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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金凤华庭txt下载     金凤华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六章 早来(一更)

    该知道的都从楚宸嘴里知道了之后,安华锦便佯装支持不住,晕倒了。

    楚宸乍舌片刻,心里骂她会装,还以为她真要给诚太妃守一夜灵呢,原来都是骗人的,她就是特意前来跟他打探消息的,消息都听完了,灵自然也就不守了,装晕要回去睡觉了。

    这是个什么坏丫头!

    楚宸瞪了她半晌,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好一会儿,才咬牙任命地说,“来人,送小郡主去凤栖宫,让皇后娘娘赶紧请太医给小郡主瞧瞧身子,带病守灵,可别真病重了。”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安华锦眼皮不抬,一动不动,装的很像很像,骗过了老远站着的宫人们,由人抬着,慌慌张张地送过了皇后的凤栖宫。

    人被抬走了,楚宸泄气地孤独地继续守灵。

    前一日,皇子公主们一大堆守灵人,如今轮到他倒好,只剩下他一个。他这命,也是不咋地。

    他已经累了好几日,如今的天气哪怕夜晚也不冷,他干脆靠在棺木前,睡了过去。

    也不是他故意对死人不敬,实在是诚太妃让她敬不起来,再说,这棺木里的人,哪里是什么诚太妃?如今诚太妃大约是被陛下将尸体扔去了乱葬岗。

    凤栖宫内,皇后自然没睡,她知道安华锦进宫去守灵了,便打算若是那孩子真实心眼地守着,等到半夜的时候,她就让贺嬷嬷去请人。哪里知道没到半夜,她就被人抬回来了。

    皇后也有几日没见着安华锦了,乍然一看到她昏迷不醒的模样,也吓坏了,真以为她是被陛下雷霆震怒在安家老宅对诚太妃动手给吓着了,当真命人去请了太医。

    皇后攥着安华锦的手,都快哭了,“这孩子……这孩子也真是……”

    她不能说倒霉,但心里对皇帝真是又生了怒,觉得多少补偿也不管用,吓着了就是吓着了。将人吓坏了,是多少补偿能管用的吗?

    安华锦用手挠挠皇后手心,给她传递了一个信号。

    皇后身子一僵,眼泪顿时憋了回去,镇定下来,她真是吓糊涂了,安家的人,岂能那么容易被吓坏?当年的她都不会,小安儿在军中长大上过战场就更不会了。

    她用帕子抹抹吞回去的眼泪,对贺嬷嬷使了个眼色。

    贺嬷嬷立即打发了殿内侍候的人,“你们都下去吧!让人请太医院的陈太医,务必快些来。”

    “是!”凤栖宫内侍候的人鱼贯而出,心想着小郡主看起来好可怜啊。

    内殿除了贺嬷嬷,再没了人,看起来很可怜的安华锦立马坐了起来,小声喊了一声,“姑姑。”

    皇后又气又笑,伸手点她额头,“你这做戏也太逼真了,本宫都被你吓着了。”

    安华锦俏皮地吐吐舌头,“不逼真怎么能骗的过人,帮陛下演戏,自然要卖力气点儿。”

    皇后无奈摇头,“你呀,顶着这一副惨白的脸,就别做鬼脸了。看着忒吓人。”

    安华锦用帕子用力地擦了擦脸上的粉,顿时厚厚的粉扑扑地掉,她一时被呛的咳嗽,“我也不想啊,这粉扑了八层,真是厚的我难受,我脸皮可从来没这么厚过。”

    皇后“扑哧”一下子笑了,“快继续躺着,陈太医来了,还要给你请脉的。”

    安华锦点头,扔了帕子,重新躺回了床上。

    不多时,陈太医就来了,他放下药箱,给安华锦隔着线绳把脉,完了之后,捋着胡须凝重地说,“安小郡主惊吓太甚,辛劳太过,气血两亏,精神有损,下官给小郡主开一副方子,小郡主要养上七日,方能好转。”

    因天气太热,诚太妃的棺木停灵七日,七日后,厚葬入皇陵。

    也就是说,安华锦这一病,连送葬都不必去了。

    这陈太医是七表兄的人还是顾轻衍的人?安华锦猜测着,大约是七表兄的人,毕竟那天是他请了陈太医去的安家老宅给她号脉,把出了惊梦之症。他要找太医,自然要找一个自己信的过的人。

    所以说,她的七表兄也不是真的冷心冷血冷肝冷肺嘛!三年后转了性子,也还是帮着她这个表妹打掩护的。

    皇后命贺嬷嬷给陈太医厚赏,陈太医谢了皇后赏,留了药方子离开了。

    安华锦在陈太医离开后,又重新坐了起来,对皇后说,“姑姑,我今日跟你睡行不行?”

    皇后顿时乐了,“自然行。不过你得给本宫好好洗吧洗吧,浑身的粉,洗个干净。”

    “不睡凤床。”安华锦提条件。

    “嗯,睡偏殿。”皇后明白。

    安华锦满意了,她虽然不喜欢皇宫,更不喜欢在皇宫住,但今日只能将就了。总比楚宸睡在灵堂里要强许多,他才是有点儿可怜。

    这一夜,姑侄俩说了不少悄悄话,直到三更鼓响起,方才一起睡了过去。

    第二日,安华锦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睛,神清气爽,皇后已不在身边,显然早起了,她伸手拉了拉床头的木铃。

    不多时,贺嬷嬷推门进来,笑呵呵地说,“小郡主,您总算睡醒了。顾七公子一早就进宫来接您,已经等了您两个时辰了。”

    安华锦穿衣服的手一顿,“他来接我做什么?”

    贺嬷嬷笑道,“七公子听说您昨日晕倒在太妃灵堂前,因深夜,不便进宫,今日一早便来了。”

    安华锦点头。

    贺嬷嬷亲自伺候安华锦梳洗,“七殿下也一早就来了,知道您未醒,便与顾七公子下棋等着您醒来。”

    安华锦净面后,坐在梳妆镜前,“七表兄很闲?”

    顾轻衍便罢了,一等半日,不像是楚砚的做派。

    贺嬷嬷笑着摇头,“七殿下很忙,今日想必是关心小郡主。”

    安华锦心里想着未必,昨日陈太医诊脉故意说的那么严重,楚砚担心她才怪。大约是有什么话要和顾轻衍说,所以,借姑姑的凤栖宫一用了。

    她想着,拿起桌子上的粉往脸上扑,如今还在皇宫见人,还是要受点儿罪。

    贺嬷嬷一把夺过来,“小郡主,奴婢来,保证让您看起来气色不好,一副病弱之态,但粉却不必扑那么厚,否则您没办法吃饭的。”

    安华锦本会易容术,但觉得麻烦,才用厚粉扑,如今闻言放心地交给了她。

    贺嬷嬷不愧在皇宫里陪着皇后待了二十多年,手上是有绝活的,想必皇后偶尔想偷懒,就靠她这一手绝活弄出个病容来应付。

    没用多少时间,贺嬷嬷便给安华锦收拾好了。

    安华锦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嗯,苍白、病弱、双眼红肿、没有精神气。只靠这些胭脂水粉便让她整个人换了一个模样,比易容术也不遑多让了。果然很厉害。

    她自己很满意,所以当顶着这副模样出去见人时,看愣了外面的几个人也就不奇怪了。

    外面除了楚砚与顾轻衍在报堂厅里下棋,还有一个衣着华贵做宫妃打扮与皇后年纪相当的女子在与报堂厅隔开的画堂里与皇后说话。

    那女子气色不好,眼泡红肿,面色被脂粉遮掩,勉强能掩饰住苍白。

    一眼所见,安华锦觉得看她这张脸跟她这副妆容差不多。不过人家这是气色不好往好了掩饰,而她这明明好好的却要装成这模样。

    安华锦先走到皇后身边,喊了一声“姑姑”,然后疑惑地看向那宫妃。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如今,安华锦虽进宫数次,但遇到陛下的女人和儿子时候还真不多。哪怕三年前见过,没走心也不记得谁是谁了。

    皇后伸手拉过安华锦的手,心疼地说,“你这孩子,昨日吓死姑姑了,今日睡醒一觉,可觉得好些?”

    “嗯,好些了。”安华锦垂眼,故作坚强,“姑姑,我没事儿,您别担心。”

    “你呀,我怎么能不担心,你这才进京几日,便连着出了两次这么大的事儿。”皇后说着气怒道,“若是让本宫知道谁要害你,定不饶恕。”

    “嗯,太妃为我挡灾而死,这事儿查出谁做的,一定让陛下杀了他。”安华锦也道。

    皇后点点头,这才介绍,“这位是贤妃,三年前,你见过的,不过你这孩子素来记性不好,想必忘了。”

    噢,这位就是三皇子母妃,与诚太妃是本家姑侄。

    “贤妃娘娘!”安华锦意思地见了礼,故意说,“您与太妃娘娘真像。”

    谁乐意与一个死人像?

    贤妃面上一僵,勉强一笑,“昨日吓到小郡主了吧?真没想到太妃娘娘会在安家老宅……”

    她不明白诚太妃怎么会为安华锦挡了毒酒?这事儿说的冠冕堂皇,但她才不信没有内情。不过她最关心的不是诚太妃之死的内幕,而是忘梭的招供,她的三皇子卷入了毒茶案。

    这事儿若是不能洗个清白,那她的三皇子可就完了。

第二十七章 一样(二更)

    贤妃今日是为三皇子而来,但她已在凤栖宫坐了许久,也没能从皇后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皇后的口风很严,张口闭口都是诚太妃为她侄女挡灾,她以后每日三炷香,保佑太妃娘娘与先皇团聚如何如何。

    谁想跟她说这个!

    贤妃心中有气没处使,诚太妃人已经死了,她懒得管,她只想知道怎么才能救她的三皇子!

    她看着安华锦,想看看能不能从安华锦这里找个突破口,于是,试探地开口。

    安华锦一副很丧的德行,幽幽地叹了口气,“昨日我梦见太妃娘娘了,太妃娘娘说不怪我,是她命数到了,但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好过……”

    巴拉巴拉一大堆,似乎终于憋的狠了,吓坏了,找到能与她说话的人了。

    贤妃:“……”

    她觉得她再待下去要被这对姑侄气死了。

    但她为了儿子,还是坚挺地坐在那里说没用的,“太妃既然说不怪你,小郡主不要太难过了,太妃能为你挡灾,想必在天之灵很宽慰。”

    诚太妃心有不甘而被赐死,但死前能与她交易保住了她儿子,应该还算放心了吧?但怎么也不能称得上宽慰。

    安华锦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姑姑,我饿了。”

    贤妃:“……?”

    “你昨日滴米未进,晚上又为太妃守灵晕倒,也多亏你素来身子骨好,才禁得住这么折腾。也多亏了陈太医,否则你今日连床都下不来。”皇后伸手拍拍她手背,“顾七公子早上没用早膳便来了,本宫让他在本宫这里多少用点儿,他说吃不下。如今你饿了正好,本宫这就吩咐人传膳。”

    “姑姑,我想吃素斋,还是回府让厨子给我做好了。”安华锦一副对宫里的饭菜没食欲的模样,“您与贤妃娘娘合得来,就留贤妃娘娘在这里吃饭吧。”

    皇后闻言无不应允,“好好好,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能吃得下就行。”话落,她吩咐,“贺嬷嬷,快去让人备轿子,送小郡主回安家老宅。”

    “是!”贺嬷嬷立即去了。

    安华锦转身走向报堂厅,说话似乎都没多大声气儿,“顾轻衍,走不走?”

    “走!”顾轻衍一推棋盘,站起身,看着她苍白虚弱的模样,关心地说,“回府后,今日还是得再让陈太医给你把把脉。”

    “嗯。”安华锦点头。

    楚砚也跟着站起身,“我跟你们一起,也送表妹回去。”

    安华锦没意见。

    贺嬷嬷很快让人抬来了轿子,安华锦坐进了轿子里,三人一起离开了凤栖宫。

    贤妃一口气憋在心口,脸色无论怎么掩饰也好不起来,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皇后娘娘也累了,妹妹就先回去了。”

    “小安儿说让本宫留你在这里用午膳,你怎么能走?”皇后摇头,“都晌午了,就留下来吃午膳吧!”

    贤妃哪里还吃的下,哪怕皇后十分诚心再三挽留,贤妃还是走了。

    贤妃离开后,关上殿门,皇后忍不住笑起来,对贺嬷嬷问,“嬷嬷,你瞧见了吗?贤妃那脸色难看的,这么多年,本宫也没见她的脸色比今日更难看。”

    “瞧见了。”贺嬷嬷也笑,“小郡主真聪明,刚刚醒来,从您的三两句话中,就明白了您是怎么应付贤妃的,也跟您一样说话。贤妃听了一上午,忍着没发作,也是极厉害了。”

    皇后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轻哼,“她想不忍着呢,三皇子牵扯了毒茶案,她不夹起尾巴做人,敢在本宫面前说不着调的话,本宫就不管三皇子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先踩一脚。”

    贺嬷嬷点头,“诚太妃薨了,贤妃少了一个后盾,三皇子如今又身陷囵圄,贤妃自然不敢如昔日一般张扬了。”

    皇后收了笑,“前朝后宫,后宫前朝,一夕间天就可能变,谁能想到诚太妃就这么死了。三皇子失去了一大助力不说,自己也扯了进来。就算他是清白的,又能如何,就算本宫不踩,总有人会做那落井下石的。”

    “据说今日户部尚书又早早来见陛下,陛下依旧没见。”

    “户部尚书虽然不是吃素的,但奈何咱们这位陛下啊,生的皇子太多,哪一个拿出来,背靠的岳家都不是软茬。”皇后今日心情好,说起这个更心情好,“陛下头疼的时候且在后面呢!他不想立砚儿为太子,本宫就看看谁能给他长脸。”

    “咱们七皇子德才兼备,心里有数,娘娘不必忧心。”贺嬷嬷道。

    “本宫不忧心,只要安家在,砚儿就有依靠。陛下倒是想让安家换人来,可是又有谁能替换得了安家的位置?陛下既要用安家,又防安家,既不想将太子之位给砚儿,又想用他牵制本宫和安家。”皇后笑的发冷,“这般矛盾,苦了他了。”

    贺嬷嬷给皇后垂肩,“就算老王爷老了,安家还有小郡主,小郡主聪明厉害,如今与七殿下和好了,自能互相扶持。”

    皇后又笑起来,“你说的对。”

    “娘娘您也累了,用过午膳后歇歇吧!”贺嬷嬷劝说。

    “怎么能歇着?太妃没安葬前,本宫歇不了。”皇后叹气,压低声音,“砚儿今日竟然与顾七公子在本公告这里下了半日棋。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贺嬷嬷摇头,“什么也没说,只下棋了,顾七公子赢了两局,七殿下赢了一局。最后一局下了一半,小郡主醒来要回安家老宅用饭菜,棋局就作罢了。”

    “本宫真是看不懂了,砚儿自小便心思深。”皇后摆手,“罢了,摆膳吧!”

    软轿抬到宫门口,安华锦换乘了马车。

    楚砚与顾轻衍一前一后跟着上了马车。帘幕落下,二人都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没骨头一般地靠着车壁,不见外人,自然没必要装了,脸上的病容不见踪影,一腿平伸,一腿曲起,十分没正形样。

    楚砚皱眉,“没规矩,坐直身子。”

    安华锦不给面子,“七表兄若是看不惯,别跟我坐一辆马车。或者,你也可以不用去安家,眼不见心不烦。”

    楚砚绷起脸。

    顾轻衍伸手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糕点,递给安华锦,“你起的这么晚,想必饿了,先垫垫,我已经让人提前回老宅给孙伯传话了,回府后就能立马用午膳。”

    安华锦接过,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好坏,未婚夫比亲表兄要讨人喜欢多了。

    楚砚转过头,看着顾轻衍,“这几天,你都这般惯着她?”

    顾轻衍微笑,“小郡主也惯着我不少。”

    楚砚:“……”

    安华锦吃了一块糕点,对着楚砚这张脸,食欲都能减半,索性直言,“七表兄有什么事情找我,直说就行,你若真跟着我去了安家老宅,我怕多好的饭菜也吃着不香。”

    楚砚恢复淡漠,面无表情,“没事情找你,我知道有贤妃在,你定然不会留在母后处用午膳,就是想跟着你去安家老宅尝尝大昭寺主厨的手艺。”

    安华锦:“……”

    他一本正经地摆着无趣的脸说出这话是故意气她的吧?

    她一连又吃了两块糕点下气。

    “我看你在我面前吃的很香,不会没有食欲。”楚砚又道。

    安华锦放下糕点,刚要辩驳,顾轻衍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她接过,捧着喝了起来,干脆不想说话了。

    顾轻衍低笑,对楚砚说,“七殿下与我下了半日棋,是想知道许承的下落?”

    楚砚摆正脸,“七公子果然知道他在哪里?”

    顾轻衍点头,“他在我手里。”

    楚砚了然,“我就说这京中谁还能先一步动手拿了人,猜想是你,果然没错。什么时候将人放出来?”

    “明日。”顾轻衍给出时间,“他的嘴很硬,今日还没撬开。”

    楚砚点头。

    安华锦插话,“七表兄是为了江云弈?所以,想先一步找到许承的下落给江云弈立功的机会?他如今的官职是……”她看向顾轻衍,“什么来着?”

    “京兆尹参军执事,六品,若是立了功,擢升一级,立大功,擢升两级。”顾轻衍回答,“若是立功快出绩效的话,明后年能坐上京兆尹少尹,那就是四品,很得大用。”

    安华锦笑看着楚砚,逮住机会报仇,“七表兄三年前怕我知道你和江云弈的关系,故意让我在宫里迷路不管。江云弈的人情我前几日已经还在她妹妹身上了,七表兄如今想要人,不如先想想拿什么贿赂我。”

    楚砚扬眉,“人没在你手里。”

    安华锦不要脸地说,“在我未婚夫手里嘛,一样的。”

第二十八章 再审(一更)

    安华锦的不要脸劲儿让楚砚大开眼界,一时无言,却逗笑了顾轻衍,他似乎没觉得她说的有什么不对,神情看起来很是愉悦认同。

    半晌,楚砚才问,“你想要什么?”

    这是承认且准备投其所好地贿赂她了。

    安华锦心里得意,想着总等来了我报仇的这一天,“听说七表兄的手里有一株一人高的红珊瑚,就要这个。”

    楚砚的脸顿时绷了起来。

    “怎么?舍不得啊?”安华锦瞧着他,用很气人的语气说,“我与楚宸也算是不打不相交,若是将人给他,善亲王府多的是好东西,估计随便我选。他刚入朝,也是要功绩的,至于他心向着谁,那我就不管了。对比一心向着你的江云弈,若是不赶紧的提升功绩,那得在六品的职位上待多久啊。”

    楚砚抿唇,“你知道我手里那一株红珊瑚是做什么用的吗?”

    安华锦很光棍,“我管你做什么用的。”

    楚砚气笑,斜睨了顾轻衍一眼,见他任安华锦欺负人,他淡声说,“是我准备送你的大婚贺礼,给你添妆用的。”

    安华锦:“……”

    她瞪着楚砚,“我大婚不知道何年月去了,你别为了舍不得给我信口胡说。”

    楚砚神色淡淡,“你若不信,是不是我本就要给你的,可以去问母后。”顿了顿,又道,“我本以为,你会很快大婚的。”

    安华锦:“……”

    她相信了,楚砚应该不会骗人,这种事情,他也没必要骗她。

    她扁扁嘴,既然本来就是要给她的东西,那她还提前要个什么劲儿,看不出来他这表兄对她还挺好,一人高的红珊瑚价值连城不说,是真不好找的,要从深海里遇到且能够不被鲨鱼吃掉的情况下人力挖出来才行。

    她又开始琢磨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楚砚吐血,但一时也想不出来,她之所以知道她有一株一人多高的红珊瑚还是她姑姑来信时说的,也不过提了一句而已。

    就在她不知再拿什么报仇时,顾轻衍含笑温声,“七殿下骑术好,箭法好,能够百步穿杨,去年冬猎了一只红火狐,那皮子没有丝毫破损之处,就要那个吧!”

    楚砚偏头去看顾轻衍。

    “去年,三公主讨要,七殿下没给。”顾轻衍又笑,“这个总不会是打算给你做大婚贺礼的。”

    安华锦拍板,“就要这个。”

    顾轻衍说好,那这皮子一定是极好的,否则顾家什么没有?也不至于让他看的上眼这么帮她。

    楚砚气笑,“你们一唱一和,不赶紧大婚真是不该。”

    安华锦一脸“你懂什么?”的神色,“你只说给不给吧!”

    “给你。”楚砚松口。

    安华锦满意了,对着顾轻衍说,“那许承明日就送去给江云弈?”

    “嗯。”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放下茶盏,开始赶人,“七表兄,你得了你要的,我得了我要的,你是不是该下车了?”

    楚砚稳坐不动,“我说了去安家老宅吃素斋。”

    安华锦:“……”

    小瞧她这位七表兄的涵养和脸皮了!大约跟流着一点儿安家的血液有关?

    回到安家老宅,安华锦到底还是一头扎进了房里将脸上的脂粉洗了。之后清清爽爽地出来,与顾轻衍、楚砚,三人一起用了午膳。

    用过午膳后,楚砚便走了。

    安华锦昨日睡的足,本就没有午睡的习惯,自然更不困,她看着顾轻衍,“看来太妃殡葬之前,我只能在宅子里猫着了。”

    早先说跟着他扮作小厮一起去翰林院看来是不行了。

    顾轻衍看着她,“你不是会易容术?”

    “你听谁说的?”安华锦一愣。

    自然是听老南阳王说的,他有一次来信时提了一句,说南阳来了一个怪疯子,很会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暗中偷偷教安华锦,老南阳王担心孙女学坏,幸好不久那怪疯子就死了,他才放心下来。

    顾轻衍眸光闪了闪,还是实话实说,“安爷爷来信与我提了一句。”

    “爷爷真是什么都告诉你。”安华锦不知道这些年她爷爷卖了她多少事儿,摇头,“最好的易容术是人-皮面具,我可从来不使那玩意儿,其次是用药物,伤皮肤。”说着,她摸着自己的脸,“我可不想糟蹋我的脸,虽学了那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我也懒得折腾。”

    她不能辜负老天爷给了她这么一张美人脸,她爱惜的很。

    顾轻衍微笑,“七日而已,左右我陪着你,找点儿事情做,很容易打发时间的。”

    安华锦只能点头。

    傍晚,用过晚膳,顾轻衍出了安家老宅,去了八大街的暗室。

    许承既没被捆着,也没被绑着,更没被吊着,只是被关在暗室里。虽然没有人钳制,但他也不敢自杀,他被抓来那一日,有人就告诉他,若是他死了,他一家老小也不必活了。

    这威胁实在是管用,能掐住他的软肋。

    他不知道是谁抓了他,只觉得抓他的人很厉害,毕竟他在做那件事情之前,已经将他的一家老小都偷偷安置好了,他自己感觉不妙时立马想逃,但被人抓住了,他一家老小也被人找到了,且拿着每个人随身佩戴的东西扔在了他面前,让他死都不敢。

    有人审问他,但他留了个心眼,说要见他们的主子,只要见到了人,他就招。

    他不能就这么招了,他就算死,也要给家人留个活命。

    顾轻衍来时,天色已黑,他一身墨色织锦,似融入了夜色中,唯独腰间佩戴的吉祥结,成了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暗室的门打开,许承立马转过头,当看到的人是顾轻衍,他跟见了鬼一样,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又恐慌。

    顾七公子温和知礼,才华满腹,名扬天下,是走在阳光下如骄阳一般的人,谁能想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他缓缓地现了身。

    这样的顾轻衍,周身气息冷清又暗寂。

    许承也算是见过几次顾轻衍的面,但还是为他阳光与黑暗一线之隔而震的许久没收回魂儿。直到顾轻衍坐下身,平淡地开口,“许公说吧!我答应你若是招了,保你一家老小送去无人打扰的地方过平安的日子。”

    许承要的就是这个,顾轻衍知道。

    许承攥了攥拳,压下心中的震撼与惧意,“七公子说话算话?”

    “自然!”

    语气虽平淡,但给人只要他答应,你就不必怀疑,一定能做到的感觉。

    许承相信了,咬牙说,“六年前,科考舞弊案,我受人牵连,锒铛入狱,本以为此命休矣,但在狱中,却有人送信给我,告诉我,会救我免罪,只不过,我要答应他做一件事情。我那时举目无亲,本是等死之人,忽然有人给了我一线希望,不管是什么,我都先答应了下来。后来,那人果然把我救了出去,条件是让我自己去投身三皇子府上,做三皇子的幕僚。”

    顾轻衍点头。

    “我出了狱中后,便按照那人所说,去了三皇子府上,三皇子正在招募幕僚,我本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没想到,三皇子见了我后,便收了我。也同时安置了我的一家老小。我当初以为救我的人是三皇子,便一心给三皇子卖力,以报答他的解救之恩。却没想到月前,忽然有人找到我,说我这颗棋子安插在三皇子府这么久,用我的时候到了。我才知道,原来当年救我的另有其人。”

    顾轻衍又点头。

    许承深吸一口气,“我对三皇子本抱着报恩之心,效忠许久,有了很深感情,便说要是对三皇子不利,我不同意。那人说,要杀的人是安小郡主,让我放心做,与三皇子无关。那人给了我一包药,让我暗中给大昭寺伙食房的一个叫忘梭的小和尚,威胁他,让她给安小郡主投毒。那人又说,六年前能救了我,如今也能悄无声息地杀了我,哪怕三皇子也保不了我,我没的选择,也就答应了。”

    “那人是谁?当年在狱中是怎么给你送的信,月前又是怎么联络的你?”

    “当年在狱中,是一个狱卒给我传的话,我出狱后,那狱卒就死了。月前那人亲自找的我,在夜晚,闯进了我的房间,黑巾蒙面,只露一双眼睛,我不知他的身份。”许承道,“那人谨慎的很,找了我三次,前两次黑巾蒙面,后一次我根本就没见到他的面容,只是清晨我醒来发现床头枕边放着一包毒药,我没的选择,相信他真能悄无声息地杀了我与我全家老小。只能依照他的话去做。”

    顾轻衍蹙眉,“六年前那狱卒的叫什么名字?月前找你的人黑巾蒙面外,有什么特征?你既能做三皇子幕僚,也不是无能之辈,洞察力自然该有的。”

    “那狱卒我后来打听了,叫徐三。月前找我的人身量精瘦,说话粗嘎,手掌心有茧,对了,身上的气味很杂,隐约有一种香火味,还有一种油烟味,亦有一种熏香味,我天生鼻子灵通,对人身上的气味很是敏感。”

    顾轻衍扬眉,这才听到了最有用的。

第二十九章 安平(二更)

    顾轻衍从暗室出来,吩咐人明日将许承送去给江云弈,便又去了安家老宅。

    安华锦正要歇下,听孙伯禀告顾七公子又来了,她拆卸发簪的手顿住,纳闷,“他走了一个时辰了,如今又回来了,做什么?”

    孙伯摇头,大晚上的,不比白天,他还是顾及小郡主的清誉,毕竟二人未大婚,他没直接将人请来内院,而是让顾轻衍在前院的报堂厅里等着,“七公子一定有要事儿,否则也不会折返回来。”

    安华锦点头,又将拆卸了的发簪插回去,起身去了前院。

    顾轻衍正坐在报堂厅喝茶,里面掌着灯,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姿态随意散漫,举止有一种闲适的风流。

    看起来,不像是出了多重要的大事儿。

    安华锦迈步进了报堂厅,对他扬眉,“什么事儿不能明日再说?”

    “很重要的事儿。”顾轻衍抬眼瞅着她,“这件事儿可能有点儿麻烦。”

    “嗯?”安华锦坐下身,“你没回家而是去了那个地方?又从那个地方回来?是审问许承去了?审问出来的事情看来事关我了?”

    “聪明!”

    安华锦撇嘴,“我早就告诉你我鼻子异于常人,你没沐浴就来,我自然猜得到。”

    “许承的鼻子与你差不多,似乎也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

    “嗯?”安华锦好奇了,“他招了什么?”

    “身量精瘦,说话粗嘎,手掌心有茧,身上的气味很杂,隐约有一种香火味,还有一种油烟味,亦有一种熏香味。”顾轻衍陈述,“这般话语,你想到了什么?”

    安华锦猛地面色一沉。

    顾轻衍轻叹,“看来,你知道了。”

    安华锦抿唇,忽然冷笑一声,“看来这两日我没被毒死,是我命大。”

    “可以这么说。”顾轻衍点头。

    这种十分混杂气味的人,掌心有茧子的人,身量精瘦的人,除了声音粗嘎对不上外,其余的都吻合。许承说的蒙面黑巾人,安华锦在大昭寺见过,不止见过,还把他带回了安家老宅。

    那个人是忘尘,顾轻衍帮她给改了名字,如今叫安平,大昭寺的主厨。

    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就在自己家里。

    安华锦把自己给气笑了,“你说,我是不是傻子?”

    顾轻衍也笑了,“不算,至少事发后,你心血来潮要了他,没给他逃跑的机会。”

    “也是!”安华锦心里舒服了。

    还有哪里比将人留在自己家里跑不了更好擒拿的?不过,她把害他的人要到了自己家里养了几日,也是没谁做的出来了。

    她该感谢许承有一副洞察力,还有一个好鼻子。

    掌心有茧子,可能是练剑磨的,也可以是颠勺颠的,声音粗嘎可以用药物变声,大昭寺常年有烟火气,熏着熏着,人身上就染上了,而有油烟味,正也是在厨房熏出来的,至于有熏香味,显然是为了拿熏香掩盖身上的气味。

    一个少年,这么有心机,也是少见的了。

    只是可惜,他找的许承,长了一副异于常人的鼻子。

    安华锦站起身,“走,我们一起去找他。”

    顾轻衍点头,跟着站起身。

    安华锦将安平带回来后,孙伯也十分喜欢,并没有亏待他,将他安排在了落叶居,安家老宅的下人都很喜欢他,没人为难他,从他被安华锦带回来那一刻,就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安平寡言少语,别人问一句答一句,不问的,绝不多言,不是多话的人,性子也沉稳。安家老宅没什么活计,他只负责在安华锦想吃素斋的时候下下厨房。

    他喜好读书,所以在孙伯知道后,命人给他的落叶居搬了不少书。

    今日,安平也依旧在读书,并没有歇下。

    顾轻衍和安华锦来时,便看到了窗前映出的少年读书的身影,看起来很是认真。脱下了僧袍,穿着一身普通的棉布青衫,看起来有着书院学子的影子。

    安华锦脚步顿了一下,对顾轻衍说,“安家虽是将门,但也喜欢读书人。”

    顾轻衍没说话。

    安华锦来到门口,门并未插着,她自己伸手推开门,这才似乎惊动里面看书看的入神的少年。

    安平猛地站起身,见是安华锦和顾轻衍,立即放下书卷见礼,“小郡主!顾七公子!”

    安华锦没说话,来到桌前,拿起他放在桌案上的书看了一眼,语气漫不经心,“安平,你很喜欢读书?”

    安平点头,垂下眼,“回小郡主,是的。”

    安华锦浅笑,“看来你以后读不了了。”

    安平抬起头。

    这一双眼睛,青黑纯澈,看的很是干净,不像是做坏事儿的人。

    安华锦偏头对身后顾轻衍问,“你看,他像不像你?”

    顾轻衍:“……”

    “做了坏事儿,还是一副能够伪装的什么也没做的样子。”安华锦道。

    顾轻衍失笑,“你说像就像。”

    安华锦回转头,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盯着安平,“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安平脸色平静,没说话。

    “明明会武功,且武功很好,偏偏仿佛没有武功,待我闯进来才发现我们来了的惊讶模样。”安华锦想撕开他的伪装,“年纪轻轻,替谁卖命这么卖力?”

    安平低下头,依旧没吭声。

    “替人卖命,总有所求,你求的是什么?”安华锦语气漫不经心,“是为了活命,还是别的,是想一辈子靠着厨艺名扬天下,还是有朝一日以读书人的身份登天子堂?是求寻常日子,还是高官厚禄?总有所求,说说。”

    安平依旧低头不语。

    “哑巴了?”安华锦冷笑,“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将你的舌头割下来,将你的眼睛挖出来,将你的手斩断,将你祖宗八代都查出来,将他们的坟都刨出来暴尸?看看你到底是嘴硬不说话,还是替谁如此效忠卖命,连祖宗都不要了。”

    安平终于又抬起头。

    “我的性子呢,不太好,你想必有所耳闻,我对自己人的耐心多点儿,对不是自己人的人,素来说砍颗白菜,绝对不砍萝卜。”安华锦眉眼冷清,“说吧!你就算不说,也能查出来,至于后果,我刚刚说了,你自己掂量。”

    安平又垂下头,袖中的手攥起来,细微可见肩膀轻轻颤动。

    顾轻衍走进来坐在安华锦身旁,“据说张宰辅有一幼女,十五年前,爱上了一进京赶考的寒门书生,张宰辅不同意,阻了那书生的前程不说,还棒打鸳鸯,被张小姐知道后,气愤之下,与那书生私奔了。张宰辅一气之下,将他的幼女逐出了家门,言从此张家再没这个人。”

    安平猛地又抬起头,一双眼睛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看着顾轻衍。

    “书生的老家在淮河南岸,与张宰辅老家是一个地方。书生带着张小姐回了老家,书生不是死读书什么也不会的人,他家传一手厨艺,很是了得。但因张宰辅的关系,夫妻二人很是受当地父母官的照顾,哪怕一手厨艺,也没有人聘用他。日子过的十分凄惨。张小姐是个刚强的性子,哪怕日子过不下去了,也死活不回去。且给书生很快生了个儿子。这般过了三年,又怀了二胎,但因为一场风寒,无药可医,城中也没有大夫愿意给看,最终一尸两命。”

    安平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书生用仅有的积蓄葬了张小姐,带着儿子无奈地离开了淮河老家,四处谋生,两年后,他儿子五岁时,遇到了一个怪人,人称怪疯子,看中了那孩子的资质,要收他为徒,书生那时穷困潦倒,且身子有病,恐怕自己时日无多,熬不下去了,咬咬牙,答应了。于是,那怪疯子就带着孩子走了。”

    安华锦也有些吃惊地看着顾轻衍,怪疯子?是教她被爷爷说成邪门歪道的怪疯子?这天下可真小。

    “七年后,少年找到了书生的下落,原来书生在当年他离开后便在京中大昭寺出了家。且一手厨艺被大昭寺所用,成了大昭寺的主厨,很受诚太妃称赞,也很得京中贵重府邸的夫人小姐们喜欢。他与父亲相认后,又去找怪疯子,才得知他死在了南阳,于是,为了孝顺父亲,便也留在了大昭寺。在他父亲死后,他本要离开,却被人钳制,继续做了大昭寺的主厨。”

    顾轻衍说完,轻淡地笑,“若是我没猜错,你的好外公拿你父母的坟墓威胁了你,让你为他做事儿。”

第三十章 惜才(一更)

    安华锦观察着安平的神色,便知道顾轻衍说对了。

    她敬佩地看着顾轻衍,短短时间,便能查的这么清楚,真是厉害。

    大约是她的神色太过不掩饰的敬佩,顾轻衍低笑,对她解释,“本来我也不会这么快查到这桩事儿,但三年前,安爷爷给我来信,提到怪疯子,我便好奇下查了查他,顺带的便查到了他的徒弟和别的事情,当年,我以为张宰辅不过是恨那书生拐走他的女儿,才钳制了书生的儿子继续留在大昭寺,一辈子困顿在那里做厨子,便没怎么理会。毕竟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是张宰辅的家务事。你我今日说起易容术,你提到怪疯子,许承的口中描述出了他的模样后,我便想起三年前我曾让人查过的事儿,前后一联想,便明白了。也是巧合。”

    安华锦无言片刻,不知道该夸顾轻衍聪明,还是该夸他爷爷在这中间起了大作用。或者顺便也夸夸她自己?

    她看着安平,“你就不恨张宰辅吗?还替他瞒着什么?若非他顽固不化,不同意你娘低嫁,又黑心黑肺让淮河当地的官员特意‘照拂’你父母,你娘也不至于一场病就一尸两命,你父子二人也不至于分隔多年,如今他不认你这个外孙不说,还利用你爹娘的安身之地威胁你,也太不是人了。”

    “恨!”安平红了眼睛,声音发颤,“但我又能怎么办?只能受他威胁。我一人保不住我爷娘葬在一起的坟墓不被他破坏。”

    “我保你!”安华锦看着他,“我既能保你爹娘的阴宅,也能保你一命。如何,条件是你揭发张宰辅。”

    “好!”安平答应的痛快,跪在地上,为安华锦叩了三个头,“只要小郡主能让他身败名裂,能保住我爹娘不被叨扰,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我虽与怪疯子没拜师,但也算是相交一场,保你一命,也不算什么。另外张宰辅要毒杀我,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与你也算是同仇敌忾。”安华锦站起身,“张宰辅估计正想办法要除掉你杀人灭口,你安生在府里待着,哪里也别去。等该你出现的时候,我让你直达天听。”

    “好,全凭小郡主做主。”安平定了心。

    安华锦和顾轻衍不再多留,一起出了落叶居。

    安平看着二人离开,克制隐忍愤怒又惊慌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他一直恨自己命不好,亲外公害死了他娘不够,还要拿她爹娘的阴宅来威胁他,他相信他那样的人,连亲生女儿都能逼死,更何况人死的墓穴了,他若是真不听他威胁,他还真敢动。他本以为,他这一辈子怕是都报不了仇了,没想到被安小郡主在事发后将他要来了安家,如今有了报仇的机会,安小郡主又说能保他这一条命,就算不保,能报仇,他也值了。

    回到报堂厅,安华锦恨恨地骂,“张宰辅真是黑了心肝,亲生女儿都逐出家门了,还紧追着不放,虽不是亲手杀死的,但也差不多。亲外孙爱读书,有武功,是个有才华的,说不定能凭自己本事有朝一日前途无量,偏偏被他这般利用。真不是人。”

    “命不好,没投好胎。”顾轻衍道。

    安华锦转过头,气不消,“也是,若都像你这般会投胎就好了。”

    顾轻衍失笑,“你也很会投胎。”

    她?还行吧!

    安华锦没心情笑,“他是扳倒张宰辅的关键人物,也确实亲手牵扯了毒茶案,从中对我动了手,你说,我若是保他一命,事后直接求陛下饶他一命,陛下会恩准吗?”

    顾轻衍想了想,“此事若是事发,陛下一定雷霆震怒,相干人员,都会治罪,最轻者,也不会只是打板子,流放都是轻的,或者斩首示众。这还只是毒茶案。若是劫粮案真有张宰辅牵扯,陛下凌迟处死他都不过分,张家怕是会诛九族。而这九族,也包括他外孙。你若是保他一命,陛下因劫粮案怀疑安家本就愧疚,而毒茶案你又是受害人,也许就恩准了。但若是求除了保他一命外的别的,怕是够呛。”

    “我是爱才惜才。”安华锦把玩着手腕上的翠玉镯子转圈圈,“你只的是,将来有朝一日,他入朝求个功名啥的,陛下一定不准了?”

    “没错。”顾轻衍颔首,“重大罪责,三代之内,不准入朝。”

    “那可惜了!”安华锦琢磨着,“若只是作为南阳王府的人呢?不入朝,只在南阳王府的内编制里,就没关心了吧?”

    “应该可以。”

    安华锦松了一口气,“那就行,本来我保他,也不是要将他送入朝为别人卖命的。因为我爷爷顽固,怕我学坏,从中阻挠,我与怪疯子学的不多。他既是怪疯子真正的徒弟,又跟了他那么多年,没学十成,想必八九成是有的。正道的东西有时候看着好看,却不中用。被称之为歪门邪道的东西,也不见得全是坏的,端看怎么用,我看安平的眼睛不浑浊,心也还算澄澈,留着大有可用。”

    “嗯,你若是看准了,那就留下他。”顾轻衍不反对,杀一人容易,保一人用起来,虽然难了些,但也不是不可为,只要这个人的值得保就行。

    安华锦不相信别的,但十分相信自己的眼光。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了。

    因楚砚提前让人跟江云弈打过招呼,所以,江云弈便安心等着顾轻衍将许承送上门。

    第二日,果然顾轻衍如约命人将许承送给了江云弈。

    江云弈得了人,立即押着去了刑部。

    楚宸、刑部、大理寺得到消息后,惊异于江云弈的本事,但各人自有各人的门路,谁也没想着问出个到底这人是怎么找着的,总之人找着就行了。

    于是,三方会审。

    许承招的痛快,因为他的家人老小都被顾轻衍给摘保了出去,他没了后顾之忧,所以,前因后果,招的不含糊。

    供词很快就出炉,虽供词上没说是三皇子指使,看着似乎与三皇子无关,但也没说那指使的人到底是谁,只说了个大概模样,所以,众人又是一番思索和彻查。

    常年有香火的地方,大昭寺无疑,但还有一处,就是诚太妃的宫里,虽不是日日燃香,但也是隔三差五烧一注。因诚太妃死了,宫里的人也都绝了。所以,目光就落在了大昭寺。

    大昭寺的主持长老执事们都齐刷刷地排排蹲在牢里,这帮和尚,其实没吃过什么苦,被大昭寺的香火供奉的也都个个金尊玉贵的,枕席一应所用都是好的,大昭寺的茅房都比天牢干净,所以,刚被关进天牢不两日,便接连病倒了好几个。

    主持坚挺地咬着牙挺着,这时候反而一点儿也不愤怒安华锦敲诈了十年供奉了,只祈祷期盼安小郡主和皇上念着大昭寺捐赠的诚意,能网开一面。

    楚宸也是个聪明的,琢磨来琢磨去,便想起了被安华锦带进了安家的主厨。

    于是,他拍拍江云弈肩膀,“走,去安家老宅。”

    自从安华锦回京,江云弈还没见过她,只听说了毒茶案那天,善亲王府小郡主招惹了安华锦时,他妹妹也在,但毫发无伤,回府后不等他问,他妹妹便如实说了经过。

    江云弈回想着三年前在宫里见到安华锦时的情形,如今依旧十分鲜明。安小郡主自小生活在南阳,也许是因为南阳民风本就不拘谨,也许是她自小多长在军营的原因,小姑娘没穿着繁琐的绫罗绸缎,而是一身利落简单的衣着打扮,看起来十分爽利,容貌极好,一双眼睛尤其清澈明亮,看人的时候,直接又坦然。

    他将人带出冷宫,小郡主也没问他别的,只问了他名字,他如实以告后,她干脆地说记住了他的人情。

    他彼时刚投靠七皇子,也没大在意,只想着七皇子先走了一步,定然也是遇到她了,但知道后面有他,想必才没管,免得与安小郡主一起去凤栖宫被人盘问,让人发现与他的关系。

    后来安小郡主果然与七殿下记了仇,七殿下面上虽不表现出来,但私下里其实也挺郁闷的。毕竟是唯一的亲表妹。

    江云弈想了一通,点点头,跟着楚宸去了安家老宅。

第三十一章 留人(二更)

    安华锦没想到楚宸与江云弈来的这么快,本以为顾轻衍将许承交给江云弈,送去刑部大牢,就算供词很快呈上去,要想查出指使许承的人,总要等个几日。

    毕竟,根据许承的描述,还是迷迷糊糊的,连个人的样貌都没有说出来。

    她以为,安平能在安家老宅待几日。

    孙伯前来禀告宸小王爷与江大人上门时,她看向一旁坐着的顾轻衍,嘟囔,“真是小看了楚宸!”

    顾轻衍微笑,“他聪明的很。善亲王知道他自小聪明,大约是特意将他养成了人人眼中跋扈的小王爷。”

    毕竟他姓楚,又出身王府,若聪明绝顶又有才华没任何缺点,名声赛过一众皇子的话,那可不美好。善亲王虽然看不出多聪明,但是真不傻。

    安华锦坐直腰板,“不行,暂且不能将他们将安平带走。”

    顾轻衍看向她,“你的想法是,等着张宰辅的人来杀安平?抓个现行?”

    “嗯,有这个意思。”安华锦点头,“对于张宰辅来说,官居高位多年,门生遍布朝野,诚太妃都能将人安插进刑部,更遑论张宰辅?刑部大牢若是不安全,安平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又说,“更何况,如今宫里诚太妃停灵,陛下又在装病,不能立马出来料理这件事情,这案子哪怕有安平出去呈上告发张宰辅的供词,总要压下两天,这两天,谁也难保没有变数。就算是你,也不能将手伸去刑部上下护个周全吧?”

    “嗯。”顾轻衍颔首。

    “索性来的只有楚宸和江云弈,他们二人比较好说,让他们先不准拿人。”安华锦考虑完,“你说呢?”

    “可。”顾轻衍同意。

    于是,在孙伯将楚宸和江云弈请进安家老宅后,安华锦和顾轻衍与二人在报堂厅见面。问明来意后,见果然是冲着安平来的,安华锦便直接给推挡了,让他们过了诚太妃的葬礼后再来抓人。

    楚宸大为不解,“小丫头,为何不让我拿人?他有很大的嫌疑,你很危险。”

    安华锦瞥他一眼,“若是有危险,我早就被他毒死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理由。”楚宸盯着她,“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没吃够他做的饭菜。你等几天再来,那时我估计吃腻了。”安华锦给出理由。

    楚宸“……”

    他憋了一口气,一脸的无语,“你可真不怕被毒死!还吃呢。”

    他发现,最近他特丧,只要面对安华锦,就能被她给气着,这混蛋气人的很。且气了人后还很坦然的心安理得。

    他不傻,绷着脸说,“你少糊弄我,我不信。你若不给我一个真正的理由,我有皇命在身,今日非要拿人不可。”

    软的不吃,他也会来硬的好不好。

    安华锦见他动了真格,大概真是最近被他堵了太多次,气着了,她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即也不糊弄了,诚实地说,“他招供出的人物太大,如今陛下身体欠安,怕是你押了他去了刑部保不住他的命,我想留他一命,所以,你等几日。”

    是糊弄人还是说实话楚宸自然分辨的出来,他气来的快也消得快,“你早实在点儿说不久得了?”

    安华锦也瞪眼,“我被毒茶案和毒酒案以及诚太妃之死吓着了,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具体表现在对他的态度也不好?怎么就不见她对顾轻衍态度不好?

    楚宸翻了个白眼,“行,答应你。”

    他既然答应,江云弈自然也没意见,转了别话,“多谢小郡主那日对舍妹网开一面。”

    “那是还你人情,更何况你妹妹也没做什么。”安华锦摆手。

    楚宸在一旁没了话,他妹妹对比江云弈的妹妹,还真是没法比,冲动没脑子还爱娇气爱耍横,仗着身份欺负人的事儿没少干,碰了安华锦这颗钉子果然老实多了。江云弈道谢,其实他也该跟安华锦道谢,至少她没真杀了楚思妍,但他不想跟她道谢,免得再听她噎一句回来。

    四个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快到午时,安华锦索性就留了一起用饭。

    饭后,二人离开了安家老宅。

    二人前脚离开,长公主便来了,是为探望安华锦。

    若说这京中有几个关心安华锦的人,长公主还真算一个,除了她是顾家拜托的安顾联姻的媒人外,还是安华锦的娘的昔日好友。虽不算多么铁的手帕交,但交情也算极好的。

    孙伯前来禀告时,安华锦对顾轻衍摆手,“你去歇着午睡吧!长公主你就不必见了。”

    “我不太困,可以陪你见见。”

    安华锦想起那日在千顷桃花园背着她与长公主说的话干的事儿依旧气不顺,若是让长公主看见他与她如今和睦相处,指不定怎么想呢,再跑去陛下那里说点儿什么,那是给她捣乱。

    她不留情面地赶他,“不行,你必须去午睡。”

    顾轻衍无奈,只能依了她,含笑起身去了。

    安华锦这才吩咐孙伯将长公主迎进来。

    长公主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将那日在桃花园给安华锦准备的衣服首饰胭脂水粉等一起让人装了车送了来。

    她一进门,一把抱住安华锦,“小安儿,你还好吧?”

    安华锦被她的热情弄的愣了一下,长公主可不是个喜欢往人身上扑的人,她一日三沐浴的洁癖在,尤其是夏天,更是与人时刻保持距离。曾经安华锦怀疑她跟驸马平日该怎么相处,晚上在床上怎么受得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还好,公主放心。”安华锦伸手拍拍她的后背。

    长公主这才想起来,身子一僵,立马松开了她,“还好就好,真是吓死个人。不知哪个藏在暗处想要你的命,陛下查出来,一定会饶不了他。”

    “嗯,那是肯定的。”安华锦不觉得张宰辅还能继续再逍遥下去。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报堂厅,坐下后,长公主又将安华锦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遍,才压低声音说,“毒茶案也就罢了,你跟我说,毒酒案是不是另有内情?”

    安华锦亲手给她斟了一盏茶水,“我不太清楚,当日迷糊的很。您若是想知道,去问问陛下?若不是陛下派了禁卫军来,我都懵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长公主瞪了她一眼,“我哪里敢问陛下?你不能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说着,她叹了口气,“只是感慨世事无常罢了,好好的威风凛凛的诚太妃,在京中享福了二十年,就这么突然去了。真是想不到。”

    安华锦也想不到,谁让诚太妃不干好事儿,坏事儿做了就没有不败露的一天。

    “顾七公子呢?他不是一直在安家老宅陪着你,怎么不见人?”长公主最关心这个,所以今日才势必要来瞧瞧二人怎么相处。

    “他呀,吓着了,我说不用陪了,他偏不,这不撑不住了,孙伯给他找了个院子去歇着了。”安华锦语气要多漫不经心有多漫不经心。

    长公主不相信,“顾七公子不是个会被这等事儿吓住的人吧?”

    “怎么不会?”安华锦扬眉,胡说八道,“那是您没瞧见,那天鲜血铺满了前院,差点儿把这宅子给淹了。”

    长公主忽然想起诚太妃带出宫的人,包括她,一个都没走出安家老宅,哪怕她是公主,自小生活在宫里见惯了生死,想想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顾家门风清正,诗礼传家,他又是那么个温雅玉华的性子,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种事儿,吓着了很稀奇吗?”

    “也对,也不稀奇。”长公主觉得有理。

    安华锦继续抹黑顾轻衍,“要我说,就该把他带去南阳军中练练,他就不会见着点儿血腥就脸白的跟什么似的了。军中任意一个士兵拿出来,都比他胆子大。”

    长公主:“……”

    她怎么觉得这话听着不太妙,完美近十分的顾七公子,怎么到她这里,就被嫌弃的跟什么似的了?这……她还怎么继续热心地给他们保媒?

    虽然目前毒茶案、毒酒案、劫粮案查的热火朝天,再加上诚太妃殡葬,这个不太重要了,但过去这些事儿之后呢?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直到长公主离开,这话题也没能继续下去。

第三十二章 暗杀(一更)

    孙伯在长公主离开后,看着安华锦,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别藏着噎着。”安华锦好说话地看着孙伯,一把年纪了,别憋坏了。

    孙伯压低声音,“小郡主,您在长公主面前抹黑顾七公子不太好吧?”

    安华锦乐了,“一报还一报,谁让他在长公主面前坑了我呢?”

    孙伯:“……”

    “顾七公子挺好的,待人和善,对您又好,凡事都顺着您,老奴真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人了。”

    “是挺好的。”安华锦还算有点儿良心,“今晚让厨房做他爱吃的饭菜吧。”

    补偿一下。

    孙伯咳嗽,“七公子爱吃的饭菜,您似乎更爱吃。”

    “那不是正好了吗?我们俩口味一样,免得谁将就谁。”安华锦转身走了。

    孙伯看着自家小郡主轻松的背影,有点儿一言难尽,自家小郡主对不住七公子,他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了,于是,对顾轻衍更恭敬更好更处处尽心了,本来是半个主子,如今打算将他当做了安家老宅的另一个主子伺候了。

    顾轻衍这一日明显感觉到了孙伯待他更好了,一日三问七公子这个好不好用?那个合不合心意云云,他微笑着问孙伯,“出了什么事儿吗?您实话告诉我。”

    若是换做别人,孙伯是无论如何都不说的,但这个人是顾轻衍,孙伯多少愧疚地提了提,之后替安华锦描补,说小郡主还是贪玩的性子,以后老奴会多劝她。

    顾轻衍听了轻笑,“无碍,由着她高兴就好。”

    孙伯对他更喜欢了,瞧瞧,这就是老王爷给小郡主选的最好的未婚夫,果然是天下最好,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脾气好,性子好,包容小郡主,什么都好。

    接下来,一连几日,孙伯面对顾轻衍都好的过分,过分到安华锦都嫉妒了。

    她想把顾轻衍赶走,不过还没等她赶,这一日夜晚,安家老宅闯进了一批黑衣人,冲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态度,既是为了杀安平而来,也是为了杀安华锦而来。

    虽然已是半夜,但也算是明目张胆了,毕竟,嫌少有人在京城直接闯入高门贵府作案。

    安华锦早有准备,安平也有心里准备,顾轻衍将自己的暗卫派了一批到安家老宅暗中守着,所以,也算得上是守株待兔。

    虽然布置严密,只等着人来投网,但安华锦还是没想到这血本下的大,足足来了三百人。

    而顾轻衍的暗卫,给她的也不少,有一百人。安华锦本来以为足够了,没想到,张宰辅这么豁得出去。既要杀人灭口,又要杀她以绝后患。

    安华锦也动了手,一看这形势,当机立断,“孙伯,你去找七表兄和楚宸,借人来。”

    “是。小郡主您要小心。”孙伯也不耽搁,飞奔出了府。

    来了三百杀手,若都被顾轻衍的人给杀了,陛下多疑,知道后,估计对顾轻衍也该防范上了。若是她调暗卫,陛下又该怀疑南阳王府在京中有势力,不安好心。所以,如今只能挺住,等着搬兵来。

    楚宸自那日与江云弈一起来了安家老宅没带走人后,便聪明地多个心眼,派人密切注意安家老宅动静,他总觉得,也许安华锦留着人是要做什么大事儿,还有她口中牵扯的大人物一定非同一般,否则不会让她不敢将安平交给刑部天牢。

    暗中盯着的人谨遵小王爷的吩咐,时刻尽职尽责,亲眼看着黑压压的黑衣人杀进了安家老宅,他惊了个够呛,连忙飞奔回了善亲王府禀告。

    而江云弈那日出了安家老宅后,也暗中给楚砚过了话,楚砚与楚宸想的相差无几,不过他相信安华锦和顾轻衍应该可以妥善处理,倒没派人盯着,只说有什么消息,让他及时向他禀告。

    江云弈琢磨之下,还是派了人,也暗中盯着,所以,暗卫也惊的赶紧回去禀告了。

    孙伯怕大半夜的进不去善亲王府的门,没那么快见到楚宸,耽误时间,所以,他先去了七皇子府。

    正好,楚砚还没睡,听到门童禀告安家老宅的老管家心急火燎的来了,他立马知道怕是发生了大事儿,赶紧冲出了书房,亲自去了大门口。

    孙伯见了楚砚,白着脸说,“七殿下,快,有大批的数不清的杀手杀进安家老宅,小郡主跟着府中的护卫抵挡呢,老奴是从暗道跑出来的,小郡主请您快派人前去救。”

    楚砚一听脸色都变了,当即吩咐,“竹影,带着所有人,立马去安家老宅,必须保小郡主安然无恙。”

    “是!”

    竹影带着所有暗卫立即去了。

    楚砚不放心,又吩咐,“来人,点齐所有府兵,跟我去安家老宅。”

    孙伯闻言放心了,“小郡主还说去请宸小王爷。”

    “嗯,你去请他吧。”楚砚点头。危急关头,安华锦说请他与楚宸带人去,必有道理。

    孙伯立马去了善亲王府。

    孙伯来到善亲王府,善亲王府内正灯火通明,门童见了他,待孙伯说要见楚宸,他睁大了眼睛,“小王爷不知怎地,带了暗卫与一半府卫,就在一刻前,匆匆冲出了府。”

    孙伯暗想着难道是宸小王爷半夜得到了安家老宅出事儿的消息?他连忙道了别,立马折返回安家老宅。

    顾轻衍估算着明日诚太妃就出殡了,张宰辅忍了这几日,估计也忍到头了。不是今日动手,就是明日动手,今日动手的可能性大点儿。

    本来陛下打算病个两三日,谁知被方远的供词气着了,真病到至今。张宰辅为官多年,自是有门路知道陛下是真病还是假病。

    因为明日陛下哪怕病着,太妃出殡,总要出来送太妃一程。送完了太妃,也该病好上朝了。

    陛下还算是个勤勉的皇帝,不可能因病一直拖着朝事儿。他一旦上朝,就会给刑部、大理寺施加压力,案子审的力度怕是更会加大。更何况,张宰辅不傻,安平就在安家老宅,他怕夜长梦多安平供出他。

    所以,他也到了忍不住动手的时候。

    顾轻衍算着时辰,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打算深夜去安家老宅一次,刚要动身,便听暗卫禀告,“公子,安家老宅方向有青墨公子的信号。”

    顾轻衍心神一凛,“你先带上人去看看。”

    暗卫应是,立即又点了一批人去了。

    顾轻衍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夜行衣,穿着寻常的衣服,带了护卫,骑马随后去了安家老宅。

    几方人马,齐齐奔赴安家老宅,因高门贵府都在东城贵地,所以,相隔的都不太远。到的时间都差不多。

    顾轻衍给的一百暗卫,八十都放在了安平的院子里,只有青墨带着二十人留在了安华锦院子外。安华锦没想到张宰辅还铁了心要杀她,这么大的手笔。所以,面对来势汹汹的大批杀手,人数少还真不占优势,哪怕她的武功好,哪怕青墨的武功也好。都使出十二分的劲儿来拼杀。

    这时候,她跟怪疯子学的歪门邪道就派上了用场,她能识毒辨毒,也就能下毒,所以,她眼看着青墨都受伤了后,大喝一声,“青墨,你带着人躲开。”

    青墨不敢躲开,“小郡主……”

    “躲开!”安华锦清喝一声,不容拒绝。

    青墨犹豫了一下,一挥手,还是带着人躲开了。小郡主总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吧?

    安华锦见青墨带着人躲开,面前黑压压的都剩下黑衣杀手,她再不客气,衣袖一抖,一片粉末伴随着清风,洒向了面前的黑衣杀手们。

    这毒,可分毫不次于阎王死,只要稍微闻入口鼻,就能让人立马躺倒。

    于是,转瞬间,一片黑衣人,大概有数十人之多,都扔了刀剑,倒在了地上。

    青墨亲眼所见,捂着手臂,惊呆了!

    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不合时宜地想着安小郡主对他家公子和他真是手下留情了,就这本事,他在她面前,也就打一个照面的事儿。

    这是毒!

    江湖上的用毒高手,也就这样,弹指一挥间,就能毒死一片。

    而他家公子不会用毒,他也不会。他觉得以后万万不能得罪小郡主。

    安华锦倒没有想那么多,没觉得她这一下对青墨还有震慑效果,她一招得手后,立即杀出重围,向安平的落叶居而去。她想着安平既然师承怪疯子,应该也会用毒,但还是怕他真出事儿,不管怎样,先去瞧瞧。

第三十三章 活口(二更)

    安平住的落叶居与安华锦住的枫红苑同样杀手来势汹汹。

    比枫红苑好些的是落叶居守护的暗卫多些,虽也处于下风,但安华锦到时,安平没受伤,依旧好好的。

    大概是因为顾忌有所保留,安平并没有如安华锦一样用毒,依旧被围困。

    安华锦松了一口气,加入了战局。

    护着他随后来的青墨带着人也一起加入了战局。

    正在双方打的难舍难分,安华锦这边明显处于劣势时,楚宸带着人闯进了安家老宅,随后不多时,竹影奉楚砚之命也来到了安家老宅,楚砚随后带着府卫也来了,紧接着,便是顾轻衍也带着人来了。

    区区三百杀手,自然抵不过多方暗卫府卫围剿,半个时辰后,悉数拿下。

    三百杀手横陈,血腥味弥漫,血流成河。

    安华锦没多留活口,只捡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首领的人,不等着他服毒,她先一步用毒将他迷晕了过去,然后轻而易举地没收了他身上的毒药,抠出了他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咬破的剧毒,将人五花大绑地绑了。

    楚宸迈着地上的尸首来到了安华锦身边,紧张地问,“小丫头,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安华锦绑完人,拍拍手,“幸好你们来的及时。”

    楚砚也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安华锦一眼,目光落在她胸前大片的血迹上,皱眉,“真没事儿?哪里受伤了?”

    “我没受伤,这是别人的血。”安华锦摇头,扫了一眼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安平,“安平,可有受伤?”

    安平摇摇头,“回小郡主,我没受伤,顾七公子的暗卫为了护着我折了几人。”

    安华锦点头,这么大的暗杀,折几个人是在所难免的。

    “如今怎么办?你可知道是谁对你下这么大的杀手?”楚宸来了之后也惊住了,他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血腥的暗杀场面。

    “连夜进宫。”安华锦沉声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惊扰陛下?不如我就带着人进宫,让陛下来定夺。”

    “也好。”楚宸看向楚砚。

    楚砚颔首,脸色也十分地沉冷,“天子脚下,京城贵府,养这么多的杀手,着实可恨。如今有活口在,自然该送去父皇面前。”

    “那就走吧。既然没受伤,衣服也不必换了。”顾轻衍来到,正巧听到了这番话,点头同意。

    “将这个领头的带上。”安华锦吩咐,“安平,你也跟我去。”

    安平点头。

    楚宸看着安平,想问什么,又吞了回去,如今不是多问的时候,事不宜迟,该赶紧进宫。

    楚砚沉思,“用不用先让人守好京城四门,任何人不得深夜出城?”

    “不如七殿下派些人去四城门守着,任何人不得放出去,也免得有人得了消息深夜仰仗身份出城,还要费人力海捕。”顾轻衍温声道。

    “嗯。”楚砚颔首,当即吩咐竹影,“你带着人去,不需点太多人,一个城门三五人就行,免得引起四城恐慌被人猜忌。”

    竹影应是,立即点了人去了。

    安华锦吩咐孙伯,“府中先不必收拾,等陛下旨意。”

    孙伯应是。

    于是,顾轻衍、安华锦、楚砚、楚宸、安平五人以及绑了昏迷的杀手头领出了安家老宅,在门口,遇到了得到消息晚一步赶来的江云弈,也跟着一起进了宫。

    这个时辰,陛下自然歇下了,不过也没睡踏实,自从那日看了方远的供词,在心里埋了对张宰辅的猜疑病倒后,便琢磨着怎么在不惊动张宰辅的情况下查他,但这些年,他太过器重张宰辅,给他的权利太大,即便他是个帝王,要想查他,也怕是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他头疼的很又呕心的很,这颗猜疑的种子越发地大,埋在他心口,成了一颗毒瘤。让他恨不得一下子拔除了。

    可是,他必须忍。

    帝王也有许多该辛苦忍耐的事儿。

    他想着,明日殡葬了诚太妃,他就给刑部和大理寺施压,让他们查,然后借着他们查个热闹时,他再派人暗中查,就不信查不出来,他甚至都想好了查出来张宰辅真是劫粮案的罪魁祸首的话,他就诛他九族。

    安华锦和顾轻衍觉得以陛下的疑心,这几日怕是十分不好受,所以,今日也算是陛下瞌睡他们来给他送枕头。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很多事儿。

    安家老宅刚过了诚太妃的事儿,如今又出如此大的暗杀事儿,陛下大约需要再动用他私库的好东西来安抚她一番吧?最好是她在京城期间,能把陛下的私库掏空。否则,她不要,他也拿着养后宫的女人了,不要白不要。

    楚宸见安华锦一路上都露着思索样,对她问,“小丫头,你在想什么?”

    安华锦自然不会说她惦记着陛下的私库,一本正经地说,“今日我吓着了,一会儿见着陛下,你多描述点儿我是如何危险的。”

    楚宸看着她身前都是血,在夜里也犯着血光,衣袖都被剑划破了,“不用我多描述,瞅见你这样,陛下就知道有多凶险。”

    “是凶险的很,陛下让我保护你,我留在你宅子里的人太小了,早知道把府卫也调去些。”顾轻衍有些后悔,当初暗中安排人,是他与安华锦商量的,觉得这个数应该够了,被陛下知道,也不会反感防备。哪里知道张宰辅如此豁得出。

    “你人不够早说啊,我有人借给你啊。”楚宸抓住机会踩顾轻衍,“这般一看,你还是对小安儿不尽心。”

    顾轻衍瞥向楚宸,“我身边的人是不够多,下次借小王爷的人。”

    他这般承认的干脆,不怕被踩,分毫不反驳,楚宸没话了。

    楚砚若有所思地看了楚宸一眼,又看了安华锦和顾轻衍一眼,心里有点儿奇异。

    一行人来到皇宫,递了牌子,让人赶紧去通禀,就说有急事儿晋见陛下。

    看守宫门的人一看大半夜来的这几人,不敢怠慢,连忙匆匆去禀告皇帝。

    张公公得了禀告,暗叫一声怕是出大事儿了,也顾不得皇帝睡着,赶紧将人喊醒了。

    皇帝忽地坐起身,“可问出了什么事情吗?”

    “说是见了陛下之后容禀。”

    “宣!”皇帝吩咐。

    张公公连忙将旨意传了出去。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皇帝寝宫外,灯火通明下,张公公瞧见了安华锦身前的大片血迹,“哎呦”了一声,“小郡主,您这是受伤了?”

    “没有,别人的血。”安华锦倒不糊弄人,实话实说。

    张公公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安华锦穿着染血的衣服来冲撞陛下了,立马将人都送了进去。

    进了内殿,众人见礼,皇帝也惊了一跳,说了免礼后目光落在了安华锦身上。

    安华锦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又委屈又气愤,“陛下,有人派了三百杀手,夜闯安家老宅,幸好顾轻衍早先听您的话为了保护我给了我一百护卫,但根本不够,我临时让管家去请了七表兄和小王爷来相助,才收拾了那些人。我进京才几日,京中就这么危险,白天敢下毒,晚上也闯入府屠杀,幸好我自己有自保能力,才没被丢了命。这么下去,谁受的了?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否则我明日就回南阳,这京城不敢待下去了。”

    皇帝腾地站起身,“你说什么?是什么人派了三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夜杀你?”

    “我猜是张宰辅。”安华锦直截了当气愤地说,“我手里有个人证,指认他指使给我下毒,毒茶案的幕后黑手就是他。不过这人证我也是刚知道,还没送去刑部天牢,今日便遇到了这事儿。那些杀手明显是冲着我和人证一起来的,想把我们俩都杀了灭口以绝后患。”

    皇帝攸地沉下脸,“小安儿,人证可还活着?”

    “不止活着,我还抓了那些杀手中的一个带头首领。如今将人都带来了,陛下审问就是。不过陛下一定要让心腹之人审问,否则被人灭口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安华锦既细心又好心地建议。

    皇帝没说话,看向顾轻衍、楚砚、楚宸、江云弈,“此事确实?”

    楚砚、楚宸、江云弈三人自然不知道安平人证这回事儿,也不知道背后那人原来是张宰辅,一时间也跟着惊了够呛。

    张宰辅,百官之首。

    顾轻衍温声说,“回陛下,此事确真。证人是安平,他是张宰辅十五年前与人私奔逐出家门的幼女所生之子。如今他就在外面,可以让他面陈陛下细说。”

    皇帝颔首,脸色沉冷,“宣他进来。”

第三十四章 拿人(一更)

    安平从外面走进来,跪在地上,给皇帝叩头后,平静地呈上了供词。

    从他爹娘的身份说起,又简略地说了多年以来一家三口受张宰辅的“照顾”,最后说了张宰辅是如何威胁他对安小郡主动手,给她下毒的,他找了什么人,中间经过如何,细枝末节说的都十分详细。

    皇帝听罢,雷霆震怒,“好个张宰辅!”

    他真是气死了,真是没想到,张宰辅竟然要杀安华锦,他身为帝王,能想到他为什么要杀,无非是为了他的外孙二皇子。他对二皇子的确有些厚待和厚望。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娘受宠,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器重张宰辅,最后一部分原因是二皇子比其他皇子都得他喜爱那么一分,心自然会偏些。

    若非因为皇后好好地坐镇中宫,若非安家百万兵权轻易不可动摇,若非七皇子的嫡子身份摆在前面,他还真有立二皇子的心思。

    如今儿子们大了,储君之位悬空,也是他一直拿不定主意,不想给七皇子,又不敢给二皇子,其他皇子也还不错,才让他一直拖着为难着。

    但即便他为难,也不代表张宰辅能这时候对安华锦动手,尤其还是在京城。

    他以为,当真是南齐和南梁的奸细动的手,没想到,是张宰辅,最先沉不住气的竟然是他。他想干什么?祸乱大楚?杀了安华锦,老南阳王受不住撒手归西,那南阳军谁来接管?岂不是自此就乱了?

    皇帝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咬牙盯着安平,“你说的都是真的?”

    安平叩头,“小人说的千真万确,半丝不敢作假。”

    安华锦在一旁接过话,“陛下,我在南阳有个忘年交,叫做怪疯子,会五花八门的毒术,我会识毒辨毒是他教的,他是安平的师傅。否则,我哪里能闻一下就知道给我下的毒茶是阎王死?因有这个缘故,我又答应替他上达天厅,揭发张宰辅,保他父母阴宅不被挖掘破坏,同时保他一命,他才同意,不会说假。”

    “保他一命?”皇帝抓住了重点。

    安华锦点头,“他主动认罪,又是受张宰辅威胁才做的这等事儿,怪疯子对我有教导之恩,我爷爷告诉我,对我有恩的人,我该报恩,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所以,此一事与害我之事,恩过大体能相抵了。所以,陛下要如何治罪张宰辅,我自然都没意见,但这个安平,我请陛下留他一命,将人给我,他的一手厨艺,我才吃了几天,还没吃够呢。”

    皇帝不语。

    安华锦红了眼眶,“陛下,今日凶险,若非安平也会武,在刀剑砍下来时,帮我挡了,救兵没来之前,我可就被人杀了。在我手里,我以后会好好看着他,不再让他帮人作恶,您就将人给我留一命呗。”

    皇帝面色缓了缓,“既然你如此说,这个人朕就给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打三十大板,没入奴籍,赐给你为奴。”

    安华锦点头,“行。”

    反正她虽然惜才爱才,也知道安平待罪之身是入不了朝堂的,留在南阳王府,做家奴还能进亲卫军或者在南阳王府做内编制的文职,总归,都是南阳王府的人。

    “谢陛下恩典。”安平谢恩。

    “拖出去,现在就打!”皇帝心中有气,先拿安平出出气,再清算张宰辅。

    张公公挥手,将人拖了出去。

    安华锦瞅着张公公,眼神里透出放水的意思。宫里打板子,门道可多了,三十板子下去能打死人,但也能打的轻,弄个皮肉伤,端看怎么打了。

    张公公会意,给了安华锦一个安心的眼神,带着人出去交待了。

    皇帝拿了安平签字画押的供词,放在桌案上,喊,“郑九恭!”

    大内侍卫统领郑九恭走了进来,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身黑衣大内侍卫服饰,袍角绣着只鹰,周身隐着丝丝肃杀。

    “将那个活口交给他,让他来审。”皇帝对安华锦说。

    安华锦点头,“就在外面绑着呢,辛苦郑统领了,您可别把人在没吐口供前先审死,一定要审出有价值的东西来。目前我怀疑是张宰辅,他狗急跳墙。”

    “小郡主放心!”郑九恭面无表情地看了安华锦一眼,领陛下命去了。

    皇帝心中已觉得十有八九今日之事就是张宰辅所为,在京城,谁能一下子派出三百杀手?且谁有动机杀安华锦与安平?张宰辅的嫌疑最大也最不可脱卸。他一边命郑九恭审,一边下了决定,“楚砚、楚宸,朕给你们三千御林军去张府,拿下张宰辅及其家眷,先打入天牢。”

    楚砚和楚宸对看一眼,“是!”

    “江云弈,你去传朕命令,从今日起,京中五门戒严,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城。”

    “是!”江云弈领命。

    三人退下离开,皇帝看着殿中的安华锦和顾轻衍,想了想,对安华锦说,“朕派人先送你回去休息,也让人帮你清理安家老宅,怀安留下来与朕商议事情。你别怕,朕就不信朕堂堂天子,还护不住你安稳地待在京城。”

    安华锦点头,“行,听陛下的。”

    皇帝派人喊来禁卫军统领贺澜,吩咐她跟着安华锦去安家老宅处理事宜。

    安华锦出了内殿,张公公已带着人打完了安平,小声说,“小郡主,没下死手,都是皮肉伤,卧床休息七八天,就能好全了。您是现在将人带走?”

    “嗯,现在带走。”安华锦好不容易趁机救下的人,自然不会将之留在宫里。

    “老奴派几个人将他抬了给您送回去。”张公公十分尽心尽意。

    安华锦没意见,道了谢,知道这面子都是从顾轻衍那里得的,很是领情。

    不多时,安平便被抬了来,他虽受了三十板子,没入了奴籍,但对比这么大的毒茶案的直接牵扯人,这罪真是轻的了,他亲口揭发张宰辅,报了父母之仇,面上笼着的沉郁之色都散开了,眉眼也有了彻底轻松的色泽,整个人虽躺在担架上,但也浑身透着摆脱了负荷的轻松。

    安华锦瞧着他,心里啧啧了一声,没太注意,这安平脸色苍白却浑身轻松的模样还挺俊俏。

    安平轻声说,“多谢小郡主,以后奴才这条命,就是您的。”

    安华锦回头瞅了一眼,已走出离皇帝寝宫远了,她不在意地说,“你虽是没入了奴籍,但也不用在我面前称奴才,自称就行。从今以后,你只需记得,你是南阳王府的人就行,别做对不起我对不起南阳王府的事儿就行。我一是爱才惜才,二是因为你师傅,才救的你。”

    安平点点头,“我记下了。”

    大概是半夜顾轻衍、楚宸、楚砚、江云弈急匆匆带着人出府,马蹄声一阵接一阵,惊动了东城的街坊四邻,都纷纷掌了灯,起身查看,所以,从皇宫回到东城,安华锦注意到好多家府邸都灯火通明,外出打探消息。

    今夜,对多家府邸来说,可谓是夜半惊魂了。

    安华锦想着楚宸、楚砚带着三千御林军去了张宰辅家,二皇子府得到消息的话,不知道作何态度。张宰辅做的事儿,二皇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若是不知道还好,外家犯事儿,虽对他不太好,但也不会一棍子将他打趴下,跟着遭殃,还是能坐着好好的二皇子的,若是知道,那他可就也跟着完了。

    陛下今日没提二皇子,也没人上赶着跟他提,但她觉得等拿下了张宰辅,陛下总会想想二皇子的事儿。

    回到安家老宅,浓郁的血腥味依旧闻着令人作呕,安华锦倒也不在乎,对贺澜道,“劳烦贺统领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你来两次帮我收拾烂摊子。”

    贺澜拱手,“小郡主客气,既然陛下有命,这是卑职分内之事。小郡主只管去歇着,事情都交给卑职就好。”

    “嗯,那就交给你了。”安华锦打了个哈欠,对孙伯说,“将安平送回落叶居,再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府中之事,配合贺统领就是。”

    孙伯点点头,对安华锦心疼的不行,“小郡主快去沐浴休息吧,有老奴在,您放心。”

    安华锦如今将张宰辅推去了陛下面前,解决了这件大事儿,别的不用她再操心了,自然放心地去睡了。

第三十五章 抄家(二更)

    皇帝留下顾轻衍后,又吩咐张德连夜招几位朝中老臣入宫议事。

    张宰辅门生遍布朝野,今夜动了他,难免不会引起朝野动乱。如何对张宰辅治罪,如何稳住朝局,如何查当年的劫粮案是否与他有关,这案子一时半会儿结不了,总要拿出个章程和应对之法来。

    被皇帝深夜叫进宫的几位老臣都琢磨今日是出大事儿了,但具体是什么大事儿,他们如今还不太清楚,直到见了皇帝,瞧见了方远、许承、安平的供词,以及听说了安家老宅进了大批杀手,拿了活口正在审问时,头顶上才都纷纷地冒了汗,又惊又震。

    张宰辅十几年来,一直是朝中一棵不可撼动的大树,不少人因为觉得撼动不了,都只能盼着他告老,好把位子腾出来,可是没想到,张宰辅有不能全身而退的那天。

    “别说你们想不到,朕也想不到。”皇帝压着怒气,“这些年,不知他还欺瞒了朕多少事儿?”

    几位老臣对看一眼,都没接话。

    张宰辅是陛下一手提拔的,又是二皇子外家,这些年,不是没有人颇有微词,但是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是纵容,但有微词的人都不需要张宰辅亲自动手,就有人帮他收拾了,一来二去,不少人都吃了亏,还有谁再敢对付张宰辅?

    说白了,都是陛下自己纵的,怪谁?

    “朕让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冲哑巴的。”皇帝也知道自己理亏,但身为帝王,他拉下脸来,如今就想听他们怎么说。

    “谋害安小郡主的毒茶案,证据确凿,是张宰辅背后指使的无疑了,此为一罪,不容张宰辅辩驳,陛下先将他与其家眷打入天牢,也合情理。至于今夜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要杀小郡主,若真是张宰辅所为,性质比毒茶案更为恶劣,此罪上加罪。足以问斩抄家,若是劫粮案也与张宰辅有关,那此为最重之罪,抄家灭族亦不为过。”一位老臣斟酌着开口。

    皇帝点头,“他的罪明白,朕喊你们来,主要是针对他的门生,可有什么章程?”

    “陛下,张宰辅门生遍布朝野,但有亲有疏,依老臣看,就查他最亲近的人,未免朝局动荡,不宜所有的都掀出来。”

    “拔出萝卜带出泥,此事需仔细把控。老臣觉得还是先主查张宰辅,看看他所作所为,恶到哪一步。”

    ……

    几人都各有建议地说了一通,皇帝觉得都有道理,点点头,问向一旁一直没开口的顾轻衍,“怀安,你说说。”

    顾轻衍温声说,“张宰辅事发,明日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陛下不如明日先下安民告示,先告知百姓张宰辅其罪,安抚住京中百姓,免得因纷纷猜测沸沸扬扬引起恐慌。其次,可以再设检举认罪制,有检举张宰辅,事情证据属实者,可重赏,有跟着张宰辅为虎作伥主动认罪者,可从轻处罚。朝野上下,推行下去,也免得投入人力大查。再次,着几名德高望重为官清廉者,把控此案,稳住朝局,虽引起一时动荡,但只要不伤了根本,便不怕社稷受重害。”

    “嗯,说的好。”皇帝赞赏顾轻衍一番话都说到了具体的实处,“明日,就由几位爱卿加上怀安,你们一起审理此案吧。”

    几位老臣对看一眼,齐齐应是。

    顾轻衍犹豫了一下,“陛下,有几位老大人掌控,一定出不了错,小郡主来京不过几日,便接连出了这么多事儿,受了这么大的迫害,臣怕她心情抑郁,我还是陪着她吧!毕竟小郡主若是想不开,怕是不太好。”

    几位老臣闻言都齐齐一愣。

    张宰辅铁定完了,接下来,朝局要重新洗牌一次,趁机拉拢朝臣,提拔自己人,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就算不拉拢朝臣,此案办好了,那也是好处不少,升官是一定的,尤其是顾轻衍这么年轻,大有可为,没想到他会拒绝。

    皇帝闻言确实难得暴怒的心情中分出了几分高兴,欣慰地说,“怀安最懂朕,小安儿的确十分重要,既然这样,你还如与早先一样,好好地陪着她,也保护好她吧!别的事情就不必管了。”

    顾轻衍颔首,“是!”

    楚宸与楚砚动作很快,到了张府后,命人围住了张府,砸开了大门,带着人闯进了张府。

    张宰辅并没有入睡,而是在书房等消息。那三百杀手的确是他派往安家老宅的,他等了许久,没等到人回来报信,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管家听到外面的动静,前来禀告,“老爷,外面不知怎地,似乎有些乱,都是马蹄声。”

    张宰辅的心更沉了,下了决定,“去告诉夫人,让他们带着人赶紧走。就走密道。”

    管家一惊,“老爷……”

    “快去!”

    管家见张宰辅疾言厉色,不敢再多说,连忙抖着腿去了。

    张夫人得到消息,白着脸连忙招来大儿子儿媳,让他们带着人赶紧走。老爷不走,她也不走,她留下来陪老爷。

    张宰辅的长子张鹄劝说了娘一通,无奈娘不走,便带着媳妇兄弟姐妹一起从密道离开。

    内眷们前脚刚走,外面楚宸和楚砚带着御林军便来了,楚宸带着人去内院,楚砚带着人去了张宰辅的书房。

    楚砚在张宰辅的书房拿下了张宰辅,楚宸在内院只拿下了张夫人。其余内眷,全无踪影。

    楚宸抓了张府的管家逼问,那管家很是忠心,一头撞柱子上死了,楚宸又抓了张夫人身边的婆子追问,那婆子也紧接着要撞墙,不过没成功,被楚宸用了刑,那婆子咬牙挺了半个时辰也没招,楚宸让人将那婆子早就藏好的小孙子找出抱来,那婆子才含泪招了,说大老爷带着人走了密道。

    张宰辅家的密道,直通城外,张宰辅多年前打造的,大约就是为了防今天。还真是让他派上的用场。

    张宰辅纵横朝堂一生,从没败过,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没想到是最坏的结果。他没想到他派出的三百杀手,一个都没回来,连个报信的都没逃出来。

    若是早知道,他早就将所有的子女都送走了,也不必急忙下促等着今日。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杀不了安华锦,且还这么快就招来了上门的御林军。

    “你派个人进宫禀告陛下,我带着人去追人。”楚宸对楚砚道。

    楚砚颔首,“你小心些。”

    楚宸点点头,带着人找到了张家的密道,带着人追了去。

    楚砚派了个人进宫禀告皇帝,皇帝听闻后,怒气冲天,他本来只下了拿人的旨意,没下抄家的旨意,如今盛怒之下,下了吵架的旨意。

    如今哪怕张宰辅别的犯罪的证据还没查出来,只看着他府中的人都跑了,那就是心虚一定有重罪,否则,人不会跑,重要力辩一番。

    楚砚很快就得了皇帝下的抄家旨意,带着人抄没张府。

    五更十分,得到确切消息的二皇子一脸天塌下来的神色骑马进了宫,跪在皇帝面前,询问张宰辅犯了什么罪?怎么半夜拿人抄家了?

    皇帝劈头盖脸将二皇子臭骂了一顿,暴跳如雷地历数张宰辅的罪过,然后将几分证词砸到了他脸上,一下子似乎将二皇子砸懵了,直喃喃地说不可能。

    看他那模样,像是三魂丢了七魄一般。

    皇帝瞅着他,不像是作假,对他怒问,“你真不知道?”

    二皇子呆呆怔证,快哭了,“父皇,是不是弄错了……”

    皇帝恨不得抬脚踢死他,命人将二皇子赶了出去,让他从今日起,闭门反省,没有旨意,不准出来跳腾。

    这意思也就是,不管他清不清白,皇帝先不问他的罪了,但也不让他救张宰辅。如今的皇帝,恨死张宰辅了。

    郑九恭审问了大半夜,各种刑具用尽,才从那活口头目的嘴里撬开了供词,那三百杀手的确是张宰辅养的死士,已豢养了多年,这一次用在了安华锦身上,就是想杀了她,害死老南阳王,再趁机多南阳军的军权。

    对于南阳军的军权,张宰辅惦记太久了,三年前,安华锦进京,他就想动手,但因为安华锦没在京城多待,揍了楚宸后,连面都没露,直接回了南阳,没给他机会。如今又来了机会,他就想着赶紧让安华锦死,他已经等不及了。

第三十六章 朝野(一更)

    淑贵妃一夜之间天也塌了,她在得到消息后,白着脸跪去了皇帝寝宫外。

    皇帝后宫三千粉黛,让他爱的真不少,最疼爱的便是淑贵妃了,淑贵妃不仅长的美,且媚,身段妖娆,十分娇艳。哪怕至今,仍旧是后宫最特别的那个女人。

    皇帝恼恨愤怒张宰辅为恶,背着他做了不知多少事儿,对张府既抄家又拿人,但依旧舍不得将淑贵妃赐白绫毒酒让她死,他给自己找理由,想着贵妃嫁入了皇家,就是他的女人,跟张府没关系。

    于是,皇帝挣扎了好一会儿,吩咐张公公,“派人将贵妃送回去,传朕旨意,收了她协助皇后掌理六宫之权,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出霓裳宫。”

    淑贵妃擅长霓裳舞,据说当年一舞动天下,很是惊艳了年轻的帝王,自此虽不说是专宠,但也是风头一时无两。将她所住的宫殿赐名为霓裳宫。

    张公公应是,吩咐人将淑贵妃请回了霓裳宫,命人关了霓裳宫的大门,相当于软禁了起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凤栖宫自然不可能得不到消息,皇后听闻三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杀安华锦,差点儿吓晕过去,还是楚砚抽空及时派人给她往回传了个话,说表妹无事儿,一点儿也没伤着,有事儿的人是张宰辅,不让她着急,她才踏实下心。

    心踏实下来后,她便不可避免地从张宰辅的身上想到了淑贵妃和二皇子。

    当今陛下是个多情种,后宫佳丽三千,他没说都睡了,但也睡了一大半,最喜欢新鲜劲儿,每月初一十五来凤栖宫外,其余时候每日都有不同妃嫔侍寝,最受宠的淑贵妃,也就每月与皇后一般得两三日,皇后是例行,她是被陛下惦记翻两天的牌子。

    许承总归是三皇子府的,三皇子自然会受了牵连,如今张宰辅倒了,这么大的案子,二皇子也得不了好。一下子两位皇子,也就都没希望了。

    皇后虽心疼侄女接连被迫害,但也不得不承认,因为她,也算是一下扳倒了两位对大位有竞争力的皇子,也算铲除了挡了楚砚路的二人。

    这二人一倒,楚砚总会轻松些。

    贺嬷嬷派了得力的小太监出去打探消息,很快小太监就打探回来了,说了陛下对淑贵妃的发落。

    皇后听后嘲弄地掀起嘴角,冷笑,“嬷嬷,你听听,陛下到了如今,还舍不得美人呢。只夺了她协理六宫之权而已。看来,陛下是不打算将她怎么着了。”

    贺嬷嬷叹了口气,小声说,“娘娘,淑贵妃多年来受宠,有自身原因,但大部分也是靠的娘家与二皇子,如今张宰辅犯了大案,刚抄家入狱,还没定罪,这刚第一步,淑贵妃没了支持,陛下留不留人,也没那么打紧了。”

    “也是!她再难翻出大天来了。”皇后长舒一口气,“本宫坐在这个位置上,从进宫第一日忍到如今,无非就是一为安家,让陛下对安家放心,二为我儿子,多年都忍了,就不信本宫忍不到砚儿荣登大宝那一日。”

    贺嬷嬷点头,“娘娘想开就好,后宫的花儿千万朵,唯您才是永开不败。”

    “不愧是父亲亲自教导的小安儿,本宫看来真不必担心她了。”

    “小郡主厉害的很。”

    一夜的兵荒马乱,没有几个人意识安华锦的厉害,更多的人只是又惊又震张宰辅一夜之间倒了。

    这一日,早就选好的殡葬诚太妃的日子生生地因为张宰辅大案搁置了,皇帝一脸怒气地上了早朝,张公公手里捧了毒茶案和昨夜谋杀案的罪证,公诸于朝堂。

    虽然百官都在夜里得到了消息,但还是一下子哗然了。

    张党人人脸色惨白,手里跟着张宰辅背着皇帝干了不少不干净大事儿的人都吓的几乎晕过去,张宰辅完了,他们也要跟着完。

    皇帝采纳了顾轻衍的建议,发了安民告示,同时,在朝堂上推出检举认罪制。

    此法一出,果然奏效,当堂就有人跪趴在地,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认罪的都认罪了。

    有软骨头的就好说,一人趴下,打开了头,陆陆续续有人揭发张宰辅罪证,有人认罪。一下子,朝堂文武百官,有一少半人都受了牵连。

    皇帝虽然有心里准备,还是气的脸色铁青,只朝堂上就这么多人,真不敢相信外面各州郡县的官场上,那该有多少张宰辅的人。

    皇帝手边没打人的东西,一把夺过了张公公的佛尘,扔了出去,打中了两个人,但仍没解气,当堂将犯的罪极重的几个人推出了午门外斩首,其余的人当朝罢了官,押入了刑部天牢。

    获罪极重的人斩首后,又命人去抄家,但这还算是从轻发落的,因为依据他们犯的罪,合该诛九族。皇帝没牵连九族,这是仁慈了。

    若是都牵连九族,那京城内外,怕是血流成河。

    于是,这一日,楚宸带着人追捕张宰辅的家眷,早朝上,皇帝拿下了一小半人,从重罪到轻罪,当朝发落,重罪斩首、抄家、男丁发配、女眷没入掖庭,轻罪,罢官、免职、贬黜,最轻者,不累极家眷亲朋。

    满满当当的朝堂,一日下去,空了一小半。

    有人觉得天塌了哭死,有人觉得庆幸没与张宰辅同流合污,还有一部分人看到了机会,这空出的一小半位置,得赶紧的提拔自己人上来添补上。

    朝堂最不缺的就是能挤上来的人。

    贺澜带着人一夜之间将安家老宅里里外外清洗收拾了个干净,再看不到一丝血迹,也闻不到一丝血腥味。因那活口已招供,这些尸体都直接焚了,也没落下什么痕迹。

    清早,安华锦睡醒后,打开房门,闻到外面的空气都是清新的,心情很好。

    她倚着门框,看着院外一株株红枫,如今刚四月,距离秋天还远,枝叶一片葱绿。她想着不知等到秋天时,她是否已经回南阳了。

    顾轻衍来时,便见安华锦倚着门框若有所思的模样,素缎衣裙,少女脸庞白皙,安静的很,如一幅画一般。

    他脚步停住,站在门口瞧着她。

    人人提起安小郡主,都是张扬嚣张厉害的性子,就是他所见,也是生动活泼好动没正行的模样,可是她也有娴静安静雅静的时候,比如现在。

    清早刚冒头的阳光斜斜照下,打在她身上,浅淡安宁,他脑中一下子跳出“美好”这个词。

    安华锦若有所觉,转头,便看到顾轻衍站在院门口,他一身天青锦缎,如玉竹而立,迎着朝霞,落下斑斑点点光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含笑,眉眼温柔。她扬了扬眉,没说话。

    顾轻衍打住心思,缓步走近,来到屋檐下,笑问,“昨日回来睡的可还好?”

    “嗯,好。”安华锦也觉得奇了怪了,自从入京,她还真就没再惊梦,惊梦之症似乎好了。

    也许是陈太医的药方子管了用,也许她真是因为身边有了解铃人。

    “一夜没睡?”安华锦瞧着他眉眼隐约透着几分疲惫。

    “睡了片刻。”顾轻衍跟着安华锦进了画堂,简略地将昨夜她离开皇宫后,陛下召了几名老臣与他一起商议之事说了,又说他婉拒了陛下的旨意,出宫后私下去做了些事情,天刚亮时,稍微休息了片刻,便来陪她用早膳了。

    “陛下让你与朝中重臣一起管张宰辅的案子,对你来说,是好事儿。为何推拒?”安华锦猜测,“你说出宫后私下去做了些事情,是与这个有关?难道是明面上婉拒了陛下的旨意,是想暗中动手,在不被人关注的情形下往空出的位置上推你的人?”

    “嗯。”顾轻衍微笑,“我本身已够让人瞩目,太过锋芒毕露,不是好事儿。”

    他的家世才华,以及兼挑翰林院与吏部双职,已足够行走都带个太阳,再过锋芒,的确容易烤焦自己。

    安华锦盯着顾轻衍,目光犀利起来,“顾家素来秉承明哲保身,安稳立世,不结党营私,也不背后谋求什么。你如今与顾家行事作风截然相反,是想求什么?”

    若不是以图谋反,那有什么是让顾七公子背后做这许多谋算的?

第三十七章 安慰(二更)

    顾轻衍的不简单,安华锦一直以来就知道,且比别人知道的多的多。

    不说八大街红粉巷的势力,单说他本身,就深不可测。

    她承认她是不想嫁给他,但又舍不得他这个人和这桩婚约,不甘心把他给别人,所以,挣扎着总想找个平衡点,拖着这桩婚事儿,不成也不悔。

    想要剖析自己的心并不难,安华锦素来糊涂的时候少,明白的时候多。她不算是个好人,但也不能说自己是个坏人。对比顾轻衍,她觉得她好多了。

    顾轻衍闻言目光如水,里面的波纹轻轻流动,语气不深不浅,不轻不重,“若我说为了救出大皇子,让陛下下旨,改造军器监,保护好你和南阳军,你信不信?”

    二人进了画堂后本是对坐,此时闻言,安华锦身子往后一仰,靠实了椅背,“保护好我和南阳军,这是你三年前的想法,还是如今的想法?”

    顾轻衍垂眸,“如今的想法。”

    “那三年前的想法呢?”

    顾轻衍抬眼,“推大皇子改造军器监,为南阳军提供好的条件,护大楚安稳,让外敌再不敢侵犯大楚,再不发生第二个玉雪岭之战,免使忠臣良将埋骨沙场。”

    “三年前的计划没我,所以,你才毫不手软喂我百杀散,三年后,把我也列入其中,我还荣幸了。”安华锦似笑非笑要笑不笑,又坐直身子,倾身往前一凑,靠近顾轻衍,盯着他清泉般的眸子,直直地问,“你真喜欢上了我?”

    顾轻衍眨眨眼睛,眼底有什么划过,没说话。

    安华锦攸地又撤回身子,对外喊,“孙伯,早膳好了没?”

    “好了好了,小郡主稍等,厨房这就送过来。”孙伯跟着贺澜忙了一夜,依旧很精神,气如洪钟。

    “南阳王府这么多年,代代以来,不在京中安插势力,不与朝中百官私下往来,是达到了避嫌的效果没错。但为何十八年前陛下怀疑南阳监守自盗?朝中却没有一个人为南阳王府说话?玉雪岭一战,南阳王府损失惨重,不过也就得了些慰问金,究其原因,朝中无人是南阳王府的依仗。只皇后一人,手伸不到前朝。如今多了个七殿下,但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也不敢过于向着南阳王府。而安家既然有你在,哪怕老王爷百年之后,若我猜的不错,你也不会想将南阳军交给别人。我来做南阳军和你的后盾,将朝中的网结起来。”顾轻衍声音平静。

    安华锦微翘着腿,把玩着一早拿在手里的流苏扇柄,又恢复漫不经心的神色,“爷爷百年之后的事儿,我想的不多,若是南阳军有合适的人接手,我也不会死抓着。毕竟大楚建朝以来,还没有哪个女儿家与男人平起平坐参评政事军事。”

    “你不同。”顾轻衍摇头,“若安爷爷百年之后,以如今的情形看,南阳军也离不了你,你是南阳军的魂。你是安家剩下的最后一人,哪怕是女儿家,你也躲不开。陛下心里也明白。”

    “对啊,就是因为陛下明白,才怕我死了,才给我找了顾家做靠山,无非是防着爷爷百年之后,南阳军乱。”安华锦将流苏打乱转着圈,“其实,陛下何必找上顾家?直接让我嫁给哪位皇子不就行了?他立个太子,娶了我,趁机也收了南阳王府的军权彻底归于皇家,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何乐而不为?何必兜转着操这么大的心?”

    顾轻衍垂下眼睫,“能娶你的人,陛下不想立,想立的人,怕是安爷爷和你都不会答应。所以,只能折中选了我了。顾家可以让陛下一直放心。”

    安华锦嗤笑,“我七表兄哪里不好?就因为身上流着一半安家的血液?就被他排除在外?”

    “你这是为七殿下不平?”顾轻衍语气忽然有了丝情绪。

    安华锦眨眨眼睛,瞬间福至心灵,评价,“七表兄寡淡无趣,也就托生在我姑姑的肚子里吧!否则谁爱搭理他啊。”

    顾轻衍面上又重新带了笑。

    厨房的人端来早膳,二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地用早膳。

    自从顾轻衍来安家老宅陪着且在这里用一日三餐后,安华锦的一日三餐都丰盛又好吃,吃的精细不粗糙且顺口,眼前又有个养眼的人,她每日都觉得心情好。

    用过早膳,安华锦也不想做别的事情,顾轻衍便陪着她,什么也不做。外面动静闹的大,二人便拿外面传回来的各种消息消磨时间。

    陛下当朝砍了几个人,砍的都是什么人物什么官职什么身份,家眷如何处置等等,一日里,喧嚣就没停过。

    据说城门紧闭戒严,菜市场门口的血流成了河,安民告示起了一定效用,百姓们没陷入恐慌,有不少人聚集在菜市场门口去看砍人。

    京中平静的太久,已太久没发生这么大的案子了。

    据说,楚宸昨日带着人追出京城,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据说七皇子从昨日深夜带着人抄家到今日傍晚就没停过,从张府抄没的东西财产并不多,楚砚怀疑张宰辅将财产早就转移了。而其他罪臣府邸倒是超出了不少东西,都清点入了国库。

    安华锦想着,陛下若是想丰盈国库,只需要多抄几次家就行。这些年,朝野上下一片歌舞升平,百姓们过的不算多苦,但富户贵却户更是富得流油。

    这么一抄家,便空出了很多府邸,也空出了很多田地山地。

    安华锦琢磨着,安家在京城只这么一处老宅子,连个城外的田产农庄和避暑的温泉山庄都没有,穷的可以,谁能想到,南阳王府还不如一个平平常常三品官员府邸有财产?

    她与顾轻衍商量,“你说,陛下惩治了这么一批罪官罪犯,国库一下子丰盈了,他是不是不止安慰我,还得谢谢我?”

    顾轻衍笑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百里地外,不是有一座温泉山吗?据说冬日里,京中各府都喜欢去温泉庄子上住着泡温泉。我还没享受过。如今抄家的那些人,财产都充公,我是不是可以找陛下要一处位置好的宅院?”

    “这个简单,你让人给皇后递个话,皇后娘娘就能给你办了。”顾轻衍温声说,“今日一早,淑贵妃跪去帝寝殿外,陛下虽没见人,但也没夺了贵妃封号,只消了协理六宫之权,这个不痛不痒。皇后若是去见陛下,稍微的提一句,陛下无论是面上还是心里都过不去,总能满足皇后所提。”

    “孙伯。”安华锦听了便喊人,“你进宫一趟,替我给姑姑报个平安,另外悄悄跟姑姑说说,我想要温泉山那边的庄子。也许我能住到冬天泡温泉的时候也说不定呢。”

    “是,老奴这就去。”孙伯点头,立即去了。

    孙伯刚走不久,张公公带着人送了两大车的东西来到安家老宅,据说是陛下忙完了手边的事情后,想起小郡主昨日受了惊吓,特意让人给她送些好东西压惊。

    这回的东西比诚太妃赐死那天的东西要好,都是外邦进贡的好玩意儿。都很值钱,且难得的是稀缺稀罕。

    安华锦很欣然地笑纳了,送走了张公公后,对顾轻衍说,“孙伯如今也就刚到皇宫,陛下这一日忙的兵荒马乱,还能想起安慰我,真不容易,大体是张公公的功劳。”

    也不枉她亲手给他包了个大红封,张公公笑的见鼻子不见眼睛地走了。

    “即便张公公不提,陛下过两日也能想起来。”顾轻衍温声说。

    “可惜,大多东西都不实用,也不能卖,御赐的东西多数也就是摆着好看。”安华锦双手托着下巴,“如今南阳军虽然不缺今年的军饷了,但我还是改不了想法子搂钱的毛病。今年不缺,还有明年呢,明年够了,还有后年呢。钱多总不烫手。”

    “诚太妃不是给你一座金山吗?”顾轻衍微笑,“既然她给你,那就是没被朝廷发现私自开发的,总够南阳军吃几年了。”

    “也是,我竟给忘了。”安华锦一下子又精神起来,见顾轻衍好笑地看着他,瞪眼,“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概你从来没为养活人发愁过?从三年前,我爷爷就把筹集南阳军军饷的事儿全部扔给我了,我想尽法子才能让南阳军勉强穿暖吃饱。你没去过南阳,若是去了,你就该见识到没有再比南阳王府更穷的王府了。不说家徒四壁,也没多少值钱的玩意儿。”

    顾轻衍轻叹一声,“真是辛苦了!”

    可不是嘛!人人都羡慕她托生在南阳王府,有个顾轻衍的未婚夫,可是谁知道她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日子!

    ------题外话------

    双11了啊,捂好口袋~

第三十八章 通敌(一更)

    顾轻衍总算知道为何一百五十年,南阳军虽受朝廷编制,但其实是安家的了。

    朝廷养不起百万兵马,但因南齐和南梁总想着入侵,屡屡犯境,所以,代代以来,朝廷也不敢消减南阳军兵制。

    先皇时候,尚且好些,朝廷总会尽力给南阳军拨军饷,虽不足,但也不至于多艰难。

    当今陛下刚登基时,根基不稳,便出了劫粮案,陛下疑心重,一下子就怀疑了南阳王府。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军饷给的十分磨蹭拖延,各种名目理由地少给。能给一多半那就是不错了,其余的,就只能南阳王府自己想办法。

    所以,这二十年来,可以说,是南阳王府自己养活南阳军。

    朝廷做的太明显,一年又一年,南阳王府能没反,已足够说明忠心了。朝野上下都清楚的事儿,南阳军的将领士兵能不知道?

    所以,如今的南阳军若说忠于大楚,那是打个对折,忠于南阳王府是实打实。

    这也就是陛下为什么认为安华锦这条命十分重要的缘故了。若是安华锦出事儿,没了命,老南阳王一把年纪,肯定受不住,南阳军也就散了乱了,不会再服朝廷。

    这么多年,没人能接手南阳军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被陛下信任不信任有人有没有能力先放在一边,除了南阳王府,谁能供应的起南阳军的开销?

    天下能叫的上名号的几大世家,顾家、王家、谢家,崔家,大体是能的,但是,诗礼传家的世家底蕴,都走的是从文的路子。就算有子孙从武,也没多大能耐。

    天下何人敢小看南阳王府?除了掌管着百万兵马,能养的起百万兵马的能耐,也是独一份。

    顾轻衍以前也大体有了解过,但听着安华锦絮絮说出,虽听的轻巧,但也不难体会这轻巧话语背后背着多沉重的负担。他甚至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他伸伸手,也不至于让她辛苦了三年。

    一个女儿家,撑起这么大的事儿,老南阳王真是没拿他当女儿家的使唤。

    孙伯很快就回来了,笑呵呵地回禀,“小郡主,娘娘说知道了,她定让您满意。”

    安华锦点头,“姑姑就是疼我。”

    皇后真的是很疼安华锦,就拿当初她揍完楚宸就跑了的事儿说,是皇后用了三个月来善后才免于善亲王带着人杀去南阳。皇后身居后宫,这些年,能做的也都做了,无奈的做不了的,也没法子。

    一日的兵荒马乱后,转日,陛下似乎才腾出一口气来,殡葬诚太妃入陵寝。

    安华锦打发了孙伯替她前去送灵,孙伯回来说,诚太妃的殡葬办的很是冷清,送行的人没多少,没出什么岔子,安稳地下葬了。有几个人对他打听小郡主,孙伯唉声叹气地说小郡主因太妃之死吓着了,卧病在床几日,之后刚刚稍好一点儿,又出了张宰辅派三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要杀小郡主之事,这不,虽然人没事儿,又病倒了。

    他说的唉声叹气,听着的人是连连跟着摇头,心想着这安小郡主真倒霉。以前多少人羡慕安华锦出身南阳王府的身份,如今恐怕没人羡慕了,这灾星事多,还算命硬,若换个人是她,怕是早死了。

    她没死不说,一下子扳倒了张宰辅,真是厉害死个人。

    接下来三日,陛下大清朝堂,每日都有拖到菜市场门口斩首示众的官员,无不是罪大恶极法不能饶恕的。因陛下这般铁了心的雷厉风行惩治,好多牵七扯八与张府有关联的人都吓了个半死,检举认罪制得到了很好的效用,一天有大把的人呈上证据。

    从小打小闹的证据,到真正地渐渐翻出大证据,终于,五日后,真正地爆出了十八年前的劫粮案的证据。

    十八年前,张宰辅还是户部主事,他丁忧归家,就是为了妥善瞒过陛下处理劫粮案中所劫持的五十万旦粮食。而这五十万旦粮食哪里去了?原来是被偷偷地借由淮河水运,经转关门、凤阳、天府、西宁出了大楚地界,运去了南齐和南梁。

    也就是说,早在十八年前,张宰辅通敌卖国,拿养南阳军的军饷养了南齐和南梁的兵马!

    皇帝气的吐血,握着张宰辅的亲信呈上来的证据手抖,差点儿砸了南书房。

    他怎么也没想到,张宰辅会通敌卖国,且早在十八年前。

    他气的很,眼睛冒火,再也忍不住,吩咐张公公,“摆驾,朕去刑部天牢见见他。”

    楚宸带着人追出京城,至今没消息传回来,可见追捕并不顺利。张宰辅与夫人分开关在两个牢房里,皇帝至今未见。今日着实忍不住了。

    这么多年来,他压制军器监不改造兵器,也有张宰辅的劝诫在内。张宰辅始终觉得南阳王府有朝一日会反,他就真信了,哪里知道,他器重信赖将之摆在百官之首的人,是通敌卖国的奸臣?

    皇帝怒气冲冲来到天牢,刑部尚书带着人接驾。

    这几天,除了斩首示众的,刑部天牢、大理寺天牢、京都衙门都关满了人,牢房都不够用了。几个衙门都忙的团团转,甚至几天没好好睡个踏实觉了。尤其是刑部的人,更是不敢放松懈怠,生怕陛下还没定罪惩处的犯人出了事儿,刑部也跟着遭殃被陛下问罪。

    皇帝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下了玉辇后,对刑部尚书问,“张桓呢?”

    刑部尚书拱手,“回陛下,着人日夜看着,就在牢里。”

    “带路,朕去见他。”

    “是!”

    刑部尚书一边带路,一边打量陛下的脸色,张宰辅那亲信的供词是从刑部递交的,连他都大吃一惊,想着这么多年,朝廷里有这么一只只手遮天通敌卖国的手,深得陛下器重,该卖国了多少事情?

    八年前,户部督管粮草的人是张宰辅的人,难保当年在与南齐和南梁的对战中,没从中作梗。那么,玉雪岭之战,安家父子三人埋骨沙场,也有张宰辅的手笔。

    细思极恐!

    若说,陛下算不得昏君,也还算勤勉,除了喜好美人外,倒也不疏忽政事,没想到,被人愚弄这么多年,搁谁也会怒烧胸肺,更遑论这个人还是九五之尊。

    张宰辅被关在刑部天牢重罪牢房最里面一间,里面昏暗潮湿,一股腐蚀的霉气味。

    张公公小心翼翼开口劝说,“陛下,不如将罪犯提出来审问。”

    “不用。”皇帝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嫌弃天牢里的霉气味,他只想见到张宰辅,问问他,朕有哪里对不住他。

    这么多年,许以高官厚禄,宠爱他的女儿,外孙,能给的他都给了。就算对先皇,皇帝也从没觉得有多好过。他不是不孝,相反,张宰辅很是得他的心。

    张宰辅靠着墙壁坐着,没人对他用刑,身上虽然穿着囚犯的衣服,但依旧干干净净的,就连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哪怕成了阶下囚,他依旧不邋遢。

    听到动静,张宰辅闭目养神的眼睛睁开,便看到了明黄的身影一脸怒气而来。

    张宰辅神色不动,似乎早有所料。

    “你们都出去!”皇帝挥手让人退下。

    张公公用拂尘扫了扫,侍候的内侍连忙退去了外面。

    “你也出去!”皇帝赶张公公。

    张公公一愣,心里涌上几分讶异之色,他伺候陛下多年,陛下鲜少连他也支开。不过一怔的一瞬功夫,他还是听命地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皇帝在人都退下去后,死死地盯着张宰辅,“张桓,你好的很,十八年前便通敌卖国。你有何话说?”

    张宰辅坐直身子,面无表情,“陛下都知道了?老臣无话可说。”

    皇帝眼睛喷火,几乎发狂,“朕让你说,你必须说!你说为什么?朕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什么通敌卖国?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宰辅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人也几乎癫狂,“陛下问的对,对我有什么好处,其实没什么好处。只不过,如今也不怕告诉你,其实,我父亲姓齐,母亲姓梁而已。”

    齐是南齐的国姓,梁是南梁的国姓。

    皇帝一时惊撼,不敢置信,没了言语。

第三十九章 下令(二更)

    任谁也想不到,张宰辅张桓,原来是南齐与南梁结盟联姻而生。一句话,就说明了他为何通敌卖国。他本就是南齐与南梁的人。

    他今年五十八,也就是说,他隐姓埋名,三十年前来到大楚,从科举考起,一步步官运亨通,官至宰辅,是南齐和南梁埋在大楚最明面上也是最深处的奸细,也是南齐和南梁扎入大楚腹部最锋利的剑。

    皇帝被震懵的好一会儿没说话。

    张宰辅癫疯够了,似乎有了闲谈的心情,徐徐道来,“我母亲是梁国公主,父亲是南齐皇子,我的出生是南齐与南梁结盟的产物。两国虽然结盟,但也互相防范,我流着一半南梁的血液,注定做不了大位,在我十五时,父皇找我做了一次深谈,问我愿不愿意打入大楚内部腹地,来做内应,不管用多少年,无论成功失败,南齐的史册,总记我一功,比我做个闲散王爷,历史上只记个名字的好。于是,我便答应了。”

    “我在大楚三十年,小事可以忽略不计,我做过三件大事儿。一件是陛下登基的劫粮案。一件是八年前的玉雪岭之战,还有一件就是派大批杀手刺杀安华锦。前两件事都成功了,最后一件事失败了。没想到我这一生,败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小看她了。”

    皇帝目疵欲裂,“八年前,玉雪岭之战,是你从中作梗?”

    “我是从中作梗没错,安家父子三人的命不是陛下乐意见的吗?”张宰辅讽笑,“若没陛下纵容,我何以会那么顺利?”

    皇帝铁青的面色一僵,周身都抖了起来,“朕没想过让他们父子三人都死!”

    “陛下是没想过赶尽杀绝,陛下还要安稳住南阳军好好为大楚尽忠。陛下想留一个人,最好是年幼的那一个,您好掌控他,也好顺便掌控南阳军。但老臣又怎么会如陛下的愿?老臣要的就是安家的人全部都死,然后南阳军乱。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安家的男儿都死绝了,但依旧惨胜了。到头来,老臣反而因要杀一个小丫头,阴沟翻船,栽了。”

    皇帝闭了闭眼,“是朕眼瞎。”

    “陛下不止眼瞎,心也瞎。”张宰辅毫不客气,“先皇比陛下精明的多,臣在先皇时期,不敢动作,老臣推陛下登基,原因就在此。”

    皇帝气的上不来气,堂堂帝王,真是被他愚弄在手掌心,他恨不得现在就打开牢房的门冲进去杀了他,但这么干脆地让他死,怎么能够解气?他已不想看见他,但又不想让他痛快地死了。于是,他转身冲出了牢房。

    张公公听到脚步声冲出来,立马悄无声息地又退出了老远,装作刚刚什么都没偷听见。

    皇帝大步冲出来后,阳光打在他身上,依旧不能让他觉得暖和,浑身发冷,唇齿似乎都是冷的掉冰渣,他站在刑部天牢的门口,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对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的刑部尚书下令,“折磨他,用最折磨人的法子,但是不准让他死了。”

    “是!”

    “若是死了,朕唯你是问。”

    “是!”

    刑部尚书心里咯噔一声,看来陛下恨张宰辅真是恨的牙痒痒,哪怕凌迟处死,都不用了,要用最折磨人的法子让人生不如死。他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觉得此事一定要办好,否则他的乌纱帽怕是戴不住。

    皇帝上了玉辇,折返回了皇宫。

    在回皇宫的路上,皇帝就犯了心口疼,疼的受不住,大吐了一口血,晕厥了过去。

    张公公吓坏了,连忙吩咐人转道直接去太医院。

    来到太医院,一众太医们看到昏迷不醒的皇帝,都吓的慌了神,把脉后得知陛下是急火攻心,吐出血来,反而是好事儿,才松了一口气。

    张公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在太医诊治完,连忙将人送回了皇宫。

    皇帝足足昏迷了一日,转日醒来,已是傍晚,天色将黑不黑,他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棚顶,对外喊,“张德。”

    张公公连忙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惊喜,“陛下,您总算醒了。”

    皇帝由张公公扶着坐起身,“朕睡了多久?”

    “足足一日,真是吓坏奴才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朕昏睡之事,多少人知道?”

    “回陛下,因您在从刑部出来回宫的路上犯的心痛昏迷,奴才一时慌了神,便知道让玉辇去了太医院,此事没法瞒,知道的人不少。”张公公立即跪地请罪,“陛下恕罪。”

    “罢了,你起来吧。”皇帝摆手,脸色苍白,“淑贵妃呢?”

    “贵妃娘娘如今还安稳地待在霓裳宫呢。”张公公站起身,偷偷打量皇帝一眼,“据说贵妃这几日都以泪洗面……”

    皇帝冷笑一声,果断地吩咐,“你带着人,分别去霓裳宫与二皇子府,各赐一盅毒酒,送他们上路。”

    张公公一惊,脱口惊呼,“陛下?”

    “让你去你就去!”皇帝隐着怒意,“不是朕容不下他们,是朕实在没法容下他们了。他们必须死。”

    他可以允许张宰辅哪怕通敌卖国他都能够不牵连淑贵妃和二皇子,毕竟是他的女人与孩子,但是他不能够允许淑贵妃与二皇子的身上流着南齐与南梁的一半血脉。

    只能怪他们不会投胎了!

    “是!”张公公不敢再反驳,试探地问,“老奴传旨前去,是秘密进行,还是光明正大地去?”

    “秘密去!对外只说淑贵妃与二皇子受不住张宰辅犯案,齐齐悲恸过度,暴毙身亡。”皇帝找出理由,他不可能让世人觉得他愚昧被人玩弄近二十年。

    “是。”张公公领命去了。

    皇帝让人三更死,那就绝对不会拖到五更。

    所以,张公公先是去了淑贵妃处,淑贵妃看到托盘里的毒酒,猛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须臾,吵着要见陛下,张公公哪里再给她机会,让人架着她掰开了嘴,一盅毒酒灌了下去。

    淑贵妃到死都没闭上眼睛,死都不敢相信,陛下会真杀了她。而且不见她,不给她一个面陈的机会。她以为陛下会舍不得杀她的,若是真想杀她,在张宰辅刚犯事儿时,她就被赐死了,不至于等了这么多天。

    张公公亲眼见淑贵妃吐了黑血断了气,然后带着人又出宫去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见了张公公端来的毒酒,他也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一张脸煞白煞白的,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父皇不会杀我……一定是弄错了。”

    张公公怜悯地看着二皇子,“贵妃已经上路了,二皇子请吧。”

    “我要见父皇!”二皇子同淑贵妃一样提出要求。

    张公公笑,“二皇子见不到,陛下不想见您,老奴愿您在黄泉路上走好,贵妃娘娘也刚走,您快些,还能赶得上去九泉下对贵妃娘娘尽孝。”

    “父皇明明最喜欢我,哪怕外祖父犯案,父皇也不会杀了我……”二皇子连连后退,后背撞翻了桌案,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张公公对身后使颜色,大内侍卫上前,迅速地拿下二皇子,张公公上前,在二皇子挣扎不开以及双眼恐惧地放大下,将一盅毒酒灌进了他的嘴里。

    二皇子同样吐了一口黑血,死不瞑目。

    张公公帮二皇子合上眼睛,扔了空酒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说,“二皇子别怪老奴狠心地送您上路,要怪就怪张宰辅。谁让您是他的外孙呢。”

    张公公痛快利落地办完了两件差事儿,回宫交差。

    皇帝夸了张公公一句,不露一丝伤痛。

    孤寡帝王路,摒除七情六欲,这一刻,张公公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似乎才认识了这位他伺候了大半辈子的帝王,冷酷的很。一个是他的宠妃,一个是他较为疼爱的皇子,果断地下令,再无半句话,与他果断下令赐死诚太妃,倒也有相通之处。

    当日夜,宫中和二皇子府同时传出消息,淑贵妃与二皇子因悲恸过度暴毙而亡。皇帝下令,将淑贵妃夺取贵妃封号,贬为美人,随意安葬,二皇子葬入西陵,一切从简。

第四十章 兵法(一更)

    张宰辅倒台,连带着跟张宰辅拴在一条绳上的无数人也跟着倒台,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女眷多数没入掖庭。虽在可控范围内没牵扯的太广,但是罪责惩处的都不是太轻。

    近日来,京城一团乱,黑云罩顶,菜市场门口的血干了旧的又换了新的。但跟张宰辅关系最近的淑贵妃和二皇子却依旧好好的稳稳地坐着贵妃和二皇子的位置,这也让依靠淑贵妃和二皇子的人看到了希望,显然,陛下没有动淑贵妃与二皇子的打算。

    但没想到,短短几日,突然地,宫中和二皇子府齐齐传出淑贵妃与二皇子暴毙而亡的消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一下子,又塌了一片人的天。

    随着淑贵妃和二皇子暴毙,皇帝下令侍候淑贵妃和二皇子的人侍候不周,都跟着陪葬。

    此令一出,又是数百人魂归地府。

    安华锦听到消息时,与顾轻衍刚吃完晚膳,她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不会吧?陛下怎么舍得杀淑贵妃与二皇子?”

    淑贵妃与二皇子就这么死了?不能够啊!

    她虽想过张宰辅倒台,二皇子以后没了倚仗,那么,拦在七表兄面前的路就少了一大阻力,但也没想到这二人死的这么容易?这也太容易了?是什么让陛下动了手?且这么干脆果断?

    顾轻衍凝眉也在寻思,片刻后说,“淑贵妃与二皇子暴毙之前,陛下去了一趟天牢,大约是有什么让陛下不得不杀他们的理由。比如诚太妃。”

    诚太妃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安华锦也觉得有什么烧到陛下的尾椎骨了,让他愤怒果断地下了令。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干脆地动了手。

    不过陛下的儿子多,杀了一个,还有一大堆。

    “张公公一直跟在陛下身边,怎么说?”安华锦直接地问。

    顾轻衍摇头,“他目前还没消息传来,想必快了。”

    安华锦点头,生起了浓浓地好奇,眼见天色要黑,对他说,“你再多坐一会儿。”

    只要他多坐一会儿,张公公有什么消息给他送来,她也就能知道了。

    顾轻衍微笑,“好。”

    安华锦一边猜测着一边与顾轻衍干坐着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消息,她也不是急性子人,便对他说,“对弈一局?”

    “好。”

    “你说,我下得过你吗?”安华锦起身去拿棋盘,陛下宽慰赏赐给她的东西里就有一盒墨白玉棋,触手温润,是个难得的好东西。

    “你想下得过我,还是不想?”顾轻衍笑问。

    安华锦挑眉,想如何?他故意放水?不想如何?他毫不留情?她不想再说话,干脆摆棋盘。

    顾轻衍见她不语,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再多问。

    二人你来我往,对弈起来。

    顾轻衍的棋如他的人一般,初见给你如沐春风温润如玉的感觉,再细看,高山白雪,孤梅一支,寒冷的很,能冻死人的那种。

    安华锦的棋也如她的人一般,初见张扬嚣张肆意张狂,再细看,可夸她的地方有很多,她身上的刺扎人,但却不扎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观棋如观人,这话不是没道理。

    顾轻衍这时下的是棋,想的却是安华锦这个人。你说她活的粗糙,但她也不是不会过精致的日子,你说她嚣张狂妄,但她懂得能屈能伸知晓进退,你说她无礼没规矩,她其实也听懂,端看乐不乐意去守规矩懂礼数,你说她只会舞刀弄剑粗鄙不堪,那可就错了,她琴棋书画显然都有涉猎,只看她想不想比别人做的更好了……

    她纯碎,似乎又很复杂,是顾轻衍长这么大难得遇到的一个让他不太看得透的物种。

    “喂,想什么呢?是我棋艺太差了?竟然让你有功夫一边下着棋一边走神?”安华锦能明显感觉到对面这人在走神,且走的一本正经,换个人,可能真看不出来。

    顾轻衍回过神,低咳一声,“抱歉!”

    安华锦嗤笑,“我是提醒你,这般赢了你,我也不光彩。”

    顾轻衍摸摸鼻子,“唔”了一声,“那你可要使出最好的本事。”

    安华锦不置可否。

    她必须得承认,这个人,哪怕是走神,他落子也没落错。目前还是旗鼓相当,但她知道,他没用多大力气,她也还没有。

    于是,她本来没多少胜负的心思,忽然被激起了拼个输赢的打算,她眯了眯眼睛,“那你可要小心了。”

    话落,她棋风一改,刁钻起来。

    顾轻衍低头一看,他棋艺高,与人对弈的时候却不多,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与自己对弈,这般棋风,在他面前自然是少见的,不过他也能应付得来,不慌不乱地落子。

    二人你来我往,安华锦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怎么刁钻怎么下,怎么难走怎么来,在顾轻衍的面前,设了条条荆棘沟壑,不亚于蜀道难行。

    顾轻衍生平第一次,不敢不用全力了,安华锦的棋风,勾起了他的兴趣与挑战。

    一局棋收尾,安华锦棋差一招,到底没赢了顾轻衍。

    不过她也没什么不服气不甘心,输的也心服口服,笑眯眯地一边收拾棋盘,一边对他说,“我的棋艺怎么样?够不够格不让你走神?”

    顾轻衍微笑,“很够了!”

    她的棋艺让他着实也惊了一下,这般酣畅淋漓的全力以赴下棋,他还没有过,比自己与自己对弈有趣多了。若不是看她利落地将棋子一股脑地都收入棋盒,他还想再下一局。

    安华锦瞧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意犹未尽之色,得意地扬了扬嘴角,“我学的最精的,是兵法。”

    顾轻衍点头,南阳王府的人,三五岁小孩,都懂兵法。更何况她如此聪明,还是老南阳王刻意培养的,自然学的最精。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安华锦收好棋盒,扔在一旁。

    “明白了。”顾轻衍笑。

    她是意思是,她看清楚了他的意犹未尽,她不会跟他再下一局的。意犹未尽心痒难耐吊人胃口最折磨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对他用上了兵法。偏偏,他明明知道,心里的确还是被勾的长了个钩子。

    安华锦也乐了,“第一次觉得赢人的下场也不太好受吧?”

    “嗯。”

    “下次还赢不赢了?”

    顾轻衍低咳,“不敢了。”

    安华锦哈哈大笑。

    顾轻衍瞧着她,明媚张扬,毫无顾忌,就如落下山去的骄阳又回来了一般。他食指点上眉心,移开目光,不敢再多看了。

    安华锦无知无觉,笑够了后蹙眉,“张公公怎么还没给你送消息来?”

    “大概是事情太忙,此事不急,由他亲手做的事情太多,还没脱开身。”顾轻衍道。

    安华锦点点头,她不介意再等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天彻底黑了,就在安华锦等的不耐烦,不想好奇了时,张公公终于派线人给顾轻衍送来了消息。

    关于张宰辅身世的,关于陛下为何动怒片刻不留下了狠心赐死了淑贵妃和二皇子的。

    张公公虽被陛下支开了,但他隐隐约约偷听了个大概,也够用了。

    顾轻衍惊讶,安华锦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没想到,张宰辅隐藏着这一重身份,若不是他自己爆出来,爆给陛下,还真是挖不出来。毕竟,张宰辅来大楚三十年了,三十年前先皇在位时,查都不好查。

    二人好半晌没说话。

    这么说来,陛下突然赐死淑贵妃和二皇子也就不奇怪了。显然,张宰辅也没打算救淑贵妃和二皇子,是有想让他们跟着死的决心的,否则,也不会在陛下面前自己爆出身份。

    不过,张宰辅为何自爆身份让淑贵妃与二皇子跟着死呢?他完全可以不说的,就能保住他的女儿和外孙。哪怕就算是二皇子身上流了大楚的血脉,但也有南梁和南齐的血脉,这血脉若是一直稳居大楚皇室,私下被南齐和南梁多加利用,也是有好处的。

    难道张宰辅为了刺激陛下,让他怒火攻心?杀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儿子?然后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心里难受死?

    可是难受能难受多久?陛下的女人那么多,儿子那么多。她真是很难理解。

    她想不明白,便问顾轻衍,“你能猜出张宰辅是怎么想的吗?自爆身份对他没益处吧?”

    顾轻衍也在想这个问题,温声说,“自爆身份,这般看来,对张宰辅是没益处。但人不会做对自己没益处的事儿,尤其是张宰辅这样的人。大约,他是觉得,自爆身份对他是有益的。”

    “有什么益?”安华锦蹙眉。

    “这益处可能就在杀了二皇子身上。”顾轻衍也想不出,“淑贵妃与二皇子死了,霓裳宫与二皇子府的人都被陛下处决陪葬了,张府的家眷跑了,奴仆也差不多都死了,没什么人了。如今想查原因,怕是都不好查。”

    “张宰辅还活着,他一定知道。”安华锦说,“陛下没杀张宰辅,下令折磨他,想让他生不如死,也许可以从张宰辅口中撬开原因。你能做到吗?”

    “我试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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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介绍:
老南阳王病逝前,为安华锦选了一个未婚夫,名门世家顾家的七公子。
传言顾七公子温雅玉华,风骨清流,是顾家新一代最拔尖的人才。
安华锦一听,脸都黑了,摇头再摇头,死活不要。
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进京,仰慕帝京城八大街的红粉巷,想去见识见识,没想到没摸到美人的手,却险些死在温柔乡。
因为她遇到了一个人——
八大街背后的公子爷。
那是真正的爷。
毓秀风流,弹指间让人化成灰。
她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知道那个人叫顾轻衍,是顾家的七公子。
她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于是,老南阳王直到咽气,也没等到安华锦点头。
后来——
谁也没想到,她带了三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只为逼婚。
顾轻衍敢不娶她,她就马蹋顾家!金凤华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凤华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凤华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