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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金凤华庭txt下载     金凤华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闭嘴

    安华锦出了安家老宅,骑上马,慢悠悠地前往皇宫而去。来到宫门口,正好遇到了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要进宫。

    安华锦乐呵地想她掐算的时辰果然分毫不差,这个时辰,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正好回京要见陛下,她被毒茶谋害的案子彻底搬到了御前,一个牵扯了毒茶谋杀案的大昭寺伙食房的主厨,她就算要了,陛下能说什么?

    她就不信,人都被她改了姓名了,诚太妃还死命地将人要回去!

    楚宸一眼就看到了安华锦,睁大眼睛,“小丫头,你要进宫?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陛下召见我。”安华锦打马来到楚宸面前,“我貌似得罪了诚太妃。”

    楚宸了然,哼哼地笑,斜睨着她,“诚太妃告状到了御前,她可是一个厉害的,顾轻衍呢?怎么没跟着你来帮你?”

    安华锦撇撇嘴,“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公子,素来又温和知礼,能帮我什么啊?难道你让他来帮我跟诚太妃吵架?他即便吵的过,丢他的人吧?”

    楚宸脑补了顾轻衍面对诚太妃的画面,“扑哧”一乐,扬眉,“你也知道他没多少用处,所以还不赶紧的悔婚,还留着你们的婚约做什么?”

    “这桩婚事儿,陛下喜闻乐见,又不是我说想毁就想毁的。”安华锦翻了楚宸一眼,“不过,就算我与他毁了婚约,我也不会嫁给你的,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楚宸气急,“我哪里不好了?就这么让你看不上?”

    “这跟好不好没关系。”安华锦懒得多说,先一步提前进了宫门。

    楚宸憋着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脸色很是不好看。他就不信了,他好不容易想娶一个人,会娶不到。就算娶不到,也不能就这么被她三两句话的就放弃。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听了一耳朵,琢磨着真是看不出来啊,宸小王爷竟然动了要娶安小郡主的心思。本来该是仇家啊,难道这就是传言中的不虐不爱?

    一行人随后进了宫门。

    诚太妃等了一个多时辰,心都快等的喷火了,安华锦还没来,她气怒地说,“安小郡主实在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如此欺君,陛下一定要治她的罪。”

    皇帝也没想到安华锦这么久都不见人影,他不接诚太妃的话,对张公公问,“你去时,她在做什么?说稍等片刻,怎么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人?”

    张公公立即说,“老奴去时,小郡主在院中练剑,挥汗如雨,觉得这样来见陛下,有辱天颜,说是沐浴换衣后就来。如今这么久,想必女儿家需要仔细收拾一番。”

    “嗯。倒也可以理解,长公主一日三沐浴,每次出门,都要拾掇一个时辰。身为女子,是麻烦些。”皇帝颔首。

    诚太妃要气死了,但也没了话,只能干等着。

    又过了片刻,外面传来动静,张公公探头向外瞅了一眼说,“小郡主来了。”

    “让她进来。”皇帝立即道。

    诚太妃立马坐直了身子,像一只充满了战斗气息的斗鸡,各处都藏了锋芒。

    安华锦走进来,对皇帝见了礼,然后转向诚太妃,笑呵呵地也见礼,语气欢快,“这位就是诚老太妃吗?据说老太妃和我祖母一般年纪,我以为该见着个白发苍苍的您,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如花似玉的,您是怎么保养的?若是我姑姑在这里,我怕是都会错认您与我姑姑一般年纪了。”

    诚太妃:“……”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小姑娘一脸的欢喜崇拜还带着三分羡慕是怎么回事儿?她是个傻的?难道不知道早先将她得罪大发了,她让她来陛下这里是要抓住她问罪的吗?

    诚太妃极力克制地板着脸,几乎板不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安华锦更是凑到近前,仔细地端详诚太妃的脸,一边端详,一边可惜地说,“若是我祖母活着,不知道是否也跟您一个模样。”

    诚太妃绷不住了,想呵斥,却也呵斥不出来,一时间忍的很是辛苦难受。

    “陛下,宸小王爷,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求见。”张公公心里乐翻了天,趁机禀告。

    皇帝默了一瞬,眼前这件事儿不打紧,毒茶案才打紧,“宣!”

    张公公连忙打开房门,挑开帘子,请外面的人进来。

    安华锦顺势坐在了诚太妃身边的椅子上,挽住诚太妃的胳膊,与她说悄悄话,“太妃,我听说您爱礼佛,我劝您,以后就安生在宫里礼佛好了,可千万别去大昭寺了,大昭寺实在太危险了,我今日险些被茶毒死。”

    诚太妃:“……”

    她气的咳嗽起来。

    安华锦好心地伸手给她拍后背,继续小声说,“大昭寺的伙食房有一个小和尚,牵扯了谋害我的毒茶案,本来我想将伙食房的人都杀了,后来一听大昭寺伙食房的主厨手艺了得,起了惜才之心,哎,我太善良了,没忍住,将他要了出来,也算是救他一命。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说,我是不是做了一件好事儿?”

    诚太妃:“……”

    她几乎吐血三升,再也忍不住,低声呵斥,“你给哀家闭嘴!”

    诚太妃从来没见过安华锦这样的人,做了坏事说好事儿,真是不要脸极了。

    她气的浑身哆嗦。

    安华锦立即松开挽着诚太妃的手,坐着的身子弹起来,躲离她老远,躲到了皇帝身边,委屈地对皇帝小声告状,“陛下,诚太妃好凶啊。”

    皇帝:“……”

    安华锦刚刚的声音虽小,但他听的清楚,什么叫做倒打一耙颠倒黑白,他今日也算是见识了这小丫头的本事。

    皇帝心中好笑,但故意绷起脸,“你怎么来的这么慢?”

    “我沐浴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安华锦挠挠头。

    皇帝瞅了她一眼,见她说的似乎还挺不好意思的,也不怪罪,“你先安静地待一会儿,待朕问问毒茶案进展如何了,再说别的事儿。毒茶案事关你,你也听听。”

    安华锦乖巧地点点头。

    皇帝看向楚宸等三人,“说吧,可查出凶手了?”

第十二章 纵容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看向楚宸,等着小王爷先开口。

    楚宸也当仁不让,拱手说,“启禀皇叔,凶手暂时还没查出来,但抓的那两个活口,大有可查之处。”

    “嗯?说说。”皇帝看着他。

    楚宸沉声说,“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名叫程启,经彻查,是广诚侯府的一名车夫,今日广诚侯府的大夫人前往大昭寺上香,正巧在大昭寺山脚下歇脚。一个是大昭寺伙食房的小和尚,叫做忘梭,是大昭寺收留的孤儿。”

    “广诚侯府的车夫?”皇帝皱眉,“怎么看出来他是凶手?”

    “我与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赶到之前,顾轻衍已经命人封锁了大昭寺山脚下,据说这两个人在事发后,想要趁机逃跑,很有嫌疑,被他命人先抓了,控制了起来,我们到了之后,经由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审问,那二人先是死活不承认,后来用了些手段,才招了,据说那毒药是经由完稿之手给了程启,程启给去了小郡主休息的茶棚里,由茶棚里的小伙计下的药。以防事情败露,茶棚里的三人提前吞了毒药。”

    皇帝脸色发寒,对安华锦问,“你是临时起意去大昭寺,还是早有打算?”

    “临时起意。”安华锦抿了一下嘴角,“我与顾轻衍一路慢悠悠地走,到了大昭寺山脚下歇脚喝想一碗茶水,也是我临时起意。”

    皇帝转过头,问楚宸,“还查出什么来了?”

    “忘梭的毒从哪里来的,是受了人指使,还是如何,忘梭与程启看着八竿子打不着,为何牵扯在一起,合谋谋害小郡主,事件牵扯了大昭寺和广诚侯府,我和刑部大理寺的两位大人商量下,先命人将大昭寺封锁了,将与忘梭交情好的人抓起了十几人盘查。至于广诚侯府,特意回京来请示皇叔的旨意,看看如何查。”

    皇帝沉声道,“广诚侯府的大夫人呢?是她的车夫?她如今在哪里?”

    “大夫人吓坏了,事发后,一直都在大昭寺的山脚下,直到我们回京,才跟着我们一起回来。如今已回了广诚侯府。”楚宸道。

    皇帝颔首,下令,“光天化日之下,谋害小郡主其心可诛,此案无论是谁,都给朕一查到底。广诚侯府也先封了,府中之人在朝为官的,都先革职在家接受彻查盘问。”

    “是!”

    楚宸和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三人齐齐应是。

    “大昭寺也封的好。大昭寺一个小和尚,身怀剧毒,毒从哪里来,都给朕查清楚,不准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与此案有关的一应谋害之人,都严查到底。”

    “是!”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皇帝吩咐完,缓了一口气,摆手。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躬身退了下去。

    楚宸并没走,目光看向安华锦,“皇叔,您叫她来做什么?”

    皇帝看了楚宸一眼,又扫了一眼诚太妃,“她要了大昭寺一个主厨,朕问问她此事。”

    “要了就要了。”楚宸一脸不是事儿地说,”皇叔您知道她今天为什么突然跑去了大昭寺吗?就是贪图大昭寺的斋饭,慕名而去,到了大昭寺山脚下,险些喝了毒茶丢了命,但还不忘跑去大昭寺吃,到底让她吃上了。一个厨子而已,哪里比得上南阳王府小郡主的性命?免得她以后再跑去吃,不如就将人给了她。”

    “哦?”皇帝皱眉,偏头问安华锦,”你是为了这个,才去的大昭寺?”

    “是啊。”安华锦一脸无辜,“我在京城,左右闲着无事儿,听说大昭寺斋饭好吃,就拉着顾轻衍去了。本来毒茶把我吓了一场,再吃不上,岂不是更亏了吗?”

    她还无辜上了!

    且似乎说的还十分有道理!

    皇帝又气又笑,“这些年,你在南阳,没少惹事儿吧?怪不得老王爷与朕说隔三岔五就要对你抡军棍,否则你不听话。”

    安华锦无语,“陛下,我进京这两日,可没招谁惹谁。”话落,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楚宸,改口,“噢,不对,招惹了善亲王府。”

    楚宸瞪眼,“我若是想毒死你,那天你绑了我去喝酒我就下毒了。”

    “也是!”安华锦点头。

    楚宸深吸一口气,“皇叔,您还有别的事儿找她吗?若是没有,我得好好问问她,除了得罪我们善亲王府,进京后,还得罪谁了。”

    “嗯,此案干系甚大,小安儿你仔细想想也好。”皇帝摆手放了人。

    楚宸上前,一把拽了安华锦,“走!”

    安华锦不情不愿,“我还没与诚太妃讨教保养之法呢?诚太妃这么年轻,我……“

    楚宸不等她说完,将她拽出了南书房,恶声恶气地说,“你还没老呢,这么早保养什么?”

    安华锦被说服了,“也是哦!那走吧!”

    二人远去。

    诚太妃:“……“

    她快气疯了,她辛辛苦苦地坐着硬板凳等了安华锦一个多时辰,她来了没待一盏茶功夫,没说两句话,就这么将她做的事情轻拿轻放轻轻松松一笔带过后走了?

    她气的脸色铁青,“陛下,你也太纵容她了!”

    皇帝宽和地语重心长地说,“太妃,朕知道你一心向佛,对大昭寺这么多年极有感情,但大昭寺如今有人牵扯了毒茶案,此事未查清楚前,大昭寺里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她就是一个贪吃的小丫头,要了大昭寺的主厨,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既然她要,给她就是了,你若是想吃那主厨做的斋饭,就去安家老宅,那小丫头正想向你讨教保养之法,想必不会拒绝。”

    诚太妃:“……“

    她还能说什么?陛下明显就是偏护她。

    她气的心口疼,也明白安华锦的身份令陛下看重,对比她险些丢了命,一个主厨,在陛下眼里,只要她好好的,给了她真不算什么了。她再坐下去毫无意义,只能站起身告辞出了南书房。

第十三章 喂饭

    诚太妃气冲冲而来,忍着怒气离开,她活了一辈子,从没这么憋屈过。

    皇帝在诚太妃离开后,揉揉眉心,对张公公问,“你说,朕是不是太纵容小安儿了?小小年纪,却净干大事儿。”

    张公公呵呵地笑,“小郡主年纪小,正是贪玩好玩见着什么好东西都新鲜想要的时候。依奴才看,等她吃腻了那厨子的斋饭,估计就该转手送人了。”

    皇帝也笑了,“也许你说的对,不知道她自己知道不知道今天这两桩事儿得罪诚太妃了。”

    “何止得罪了?怕是得罪狠了。”张公公惆怅地说,“小郡主还是年纪太小了,行事全凭喜好,不管不顾,大约也是在南阳待久了,不懂得与人往来的人情关系。老王爷怕是也没教她。”

    “安家人,打仗是个个顶好,但人情来往,可真是代代如此,不懂这些。”老南阳王不教她这些也没什么奇怪,他也不大会。能够教她不少保命的法子,惹了不少祸,如今依旧活的好好的,已经不错了。“皇帝对安家人若说要求高也高,若说要求低也是低的。

    张公公笑着点头,“陛下说的是。“

    “诚太妃这些年,在朕的睁眼闭眼下,做的也有些出格了。连朕都不知道大昭寺竟然存了这么一座金山。如今念在小安儿抖出了大昭寺这座金窟,充盈了国库的份上。一个厨子的事儿,就罢了,让她得了吧。“皇帝说着,心情好了些。

    张公公点头,“陛下对小郡主如此厚爱,老南阳王若是得知,一定很感念陛下圣恩。“

    “嗯。老南阳王是个念恩的人。“皇帝也感慨起来,”朕确实对不住他。“

    这话张公公没法接了,闭了嘴。

    安华锦被楚宸拽着袖子,拉拉扯扯地出了南书房后,安华锦摆脱了诚太妃,立马翻脸不认人,劈手给了楚宸一巴掌,不客气地拍在他肩膀上,“拉拉扯扯做什么?你这只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楚宸瞪眼,“小丫头,我是在帮你,若是没有我帮忙,你觉得以着诚太妃的厉害劲儿,你会这么容易在她面前轻松走出来吗?“

    安华锦撇嘴,“诚太妃也不是多厉害嘛,被我几句话说的,都快吐血了,还忍着,涵养挺高的。“

    楚宸无语,气笑,“诚太妃没被你气死,的确涵养高,你那些不要脸的话,是怎么说出来的,我听着都替你脸红。“

    “难道不是刮目相看?”安华锦轻哼,“南阳军多年吃不饱穿不暖,每年为军饷吃紧,诚太妃捧着个大昭寺,养成了一座金窟,她都不脸红,我脸红什么。”

    楚宸咳嗽起来,用力地拉了她一下,“嘘,这里是皇宫,别说了。”

    安华锦闭了嘴,甩开他的手,撵人,“我入京后,除了得罪你的善亲王府外,再没得罪谁。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你赶紧去广诚侯府彻查,我也想知道,一个车夫,怎么这么这么能耐。”

    楚宸收回手,“我饿了一日了,你先请我吃一顿饭。”

    安华锦刮了他一眼,翻身上马,“你是为陛下办事儿,让陛下请去,我没钱,请不起。”

    丢下一句话,她纵马离开了皇宫。

    楚宸站在原地,气的头顶冒烟,什么人啊这是!他怎么就上赶着犯贱的帮她。

    安华锦一路纵马回了安家老宅,到府门口时,天已经黑了。

    她翻身下马进了府门,便见顾轻衍长身玉立地站在她的枫红苑的屋檐下等着她,若不是手上裹成个粽子,失了几分美感,他可真是无一处不入画。

    “看你心情很好,想必没遭受诚太妃的难为?”顾轻衍含笑问。

    安华锦“嗯”了一声,走到他近前,“你手还疼吗?”

    顾轻衍抬起手,“疼。”

    安华锦:“……”

    她就不该问!他疼她也没法子让他的伤口不疼。

    她咳嗽一声,面上有些不好看地说,“吃饭吧!吃完饭,你赶紧回府,你家应该有无数好药,比我这里的好药多,什么天香断续膏啊,什么玉肌膏啊,万金难求的好药,你抹了就不疼了。”

    顾轻衍眨眨眼睛,“一会儿让青墨将药膏拿来,吃过饭后,你给我抹。”

    安华锦瞪眼。

    顾轻衍低声解释,“你将我手咬伤,这事儿总不是什么光彩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对!她也觉得非常没面子不光彩!

    安华锦点点头,“行吧。”

    孙伯见二人似乎和好了,小郡主也不闹脾气了,与顾七公子和气说话,十分高兴,笑呵呵地问,“小郡主、七公子,现在就开饭吧!”

    “好。”安华锦点头。

    不多时,饭菜就摆上了桌。

    安华锦这才发现顾轻衍伤的是右手,他看着面前的饭菜,又看着自己裹成粽子一般的手,似乎十分犯难,不知该如何吃饭。

    “你不会用左手?”安华锦问。

    “不会。”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给出建议,“要不,你用左手抓着吃?”

    顾轻衍:“……”

    他用力地摇摇头,从记事起,他就从没抓过什么东西往嘴里送过。

    安华锦这才知道有些后续的麻烦是后知后觉的,她又给出建议,“我让人来喂你?”

    “我不喜欢别人近我身。”顾轻衍认真地看着安华锦,“除了你。”

    安华锦:“……”

    她惹了大爷了!

    “青墨也不行?”安华锦怀疑地问。

    “不行!”顾轻衍摇头,“他吃饭都抱着剑,心里只有剑,做别的都做不太好。”

    也就是说,伺候人的活,根本就不会了。

    安华锦又问,“那你在家里呢?身边就没有伺候的人?”

    顾轻衍点头又摇头,“有是有,但吃饭这等小事儿,我从来都是自己做。”

    安华锦泄气,“要不你饿着吧,一顿也没事儿。”

    顾轻衍脸色变幻,目光似有些委屈,为了她的没良心和不负责任而无声谴责。

    安华锦被他看着,吃了两口,吃不下去了,她还是很有良心和责任心的人,尤其是这么一张好看的脸无声地委屈地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罪恶十倍。于是,她左手拿起筷子,“你坐到我身边来。”

    顾轻衍眼睛一亮,顺从地挪了椅子,坐在了安华锦左手边。

    安华锦用左手给他夹了菜,喂到他嘴边,“吃吧!”

    顾轻衍张嘴吃下。

    于是,安华锦用左手喂顾轻衍,用右手喂自己,她左右手学的是双手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用来做这个喂饭的活,也算是能尽其用了。

第十四章 赖上(一更)

    安平的手艺,吃一顿觉得好,两顿也不腻,安华锦左右手忙活不得闲,但也吃了个心满意足。

    饭后,青墨端来她的药,顺便拿来了玉肌膏,不掩饰地哀怨地看了安华锦好几眼。

    “我今日没怎么你吧?”安华锦瞧着青墨,“熬药很累?”

    青墨绷着脸说,“公子从来没让人伤着一根头发丝。”

    也就是说,她咬伤了顾轻衍,这是在顾轻衍来说,从小到大第一回受伤咯?

    安华锦一脸的不心虚,“让你家公子和你一起涨涨见识,你有意见?”

    青墨:“……”

    不敢!

    安华锦痛快地喝了药,拿起玉肌膏,啧啧两声,“这么好的玉肌膏,就治这么点儿的轻伤,大材小用。”

    顾轻衍将裹的粽子般的手放在她面前,“不用玉肌膏,估计会永久地落个牙印。”

    “用,赶紧用。”安华锦可不想一辈子都看见他右手上自己的牙印,有负罪感,“玉肌膏给别人用这么点儿的小伤是大材小用,给你用当然不会,这是它的荣幸。”

    顾轻衍低笑。

    安华锦干脆利落地用酒给他做了二次清洗,抹了玉肌膏,又利落地给他做了包扎。这一次的包扎她没有闹情绪,是以包扎的十分漂亮,且还系了一个蝴蝶结。

    顾轻衍在她包扎完后,晃了晃手,“明日你再给我重新抹药。”

    “明日就结疤了,你自己抹。”安华锦没想负责到底。

    顾轻衍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不能半途而废。”

    安华锦:“……”

    她咬了他一口,他还彻底地赖上她了?那他当年喂了她百杀散,她是不是也要赖回来?

    可惜当年她不知道他们二人有婚约,若是知道,她一定让他爷爷将他叫到她床前伺候三个月。直到她能下床为止。

    便宜他了!

    顾轻衍站起身,“天色晚了,我回去了,青墨我留给你,暗中保护你。”

    “不用!”安华锦大手一挥,自信地说,“以我的武功,谁若是能闯进安家老宅来杀了我,也是一份本事。你留了他在这里,时刻监视着我,我该睡不着了。”

    顾轻衍想了想,身为男子的青墨,的确不太合适,“那我明日安排一个女子来给你做暗卫。陛下说让我保护你,我岂能不给你派人?难道你想要陛下的人?或者,动用你安家在京中的暗卫?被陛下知道,不太好的。”

    安华锦拒绝的话吞了回去,“行!”

    顾轻衍见她答应,笑着离开了。

    安华锦目送他身影出了枫红苑,月色如华,他背影秀雅玉华,哎,清风白雪般的人物,怎么就偏偏长了一颗黑心?这性子,无赖起来,可真够折磨人的。

    夜深人静,各府邸却都不平静,最不平静的是广诚侯府。

    广诚侯府里的所有人都吓白了脸,随着大夫人回府,禁卫军也包围了广诚侯府。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以及楚宸前后脚进了广诚侯府,逐一盘问彻查。

    广诚侯府内人心惶惶。

    广诚侯府有赦封的小郡主江映月紧攥着绢帕,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白日里,她还和小姐妹一起听安华锦和善亲王府小郡主楚思妍的笑话,没想到,晚上就轮到了她家涉嫌毒茶案。

    她真是快吓死了,生怕那车夫胡乱攀咬,她家就是洗都洗不清,一旦她家洗不清,那广诚侯府完了,她也就完了。罪犯之家,不是斩首示众,就是男丁流放,女子被发卖为奴。她可不想是那个下场。

    她身上的小郡主头衔,是当年她娘替太后挡灾,太后向陛下讨了个赏才得的,虚的很,不比安华锦真正的小郡主头衔是实打实的,但这虚名多少管点儿用,至少能让她往宫里给与她交好的三公主送个消息,让三公主帮她一把,别被人趁机往死里踩广诚侯府,真一步给踩死,就算踩死了,她希望三公主念着交情,救救她。

    她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毕竟安华锦的身份实在太重要了。

    楚希芸很快就收到了江映月的求救,她身为公主,玩伴不多,广诚候府小郡主江映月是一个,荣德伯府小姐许紫嫣是一个,其余人性情合不来,是泛泛之交。

    念着交情,她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玩伴真没了,于是,她跑去见了皇后。

    皇后自从安华锦和顾轻衍离开后,也有些头疼,心绪不畅,本打算早早歇下,见楚希芸这么晚来了,对她问,“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可是有事儿?”

    楚希芸点头,她一个公主,没多大能耐,只能来求母后了。于是,将江映月的困境与皇后说了,想她母后求求情,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别难为广诚侯府。

    皇后闻言板起脸,“芸儿,小安儿险些被人害死,此事广诚侯府的一名车夫既然有牵扯,难保广诚侯府其他人没有牵扯。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你跑来找母后求情,是为不对。广诚侯府若真无辜,只是那车夫一人所为,刑部和大理寺会查清,若不无辜,陛下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那是罪有应得。你老大不小了,也该知事了。”

    楚希芸脸色白了白,“母后……”

    “行了,别说了,小安儿受惊一场,明日你去安家老宅看看她,她本就有惊梦之症,估计晚上更睡不好了。”皇后不想听楚希芸继续说什么,她对广诚侯府也有气,一个车夫哪来的胆子谋害南阳王府的小郡主,广诚侯府不见得干净。

    楚希芸只能闭了嘴,小声说,“母后,听闻顾七公子每日去安家老宅陪表姐。我不想见他,若是我特意去安家老宅,也许会让表姐多心我想对顾七公子如何呢。”

    皇后倒是忘了这茬,面色温和下来,伸手摸了摸楚希芸的脑袋,“嗯,你能迷途知返,是好事儿,除了顾轻衍,你喜欢谁,母后都会为你尽力争取做主。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去了,好好在宫里待着吧。”

    “嗯。”楚希芸点头,心里依旧流泪,他喜欢了顾轻衍多年,如今不喜欢他,她还能喜欢谁呢?还有人能让她喜欢上?

    毒茶案查的如何,到底谁是幕后凶手,安华锦其实并不太关心。

    她对陛下说的话原也没说错,这么多年,她身边的暗杀谋害还真没断过。她吃饭喝水养成了留着三分警惕,也是这么多年多次的暗杀养成的习惯。

    所以,顾轻衍离开后,她也的确折腾的累了,打了个哈欠,洗洗漱漱躺去床上睡了。

    顾轻衍一路是瞧着自己裹着手的漂亮蝴蝶结回到顾家的,青墨跟在他身后,对自家公子十分无语。不就是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嘛,公子好像没看过一样,手被咬的那么重,好像一点儿都不疼了。

    顾老爷子依旧等在顾轻衍的院子里,不过这次是在屋中喝着茶等着。

    顾轻衍迈进门槛,无奈地笑,“爷爷,您将我这里当作自己的院子了?”

    要不怎么天天跑来他院子。

    顾老爷子胡子翘了翘,“谁让你们天天有事儿闹腾出来,让我惦记着?说吧,今日又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就又闹出了一出毒茶案?真有人谋杀那小丫头?”

    顾轻衍坐下身,收了笑,点点头,“是真的。”

    顾老爷子皱眉,面色凝重起来,“到底是何人所为?你可知道?”

    “不知。总之不是南齐和南梁的奸细。”顾轻衍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了一口,又放下,“也许是哪位皇子坐不住了,也许是几个皇子坐不住了,也许是别的什么人。我的人自从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事发,都撤走了,京中留下的人不多,且都用来盯着对付南齐和北周的探子了。”

    顾老爷子点头,忽然问,“你的手怎么了?”

    顾轻衍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面上染了一层笑,“被发火的猫儿咬了。”

    顾老爷子:“……”

    他稀奇讶异地看着顾轻衍,老眼精光地问,“那小丫头咬的?咬你手?这脾气发的不小啊。”

    顾轻衍低咳一声,爷爷还不糊涂,他只能默认了。

    顾老爷子笑了一声,“安小郡主当年可是将宸小王爷揍的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她若是真发火,也该拿剑砍你,看来,这脾气就算大,也是手下留情了。”

    顾轻衍低笑,“手下留情,但嘴下可没留情,伤口很深,用上了玉肌膏,否则抹不平会落疤。”

    顾老爷子挑眉,“你看起来还挺开心?”

    顾轻衍:“……”

    有一点点开心!

    因为他的手被她咬伤了,她喂他吃饭了!

    “你要没救了!”顾老爷子得出结论,老怀大慰地感慨,“我一直都怕你冷冷清清的性子,这一辈子也没人能让你动容走进你的心,如今嘛,倒是放心了。”

    顾轻衍笑而不语。

    顾老爷子感慨了好一会儿,又正了神色,“只是这小丫头,看来是个麻烦精。这刚入京,就被人下毒茶要谋杀,以后看来也会麻烦不断。你如今对她上了心,以后要操心她的地方怕是多了。”

    “能有个人让我操心也好。”顾轻衍垂眸浅笑,语气浅淡,“从小到大一成不变的生活,我也过够了。”

    “你呀!是顾家人,又不像顾家人。”顾老爷子叹息,“行吧,你自小就有主意,我也管不了你。不过那小丫头果然是个真厉害的,你说她只闻了闻,就识别出那盏毒茶了?这本事可不小。”

    “嗯。”顾轻衍抬起头,“她会的东西多的很。”

    “可惜不是个男儿,若是个男儿,南阳王府何愁后继无人?”顾老爷子感叹。

    “她可不能是男儿,否则您会没有孙媳妇儿的。”顾轻衍不赞同。

    顾老爷子哈哈大笑,笑罢,对他问,“毒茶案之事,你准备插手彻查吗?”

    顾轻衍摇头,“我看她不是十分在乎,想必这么多年来,时常遇到这样的事儿。她如今在乎的是如何让陛下尽快同意将大昭寺捐献的五年供奉充作军饷送回南阳给南阳军。我帮她先把这件事儿做了。毒茶案有楚宸在,他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想必能查个清楚明白,有他在,我就省些力气吧。”

    顾老爷子点头,“善亲王府这位小王爷,年少聪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顾轻衍笑笑,“他喜欢小郡主,也想娶呢。”

    顾老爷子一愣,愕然,“有这事儿?”

    “嗯。”顾轻衍点头,“不过他白日做梦吧。”

    顾老爷子面皮抽了抽,也不好跟着他说楚宸这个小辈就是白日做梦,有他这个孙子在,且对人上了心,楚宸哪里还会有机会?

    不是他对他孙子过于自信,实在是这孩子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没失手过。

第十五章 旧案

    善亲王府内,善亲王问了几次,听闻楚宸回京后,进宫一趟,又跟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去了广诚侯府,眼见天黑了,他怕是连夜查案都不见得回来了,他不由的唉声叹气。

    “老王爷,您中午就没用多少膳食,晚上不能不用膳,否则身子骨会受不住的。”贴身侍候的人劝说,“要不奴才派人去问问小王爷何时回府?”

    “算了,别去问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善亲王拿起筷子,面对一桌子美食,难以下咽地说,“他从来没插手过案子,如今乍然插手,就是这么大的案子。若真是查好了,也是因此踏入朝堂了。我是既忧又愁,他那个性子,被我惯坏了,怎么适合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呦。”

    侍候的人笑,“老王爷多虑了,咱们小王爷聪明,除了在安小郡主面前,别人可不曾让他吃过亏。就算查好了案子,陛下准许他入朝,他也不会吃亏的。”

    提起安华锦,善亲王又绷起了脸,“这个臭东西,他怎么就能对那死丫头动心了呢!他就不怕将人娶回来,天天挨揍?”

    侍候的人这话没法接了,只能闭嘴不语。

    “哎,我将他从小疼到大,真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舍不得他受半丝委屈,他既然想娶,少不了这事儿我还是要给他出个头。”善亲王操碎了一颗爷爷心地说,“明日我进宫先去探探陛下的口风,看看这事儿有没有商量。”

    “老王爷您对小王爷真好。”侍候的人没想到善亲王同意了。

    “我是他亲爷爷,我不对他好,谁对他好!”

    “是呢,小王爷若是知道您松口了要帮他娶安小郡主,一准开心极了。”

    “先别告诉他,我怕他得意忘形。”善亲王说着话,有了心情吃饭了,一连吃了好几口。

    “是!”侍候的人见老王爷下饭了,也开心了。

    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在广诚侯府审了一夜案,天明十分,倒真有收获。

    本来那名叫程启的车夫不招,但当抓了与程启暗中交好的相好了多年的广诚侯府小郡主江映月的奶嬷嬷,进而抓了江映月后,程启挺不住才招了。

    程启年轻的时候原是有名的杀手组织替天行中的一员,他有个绰号叫鬼见刀,十八年前,替天行组织接了一桩买卖,就是当年轰动天下的劫粮案,五十万旦的粮食本来是要送去南阳充作军饷的,但半路被劫了,押送粮草的人都被杀了,劫粮案很成功,当年还是新皇的陛下雷霆震怒,命人彻查,查了三个月,却什么也没查出来,此案成了大楚建朝以来最大的悬案,而替天行组织,却在劫粮案成功后,不仅没拿到丰厚的报酬,反而迎来了灭顶之灾,一夜之间被人灭了门。

    只逃出了一人,便是鬼见刀,他改名换姓程启,进了京城,他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时恰逢广诚侯府招奴仆,他便进府做了车夫。

    因他赶车十分平稳,这车夫自然也就做的十分安稳,大夫人一直用他赶车。

    他隐藏的很好,且在十年前,与江映月的奶嬷嬷看对了眼,暗中做了相好,一好就十年,他也一隐藏就十八年,成了如今已白发苍苍的老者。

    据程启说,大夫人前去大昭寺上香,在山脚下歇脚喝茶,他坐在车前等候,一个小和尚来到他身边,让他将毒药送入安小郡主和顾七公子喝茶的茶棚给那小伙计。他不同意,那小和尚便说出了他的身份,拿他的身份做威胁,他心中又惊又惧,只能做了这个跑腿之人。

    事情本来做的很是隐秘,没想到,还是被顾轻衍将他与那小和尚一起抓了。

    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没想到,本是审查毒茶案,却不小心牵扯出了十八年前的劫粮旧案。

    广诚侯府除了包藏了一个劫粮案的罪魁祸首外,倒是没人参与这一次的毒茶案,皆是程启一人所为。

    楚宸和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顶着熬了一夜的疲惫身子,对看一眼,此案干系甚大,他们顾不得休息,匆匆赶着早朝前入了宫。

    皇帝一夜没睡好,早上早早就醒了,听闻楚宸等人入宫,吩咐,“宣!”

    三人走进来,见礼后,依旧由楚宸开口,将程启和广诚侯府所有人的供词呈递给了皇帝。

    别人的供词都是普普通通,没什么异常,也没什么可查之处,唯程启这份供词。可真是石破天惊。

    皇帝本坐着的身子腾地站了起来,震怒色变,“十八年前的劫粮案?”

    楚宸看了一眼皇帝,当年他刚出生,皇叔刚刚登基,那件案子一百分地挑衅了皇叔的帝王威仪,没查出来,成为了悬案,是他至今的痛。没想到,十八年后就这么因为毒茶案揭出来了。

    他在听到程启的口供时,也乍舌不已,想着安华锦这是什么体质?一个毒茶案,竟然牵扯出了劫粮案,这毒茶案想小查都小不了了。

    他也是,什么命,竟然掺和了进来,成为了查案者。

    他没想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儿的。

    皇帝震惊震怒许久,想起当年他登基后的耻辱,心绪一时翻涌难平,咬牙问,“程启呢?”

    “回皇叔,打入了刑部死牢了,让人寸步不离地看着呢。”楚宸回话。

    “当年是什么样的人找到替天行组织做的买卖?后来又是什么人灭了替天行满门?这供词上没有。”皇帝问。

    楚宸摇头,“他说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赶了一辆车,找到了替天行总坛,车上装了十箱子黄金。足有十万两。且还只是订金。事成后,再给十万金。财帛动人心。替天行的首领便破例没要信物,接手了这笔买卖。替天行组织只负责杀运粮的人,杀了全部人,他们就撤了。粮草善后之事,不归他们管,他也不知粮草后来被何人运走了。事成之后的第二日夜,替天行组织便遭到了灭门。他因心脏长的偏了一寸,当年身中数刀,但仍躲过了一劫,能灭了替天行组织的人,定然来者不善,武功诡谲,他没敢声张,就此隐姓埋名起来。”

    “嗯。”皇帝脸色阴沉,“那个叫忘梭的小和尚呢?”

    “昨日什么也没从他口中审出来,那小和尚嘴严的很,如今也押在刑部大牢。”

    “审!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法子,撬开他的嘴。”皇帝怒极,“朕要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搅动作乱。”

    “是!”楚宸应声,“皇叔,据说忘梭甚是得大昭寺的方远大师青眼,但方远大师是大昭寺高僧,且一直得诚太妃青眼有加。昨日审了大昭寺诸人,唯独他在闭关,未曾审到。据说太妃曾放话,任何人不得打扰方远大师闭关,否则太妃问罪。”

    皇帝沉声道,“闭关?将他提出来审问,就说是朕的旨意。”

    “是!”楚宸昨日忙了一日又一夜,想着顾轻衍和安华锦怕是在他忙的脚不沾地时很有闲情逸致的风花雪月,他心中不忿,打算拖个人一起,于是又请旨,“皇叔,毒茶案牵扯出了劫粮案,这两件案子都实在太大,侄儿恳请皇叔再下一道圣旨,让顾轻衍与我等一起查案。他聪明得很,想必多大的案子搁在他手里,也能轻易堪破。忘梭撬不开的嘴,也许遇到他,就撬开了。”

    皇帝闻言琢磨片刻,摇头,“顾轻衍朕另有安排,查案的人手不够的话,朕让江云弈与你一起。”

    楚宸睁大眼睛,“皇叔,您对顾轻衍有很重要的安排?”

    “嗯!”让他与安华锦培养感情,在当下是最重要的事儿。况且,他要跟在安华锦身边,他身边高手如云,也好顺便保护安华锦,安华锦一定不能出事儿。

    楚宸泄气,“是,那就江云弈吧。”

    皇帝摆手吩咐,“张德,你去下旨,让江云弈与楚宸一起,跟随刑部、大理寺的人彻查毒茶案与十八年前的劫粮案。”

    “是!”张公公恭敬垂首,立即去了。

第十六章 抓人(一更)

    广诚侯府虽除了车夫无人参与毒茶案,但藏匿十八年前劫粮案的罪犯,依旧是一等罪。所以,皇帝虽撤了围困广诚侯府的禁卫军,但依旧将广诚侯府在朝所有男丁的官职一撸到底,全部罢了官,以示惩处。

    没撤回侯府的爵位和江映月小郡主的头衔,这是陛下格外开恩了。

    此事一出,朝野哗然。

    劫粮案虽过去十八年之久,但老一辈的人没人会忘,少一辈的人也都知道。

    消息传到安家老宅时,安华锦刚睡醒,她神清气爽地听着孙伯说外面的消息,不以为然地想着都过了十八年了,这案子才露出头,的确够久了。

    当年劫粮案,受害最大的其实不是作案后被满门灭绝的替天行组织,而是南阳王府。陛下那时是疑心南阳王府暗中动了手脚,劫粮案后,查不出来,也不给南阳二度送军饷了。所以,那一年,南阳王府几乎掏空了,才勉强养活南阳军。

    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当年他爷爷和父亲也命人查了,因出事的地方距离南阳太远,在淮河南岸,安家的势力在南阳扎根深,在别的地方浅的很,所以,同样没查出来。

    他爷爷说是有人一手遮天抹平了所有痕迹,至于是什么人一手遮天,恐怕是那人在朝中和在江湖都有势力。亦或者,南齐和南梁暗中也有参与。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陛下对南阳王府十分防范,兵器监本就该早早改进兵器,但陛下一直压着不批准,导致军中所有兵器一直陈旧的很,以至于玉雪岭之战落了个惨胜。

    “要说这广诚侯府也是倒霉,入朝的人全部都罢了官,这等惩处,怕是十年也缓不过劲儿了。”孙伯感慨说,“若是早知道劫粮案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藏在广诚侯府,老王爷和王爷也不至于被陛下怀疑背后动手脚。”

    安华锦哼笑。

    “据说那忘梭死活不说是受何人指使。”孙伯又恨恨,“一个小和尚,哪里来的阎王死?又哪里知道程启的隐藏身份?大昭寺肯定有人在背后。宸小王爷向陛下请了旨,与礼国公府公子江云弈一起去大昭寺了。”

    安华锦叩了叩桌子,看了一眼天色,“顾轻衍怎么还没来?”

    孙伯立即住了口说,“昨日晚上走时,七公子是说今早还来的,他每天这个时辰已经来了,想必今日是有什么事情,要不老奴去派人去顾家问问?”

    “不必。”安华锦摇头,“再等等他。”

    她想着,等他来了,她想他一起去刑部天牢一趟,见见程启和忘梭。昨日抓了这二人,顾轻衍没审,她也没审,只想着扔给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就完事儿。倒没想过毒茶案后还有劫粮案。

    顾轻衍的确是有事耽搁了,且这一桩事儿十分重要,就是他的人在昨日夜里,拿住了要从大昭寺密道逃走的方远大师。

    对于毒茶案,顾轻衍看起来报了官后没管,但并不是什么也没管,而是派了人暗中盯住了大昭寺和广诚侯府这两处,将与程启和忘梭有密切关系的人提前查了一遍。

    广诚侯府倒是什么也没盯出来,无人有动作,而大昭寺的后山,却盯住了趁夜逃离的方远大师。

    暗卫拿住了方远,将之捆了,押送到了八大街红粉巷的暗室。

    顾轻衍在天还没亮时,便去了那里。

    方远是一个长的有些好看的中年和尚,年轻的时候据说是个风流公子,后来看破红尘,出了家。他对佛道的悟性高,与人论禅论佛,很是有禅机,于是得了诚太妃青眼,时常与她论佛,在大昭寺的身份地位俨然高出了寺中住持的存在。

    他功夫不错,暗卫拿住他,也费了好一番力气。

    暗卫推开暗室的门,顾轻衍缓步而入,便看到了被绑着很粗的绳子扔在地上的方远,他的身上挂了彩,僧袍染了血,地上一滩血渍,只身一人,连个包裹都没有,显然是匆匆得了消息逃跑的,什么都没来得及带。

    他本是死闭着眼睛,听到动静睁开,便看到了一截墨色锦袍的袍角,一双绣了云纹的缎面靴子,他顺着袍角和靴子往上看,便看到了一张过分好看的脸。

    这张脸他认识,顾家七公子,天纵奇才,温雅玉华,风骨清流,顾家最顶尖的那个人。

    他脸色变了变。

    顾轻衍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打量被绑在地上的方远,面无表情地看了片刻,眸光清淡,气息微凉,“与诚太妃有染,只此一条,就足够大师受凌迟剐刑一万次。大师若是不想死,就把该说的说了,我可考虑给你一条活路走。”

    方远的脸刷地白了个彻底,他与诚太妃是秘密,自诩隐藏的好,就连诚太妃身边的嬷嬷,都不知道。顾轻衍怎么会知道?这一刻,他从脚掌心凉到了光头顶。

    顾轻衍转身坐在红木椅子上,姿态懒散,声音不高不低,“大师与诚太妃还有一个孩子是不是?那个孩子就养在大昭寺山脚下的一处农庄,叫做忘生。对一个十岁的无辜的孩子,我还下不去手,但就看大师配不配合了。若是不配合,我也只能不行这一善了。”

    方远的身子哆嗦起来,不敢置信恐慌地看着顾轻衍,“你……你怎么会知道?”

    顾轻衍淡笑,“我以前也不知,昨日小郡主毒茶案发生后,我的人拿住了忘梭,彻查之下,便发现了大师的这一桩秘密。”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方远抖着音又惊又惧。

    顾轻衍摇头,“我只知道这件事儿,不知道别的,我不直接查忘梭和程启,提前一步查与忘梭和程启有牵扯的人,自然没那么快查出太多。我得知大师这一桩秘密就够了,大师会告诉我我不知道的别的事情不是吗?省得费力气查了。”

    方远像是第一次认识顾轻衍,半晌,才说,“好一个顾七公子。”

    顾轻衍微微挑眉,“大师是说还是不说?”

    方远脸色一灰,“你想知道什么?”

    顾轻衍漫不经心地说,“毒茶案,还有十八年前的劫粮案。”

    方远别无选择,哪怕他不顾忌诚太妃,但不能不顾忌他和诚太妃偷情生下的见不得光的已经好好养到了十岁的孩子。

    于是,他只能投鼠忌器,受了顾轻衍的威胁。

    “忘梭是受何人指使,我并不知道,但他要杀安小郡主之事,我是知道的。就在月前,他得知安小郡主会进京参加长公主的赏花宴后,便下山从断魂阁手里买了一味毒药,就是阎王死。被我撞破了,他才说他要杀安小郡主。”

    “原因?”顾轻衍看着他。

    “他死活不说,只说有一个人要安小郡主死。若是他杀不了安小郡主,他的下场会很惨。”方远回忆,“我与安小郡主并无交情,虽然觉得他做此事不妥,但也懒得管,只要不牵连我就成。”话落,他恨恨,“没想到我真被他牵连了。”

    顾轻衍眸光微眯,声音冷了几分,“大师觉得我很好糊弄吗?看来大师不止自己不想活了,就连诚太妃和孩子也不顾忌了。”

    方远心里一震,“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言。”

    “未必!”顾轻衍寡淡地说,“你既得知了他要杀安小郡主,无论事情成败,只要他动手,就不可能不牵连你。你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既然坐视不理,任他行事,就是有一定的理由。”

    方远心下一灰,沉默了。

    “我没多少时间跟大师磨叽。”顾轻衍声音平静,“大师最好别再出错了,否则,我心善一回,也不是很喜欢一而再再而三的心善,大师一定不愿意我将那个孩子也绑来你面前,你才能老老实实地说。”

    方远立即说,“我的确是逼问了出来,指使忘梭的那个人是三皇子的一名幕僚,叫许承。”

    顾轻衍了然,三皇子是贤妃所生,而贤妃与诚太妃是本家姑侄。诚太妃的儿子二十年前为救当今陛下折了,所以,陛下一直敬重诚太妃,将自己当作她的半个儿子孝顺,在后宫中,给予他很高的尊重,太后薨了后,她更是位分最高。

    他猜想是有皇子坐不住了对安华锦动手,只是没想到这个先跳出来的人是三皇子。

    或许,那名三皇子的幕僚许承,也不能代表就是三皇子。

    “继续说。”顾轻衍心中打着思量。

    方远又道,“我将此事告知了诚太妃,觉得应该阻止忘梭,以免牵连我。但诚太妃说若是安小郡主死了,对七皇子不利,对三皇子有利,让我当作不知此事,就算忘梭失手,我死活咬住说不知,她会从中周旋,让我无恙。毕竟,三皇子若是将来成事,我们的孩子也许能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但是没想到,忘梭找谁不好,找了程启。牵连出了当年的劫粮案。诚太妃在刑部有眼线,得知后,立马派人给我送来消息,让我逃,不成想七公子的人守株待兔。”

    “诚太妃既然让你逃,这么说你当年也是牵扯了劫粮案了?”顾轻衍扬眉,“一旦抖出来,诚太妃也保不了你。”

    “七公子聪明,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我当年正是牵扯了劫粮案。”方远又陷入回忆,他实在想忘记这件事情,再也不提,甚至自己都不想再想起,可是如今身手掣肘被威胁,不得不交代了,“我是当年押送粮草的运粮官,和替天行组织首领有些交情,所以,当年他接手了那一桩买卖后,提前给我透了消息,我逃走了。也是我命不该绝,与一个世家公子长的有八分相似,我便杀了他,顶替了他的身份,但怕露出马脚,便跑去了大昭寺出家,断了尘缘。”

    “原来是这样!”顾轻衍点点头,“这么说大师也知之不多了。”

    “的确知之不多。”

    顾轻衍云淡风轻,“你的这些消息,可不值得我保下你和诚太妃以及那个孩子。”

    方远脸色又变了,“还有一件事情,因我牵扯了劫粮案,所以哪怕在大昭寺出家,我也很是关注京中的各方动态。我记得当年劫粮案之后,原是户部主事的张桓,也就是如今的张宰辅,他的母亲去了,他丁忧归家。他的老家就在淮河南岸。丁忧一年后,因为淑贵妃,他又被陛下想起,官复原职。”

    “嗯?”顾轻衍坐直身子。

    张宰辅?这里还有他的事儿?

    方远道,“这件事看起来与劫粮案没什么关系,但我那时知道替天行组织已被灭了满门,怕的很,所以,过于关注了些。便私心里觉得张桓家里的事儿,也许不是巧合。就算是巧合,也太过于巧合了些。偏偏他家老夫人那时候去了,偏偏他丁忧归家,老家竟然在军粮出事的地方。”

    顾轻衍不语。

    方远白着脸看着他,“顾七公子,我知道的,我真的都已经说了。”

第十七章 送我(二更)

    顾轻衍捻着扳指,最后问,“你不知道忘梭用程启的身份威胁他?”

    “不知道,若是知道,我哪怕杀了他,哪怕得罪三皇子和宫里的贤妃,也不会让他出手谋害安小郡主的。”方远恨声说,“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儿,明明是大昭寺的孤儿,却知道程启的隐秘身份。”

    顾轻衍寻思片刻,冷清地说,“我只能答应你保那孩子一命。至于你和诚太妃的命,我没兴趣保。”

    方远动了动嘴角,脸色灰败地说,“若是七公子能保孩子一命,我就算被凌迟剐刑,也认了。”

    顾轻衍道,“你今日没见过我。”

    “是,我没见过你。”方远点头。

    顾轻衍笑了一下,“我从不相信一个有记忆的人能保守秘密。”说着,他站起身,吩咐,“喂他吃一颗消忆丸。”

    “是!”暗卫上前,掰开方远的嘴,塞进了一颗丸药,看着他吞下去。

    一颗消忆丸能消除人半日的记忆,转眼他就不记得他见过顾轻衍说过什么了。

    “将他送回大昭寺后山,滚落山坡,等着楚宸找到他。”顾轻衍吩咐完,出了暗室。

    暗卫应是,扛起方远,也随后出了暗室,又秘密送回了大昭寺后山。

    顾轻衍看了一眼天色,日头已出,他没想到自己会耽搁这么久,心想着不知道她今日有没有耐心等着他用早膳。

    安华锦素来是没有什么耐心的,但那个人若是顾轻衍,她的耐心便多了。

    所以,当顾轻衍顶着出了许久的日头来到安家老宅,进了枫红苑,便见安华锦正坐在画堂的饭桌前,手里攥了根红绳,手指灵巧地在编着什么。桌案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碗碟,碗碟干干净净,显然还未用早膳,在等着他。

    他眸光动了动,眉眼染上一层笑意。

    听到动静,安华锦抬眼看来,顾轻衍锦袍玉带,清贵雅致,只是身上隐约多了一丝前几日不曾闻到的却让她觉得久违了的气息,她扬眉,“你这是去了八大街?从那里过来的?”

    顾轻衍脚步一顿,讶异地看着安华锦,“怎么看出来的?”

    “气息!”安华锦收回视线,“三年前暗室的气息,一模一样。”

    顾轻衍吃了一惊,“嗅觉如此敏锐?”

    “嗯。”安华锦手指缠绕,动作不停,“我自小学识毒辨毒,本就对气味十分敏感,三年前吃了你的教训,回去南阳更是又费了一番辛苦练习,对你身上的气息,尤其敏感。”

    顾轻衍:“……”

    他哑然失笑,“看来我以后做什么,都瞒不过你了。”

    “也不一定。”安华锦一本正经地说,“你只要做了坏事儿后沐浴换衣,我也闻不出来。”

    顾轻衍低咳一声,“本也没打算瞒你,是要对你说的。”

    安华锦挑了挑眉。

    顾轻衍便压低声音将他的人暗中盯着大昭寺,昨日半夜盯出了偷跑的方远,以及他在八大街暗室里从方远嘴里审问出的事情说了。

    安华锦停了手中的动作,震惊地说,“诚太妃不要命了?竟然与和尚偷情?还弄出了一个孩子?”

    最奇葩的是,那孩子都十岁了,至今好好地活着!

    顾轻衍默,“我当时查出此事后也很震惊。”

    “怪不得诚太妃一年有半年住在大昭寺,感情是打着礼佛的幌子,做着地下的买卖。”安华锦乍舌片刻,皱眉,“诚太妃根基这么深吗?刑部都有她的眼线?竟然那么快就给方远往大昭寺递了消息?尤其是大昭寺都被封锁了,消息还能递进去。”

    “诚太妃的儿子替陛下而死,诚太妃自己对陛下也有扶持之功。陛下对诚太妃很是敬重宽容,诚太妃在宫里待腻了,出宫只需派人与陛下说一声,这些年,无数的人见风使舵,巴结诚太妃,她的这张关系网就这样结了起来,刑部有她的眼线,也不稀奇。”

    安华锦啧啧,“一个太妃,权力竟然这么大,怪不得她敢如此胆大与人偷情生孩子。”

    顾轻衍特感慨一声,问,“你编的是什么?”

    他早就想问了,此时交代了今日来晚的原因,便忍不住问了。

    “吉祥结。”

    顾轻衍眨眨眼睛,“很好看。”

    “自然好看,我这手法是跟一个老师傅学的,花样多着呢,这个是最复杂的编法,我烦闷或者心燥时,便编上一个,能够让人心静冷静。”安华锦继续手中的动作。

    顾轻衍盯着安华锦的青葱手指缠缠绕绕,复杂的令人眼睛看不过来的空隙和好几股红绳,她却不用眼睛盯着也极有章法,熟练至极,“怪不得与我见过的吉祥结不一样,这般复杂的手艺,宫里巧手绣娘也比不得,真是心灵手巧。”

    “不是所有好东西,都会进宫廷的。民间亦有无数宫廷不及的东西。”

    “嗯。”顾轻衍点头,温和地说,“我还不曾见过这般漂亮的吉祥结,你这个……编完了,送我吧?”

    安华锦抬眼瞅他,“顾七公子好东西多的是,这么个小玩意儿,也看的上眼?”

    “很是看的上。”顾轻衍神色认真,盯着吉祥结不错眼睛。

    “行啊,你想要就给你。”安华锦答应的痛快。

    顾轻衍笑容多了几分欢喜,眸光润澈了几分,“你怎么会这么多东西呢,如此心灵手巧。”

    安华锦笑,这话她爱听,夸人的话谁都会说,由他嘴里说出来,似格外让人舒畅,“我爷爷也曾经夸过我心灵手巧,学什么会什么,做什么都像样子,但没有你夸的好听。长的好看的人,是不是更会夸人?”

    顾轻衍低咳,微红了脸,“也许吧。”

    安华锦笑出声,他夸她,她也反过来夸夸他,他这是不好意思了?

    顾轻衍掩唇,又连续咳了几声,忽然心思飘飘浮浮的,勉强压了片刻才定住,“你说你烦闷心燥时编这个,那么今日烦闷心燥了?因为劫粮案?”

    “嗯。”安华锦收了笑,“若非因为这个案子,陛下初登基,便对南阳王府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也不至于不重视兵器监,不改进兵器,玉雪岭一战,我父兄三人也不至于埋骨。我便想着,当年的劫粮案,怕是有人就是冲着要毁了南阳王府做的。做的那么天衣无缝,十八年都没抖出来,想必那人只手遮天。想的多了,便烦闷的很。”

    顾轻衍抿起嘴角,“当年,劫粮案不是天衣无缝,毕竟有躲过一劫的鬼见刀程启,也有逃跑了杀人替身遁入空门的方远。陛下查不出来,是新登基,根基不稳,而南阳王府查不出来,是因为南阳距离京城和淮河南岸太远了。”

    “据方远所说,当年户部主事张桓,也就是如今的张宰辅,他一个户部主事,不见得能谋这么大的事儿。十八年前,与他关系密切的人,还有谁?”安华锦思索。

    “这就需要查当年在朝官员的卷宗了。”顾轻衍道,“如今张宰辅官居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轻易撼动不得,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能因为方远的猜疑,便打草惊蛇,需慢慢查。更何况,陛下宠爱淑贵妃,二皇子虽与其他皇子们一样,除了嫡出的七皇子,陛下看起来对其他皇子都一视同仁,但到底私下里,还很是看重的,否则便不会每逢年节,都私下从私库里给一两件东西暗中送给二皇子讨个吉祥。”

    二皇子的外祖父,便是这位张宰辅。

    陛下明面上同等对待,私下却有如此区别吗?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陛下既然是私下,想必也只有身为顾轻衍的人的张公公得知了,“我七表兄私下得吗?”

    顾轻衍笑笑,“七皇子是嫡出皇子,不必私下得,陛下本就给的丰厚。”

    “原来陛下中意的是二皇子吗?”安华锦绞尽脑汁地想了想,陛下的诸多皇子,她好像三年前都见过,但长什么样,除了记住了她的亲表兄楚砚,其余人都不记得了。二皇子什么模样,她连他的脸也想不起来,更别说性情了。

    “也许吧!陛下的心思深的很,说不准。”顾轻衍模棱两可。

    安华锦哼笑,一碗毒茶,牵扯出了劫粮案,牵扯了诚太妃、贤妃、三皇子,张宰辅、淑贵妃、二皇子。再往深里查下去,牵扯的想必更多,朝堂怕能震个惊天动地。

第十八章 喜欢(一更)

    因顾轻衍眼巴巴地盯着,安华锦本来想扔下编了一半的吉祥结先吃饭的打算只能作罢,动作利落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吉祥结编完,给了他。

    顾轻衍立即将吉祥结拴在了自己的腰间。

    吉祥结繁琐漂亮,安华锦用的是好线绳,做这种随手打发烦闷心燥的小东西,她反而不是一贯的随意,丝毫没有半丝将就,用的是让孙伯派人大清早去秀坊买回的上等的好线绳,如今就算给了顾轻衍,被他拴在腰间,也丝毫不掉他的身份和身价,反而配着他墨色锦袍,增了一分明艳的色彩。

    他本就长的玉颜雪姿,稍作分毫的点缀,更显得瑰艳如画。

    安华锦托着下巴端详了片刻,心中啧啧,今早可以多吃一碗饭。忽然生起这样的未婚夫,若是她不要,给了别人,亏大发了的感觉。最好就是她不要,别人也不准要。

    这样的念头在脑子里打了个转,被她扫开,问,“你在翰林院时,每日穿什么衣服?”

    “官服。”顾轻衍摆弄着吉祥结,怎么看怎么喜欢,他鲜少喜形于色,也鲜少往腰间佩戴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今日是头一遭。

    “我知道是官服。”安华锦见他不走心只顾把玩吉祥结,无语瞪眼,“我问你什么颜色?”

    顾轻衍这才抬起头,正经回答,“绯袍。”

    安华锦眨眨眼睛,“翰林院最高官也就五品吧?五品能穿绯袍吗?”她记得四品以上,才能穿绯袍。

    顾轻衍微笑,“我的编制在吏部,从侍郎职,三年前,陛下要重修大楚史,将我派去了翰林院监总修,但吏部的职依旧在,每隔几日,也要去丁卯一次。不过大楚史快修完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回吏部了。”

    安华锦恍然,他对顾轻衍真是不太了解,知之不多,哪怕查了两年,也只查出个名字,别的没多少。后来知道他是她的未婚夫,也没关心过他是几品官。

    如今算是知道了。

    他年纪轻轻,不及弱冠,便是四品的绯袍高官了,且又在翰林院任总修重修大楚史,完成后,这是一大功绩,想必官职还会再提一阶。

    如此坦途,大楚史上也没几人了,也许用不了几年,他就能封侯拜相,站在顶端。

    他这样的人,不愧是顾家最拔尖的子孙,也怪不得陛下连想都不敢想让他给她入赘安家。陛下想的最多的,是她退一步吧!她一个女儿家,不需要出将入相。

    若不是愧于安家,顾忌着她身系南阳军,陛下想必早绑了她抬进顾家成亲了。

    “你穿绯袍一定很好看。”安华锦笑眯眯地,心里将早先想去刑部天牢瞧瞧程启和忘梭的事儿扔去了一边,有了个主意,“左右也无事儿,要不我陪着你去翰林院吧?”

    顾轻衍手一顿,“不太合规矩。”

    安华锦看着他,“毒茶案牵扯出劫粮案,牵扯的大了,估计一时半会儿结不了。我们的事儿一日没订下,若不生变让陛下改了主意的话,就会一日托着,我在京城怕是一待就许久,你总不能天天陪着我闲逛闲玩。我这般模样和身份,自然不合规矩,但若是我扮作你的随从小厮,不就合规矩了?”

    顾轻衍想了想,“此事需要陛下恩准,毕竟不是轻易能踏足的地方。”

    “吃过饭后,你去问问陛下。”安华锦摸摸肚子,“饿了饿了,快吃饭。”

    顾轻衍点点头,觉得也不是不行,陛下也许会同意,他的确有许多事情要做。

    于是,用过早膳,顾轻衍进了宫。

    皇帝心情依旧不算好,但见顾轻衍来了,面色还是很温和,“怀安,找朕有事儿?”

    顾轻衍见礼后点头,很有技巧地将想带安华锦一起去翰林院之事说了,话落,见皇帝皱眉,他温声说,“臣觉得,翰林院清净,安全,笔墨书香气息浓郁,让小郡主换了女儿装,随臣去翰林院编修,虽不合规矩,但好处却极多,臣能带着人随时护着他安全,也让她在氛围中多感受几分书卷气,还能既不耽搁臣的事情,也能与她培养几分熟悉和了解。”

    皇帝沉思片刻,眉头渐渐舒展开,“好,就依你所说,朕准了。不过你要盯好她,别惹事,别打架,别张扬闹的人尽皆知,她跟着你进翰林院,本就破坏了规矩,如今朕给她破例,她若是惹出麻烦,朕饶不了她。”

    “是!臣一定仔细地盯好她。”顾轻衍颔首。

    皇帝露出笑容,站起身,拍拍顾轻衍的肩膀,“怀安,朕知道那小丫头难管,脾气也不好,大约是处处与你不契合,难为你处处让着她。委屈你了。”

    顾轻衍摇头,“小郡主若是不发脾气时,还是极好哄的。”

    皇帝哈哈大笑,似乎终于有了一件高兴的事儿,正要再说什么,一眼瞥见顾轻衍腰间的吉祥结,话音一转,“朕从没见你佩戴这样的东西,如今怎么佩戴了?这东西有来历不成?”

    顾轻衍低垂下眉眼,露出笑意,“小郡主喜欢看。臣就投其所好。”

    “做得好。”皇帝闻言很是欣慰,又拍拍顾轻衍的肩膀,“去吧!”

    顾轻衍告退。

    出了南书房,迎着明媚的阳光,顾轻衍又摸了摸吉祥结,不是安华锦喜欢,是他喜欢。但这话不能对陛下说。

    张公公对顾轻衍佩戴的吉祥结多看了好几眼,趁着送他出来,压低声音说,“公子,如今翻出了劫粮案,大昭寺捐赠的军饷怕是更没那么容易让陛下松口送去南阳了。您得赶紧想法子。”

    “嗯。”顾轻衍点点头。

    张公公送了几步,转身回了南书房。

    皇帝心情好了很多,见张公公回来,对他说,“你说,顾轻衍是不是对小安儿真上心?否则不会想着带他一起去翰林院。”

    张公公立即说,“顾七公子肩上担着陛下给的重任,眼看着大楚史快重修完了,让他闲着,一两日还好,长了自是闲不住,如今带着小郡主前去,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嗯。”皇帝笑,“顾轻衍不枉得朕看重。他将《大楚史》修订完了,也到了大楚官员三年一大考核的时候。赵尚早就想告老还乡,与朕提过,就等着他修完《大楚史》接替他肩上的担子了,吏部尚书的位置让他坐。”

    张公公心下一惊,又是一喜,但分毫不敢表露出情绪,“七公子如此年轻……”

    皇帝哼了一声,“有志有才不在年高,他能担得起。”

    “也是,陛下圣明。”张公公奉承。

    出了宫门,顾轻衍遇到了楚砚,他停住脚步,楚砚也瞧见了他,下了马车。

    “七公子今日没陪我表妹?”楚砚一眼也瞧见了顾轻衍佩戴的吉祥结,不像是宫廷里的编织手法,也不像是京城哪家绣坊的东西。

    “这便回去陪她。”顾轻衍浅笑,“七殿下是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是有事儿见陛下?”

    “见陛下。”楚砚道,“今日本该是父皇考校皇子课业的日子。”

    顾轻衍恍然,“我倒是忘了此事了。陛下如今在南书房,这两日事情太多。今日想必也忘了。七殿下去打个卯也好。”

    楚砚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说,“对于毒茶案牵扯出劫粮案,七公子怎么看?”

    顾轻衍神色不动,淡笑,“这天怕是要变,七皇子在陛下面前更需谨言慎行。”

    楚砚后退了一步,面上恢复淡漠,“说的是。”

    顾轻衍回到安家老宅,已经天色不早,安华锦正在画堂里摆弄笔墨。

    他迈进门槛,一眼就看到桌案上摆着的正是他给她画的那幅《美人图》,她在书写着什么,听到动静,连头都没抬。

    他走到近前,瞧着,也没说话。

    “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一见倾心胭脂醉,春风不许夜归人。”

    安华锦在空白处写完,撂下笔,偏头看着顾轻衍,“这诗配不配?”

    顾轻衍眸光有涓涓流沙趟过,“你题什么,都是配的。”

    安华锦“哈”地一笑,晾干了笔墨,快速地用手卷起,喊来孙伯,交给他,“拿去装裱了,送回南阳给我爷爷,让人别磕碰坏了。”

    “是,小郡主。”孙伯不太懂小郡主题的诗句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这画是顾七公子画的,他作画,小郡主题诗,这是配一脸的神仙眷侣,他乐呵呵地去了。

第十九章 搜查(二更)

    安华锦不是无缘无故题了诗句将这幅画装裱了送回南阳王府。她是要借这幅画送信给老安阳王,让他爷爷知道京中发生的事儿。

    她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又发生了毒茶案牵扯出了劫粮案,这个时候,四处都有眼睛,若是调动暗卫送信,必有动静,被人盯上,就不好了。

    借装裱好了的画,将密信塞进画框里,不能明面说的话,既可以说明白,又能明目张胆地将信送回去,是个好的掩人耳目的法子。

    尤其是,顾七公子的画作,派人小心谨慎地护卫着,没什么不妥当。谁也起不了疑。

    安华锦洗净手,见顾轻衍坐在一旁悠闲地喝茶,挑眉,“陛下答应了?”

    “嗯。”顾轻衍点头,“若是你闲来无事,用过午膳后,我们就去。如你所说,换身小厮穿的衣服,陛下叮嘱你不得惹事儿生出乱子,否则饶不了你。”

    “行,只要没人惹我,我能生什么事儿?陛下多虑了。”安华锦本来没什么想法,就是想看看顾轻衍穿绯炮站在翰林院里的模样,有多俊秀,如今听这一句不能惹事儿,反而生出了几分心思,“据说翰林院与密宗阁相邻?”

    顾轻衍点头,“但密宗阁由内廷司的大内高手把手,内廷司只听陛下一人命令。没有陛下的旨意,密宗阁内的卷宗调不出来。”

    安华锦又兴奋了点儿,“大内高手有多高?”

    “你一个人能打十个,但密宗阁里存放着的都是极其重要的机密卷宗和案件。有数百人把手,还有机关。若是只凭武功高就能溜进去,大楚的机密岂不是都泄露了?大内高手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无用。”

    安华锦泄了兴奋劲儿,哀怨地瞥了顾轻衍一眼,“你有法子吗?”

    顾轻衍笑笑,温声说,“你不必着急,既然劫粮案重新翻了出来,这是陛下最大的痛,一定会重新审的,当年的卷宗,也会调出来的。”

    “我是怕等调出来的时候,已经残缺不全了。”安华锦也抿了一口茶,“张宰辅有调密宗阁卷宗的权利吗?”

    “有。”顾轻衍缩了缩眼眸,“不管是不是他所为,只能先给他找点儿事情做了,让他无暇去密宗阁。”

    “怎么找事情?”安华锦来了兴致。

    “张宰辅最关心二皇子,就从二皇子身上下手好了。”顾轻衍琢磨片刻,“从背后推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一把,让他们查案的动作顺利些。三皇子先被牵出来,其他的皇子也会一下子被人关注,再从中真真假假混淆一番,张宰辅为保二皇子,必定极其操心,一时间也就顾不了别的了。”

    “好!”安华锦笑了,敬佩地看着顾轻衍,“厉害。”

    顾轻衍轻笑。

    安华锦忽然好奇,“十八年前,顾家对劫粮案,旁观以对?”

    “不太清楚。”顾轻衍摇头,“我回府后问问爷爷。”

    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斟酌片刻,压低了声音,“顾家诗礼传家,顾家人处世之道,在我之前,多是明哲保身。我身在顾家,连爷爷都说我,不太像顾家人。”

    安华锦懂了,若非顾家明哲保身之道,也不会立世了几百年,历经几朝。

    楚宸和江云弈带着人快马来到大昭寺,哪怕诚太妃早先有话方远闭关时不得打扰,但有陛下圣旨,方远闭关也得出来接受彻查。

    打开关门,里面空无一人,方远并不在。

    住持和长老执事们都惊了,睁大了眼睛,一脸懵地说,“老衲亲眼看着方远师侄闭关的,人怎么会不在呢?”

    楚宸瞥了住持一眼,率先进了里面,扫视了一圈,吩咐,“来人,查,看看这暗室里是否有机关密道。”

    他一声令下,查案的人蜂拥涌入。

    不多时,便找到了机关密道。

    住持的脸白了,浑身哆嗦,他也不明白方远闭关的暗室为何竟有机关密道?连他这个住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挖的?他直觉要出大事儿。本来还心疼大昭寺攒了十年的供奉以及给大昭寺赚钱的主厨,如今也顾不得心疼了。

    “走,下去查!”楚宸挥手。

    一行人进了机关密道。

    这一条密道十分简单,没有什么机关暗器,似乎只用于出行所备,走到头后,是大昭寺的后山。

    一片山野,郁郁葱葱,灌木林立,山桃杏花也开的正好。

    楚宸站在密道的出口,眯了眯眼睛,看向江云弈,“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江云弈点头,早先方远闭关暗室外的方案上,摆了一碗早饭几个素菜,显然,他离开的不久,最多是昨日晚饭后,否则不会不被人发现,大昭寺闭关的规矩,是每日有人送饭时,顺便收拾前一天的碗筷。

    显然,有人在他们来之前给方远递了消息,方远提前一步离开了。

    “查!”楚宸摆手,“将这一片山都搜过来,再带一队人山下搜查。”

    他不信一个光头和尚这么短的时间能跑多远。

    身边的人立即领命,搜查起来。

    楚宸转回身,盯着住持,“大昭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是想谋反吗?”

    住持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楚宸也懒得理住持,对江云弈低声说,“派人回京告诉刑部和大理寺两位大人,这消息是从哪里走漏的,总不能是从你我身边。可别让天牢那两个人死了,那这案子可就难查下去了。”

    “嗯。”江云弈颔首,叫过一人,吩咐了下去。

    楚宸本以为方远提前得了消息逃出去后会藏在哪个犄角旮旯,要好生地费力气找一番,但没想到方远就在这大昭寺后山,很快就被找着了,大约是半夜跑出来的,黑灯瞎火的,走的急,脚下打滑,滚落了山坡,摔的鼻青脸肿不说,还昏迷不醒。

    他忍不住气乐了,“这和尚怎么这么笨?”

    他当然不知道是顾轻衍命人提前劫了人,审问一番,如今又故意给扔下山坡。

    他拿了人,也顺带地大手一挥,指着住持和一众长老执事们说,“将他们也都带走,关押进刑部天牢,免得查出什么,还得一个个的来抓人。”

    住持终于受不住,晕死了过去,长老执事们无法反抗,也都被抓上了马。

    京城内,没跟着前往大昭寺抓人的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正在审问忘梭,忘梭还是死活不松口,正在二人商量准备用刑时,听到江云弈打发人回来传话,二人连忙起身去听,这一听不要紧,齐齐变了脸。

    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有了内奸,这都是大事儿。

    于是,先将程启和忘梭转移了牢房,又换了一批人手近身看管。

    楚宸一边押着昏迷的方远进京,一边命人查方远。

    楚宸自然是有两下子的,否则当年也不会险些戮破顾轻衍的背后身份,迫得他利用安华锦挡他。所以,他入京后,还没踏入皇宫,便查到了方远和诚太妃的秘密。

    他惊的差点儿在宫门口晕倒,半天才回过魂儿,一把拽住一旁的江云弈,“我们算不算捅娄子了?”

    “什么篓子?”江云弈与楚宸分工明确,他负责查方远,他负责查大昭寺的住持和其余人,如今他这边没什么消息传来。

    楚宸抖了一会儿嘴角,将手里查的证据递给江云弈。

    江云弈看罢,也变了脸,皇室丑闻,凡是官员们查案,最怕查到的。他也太倒霉了。他憋了好一会儿,年轻的俊脸都憋红了,“小王爷,听说你向陛下要我帮着你查案?”

    他一副挨了大坑的神色,指控的眼神看着楚宸。

    楚宸瞪眼,“我要的人是顾轻衍,看不得他闲着谈风谈月,陛下不同意,将你派给了我。”话落,他磨牙,“谁知道他命怎么那么好,这事儿不用自己推辞,陛下就给他推了!”

    江云弈:“……”

    原来是他自己倒了霉运。

    他任命地问,“如今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如实禀告呗!反正证据在手。”楚宸一脸郁闷,但还是很有担当地说,“我好歹姓楚,我自己去见皇叔吧,你就别跟我去了。”

    陛下肯定不乐意皇室丑闻被外人知道,这是毁人前途,就当他做好事儿了。

    江云弈都快感动的流泪了,深深鞠躬,“多谢小王爷,我欠你一个人情。”

第二十章 赐死(一更)

    楚宸对于江云弈欠的人情欣然笑纳,揣着查来的证据,呕血地进了皇宫。

    他还没走到南书房,迎面便遇到了诚太妃的车辇,他眨了眨眼睛,想着诚太妃进宫比较晚,所以如今还风韵犹存,也怪不得先皇去了之后她受不了孤寂,这偷和尚也就罢了,竟然还偷了一个笨死的,也是服了。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忽然觉得不那么郁闷了,反而很是可乐,陛下一直敬重诚太妃,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脸色会有多难看。

    反正人是陛下让他查的,如今查出这么一桩肮脏事儿,陛下也得受着。

    诚太妃停下轿辇,温和慈爱地打招呼,“哀家听说小王爷奉命查案,可还顺利?”

    楚宸立马换了一副愁眉苦脸,拱手见礼,“回太妃,这查案子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我也就跟着刑部和大理寺的大人们涨涨见识,但即便如此,也累死我了,昨夜一晚上没睡,也没查出个大进展来。我这就去找皇叔,这事儿我不干了。”

    他的确一夜未睡,从昨日折腾到现在,一副邋遢劳累样儿,昔日光鲜亮丽衣着华丽浑身齐整干净的公子哥做派早不见了踪影,可见是累惨了。

    诚太妃知道,每逢遇到大案子,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联手,几天几夜不睡觉。他立马就相信了楚宸的说辞,心想着楚宸从小到大在善亲王的庇护下,别说查案这么大的事儿,就是吃饭喝水穿衣服,他都要用人伺候,哪里是吃的了苦的人?

    她心里有了谱,笑呵呵地说,“查案是辛苦,尤其是大案,你是小王爷,将来要袭爵,做这么辛苦的差事儿做什么?让刑部和大理寺的大人们劳累去吧。”

    “嗯,太妃说的对!”楚宸十分深以为然地点头,“我这不是觉得好玩吗?事情牵连了安华锦那小丫头,我就想插一手。”

    提到安华锦,诚太妃的脸色一下子不好了,他看着楚宸,想起昨日二人拉拉扯扯,很是看不懂,试探地问,“小王爷与安小郡主交情很好?”

    “不好。”楚宸没了好脸色,果断地说,“她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只会欺负我。”

    可不是嘛,她一心向着顾轻衍,哪怕他对她好,她也退避三舍跟看不见似的,还时不时地警告他别对她起心思,他心思都起了,难道让他收回来?是那么容易的吗?

    他们是未婚夫妻,订有婚约,就了不起啊!

    行吧,的确是了不起。至少他没有婚约。

    诚太妃见楚宸一脸郁闷忿忿,又重新对昨日所见改观,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语重心长地说,“小王爷,你姓楚,安小郡主再怎么横行霸道,她也姓安,这里是京城,又不是南阳王府,你还何愁收拾不了她?要懂得用策略。”

    “我不太懂啊,要不太妃您教教我。”楚宸上前一步,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如今不是说话之地,待哀家去一趟安家老宅,见完了安华锦,择日咱们再一起说说。”诚太妃很有心计地说。

    楚宸心想着若是今日不说,你怕是没机会跟我说了,他急不可耐地说,“太妃,您吃的盐比我走的路多,就多少告诉我点儿法子。我现在就想收拾那小丫头。”

    诚太妃毕竟是过来人,瞧着楚宸乐了,“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心思想法?”

    楚宸立即否决,“不可能!我就是想收拾她。”

    诚太妃直笑,一副看破了的神色,“你呀,哀家什么没见过?你这就是对她动了心思的模样,若你真恨她恨的不行,见了面你就恨不得拿大刀砍了她,只有恼,没有恨,还想着收拾人,这就是动了心思。”

    楚宸的脸色忽然忽红忽白,怕怕地说,“不……不会吧?太妃您别开玩笑。”

    “哀家可没跟你一个小辈开玩笑。”诚太妃精明地说,“这好办,你就先哄着她喜欢上你,让她退了顾七公子的亲事儿,然后你再把她弃了,折磨她一番,待她为你要死要活时,你随意收拾她,她岂不是任凭你挫扁捏圆。”

    楚宸目瞪口呆,“这……安华锦不是要死要活的人。”

    “女人嘛,有几个不为情所困的?你别看那小丫头如今蹦跶的厉害,谁也不看在眼里。一旦她为情所困,那就是拴在了木桩子上,任你怎么磋磨,她都得受着。”

    楚宸:“……“

    他敬佩地看着诚太妃,额头冒了汗,“太妃,您好厉害!”

    诚太妃见他一副受教了听进去的神色,心下似乎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语气慈善地说,“行了,哀家已经给你指了路了,你总该放哀家走了吧?”

    楚宸站着不动,挡着路,“您说要去安家老宅?是去找她?何必您屈尊降贵?派个人将她宣进宫就是了。她还能不给您面子?”

    “哀家派个人去请,她自然会进宫,但可不会带厨子进宫。”诚太妃说,“哀家今日就去找她要那个厨子。”

    楚宸了然,“原来您不是不重口腹之欲,也喜欢那厨子!”

    “哀家一把年纪了,口腹之欲是小,是看不得小丫头欺负人。”诚太妃这么多年从没被谁气的要死过,安华锦是第一个,她咽不下这口气。

    楚宸让开路,“那您快去吧!”又嘱咐,“您多带些人,那小丫头混不吝的,可别闹起来伤着您。”

    诚太妃一脸的不以为然,“她敢将本宫如何!反了她了。”

    楚宸目送诚太妃出宫,想着陛下去安家老宅拿人也好,在安家老宅拿下诚太妃,以后这天下谁还敢再惹那小丫头,三年前进京先是揍了他,如今进京没两天诚太妃找茬又在她那里出事儿,以后京中人人见了她,岂不是都得绕道走?

    他抬步快速地向南书房走去。

    皇帝听闻诚太妃出宫去了安家老宅,倒是没多在意,想着不让诚太妃闹一闹,她怕是会憋病了,太后去的早,如今先皇的人在宫里安养晚年的就剩一个诚太妃了,他也不想诚太妃早早去了。

    楚宸顶着一脸说不出什么情绪的模样来到南书房,见了皇帝后,他欲言又止再三,也没憋出话来。

    这和他平时见了他的模样不太一样,皇帝直觉不妙。

    “说!查出什么为难的事儿了不成?”皇帝毕竟是皇帝,察言观色最擅长。

    楚宸点点头,“噗通”一声跪倒了地上,“皇叔,我可能真的查出了一件要命的大事儿,这可不怪我,先说好了,我禀告给了您,您可不能迁怒我治我的罪。”

    皇帝皱眉,“好,朕答应你。”

    楚宸立马站起身,将查出的证据呈递给了皇帝。

    因顾轻衍答应要保那个十岁的无辜的孩子,所以,提前一步抹平了那个孩子的一切痕迹。也将他转移去了别的地方,所以,楚宸这后一步查出的,自然只是诚太妃与方远的偷情证据。

    皇帝看罢后,脸色一瞬间赤橙黄绿青蓝紫,手哆嗦起来,身子也气的发颤。

    哪怕是先皇的妃子,宫里的太妃,但身为皇室的女人,出了这等丑闻,也跟他自己的女人偷情没二样。

    皇帝好半天没说话。

    楚宸偷偷看着皇帝脸色,心里欣赏个痛快,想着皇叔也是不容易。他有多敬重诚太妃,举朝皆知,也正是因此,才造就了诚太妃的胆大妄为。

    照他看来,那和尚笨死了,还称之为高僧呢,不及诚太妃十分之一的精明。诚太妃眼光忒不好。

    许久,皇帝“砰”地一声,“放肆!”

    楚宸立即垂下头,不敢偷看了。

    皇帝愤怒地站起身,背着手来来回回在御书房内走了八圈,脸色依旧难看的要命,一时平静不下来,“张德,诚太妃呢?”

    张德立即弓着身子说,“回陛下,刚刚不久前,太妃出宫去安家老宅了。”

    皇帝双手攥拳,“将她给朕……”他想着皇室丑闻,不可声张,压下怒火,“宣贺澜来。”

    贺澜是禁卫军统领,不多时便来了。

    皇帝沉怒地说,“你带着人去安家老宅,将诚太妃赐一盅毒酒,对外宣称,有人闯入安家老宅谋害安小郡主,太妃替小郡主挡了灾。”

    贺澜一惊,领命,“是!”

第二十一章 硬闯(二更)

    楚宸暗想着皇叔不愧是帝王,短短时间,便有了决断。干脆利落,不带半丝拖泥带水,也没有半丝商量的余地,也不给诚太妃求情的机会,不念旧恩地处决了。

    这一刻,他比谁都体会的深什么叫帝王。

    “你去审方远!他的供词,除了你,先别给别人知道。”皇帝背转过身,盯着楚宸,“先拿给朕看,然后再让刑部和大理寺备案。”

    “是!”

    “还有,此事烂进肚子里,你爷爷那里也不准说。安华锦和顾轻衍那里,朕也会让他们闭紧嘴巴不外说。”皇帝警告,“若是被朕知道你宣扬出去,朕砍了你的脑袋。”

    “侄儿不敢!”楚宸连忙跪地保证,委屈地说,“皇叔您别吓唬我,我胆子本就小,给我几个脑袋,也不敢啊。”

    皇帝面色稍霁,“行了,你去吧!”

    楚宸乖巧地告退出了南书房。

    皇帝在楚宸走后,砸了一盏茶盏,“朕实在不想将她厚葬,污了皇陵,张德,你给朕出个主意。”

    张德吓的脸都白了,求饶,“陛下,这事儿老奴可不敢给您出主意啊,您就饶了老奴吧。”

    皇帝气怒,“狗东西,要你有什么用。”

    张德不吭声。

    皇帝烦闷,“去请皇后来,对于后宫妃子安葬,皇后想必有一定的章程。朕问问她的意见。”

    “是!”张德连忙站起身。

    皇帝又叫住他,“算了,摆驾,朕自己去凤栖宫。”

    张德应是。

    将近晌午,诚太妃的轿辇来到了安家老宅。因为她给楚宸出了主意,这一路上心情很好,甚至十分期待楚宸收拾磋磨安华锦的那一天到来,尚不知道楚宸手里攥了能够呈递给陛下送她命的证据。

    安家老宅在东城,东城是一片权贵城,距离皇宫不远,安家老宅虽只有守宅的几个奴仆,但占地面积可一点儿都不小,是当年太祖建朝后,对于陪他打江山的人论功行赏封赐的。

    诚太妃看着安家老宅,心里哼了又哼,这处宅子有多大多好管什么用?安家子孙一直镇守南阳,没享受过几天,如今更是子孙辈没个南嗣,只剩下安华锦一个毛丫头。老南阳王若是身故,安家无人能袭爵,这宅子总会被陛下收回来。

    安家大门紧闭,门口两尊石狮子似乎都透着岁月的沧桑,与别的权贵之家相比,尤其显得冷清。

    “去叩门!”诚太妃吩咐。

    小太监连忙颠颠地上前,叩响门环。

    门童探出脑袋,瞅了一眼,睁大了眼睛,这是宫里的人?谁啊?他不认识。

    “瞎了你的狗眼,诚太妃驾到,还不快让小郡主出来接驾!”小太监见门童愣头愣脑的一副茫然相,怒喝。

    门童彻底呆住,诚太妃?诚太妃来干什么?看这气势汹汹的模样,是来找小郡主的茬?据他所知,小郡主带回了大昭寺的主厨,貌似得罪了诚太妃……

    他点点头,又“砰”一声关上了小门,立即去里面禀告。

    小太监被关门声撞的耳朵嗡嗡,气的鼻子都歪了,岂有此理,安家的人都没规矩!

    安华锦和顾轻衍正在等着午膳投喂,没想到午膳还没端上来,却等来了诚太妃。

    安华锦听到门童的禀告,懒洋洋的连腰都没直起来,不愿意搭理地说,“她来做什么?找我要回厨子?做什么白日梦呢,到我手里的人,是那么好要的吗?管她是谁,不给。”

    孙伯在一旁劝说,“小郡主,将诚太妃关在门外,传扬出去,不尊太妃,不太好吧?您就算不给,要不出去见见?”

    安华锦看向顾轻衍,“你说呢。”

    顾轻衍温声说,“楚宸已经抓住了方远,秘密带回京城了,诚太妃想必还没得到消息,若是得到消息,她就不会来找你要一个厨子了。想必楚宸如今已经进宫了,如此皇室丑闻,牵扯进案子里,他不可能瞒而不报替诚太妃描补。”

    安华锦这回颇有精神地坐直身子,“陛下知道后,会怎么做?”

    顾轻衍看着她,“陛下不可能让皇室丑闻公之于众,也不可能让诚太妃再活着。他会立即秘密处死诚太妃,再找个合理的对外说的理由。”

    “原来大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要死了的女人。”安华锦撇嘴,很没有同情心地挥手,“孙伯,你去打发了她,就说毒茶案后,我惊吓过度,病了,不见客。免得过了病气给太妃。”

    孙伯见小郡主真是不想见,点点头,立即出去了。

    诚太妃顶着日头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来了安家老宅的管家,姿态虽然摆的挺低,但说出的话却是气死个人。

    安华锦惊吓过度病了?骗鬼呢!

    她就是故意不见她!

    诚太妃气怒地下了轿辇,抬脚冲进了安家大门,“哀家倒要看看,小郡主是真的病了,还是故意装病不见哀家。”

    孙伯惊了,没想到诚太妃硬往里冲,他立即追上,“太妃,我家小郡主的确是病了,真是病了……”

    “滚开!”诚太妃猛地一摔衣袖,“竟然敢对哀家无理,给哀家拿下他!”

    跟随的人立即蜂拥而上,要拿下孙伯。

    孙伯年轻的时候,那是跟随老南阳王上过战场的,后来伤了腿脚,才被老南阳王留在了安家老宅,一为看宅子,二为养老。这么多年,安家老宅虽没主子,但也没人硬闯进来不给脸面。诚太妃是第一个。

    孙伯来了气,手里的拐棍当成了大刀,耍了起来,打飞了靠近的小太监们。

    诚太妃猛地停住脚步,“放肆!”

    孙伯绷着脸,“就算是太妃,也不能不讲道理,我家小郡主病了,不见客,太妃硬闯不说,还要拿下老奴。就算到了陛下面前,太妃也说不出理。”

    “哀家一个长辈,过来看看小辈,哪有你一个叼奴拦着的道理。”诚太妃横眉竖立,对被打的七扭八歪的小太监们说,“你们躲开,护卫上!拿下他!”

    孙伯年轻时也是个硬脾气,如今被一个妇人欺负,就算是太妃,他也不想受着。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就算他命贱为奴,那也是安家的奴才。容不得诚太妃这一上门就找茬欺负耍威风,这是存心故意要给小郡主一个下马威。

    若是他自己家里被诚太妃的人拿了,泄了气,那就是给小郡主丢面子丢人。

    尤其这里不是宫里,是安家!

    他也爆喝一声,“来人,给我打!”

    安家老宅护卫的人虽小,但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哪怕不使大刀长剑,使根木棍子做兵器,那也能刷出使大刀长剑的厉害劲儿。

    哪怕诚太妃今日带来的人多,但也拿安家老宅的人没办法,不多时,便被打了个稀里哗啦。

    诚太妃气的脸都青紫了,不停地说,“放肆!混账!岂有此理!”

    孙伯硬气地叉着腰,“今日就算要了老奴这条贱命,也不能任太妃这般胡搅蛮缠打上门来欺负我家小郡主!您别以为我们安家在京里没人,就可着劲儿地欺负人!我家小郡主不怕被人笑话,太妃若是不怕,那就只管闹起来!”

    诚太妃几乎气吐血,捂住心口,“狗奴才!”

    孙伯也气个够呛,很想骂一句“贱女人”,但对方总归是太妃,他虽然敢打敢拦人,但还不敢骂,毕竟是先皇的女人。

    安华锦和顾轻衍都是耳目极好的人,听到前院传来打斗的动静,对看一眼,安华锦先乐了,“这是打起来了?孙伯脾气对自家人好,对外人其实不太好,不过他也不是高傲的摆谱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人,诚太妃这是听说我不见她,发作孙伯了?”

    “走,我们去看看。”顾轻衍笑着站起身,“诚太妃非要进来安家,看来今日这一桩私案,要在安家了了。”

    安华锦懂了,皱着眉头说,“她要脏了我家的地皮?不行!”

    哪怕陛下要赐死她,这女人也不能脏了安家的地方,虽然安家有无数兵器镇宅,也有好几口水井净地,不怕脏。

    二人一起出了内院,来到外院,果然见打的热闹,诚太妃人多,安家人虽少,但都不是吃素的,打了个半斤八两。

    眼见安华锦出来,哪里有半点儿病容,看着十分精神,诚太妃暴怒,“安华锦!你敢欺瞒糊弄哀家!”

    安华锦背着手,“我就算欺瞒糊弄太妃,没病又如何?反正……”

第二十二章 交易(一更)

    反正你也快要死了!

    这话没等安华锦说出来,外面便来了一队禁卫军,领头的是禁卫军正统领。

    这人安华锦认识,贺澜,也是年纪轻轻,就坐到了禁卫军正统领的职位,是三年前的秋考武状元。

    随着他的到来,命人封锁了安家老宅,关闭了安家老宅敞开的大门。

    安华锦看到了他手里拿了一个玉瓶,眼神闪了闪,对顾轻衍说,“我们出来的晚了,这地皮还真得被她给脏了。”

    顾轻衍点头,低声说,“陛下在安家老宅处决诚太妃,自然会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经过毒茶案,再来一杯毒酒案,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了。”

    安华锦瞪眼,“陛下就不怕你我泄露出去?提前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来借用地盘,未免太霸道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顾轻衍笑笑,“事后,陛下自会召见你我,为了给你压惊,大体会有赏赐补偿你。陛下的补偿,不会小,倒也划算。”

    “什么补偿,封口费嘛!说的好听。”安华锦心里平衡了,“行吧,都是强硬的买卖,推不出去,就多洗洗地好了。”

    换做别人,她素来看的开!从小到大唯一看不开的,就是三年前遇到顾轻衍。

    她踱着步子走了几步,对贺澜笑,“贺统领怎么来了?可是我犯了什么罪?劳动陛下的禁卫军?”

    贺澜面无表情地上前,略过诚太妃,给安华锦和顾轻衍见礼,“安小郡主,顾七公子,是陛下有令,卑职奉旨而来,借小郡主地方一用,办一桩秘事儿,若是小郡主不想安家老宅的人都被牵连,就请让他们都退下。”

    贺澜本不必多说这么多,但如此提醒,是给安华锦面子!

    安华锦上下打量了贺澜一眼,笑的无所谓,“好说。”

    “孙伯!带着人都下去!把地方腾给贺统领。”安华锦承了这个人情,摆手对孙伯吩咐。

    孙伯见禁卫军来了,大吃一惊,他总归是活了一把年纪,见贺澜对诚太妃没请安见礼,便懂了这禁卫军是冲着谁来的了。他立即一挥手,“所有人都退回内院。”

    安家老宅的门童、护卫、奴仆、小厮以及跑出来看热闹的厨娘等等,一下子都听话地退回了内院,前院霎时只剩下了禁卫军和诚太妃的人。

    “要不要我们俩也回避?”安华锦问。

    “小郡主和七公子不必回避。”贺澜摇头,“还请小郡主借一盏酒。”

    安华锦心里啧啧一声,陛下赐死人毒酒,只带了毒药,连酒都没带。她点点头,利落地转身,“我去给你拿。”

    诚太妃这时候觉出了不对劲,她心里有些慌地看着贺澜,“贺统领,你怎么来了?”

    贺澜不说话。

    诚太妃怒道,“哀家问你话呢!”

    贺澜依旧不说话。

    诚太妃又慌又气,“哀家去问问皇上,摆驾回宫!”

    贺澜挥手,硬邦邦地说,“拦住太妃!”

    禁卫军蜂拥上前,将诚太妃围住。

    “大胆!放肆!”诚太妃毕竟是从深宫里走出来的人,经过了当今陛下登基的人,如今隐隐有些明白今日禁卫军来安家老宅,是冲着她来的了。她心里叫着不好,却无法撼动禁卫军。

    但她从来不是轻易认输的性子,她猛地转头,看向顾轻衍,“七公子,哀家……”

    顾轻衍抬眼,眼神凉薄冷淡,“太妃是最了解陛下的人。”

    一句话,堵住了诚太妃的嘴。

    是啊,她是最了解陛下的人,当年她舍了不争气的儿子,辅助陛下登基,才换得二十年的滋润生活。如今,顾轻衍即便没说什么,但她也忽然懂了,想必方远没跑掉,她的事情事发了。

    她一下子脸色发白,浑身哆嗦,站都站不住,跌倒在地。

    安华锦取来一杯酒,递给贺澜,然后站在一旁旁观。

    皇室丑闻,陛下这么快动手,就是不想更多的人知道,但是偏偏选在了安家老宅,不怕她和顾轻衍知道。想必以陛下的心思,也是想试试她和顾轻衍。是不是陛下做什么,他们都忠心耿耿。当做不知,不知不问。

    贺澜端着酒杯,将毒药倒进酒杯里,毒药很快就融化了,距离的近,安华锦鼻子灵敏,眼睛毒辣,在那一瞬间的茶水变化里,她识出了这毒是鹤顶红。

    “诚太妃,陛下命令,请上路吧!”贺澜端着毒酒站在诚太妃面前,依旧面无表情。

    诚太妃浑身哆嗦,她没想到她今日气势汹汹来找安华锦的麻烦,却最终自己没嚣张的了,反而死在这安家老宅。她想反抗,但知道陛下连让她回宫都不能,就地在安家老宅赐死她,见也不见她,是半丝也不给她机会了。

    她不甘心极了,她想到了她和方远那十岁的孩子,她死了,孩子也定活不成。

    她忽然大叫一声,“且慢!就算陛下赐死哀家,哀家认了,可否容我与安小郡主私下说两句话。”

    贺澜一愣,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也有点儿愣,这诚太妃是想让她帮她?闯入她的宅子要打她的人还要找她的茬,她不会是临死前昏头了觉得她多心软仁善吧?

    “安小郡主,哀家只两句话。”诚太妃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咬牙说。

    安华锦从她眼中看出了点儿意思,点头,“贺统领,临上路前,给太妃一个面子?”

    贺澜后退一步,“小郡主请!”

    诚太妃走去远处,安华锦跟她一起,来到没人处,诚太妃背过身子,压低声音说,“安小郡主,我用一座金山,换你保我的孩子一命。有了那座金山,南阳军十年都有用不完的军饷,再不必年年求着陛下了。如何?”

    安华锦眸光微动,也背着身子,漫不经心地说,“太妃好本事啊,连金山都有。怪不得敢背着陛下和一个和尚生孩子。”

    “你果然知道。”诚太妃攥紧手,“哀家知道今日命里该绝,若是小郡主答应,哀家现在就给你那座金矿的令牌和地址,哀家这些年手里培养的势力,也可以给你。”

    安华锦有点儿诧异,“太妃这么相信我?咱们俩也算是仇家吧?你临死前和一个仇人做买卖,会不会有点儿太……没脑子了?”

    诚太妃凄凉一笑,“小郡主聪明绝顶,不是池中之物,哀家虽然眼瞎,但心却不瞎。只不过这二十年的好日子过久了,让哀家太张扬了,不懂得生存之道和谨小慎微了。哀家今日落得这个下场,也怨不得旁人。南阳王府一门守信重诺,只凭安姓这个字,哀家便相信你能言而有信。只要你答应了,哀家就相信你能做到。”

    买卖如此有利,不答应是傻子,安华锦几乎想不出来不答应的理由。况且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顾轻衍本是保那个孩子,她也就顺势而为好了。

    于是,她痛快地点头,“我答应你,那个十岁的孩子,我保了。只要我在一日,便让他平安一日。”

    “不求富贵,不求他站的多高,只需他做一个寻常百姓。”诚太妃道。

    “好!”这个容易。

    那孩子的身份,本也不能将来去求什么高官厚禄。

    诚太妃松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块圆形的玄铁牌子,递给安华锦,“流沙滩前,黑风寨后,千秋岭最高的那座山,产黄金。哀家本来是打算将来贤妃的三皇子登基,用那座山换我儿一个能平平安安站于人前的机会,如今便宜你了。你拿着这块令牌,到京中的水墨坊,掌柜的会任你调遣。”

    安华锦不客气地接过,“你不算便宜我,因为三皇子根本就登不了基,毒茶案是他下的手,我不会饶了他。”

    诚太妃一笑,眉目温软了下来,真正地慈和了,“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厉害,本宫栽在你手里,也不亏。”话落,她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远处,“知道你们二人都在,我却为何不找顾七公子做这笔交易吗?”

    “因为他顾家不缺金山。”安华锦心想着你还不知道你儿子就在顾轻衍手里。

    诚太妃摇头,“顾家的人,什么都有,唯独没心,顾七公子更甚。哀家能知道你要什么,无非就是守着南阳和南阳军,但顾七公子,哀家看不透他人活一世想要什么。因为,他什么都有。”

    安华锦“哈”地一笑,“太妃说的对!”

第二十三章 不怕(二更)

    诚太妃心事已了,痛快地喝了贺澜递到她手里的毒酒。

    一杯鹤顶红喝完,她喷出一口血,染红了她的太妃服饰,鲜红艳红的刺眼。

    安华锦瞧着,想着虽然今日诚太妃来她这里来的巧,事发赶的巧,但陛下顺势而为,选在了安家老宅赐死她,这一幕,也许这就是陛下顺便想要她看到的。

    至于她从这一幕中看到了什么,无非是皇权至上,君要臣死,一句话的事儿。

    哪怕对他有扶持之功的太妃,哪怕他一直敬重的太妃,犯了错,也必须这个下场。皇权凛凛不如人亵渎玷污侵犯。

    诚太妃最后看了安华锦一眼,安华锦对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她安心地闭了眼。

    跟随诚太妃侍候的人都吓傻了,太妃死了,被陛下赐死了,他们亲眼目睹,他们还能活吗?

    “保护太妃不利,所有人杖毙!”贺澜见诚太妃死透了,挥手下令。

    禁卫军上前,两人按一个,捂了嘴,一仗一个,很快,上百人,便都杖毙而死,连求饶的声音都没发出。

    安家老宅这是第一次见了这么多血。

    安华锦目光怜悯,知道诚太妃偷情事发,侍候她的这些人,就算她与顾轻衍去求情,陛下也不会放过一个的,这情求不求都一样,何必多此一举。

    顾轻衍面容平静,眸光清淡,对这个结果也早有预料,不惊不动。

    事毕,贺澜拱手,“多谢小郡主与七公子,这些人卑职都带走了,至于脏了的地方,卑职会留下人帮着清洗干净。”

    “也辛苦贺统领了。”安华锦摆手,“你忙去吧。”

    贺澜将诚太妃单独装车,带着人装了这些尸首,留下了一部分清扫院落后,离开了安家老宅,回皇宫复命。

    安华锦站在台阶上,看着前院鲜血染红的到处都是,这样的鲜血,按理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她是真的上过战场的人,见过战场上堆积成山的尸骨,血流成河的断臂残骨,但依旧觉得烈日也晒不化周身的寒冷。

    真是有点儿冷的很!

    顾轻衍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声音温和轻哄,“京城每年都要见几回血,见的多了,便会习惯。”

    安华锦没推开他,嗤笑,“你当我是在怕?哄我呢!”

    顾轻衍抱着她纤细温软的身子,她身上的淡淡香味似乎驱散了弥漫而来的血气,他笑,“我知道你不怕,上过战场的人,哪里会怕这个,就是想告诉你,天下安定,要付出的代价,不止是将士保家卫国染血,还有很多看不见的黑暗刀刃,也是同样鲜血淋漓的。”

    “嗯,你说的对。”安华锦身子渐渐暖了,“你是不是该放开我?”

    顾轻衍慢慢地撤回手,放开她,“走吧!吃过饭后,我们进宫去见陛下,就别等着陛下派人来请了。”

    亲眼目睹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要去表个忠心。

    安华锦点头,“行,走吧!”

    但愿她的晌午饭还能有胃口吃的下去!

    孙伯与安家老宅的人躲在内院,虽没亲眼所见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听着动静,也隐约明白,出了大事儿,血腥味弥漫安家老宅,让他们上了一把年纪的不少人都纷纷白了脸,年纪小的,更是直哆嗦。

    安家老宅平静了太多太多年,无论南阳边关战场上打的多热烈时,安家老宅也没染过血。这是第一次。

    孙伯早先还气的想诚太妃这个贱人怎么不去死,欺人太甚,如今人真的死了,他几乎快被吓死了。

    见安华锦和顾轻衍无事儿人一样地回到后院,孙伯立即白着脸上前,“小郡主,七公子,这……”

    安华锦伸手拍拍孙伯的肩膀,“有贼人潜入安家,对我下毒,诚太妃正好在咱们福利做客,为我挡了毒酒,太妃真是好人,我们要谢谢她。”

    孙伯一愣。

    “就是这样!”安华锦撤回手,“您老告诉这宅子里的所有人,别出去胡言乱语,否则这血腥味,便是下场。”

    孙伯心神一凛,“是,小郡主说的极是,老奴知道了。”

    禁卫军动作麻利,很快就将染红了的地面清洗了个干净,再没一点儿血渍。就如安家老宅这一桩私案从来没出现一般,安家老宅又恢复以往的平静。

    看守安家老宅的人,十人有九人都上过战场,是从战场退下来的兵,便也没惊起什么恐慌,心惊了一会儿,都各就各位,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午膳很丰盛,但安华锦还真没多少胃口,吃的极少,顾轻衍也没吃多。

    “走吧,进宫!”安华锦撂下筷子,喝了一口茶,站起身。

    顾轻衍点头。

    二人一起出了安家老宅。

    诚太妃出宫,前往安家老宅,闹出的动静不小,进了安家老宅后,也有打斗的动静传出。京中有心的人猜测诚太妃是去安家老宅找安华锦的麻烦了。但没想到,会惊动了陛下的禁卫军,都猜想着,禁卫军都出动了,不知这一回,诚太妃和安小郡主对上,陛下会怎么处理这一桩公案。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安家和宫里同时传出消息,有贼人潜入安家老宅毒害安小郡主,诚太妃倒霉,饮了毒酒,替小郡主挡了灾。

    诚太妃死了!

    消息一出,哗然京城,各大府邸都震惊了。

    诚太妃是谁?陛下登基后,她屹立不倒二十年,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得陛下尊敬看重。

    就这么死了?

    死了?

    就在无数人都不太相信这个事实时,它确实是事实。诚太妃真的死了,据说伺候诚太妃的人护主不利,都被杖毙了。陛下震怒,不止杖毙了跟随诚太妃去安家老宅的人,也封锁了诚太妃的奉慈宫,宫里剩余看宫门的人也都杖毙了个干净。

    陛下雷厉风行,且给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奉慈宫混进了贼子,贼子借诚太妃之手,要谋害安小郡主,不小心害了太妃,所有人,都该死,都得给太妃陪葬。

    嗅觉敏锐的人立马嗅出了这里面有内情,但既然陛下主张作为,谁敢打探内情到底是什么?自然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皇帝早早就去了凤栖宫等着,当着凤栖宫人的面,借口自然是许久没有陪皇后用膳了,特意来凤栖宫用膳。

    皇后心里纳闷,同时也听闻太妃出宫去安家老宅了,正在担心安华锦那个脾气别与太妃打起来,立马派人让请楚砚去安家老宅瞧瞧情况,拦上一拦。楚砚却派人回话,说有顾轻衍在,没大事儿,让她放心。

    皇后想想,顾轻衍是个聪明的,行事从来周全,便也放下了心。

    不成想,陛下来了。

    陛下还真是许久没来了,她迎出殿外,便见皇帝脸色很不好,她心里“咯噔”一下子,试探地问,“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劫粮案的事儿有了眉目,你可听闻了?”皇帝问。

    皇后点头,“有所耳闻。”

    皇帝揉揉眉心,“十八年了,朕登基至今,时常气怒当年没能查出来,如今被揭出来,一定要追查到底。”

    “陛下说的是,一定要水落石出。”皇后点头,当年南阳王府被猜忌,她这个皇后也没落了好,所以,这些年,她不敢越雷池一步,哪怕安家战功赫赫,哪怕他的兄长子侄战死沙场,哪怕她委屈,哪怕她心中又怒又恨,但她依旧要稳住,好好地坐稳皇后这个位置。她若是倒下,那她的儿子,他的父亲和南阳军,她的侄女,便也少了一层保护屏障。

    “朕心中烦的很,只有你这里能让朕清净片刻,朕便来陪你用午膳。”皇帝握住皇后的手,时至今日,安家父子三人早已战死沙场,安家满门空荡,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当年他登基,怀疑南阳王府监守自盗,怕是入了谁的圈套了

    “臣妾也好久没陪陛下用午膳了。”皇后微笑柔和,吩咐贺嬷嬷,“快让人摆午膳。”

    虽然如今还没到用午膳的时辰,比每日提前了许多,但也没关系,陛下说是来用午膳的,那就是来用午膳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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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补偿(一更)

    皇帝进了凤栖宫,宫人摆上午膳后,皇帝挥手遣退了所有侍候的人,包括张公公与贺嬷嬷。

    皇后便知道皇帝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对她说了,心里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皇帝拿出那卷证据,甩给皇后,“你瞧瞧。”

    皇后慢慢地拿起,看罢后,惊的白了脸。这……这诚太妃……她怎么敢!

    “证据确凿,朕也不想听她辩解。她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别的事情朕都能饶恕她,唯独这一宗罪,朕也饶不了她。若是朕饶了他,便是对先皇大不敬。”皇帝沉声道。

    皇后点头,是啊,即便陛下念着旧时恩情,但也不能饶恕诚太妃偷人,这是皇室丑闻,她终于明白为何皇帝脸色会这么难看了。

    这么多年,后宫也不是没有这等污龊肮脏事儿,皇帝处置不了的,都会借她的手处置。所以,她立马明白了今日这一桩事儿,陛下也是让她来善后了。

    皇帝直言道,“她污秽不堪,不配入皇陵。但所作所为,朕又不能公之于众。所以,借安家老宅,借那小丫头毒茶案之事,给她一个死去的名头。朕已派禁卫军去了安家赐毒酒,不过既保住了名声,朕就要厚葬她,但又不想她入皇陵脏了墓地。你给朕出个掩人耳目的主意,朕该怎么办?”

    皇后压下心惊,想了好一会儿,才给出主意,“跟随太妃侍候的人,都需杖毙吧?不如就换个清白的宫女,代替太妃,葬入皇陵。先皇在九泉之下,想必也不会怪罪陛下。”

    皇帝觉得这个法子好,颔首,“行,你是朕的皇后,统辖六宫,素来行事妥帖周密,此事就交给你了,一定别走漏风声。”

    皇后领命,“陛下放心!”

    此事商议妥当,皇帝依旧没食欲,脸色还是很难看。

    皇后也脸色不大好,“陛下,您这般动作,怕是吓到了小安儿。安家老宅从来没有出过人命案。”

    “那丫头连战场都上过,虽然不过是年龄小偷穿着小兵的衣服去长见识,但毕竟战场就是战场,她不是没见识的,不会让朕这般吓一吓,就会吓破了胆。”皇帝有自己的心思,诚如安华锦所想,他虽然顺势而为,但也不是没思量。

    皇后叹了口气,“话虽是这样说,但太医诊出她有惊梦之症,太医开了药方子,她每日都在服药。臣妾就是担心,别今日之事,她的惊梦之症再加重了。”

    “哦?”皇帝倒没关心过这个,“怎么会有惊梦之症?”

    “臣妾也不知,有二三年了。”皇后摇头,“她到底年少,大约不知什么时候被吓住了,自己也不知道。总归是个小丫头,再胆子大,也是有限的。”

    “也是!”皇帝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诚太妃与她带去安家老宅的人一个没活着出来,都死在了安家老宅,可以想象,鲜血染红了多大片的地方,一具具尸体在她面前被杖毙,她亲眼看着,他给的震慑是有了,但后遗症,他忽略了。

    皇帝咳嗽一声,也觉得不太厚道了,的确那小丫头还是一个小丫头,他想了想说,“朕会补偿她的。”

    皇后心中发冷,但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端庄温柔,“臣妾只这么一个侄女,父亲只这么一个小孙女了,望陛下厚爱。”

    皇帝点头,给出承诺,“关于大昭寺捐赠的军饷,待毒茶案审清楚后,朕就派重兵押送去南阳给南阳军。朕的私库中有不少好东西,今日她进宫,就给她挑好的带回去,她能现在用的,正好,不能用的,将来做嫁妆。”

    皇后闻言总算满意了些,帝王的恩,是恩,得谢,她柔声说,“臣妾替小安儿先谢陛下。”

    “你就不必谢了!也是朕考虑不周。这个小丫头片子,厉害的总让人忘了她还是个小姑娘。”皇帝笑道,“大昭寺十年供奉,六十万金,怎么能舍得捐出来?定然是她敲诈的。张口就是这么大的买卖,你说,朕今日利用她,能怪朕吗?”

    皇后:“……”

    是,她的侄女的确厉害,这话陛下玩笑着说,就是她今日占理,也反驳不得。

    她只能也笑着说,“小姑娘若是不厉害点儿,也是不行的,毕竟南阳王府就剩她一个了。若是太软弱柔弱可欺立不起来,陛下也该犯愁了。”

    “倒也是!”皇帝颔首,“真是各有利弊!”

    帝后二人和睦地说了会儿话,午膳没吃两口,便等来了贺澜回宫复命。

    贺澜这差事儿办的干脆利落,将经过详细地禀告了陛下,只隐藏了诚太妃死前与安华锦私聊了那么一会儿。这事儿重要也不重要。他不说,对陛下来说,就不重要。

    “嗯,做的不错!”皇帝下令,“封了奉慈宫,里面的人都处置了,还是由你带着人亲自去。”

    “是!”贺澜告退了去。

    皇帝拍拍皇后的手,“朕从今日起,会病上三日,未来三日都会不上早朝,你为朕掩饰一二,其余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皇后站起身,“陛下放心。”

    陛下看重敬重的诚太妃薨了,陛下自然要大病两日,伤心哀恸的,哪怕是做做样子,这样子也要做。

    于是,在安华锦和顾轻衍进宫见了陛下,表了一番忠心,安华锦又委屈地露出真丧真倒霉真想哭怎么什么破事儿都找上她的神色后,陛下给了她一大笔补偿,这笔补偿数目还真不小,丰厚的足够装两大车,她总算舒服了,乖乖地领了补偿,谢了恩。在她离开了皇宫后,陛下终于病倒了。

    陛下给的补偿,有胭脂水粉,有绫罗绸缎,有奇珍异宝,还有无数好药。也算是给了个全。

    安华锦虽然不怎么在意身外之物,但有好东西,又是陛下从私库里偷偷给的,不要白不要,还是很开心的。

    出了皇宫后,她首次没张扬地骑马穿街而过,而是低调乖觉地与顾轻衍一起坐在马车里,感慨,“陛下若是大方起来,其实也是蛮大方的。”

    顾轻衍微笑,“陛下这一回确实大方了,不过也是你该得的,谁家府邸都不愿意染了死魂血腥。陛下也算是吓着了你。论起来,还是不太厚道的。”

    安华锦无所谓,“诚太妃以及她伺候的那些人的死,怨不到安家身上。宅子也成不了凶宅。陛下敢为,我也不怕不吉利。安家如今摆在老宅里的那些兵器,在战场上见过的血成千上万,若说凶,那些兵器更凶。”

    顾轻衍点头,“今夜……”

    “不用你住我家陪着我。”安华锦截住他的话,“回你的顾家去。”

    顾轻衍低咳一声,“我是怕你半夜惊梦。”

    “不会!”安华锦摇头,“就算惊梦,我也习惯了。”

    顾轻衍作罢。

    安华锦转了话题,“你就不想知道诚太妃临死前,与我说了什么?”

    顾轻衍眸光轻动,“你若是想告诉我,我洗耳恭听,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安华锦撇撇嘴,也不隐瞒他,“她用那个孩子的平安,与我做交易,让我保护那孩子,不求富贵,只求做个寻常百姓,拿她手里的一座金矿和势力跟我换。”

    “赚了。”顾轻衍微笑。

    可不是赚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本来顾轻衍就保下了,这些东西,诚太妃是白送上门的。若是她给谁,那都是抬手震三震。

    “要说诚太妃也是个厉害人物。”安华锦倒有些敬佩,“临死果断地给她儿子选了一条出路。若那孩子不是被你救了抚平了痕迹藏了起来,落在谁手里,我也得守信重诺地将他保出来护着,少不了要费些劲儿。”

    “诚太妃本就有心计,自先皇驾崩后,又经营二十年。她的势力不小,你收了总比别人收了要好的多。”顾轻衍叮嘱,“只是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些人知道那个孩子下落,以免出乱子牵连你。陛下多疑,但有风吹草动,不是好事儿。”

    “知道。那孩子我不管,就你管了。你管比我妥当周全,也不必告诉我他在哪里。只要活着寻常过的去就行。”安华锦放心地说,“我也省心了。”

    顾轻衍淡笑,“好!你信我就行。”

    “自然!”

第二十五章 守灵(二更)

    毒茶案之后,牵扯出了劫粮案,如今又出了毒酒案,一时间京中乌云罩顶。

    因诚太妃死,皇宫挂了白帆,搭建了灵棚,陛下病倒,为太妃哀恸,休朝三日。陛下有命,皇室宗室子弟轮流给太妃守灵。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内眷可出入皇宫吊唁。

    京城虽压抑,但因此也十分罕见地热闹了起来。

    安华锦虽不是皇室宗室子嗣,但到底名声上是诚太妃为她挡灾而死,她也不能不表示哀恸,替陛下做好这出戏。

    于是,她在惊吓过度病倒了一日后,拖着病体,露着苍白的小脸,穿了一身清雪白的素净衣裙,在这一日夜晚,也进了皇宫,为太妃去守灵了。

    正巧,这一日守灵的人是楚宸和楚思妍。

    善亲王府身份地位高,排在一众皇子公主们之后,头一日是皇子公主们守灵,这第二日,轮到了善亲王府这一对兄妹。

    楚思妍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诚太妃横死在安家老宅,实在太骇人,可见安华锦就是个煞星,谁沾染了她,谁就吃亏。这不,诚太妃就丢了命吗?

    她见到安华锦,立马躲去了楚宸身后,探出脑袋,怕怕地质问,“你……你来做什么?”

    安华锦瞅了她一眼,无精打采地说,“来给太妃守灵。”

    楚思妍:“……这里不用你守灵。”

    安华锦看着她,“你赶我?”

    楚思妍:“……”

    不,她不敢!

    她拽了拽楚宸衣袖,小声说,“哥,你撵她走。”

    楚宸瞅了一眼没出息的妹妹,就知道欺负软和的柿子,遇到安华锦,她就成了碰了石头的鸡蛋了。他摆手,“你回去吧!我自己守着。”

    “这……成吗?皇叔有命……”楚思妍很想走,这灵堂里放着红漆棺木,摆着蜡烛,火盆,烧纸,风吹来,似乎看见了冥火幽幽,她胆子本就小,可受不了这场景。若非他哥哥在,她早就吓晕了。

    更何况,她被安华锦那日吓的还没好,如今还心有余悸,走路都腿软呢。

    “能成!皇叔宽厚,也能体谅你被惊吓后仍在病中。”楚宸吩咐,“来人,送小郡主回去。”

    善亲王府伺候的人立即上前,“小郡主,走吧。”

    楚思妍二话不说,立马点头,既然哥哥说走了没事儿,那就没事儿,于是,她立即走了。

    路过安华锦身边,她腿依旧软,但还是说,“你……你别欺负我哥哥。”

    安华锦:“……”

    她轻哼一声,“这是太妃灵堂前,你当谁像你一般不知深浅不知所谓。”

    楚思妍放心了,是啊,太妃灵堂前,安华锦即便想欺负揍她哥哥,也不敢。

    灵堂白布随风舞动,没燃尽的烧纸火焰忽大忽小,棺木很好,规格很足,但安华锦知道,这里面躺的人,一定不是诚太妃。

    她上前,往棺木前的火盆里扔了一叠烧纸,“太妃好走!”

    她脸上扑了太多的粉,在火光下,更是看起来惨白惨白的,弱的很,也瘆人的很。

    楚宸在一旁瞧着,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他比谁都清楚这一桩秘辛被掩埋的经过,但即便清楚,看了安华锦这个模样,也不得不心中感慨,这小丫头可是比陛下还能装。

    她怎么就这么能装?

    这副模样,谁见了,哪怕怀疑,怕是也怀疑不起来了!

    待她烧了纸,他凑近她,小声说,“喂,你还好吧?”

    不管怎么说,从安家老宅抬出的一具具尸体可是事实,她有没有被陛下的雷霆动作惊住?如今这模样,是不是也有被惊吓过度的成分在?

    安华锦瞥了他一眼,“离我远点儿。”

    得,这个没良心的,白担心她了,这根本就是没被惊住。

    楚宸心中腹诽,还是依言躲离了些,毕竟这里是皇宫,无数双眼睛看着呢。

    安华锦拿出守灵人的模样来,立在灵堂前,一动不动,纤弱的身子骨,站出了军人之姿。”

    楚宸瞧着她,也不自觉地直了直腰板。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说,“顾轻衍呢?我还以为他会陪着你来。”

    “他来做什么?”安华锦语气平静,“太妃又没为他挡灾。”

    也……对!

    楚宸盯着她理所当然的的模样,想着虽然这话说的对,但也不对,她不会是舍不得让顾轻衍来陪着她受苦吧?

    这心思一起,怎么也压不住了,他又压低声音说,“你是他未婚妻,他不应该陪着你吗?”

    安华锦眼皮不抬,“你也说了是未婚妻,又不是真的妻,陪什么陪?”

    楚宸:“……”

    这话听着让人莫名舒服。

    他不多想了,小声说,“小丫头,长夜漫漫,我们俩聊天吧?”

    “聊什么?”安华锦这回倒没有不给面子,毕竟她也想聊,尤其是想知道天牢里关着的忘梭招了吗?楚宸昨日可是又跟着刑部、大理寺的人审了一日的案子。

    楚宸眼珠子转了转,风花雪月自然不能在一个死人棺材前聊,不合适,他只能聊安华锦感兴趣的事儿,“大昭寺那个主厨呢?还在安家老宅呢?你用他做饭了吗?”

    安华锦不感兴趣这个,不说话。

    楚宸懂了,这是没聊对,立即又换了话题,“昨日我与江云弈一起带着人抓了方远,这和尚笨死了,半夜逃走,自己滑坡,掉下山去摔了个昏迷不醒。大昭寺的住持说不知道他闭关的暗室有密道,哼,我才懒得一个个抓着审,将住持长老执事们都一股脑地抓了,关进了刑部天牢。”

    安华锦无语片刻,“做的好。”

    不是那和尚笨,是他自己不知道顾轻衍的人动作快,故意让他捡了个现成的。

    “那忘梭本来死活不说,但见着了方远和大昭寺的一众和尚,终于挺不住招了。”楚宸见她接话,显然对这个感兴趣,倒也不吝啬不保密地与她说起来。反正,这个事儿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案子审出来,早晚要公布出去。

    “招了什么?”安华锦就想知道这个。

    “他先说受方远指使,后来方远醒来对他臭骂了一顿,气的要杀他,他又改口,说是受了诚太妃指使。胡言乱语一通。到底对他用了刑,他才招了有用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是十八年前兵部尚书的孙子。”

    安华锦点头。

    当年劫粮案,除了押送粮草的人都被人杀了,也牵连了兵部对军饷护送不利,兵部尚书被推到了午门外斩首,其余兵部的一应官员处决的,罢官的,下场都不好,兵部尚书家里的男丁被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掖庭。

    据说,流放途中染了瘟疫,兵部尚书家的男丁都死绝了。没想到,还有活着的。

    “当年流放时,陛下有明确旨意,在他有生之年,兵部尚书家的男丁永远不能从苦寒之地出来。也正是因此,他虽然待在京城,但只能藏在大昭寺,不敢暴露身份,但不知怎的,还是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他受人威胁,要他做事儿。”

    “什么人威胁他?”

    “他说出了一个人名,是三皇子的一名幕僚,叫许承。”楚宸道。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已经抓了那名幕僚?”

    “我们去时,那名幕僚不在家中,也不在三皇子府,失踪了。但即便如此,三皇子也吓坏了,进宫对陛下声泪俱下的哭诉,说他没有指使人做这件事儿,那幕僚如今失踪,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请陛下彻查,他是被冤枉的。”

    “陛下如何说?”安华锦笑笑。

    “陛下让三皇子回府,下令封了三皇子府,任何人不得见三皇子,三皇子府内的任何人也不得外出,等候查清他的嫌疑。同时下令追查许承的踪迹。”

    安华锦点头。

    许承失踪,并不奇怪,顾轻衍既然先一步拿了方远从他的口中早问出了许承的名字,就不会容许人捷足先登。要审,也是他暗中先审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再将人放出去。

    所以,毫无疑问,这个人目前应该在顾轻衍的手里。

    “那方远呢?交代了什么?”

    “方远交代的可不少。他倒是痛快,大约是知道大势已去,所以,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该说的都说了。”楚宸顿了一下,“他的供词,我先呈递给了陛下,陛下过目后,才给了刑部和大理寺记录在案。最有用的是,交代了他当年的身份,以及劫粮案的幕后,还有一点儿疑惑之处。陛下看了,也是雷霆大怒。这回是真的病倒了。”

    安华锦懂了,无非是方远关于张宰辅那个猜疑,陛下想必也想起来了有这桩旧时事儿。亏他器重张宰辅,委任重职,高官厚禄,且也看重二皇子,如今想必心里在呕血。

    哪怕没有确凿证据,但帝王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那就危险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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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介绍:
老南阳王病逝前,为安华锦选了一个未婚夫,名门世家顾家的七公子。
传言顾七公子温雅玉华,风骨清流,是顾家新一代最拔尖的人才。
安华锦一听,脸都黑了,摇头再摇头,死活不要。
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进京,仰慕帝京城八大街的红粉巷,想去见识见识,没想到没摸到美人的手,却险些死在温柔乡。
因为她遇到了一个人——
八大街背后的公子爷。
那是真正的爷。
毓秀风流,弹指间让人化成灰。
她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知道那个人叫顾轻衍,是顾家的七公子。
她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于是,老南阳王直到咽气,也没等到安华锦点头。
后来——
谁也没想到,她带了三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只为逼婚。
顾轻衍敢不娶她,她就马蹋顾家!金凤华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凤华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凤华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