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趁机(一更)
楚贤听了顾轻衍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沉默片刻,道,“岸知太偏激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外出游历这四年里,不知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如今如此偏激地认定安家有错。”
顾轻衍道,“他去过南齐和南梁,两国都不曾有一个安家这样的家族,屹立边境一百五十年。两国民生比大楚要强上一倍,所以,他认定是安家拖累了内政。”
楚贤摇摇头,“安家无错,若说有错,在父皇,是父皇无为,兵器陈旧。”
顾轻衍不置可否,重新满上酒。
楚贤看着他,“所以,你的意思是……借这个机会?让顾家退?”
“顾家也该退了。”
楚贤沉默片刻,“其实,顾家也没错。”
“顾家无为,便是错了。”顾轻衍道,“不是借这个机会,是他创造了这个机会并且利用这个机会,与我打赌,赌的,是安小郡主,也是大楚江山,还是王家和顾家的累世基业。”
这个他自然是王岸知。
楚贤这时候有些看不透顾轻衍和王岸知了,似懂非懂,“他赌安小郡主什么?”
“不要我。”顾轻衍的语气忽然透出浓浓的疲惫,“而我赌她的不甘心。”
王岸知一直以来就想斩断安华锦与顾轻衍的两情相悦,如今他利用皇帝弄出这一手,无非就是想他们就此断了,要顾轻衍还是以前的顾轻衍。
他大约以前从没想过他有朝一日会矛盾如此,他以前想尽办法要改变顾轻衍的性子,让他热忱,让他与他一起改变天下现状。当他有朝一日真改了,他才发现与他想要的背道而驰,最先受不了的是他。
而安华锦,她从来没求顾轻衍改变,反而顾轻衍受她影响,因她而改变。
无论什么样的顾轻衍,都让安华锦心动,无论是三年前八大街红粉巷初见那凉薄清冷无情冷血的顾轻衍,无论是今年对她使性子发脾气吃味地闹别扭的顾轻衍,她都视之为一个人,喜欢极了他。
她的喜欢,不作假,坦坦然然,顾轻衍十分清楚安华锦对他的喜欢。
但也因此,了解她几分,她那样的性子,对旁人如何,他倒不十分明确,但对感情,看似随意,其实眼里心里揉不得沙子。
若不是他,若他没出身在顾家,顾家当年如何知而不拦,她也不会多怨怼。但偏偏是他。
他很清楚,因为清楚,所以才无力,做不了什么,只能赌,赌她的不甘心。
不甘心自此桥归桥路归路,不甘心她一切赤诚以对,而得到的是他的隐瞒,隐瞒了当年之事。
楚贤看着顾轻衍好一会儿,似乎懂了,忽然说,“你这一院子的梅花,很好看,不知道安小郡主能不能瞧见。”
顾轻衍不语。
心下却想着,大约是看不见的,她是不会愿意再踏入顾家的。
二人将一坛酒喝光,楚贤也基本懂了顾轻衍的意思,告辞离开,走出房门,瞧见安易宁,楚贤对他招招手。
安易宁走到楚贤面前。
楚贤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小姑姑把你交给怀安,应该是喜欢信任极了他吧?”
安易宁点头,“我小姑姑十分喜欢小姑父的。”
楚贤颔首,若是不喜欢信任,也不会将安易宁交给顾轻衍,这可是安家唯一的独苗啊。他道,“你近来有没有给你小姑姑写信?”
安易宁摇头,“小姑父不让写。”
“那你写一封信吧!就说我想见见你小姑姑,南阳若是没什么大事儿,让她来京一趟。”楚贤道。
安易宁眨眨眼睛,“小姑父不让写。”
“你现在写,我帮你带出去,派人送去南阳。”楚贤道,“不让他知道。”
安易宁小心翼翼地瞅了里屋一眼,小声说,“能行吗?瞒不住小姑父的。”
“能行。”楚贤微笑,“他就是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才连信都不敢让你写。你只管写,被他知道了,我兜着。”
安易宁点头,“好,那您跟我来,我现在就写。”
楚贤颔首,跟着安易宁去了他的屋子里。
安易宁给安华锦写信早已经被练的十分熟练且快速,不多时,一封很厚很厚的信便写完了,交给了楚贤。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在信的末尾处提了大皇子请小姑姑来京之事。
楚贤收了信,摸摸他的头,“改日来看你。”
“好,大殿下慢走。”安易宁很喜欢这个大殿下,小大人一般地送楚贤出府。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罩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楚贤与别人不同,安易宁从他的身上似乎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这个大殿下似乎才是最深的那个忘不掉他父亲的人,小姑姑从来不外露思念的情绪,即便思念,也是连带着祖父、二叔一起,沈叔叔也是,崔叔叔也是,表叔也是,但唯独大殿下,他不是,他是提到他父亲,情绪压都压不住地外露,只对父亲一个人。当然也是因为他只见过父亲一个人,他的伴读是父亲,不是别人。
他想着,当年,大殿下与他父亲,应该是如知己一般的相处。大概就像是伯牙与子期那般?他不太懂,总之,是不一样的,与表叔提到父亲时也不一样。
顾轻衍自然知道楚贤让安易宁写信给安华锦,按捺到楚贤离开,他都没出手拦住。
楚贤从顾家出来后,去了太子府。
楚砚正在等着他。
楚贤见到楚砚后,将安易宁的信放在了他面前,眉眼都是笑意地说,“七弟,我见到宁儿了,他与启辰长的真是像。”
楚砚不意外,顾轻衍除了离京与王岸知动起手那次外,走到哪儿都将安易宁带在身边,尤其是在他的院子里,安易宁每日大部分时间都与他在一起,京中前一阵子已有人猜疑安易宁的身份,只不过因为顾轻衍又是受伤又是养伤如今又是闭门不出,回京后鲜少出现在人前,以至于安易宁跟着他也鲜少楚贤在人前。见的人还是少了些。不知是碍于顾轻衍,还是如何,哪怕安易宁与安启辰很相似,依旧没人闹到陛下面前说上一嘴,或者彻查一二,而陛下,也始终没瞧见安易宁。
“不过宁儿与启辰也不大一样的,性子比当年的启辰沉稳很多,跟个小大人一样,倒是与怀安很相似了,有点儿像顾家人。”楚贤又道。
楚砚平静地道,“小孩子很容易受环境和身边人影响,他从秀灵山出来,便跟着顾轻衍了,性子渐渐地养的与他相似,也不奇怪。”
他顿了顿,又道,“但即便是受顾轻衍教导,但他骨子里也还是安家人的骨血,总有改变不了的东西。”
楚贤轻叹道,“七弟,你对顾家和怀安的意见很大啊。”
楚砚闭了嘴。
楚贤也隐约觉得顾轻衍大约是说对了,对顾家和顾轻衍的看法上,涉及安华锦的事儿,楚砚是有私心偏颇的。他不再说安易宁,而是与他说了他去顾家见顾轻衍后,探出的他的意思。
顾轻衍料到楚砚让楚贤去见他,楚砚也不例外,他是顾轻衍,除了对付王岸知歪,其余时候,都是算无遗策的。
“七弟,你觉得,大楚的内政,该如何改?”楚贤见楚砚听完顾轻衍的话后,沉默不语,他出声问。
“大哥以为呢?”楚砚反问。
楚贤想了想,斟酌地道,“我从顾家出来后,想了一路,觉得,七弟趁机安排自己的人手上去吧!世家一直以来把持朝局,如今怀安借这个机会成全,让顾家退,他们二人相争,正是你施展的时候。”
楚砚点点头,“我人手不够,大哥的人多数都闲着,顶上来吧!”
楚贤犹豫了,“这不妥。”
楚砚挑眉,“有何不妥?难道大哥不是诚心帮弟弟?”
楚贤叹气,“我自然是诚心帮七弟,但我的人,权利太大,我怕时日一长,搅乱你我兄弟情分。”
“不会,大哥一直都会在不是吗?只要你一直在,你的人还能翻了天?我会一直相信大哥。”楚砚疲惫地揉揉眉心,“如今也只有大哥能帮我了。”
“好吧。”楚贤被楚砚露出的疲惫之色和最后一句话触动,答应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扣住(二更)
兄弟二人商议妥当朝局之事后,楚砚看着他面前的这一封厚厚的信问,“宁儿写给表妹的信,为何被大哥拿了回来?”
“是我让宁儿写的,我想请小郡主来京一趟。”楚贤叹道,“七弟,你有所不知,怀安他实在是……”
楚砚截住他的话,“大哥,这封信先在我这里压一阵子吧!近来表妹不适宜来京。”
楚贤一怔,“七弟?”
他没想到这封信让楚砚扣住。
楚砚道,“大哥是为了顾轻衍,而我是为了表妹,这般时候,外人都不适宜干扰表妹做决定,她的任何决定,我希望都是能出自她自己的本心。她与顾轻衍还能否在一起,也要她自己说了算。不能因为宁儿,也不能因为你我。”
楚贤懂了,长叹一声,“也罢,我虽心疼怀安,但小郡主总归是启辰的妹妹。我的确不应该偏向他。是我错了。”
楚贤这个人,任谁说,他的脾气秉性,都说不出个不好来,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听人劝,若是事情做错了,会不钻牛角尖,及时订正,他有才学,不是如顾轻衍那般绝顶聪慧,也没有楚砚从小受皇帝影响得深性情寡淡,他为人处世,一切都正正好,就如一杯水,不十分满,也不少,有分量,却不给人负担,最珍贵的是,他本心宽厚,难得也有心怀。
所以,楚砚认定他才是坐那个位置最适合的人,比他适合。他不想要那个位置,厌恶京城,厌恶皇宫,而楚贤没有这种厌恶的情绪。
于是,这封信就这样在太子府被楚砚给扣住了,暂且搁置。
第二日,楚砚派了少部分人,安排楚贤派了大部分人,动作快速地顶上了顾家人告病退下来的位置,一时间,因动作太大,太快,朝野哗然。
谁不知道如今楚砚和楚贤兄弟一心?这般动作,等于趁机夺了顾家的权。
不明所以的大多数人都想着,顾家和太子殿下是要对上了吗?陛下这是想利用太子殿下对付顾家?因为顾轻衍将赐婚圣旨挡在门外?陛下没发怒,婉转地借由太子殿下的手来处理顾家?
还是陛下想利用顾家对付太子殿下?因为如今太子殿下在朝一言九鼎,朝臣们闻风而动,风向从皇宫转去了东宫太子府,这对一直看重权利的陛下来说,无疑是被架空了,哪怕是自己亲儿子,心里也不舒服,更何况这个儿子还是不得他喜欢的儿子。
少数人嗅觉灵敏,看出不同寻常来,想着这大约是一局博弈之棋,是顾轻衍与王岸知的,也是陛下与太子殿下的,大约也是事关安家和天下诸多世家,关乎千万百姓的。
皇帝没想到楚砚动作这么快,在楚贤的帮助下,兄弟二人便这么利落地让人顶了上来,他得知这个消息后,愣了好一会儿神。
王岸知眯了眯眼睛,倒是不太意外,他的好七表弟,接了这个赌局,他全身血液忽然兴奋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个事关天下的博弈,谁赢谁输。
顾轻衍接了赌局后,王岸知将目光放去了南阳,想着安华锦也该知道消息了,她会如何呢?
他想着,安华锦总不会无动于衷的,要么就放出她与顾轻衍情断意绝,要么救放出与崔灼或者沈远之或者随便选一个人大婚的消息,女人嘛,听到自己喜欢的人与别人赐婚,怎么能不恼不怒?不伤心气愤?
以顾轻衍的本事,他任由消息传到南阳,拦都不拦,安华锦那个性子,能干?反正顾家当年知而不拦是个死结,如今,这个结应该是彻底结死了才对。
他要的就是他们将结结死,一辈子都解不开的那种。
他要走的路,谁也拦不住。
王岸知足足等了半个月,也没等来南阳的消息,安华锦一丝半点儿的动静都没有,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他沉着脸说,“南阳是怎么回事儿?给我打探。”
凤冥垂首,“南阳被安小郡主封了,七公子被赐婚的第二日,安小郡主命人封了南阳。”
王岸知眉头拧在一起,“顾轻衍被赐婚的消息就算快马加鞭,两日也到不了南阳吧?”
“最快三日。”
王岸知稀奇了,“这么说,他不是因为顾轻衍被赐婚的消息封锁的南阳了?”
“说不准,也许安小郡主从哪里能得到更快更早的消息。比咱们送去的消息快一日。”凤冥猜测。
“不可能!”王岸知摇头,“我的消息,已是最快的了,她南阳自有的消息渠道,也只会与我齐平。”
凤冥道,“也许是南阳出了大事儿。,只不过安小郡主早就清除了在南阳的所有暗桩,南齐和南梁埋藏的百年的暗桩都被挖了出来,包括我们的,公子您才安插了没几年,虽然隐秘,但安小郡主用公子您挖安家在京城的暗桩的法子深挖,便没躲过。如今我们是半丝也得不到南阳的消息了。”
王岸知被气笑了,“她可真会现学现用。”
凤冥也佩服。
“那就算了,等着吧!我倒要看看,南阳是出了什么大事儿。”王岸知摆摆手,“我能等的住,就不知道我那七表弟他等不等得住,耐心还够不够用。”
凤冥退了下去。
顾轻衍自然能等得住,但是顾老爷子却没那么好受了,他住在皇宫里,隐约明白了王岸知与顾轻衍这一回要赌的是什么,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叹息。
顾家的基业啊,还有王家的,两个不肖子孙,拿来当赌局了。
他想起王老爷子临终前对他说的话,“老顾啊,你就是看不开,活了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看不开?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啊,把怀安当眼珠子似地看着,把顾家看得比你自己还重,实在是没必要。你学学我,两眼一闭,哪里还管他生前身后事儿?那些都没用,列祖列宗都早投胎了,你要这么多的执念做什么?别累了孩子跟你一样,一辈子也没个快活劲儿,我看着你都累。”
顾老爷子以前不太认可王老爷子的话,到了如今,却是认可了,他喃喃地道,“你说的对啊。”
皇帝也等的纳闷了,问王岸知,“你说安家那小丫头,真不在意怀安了?”
顾轻衍将他赐婚的圣旨挡在门外,皇帝倒是不怒,因为他清楚,这已经是顾轻衍的最轻的抗拒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安华锦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无论是放出风声还是大张旗鼓,都没有,没有动静,反而让人不踏实。
“陛下急什么?总会有的。”王岸知很不急,很稳得住,顾轻衍都稳得住,他凭什么稳不住?
“好吧,是朕心急了,朕愈发急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了。”皇帝近来不好美色了,也不招美人翻牌子侍寝了,似乎一下子戒了色。
而南阳,外界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老南阳王从病倒到入土为安,恰恰正是半个月而已。
安华锦送老南阳王的棺木入了祖陵后,如他自己所说,足足睡了两日,吃了睡,睡了吃那种的,两日后,人似乎才活了过来。
两日后,她踏出房门,看着满园的红梅,如火如荼地开着,如一片云海,漂亮极了,她盯着看了片刻,对身边跟着她走出房门的楚希芸说,“听宁儿在信里说顾轻衍从南阳回京后,特意寻了品种极好的红梅,种满了他的院子,如今他院子里的红梅大约也正盛开,不知道是否有我院子里的红梅好看。”
楚希芸看着安华锦,这是她这两日唯一对她说的话,她品味了一遍这话的意思,不太猜得透,小心翼翼地小声问,“表姐,你是想进京去看顾大人院子里的梅花吗?”
“嗯,去看看梅花,顺便问问他,还娶不娶我?”安华锦语气轻飘飘的,说出的话却让楚希芸张大了嘴巴,“他不娶也不行,不娶的话,我就用铁骑踏平顾家,谁让他是我爷爷心心念念的孙女婿呢,自己给我爷爷灌那么多的迷魂汤,就别怪我绑他一辈子,他活该。”
第二十五章 点兵(一更)
楚希芸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一时间哑巴的不会出声了。
她听到了什么?
表姐是要去要求顾轻衍强娶吗?
顾轻衍若是不娶,她就用铁骑踏平顾家?这是要带着兵马进京吗?
她用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怯怯地问,“表姐,你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安华锦偏过头,瞧着楚希芸,“顾轻衍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谁也别想肖想他,王兰馨更别想,我进了京城,第一个先用她那株百年老山参砸死她。”
楚希芸:“……”
她震惊了,“那株百年老山参不是江州王家的吗?怎么是她的啊?”
“有记载称,红参罕见,两百年前,一名药商得了两株百年老山红参,周转之下,到了柳家手里,后来,柳家为了攀附王家,换取更多的利益,将那两株百年老山红参充作了嫁妆,送给了王家,王家总归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世家大族,累世底蕴,两株红参虽然价值连城,但还不至于让王家的族里从娶进门的自家媳妇手里夺了,于是,当柳家女献上两株红参时,王家族里没收,让她自己好好收着。那个柳家女,就是王四小姐王兰馨的娘。”
楚希芸又惊了,“我竟不知,有这事儿。”
“你自然不知,柳家嫁女时,你还没出生呢。再说,你长在宫里,又不看市井闲书。”
“这倒是。”楚希芸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这么说,王兰馨他娘红参被江州王家送给外祖父,这里面有王兰馨她娘的参与了?否则王兰馨怎么转头就被陛下赐婚给顾大人了呢?”
“她娘?”安华锦摇摇头,“怕是她自己吧。”
楚希芸愣了,王兰馨自己?她看着安华锦,“她参与吗?”
“何止参与,怕是主导。”安华锦大约是做了决定,下定了决心,心情很好,也乐意与楚希芸多说些,“她一直喜欢顾轻衍,放不下,死也放不下的那种,既然如此,就让她去死得了。”
楚希芸闻言恨恨,“若是她,他害了外祖父早早去了,自然该死。”
安华锦迈下台阶,“你去采些梅花,这红梅的品种世所罕见,用来温酒煮梅最好。”
楚希芸顿时不干了,“不行!不要!暴殄天物!”
多好的梅花啊,开的多盛啊,怎么能采摘下来温酒煮梅呢?她要每天观赏的,绝对不行。
安华锦回头瞅了楚希芸一眼,“温酒煮梅很好喝的,你尝过就知道了。”
“那也不行。”楚希芸十分坚决。
“那就算了,你留着赏吧!我走了。”安华锦披了披风,撑着伞,出了自己的院子。
楚希芸看着她离开,背影清瘦,却挺的笔直,在风雪中,迎着梅香,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骨之意,她一时间看愣了神,想着表姐真美,一个背影都这么好看,顾轻衍就算被她捆绑一辈子,也不亏吧?也没准,顾轻衍正等着他去绑呢。
她在她快出门口时,没忍住喊了一声,“表姐,你……你什么时候动身?”
“今日。”
楚希芸:“……”
这么急的吗?
她咬咬唇,“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走了,就没人跟她玩了,虽然她在南阳王府也不跟她玩,忙的很,一日也见不着两面,但有她在就是不一样。外祖父没了,她进京,那岂不是没人管她了?
“不知道。”
楚希芸小声说,“那我怎么办啊?”
安华锦脚步顿住,回身看着她,小姑娘瞧着似乎像是被家里的大人扔下一样,有点儿可怜,她想了想说,“有什么事情找安平,或者找崔世兄和清岩哥哥。”
楚希芸想想安平,再想想崔灼,觉得都是难以亲近的,小声问,“不能找沈小将军吗?”
好歹他们两个是比着赛哭的同行,总好相处和说话些。
安华锦道,“他在军中,出不来。”
楚希芸无奈,“好吧!”
她压根就没想跟着安华锦回京,那个京城,她不想回去,南阳王府哪怕没了外祖父,走了表姐,但依旧是南阳王府,待着还是舒服的。尤其是这一院子的梅花,她最喜欢了。
安华锦来到书房,崔灼、安平、许清岩都在,见她来了,齐齐看着她。当看到她好模好样的,与以往没什么差别,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安华锦见到三人,第一句话就是,“我稍后去军营点三十万兵马,去京城。”
三人齐齐一愣。
安平开口问,“小郡主是要带着张宰辅和许靖一起去京城找陛下?”
“嗯。”安华锦颔首,“不过不是最主要的,我最主要的是去让顾轻衍娶我。”
安平呆了呆。
“你要带三十万兵马去京城……逼婚?”许清岩惊讶。
“嗯。”
许清岩瞧着她,片刻后笑了,走上前,伸手拍拍安华锦肩膀,轻叹,“看来你十分喜欢顾七公子啊,安爷爷临终前,还想着让你嫁他,你却怎么也不点头,如今这是想开了?”
“我不答应他是不乐意当面答应他。”安华锦靠在桌案上,把玩着桌案上的一尊小摆件,“但我可以以后带着顾轻衍去他坟前磕个头。”
许清岩气笑,“怪不得安爷爷骂你是个臭丫头,对谁都能直接痛快,却对安爷爷让你做的事情,从小到大都这么别扭。”
安华锦弯了弯嘴角,“他以前操心的多,我就讨厌他的操心多,想让他简单点儿,只操心我,如今他闭上眼睛了,我也不想让他眼不见为净,九泉之下,有一份挂念,也不至于重新投胎时忘了他还有个需要操心的孙女。”
许清岩好笑,“明明是歪理,我却被你说服了。”
崔灼这才温和地开口,“今日就动身吗?”
“对,今日就走。”安华锦很坦然地看着崔灼,“崔世兄,南阳就交给你和清岩哥哥了。安平随我去。”
“好。”崔灼颔首,很郑重,“你放心去,我们会守好南阳城。”
安华锦用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捏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南齐和南梁不见得从南阳兴兵,若有动作,大约会从漠北。”
“漠北是天险之地。”
安华锦笑,“天险之地,只要有法子,也能攻进去。漠北镇北王府安平的太久了,不见得有多坚固的防范。”
“当年世子妃前往漠北镇北王府借兵,漠北镇北王借了。”许清岩道,“要不要提前给漠北通个信?”
“通吧,知会一声,免得伤亡惨重。”安华锦点头。
“你去京城一趟,需用多久回来?”许清岩问。
“不知道。”安华锦摇头,“若是南阳打仗,我没到京城也许就会半路折回来,南阳不打仗,我也许到了京城后也要待些日子再回来。”
“那你小心。”许清岩道,“随时保持通信。”
安华锦点点头,也没什么交待的,带着安平出了书房。
安华锦带着安平离开后,书房内只剩下许清岩和崔灼两个人,房中安静下来。
许清岩看着整个人都很安静的崔灼,暗暗叹息,“这小丫头,从小到大,看着随心所欲,很多事情都无所谓,但其实心里有那么一根筋,认准了谁,就会执着的很。”
崔灼点头,温和地轻声说,“我知道的,我与她虽然不说从小一起长大,但也相识了八年,她的性子,我还是能摸得清几分的,本也没报什么能娶她的希望。”
他顿了顿,又道,“她看着顾七公子的眼神,便能让所有人都退步三尺。她自己说将人放在了心尖上,是半分没说假话的,是的确,放不下。”
他话落,也笑了一下,“只要她好,我也会很高兴。”
他抬起头,看着许清岩说,“清岩哥哥也许不知,这一阵子,我是十分心疼她的,只要她不再让我心疼,我就知足了。”
许清岩心下触动,不知道该说什么,走上前,拍了拍崔灼肩膀,长叹一声,“你是对的,她心里都明白的。”
崔灼微笑,“这就够了。”
不需要相守嫁娶,只需要她明白他这份心就够了,他所求不多。
第二十六章 悄无声息(二更)
安华锦来到南阳军中时,沈远之正带着人热火朝天地训练,新兵器在天光下泛着凌厉的锋芒,军中士兵们一个个的瞧着都精神的很。
安华锦见到沈远之的第一句话同样是,“点兵三十万,我去京城一趟。”
沈远之的第一想法与安平一样,“你要带着张宰辅、许靖一起京城?这么快就去找陛下算账?用不用我跟你去?”
“不用,你好好守着南阳军,安平随我去。”
沈远之点头,“三十万兵马够吗?不再多带点儿?京城京麓兵马大营有二十万兵马,城内禁卫军、御林军、五城兵马司加起来也有七八万。”
“你以为我是去打仗的?”安华锦嗤了一声,“京城那些半吊子兵马,对上寒暑不怠训练的南阳军,若真跟我打,十万兵马都能收拾他们。”
“也是。”沈远之看着她问,“那你还带三十万?是不是这样算起来,你带多了?”
“不多,”安华锦笑了一下,“总不能太小气,没了气势不是?毕竟,我最主要的目的,是去逼婚。”
“逼……婚?”沈远之结巴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顾轻衍似乎被皇帝老儿给赐婚了,赐婚的是王家的四小姐,外面都传遍了,天下议论纷纷,独独南阳城封锁了消息,外面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消息也出不去,才没人议论。
“嗯。”安华锦云淡风轻,“问问顾轻衍,还娶不娶我?”
沈远之:“……”
他观察着安华锦脸上的神色,没看出什么来,就跟她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他问,“他……若是不娶了呢?”
毕竟,没听说顾轻衍被赐婚后有什么动作,单单闭门谢客而已。他都怀疑了,顾轻衍想做什么?不是那么软弱的人啊,怎么如今还任由皇帝老儿摆布他的婚事儿呢。
“那就踏平了顾家。”安华锦拢了拢披风。
沈远之:“……”
我的娘哎,这是说着玩儿呢,还是真要这么做啊?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要不,我也跟你去吧?帮你去逼婚。”
一定很刺激,很热闹,很好玩,很有气势,三十万兵马逼婚,亘古以来,谁见过?反正他没见过,全天下的人也都没见过。
他就说这小丫头听说顾轻衍被赐婚后没事儿人一样这么平静呢,合着是在这里等着出大招呢。
“你跟我去,谁来看顾南阳军?”安华锦泼了一盆冷水。
沈远之一腔火热的心顿时被冷水给浇凉了,是啊,他不能走,看不成热闹了。
他走向安平,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兄弟,回来后给我好好说道说道详细经过,就等着你的故事下酒了。”
安平露出一个笑,“好。”
“去点兵,走了。”安华锦对安平摆摆手。
安平立即去了。
半个时辰后,点齐了三十万兵马,用的是一水新兵器,只不过,给兵器都套了旧的皮套,不真动手,瞧不出来用的是一水的新兵器。
沈远之打着主意,“大殿下私造的兵器库,尘封三年估计都落灰了,你去了顺便将大殿下私造的兵器库搬回来呗,咱们这三年,也就造了几十万的兵器,有一半的士兵还用着旧的呢。”
“看看大殿下给不给吧!”安华锦想的是,毕竟大殿下才是未来坐那个位置的人,不是她的七表兄,她还没见过大殿下。
沈远之点点头,“大雪天寒的,一路小心点儿,别气势汹汹地去了,还没发威,就折腾的病倒了。”
“咒我呐!”安华锦踹了他一脚。
沈远之即便躲的快,还是被她踹着了一截裤腿,嘻嘻地笑,“那我祝你抱得美人归?”
这话虽然不太对劲,但也算没说错。
安华锦痛快地点头,上了马,带着三十万兵马离开了南阳城。
沈远之站在军营门口目送安华锦带着三十万兵马远去,心里啧啧,面上也啧啧,他就知道安华锦不会放弃顾轻衍,她的性子,眼里虽揉不得沙子,但遇到顾轻衍,却会为他破例,毕竟,她不是个好脾气的性子,却能处处包容忍耐顾轻衍。
三十万兵马走远后,沈远之总觉得应该找个人聊聊天,否则他有点儿憋的慌,这么大的事儿,不跟个人聊聊,他怕把自己憋死。
往日安平是个好听众,但如今安平跟着安华锦走了,他便去找顾轻期。
顾轻期见了沈远之后,很好奇地问,“沈兄,我听说七嫂点兵三十万,南齐和南梁对大楚开战了吗?是秘密军情不能说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沈远之就是特意来找他说道来了,“别的军情不能说,但这个还真能说。不是南齐和南梁开战,是小丫头去京城逼婚了。”
顾轻期一愣,“逼婚?”
谁啊?他七哥吗?就他七哥对七嫂的心思,恨不得天下皆知,还用得着逼婚吗?
“陛下下了赐婚懿旨,给你哥哥赐婚王家四小姐,小丫头怒了,带着三十万兵马去了京城。”沈远之道,“咱们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想要哪个男人得不到?抢回来就是了。”
这话说的,也忒张狂。
顾轻期张大了嘴巴,一时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见沈远之一本正经,他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这……沈兄,你没开玩笑吧?”
沈远之拍着他肩膀,哥俩好地说,“我还问她是不是开玩笑呢,可惜,真不是玩笑。”
顾轻期有点儿晕乎,“我七哥不喜欢王家四表姐啊,怎么会被陛下赐婚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沈远之慢悠悠地说,“反正圣旨赐婚后,传出的消息时他闭门思过,没什么动作。我在想着,小丫头进京去会不会先拿剑砍了他。”
顾轻期:“……”
他奇怪地说,“七哥竟然没反抗陛下赐婚?不合理啊,他可不是一个任由人安排婚约的人。八年前与七嫂被陛下一力促成订下婚约就不说了,毕竟那时候他还年少,顾家我爷爷当年,如今顾家他当家做主。”
他纳闷极了,“我七哥真什么都没做吗?”
沈远之想了想,“噢,他将赐婚圣旨挡在了门外。”
虽然将赐婚圣旨挡在了门外,不过在他看来,等同于没做,可以忽略不计。
顾轻期松了一口气,“就说嘛,我七哥不同意赐婚的,估计是他出了什么事儿,能将赐婚的圣旨挡在门外,除了他,别人也不敢。毕竟是圣旨。”
“倒也对。”沈远之觉得挺有道理,点了点头。
安华锦自小学的就是兵法谋略,行军打仗,所以,带着三十万兵马消无声息不引人注目地进京,对于别人来说可能难,但对于她来说,得心应手,不是难事儿。
京城到南阳骑快马日夜兼程六七日,冬日里大雪天寒,大约再多走一两日。
她没着急着赶路,所以,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到了京城。
当她的三十万兵马出现在京城百里地外时,京城才得到消息,一下子,炸开了锅。
谁也没想到,安华锦带着三十万兵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京城。
王岸知得到消息时都愣了愣,脸色一下子阴了,“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现在才得到消息?”
三十万兵马,不是小数目,竟然悄无声息地从南阳到了京城百里地外,这也太可怕了。一路上多少州郡县,她是怎么带着大军通关的?再说,他王家在各个州郡县都有人,竟然没人传回一丝消息。
凤冥垂下头,“安小郡主带着三十万兵马没走官道,应该是穿山越岭,走的人烟稀少之地,避开了各州郡县的通关口。今冬尤其冷,大雪天寒,大楚腹地内里多年来一直松懈,也许给了安小郡主可趁之机。”
王岸知恼怒的不行,“她带了三十万兵马来京干什么?安家要反了?”
凤冥摇头,“如今还不知。”
王岸知咬牙,“再去探。”
“是!”
第二十七章 震惊(一更)
安华锦带了三十万兵马出现在京城百里外,连王岸知都惊愣了,更何况是皇帝?皇帝听闻消息后,脸色一下子苍白,瞳孔紧缩,眼底涌上一丝的惊惧。
自从他登基后,虽然二十年来孜孜不倦地疑心安家,但心底深处还是很深信安家不会反的,所以,他很矛盾地一边疑心安家想要彻底掌控安家,一边又相信安家的忠君之心。
这种矛盾,让他站在高高在上的高处,算计着怎么把安家这头猛虎彻底变成他的绵羊,温顺老实又听话,以便消除他骨子里天生的疑心。
所以,无论他喊着闹着大叫着要杀了安华锦不惜派出大内侍卫对他动手时,他也没想过安家真反。
也的确如他所料,安华锦即便在宫宴之日回了南阳,也没挥兵入京反他。
但是如今,安华锦带着大军来京了!
她如今距离京城不过百里了!
他似乎一下子慌了神,对身边的张公公问,“她……带来了多少兵马?”
张公公心里也很震惊,没想到安小郡主真的带着兵马来京了,是要反了吗?他垂首道,“回陛下,说是三十万。”
“三十万……”皇帝心想还好,只是三十万,没带百万兵马,他立即说,“快,传朕命令,京麓兵马大营前去抵挡。”
他开口后,才猛地想起,京麓兵马大营只有二十万兵马,于是又立即说,“禁卫军、御林军、五城兵马司的人都给朕去抵挡。”
张公公在一旁提醒,“陛下,将内城兵马都派出去,内城就空了。”
皇帝管不了那么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抵挡住安华锦!”
张公公闭了嘴。
皇帝又说,“快,去喊王岸知,让他赶紧来见朕。”
皇帝对王岸知的信任,是方方面面的,王岸知这个人十分对他的胃口,所做的事情,也都对他的胃口,自从宫宴之后他愈发地仰仗他,如今已成了习惯,无论大事儿小事儿,他最先想起的人,一定是王岸知。
即便他不派人去喊,王岸知也是要来见他的。
王岸知来的并不慢,来到了南书房后,见皇帝面上明显慌慌张张的神情,他心中嗤笑了一声,这位当今陛下就是一只纸糊的龙,平常耀武扬威,仗着自己是皇帝,为所欲为,真的猛虎发威了,他才傻了,怂了。
安家是那么好得罪的吗?
不过他也没想到,安华锦真敢摒弃整个安氏家族的忠君信仰就这么带兵来京。简单又粗暴。
“岸知,你来了,安华锦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是不是她反了?是不是?”皇帝一把拽住了王岸知的袖子,如一个小孩子非要一个答案。
“陛下稍安勿躁,她只带了三十万兵马来京,臣已让人先去探消息了。”王岸知语气如常,带着放肆的邪肆之意,“陛下手里不是有皇后吗?臣就不信安华锦不顾皇后的性命了?毕竟皇后是她的亲姑姑不是吗?”
皇帝这才想起了皇后,立即说,“对对对,你说的对,朕还有皇后。”
他似乎一下子找到了抵挡安华锦三十万兵马的底气和盾牌,立即吩咐,“张德,你去,带着人立即去凤栖宫,将皇后给朕押来这里。”
张公公听到这个押字,没忍住,试探地问了一句,“陛下,要押皇后吗?”
“押,将她给朕押来。”皇帝说的毫不犹豫。
王岸知却笑了,“陛下错了,怎么能押呢?要用请。陛下别忘了,还有太子殿下呢,您是想将太子殿下得罪死了吗?太子殿下怎么说也是您的儿子,姓楚,安华锦若是反,反的是您这个君,也是他这个储君。”
皇帝觉得有道理,立即改口,“去请,快去请!”
如今他不看见皇后不踏实,不把皇后攥在手里谁知道她会不会跑出去与安华锦汇和一起来反他?
张公公看了王岸知一眼,应是,立即带着人去了。
王岸知又道,“陛下是派人去传京麓兵马大营前去抵挡安华锦了吗?”
“朕还打算派禁卫军、御林军、五城兵马司前去,怕二十万京麓兵马挡不住安华锦的三十万兵马。”皇帝道。
王岸知琢磨着说,“陛下与其派人去挡,倒不如将二十万京麓兵马招进皇城来守城。皇城坚固,可以占据更有力的位置来挡安华锦。”
皇帝对于王岸知的话无所不听,立即又喊,“来人,传朕旨意,让魏振带着二十万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进皇城来守,快去,不得耽搁。”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传旨的人离开后,皇帝不放心地说,“爱卿,魏振带着京麓兵马大营的二十万兵马进城,能守得住安华锦三十万兵马来攻吗?”
“守不住。”
“那怎么办?”皇帝刚刚定下的魂儿又慌了。
“安小郡主自幼学兵法谋略,行军攻城之道。她若是真要反,谁都守不住。”王岸知怜悯地看着皇帝,“所以,陛下祈祷她不是来造反的吧?”
皇帝脸色发白,“她都带兵来了,怎么能是不来造反的呢!朕这就派人去漠北传旨,让漠北镇北王带兵来京,漠北有二十万兵马。”
王岸知摇摇头,“陛下不必给漠北传旨,没用的,远水救不了近火,漠北得到消息,镇北王带兵前来,最小要二十日,黄花菜都凉了。”
皇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颓丧地说,“朕就知道,安家拥兵太重,早晚有一日会直指天阙。”
王岸知勾着嘴角笑,“臣还以为陛下一直相信安家不会反呢。”
皇帝顿时闭了嘴。
他的确是相信,无论如何,安家都不会反,但也怀疑,万一反了呢。就是这种矛盾的心里,他不得安生二十年。
“陛下派人去宣太子殿下和大殿下进宫吧!”王岸知又道。
皇帝立即点头,“来人,去宣太子和大皇子来见朕。”
有人立即去了。
自从顾轻衍将传旨的公公挡在门外,整个顾家闭门谢客,所有人都在观望,在等着,事态后面该如何发展,但是都没料到,自圣旨赐婚后平静了一个月,炸开了惊天的惊雷,安华锦带了三十万兵马出现在京城百里外。
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包括王岸知,包括楚砚,楚宸、楚贤、苏含、江云致,善亲王府、义勇伯府、广诚侯府等所有人,等更是不必说。
楚砚得到消息时,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竹影问,“你说……表妹带了三十万兵马来京?如今已到百里外了?”
“是!”
楚砚得到确定的一个“是”字后,半晌没说话。
楚贤来找楚砚,也顾不得礼数了,一把推开门,看着楚砚,“七弟,听说安小郡主带了三十万兵马来京?”
“嗯。”
楚贤震惊,“她……是……反了吗?”
楚砚摇摇头,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还不清楚她带兵来京的目的。”
“那……”
楚砚慢慢地坐下身,语气平静,“竹影,你出城去看看。”
“是!”
竹影离开后不久,皇帝派的人来了太子府,请楚砚和楚贤进宫。
“知道了。”楚砚淡淡说了句,却没立即动身出府去皇宫。
楚贤知道他是想先等竹影探了消息后再进宫,便也坐在一旁陪着他,心中想着,他是请小郡主若是南阳无大事儿来京一趟,但那封信被楚砚一直扣着,还没送出去,不成想,安小郡主这便来京了,且带了三十万兵马。
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正聚在一起喝酒,江云致被皇帝要求闭门思过,一直规规矩矩地照做,所以,楚宸和苏含如今在江云致家,三人听到消息后,面面相觑。
楚宸喝酒都不香了,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苏含跟着站起身。
江云致也很想去,“我若是出去,陛下会不会罚我?”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陛下哪里还顾得上你?走走走!”苏含一把拉起他。
于是,三人一起出了广诚侯府,去了城门。
第二十八章 星旗(二更)
京城所有人都得到了消息,顾轻衍自然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他得到消息时,同样也是愣了好一会儿,一时间似神魂不在,有些呆呆的,怔怔的。
青墨看着自家公子,心下叹息,觉得怕是公子傻了,这么大的消息,他都没半点儿反应,大概是因为许久没有安小郡主的消息了。突然砸下了这么大一个消息,把自家少小聪明的公子都给砸蒙了。
过了许久,顾轻衍轻声问,“她带来三十万兵马?”
“是。”
“走到京城百里外了?”
“是!”
“为何一直没得到她带兵入京的消息?”
青墨也很震惊,与凤冥的话差不多,“安家镇守边疆十分牢固,一百五十年来,无数次阻断了外敌入侵,大楚腹地渐渐地松懈,尤其是今冬雪大,就连驿站都少了信使往来行走,很是疏忽,安小郡主大约是避开了官道,翻山越岭,绕过了各州郡县的关卡。”
否则,无论是王家还是顾家,无论是王六公子,还是自家公子,在各地都有消息网,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若是安小郡主带兵刚出南阳就得到了消息,也不会让所有人如此震惊了。正因为安小郡主是突然出现在百里之外,才让人如此震惊,与措手不及。
顾轻衍又静了片刻,忽然伸手捂住脸,低低呢喃,“我虽不敢想她是为着我而来,但我还是盼着,她是为着我而来。”
青墨不忍心摧毁公子的好梦,但还是觉得应该任职尽责地提点公子别想的太好,免得到时候失望至极,“公子,安小郡主怕是带着张宰辅和许靖而来,找陛下要当年玉雪岭大白天下的真相来了。”
顾轻衍整个人一下子忽然静极了。
青墨有点儿后悔自己太现实,想打自己一顿,连忙改口说,“当然,安小郡主既然来了京城,也一定会找公子的。”
毕竟,到如今,安小郡主与公子还没有一个结果,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总要了结。
又过了片刻,顾轻衍慢慢地放下手,对青墨吩咐,“你出去看看,得到确切消息再来报。”
“是。”青墨立即去了。
屋中静了下来,顾轻衍心口起起伏伏,一时间落不到实处,他怕,怕安华锦这一次来京,是与他了断的。
那样的话,他就真的没有前路可走了。
安易宁悄悄从门口探进头,看着顾轻衍,喊了一声,“小姑父?”
顾轻衍看向门口,“嗯”了一声,对他说,“你不是想你小姑姑了吗?她来京了。”
安易宁就是知道了这件事儿才扔下了厚厚的书卷来问顾轻衍的,他迈着腿进了屋,来到他面前,瞅着他,“我听说小姑姑带了三十万兵马来?”
“嗯。”
安易宁歪着头,“小姑姑是要找皇帝老儿算账吗?”
“大体是吧。”
安易宁道,“外面的人都说小姑姑是要造反。”
“应该不会。”顾轻衍轻声说,“她曾经说过,安家不会反,她也不会反,安家养南阳军不是为了直指自家天阙的,哪怕陛下有诸多对不起安家之事。”
安易宁点点头,“小姑姑来京了,小姑父你不高兴吗?”
顾轻衍还真不高兴,他从来没有这时候这么抗拒安华锦来京,他心里哪怕想的不行,快把心头肉都想的烤焦了,也依旧理智地抗拒不想见她,怕他一旦见了她,她开口就是顾轻衍我们算了吧!
安易宁小声说,“小姑姑如今在百里外,用不了两个时辰,就会来到皇城吧?”
“陛下不派京麓兵马拦的话,应该一个时辰就会到。”
“陛下肯定会派京麓兵马拦着。”安易宁肯定地说。
“有王岸知在,陛下不会,他会让京麓兵马进皇城。”顾轻衍虽然满脑子安华锦,但思维理智却依旧快速地运转,“因为京麓兵马只二十万,在南阳军三十万兵马面前没有屏障的话会不堪一击,只有进了皇城,才能拖些时候。”
也只是拖些时候而已,毕竟,他去过南阳军中,见过真正的南阳军,对比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南阳军才是真正的雄狮,京麓兵马只是软脚虾,没见过真正的战场,许多都是贵族不上进的子弟进军中充个数罢了。对付寻常兵马还成,但是对付南阳军,就不够看了。
“好想快些见到小姑姑啊。”安易宁叹了口气,“不知要几日才能瞧见小姑姑。”
顾轻衍不语。
他希望晚一点儿,再晚一点儿,只要她不跟他说顾轻衍我们算了吧,他就可以私心里一直觉得他们还是好好的,还是两情相悦的,还是没分开的。
但是安华锦显然听不见顾轻衍心里的想法,不仅不晚一点儿,反而是快了太多。
京麓兵马大营驻扎在距离京城三十里处,魏振得到皇帝命令下,大惊失色,当即带着二十万兵马倾巢而动,匆匆进了皇城。
他的动作快,但南阳军的动作更快,似乎掐着点儿一样,安华锦带着三十万兵马,堪堪地先魏振的二十万京麓兵马一步,来到了皇城脚下,将魏振的二十万京麓兵马挡在了三十万南阳军身后。
魏振自诩动作不慢,但还是被安华锦的快速行军给震惊了,不是说在百里外吗?据他估算,京麓兵马大营距离京城三十里,怎么也能比安华锦快,至少,也能快那么几盏茶的时间。可是,安小郡主带着的兵马也未免太快了。
魏振看着前方星旗招展,南阳二字迎风飘动,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晚了就晚了,晚一步也是晚,尤其是对比南阳军和京麓兵马,不说人数,只看气势,京麓兵马就输了。
南阳军精神抖擞,队伍整齐划一,三十万兵马头尾分好不乱,反观看看京麓兵马,因临时出发,匆匆集结队伍,有的士兵连盔甲都没穿好,兵器更是不整齐,队伍凌乱,南阳军是猛虎,京麓兵马便是软脚虾,连冲上前的底气都没有。
以前京麓兵马没有南阳军的对比,只跟禁卫军和御林军比比,自然算是好的,魏振也确实有些武将之才,训练兵马也不懒散,但因为京麓兵马多是贵族世家不怎么争气的子弟走仕途来镀金的,所以,并不好管,但他也能管个像模像样。
但如今跟南阳军比,那可真是比出个真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魏振瞧着,脸都白了,别说京麓兵马的士兵们看着南阳军这样的气势犯怵,就连他本人,也是十分没底,他虽然瞧不见队伍前面的安华锦,但是只看南阳军这气势,便暗叫不好,今日就算他死在这,也拦不住安阳军入城了。
不过,他也不能不拦,否则他堕了魏家的名声和风骨,哪怕死在这儿,今日他也得拦。
于是,魏振咬了咬牙,对身边一名亲信吩咐,“你去问问,安小郡主带兵来京,是何意?魏振不才,如果安小郡主入城,魏振但求指教。”
亲信也咬了咬牙,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伤信使,想必安小郡主不会杀他,就算要杀他,他也得认着,于是领命,去了前面。
两军只隔了半里地。
安华锦没如士兵们一样穿盔甲,穿了一件水红色的裙子,同时系了一件火狐披风,身下骑着一匹枣红宝马,在冬日的天光里,瞧着是三十万兵马中一点红。
她来到城门下,勒住马缰绳,目光淡淡地望着大楚京城。
寒风猎猎,星旗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她一人一马立在星旗下。天空飘起了雪花,星星点点,落在她的火红披风衣裙上,顷刻即化。
安平骑着一匹黑马,落后她一步,端坐在马上,随着安华锦的目光,也看着这座大楚京城。
谁也瞧不见,三十万兵马护卫的中间,一辆封闭的极严实的车里,坐着两个人,这两个人没有铁链脚铐,是心甘情愿跟着来京的。
正是张宰辅与许靖。
张宰辅遭受了皇帝几个月的折磨,生不如死,对皇帝是恨的牙痒痒,许靖则是为了赎罪,赎他八年前欠下的安家的罪。
第二十九章 信使(一更)
魏振的亲信手举信使的旗帜来到南阳军近前,才觉得比在半里外瞧见的更能直观地感受到三十万兵马的肃杀之气,他心下打鼓般地怦怦跳了起来,身下坐骑似乎都受到了气势震慑觉得危险不敢靠前,只想往后退。
信使自认是个胆子还算大的,但此时说话也结巴了,虽扬着声喊,但声音带着颤意在风雪里断断续续,“我家大人派在下来见安小郡主!”
三十万兵马后方,一名少年小将端坐在马上,瞧着那名信使,嗤了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家小郡主岂是什么人都能见的?让你家大人亲自来。”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而信使少说也有三十了,同样都端坐在马上,但信使仿佛觉得自己比这少年矮一截,他脸色一白,“我家大人哪能独自……”
“不能独自来,那就滚回去!我家小郡主没功夫理闲杂人等。”少年十分不客气地挥挥手。
信使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但也不敢硬闯,挣扎了片刻,到底还是掉头回去了。
魏振等着亲信见安华锦回来,没想到,亲信连安华锦的面都没见着,只带回了一句话。
亲信哭丧着脸,“那小将十分张狂,年纪不大,却能做得了安小郡主的主,卑职无能,没见着人,他说让大人亲自去,安小郡主才会见。”
魏振脸色不好看,目光看着前面像潮水一样黑压压的三十万兵马,堵在了皇城外,他丝毫不怀疑,无论是这三十万兵马入城,还是折回来碾压他的二十万京麓兵马,都能给踩成泥,南阳军威名赫赫,名扬天下,威慑南齐和南梁百年,果然不是虚的。
“将军,您不能去啊,您去了,咱们军中就无主将了,安小郡主若是打,一溃即散。”亲信在一旁说。
魏振反驳,“你觉得我就算不去,咱们能撑多久?”
亲信哑声。
能撑多久?一个时辰?半天?他也不知道。
“多不过一个时辰。”魏振道,“京麓兵马大营从不曾见过南阳军,知道有差距,却不知道差距竟然这么大。既然安小郡主先我一步来到城门下,没立即攻城,想必不见得是为谋反,我去见他。”
亲信哭丧着脸,“您万一被扣下怎么办?”
“那你就带着人殊死反抗!”魏振正了神色。
亲信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毕竟对方实力太强了,只能应是。
于是,魏振也没带着什么人,单枪匹马,出了京麓兵马大营,亲自来到了南阳军后。
那名小将瞧着后方又出来了一个人,看盔甲穿着,像是个将军,不知道是不是义勇伯府的魏振。
魏振来到近前,拱手报上自己名号,“在下魏振,请见安小郡主。”
那小将啧啧一声,“不愧是义勇伯府的魏家人,魏江军有点儿骨气和胆子。跟我来吧!”
魏振点头,随着那小将从后方穿过三十万南阳军,与那名亲信一样,走近了才切身地感受到南阳军真正的肃杀和气势。
安华锦端坐在马上,听到动静,转回头,目光清淡地看了一眼魏振,笑了笑,倒是先打了一句招呼,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盛气凌人,平平常常,“魏将军!”
魏振愣了一下,他从没见过安华锦,却是没少听说过她,都说安小郡主脾气不好,性子不好,与人一言不合就能打一架,无论是背靠南阳军,还是她自己,都有横着走的本事,敢在宫宴之日杀了陛下宠妃,也敢惹了大祸后堂而皇之地离开京城回南阳,让陛下拿他没办法,应该是个十分锋利的盛气凌人的女子才是,没想到,她不凌厉,也不盛气凌人,面上神色虽清淡些,但没有半丝骄纵傲气,着着实实是一个姿颜秀色的看起来柔软温雅的没半丝锋芒的小姑娘。
原来,这就是安小郡主。
都说人不可貌相,他今日算是彻底领会这句话了。
虽然见到的是这样的安华锦,但更是让魏振的心提了提,半丝不敢小瞧,端坐在马上,对安华锦拱手一礼,“安小郡主。”
他直来直去,来门见山地说,“敢问安小郡主没有圣召,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是何意?”
安华锦微笑,“说出来魏将军可能不太相信。”
魏振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拢着马缰绳,认真地说,“来问问顾轻衍还娶不娶我,他若是娶,那便罢了,他若是不娶……”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我就带着三十万兵马进城,踏平他的顾家。”
魏振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华锦。
安小郡主不是为谋反而来?是为……顾大人?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原来是为了……逼婚?他没听错吧?他耳朵没幻听吧?
魏振看着安华锦认真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荒唐。
“这是最要的,还有一桩次要的事儿,是想问问陛下,八年前,在玉雪岭之战前,联合张宰辅,做了什么投敌卖国的事儿害南阳军,他是陛下,大楚的天子,享受着安家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尽忠,却背地里偷偷害安家人埋骨沙场,他对得起谁?”
魏振猛地睁大了眼睛。
“就这两桩事儿,解决完了,我就回去。”安华锦云淡风轻,“魏将军,不如你做个信使,替我进城问问?先去顾家,问问顾轻衍,然后再去宫里,问问陛下。”
“我……让我做信使?”魏振此时脑子还有些懵。
安华锦一笑,“是啊,难道魏将军想让我直接带着三十万兵马进城自己去问吗?你若是不同意,我确实也可以自己去问。但皇城里的人能不能承受得起我带着三十万兵马入城,我就不知道了。魏将军喜欢哪个?”
魏振深吸了一口气,立即答应,“我去!”
“我让安平陪着魏将军一起。”安华锦转头瞅了安平一眼,“你带几个人,跟着魏将军,我就在城外等着。”
“是,小郡主。”安平应是。
虽然安华锦让安平带几个人,但是她嘴里的这几个人,在安平点兵的时候,足足点了五万,安华锦没意见,摆摆手,让他只管去。
魏振惊了,“这……这是几个人吗?”
安平歪着头对魏振笑,“魏将军,你恐怕对几个人有误会,在我们南阳百万南阳军里,带几个人,就是五万十万这样的,真不算多。”
魏振:“……”
失敬失敬!
原来是他对几个人有误会,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魏振打马走了两步,又回转身,问安华锦,“安小郡主,你说陛下通敌卖国?于八年前害南阳军?这……这事儿当真是真的?可不能玩笑啊。”
“当然是真的,张宰辅我带来了。人证物证俱在。”安华锦眉眼凉凉,“就是为了与陛下对付公堂。”
魏振脸色发白,“那安小郡主求什么?”
大楚的国君通敌卖国,这消息若是传出去,怕是会被天下人唾骂。
“让他滚下王座。”安华锦道,“安家不孝忠这样的君主。”
“那……之后呢?安小郡主对那个位置……”
安华锦眉眼清冷,“我没兴趣,说了回南阳,就回南阳,只要不是大位上坐着害安家的人,却恬不知耻地安然享受着安家带来的安稳,谁都行。”
魏振懂了,试探地问,“安小郡主说带来了张宰辅,在下能见见吗?”
安华锦似笑非笑,“魏将军想见自然可以,但不是现在,你让陛下明日早朝,朝堂上见吧!”
魏振住了嘴,对安华锦又拱了拱手,“请安小郡主耐心等候。”
魏振说完,带着安平,来到城门下,对守城的将领道,“打开城门,魏振有要事儿进宫求见陛下。”
守城的人都惊了,这魏将军怎么与南阳军搅在了一起?是不是魏将军被南阳军策反了?守城的人自然不敢开城门。
魏振也知道,又说了一句,“劳烦去禀告太子殿下,就说魏振带着安小将军进城有要事儿求见陛下。”
守城的人顿了一会儿,立即去了。
第三十章 问话(一更)
魏振没拦截住安华锦的三十万兵马提前进城守城,皇帝听闻后脸都白了。
他看向王岸知,“爱卿,怎……怎么办?你快说怎么办?安华锦是不是要进城来杀朕了?”
谋朝篡位在历史各朝各代都屡见不鲜,但是还没有哪个女子带大军谋朝的。
王岸知很无言,他没想到魏振竟然没先一步在安华锦到来之前进城,若是他先一步,自然靠着皇城的坚固,还能给皇城增加一层坚固的防护,最起码,还没那么容易让安华锦带兵攻下来,然后,再看看她要做什么,才有谈判的筹码。
可惜,他没想到魏振没做到,安华锦竟然兵贵神速,转眼就来到了城门下了。反而将魏振的大军拦截在了她的身后。
不愧是安华锦!
出自南阳王府这个百年将门世家的安华锦!
王岸知看向皇帝,懒洋洋地说,“没什么办法了,陛下您就祈祷安华锦不是来谋朝篡位的吧。”
皇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安华锦带了三十万兵马来,不是来谋朝篡位是来干什么?”
王岸知坐在一旁,懒得理皇帝。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八年前的玉雪岭背后的阴谋。
守城的人先去了东宫,见了楚砚,禀告了魏振要带着人进城之事。
楚砚搁下笔,很是平静,“打开城门,请魏将军和安小将军。”
守城的人应是,立即匆匆去了。
楚贤看着楚砚,有些紧张,“七弟?”
楚砚身子向后靠了靠,后背挨着椅背靠了个严实,“大哥不必紧张,表妹不是为了造反,大概是来找父皇要个公道。”
“什么公道?”
“当年,玉雪岭之战前,父皇联合张宰辅谋算安家,导致玉雪岭之战惨烈,我舅舅和两位表兄战死沙场。”楚砚道,“这事儿是父皇做的,我听到时,都觉得父皇疯了。哪配为君?”
楚贤震惊了,不敢置信,“你是说当年……八年前……怎么会?”
楚砚笑笑,“看来顾轻衍没有对大哥说这件事情,他大概是没脸提顾家在这其中充当什么角色。八年前安家子嗣丰盛,文韬武略,各个都是将才,父皇疑心害怕安家谋反,私下找了张宰辅,张宰辅本就是南梁和南齐埋在大楚的暗钉,正想找机会祸害大楚,恰好父皇找上他,可不是正中下怀不谋而合?于是,二人狼狈为奸,私下买通了舅舅的至交好友许靖,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南阳军虽惨胜,但安家父子三人的性命都交付给了战场,父皇达到了他的目的,以为不被人知,事后安然地在外祖父入京交兵权时惺惺作态不收回兵权,反而给表妹订下了顾家的婚约。让天下人都蒙在鼓里。”
楚贤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惊又怒又失望,嘴唇都哆嗦了。
“表妹几个月前从张宰辅的嫡孙张承泽那里得知了当年之事,所以让顾轻衍从天牢里弄出了张宰辅,送去了南阳。”楚砚索性说的多些,“两个月前,他与王岸知打那一架,正是因此。他送张宰辅去南阳,王岸知拦着不让。当年王家和顾家明明知道父皇和张宰辅的阴谋,却没拦着。所以,大哥半个月前让宁儿写那一封信请表妹入京,你是为顾轻衍,我是为表妹,才扣住了那封信,让她自己选择。如今,她的选择来了。”
楚贤恍然,一时间只觉头脑嗡嗡,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
原来安启辰是这么死的。
那样一个惊才艳艳的少年,死在他最好的年华里,他还没发光啊。他仍记得,他曾经说,“总有一日,我要带着南阳军,踏平南齐和南梁。大殿下,到时候,我大功得成后,谁的酒也不喝,就喝你给我满的酒。如何?”
他自然说“好”。
少年的话历历在目,可是却死在了八年前的玉雪岭之战,原来不是因为兵器,而是因为昏君疑心。原来怀安说的安家无为是错,是这个意思,怪不得他提起安小郡主,是慢慢的颓丧与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之路。
楚贤伸手捂住脸,声音沙哑,“七弟,你说的对,父皇不配为君。”
南齐和南梁对大楚兴兵,两国交战,偏偏自家国君在背后捅刀子,传出去天下人都会唾骂耻笑。他们身为他的儿子,都以此为耻。
自古以来,帝王在位,一旦兵马入城,都是帝王说了算,可是这一代的大楚,太子殿下说了算,都不必经过陛下准奏。
太子殿下一声令下,守城的将领自然听令打开了城门,魏振带着安平,安平带着五万南阳军入了城。
魏振进了城后,提着心回头瞧了一眼,城门重新关上了,安小郡主并没有趁机一窝蜂地带兵涌进皇城,他心底对她的话本来相信七分,如今相信了十分,心下也踏实了。
想着太子殿下毕竟是安小郡主的表兄,安小郡主只是带兵来找陛下要个公道的话,那么,还好,这天下还乱不了,想必也能顺其自然地换主,不会朝野动荡。
陛下的确是太……
哎,连他这个陛下的外家人,都觉得陛下昏聩,一国之君,怎么能卖国通敌?
魏振与安平商量,“安小将军,可以先去太子府见太子殿下吗?”
安平面无表情,“小郡主说了,先去顾家。”
魏振闭了嘴。
看来还真是如安小郡主所说,顾大人比较重要,想想安华锦说的话,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百姓们听说安华锦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并不害怕,没有家家关门,户户落锁,反而都站在道路的两旁,翘首以看。两旁的店铺,茶楼酒肆,都挤满了人头。
魏振十分无语,没想到京城的百姓们这么不怕死,很爱看热闹到这个地步,头顶上下着雪,也不怕冷风冷气冻死个人。
大约这就是安家的威望,从来不伤害百姓,哪怕大军来京,百姓也不怕。
“魏将军,是安小郡主带兵来京了吗?”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
魏振顺着声音瞧去,没看见人,但见百姓们都看着他,他揉了揉鼻子,点头,“是!”
“安小郡主是要造反吗?”那人又问。
魏振这回看清了人,是一个少年,站在人群中,他咳嗽一声,“安小郡主并不是谋反,而是……”
他顿了顿,看向安平。
安平冷冷清清的,没说话。
“魏将军,你这是投靠安小郡主了吗?”那少年见魏振不语,以为魏振有什么隐情或者是被挟持了。
魏振摇头,“不是,在下并没有投靠安小郡主。”
“那你这是干什么啊?带着南阳军进城?我没看错,这不是京麓的兵马吧?他们穿的盔甲,是南阳军的盔甲。”那少年胆子大地道。
魏振有些头疼,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抖搂出来。
安平这时开口,清冷异常,“我家小郡主带三十万兵马来京,是想问问顾七公子,还娶不娶?”
百姓们瞬间哗然。
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小郡主说了,顾七公子是我们老王爷认准的孙女婿,到死也惦记着。若是顾七公子娶也就罢了,若是不娶,小郡主就带着三十万兵马踏平顾家。”
百姓们:“……”
魏振额头突突地跳,忽然觉得顾轻衍很可怜,三十万兵马逼婚,以后一辈子都会被人记住。顾七公子的一生,大约都会记上这一笔浓墨重彩。
男子被女子逼婚,不是很光彩吧?
当然,他不太知道顾轻衍怎么想,也许很乐意也说不定?毕竟,宫宴之日,顾轻衍为了安小郡主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之后丢下吏部尚书的位置去南阳待了一个多月。
那胆子大的问话的少年似乎也被镇住了,惊呆了,没了声。
魏振顺利地带着安平穿过荣华街,来到了顾家大门前,他望着顾家的烫金牌匾,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劳烦去请顾大人出来,魏某受安小郡主所遣,来问顾大人一句话。”
第三十一章 逼婚(一更)
安平的话一下子在大楚京城炸了个震天响,百姓们一时间嗡嗡然华哗然。
奉顾轻衍之命出来打探消息的青墨听了后都呆了几呆,眼看着魏振带着安平前往顾家而去,他立即先一步跑回去给顾轻衍报信。
顾轻衍正在等着青墨的消息,与其说等,不如说在挣扎在煎熬在害怕。
他从来没有这么多的情绪搅在一起,搅的他心口都是疼的,害怕的感觉似乎刻入了他心肺灵魂,外面有半丝风吹的响动,都让他惶惶然。
安易宁看着顾轻衍,忽然叹气,“小姑父,你好可怜哦。”
顾轻衍闭着眼睛不说话。
“我小姑姑若是见了这样的你,一定舍不得的。”安易宁又小声说了句。
顾轻衍闭着的眼睫毛动了动。
安易宁又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小小年纪,总是叹气不好,可是谁让他小小年纪就每日对着这样的小姑父呢!他也不敢想象,若是小姑姑真不要小姑父了,他会怎样?
他怕是真的会毁了。
想想就让人叹气。
“公子!”青墨人未至,声先闻,带着惊喜,带着急促,带着一身寒气,又带着说不出浓浓的矛盾情绪。
顾轻衍慢慢地抬起头。
安易宁转身,看向门口。
青墨顷刻间楚贤,哗啦一下子挑开门口的珠帘,一脸不知是喜还是什么的情绪,看着顾轻衍说,“安小郡主……她……她带了三十万兵马,说是来对公子您逼婚啊。”
顾轻衍整个人顿时怔住。
安易宁猛地睁大了眼睛。
青墨大喘了一口气,继续说,“属下亲自听到安平公子说的,如今魏振将军正带着安平公子来顾家,安平公子对百姓们说,小郡主带三十万兵马来京,是想问问公子,还娶不娶?小郡主说了,公子是老王爷认准的孙女婿,到死也惦记着。若是公子娶也就罢了,若是不娶,小郡主就带着三十万兵马踏平顾家。”
安易宁:“……”
这是她小姑姑说的话???
顾轻衍也呆住了,整个人怔怔的,黯然沉寂的眼底渐渐地蹦出了一缕缕光,他腾地站起身,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活过来了,“她……真的这样说?”
“属下亲耳所听,稍后魏振将军和安平公子就会到了。”青墨本来听到安华锦说逼婚,心情很复杂,但是如今看自家公子整个人都活了,他觉得这可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顾轻衍得到青墨的肯定,又怔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蹲下,一把抱住安易宁,将安易宁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下巴搁在他小小的单薄的肩膀上,暗哑又欢喜地说,“宁儿,你小姑姑她没有不要我。”
“嗯,我小姑姑问你还娶不娶他?”安易宁很是无语地说,“她说若是你不娶她,她就用三十万兵马踏平顾家。”
“我真高兴。”
安易宁乖乖地说,“恭喜小姑父。”
顾轻衍低低地笑了起来,眉眼一寸寸绽开,笑声从内心深处发出,很轻,很愉悦,任谁听到他的笑声,都知道他克制不住地欢喜高兴。
青墨有点儿没眼看自家公子,觉得他一辈子都不要得罪小郡主,真得罪不起。天下哪个女子如她一般?敢向他家公子逼婚?听说公子推挡了赐婚圣旨,王家四小姐在家里都快哭死了,也没用。
顾轻衍低低地笑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安易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问青墨,“怎么回事儿?为何是魏振跟着安平来?”
青墨立即说,“小郡主的三十万兵马先魏振的京麓二十万兵马来到了城门下。大约是魏振与小郡主谈判了,所以,魏振带着安小将军与五万兵马进城,向顾家而来,是太子殿下下令开的城门。”
顾轻衍点点头,“从宫里得到消息,到陛下派人去京麓兵马大营,再到魏振集结二十万兵马倾巢出动,这个时间,的确是够小郡主带着三十万兵马从百里外到城门下了,她大约是算准了时间,所以,不多不少,就只比魏振的二十万京麓兵马快那么一步。”
青墨颔首,“若是让魏振带着二十万兵马先小郡主一步入城的话。小郡主总归行事不那么顺利。”
“嗯。”
青墨见顾轻衍坐在地上,没有起身出门的打算,便问,“公子,您出去见小郡主吗?”
顾轻衍摇摇头,“不见。”
青墨讶异,“那公子您……”
顾轻衍揉揉眉心,“我这副样子,怎么见她?待明日,我收拾一番,再见她吧。”
青墨闭了嘴。
这时,外面蹬蹬蹬地跑来了守门的门童,“公子,外面来了兵马……来了魏将军……问公子……问公子您……”
顾轻衍慢慢地站起身,走出了房门,站在屋檐下,看着气喘吁吁跑来的门童,声音温和,“慢些说。”
门童愣了一下,立即停住脚步,大大地踹了一口气,“魏将军说请您出去相见,他受安小郡主所遣,来问您一句话。”
“什么话?”
“魏将军没说。”
顾轻衍点点头,对里屋招手,“宁儿来。”
安易宁走出了房门。
顾轻衍摸摸他的脑袋,温声说,“你出去,就说我答应,安小郡主说什么,我都答应。”
安易宁牙酸了一下,“小姑父,人家让你出去。”
顾轻衍微笑,“我不便见人。”
安易宁站着不动,仰着脸瞅着顾轻衍,“小姑父你就算穿个乞丐的衣裳,你也是天下第一美人。”
顾轻衍用力地揉揉他的脑袋,低声说,“你是安家人,你小姑姑定然带了张宰辅与许靖来,你难道不想跟着你小姑姑去看看,真相大白这一幕吗?”
安易宁立即说,“我去。”
顾轻衍拍拍他,“去吧!跟着安平走,见了你小姑姑,就说我……”
安易宁立马接过话,“就说你近来把自己折磨的不成样子,没法见人,要好好收拾收拾,明日才能见小姑姑,免得污了她的眼睛。”
顾轻衍“嗯”了一声。
安易宁无语,转身下了台阶,向外面走去。
顾轻衍吩咐青墨,“跟着宁儿,保护好他。”
“是。”青墨立即跟上了安易宁。
顾轻衍站在屋檐下,目送着安易宁出了他的院子,他站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屋,回屋后,他将自己扔去了大床上,倒头就睡。
这么几个月以来,他每一日夜晚都要失眠,半夜半夜的失眠,最严重时,每日也就睡那么一两个时辰,满脑子都是安华锦,一日也不能踏实下心,如今终于可以踏实下心了,他自然不能就这么出去见她。
安易宁来到顾家大门口,守门人将大门打开,他一眼就瞧见了魏振和安平。
他笑了一下,“安平叔叔。”
“小公子?”安平立即翻身下马,对安易宁一礼。
魏振有点儿惊,瞧着安易宁,他也听说了,顾七公子身边教导了一个小孩子,大约八九岁的年纪,十分得顾七公子的喜欢,每日都带在身边,有人私下悄悄传言,说他很像当年来京的安家长公子安启辰,只不过这位小公子姓顾,因为他的姓氏,没人敢质问到顾家和顾轻衍面前。
他当年也是见过安启辰的,那时候太后还活着,义勇伯府往宫里走动的也勤。如今瞧着安易宁,他的容貌还真是像安启辰,但气质却不大像,身上的气息很像顾轻衍。
他从顾家走出来,站在顾家的大门前,身上的气息与顾家厚重的门第重合,看着其毫不违和。大约这也是没人质疑的原因。
安易宁问安平,“我小姑姑呢?”
“在城外。”
安易宁点头,“小姑父说了,无论小姑姑说什么,他都答应。”
安平点点头,问,“顾七公子呢?怎么不见他人?”
安易宁无奈地说,“他这几个月来,吃不好,睡不香,十分憔悴没精神,整个人清瘦颓丧,有失美感,不敢今日见我小姑姑,说明日见。”
安平:“……”
行吧!顾七公子高兴就好。
第三十二章 进宫(二更)
顾家的大门重新关上,安易宁随着安平一起,陪着魏振去了皇宫。
五万兵马来到了皇宫外,整齐划一,士兵们人人带着肃杀之气。似乎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了肃杀之下。
魏振站在宫墙外,深吸一口气,才开口,“去禀告陛下,魏振求见。”
守卫宫门的护卫对看一眼。
安平冷声说,“顺便告诉陛下,敢动皇后娘娘,安小郡主就刨了楚家的祖坟。”
他奉命陪着魏振进来,也就是为了传达这句话,他怕皇帝逼急了,不管不顾杀了皇后娘娘。皇帝这个人自私自利,但是楚家的祖坟,祖宗的陵寝,他总会顾忌在乎吧?
魏振闻言脸都白了。
他也觉得,他今日进宫,怕是不能活着出来,以陛下的脾气,他没能拦住南阳军,晚了一步,如今又受安小郡主威胁入城来替他给顾七公子和陛下传话,陛下见了他,大约会恨的不行,恨不得杀了他,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不来。
无论如何,不能让安小郡主三十万兵马都进城。
“还有,魏将军的命,我们小郡主也保。”安平又补充了一句。
魏振这一刻不知是喜还是忧,说感激不尽吧,没有,但说不感动吧,也没有。他叹了口气,不愧是南阳王府的人,天下人都不敢小看,偏偏陛下作死。
有守卫立即去禀告了。
王岸知就坐在皇帝的对面,听着暗卫们层层传来外面的消息,当听到安华锦逼婚顾轻衍时,他手里的茶盏猛地往地上一掷,瞬间脸色铁青。
皇帝吓了一跳,抬头看向王岸知。
王岸知咬牙切齿,“好一个安华锦!她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话是形容男子的,但偏偏,王岸知觉得形容安华锦正合适,他没想到,他们之间隔着八年前的隔阂,都没能让安华锦放弃顾轻衍,反而如今来一个三十万兵马逼婚。
顾轻衍能不答应吗?
他怕是高兴的乐疯了!
他等的不就是安华锦对他强取豪夺吗?
王岸知几乎咬碎了一口牙,语气森然地问,“然后呢?”
凤冥心下也十分欷歔,“然后顾七公子自然答应了,魏振向皇宫而来,求见陛下。”
“魏振为何没拦住安华锦?”皇帝腾地站起身,他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
凤冥看了皇帝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安小郡主行军太快了,魏将军片刻不耽搁,都没能更快一步进城,如今被拦在了南阳军后,二十万京麓兵马打不过三十万南阳军,显而易见,魏将军与安小郡主谈判,独自进城求见陛下。”
“安华锦没进城?”皇帝问。
“安小郡主带着二十五万兵马等在城外,她的师弟安平带着五万兵马入了城。”
皇帝抓住重点,“安华锦不是来谋反的?”
凤冥无语,索性不再言语,他又不是皇帝的暗卫,凭什么要回答他的话。
“你说!”皇帝指着凤冥。
凤冥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陛下想知道什么,一会儿等见了魏振,自然就都知道了。”
皇帝住了嘴。
王岸知阴沉着脸好半晌,才转向一旁被请来的皇后,“皇后娘娘,您有一个好侄女啊!”
皇后端坐着,也明白了如今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是啊,本宫有一个好侄女,小安儿比王家四小姐强多了,怀安娶她也亏不了,天作之合。”
王岸知看着皇后,“娘娘觉得,若是老王爷还活着,会让安小郡主如此胡来吗?带三十万兵马入京逼婚?她可真厉害真威风啊。”
皇后冷眼看着王岸知,“王大人,你年纪轻轻的,还是积德行善的好。”
王岸知满不在乎地说,“您刚才大约是没听清安小郡主让人传的话,她说,顾轻衍是老王爷认准的孙女婿,到死也惦记着。若是顾轻衍娶也就罢了,若是不娶,安小郡主就带着三十万兵马踏平顾家。”
皇后品味这句话,没觉得有问题。
“到死也惦记着啊,说明人没了不是吗?”王岸知慢悠悠地说,“安华锦总不会咒自己的爷爷。”
皇后脸色一下子惨白,身子猛地晃了晃。
不错,若是他父亲没出事儿,安华锦也不会放出这样的话,难道他父亲真的没了?不,不可能,一定是口误,她父亲走时还好好的,还身子骨硬朗的,还说她若是回去省亲,等明年开春再回去,路上天寒地冻的,他才不带着她这个身娇体贵的拖累。
王岸知看着皇后惨白的脸,总算心里舒服些。
皇帝也觉得奇怪,难道老南阳王真死了?怎么死了?总不能是病死的吧?他看起来胡蹦乱跳神采奕奕的,哪能说没就没了?不说皇后不信,他也不信。
这时,宫门守卫来报,“陛下,魏将军求见。”
皇帝心里气的不行,觉得魏振无能,他就不应该将京麓兵马交给他,废物。他怒道,“让他滚进来!”
王岸知嗤了一声,如今还耍威风呢,陛下很快就会耍不出来了。
守卫没离开,而是继续禀告,“安家有人说,若是陛下敢动皇后娘娘,安小郡主就刨了楚家的祖坟。”
皇帝:“……”
他是有打算,但还没动,他看向皇后。
皇后脸色发白,似乎已经信了王岸知的话,虽然稳稳地坐着,但看起来都快哭了。
守卫顿了一下又补充,“还有,魏将军的命,对方说,安小郡主也保。”
皇帝的确是有杀了魏振的心思,如今听到守卫这样禀告,气的拿起手边的砚台砸在了地上,又怒又没折地说,“行,让他进来。”
守卫立即去了。
魏振等在宫门口,很是提着心,守门人打开宫门,说陛下有请魏将军时,楚砚的马车也已来到了宫门口,守卫一看是太子殿下的马车,自然不拦,任由楚砚进了宫。
楚砚挑开车帘,看向安平和安平身边的安易宁。
安易宁施了一礼,“表叔。”
楚砚点点头,眉眼温柔下来,“宁儿乖!你想随我去见陛下吗?”
安易宁歪着头想了想,摇头,“我等我小姑姑。”
楚砚点点头,打量了安平一眼,“安小将军?”
安平拱手见礼,“太子殿下!”
楚砚问,“表妹一切可好?”
“回太子殿下,小郡主很好。”
楚砚点点头,对魏振平声说,“魏将军,上我的马车吧,我与你一起去见陛下。”
魏振连忙应是,上了楚砚的马车。
车帘落下,楚砚的马车缓缓进了皇宫。
魏振上车后,这才瞧见车内还坐着楚贤,连忙拱手,“大殿下。”
楚贤点点头,问,“魏将军见着安小郡主了?安小郡主怎么说?”
虽然已得知了外面的消息,但是楚贤还是想问问。
魏振立即将如何见到安华锦,安华锦与他说的什么话,都详细地与二人说了一遍,最后道,“殿下恕罪,卑职无能,没能快安小郡主一步。”
楚贤感慨,想着他虽然还没见过安华锦,但可以想象,能让顾轻衍喜欢的女子,能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逼婚,能这般兵不血刃地达到自己的目的,让魏振束手无策受他威胁入城来反过来做安家的信使,便足够让人敬佩了。
“表妹算好了时间快你一步的,也怪不得你。”楚砚心底很平静,想着顾轻衍怕是因她一句话本是快死了的心该活了。
原来她说的将顾轻衍放在心尖尖上,是没对他说谎,的确是放在了心尖尖上。
马车来到朝阳门时,停住,楚砚、楚贤、魏振三人下车,走去南书房。
张公公等在南书房外,瞧见三人来了,连忙上前见礼,然后不等对里面通传,楚砚便越过他,推开了南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楚砚看到皇后,喊了一声,“母后。”
皇后腾地站起身,快步上前两步,一把拽住了楚砚的袖子,“砚儿,你外祖父……你外祖父是不是出事儿了?”
楚砚一怔,“不曾听闻。”
皇后快速地将王岸知刚刚的话说了一遍,楚砚早先没注意这措辞,完全是被安华锦逼婚顾轻衍的话给吸引了心思,如今听闻后,与魏振说的分毫不差,他仔细一想,脸色也变了。
第三十三章 真相(一更)
皇后见楚砚脸色变了,整个身子都开始发抖,拽着她袖子的手也抖了起来。
魏振连忙说,“安小郡主穿了一身红衣,披着红色的披风,不像是热孝中。”
毕竟,热孝是穿白衣的。
皇后转头看向魏振,似乎一下子燃起了希望,“魏将军,当真如此?”
“臣亲眼所见。”
皇后松了一口气。
楚砚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好你个魏振,你不但没拦住安华锦,还做了她的信使,带了她手下的士兵入城,你是想跟着一起反了不成?”皇帝爆喝了一声。
魏振连忙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是臣无能。”
皇帝杀了魏振的心都有了,但是早先宫门的守卫传的话他却记的牢,无论是杀皇后,还是杀魏振,安华锦都会刨了楚家的祖坟,他相信,安华锦都能带兵来京了,放出来的话,一定会说到做到。
皇帝别的都可以全然不在乎,但是自家的祖坟,当然是在乎的。皇室的陵寝岂能让人破坏?岂能不让列祖列宗安心?祖陵若是被刨了,那楚家才是真的被毁了。
皇帝气的不行,但也拿魏振没折,若是眼神能杀人,魏振已死了一百次了。
他伸手指着魏振,“你说,你怎么那么慢?你是不是暗中投靠了安华锦?”
魏振垂下头,“陛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皇姑母在天有灵,臣不怕立誓,若是臣暗中投靠安小郡主,臣不得好死。”
古人最重誓言,皇帝见他立誓,心里的气消了些,“那你说,你怎么做了安华锦的信使?”
魏振艰难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有些难以启齿。
“说!朕让你说!”
魏振闭了闭眼,开口道,“臣片刻没耽搁,但安小郡主实在是太快了,臣带着京麓兵马晚了一步,臣到时,安小郡主的三十万兵马已到了城门下,陛下当该知道,二十万京麓兵马绝对不是三十万南阳军的对手,所以,臣派出信使去问安小郡主,安小郡主不见,臣无奈,只能亲自去见安小郡主……”
“臣问安小郡主带三十万京麓兵马进城是何意?安小郡主说,来问问顾大人还娶不娶她?他若是娶,那便罢了,他若是不娶……他便带着三十万兵马进城,踏平他的顾家。”
皇帝虽已得到这个消息,但是从魏振口中亲耳听到,还是有所不同。
他沉着脸,“她是对朕给顾轻衍赐婚之事不满?如今虽然是对顾轻衍逼婚,实则是给朕一下下马威来了?”
“不止如此。”魏振又重新垂下头,说出重锤,“安小郡主说,除了这一桩主要的事儿,还有一桩次要的事儿,就是问问陛下,八年前,在玉雪岭之战前,您联合张宰辅,做了什么投敌卖国的事儿害南阳军?你是陛下,大楚的天子,享受着安家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尽忠,却背地里偷偷害安家人埋骨沙场,您对得起谁?”
皇帝心下一震,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大脑瞬间嗡了一声。
在场王岸知、楚砚、楚贤都已提前知道,所以,没什么表情,但是皇后却是但一次听闻,她猛地转向皇帝,双眼死死地盯住他,也是全然的不敢置信。
皇帝到底是做过的事情心虚,如今被人捅开,他一时脸色大变,脚下有些站不稳。
皇后一看他这模样,便已知道此事是真的了,她拿起一旁的椅子,对着皇帝砸了过去,整个人一下子跟疯了一般,冲向皇帝,直呼姓名,“楚徵,我杀了你!”
皇帝急躲,但椅子还是砸到了他肩膀上,半边肩膀顿时传开一阵钻心的痛,将他砸回了神,“一派胡言!朕何时做过?”
这种事情,他自然不能承认,死不承认,一旦承认了,他就完了。
“你还不承认!你做都做了,竟然没脸承认!”皇后又拿起一把椅子,照着他的脑袋正中就砸,一边砸一边哭着骂,“我们安家几代尽忠,都喂了狗了,你的良心也喂了狗了,你还是不是人?我的哥哥,我的两个侄子,大楚多少将士埋骨沙场,原来都是你害死的?你这种人,怎么不下地狱?”
眼见皇帝脑袋要开花,楚砚两步上前,一把拦住了皇后,“母后住手!”
皇后疯了一般,凌厉地转头看向楚砚,“你不让我杀了他是不是?你是他的儿子,你不能看见我杀了他是不是?你松手!我今日就要杀了他!”
楚砚按住皇后,语气沉沉地说,“母后,他还不能死,就算死,也要下了罪己诏,昭告天下,才能死。埋藏了八年的真相,不能就这么不被人知。”
皇后一下冷静了下来,还好,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儿子,不愧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没有因为亲生父亲,就包庇他,让他的舅舅表兄以及当年战场上埋骨的将士冤魂不得昭雪,她脱手扔了椅子,死死地看着白着脸的皇帝,“楚徵,我诅咒你,就算是死,你也上不了天堂,你这种肮脏的人,肮脏的血,死了也是下地狱,下十八层地狱,被恶鬼缠死你,不得脱生。”
皇帝心中又怒又慌,大声嚷叫起来,“来人,来人,快来人,将这个疯女人给朕杀了!给朕杀了!”
外面的内廷侍卫冲进来。
楚砚淡淡地转过头,看着冲进来的内廷侍卫。
内廷侍卫冲进来后对上楚砚的视线,便不敢再上前了,显然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对上了,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这些小虾小将们,可不敢踩火坑。
陛下老了,力不从心了,权利没多少了,也就仅限于皇宫这么点儿大内侍卫和守卫,而太子殿下不同,他有朝臣们的支持,有安家的兵马。
向着哪头最有利,一目了然。
“都反了,都反了。”皇帝见内卫惧于楚砚气势,站着不动,看向一旁始终没说话的王岸知,向其求助,“爱卿……”
王岸知闲闲地看戏姿态,见皇帝喊他,他怜悯地说,“陛下,原来您还做过这等事情,这种不仁不义,残害忠良的事情,臣可帮不了你。”
皇帝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楚砚瞥了王岸知一眼。
楚贤看着王岸知不向着皇帝松了一口气。
皇后心中恨的不行,不能杀了他,走上前扇他几个嘴巴子总是行的,反正打不死他,于是,她推开楚砚,对着皇帝的脸,只听得“啪啪啪啪啪啪”连成一气,转眼就将皇帝的脸扇肿了,不过皇帝晕死的沉,没将之扇醒过来。
楚砚知道若是不让皇后发作一番,她怕是会把自己憋死,想着一直以来温和善良的母后知道真相都如此,而安华锦那个性子,自小就不温和,能忍耐这么久,不知有多煎熬。
皇后打的累了,放下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愤怒地哭了起来。
她即便现在能打死皇帝又怎样?他的哥哥两个侄子也不会活过来了。她嫁进皇宫二十载,这是嫁了怎样一个中山狼,靠着安家让大楚安稳,却又算计着安家人的性命,安家人流的血,都喂了这头狼,
她哭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小安儿如今能把这件事情捅出来,大体她的父亲已不在了,她的父亲若是得知当年真相,那么一大把年纪,岂能受得住?他定然是不在了。
她又大哭了起来,一时间,哭的肝肠寸断。
贺嬷嬷本来与张公公站在远处的门口,如今怕皇后哭坏了身子,立即跑上前,“娘娘,您可别哭坏了身子啊,您还有七殿下,还有三公主。”
贺嬷嬷最了解皇后,若说她自己身体,她不是十分在乎,但她的儿女,她在乎。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安家,为了她的儿女,她才在不喜欢的皇宫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她的苦,贺嬷嬷最清楚。
楚砚也怕皇后哭坏了,上前从地上扶起皇后,“母后,地上凉,您仔细身子,你难道不想明日去金銮殿亲眼看着他下罪己诏吗?”
皇后自然想,由着楚砚扶着站起来,趴在儿子怀里哭的难受,“砚儿,你的外祖父……你的外祖父他,一定是去了。否则,小安儿不会来京。这等事情,她肯定不愿意在他生前做,否则以安家的忠心,你外祖父一辈子守护的君主,岂不是一个笑话?
楚砚此时也想通了,白着脸点点头。
第三十四章 安营(二更)
楚砚想着大约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否则,表妹严防死守,就是为了瞒着外祖父,外祖父若是不出事儿,她的确不是会带着兵马来京的性子。
皇后哭了一通后,对楚砚说,“砚儿,我要见小安儿。”
她要找安华锦确定父亲是不是真的去了。
楚砚想了想,道,“表妹不是为了谋反而来,不会带兵马进城,若是我猜测的不错,她大约今日打算在城外安营扎寨,母后若是想见表妹,我陪您出城一趟。”
“那这里……”皇后看向昏死过去没人管的皇帝。
楚砚转向楚贤,“就劳烦大哥了,看顾好父皇,明日的早朝,父皇一定要上。”
楚贤点头,“母后和七弟放心出城去,陛下由我来看顾。”
他如今也不想叫这个人为父皇了,他根本不配,不配做大楚的国君,不配为父。
楚砚扶着皇后,“母后,走吧!”
皇后点头,迫不及待地出了南书房,楚砚看了魏振一眼,吩咐,“魏将军随我出城吧!京麓兵马不能一直无主将。”
“是!”
楚砚吩咐人备车,带着皇后出了皇宫。
楚砚离开后,楚贤吩咐人将皇帝弄到榻上,他也不打算走了,亲自带着人看着皇帝。他觉得,皇帝一定不会愿意下罪己诏,但是,由不得他不下,他要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无论是威逼还是劝说,都要让他答应下罪己诏。
楚贤命人安顿好皇帝后,看向王岸知,“岸知,你如今有何打算?”
王岸知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我与顾轻衍赌输了,还能有什么打算?他如今大约得意极了高兴极了乐疯了。”
谁能想到安华锦带兵三十万来京逼婚?八年前的玉雪岭之战背后与顾家的隔阂,都不能让她对顾轻衍放手,那么,他还能再做什么?
楚贤叹了口气,“你为何非要拆散怀安呢?他那样冷情冷性的人,如今终于知世间冷暖,有了七情六欲,再不是心理一片荒芜空无一物,像个真正的人了,有何不好?你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你说句心理话,当真希望他过的不好?变回以前?甚至不惜毁了他吗?”
“大殿下这是要做我的说客?”王岸知轻叱一声。
楚贤看着他,“我不是要做你的说客,我是真心地觉得,岸知,你不要太偏激,你有才,却喜欢剑走偏锋,扎伤怀安,也扎伤你自己。何必呢?”
王岸知不置可否。
楚贤又道,“父皇下了罪己诏后,他不想退位,也由不得他了,朝臣们也不准许,天下百姓们也不准许,七弟登基,你我好好辅佐七弟,哪怕不如你预料的走那条最便捷偏激的路,但也不是无路可走,再重新开辟一条路就是了。”
王岸知讽笑。
楚砚瞪了他一眼,“你不相信吗?不如你就看着,七弟一定会是一个明君。”
王岸知受不了了,抬眼看着楚贤,“大殿下,你怎么能肯定七殿下一定会是一个明君?”
“我肯定,七弟禀性纯正,虽性子寡淡,但心地宽宏良善,他绝对不会与父皇一样。”楚贤肯定地说。
王岸知翻了个白眼,站起身,似乎懒得再待下去,“大殿下与其指望七殿下,不如指望你自己。”
扔下一句话,王岸知出了南书房。
楚贤一怔,瞪着他的背影,“你不相信,看着就是了。”
王岸知再没回答,因为他知道,楚砚不想要那个位置,正在一步步地推给大殿下,大殿下至今无所觉。谁才是更良善的那个人?他当年就没选错。
楚砚带着皇后出了皇宫后,喊安易宁上车。
安易宁来京这么长时间,同样没瞧见皇后,皇后也不知道他,毕竟,她身处皇宫,无论是楚砚,还是顾轻衍,都没特意带着安易宁去皇宫里转悠。
安易宁喊了一声“表叔”,乖巧地上了马车,然后看向皇后,眨眨眼睛,对皇后见了一礼。
皇后哭的红肿的眼睛在看到安易宁时,骤然睁大。
楚砚温声道,“宁儿,喊姑祖母。”
“姑祖母。”安易宁乖巧地喊了一声。
皇后身子颤抖起来,不错眼睛地看着安易宁,“砚儿……这……这是……”
楚砚温声道,“一直以来瞒着母后,也是怕宁儿不得安生好好学习课业。他叫安易宁,是大表兄安启辰的遗孤。”
皇后一下子哭了出来,猛地揉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你……你没骗母后吧?”
楚砚摇头,“没骗母后。”
然后将他所指的的安华锦当年如何救了许清灵,如何查出她腹中已怀有身孕,如何将他们母子隐秘地保护了起来,如何过了八年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怕耽搁孩子心性和学业,将之接了出来,交给了顾轻衍放在身边教导。
皇后听完后,喃喃地说,“怪不得我隐约听说怀安身边教导了一个顾家子弟,长的很像启辰,原来……”
她伸出手,试探地伸向安易宁,又哭又笑,“宁儿是吗?你来京这么久,姑祖母竟然都不知道,今日才见着你,你……让姑祖母抱一下好吗?”
安易宁点头,向皇后身边挪了挪。他已经习惯了,除了王岸知看到他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外,其余人见到他,包括大殿下,都是要抱他,哎,他爹当年得多受人喜欢?才导致如今他有这个待遇啊。
皇后一把抱住安易宁,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又哭了起来。
楚砚无奈,想着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见过母后哭,如今一日之内,见到她哭了这么久,原来竟然是个这么能哭的人,想来妹妹的能哭真是随了母后。
随母后才好,总比随父皇强,那是个自私自利且没心的人。
安易宁乖巧又会哄人,小手拍着皇后的后背,“姑祖母,您别哭了,您哭,宁儿也想哭。”
他小小年纪,便会知道怎样能拿捏住人心,让人快速地停下来。
果然,皇后立马停了眼泪,她自己哭不要紧,但不能惹孩子哭,她松开安易宁,立即说,“姑祖母不哭了,你也不要哭,让姑祖母好好看看你。”
安易宁点头,乖巧地任皇后看他。
“真像,跟启辰真像。若不是听说你的的确确是顾家的子弟,姓顾,姑祖母不敢看,怕引起伤心,早就该把你叫进皇宫好好瞧你了。”皇后说着,又抹了抹眼角。
安易宁小声说,“小姑父虽说让我不必谨慎,该如何就如何,正大光明地露于人前,但我还是怕给小姑父添麻烦,是以,才这么晚见到姑祖母。”
“你是对的。好孩子。”皇后拍拍他的脑袋,“从明日起,你堂堂正正地站于人前,你就姓安,是安启辰的孩子,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良心虽被狗吃了,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把你送给了安家补偿。”
安易宁点头,直起身扳,“我听姑祖母的。”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皇后又抱住安易宁,舍不得松手,因着这喜悦,一下子冲击了刚刚得知老南阳王的死的悲痛欲绝。
马车一路出了城,果然如楚砚所说,安华锦已命人在城外安营扎寨。
安平留了那五万兵马守着皇宫,自己跟着楚砚出了城,将皇后和楚砚带到了安华锦建的中军帐。
虽是冬日,地冻天寒,但中军帐内,围了厚厚的棉帐,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棉被,且生了火炉,不但不冷,反而很是暖和。
安华锦听说皇后来了,迎到中军帐门口,看着皇后哭肿的眼睛,心下一默,喊了一声,“姑姑。”
皇后一把拽住安华锦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小安儿,你告诉姑姑,父亲他……他是不是已经……”
安华锦沉默地点了点头。
皇后眼泪又汹涌地落了满脸。
安华锦眼眶一涩,平静地说,“爷爷走的时候很平和,乐安天命,他终于能与祖母、父亲母亲和兄长们相见了,姑姑当该为他高兴。死了才是解脱了。”
皇后一把抱住她,哭的悲痛,“我也死了算了,九泉之下,也与他们相见。”
安华锦无奈,“姑姑,您说什么呢?您还要活着帮爷爷多看些他没看到的事儿,等百年之后,再去他面前得意地告诉他,最起码,他死前一直惦记着让顾轻衍做他的孙女婿,您得帮我主婚不是吗?”
第三十五章 目的(一更)
皇后抱着安华锦好一通哭,才在她的哄劝下渐渐地收了眼泪。
安华锦扶着她坐下后,叹道,“姑姑,您好难哄,我如今算是知道表妹为什么爱哭,一哭就停不下来的性子随了你了。”
皇后用帕子擦着眼睛,看着她一身火红的衣裙,哽咽地说,“父亲临终前,当真惦记着顾轻衍做他的孙女婿?所以,你才来京城逼婚?”
“嗯,唯一的心愿。”
“父亲是什么时候去的?”皇后又问。
“一个月前病倒的,七日后去的,停灵七日,我发丧了他之后,睡了两日,带着三十万兵马走了半个月来京。”安华锦简略地说了过程。
皇后眼睛又蓄满了泪,“为什么不给我来消息?”
“赶不及。”
这时,安易宁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没跑过来找安华锦要抱抱,而是一个人,蹲在地上,捂着脸哭。
皇后顿时心疼了,坐着的身子站起,两步就走到了安易宁身边,一把抱住他,“乖孩子,不哭不哭,你曾祖父是去天堂见你曾祖母、祖父祖母、你父亲和二叔了。他们如今大约正在乐呵呵地团聚。若是发现惹得你哭了,一定会心疼的。”
“你曾祖父给你写了信,宁儿乖,别哭了,人生百年,乐安天命,你曾祖父去的很安详,是好事儿。”安华锦拿出一个匣子,“这里面,都是你曾祖父给你留的信。”
安易宁立即伸手接过了匣子,眼睛红红的,抱着打开。
匣子里面躺着厚厚的一摞信纸,老南阳王病时,握笔已虚力,字迹显现出来也有些虚浮没力道。
安易宁珍惜地一张一张将信笺捡出来读信。
皇后看着问安华锦,“父亲可给我留信了?”
安华锦笑,“只给宁儿留信了,给姑姑和表兄留了话,让我转告。”
皇后点点头,“留了什么话?”
“爷爷说,让您后半生,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留在京城也好,回南阳也好,四处走走也罢,总归是你自己想过的日子。爷爷最心疼的人是姑姑,最放不下的是我,最留恋的是宁儿,最欣慰的是七表兄。”
皇后又用帕子捂住眼睛,哭了起来。
安华锦不太会哄人,刚刚哄的皇后不哭就用了好半天,如今见她又哭了,没辙了,转头看向从进来一直一言不发的楚砚,用眼神示意他来哄。
楚砚揉揉眉心,站起身,对安华锦说,“给他们些时间,他们自会消化情绪,我有话要问你,你随我来。”
安华锦知道楚砚要问她什么,她也正有话要对他说,于是,二人将中军帐留给了皇后和安易宁,走了出去。
站在中军帐外,入眼处是连成片的营帐。
南阳军巡逻站岗的士兵,一个个如笔直的小白杨一般,在寒风凛冽中精神抖擞。
这就是南阳军啊!
是楚砚一直想看看的南阳军!
他目光扫了一圈,转回头,对安华锦说,“你我随便走走,带我看看你安札的整个军营吧?”
“行啊。”安华锦绕着一座座营帐领着楚砚走。
所过之处,士兵们恭敬地见礼。
“外祖父是怎么知道当年的事儿的?”楚砚问。
“爷爷回南阳途中,途经江州,江州王家热情留他住了一晚,临走时送了一株百年老山参,底下压着一封信,爷爷瞧见了,表妹也瞧见了,以为爷爷没看见,偷偷藏了起来,爷爷念着表妹一片苦心,一路上什么也没说,当做无事儿人一样,回了南阳后,甚至我都没察觉出来,直到他病倒,我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看了信。”
楚砚脸色一沉,“江州王家为何如此?受王岸知指使?”
“倒见得是受他指使,受他纵容大约是真的,毕竟,王四小姐倾慕顾轻衍,想借此挑拨我们的裂痕加深,没有了和好的回旋余地。她大约以为她有机可乘,就能嫁给顾轻衍了。”
“王兰馨?”
“嗯,是她。因为那株人参是她娘的陪嫁。”安华锦道,“她倒是挺舍得。”
楚砚停住脚步,“外祖父既然知道了当年之事,还心心念念让你嫁给顾轻衍?”
安华锦笑,“是啊,我爷爷很喜欢他,也说顾家有自己的立身之道,顾老爷子站在顾家的立场来说,不算做错,顾家是顾家,顾老爷子是顾老爷子,顾轻衍是顾轻衍。”
“你呢?”
“表兄是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楚砚道,“假话真话都说说。”
“假话就是,老头子临终只有这么一个心愿,我自然要让他满意。”安华锦声音带着丝笑,顿了顿,声音轻了轻,“真话就是,我想要顾轻衍,一辈子,除了我,除也别想肖想他。王兰馨去死好了。”
楚砚沉默。
“若是不要顾轻衍,我大约一辈子都不快乐,我不快乐,想必不是爷爷、我爹娘、哥哥们所愿。他们在天之灵,看我不快乐,想必也不会开心的。”安华锦道,“人生一世,我不愿意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我连许靖的血海深仇都可以压下不亲手杀他,更遑论无辜的顾轻衍?”
楚砚沉默许久,点头,看着安华锦扬起的脸,也跟着她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和了许多,“你是对的,表妹没有被枷锁困住,我很高兴。”
安华锦没拂开他的手,这一刻,她真是觉得他这位七表兄像个哥哥的样子了,她问,“七表兄,这三十万兵马,我带来京城,其实最真实的目的是打算给你的。”
楚砚一怔,“为何?”
安华锦压低声音,“南齐和南梁有兴兵的动向,有张承泽在,因我大力清除了南齐和南梁埋在南阳的暗桩,他大约见识了我的厉害,心里清楚,南阳破不了,所以,他大约会一力建议南梁王,从漠北兴兵。”
楚砚面色微变。
“漠北镇北王府只二十万兵马,就算兵马强壮,占据天险,易守难攻,但也怕是顶不住南齐和南梁豁出去的大火力进攻,只要南齐和南梁舍得拿二十万兵马做敢死队,那么,漠北一定会被攻下,只要攻下漠北,便能长驱直入皇都,一旦我的推测证实,必须增援漠北,南阳距离漠北万里之遥,京城距离漠北只有三千里,南阳的兵马到漠北,最快需要至少二十日,而京城到漠北行军,最慢七日。所以,我带来三十万兵马,是打算给七表兄做亲征漠北之用。”
楚砚发愣,“我亲征?”
安华锦点头,“七表兄不是不想要大位吗?那么,何不趁此机会亲征?储君带兵去漠北,一给漠北士兵鼓舞气势,二带兵为漠北增援,三趁机将朝局监国之事推给大殿下,然后,以后你不想回朝,直接从漠北去南阳,脱身出朝局,不就是你说了算了吗?至少,朝臣们不会围着你扒着你的裤脚抱着你的双腿哭着喊着不让你走。因为,他们见不着你的人,而且还有大殿下顶着呢,朝臣们要是抓,到时候也会抓眼前能看得见的大殿下,你去意已决,大殿下也只能干瞪眼,况且,他的确适合做那个位置,毕竟不厌恶,而七表兄你厌恶京城,厌恶皇宫,厌恶那把椅子,不适合,如今正是个机会。”
楚砚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
他心下触动,没想到安华锦最终的目的是为他着想,他这个表妹,他只说不想做那个位置,想给大哥坐,她便把什么路都替他想好铺好了。
楚砚鲜少会眼圈红过,如今看着安华锦,一下子红了眼圈。
安华锦不好伸手去捂住楚砚的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塞进他手里,取笑着说,“七表兄,你可别感动的哭,我也是有别的目的的。”
“你说。”楚砚被迫地接了帕子,却没擦了一下眼睛。
“我会把安平交给你,漠北有镇北王、有苏含,也有许多能人将领,再加上安平,你只要带着三十万兵马前去,顶住南齐和南梁的攻击就是,无需反攻。”安华锦声音又低了低,“我会趁机带着七十万南阳军,兵分两路,攻打南梁和南齐后方,报这么多年他们欺负我们大楚之仇,一雪前恨。”
第三十六章 说客(二更)
楚砚看着安华锦,她声音不高,甚至极低,但他却因她的话而心中激荡。
南齐和南梁一直以来联合起来想吞并瓜分大楚,大楚一直处于被动,若不是一直有南阳王府钢筋铁骨般地镇守边疆,大楚早就被南齐和南梁给践踏瓜分了。
他没忍住又摸了摸安华锦的脑袋,用力地揉了揉,“好!”
安华锦这回打开了他的手,哭笑不得,“表妹说表哥爱揉她脑袋,时常好好的发髻,让你给揉乱了,她每回都要重新梳一次,如今看来她一点儿都没说错。”
她一本正经地教训道,“以后不准摸女孩子的脑袋,梳头很麻烦的。”
楚砚终于笑出声,眼底都是碎了的笑意,“好,我以后记住了。”
安易宁看完了信,出来找安华锦和楚砚,南阳军一众士兵看到安易宁,都心情激动地给小公子见礼。
安易宁找到安华锦后,仰着脸,红着眼睛对她说,“小姑姑,曾祖父在信中说,让你好好待小姑父。”
安华锦:“……”
她爷爷可真是够够的了,临死前七天每一天都跟他磨叨一遍也就罢了,竟然还在给宁儿的留信中不忘顾轻衍,上辈子顾轻衍是拯救了什么,如此得他爷爷的心。
“小姑父觉得自己如今十分不成样子,说明日再见你。”安易宁伸手拽住安华锦的袖子,拉扯着晃悠,“小姑姑,你答应好不好?小姑父很可怜的。”
安华锦看着他,“他怎么可怜了?”
“你不理他的这几个月里,他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极了。”
安华锦:“……”
她气笑,“什么破比喻。”
“真的呢。”安易宁又拉着着她的袖子晃,“小姑父喜欢极了你,每日胆战心惊的,就怕你来信跟他说不要他了,每日惶惶然。您看,我都瘦了,都是为他叹气叹的。”
安华锦:“……”
她认真地看着安易宁,嗯,的确是瘦了些,但也抽条了些。
“小姑父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王四小姐,那个王四小姐抱着人参去找小姑父,小姑父都没见她呢。”安易宁觉得十分有必要给顾轻衍说些好话,虽然如今小姑姑逼婚了,但是她怕小姑姑把人夺到手里又冷待人家,于是,十分操心地做着说客,“圣旨赐婚的事儿,小姑父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都怪那个王岸知,是他防着小姑父出手拦住,圣旨还没从皇宫出来时,消息和告示已先一步让人送出了京城,他京外有遍布的势力,小姑父的势力多数都在京城,出了京,就拦不住他了。”
安华锦看着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跟她认认真真地说着这些的安易宁,忽然很是感慨,这孩子搁在顾轻衍身边不过几个月,褪去了天真,成长的也太快了。让她都有些担心,这么小的人,就操这么多的心,可别累坏了。
她伸手捏捏安易宁的脸,嗯,手感都没多少肉了,看来真是叹气叹的瘦了。她微微弯下身,“我把你放在他身边,是让你跟他学课业的,不是让你操他的心的。”
安易宁不满地小声嘟囔,“小姑父长的那么好,天天在你面前苦着脸可怜巴巴的,换做是小姑姑你,你能忍心不操心吗?”
安华锦:“……”
不,她不能。
她又气又笑,用力地揉揉安易宁的脑袋瓜,不再逗他,“我要了他,自然会对他的一生负责,不会冷待他,我欺负他,也是欺负我自己,我又没有受虐的毛病。”
安易宁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小姑姑要说话算话哦,否则曾祖父也不会高兴的,他那么喜欢小姑姑。”
安华锦就不明白了,看着安易宁,“宁儿,你明白吗?你曾祖父是怎么就觉得他天下第一好了?”
安易宁眨眨眼睛,“大约是小姑父长的好,性子好,又有才华?人人都喜欢他?”
安华锦立即说,“他性子可不好。”
别扭又毛病多,得让人哄着,哪里好了?
“小姑父的性子很好的,待人温和礼遇,不轻易发脾气,懂得很多道理,尤其是他可厉害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贯穿古今……”
安华锦捏捏自己的耳朵,“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安易宁破涕为笑,然后又一把抱住安华锦的身子,眼眶又红了,“小姑姑,宁儿好想曾祖父啊。”
安华锦拍拍他的脑袋,“一个笨老头而已,想他做什么,若不是自己生生憋着,还能最少多活半年。是他笨,甭想他。”
安易宁抽噎了一下,被哽住了,小声反驳,“外祖父也没有那么笨的。”
“比你我都笨,就是笨。”
安易宁没话反驳了,他也觉得自己和小姑姑更聪明些。
楚砚一直站在一旁,瞧着安华锦和安易宁,心中一片安然,待二人止住话,他问,“表妹与顾轻衍的婚事儿,你是什么打算?”
“就依爷爷生前所说吧!在京城待半年,在南阳待半年。”安华锦道,“他放不下顾家,我放不下南阳,各退一步。”
楚砚点点头。
她既然能来京城逼婚,那么,显然是将过去顾家袖手旁观之事揭过去了,为了顾轻衍,她走出这一步,便不会再让顾家成为这个疙瘩。
可见,她真是喜欢极了顾轻衍。默不作声地将他放在心尖上,为他退一步,成全他,也是成全她自己。顾轻衍何其有幸。
顾轻衍本已睡着,忽然醒了,腾地坐起身。
他起身的动静太大,手碰到了帷幔,拴着的银铃响了起来,青墨立即走了进来,“公子。”
顾轻衍脸色很难看,声音有些哑,“你去问问,是不是安爷爷他……他出事儿了?”
青墨一怔,“公子何出此言?”
“安爷爷认准我做他的孙女婿,到底也惦记着。”顾轻衍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是不是说明,他人没了?”
青墨脸色一变。
“我都是被欢喜冲昏了头。”顾轻衍下床,“备车,不必去打探了,我现在就出城。”
“是。”
顾轻衍披上衣服,穿上鞋,快步走到门口,忽然又顿住,吩咐,“来人,我要沐浴。”
有人应是,立即抬来一大浴桶温水。
顾轻衍转身,从柜子里快速地拿了衣裳,进了屏风后。
沐浴换衣仅用了两盏茶,顾轻衍已收拾妥当,批了披风,快步出了院子。
他走到院门口,正碰到顾老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皇帝昏迷了,王岸知也离了宫,自然没有人再牵制困着顾老爷子了,所以,他也能出了皇宫,回来了顾家。
他进了府门后,直奔顾轻衍的院子而来,见他要出门,喊住他,“衍儿。”
“爷爷。”顾轻衍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了顾老爷子一眼,“爷爷有什么话,晚些时候我回来再说,我先出城。”
“去见安家小丫头?”
“嗯。”
顾老爷子摆摆手,“去吧。”
顾轻衍快步离开。
顾老爷子转回身,看着顾轻衍转眼就没了影,心中直叹气,想着,到底他该感慨安家那小丫头太厉害呢,还是他的孙子是个有福气的呢,到底是让他等到了得偿所愿。
顾轻衍出了顾家后,让人快马加鞭地出了城。这是他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踏出顾家大门。
来到城门口,他忽然有些近乡情怯,吩咐车夫,“停一下。”
车夫立即将车停下。
顾轻衍静静地靠着车壁坐了一会儿,才语气如常地吩咐,“走吧。”
因太子殿下有令,城门并未封锁,马车顺利地出了城。
来到安华锦退后五里的驻扎的军营,顾轻衍下了马车,青墨上前对守营的士兵道,“我家公子请见小郡主。”
士兵一看是顾轻衍,连忙见了个礼,说了句“顾大人稍等”,便立即向中军帐跑去。
此时的中军帐内,安华锦、楚砚、皇后、安易宁四人已没人哭了,坐在一起闲话,听闻士兵禀告,安华锦愣了一下,转头问安易宁,“他不是说明日才见我吗?”
安易宁也有些懵,“我走时,小姑父是这样说的啊。”
他哪里知道他怎么又来了?估计是太想小姑姑了,忍不住了?不怕自己不成样子的模样被小姑姑瞧见了?
第三十七章 心疼(一更)
安华锦站起身,向外走去。
安易宁想了想,没跟出去,转头对楚砚说,“表叔,你那日将小姑父得罪狠了,小姑父那个人很记仇的,他和小姑姑和好了,以后会不会给你在小姑姑面前穿小鞋啊?”
楚砚失笑,“不怕他穿。”
安易宁托着下巴说,“我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皇后看着安易宁直乐,“你有什么苦日子?”
安易宁掰着手指头说,“姑祖母,您不知道呢,我跟在小姑父身边,每日看他为小姑姑憔悴不已思念成河诚惶诚恐,我就很辛苦,跟着他一起操心的憔悴。”
皇后好笑,“怀安是这样的人吗?”
“是,他是。”安易宁不容置疑地说,“小姑父就是这样的人,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也被小姑姑给折磨成这样的人了。”
皇后乐的不行,指着他,“你呀,人小鬼大,以后可怎么得了?什么都懂,长大了哪个姑娘若是栽在你手里,可不是被你吃的骨头都不剩?”
安易宁脸一红,“姑祖母,我还小呢。”
楚砚也笑了,“是啊,母后,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您说的也太远了些。”
皇后笑,“你们如今听着我说的远,用不了几年,宁儿就长大了,该议亲了。”说到这里,她瞪了楚砚一眼,“你也没个姑娘喜欢,真让我这当娘的操心。”
楚砚闭了嘴。
安易宁看看皇后,又看看楚砚,“表叔长的也很好看,只要多笑笑,一定会有许多姑娘喜欢的。”
楚砚拍拍安易宁的脑袋瓜,用力地揉了揉,“你闭嘴吧!”
安易宁吐吐舌,闭了嘴。
安华锦出了中军帐后,向营门口走去,远远地便看到顾轻衍一身天青色的袍子,立在风雪中,今日京城的风雪不大,轻轻悠悠地飘着些零星的雪花,下了一个时辰,也就下了个地皮白。
顾轻衍穿的单薄,身上的披风也薄,有零星的雪花落在他身上,斑斑点点,他在风雪中,很安静地站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瘦。
安华锦瞧着,心忽然泛起疼来,没见到他时,知道他受伤,知道他一定煎熬,但没什么心疼的感觉,毕竟她心中也在煎熬,也在每日挣扎,也在舍不得和放弃中徘徊,每日半夜半夜的睡不着,靠春风醉才能浅眠,便没有多少为他去疼的空间。
如今瞧见了他,的确是清瘦的不成样子,可见这几个月来,真如安易宁所说,他每日折磨自己了。她没对他下硬刀子,但是软刀子没落在头上的磨人,也许更会磨死个人。
顾轻衍听到脚步声,微侧着的身子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一身火红的衣裙,没系披风,隐约可以看到她衣领内露出的白边,他眼底露出了然的悲伤之色,安爷爷大约是真的没了,否则,她不可能外面穿红装,里面穿白衣。
安华锦脚步顿了一下,走到顾轻衍的面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的目光下,伸手拂掉了他肩头的雪花,“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没说你瘦了,没说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只寻寻常常的一句话。
顾轻衍却一下子红了眼眶,试探地对她伸出手,见她没躲,他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地抱住。
安华锦靠在他怀里,也慢慢地伸出手,抱住了他。
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大约是哪怕疯魔了都会放不下的,她喜欢顾轻衍,放在心尖尖上,想挖除,都挖不去,放不下,舍不得。
顾轻衍将下巴搁在安华锦的肩头,深深地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午夜梦回,他折磨入骨,想了无数次不管不顾地去南阳找她,却从来不敢付诸于行动,他怕他去了,见了她,等到的是一句“顾轻衍,你走吧,我们算了吧,以后再不要见面了。”,那样,他想他会疯的,所以,他宁愿不见,没有信函,不知道她的消息,这样,他们始终没说分开。
如今,她踩着隔阂来了京城,他才真正地相信,他何其有幸,得她如此喜欢。
“安华锦,锦……儿。”顾轻衍声音微微轻颤的低低涩哑,“我好想你。”
安华锦低低应了一声,“嗯,我知道的。”
她的确是知道的,安易宁那一回来信,她便知道的,后来,哪怕没有书信来往,她也是知道的,她更知道,顾轻衍这样的人,她把他勾到了手里,若是再把他推出去,会毁了他的。
自古惊才艳艳的人,若不小心呵护,最易折损。
她不能做那个杀手。
那怎么办呢?只能继续放在手心里,心尖上了。
“安爷爷是……没了吗?”顾轻衍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情绪,低声问。
“嗯。”
“安爷爷他……怎么没的?走时还好好的?”
安华锦不想对他说出王兰馨的名字,也不想对他说出王岸知和江州王家做的事儿,上一次为了劫张宰辅,他能跟王岸知动手个你死我活,已足够了。
她便随意地说,“大夫早就断定,他身体因为战场上落下的旧伤,又因为多年来的操心劳力,早就濒临油尽灯枯了,若是不折腾,好好在家里安养,大约能多活个一年半载,因为折腾来京城一趟,又赶着大雪天非要折腾着回去,年纪大了,受不住,回了南阳王府后,没几日便病倒了。”
“不是因为已得知了当年之事?”
“不是。”
顾轻衍点点头,不知是否相信了,顿了好一会儿,低声说,“你是因为安爷爷的临终遗言,才对我……”
“是也不是。”安华锦不瞒他,“爷爷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他的话我从来不怎么听,是我想要你而已。”
顾轻衍点点头,将她抱紧了些,声音低哑,“多谢你还愿意要我。”
“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何不要你呢?”安华锦推开他,伸手拉了他的手,“走了,外面冷,进去里面说。”
顾轻衍点点头,跟着安华锦一步一步进了军营,不时地看着被她牵住的手,生怕一错眼睛,那只手和眼前的这个人就没了一样。
安华锦余光扫见他的模样,装作没看见,若是早先只那么点儿的心疼,如今已泛滥成片,她想,她是错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舍得折磨这个人呢?对待许靖,是否要报仇,她都能在见到了许清岩时,想到了许清灵,想到了安易宁,顷刻就做了放弃的决定,却面临她喜欢的人,生生拖了这么长时间,折磨了他这么久。
她忽然停住脚步,侧身,对上顾轻衍的眼睛,认真地说,“怀安,对不起。”
顾轻衍一怔。
安华锦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因天气太冷,他的脸冰凉一片,她贴在上面,轻柔地给他捂了捂,认真地说,“是我入了迷障,一时想不开,让你受折磨了。你是我喜欢的人,大约才对你要求比旁人严苛些。”
顾轻衍眼底微湿,却笑了,也伸手贴在安华锦的脸上,小心翼翼地贴着,看着她认真的脸,过了片刻,才低声说,“不要道歉,是我应该受的。”
毕竟,当年的事情是实打实的事实,谁也更改不了。他是顾家人,应该受这些。
安华锦追问他,“那你原谅我吧?”
“你不需要我原谅,你没错。”
“你原谅我。”安华锦忽然固执起来。
顾轻衍也认真地看着她,“是我应该的。”
“你原谅我。”
“我……”
“你原谅我!”
顾轻衍沉默了一会儿,见她十分执着,似乎他不说原谅,她就是不依,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低,“好,我原谅你。”
安华锦向四下看了一眼,见无人看他们,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对他笑了一下,“谢谢。”
顾轻衍僵在原地,片刻后,一双眸子不再是沉寂一片,渐渐地映出色彩,也轻轻地揽过她,低下头,回吻在她唇角,同样蜻蜓点水,一触即离,低低地说,“爷爷虽不在了,以后有我,这一生,安儿既然不弃怀安,那么,怀安到死,都与安儿在一起,长相守,共白头,永不离弃。”
安华锦低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