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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金凤华庭txt下载     金凤华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心事(二更)

    雪崩封山,阻住了老南阳王回南阳的脚步,他只能带着楚希芸折返回最近的一座小镇落脚等候。

    南阳王府的暗卫动作快,只用了一日,便清除了雪崩阻住的山路障碍。

    一日后,老南阳王继续带着楚希芸往回走。

    楚希芸饱受内心折磨,再加上越往南阳走雪越大天气越冷,她到底是个娇娇女,内外折磨下,病倒了。

    楚砚给老南阳王送了一个大夫,顾轻衍也给老南阳王送了一个大夫,有两个大夫在,她小小的风寒发热不算什么,吃几服药就能好。

    因为楚希芸病了,老南阳王只能放慢脚步,所以,这样一来,本来后面骑马三天乘车七八天的路,生生又多走了几天,又走了十多天才回到南阳。

    老南阳王这一趟离开南阳入京的时候是九月下旬,到京城在路上走了一个月,入京城时已是十月下旬,在京城待了大约一个半月,临从京城出发时,已到了十二月初,如今回南阳路上又走了二十多日,所以,回到南阳时,已进了十二月底。

    这一趟是老南阳这一生离开南阳最长的一段日子。

    回到南阳,望着南阳城的城门,老南阳王几乎热泪盈眶,感慨,“总算回来了。”

    楚希芸本来小病,但她有心病,所以,病情拖拖拉拉总不见好,两个大夫又不能给她下猛药,只能用温和的药给她每日吃着,嘱咐三公主放宽心,别心思重重想太多,不利于病情。

    两个大夫都是杏林高手,自然能诊断出楚希芸是因为心思郁结。

    老南阳王就纳闷了,“芸丫头,你不会是还没到南阳就想家了吧?”他也无奈,“我不同意你来,你偏要来,不听老人言,这回吃了苦头了吧?”

    楚希芸小声辩驳,“我就是不适应气候,才不是想家了呢。皇宫我从小到大都住腻歪了,有什么可想的?”

    “嘴硬的小丫头。”老南阳王自是不相信。

    老南阳王不算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教养的安华锦,虽然生来就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但寻常时候也是大大咧咧的,他更是不怎么管她,由着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所以,对着楚希芸这种娇娇女,他更是体会不出这小丫头心里在想什么,觉得大约是那日在路上雪崩给她吓坏了,所以,怕是觉得南阳是个环境恶劣可怕的地方,才一直心里慌慌,但又是个嘴硬的,死活不承认。

    眼看着回到南阳了,老南阳王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对楚希芸说,“回了南阳就好了,屋子里暖和,烧了地龙,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你就跟小安儿说,你们表姐妹在京中时不是十分要好吗?有些话不好和外祖父说,你就找她,别自己闷在心里。”

    楚希芸点点头,南阳到了,快见到安华锦了,她也没那么慌了。

    得知老南阳王回来,崔灼和安平等在城外,迎接老南阳王。

    老南阳王见到二人,先问,“自我走后,一切可都还好?”

    崔灼点头,“安爷爷放心,一切都好。”

    老南阳王又问,“臭丫头呢?怎么不见她?”

    “军中有些事情,昨日小郡主就去军中了,说今日晚上回来。”安平回道。

    老南阳王又问,“军中还好吧?”

    “一切都好。”

    老南阳王放心了,颔首,向身后马车一指,对二人道,“这是三公主。”

    “三公主好!”崔灼和安平齐齐对楚希芸拱手。

    楚希芸近来因病折磨的不太像样子,有点儿有失仪容,不好意思地只挑开一截车帘,露出半张脸,“崔公子好,安平公子好。”

    她悄悄地多打量了崔灼一眼,倒不是因为崔灼长的俊俏好看,实则是她听说崔灼为了安华锦放弃了崔家嫡长孙的继承身份投入了南阳王府,要知道,这可是崔家长公子啊,是崔家自小培养的继承人,崔家虽然不及顾家,但也差不太多,崔灼拿出来也是个能数得上名号的,为了安华锦,放弃了身份,这也太痴情了。

    这一看,崔灼人品样貌都是一等一的,至少在她看来,比京中世家中无数公子们强多了。但偏偏,他的对手是顾轻衍。

    哎,有了顾轻衍,崔灼似乎就稍微那么黯然失色了点儿。

    楚希芸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也不多说,放下了帘幕。

    崔灼倒没发现这位三公主悄悄打量她心里想了一堆关于他的痴情云云,他与老南阳王边走边说着南阳城自他走后发生的事情。

    大事儿就是安华锦清缴了埋藏在南阳城的暗桩,连根拔起,一个不剩。

    老南阳王拍手称赞,“做的好!”

    这事儿安华锦在书信中提都没与他提,闷声不响地做了这么大的事儿,南齐和南梁埋藏在南阳的暗桩他明知道一直以来都有,但是挖了几次挖不出来,没想到如今让安华锦效仿王岸知铲除安家在京城的暗桩的法子给清缴了,真是做得好。

    崔灼自然是捡能说的说,不能说的,自然是分好不透露,比如许靖,比如张宰辅如今就在南阳某个地方关着。

    百姓们听说老南阳王回来了,都跟安华锦今年第一次进京走了几个月回来一样,得到消息后,都从家门里跑出来,热情地跟老南阳王打招呼,问老南阳王在京期间可还好?身子骨可还硬朗?路上有没有遇到山贼强盗?

    百姓们的想法很淳朴,据说山贼强盗很厉害,有人说就算有山贼强盗,谁敢劫老王爷啊?听到老王爷的名声还不就得望风而逃云云。

    老南阳王也是个十分喜欢跟百姓们聊天的老王爷,一一回答,在百姓们的热情欢喜的氛围下,一路回到了南阳王府。

    楚希芸坐在马车里咋舌,原来南阳的百姓们是这样啊?她在京城就没见过哪个王爷皇子王孙跟百姓们说声一片的。果然楚思妍说的是对的,南阳与天下别的地方都不同,更与京城不同。

    噢,对了,她来南阳的事儿没告诉楚思妍,楚思妍如今应该早就知道了,不知道是不是捶胸顿足也想再来玩。

    进了南阳王府,孙伯迎出来,对老南阳王拱手,“小郡主临出门前说了,让三公主跟她住,住在她的院子里,上一次善亲王府小郡主来南阳时,就是住在小郡主的院子里,三公主也住小郡主隔壁的那间屋子就是了。小郡主的院子里一应俱全,不用收拾。”

    老南阳王点头,回身问楚希芸,“芸丫头,你跟小安儿住,可行?”

    “行行行。”楚希芸连忙点头,她病了十多天,进了南阳城,来到南阳王府,整个人似乎也有了精神。

    老南阳王笑了,“总算不病病殃殃的了,既然你同意,那就让老孙带着你去臭丫头的院子里先歇着吧!”

    楚希芸连连点头。

    孙伯是从京城安家老宅来的人,自然与楚希芸十分熟悉,楚希芸和楚思妍在京城期间住在安家老宅时,都是孙伯带着人打理的,如今他一路带着楚希芸去了安华锦的院子。

    楚希芸离京只带了两名小宫女一个教养嬷嬷几十个她自己的护卫。

    孙伯对楚希芸道,“小郡主不喜欢太多人在她的院子里走动,您带来的这些人,老奴就给您安排在隔壁的院子里吧?两个宫女和一个嬷嬷,可以跟着住进小郡主的院子里近身伺候您。”

    “行。”楚希芸了解安华锦的性子,怎么简单怎么来,很好说话地点头。

    她初来南阳王府,处处新鲜,这瞧瞧那看看,感慨说,“果然如表姐和外祖父所说,南阳王府真是空荡荡的,家徒四壁,穷的很呐。”

    孙伯笑,“是空荡了些,但空荡有空荡的好处,小郡主和沈小将军有时候走着路一言不合就过起招来,他们就算打的再厉害,也不至于伤了花草树木。”

    楚希芸:“……”

    这样说的话,的确是有这个好处的==

    来到安华锦的院子,与外院一路走来所见是两个天地,楚希芸睁大眼睛,“表姐的院子真漂亮。”

    冬日里,一株株寒梅迎风而开,如一片红梅云海,漂亮的让她移不开眼睛。

    孙伯笑,“整个南阳王府,就属小郡主的院子最漂亮,当初老王爷用顾家给的彩礼装点了小郡主的院子。”

    楚希芸:“……”

    好吧,顾家有钱。

第九章 考虑(一更)

    楚希芸初到南阳城,初入南阳王府,初来安华锦的院子,处处都新奇。

    安华锦的院子里满园的梅花,让她喜欢极了,她在院子里赏了小半个时辰的花,才在两名宫女和嬷嬷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进了屋子里。

    孙伯笑着说,“只要打开窗子,这屋子里也能看到院子里的梅花的。”

    “从窗子向外看,只能看到三两株,出去外面看,可以看到一大片呢,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梅花,表姐的院子真让人喜欢啊。”楚希芸问,“这梅花是什么品种?”

    “是天山上的红梅。”孙伯道,“小郡主很孝顺,小时候为了世子妃的寒症,跑去深山里采雪莲,发现了一大片梅花,回来后说那一片寒梅在深山里无人观赏,于是,就央求着大公子和二公子去给她移了几株回来,栽在了她的院子里。本来没几株,这么多年过去了,渐渐地就养成了这么一院子。”

    “从多远的山上移回来的啊?”

    “百里地外,几千丈的高山山崖上。”

    楚希芸倒吸了一口气,“也太远了!”

    “是啊。”孙伯笑,“大公子和二公子疼小郡主,亲自带着人去的,去了之后发现那里曾经雪崩过,才得知小郡主采雪莲花时差点儿被雪崩给埋在山上,她回来后竟然只言片语没提,大公子给气坏了,回家后,用军棍揍了小郡主十多下。小郡主那时还小,在床上可怜兮兮地躺了半个月才下地。”

    楚希芸想到那封信上的内容,她的大舅和两位表兄因阴谋而战死沙场,欢快高兴的心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顿时没精打采地说,“外祖父提过,表姐的胆子也太大了。”

    “是啊,小郡主的胆子大的很,那时那么小不丁点儿,就四处跑,不怕豺狼虎豹的。”孙伯见楚希芸没了精神,以为她累了,打住话,“三公主歇着吧!小郡主晚上就会回来。”

    楚希芸点点头。

    她也的确是累了,孙伯离开后,她沐浴喝了一碗姜汤,躺在暖融融的床上,盖着被子,睡不着,随便拿了一卷书看,等着安华锦回来。

    天快黑了时,安华锦回到了南阳王府,先去了老王爷的住处。

    老南阳王正等着她回来,见到她,先是皱眉,“臭丫头,我才离开多久?你是没好好吃饭?咱们南阳王府没粮食了?你怎么瘦了一圈?”

    安华锦解了披风,扔在衣架上,挽了袖子,径自从火炉上拿起一壶温着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暖了暖胃,才开口,“清缴南齐和南梁的暗桩,可不是累受了?爷爷您只看见我瘦了,就没发现安平和崔世兄都瘦了?”

    老南阳王:“……”

    他还真没注意。

    这样说显得他只关心这个小丫头了。

    老南阳王哼了一声,“你少转移话题,我问你,你与怀安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安华锦围炉而坐,捧着酒盏,小口小口喝着。

    “少给我装蒜。”老南阳王瞪眼。

    “他与您说什么了?”安华锦挑眉。

    “他没与我说什么,但是我有眼睛,看的出来。”老南阳王看着他,“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养了一个多月,也不见你着急,更不见你担心,连书信几乎都没有了。你是怎么回事儿?始乱终弃?”

    安华锦:“……”

    她无语地看着老南阳王,“爷爷,始乱终弃这个词太难听了。”

    她何时始乱终弃了?

    老南阳王不放过他,“说吧!那你是怎么回事儿?”

    安华锦一边喝着酒一边说,“就是我得好好想想我们俩的关系,还能不能继续。”

    老南阳王顿时不干了,“臭丫头,你胡乱想什么?怀安哪里不好了?我不准你乱想。”

    “您倒是喜欢他。”

    “你问问,怀安那样的,天下谁不喜欢?”老南阳王绷着脸看着她,“人家孩子对你掏心掏肺,你这臭丫头可别给我整对他不好的。宫宴之日,若不是怀安,你能顺利脱身回南阳?”

    安华锦闭了嘴。

    “还有,我离京前,与老顾商量,你们俩的婚事儿不该再拖着了,你离不开南阳,那就不离开,他没法离开顾家,那也不离开,你们大婚后,你半年在南阳,半年在京城,有远之和崔灼在,你离开半年几个月没什么,南阳乱不了。而怀安,他的才华就该在朝堂上施展,你就多辛苦些,反正你从小就闲不住,顶多多跑几趟的事儿。选这么个折中的法子,也不是不行。”

    安华锦:“……”

    她无言了一会儿,才不知道该什么地道,“爷爷,您可真是我的亲爷爷。”

    老南阳王吹胡子,“我不是你的亲爷爷,还有谁是你的亲爷爷?臭丫头!我等着抱曾外孙呢。”

    “不是有宁儿吗?您快知足吧!”安华锦放下酒盏,站起身,“我觉得我们如今不适合谈论婚姻大事,爷爷您也累了,歇着吧,我去看看表妹。”

    安华锦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老南阳王喊了两声,没喊住她,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

    他是真心地觉得,这么个臭丫头,把人家当了解药,如今就是不大婚,看样子还准备考虑着分开,那怎么行?他们安家就没有始乱终弃的人。

    这个小混蛋!真是愁死个人!

    明日再教训她。

    安华锦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冷风一吹,她才发现将披风忘在了老南阳王的屋子里,她也懒得回去再取了,主要是怕被他抓住,便顶着寒风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里。

    “哎呦,小郡主,您的披风怎么没披着?仔细冻着。”安伯随老南阳王入京一趟,刚回来,也是想家的很,歇不住,正在府里四处溜达,感慨还是自家府中比七皇子府好,这便瞧见了安华锦。

    安华锦搓搓手,“将披风忘在我爷爷的屋子里了,懒得回去娶。”

    “那您快走吧!赶紧跑回去,可别冻着,今年冬天实在太冷了,京城自入冬后都下了好多场雪了。”安伯连连摆手。

    安华锦点头,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其实一直住在她娘生前住的院子里,直到得到消息说楚希芸跟着来,她才从她娘的院子里搬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进了院子,有两名宫女一名嬷嬷迎了出来,“小郡主安!”

    安华锦对二人点点头,脚步不停,问,“表妹呢?”

    “公主在屋子里歇着呢。”

    “睡下了?”

    “没有,在等着您会来呢。”

    安华锦颔首,来到屋门口,直接拐了道,去了楚希芸所住的隔壁的屋子。

    楚希芸听到动静,扔了书卷,从床上爬了起来,跳下床,赤着脚往门口走,边走边喊,“表姐!”

    安华锦掀开帘子进了屋,迎面瞧见她穿着单衣光着脚,立即说,“不是病了吗?下地做什么?还赤着脚,像什么话?赶紧回去床上。”

    楚希芸:“……”

    这语气怎么听着这么像哥哥惯常说的训斥她的话?

    她乖乖地转身走了回去,立马上了床,然后盖上被子,眨巴着眼睛看着安华锦,似乎在琢磨她有没有被他哥哥千里之外附体。

    安华锦看着她的神色,就猜出了她在想什么,不由好笑,来到床前,坐在床沿上,对她问,“你怎么跟着爷爷来了南阳?这么冷的天,路上折腾不说,不知道南阳有多冷吗?你受得住吗?”

    “我还想着嫁来南阳呢,自然早早就来了,提前适应适应啊。”楚希芸说的很有理有据。

    好吧,是该提前适应一下。

    安华锦没话了,对她问,“大夫怎么说?”

    “就是染了风寒。”

    安华锦嫌弃,“那怎么拖了这么久都不好?你的身子骨也太弱不禁风了。”

    楚希芸反驳,“才不是……”

    她想说什么,又顿住,看着安华锦,“表姐,几个月不见,你瘦了好多哎。”

    “嗯,瘦了窈窕。”

    “你已经够窈窕了,再瘦下去,就瘦成竹子了。”楚希芸吐吐舌,想起出京时远远瞧见的顾轻衍,“离京时,顾大人在十里送君亭送外祖父,我远远瞧着,他似乎也瘦了很多,听说他病了一个多月,在床上养病,朝都上不了,屋也出不了,不知是什么病,刚刚好。表姐你知道吧?你们总是通信的。”

    “嗯。”

    她自然是知道的,他与王岸知动了手,差点儿要了王岸知的命,当然自己也没得了好,同样受了重伤。

    不过养了一个多月的伤势,也的确是够久够拖拉的。

第十章 看信(二更)

    自从安易宁给她通了一回信,说了顾轻衍与王岸知动手受了重伤,她回了句“姑姑知道了。”后,安易宁再没来信,大约是被顾轻衍知道了给拦住了。

    将近两个月,她没有与顾轻衍通信,他也没再来信。

    她不知道顾轻衍近来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也没有让人刻意去打探,一日一日就这样过着。但时间没有让她忘却,反而每日都想起他几回。

    大约,这个人在她心上放久了,亦或者,太刻骨铭心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去继续。

    她没有与她爷爷说谎,她是真的在考虑,关于她的,关于顾轻衍,该怎样继续走下面的路。

    清除不去,舍不得,放不下,却又没力气拾起。

    她以前从来不觉得会有什么事儿让她难抉择,她就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却唯独在顾轻衍身上翻了车,变得优柔寡断,干脆不了。

    “表姐,有一件事儿,我想跟你说。”楚希芸憋了十多日,都快憋疯了,如今终于见着了安华锦,她自然要告诉她。

    “说吧,什么事儿?”

    楚希芸挠挠脑袋,对屋子里的两名宫女摆手,“你们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我与表姐说些悄悄话。”

    宫女应是,立即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楚希芸和安华锦后,楚希芸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安华锦,眼眶都红了,“表姐,你看看吧!”

    安华锦奇怪地接过信笺,打开一看,脸顿时沉了,抬眸看着楚希芸,“这封信是谁给你的?”

    楚希芸都快哭了,一把抱住安华锦的胳膊,想起当日,犹在心颤,“表姐,这封信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安华锦声音凌厉,“我问你,是谁给你的这封信?”

    楚希芸白着脸说,“是江州王家。”

    “嗯?”

    “江州王家那个主事人不是好东西。”楚希芸气起来,恼怒地骂,“我和外祖父走途经江州的时候,被江州王家人给拦住,留外祖父小住一日,临走了,送给了外祖父一株十分罕见的百年老山参,就是那株百年老山参下搁着这封信,幸好被我看见了,外祖父没看见,我给藏起来了,藏了一路……”

    安华锦懂了,脸色清寒,“所以,你自江州离开后就病了,是因为这封信?”

    楚希芸点点头,“也染了点儿风寒……”

    “那株人参呢?”

    “应该被外祖父收起来了。”

    安华锦攥紧信笺,声音沉的发冷,“江州王家,好一个江州王家!”

    她辛辛苦苦瞒着爷爷,若非楚希芸跟来南阳,岂不是让一个江州王家给坏了事儿?她得知了当年内情时都不能接受,更何况是他爷爷一把年纪的人了?

    江州王家这是想要他爷爷的命吗?

    大体安华锦的脸色太吓人,楚希芸晃晃她手臂,声气都颤了,“表姐?”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缓和了面色,拍拍楚希芸的脑袋,“做的不错。”

    她这个表妹,以前她骄纵不可理喻,她懒得理她,后来她性子改了后,变得可爱了起来,如今,可真是做了一件聪明懂事儿的事儿。

    她当时若是把这封信给她爷爷,那他爷爷大约都撑不到回来南阳就病倒了。哪会如今好好地给她说道她的婚事儿?

    “这事儿是真的吗?”楚希芸虽然也不喜欢她父皇,但是私心里还是不希望他的父皇是当年算计他外祖家的人。

    “是,是真的。”

    楚希芸一下子觉得失望伤心极了,捂住脸哭了起来。

    安华锦静默了一会儿,任她哭了一会儿,清淡地说,“哭什么哭?犯错的人又不是你?他是你的父皇没错,但也是好多人的父皇,生在皇家,怎么有这么多感情?姑姑从小是怎么教导的你?没学会无情和心狠?”

    楚希芸哭声小了些,“我就是……就是难受。”

    小时候,她那时刚几岁时,是见过大表兄的,那样的一个少年,走到哪里都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哥哥很喜欢大表兄的,她也很喜欢,大表兄还把她扛到肩上带着她出宫玩。

    虽然记忆太久远,她能记住的关于大表兄的事情不多,但是无论如何,在记忆里,那个少年的影子,是怎么也磨灭不去的。

    当年她年纪小,听说大表兄战死沙场后,她也好生哭了几天的。

    没想到,是被他父皇联合张宰辅给害死的。

    这信中说,当年陛下和张宰辅联手谋算安家,买通了安家的亲家许靖,对敌国泄露了布军图,布防图,导致了玉雪岭之战安家父子三人皆战死沙场的结局。小郡主已知道此事,若是老王爷不信,回南阳问安小郡主就是。

    这么简短的一封信,薄薄的一张纸,谁知道说了这个惊天大秘密。

    安华锦轻轻地拍拍楚希芸的脸,温柔了声音,“别哭了,再哭下去,成了小花猫了,爷爷还以为我见了面就欺负你了呢。洗洗脸,一会儿吃饭了。”

    “是去找外祖父一起吃饭吗?”楚希芸抹抹眼泪问。

    “不去,夜晚太冷了,不折腾了,让人将饭菜送过来。”安华锦站起身,“就在你这屋子里吃,我跟你一起吃。”

    楚希芸点点头,乖乖下了地洗脸。

    她憋了好些日子,如今终于卸下了这一桩心事儿,把信给了安华锦后,她哭了一通,已好多了。

    厨房送来饭菜,表姐妹二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话。

    楚希芸将京中发生的事情说与安华锦听,比如宫宴之后她母后被关在凤栖宫哥哥被关在七皇子府,她夹着尾巴乖乖地在宫里学规矩不出自己的住处,后来哥哥五峰山平叛立了功,局势就扭转了,母后出了凤栖宫,哥哥也重新入朝,她也自由了等等。

    又说到楚澜,她骂楚澜活该,说道良贵妃,说那个女人去了漠北后,就没音讯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镇北王府给扣住了还是怎样?

    又说到顾轻衍,询问安华锦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她怪好奇的。

    安华锦给她解惑,“与王岸知打架,动了刀剑,两个人都受了重伤。”

    楚希芸:“……”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王岸知也病了那么久呢,京中都纷纷猜测,说他们是在打擂台,王家和顾家要争天下第一大家族,虽说是病着,谁知道暗地里去做什么了。”

    “我本来都相信了传言,直到离京时瞧见了顾大人,他实在是太像久病初愈的模样了,才相信他的病是真的,他是真病了。”

    安华锦点头,没什么可说的,索性不言语。

    楚希芸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沉默,小心翼翼地试探地小声问,“表姐,你与顾大人,没事儿吧?”

    安华锦笑,“你觉得能有什么事儿?”

    楚希芸想不出来,“路上外祖父说,与顾老爷子商量了,待回了南阳,就打算催你与顾大人安排大婚的事儿,让你半年住南阳,半年住京城,做个折中的法子。”

    “他们倒是会想。”安华锦轻哼了一声,“我没这个打算。”

    楚希芸托着下巴,“顾大人是挺好的,表姐你就不怕你们分开太久了,他被京城里的小妖精勾走了吗?”

    安华锦失笑,“这么多年,他被京城里的小妖精勾走了吗?”

    楚希芸:“……没。”

    她曾经也是那个被勾了魂的小妖精一枚。

    她乖乖地闭了嘴。

    用过饭后,安华锦站起身,对楚希芸道,“你早些歇着,来到这里,就是回到家了,有什么事情,让宫女去喊孙伯或者安伯。我去书房了。”

    楚希芸点头,“南阳王府可比宫里自在多了呢,我可喜欢你院子里的这一院子红梅了,如云海一样,真是太漂亮了。以后我若是嫁来南阳,也想要这样的一个院子。”

    “不害羞,小姑娘家家的,天天想着嫁人。”安华锦好笑。

    楚希芸脸红了,扭捏了一下,“就偶尔说说嘛,也没成天想着。”

    她说着,理直气壮起来,“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也没什么错啊,表姐你不是还被外祖父催婚呢吗?”

    安华锦收了笑,“好好好,你说的对,我走了,你早些睡。”

    楚希芸摆摆手。

    安华锦出了楚希芸的房间,去自己房间里找了一件披风披上,出了院子,去了书房。

第十一章 还礼(一更)

    南阳王府书房内,安平和崔灼都在。

    安华锦来到后,看向安平,对他道,“安平,你带着人去一趟江州王家,立马去,将江州王家给我围了,将他们的主事儿人给我抓来。”

    安平一怔,“小郡主,你说的是江州王家?”

    “对。”

    “他们做了什么吗?”崔灼不解地问。

    安华锦从袖子里掏出那封被楚希芸藏了半个月的信拍在了桌案上,“他们找死!”

    崔灼拿起信笺,打开一看,皱眉,“这是哪里来的信?江州王家?”

    安华锦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崔灼脸色也沉了。

    安平凑近,也看到了,听完安华锦所说,脸色也难看了,立即说,“这江州王家也太过分了,明摆着就是要害老王爷,小郡主,我这就前去,您说带多少人?”

    “把南阳王府的暗卫带去一半。”安华锦道,“抓到了王家的主事人给我审,是谁让他这么干的?是王岸知?还是别人?”

    “一定是王岸知。”安平道。

    崔灼思量片刻摇头,“不见得是王岸知,若是王岸知,安爷爷在京中待了这么久,他还去七皇子府拜访过安爷爷,他那个人,就算明着来,又不怕。何必弄这等阴的暗的?他要害安爷爷,不必等到安爷爷从京城出来到了江州再动手。”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若是老王爷在京中因为有顾大人和太子殿下护着,他没有得手呢?”安平提出质疑。

    “倒也是这个理,但还是说不通,王岸知那个人,纵观其所作所为与能力,若想在京城钻漏洞对付安爷爷,也不见得做不到。”崔灼道,“不过也不好说,毕竟他性子邪肆,想如何做,全凭心意。”

    “江州王家的主事人若是不供出是何人指使,就把江州王家的所有人请来南阳做客。”安华锦道,“若是江州王家主事人不在,就把知情人并江州王家的人也一并请来南阳做客。”

    她就不信了,王家有个王岸知敢三番五次杀她,王家人就真以为她还不了手奈何不了王家和王岸知吗?

    她不过是不轻易动手兴兵罢了!

    给脸不要脸了!

    安平道,“我这就去,星夜前往,带着暗卫,最慢两日,就能到江州。”

    “嗯,不要伤了江州百姓,王家的无辜妇孺也不要动手。”安华锦道,“顺便探探江州王家的底,我之所以让你前去,不派暗焰带人前去,正是这个原因,这个是最主要的。”

    “好。”安平应是。

    一番话落,安平当即点了暗卫,离开了南阳王府,星夜兼程,去了江州。

    安平离开后,崔灼感叹,“幸好有三公主跟着老王爷来南阳,否则若是老王爷看到这封信,后果不堪设想。”

    “好一株稀世罕见的百年老山参,是想害了我爷爷,再让我爷爷拿着它救命吗?”安华锦心中怒意不消,“就算不是王岸知动的手,他也一定知道默许江州主事人这么干了,否则王岸知若是连个王家上下内外所有族人都掌控不住的话,他也不配是王家已故的老爷子选中自小教导的继承人了。”

    有一句话她没说,若是王岸知连王家也管不了的话,也不配与顾轻衍相提并论与他争斗不相上下了。

    崔灼点头,“是这个理。”

    第二日清早,安华锦练功后,去了老南阳王的院子。

    老南阳王已起来了,见到她来了,又想起了昨日与她说了一半她扭头就走的话,对他又是吹胡子瞪眼了好一会儿,气骂,“臭丫头,翅膀硬了,连爷爷也不放在眼里了。”

    安华锦白了老南阳王一眼,“我从小就翅膀硬,不太听你话。”

    老南阳王:“……”

    这话说的他无言反驳,她可不就是个从小就不听话的?

    “听表妹说江州王家送了您一株百年老山参?”安华锦坐下身,喝了一口早茶,问,“在哪里?给我瞧瞧。”

    “我昨日就要给你看,你没等我把话说完就走了,臭丫头,如今倒是惦记这个好东西来了。”老南阳王对外喊了一声,“安伯,去拿来。”

    安伯应了一声是,立即去了。

    安华锦漫不经心地问,“江州王家为何对您热情招待,又送了您一株罕见的百年老山参?”

    “说是敬佩安家这些年护卫大楚百姓,不敢说替大楚百姓送我礼让我身体健朗,替江州的王家人和江州一带的百姓谢谢我。”老南阳王道。

    安华锦挑眉,“这话爷爷您信?”

    “信什么?安家镇守大楚一百五十年了,我老头子戎马一生,南阳距离江州不远,这么多年,也没见江州王家来人孝敬我。”老南阳王琢磨着说,“就算我以往不曾路过,但如今突然这么热情,必有所求吧!至于求什么,还要再看看他们后续有什么动作。”

    安华锦点点头,还行,老头去京城一趟,还没糊涂。

    “我正要与你说这事儿,我收了人家礼,你找个同等的礼还回去。”老南阳王道,“反正还有两个月就到年关了,也是送礼的时节了。”

    “我已让安平去了。”安华锦敲着桌面,“送的礼不小,挺大的,爷爷放心好了。”

    “嗯?你这么快就派人去送礼了?这个急什么?你送的是什么?”老南阳王一怔。

    “安平亲自去,您说送的礼能小了?他的身份如今可是我们南阳王府门面。”安华锦语气寻常,“至于送的东西,自然是等同的,咱们府如今好东西不是多着吗?随便拿出一件,也够还这个礼了,更何况,您可带回来十多车东西呢。”

    “哎呦,你个臭丫头。如今你这口气怎么听着倒是财大气粗了?不是那些年缺钱的时候了。”老南阳王气乐了,“行了,我不问了,你处理了这事儿就行。”

    安华锦也乐了,的确,南阳王府如今不缺钱了不是?

    “说起来,怀安送了五大车东西,其中有三车是给你的,一车丝绸,两车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清楚,总之是女儿家用的,你让人搬到你的库房去吧!”老南阳王道,“你说说,你都收了怀安多少好东西了?怎么心里还想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呢?你赶紧把你那些不着调的想法给我掐死,不准冒头了,我告诉你,我的孙女婿,我可就认准怀安了,别人我不认的。”

    安华锦放下茶盏,“您至于吗?几车东西而已,他就将您收买了?您孙女不必那些东西值钱?”

    “话是这样说的吗?他对你之心,我可是看得出来的,否则人家凭什么帮你教导宁儿?你以为是哪个孩子请他做老师,都能请的起的吗?这天下,无论是谁,他们顾氏族中多少子弟,他一个都不教导,唯独收了个宁儿,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臭丫头,别把人家的心意随意践踏。”

    安华锦闭了嘴。

    这话她无法反驳,的确是因为她,他才收了宁儿。

    他那样的人,照以前的性子,显然不是个喜欢孩子的人,也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他因她改变了不少,能收了宁儿,自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想让他教导宁儿而已。

    她忽然赌气说,“要不然,让宁儿回来吧!我来教导他。大不了,我教导不好,还有崔世兄呢,他也同样……”

    “你闭嘴!”老南阳王顿时暴怒了。

    安华锦未尽之言瞬间卡住。

    老南阳王老眼瞪着她,手指指着她,就差戮进她脑瓜门里了,训斥道,“这话你也说的出口,你是真想与怀安断了还是怎地?那你欺负了人家,怎么说?不负责了?”

    安华锦噎住。

    他爷爷的脑回路果然是安家人的脑回路,是不是忘了她才是女孩子了?

    她哽了一会儿,小声说,“爷爷,他虽然做了我的解药,但他是男人,也不吃亏吧?”

    老南阳王终于劈手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是谁告诉你人家不吃亏的?人家清清白白的世家公子,你呢?你是从军营里出来的泥腿子,高山白雪与凡尘污泥之别,你比得了吗?”

    安华锦:“……”

    她比不了,比不了!

    在他爷爷眼里,顾轻衍是高山白雪,她是凡尘无垢。

    安华锦揉揉脑袋,见老南阳王真动怒了,脸色铁青,看来气的不清,她站起身,伸手给他拍前胸后背顺气,“我也就说说而已,好好好,我不说了。”

第十二章 找打(二更)

    老南阳王的确是动了怒,安华锦给他顺气,他的气依旧不消。

    他看着安华锦,大手一挥,“你给我站好,听我说。”

    安华锦站好,“您说吧!”

    她不再反驳就是了,也不再故意抬杠了。

    老南阳王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我老了,这副身子骨愈发地不中用了,在京城时,太子非要留我多住到明年春天,但我不能住,我这把老骨头,活一天少一天,指不定什么时候两眼一闭就醒不过来了,我最不放心的不是南阳军,而是你呀。”

    安华锦张了张嘴,又闭上,乖乖听着。

    老南阳王看着她,“我知道你又要说,我身子骨好好的,不操心,多活几年不是事儿,这都是好听的话罢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是用好药每天喂着的,看起来健朗,其实外强中干罢了,爷爷活不了多久了啊。你的终身大事一日没彻底定下大婚,我一日不能安心。”

    “不能安心好,您一直不安心,不就得一直活着等着吗?”安华锦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老南阳王又气的不行,“你是要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安华锦又闭了嘴,“不是不是。”

    老南阳王看着她,气着气着给气笑了,伸手指着她,“你说说你,爷爷就不明白了,怀安哪里不好了?你在京城时拖着不定下走六礼大婚,拖来拖去,拖到陛下取消了你们的婚约,闹出了诸多事端,如今又想着要断了,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你自小被我教导坏了,放不下南阳军也成,那就你与怀安大婚后,京城半年南阳半年,折中一下,这也不行?”

    安华锦不吭声。

    怎么不行呢?顾轻衍啊,那是她喜欢极了的人呢。

    若是她没去风骨坡,张承泽没对她说那些话,她不知道八年前陛下和张宰辅的密谋,想不到顾家知而不拦,她自然是乐意的。

    如今,让她如何心无芥蒂地嫁给他,再去京城顾家每年住半年?她做不到。

    如今,最不难为自己的法子,也就是如此了,不进不退。

    似乎她与顾轻衍从今年四月份在长公主的千顷桃园相亲开始,一直就是这种进不得退不得的模式。

    “你既然将宁儿交给他教导,自然是信得过他的,你跟爷爷说实话,为什么一直不大婚?如今陛下已不是阻拦了,顾家也有意愿,就差你点头了。”老南阳王真是操碎了心,“你说。”

    安华锦如何说呢?她说不出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只能道,“爷爷,南齐和南梁有动作了,似乎要兴兵,您觉得,如今是我们大婚的时候吗?”

    老南阳王一惊,“当真?”

    “当真,我月前让安平去打探的,张承泽在南梁极力劝说南梁王兴兵,南梁朝廷分外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不主张这时候兴兵,南阳王虽没表态,但召见张承泽却十分勤,显然是心里主战的。”

    老南阳王立马丢下了一直揪着的安华锦的婚事儿,“南齐和南梁八年没动静了,如今又有了动静,可见的确是要兴兵了。这可是大事儿。”

    安华锦点头。

    老南阳王又道,“张宰辅被人劫了,你可知道?”

    安华锦点头。

    自然知道,就在我手里,让顾轻衍劫的,因为这他和王岸知动了手受的重伤养了一个月呢。只不过瞒着您罢了。

    “陛下大发雷霆,让太子和楚宸查,却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来,只能搁置了。”老南阳王道,“陛下猜测,怕是十有八九是张承泽劫的人,张宰辅人已去了南梁了。”

    安华锦挑了挑眉,陛下可真会猜,就不往她身上猜猜吗?

    “若是这样,咱们南阳军得部署备战了啊。”老南阳王在屋中来回走了两步,“你已安排下去了?”

    “嗯,安排下去了,我近来跑军中,就是为了此事。”安华锦道,“沈远之在军中日夜操练兵马呢。”

    南阳王颔首,感叹,“可惜,没有好兵器啊。”

    “不可惜,有好兵器。”安华锦觉得这个时候也该告诉老南阳王了,“三年前,您让我接手南阳事务后,我就与沈远之合计,暗中私造了兵器库,如今新兵器已秘密投入南阳军中了,沈远之在京中,就是在操练士兵用新兵器呢。”

    老南阳王猛地睁大了眼睛,瞪着安华锦,眼珠子如铜铃般大,“你说什么?”

    安华锦后退了一步,嘻嘻一笑,“爷爷,我连宁儿的事儿都瞒了您八年,既然知道南阳军的弱点,您给我接手南阳王府事务后,我岂能不想办法弥补这一弱点?陛下不准改建军器监,那么,我们南阳天高皇帝远,就算私建了,又如何?不让他知道不就得了?若想不被陛下知道,那自然是连您也得瞒住啊,以前陛下在您身边可是放了探子的,我自宫宴那日回来后,才一气之下不管不顾将陛下安插在你身边和南阳城内的暗桩探子连根拔除了的,您没忘吧?”

    “你个臭丫头!我抽死你,这么大的事儿你也敢!”老南阳王抡起一旁的军棍就要揍安华锦。

    安华锦才不想挨军棍,转身就跑,同时丢下一句话,“爷爷,您歇两日,回头去军中瞧瞧呗,那可是锃亮锋利的焕然一新呢。”

    老南阳王追出房间,追到院子里,安华锦早已经跑没影了,只留下一句话回音犹在。

    老南阳王气的轮着军棍站在院中,干生气,也打不着人,气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老啦,老啦,哎,连个臭丫头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动作,我也不知道,果然不中用了!”

    楚希芸昨日总算是睡了一个踏实的安稳的好觉,第二日起晚了,她起床后,匆匆梳洗妥当赶来了老南阳王的院子,一进来,就看到老南阳王轮着军棍站在院子里骂人,她吓了一跳,“外祖父?”

    老南阳王见到楚希芸,娇娇气气的小姑娘,自然不能拿着军棍吓唬她,他立马将军棍递给安伯,脸色如天气一般,变的和蔼可亲,“芸丫头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病好些了?”

    安伯接过军棍感慨,同样的女儿家,老王爷对待小郡主和对待三公主这简直就是两个人。一个是随便抡起军棍就揍的,一个是说话都轻声细语和蔼慈祥的。

    “我感觉今日身上轻快多了,病已快好全了。”楚希芸走上前,试探地问,“外祖父,您拿着那个棍子,是在与谁生气吗?”

    “你表姐,那个臭丫头,总是气的我想揍她。”老南阳王往屋子走,同时招呼楚希芸,“快进屋,外头冷,别再冻着。”

    楚希芸恍然,表姐说的果然没错,外祖父的确时常对她动手揍人。

    她好奇地问,“表姐人呢?”

    “跑了!”

    楚希芸敬佩不已,外祖父要揍人,表姐竟然敢跑,换做是她,她就不敢跑。

    安华锦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后,走出老远,回头瞅了一眼,老南阳王没追来,可见如他自己所说,身子骨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她犹记得以前,她就算跑,他也能连着追她八圈,最厉害的是有一年,她跑出南阳王府,他追了她三条街,把百姓们都惊动了,好多百姓替她求情。

    安华锦想着想着又是想笑又是感伤,老头子真是没力气了啊,如今只会骂了。

    “怎么站在这里唉声叹气?”崔灼从院子里出来,走出不远,便见安华锦站在青石砖的地面上低着头揪扯着一个荷包唉声叹气。

    安华锦抬起头,对崔灼一笑,“崔世兄,早啊。”

    “早。”崔灼容色温和,“怎么了?挨安爷爷骂了?”

    “可不是吗?他还要揍我呢,就是跑不动了,追不上我。”安华锦抬步往前走,“本来想陪他吃个早膳,算了,不回去惹他生气了,我去书房吃,崔世兄你呢?”

    崔灼道,“我也陪你去书房吃吧,方才看到三公主似乎去了安爷爷的院子。”

    安华锦点点头,“好,走吧!”

第十三章 迁移(一更)

    安平带着人来到江州王家时,江州王家的人已离开了江州,据说在十多日前,江州王家人都去了京都,江州王家的府宅只剩下了些仆从下人看门,偌大的连成片的府宅,一眼望去,空空荡荡的。

    安平的脸顿时沉了,“好一个江州王家。”

    这是早有准备呢。

    安平没立即回去,而是吩咐暗卫彻查江州王家。

    一日后,安平将江州王家的底细虽然没十分摸清,但也摸清了大半,他径自琢磨了一番,带着人回了南阳。

    老南阳王听安华锦说军中用了新兵器,他哪里还能坐得住?当日便去了军中,这一看,万分感慨,新兵器挺好,不止挺好,还很实用厉害。

    他问安华锦和沈远之,“你们这些兵器,对比如今的南齐和南梁的兵器来说,可比之更好?”

    “不敢说更好,但是能堪比个旗鼓相当。”沈远之道,“咱们起步晚,不过三年的时间研造而已,南齐和南梁可是一直以来十分重视兵器改造和改建,咱们耽搁的时间太多了,否则,若是给咱们十年八年甚至十几二十年,自然会更好。”

    “已经不错了。”老南阳王也明白个中道理。

    “安爷爷啊,您就是一直以来太忠心诚实了,想想我们南阳军的兵器,自陛下登基后,再也没改造过。还是先皇时期改造了一次,如今都多少年过去了?若是您早动手改造的话,我们南阳军早就不用陈旧兵器了。”沈远之没补充的是,若是兵器好,当年玉雪岭之战也不至于那么惨烈。

    “为人臣子,忠君之事啊。”老南阳王长叹一声,“若是南阳军不听朝廷的,那与自立为王有什么分别?安家又岂能叫忠臣良将?”

    沈远之闭了嘴。

    安家是太忠君了,可惜,忠的君不是个能容纳安家这份忠心的,可悲就在这。

    老南阳王转身找安华锦,见她望着天边目光悠悠,没接他与沈远之的话,他喊道,“臭丫头!”

    “爷爷,您不会又要揍我吧?”安华锦收回视线转过脸问。

    老南阳王哼了一声,绷起脸说,“你私造兵器的事儿,太子可知道?”

    “不知。”

    “那你立马写信告诉他。”老南阳王道,“太子是储君,是未来新君,该做臣子的本分,南阳王府就要做。哪怕太子是你的表兄,是我的外孙,也不例外。”

    “行,飞鹰传书不太安全,我派人去京城一趟告诉他。”安华锦道。

    老南阳王点头。

    过了一会儿,老南阳王忽然说,“要不然你去一趟京城?”

    安华锦看着老南阳王挑眉,“爷爷,南齐和南梁要开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琢磨我的事儿呢?”

    “你去一趟,也就来回十天半个月的事儿。”老南阳王道,“去见见太子,拜见拜见新储君,顺带表表你的忠心,再顺带见见怀安,将你们的事情商量一下。你这边总不能一直没动静,对人家理也不理的,像什么话!”

    安华锦不说话。

    “南齐和南梁十天半个月也还开不了战。”老南阳王又道。

    安华锦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考虑一下。”

    沈远之回头瞅了安华锦一眼,心里啧啧了一声,没一口回绝,这还是舍不得顾轻衍啊。

    几日后,安平回来,空手而归,对安华锦禀告江州王家之事。

    安华锦脸色冷沉,眼底清寒一片,“江州王家举家去了京城这件事情就算了吗?做梦!”

    安平道,“据说十多日以前就举家去了京城,想必是在送走老王爷之后的事儿,如今脚程快的话,大约也到京城了。我彻查了江州王家的底细,倒是的确查出了些东西,回来请示小郡主定夺。”

    “什么东西?”

    “王六公子外出游离的四年里,其中有一年是在江州,暗中收购铁器,我猜测,王六公子大约在江州有私造兵器。”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原来王岸知外出游离的四年有一年在江州,那么,他距离南阳可真近啊。”

    “是。”

    “江州王家全部去了京城,定然是王岸知授意。”安华锦道,“以江州为中心,查王家和王岸知。定然还能够挖出更多的东西来,我想知道王岸知这些年在暗中做什么。”

    “是。”

    傍晚时,安平去见老南阳王。

    老南阳王和蔼地问,“安平啊,你从江州王家回来了?一路可顺利。”

    安平回话,“顺利。”

    老南阳王点点头,又问,“小丫头让你去江州王家,不是为了还礼吧?你实话与我说,是去做什么去了?”

    安平将早先想好的应对之语说出,“小郡主想查查江州王家,说对您太热情了,总觉得有所图谋,所以,我借还礼之由去了江州。”

    “可查出什么来了?”

    “王六公子外出游离时,在江州住过一年,暗中收购铁器,不知是作何用处。小郡主让我继续以江州为中心深查。”

    老南阳王惊异,“竟有这事儿?”

    “是的。”

    老南阳面色凝重,“这样的话,是该好好查查,自古以来,动铁器,如动兵器啊。”

    “正是。”

    第二日,安平带着南阳王府的暗卫又离开了南阳,领了安华锦的命令,以江州为中心,深查王家。

    而此时,江州王家人已入了京,依照王岸知的安排,住进京城的王家族里。

    江州王家的掌事人王振前往王家拜见王岸知。

    王岸知见了王振,对他道,“你的动作倒是快,比我预料的来的早了两日。”

    王振一把年纪了,但是面对王岸知,这位年轻的六公子,王家的新一代家主,十分恭敬地回话,“回六公子,不敢不快,收到您的命令,您预料安小郡主定会派人去江州王家,就赶紧让人安排动身了。”

    “嗯,不错。”王岸知道,“你们是我王家人,就算行事不稳妥,没办好,也该是我来罚,轮不到安华锦来抓走你们。”

    王振面色一变,垂下头,“都是依照四小姐所言,将信放在了那株百年老山参下。”

    “嗯,也怪不得你。”王岸知漫不经心地喝着茶道,“四堂妹还是没经过事儿,所以,虽有胆子,有狠心,有黑心,但是却不懂得利用人心。这样婉转之下,出了差错了,一番辛苦也毁于一旦了。对她来说,也是个教训,要做到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就一打一个准,戮倒痛处。”

    王振很想问,既然让王家人全力配合四小姐,为何六公子明明预料到但是不指点一二呢?若是有六公子指点一二,此事没准就成了,但是他不敢问。

    “我想杀的是安华锦,不是老南阳王。”王岸知有洞彻人心之术,似乎能知道王振心里想什么,邪肆地道,“再说,老南阳王也活不了多久了。何必费我力气?”

    王振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早已领教了无数次六公子的厉害,依旧被他准确地猜出了他心中此时在想什么而惊出了一身冷汗,因惶恐而惊惧而愈发恭敬。

    “江州的首尾可都收拾利落了?”王岸知又问。

    “收拾利落了。”

    “你敢保证。”

    “敢!”王振咬牙吐出一个字。

    “嗯。”王岸知满意了,“那其他地方呢?”

    王振一怔,“公子指的是……”

    “江州周边。”

    王振面色一变,“没来得及。”

    王岸知挑眉,“所以,若是安华锦派人查,还是会查出东西来的?”

    王振额头冒了汗珠子,“大体会的,只要深查,不过安小郡主不见得……”

    “若是那封信落在了安华锦的手里,她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一定会因此记恨上王家。本来他就记恨我,给我记着账了,如今再有这么一出,岂能是好惹的?连王家也要算上。”王岸知道,“你去见我四堂妹吧,让她尽快动作,我为了她,搭上了江州,她可不能行事这么拖拉。”

    “是。”王振没听见王岸知说罚他,心底松了一口气,告退出了王岸知的院子。

    “没用的东西,看来还是需要我加一把火。”王岸知踢了踢椅子,骂了一句,站起身,对外吩咐,“备车,去太子府。”

第十四章 不想(二更)

    王岸知到太子府时,楚砚刚从议事殿回府不久。

    他听闻王岸知来见,面色平静地吩咐,“请王大人。”

    不多时,王岸知进了太子府,楚砚在报堂厅见他,“王大人是为朝事儿?”

    王岸知左右看了一眼,笑道,“私事,恐怕要有劳太子殿下找个方便说话的地儿了。”

    楚砚看着王岸知,坐着没动,“本宫与王大人有什么私事可说?”

    “关系安小郡主,太子殿下觉得是不是有话可说?”

    楚砚沉默了一下,站起身,带着王岸知进了密室。

    密室关上,隔绝了一切声音。

    王岸知直接地说,“宫宴之日,太子殿下没有与安小郡主成事,是不是后来后悔了?”

    楚砚脸色一沉,“王大人是来说这些用不着的?”

    王岸知邪肆一笑,“怎么能是用不着的?我是想来与太子殿下谈合作的,安华锦那样的女人,太子殿下与她同处冷宫内殿一个时辰,彼时美人在眼前,身中百杀香,太子殿下当真无动于衷?”

    楚砚冷眼看着他,“王大人说这些不觉得掉你的身份吗?”

    王岸知笑了一声,“太子殿下既然不乐意兜圈子,那我就直说了吧!太子殿下是不是不想要大位?所以,推大殿下入朝?”

    楚砚心下一紧,轻喝,“王岸知!你胡言乱语什么?”

    王岸知勾唇,盯着楚砚道,“我本来有七八分的猜测,如今看来是事实了。太子殿下不想要大位,是想要什么呢?安华锦?江山美人,你选美人?是想去南阳?”

    楚砚脸色难看,也盯着王岸知,心中却十分心惊,没想到他的心思刚付诸于行动,便被王岸知这般敏锐地察觉揣测准了,他已十分隐秘了。

    果然不愧是王岸知。

    王岸知见楚砚不语,他愈发笑的欢畅,“太子殿下,你算计大殿下的事儿,大殿下知道吗?”

    楚砚薄唇抿起。

    “大殿下想必不知道吧?大殿下如今应该是一心一意在帮着太子殿下处理朝政之事,哪里想到他一心帮助的兄弟会算计他呢?毕竟,太子殿下对大殿下实在是太好了,兄弟之情的牌打的也很不错,所以,大殿下没想到太子殿下有这样的心思,至今一个半月了,也不曾察觉。毕竟,那可是大位,常人都会觉得,谁会不想要呢?”

    楚砚声音沉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啊,自然是我可以不对大皇子捅破太子殿下这个心思,让你一番心思付诸东流,但是呢,你得与我合作,让安华锦与我那七表弟断了。我看不惯他们牵扯在一起已好久了。”

    楚砚眯起眼睛,“为何要让他们断了,王大人连顾大人的私情都要管吗?”

    王岸知哈哈一笑,“谁耐烦管他的私情?只不过他与谁有私情都行,就是与安华锦不行。”

    “为何?”

    “也不怕告诉太子殿下,我看安华锦不顺眼,看安家也不顺眼。”王岸知道,“有我那七表弟护着,我动起手来碍手碍脚,他们断了,自然对我好处极多。”

    “表妹惹到你了?安家又怎么碍着王大人了?”楚砚沉沉地问。

    “既然太子殿下不想要大位,我也不怕告诉太子殿下。我少时立志,改变天下,让天下再无一冻死骨乞儿,后来发现,若非因为安家,这天下格局早就重新洗牌了,因安家在边疆镇守的太的坚固,才让大楚一百五十年内政不改,愈发繁冗腐朽,百姓们愈发过的不好。”

    “是安家一家之错吗?王大人也未免太偏激了。”楚砚心中动了怒,“若是这样算起来,天下世家皆有错。安家最起码是大楚的功臣,别的世家连你王家都算着,对大楚有多少功劳?王大人心里可数了?”

    “只要安家倒了,天下各大世家自然要也重新洗牌。包括我王家,还有顾家。”王岸知有自己的坚持,“大楚若是不找一条出路,不必南齐和南梁践踏,便会因内政而民不聊生暴乱亡国。我舍得王家,敢问太子殿下,这大楚可是你楚家的天下,你就不为万民想一想吗?”

    楚砚道,“王大人的想法,本宫不敢苟同,安家何错之有?表妹更无错。想要百姓好,不止这一条偏激之路。”

    “是不止这一条路,但这一条路可以最快达到目的。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浪费时间?”王岸知道,“若是安家倒了,三年,就可以洗礼一个全新的大楚。”

    楚砚冷漠,“踩着忠臣之骨,践踏忠臣之心,这条路不走也罢。”

    王岸知挑眉,“这么说,太子殿下是不同意合作了?你真不怕我告诉大殿下你算计他?大殿下性情宽厚,心胸宽广,但是也不会不动怒吧?若是大殿下动了怒,太子殿下你的想,还有可能实现得了吗?你还能去得了南阳吗?你可想清楚了。”

    楚砚沉默。

    王岸知擅长揣测人心,“太子殿下好好想想。”

    楚砚沉默片刻,道,“我不是非去南阳不可,也不是一定不能坐大位。王大人想必也不喜欢我坐大位,否则,这么多年王家就不会私下那么多动作了。你不必威胁我。”

    王岸知真是没料到楚砚不为所动,看着他,“你不想得到安华锦?这可是你趁虚而入的机会。”

    “不想。”

    王岸知新奇了,扬眉,“太子殿下明明喜欢的紧,连去南阳都有了打算,为何就不动动手指头,掐断了他们的牵扯呢?”

    楚砚想起在宫宴之日,冷宫内殿,安华锦看到顾轻衍出现那一刻一瞬间清亮璀璨如烟花绽开的眸子,他淡漠地道,“我不会动手干涉表妹的决定,如果王大人有本事让她主动放弃顾大人,我倒也乐见其成。”

    他如今的确也不太赞同安华锦嫁顾轻衍了,就凭当年顾家的袖手旁观,安华锦那个七窍玲珑的心思,焉能没有芥蒂?她怎么会乐意嫁入顾家?

    但是,哪怕他亲自去找顾轻衍让他主动放手,也不可能出手强行干涉。

    他与他的小表妹,那微薄的情分,他不能动手去破坏。就算不得她心,他也想他在她心里占据一个“好”字,哪怕这个“好”字只是作为他的表兄所得到的好。

    王岸知是聪明人,从楚砚的只言片语间就懂了他坚守的心思,他邪肆地笑,“没看出来,原来太子殿下是这般痴情的人,这般痴情,偏偏不争,可惜了。”

    楚砚不觉得可惜,他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认为的对的事情,坚守住了做人的品质与底线,他淡漠地道,“王大人,好走,不送。”

    王岸知也不多说,别有深意地看了楚砚一眼,转身走了。

    王岸知离开后,楚砚的心情说不上好,对身后问,“竹影,表妹今日可有信函来?”

    竹影摇头,“未曾。”

    楚砚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王岸知离开太子府后,对车夫吩咐,“去皇宫。”

    车夫应是,马车向皇宫而去。

    皇帝病了多日,有楚砚和楚贤这两个儿子盯着太医尽心诊治下,他渐渐地好了。

    皇帝没想到他这个两个儿子会对看好他的病这么尽心孝顺,他本来以为,这两个儿子是恨不得他驾崩的,他驾崩了,楚砚才好名正言顺登基。

    皇帝第一次在后宫女人们的争斗上吃了亏,如今有点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味,近来都不再召后宫的女人到跟前伺候,但他因病不能上朝,病好了也颇有些浑身乏力,如今正在帝寝殿内待的无聊。

    所以,听说王岸知来了,皇帝莫名地有几分欣喜,想着王岸知有多久没来他面前了,如今来了,必有大事儿。

    王岸知这个人邪门的很,似乎他没有大事儿,就不会出现。皇帝渐渐地喜欢王岸知这种行事风格与让他偶尔献上一策的刺激感,所以,还颇有点儿激动。

    王岸知进了帝寝殿,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他皱了皱鼻子,嫌弃地撇开脸,对张公公说,“给陛下开开窗透透气。”

    张公公看向皇帝。

    皇帝见到王岸知似乎一下子有精神了,心情很好,跟着吩咐,“开窗,朕也的确是闷的很,一天都闻着药味,饭都吃不下。”

    张公公只能去开了窗。

第十五章 赐婚(一更)

    冬日里的冷风顿时吹了进来,吹散了几分药味。

    皇帝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裹住自己,对王岸知和蔼地招手,“岸知,你来找朕何事儿?”

    王岸知道,“陛下想不想给安华锦添点儿赌?”

    “嗯?怎么添堵?”皇帝自然是想的,但如今楚砚成了太子,他这个做父皇的,已挺不直腰对付安家了,还能如何给安华锦添堵?楚砚会干吗?

    王岸知道,“给顾轻衍赐婚。”

    皇帝一怔,“赐婚?给顾轻衍?”

    给顾轻衍赐婚,那是能轻易说赐婚就赐婚的吗?

    王岸知一笑,“陛下,有我在,您怕什么呢?若是陛下怕顾轻衍如何,臣从今日起,就住在皇宫里,陪着陛下如何?臣保证,就算顾轻衍找上皇宫来,臣也能帮你挡了他。”

    皇帝看着王岸知,“岸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何让朕如此做?”

    “臣想如此做,自然是有理由了。宫宴之日的事情陛下忘了吗?彼时可是臣给陛下出谋划策,失败了,臣也有责任,当初让陛下您忍耐,您没听,如今嘛,臣觉得才是到了时机,可以找回当日宫宴的场子了。”

    “哦?这话怎么说?”皇帝不明白,“如今怎么是个好时机了?”

    如今自然是因为安华锦知道了八年前玉雪岭之战的背后您与张宰辅的谋算了?自然也猜到了当年顾家老爷子知而不拦袖手旁观了?安华锦与顾轻衍之间有了芥蒂和隔阂了。自然就是出手的好时机了。

    但是他自然不会明白地告诉皇帝。

    他道,“臣得知,他们之间闹了很深的茅盾,这茅盾轻易解不开,但两个人彼此都舍不得,需要咱们加一把火。”

    王岸知看着皇帝,“陛下您是不是如今也不想他们你嫁我娶结成连理?既然如此,何不推动一把?没准无论是安华锦,还是顾轻衍,都得感谢您帮了他们呢。”

    皇帝有点儿不确定,“岸知,你确定吗?给顾轻衍赐婚谁?”

    “确定,臣的消息自然是准确无误的,陛下难道不相信臣的本事吗?”王岸知道,“赐婚臣的四堂妹。”

    自然相信!

    皇帝觉得王岸知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必是狠的,就如宫宴那日,之后他劝他收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显然也是正确的,只是可惜他没听,说实话,宫宴之事,安华锦打他的脸面,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这口气被他压下了,并不是消失了,如今既然王岸知这样说,他自然是一百个乐意的。

    就是有点儿怕后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他这个帝王更被动。

    “王家四小姐?叫什么来着?”皇帝想不起名字,只记得是个很有闺仪样貌很出挑也很有才华的姑娘,王家的姑娘都不错,与顾家的姑娘一样,从来不入宫做宫妃,这个四小姐据说是王家最出众的那一个姑娘。

    “王兰馨。”

    “哦,王兰馨啊,朕想起来了。”皇帝恍然大悟,“是个好姑娘。”

    “有臣在,陛下实在没必要怕。”王岸知笑,“臣向陛下保证,就算顾轻衍冲进宫里来,臣也会护住陛下。”

    “岸知,你真能护住朕?”皇帝还是有点儿谨慎。

    “这样吧!臣去请顾老爷子来。有顾老爷子在,顾轻衍即便动怒,也不会对陛下以下犯上。”王岸知道。

    “顾老爷子不是十分喜欢安华锦吗?朕这样做,顾老爷子会同意?”

    “若没有陛下您一力促成安顾联姻,顾老爷子以前最中意的就是我四堂妹。”王岸知漫不经心地道,“在顾老爷子的心里,自然顾家最重,如今安华锦一心待在南阳,执掌南阳王府和南阳军,半丝没有嫁来京城顾家的打算,您觉得顾老爷子还想要这样的孙媳妇儿吗?若是有我,有陛下,推动一把,顾老爷子想必也是乐见其成的。”

    “这……真的行吗?”皇帝以前不是十分优柔寡断的,但是这一年来,他怕了。是被安华锦、顾轻衍、楚砚屡次打击怕了。

    “行。”王岸知道,“要不然,您下了圣旨后,召顾老爷子入宫,臣来与顾老爷子谈?”

    皇帝咬牙,“好。朕下旨。”

    皇帝本就有一百个心思想让安华锦和顾轻衍断了,如今王岸知打保证,他放心了些。反正,他给顾轻衍赐婚,也不是随便找了个女人应付,这个王兰馨是王家最出众的姑娘。

    王岸知就知道皇帝会答应,皇帝可不是楚砚。

    于是,皇帝当即让人你拟了赐婚圣旨,然后又让人去顾家请顾老爷子入宫。

    顾老爷子如今没病没灾,自然不会驳了皇帝的面子,也很好奇皇帝为何突然请他入宫,不知又是为着什么事儿。

    顾老爷子着实没料到,是顾轻衍的婚事儿。

    所以,当顾老爷子来到帝寝殿,看到了皇帝与坐在帝寝殿内的王岸知,以及皇帝桌案上放着的那个赐婚圣旨,心里“咯噔”了一下子,暗叫不好。

    皇帝十分和蔼,“爱卿,这是赐婚圣旨,你看看。”

    顾老爷子脸色未变,但依旧沉得住气,立即推脱,拱手道,“陛下,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皇帝语重心长,“王家的四姑娘据朕所知,一直没许人家,就是为了等着怀安。多好的姑娘家啊,配怀安,不是好事情吗?王家与顾家世代姻亲了,朕还是希望王家和顾家继续。有王家和顾家这层坚固的关系在,朕也放心倚仗王家和顾家子孙一起为大楚社稷谋福。”

    顾老爷子依旧摇头,“陛下,这不妥当。”

    “哎,顾老,你何必太执拗?朕知道你是为着安家那小丫头和怀安的事儿,操碎了心,不好强行怀安斩断他们的联系,以免伤了祖孙情。所以,朕为爱卿出面,也算是解决了你的大难题。你想想啊,安家那小丫头,以她的性子,她岂会是个乐意嫁来京城嫁进你顾家的性子?就这么拖着怀安,你何时才能抱上重孙子?”皇帝道,“今日岸知入宫提起,朕觉得,这个恶人朕来做,也算是对顾老排忧解难了。”

    皇帝一副你不必感谢朕的语气。

    顾老爷子无言了一会儿,还是道,“陛下,这圣旨,老臣不能接。”

    顾老爷子不接圣旨,皇帝自然强求不了他,他看向王岸知。

    王岸知站起身,“顾爷爷,我们私下说说话吧!”

    顾老爷子对王岸知颇有些恼怒,低斥,“岸知,你不是小孩子了,这等婚姻大事儿,你岂能怂恿陛下开玩笑?”

    “您先听我说完了,再发作不迟。”王岸知向外走,“您老请?”

    顾老爷子深吸一口气,跟着王岸知出了帝寝殿,他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出了帝寝殿后,王岸知找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挥手遣退了人,只剩下顾老爷子与他时,他才开口,“顾爷爷,您觉得,是快刀斩乱麻好呢?还是拖拖拉拉好呢?七表弟与安华锦的事儿,就算拖久了,怕也是成不了,当年顾家知而不拦,安家父子三人埋骨沙场,这是个死结,安华锦如今知道了,父兄之仇不共戴天,她岂能不怨?只要她心中有怨,她就不可能嫁进顾家来。”

    “七表弟劫了张宰辅给她,又能如何?他做的再多,也没什么用。她还是不想嫁进顾家。”王岸知又道,“崔灼与她八年相识,如今放弃了崔家,陪在了她身边,如今同进同退,难免不会日久生情。崔灼毕竟也不差不是?且崔家与安家的关系可比顾家的交情深多了,一直以来都是世交,且没有血海深仇的死结横着。您难道有朝一日想看到她主动抛弃七表弟转而投入崔灼怀抱,让七表弟被天下人耻笑吗?”

    顾老爷子面色一动。

    王岸知扬了扬唇,“所以,陛下来做这个恶人,又不用顾爷爷您来做,您何乐而不为呢?救回七表弟,他还是那个少年惊才艳艳,天下闻名的顾轻衍。女人嘛,我四堂妹又不差,且一直痴心他。家世相当,王家和顾家也没有这些关节横陈,她才是七表弟最适合的那个人。”

第十六章 不做(二更)

    顾老爷子虽然如今将顾家的一切都交给了顾轻衍,但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自从王兰馨嘴里知道了安华锦知晓了当年之事,心里一直忧心忡忡。

    但他不想强求顾轻衍与安华锦断了,的确是怕毁了祖孙情。

    如今王岸知撺掇陛下下这样的赐婚旨意,他虽然反对,但王岸知那一句话算是戮中了他的心坎,“您难道有朝一日想看到她主动抛弃七表弟转而投入崔灼怀抱,让七表弟被天下人耻笑吗?”,他自然不想自己的孙子被人耻笑。

    他支撑了顾家一辈子,渐渐地发现,他看重顾家没错,但更看重自己这个从小看到大的眼珠子一样的孙子。

    尤其是,他见顾轻衍日渐消瘦,心里也难受得紧。

    本不是他的错啊!

    若真到了最坏的地步,那他的孙子才是真的毁了。他孙子虽然众多,但独独这一个不能毁。

    顾老爷子终究是不再强硬不同意,沉默许久,长叹了一声,“我老了,顾家早已交给了他,我也管不了了,既然你撺掇陛下非要这样做,那你们就要做好承受他的怒火的准备。我的孙子我清楚,他不喜欢四丫头,怕是一封圣旨也没用。”

    “只要顾爷爷跟我一起住在宫里,我自有办法让他不敢动手。”王岸知勾唇一笑,“所以,顾爷爷,你答应不答应同意不同意都没用,我今日让陛下将您请进宫里,为着就是没打算让您出宫,不过,自然是您同意最好,毕竟,我也不想对长辈动手,你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不是吗?”

    顾老爷子已看出来了,他不了解别人,岂能不了解自己的孙子和与自己的孙子从小斗到大的王岸知?他们因为劫张宰辅,真刀真剑地动手,俩人谁也没得了好,重伤了一个多月,如今再出格的事情做出来,他也不意外。

    皇帝见王岸知强留了顾老爷子在宫里,大为高兴,当即命人安排就住在他帝寝殿旁的偏殿,与他同食同寝,同时,派人去了顾家和王家传旨。为了让顾轻衍无反对的余地,皇帝又命人张贴告示,通告天下。

    本来只有太子大婚才能享受这个通告天下的待遇,如今顾王两家联姻,顾轻衍王兰馨被赐婚破例享受到了。

    两大世家联姻不稀奇,但因顾轻衍与安华锦婚事儿在前,如今和王兰馨绑在一起,且依旧是圣旨赐婚,那就是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儿。

    在王岸知的配合下,圣旨还没到顾家和王家,皇帝的告示已悄无声息地送出了京城外。王岸知掌管着王老爷子在京城外的势力,一下子倾巢出动,层层帮着将皇帝的圣旨告示张贴传递了下去。

    顾轻衍得到消息时不晚,但因为有王岸知,他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命人去拦,却已经不管用了。毕竟,王老爷子当初把京中的势力给了他,京外的势力给了王岸知。

    这一道赐婚圣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顾轻衍沉着脸砸了手里的琉璃盏,忽然后悔那一日他没杀了王岸知。

    他从来鲜少有什么后悔之事,三年前冷血地喂安华锦百杀伞是其一,那一日没杀王岸知是其二。

    暗焰看着破碎在地的琉璃盏,声音也带了一丝急迫,“公子,如今拦截不住了,必须要赶紧想办法,否则几日后南阳就会得到消息了。您是不是得进宫去让陛下收回圣旨?”

    毕竟,京中是公子的势力。

    顾轻衍脸色青黑地站了片刻,忽然缓缓地慢慢地坐下身,摇头,“爷爷在宫里。陛下和王岸知虽不敢杀了爷爷,但我去,等于以身入瓮,王岸知大约就等着我入宫呢。”

    不得不说,王岸知这一连环计,用的真是好。

    撺掇陛下下圣旨在前,请爷爷入京在后,然后,肯定还有一个后招,有什么后招能牵制住他?顾家不怕陛下,不怕朝臣,虽在京中势大,但从不涉兵权。

    而王岸知,他可不是不涉兵权,他从回京后,任职兵部尚书。

    虽然如今兵权掌控在当今太后母族义勇伯府手里,而顾墨兰订下的婚事儿正是义勇伯府,但王岸知既然敢这样做,那么,他恐怕早已暗中掌控了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虽然虎符在陛下手里,但如今,大约等同于在他手里。

    他既然敢做,就一定不怕他动手。

    所以,他即便愤怒至极,能轻易动手吗?

    不能!

    暗焰白了脸,“那公子您……”

    顾轻衍闭上眼睛,静默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什么都不做。”

    暗焰睁大眼睛,脱口惊问,“公子?那您……”

    他想问,难道您真的要任由这圣旨赐婚满天下吗?难道您真要娶王四小姐吗?难道你要放弃安小郡主了?难道就真的什么也不做,任由事态发展吗?

    “我最想要的,是她而已,如今王岸知的人已经抢先了一步,无论我做什么,都拦不住消息传到南阳去,既然如此,还做什么?”顾轻衍眉眼昏暗,“她若不想要我……”

    他闭了闭眼,脑中不断回想着那一日楚砚的话。

    “顾轻衍,你先放手吧!你若是放手,她便有理由放手了,她选择了崔灼,便不会如此难受了,她明明愤怒至极,却压制着自己……她本不该陷入挣扎困顿之局,你不拉她一把,是打算想要困死她在这一局里吗?”

    若是他什么也不做,她是不是真有理由放手去选择崔灼了?

    顾轻衍捂住脸,哑声说,“将赐婚圣旨挡在门外,不接,从今日起,顾家闭门谢客,我也不上朝了,谁也不见。”

    暗焰一怔。

    顾轻衍又道,“你没听错,什么也不做,出去吧!”

    暗焰紧紧地抿着嘴角,忽然说,“公子,当年其实,您……”

    “出去!”

    暗焰闭了嘴,乖乖地走了出去。

    早上还是晴朗冬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天空便灰蒙蒙一片,飘起了雪花。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暗焰站在屋檐下,吹着房檐的冷风,想起了半年前。

    那一年,没人过的好。

    太子府,楚砚也已得到了消息,他自然比顾轻衍晚了一步,也没有料到他的父皇竟然下了这么一封赐婚圣旨。

    他得到的消息是,王岸知入宫,不久后,请了顾老爷子入宫,然后,陛下的赐婚圣旨便下了,且没等传旨的太监将圣旨送到王家和顾家,他的好父皇发布的昭告天下的告示就已派人送出了京城,动作十分迅速。

    就连他也措手不及。

    他不觉得他的好父皇还有如此执行力,大体都是王岸知的功劳。

    王家果然是王家,王岸知倒也的确是厉害。

    竹影站在楚砚身后,见楚砚半晌没说话,询问,“殿下?”

    楚砚问,“顾轻衍有什么动静?”

    顾轻衍应该比他得到的消息早。

    竹影摇头,“顾大人没动静,只吩咐人将圣旨挡在了门外,顾家从今日起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他也不上朝了。”

    楚砚蹙眉。

    他站起身,站在窗前,见窗外飘了雪,他静心琢磨片刻,似有了悟,“本来我以为他听不进我的话,原来还是听进去了。”

    竹影看着楚砚后背,“殿下指的是?”

    “那日我去顾家,让他对表妹放手,他不答应。”楚砚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今顾轻衍什么也不做,他却并不乐观。

    也许,他真该让他的好父皇一直病着,若是一直病着,也许会更好,免得醒来,被王岸知利用。

    “殿下,顾大人什么都不做,那……您是否给安小郡主送去一封信?”竹影试探地问。

    楚砚摇摇头,“我的信未必有王岸知的动作快,不送也罢。”

    竹影不再言语,见楚砚也没什么动作和想法,默默地退了出去。

    书房静了下来,楚砚立在窗前,看着窗外雪花大片而落,想着这个冬天不止南阳,就连京城,都冷的很。

    最多三日,南阳一定会得到消息。

第十七章 无用(一更)

    出乎皇帝、王岸知、顾老爷子所料,谁也没想到顾轻衍只是拒接了圣旨而已,并没有找进宫。

    王岸知等了半日后,攸地一笑,“果然不愧是我的七表弟,这般忍得住。我还以为安华锦在他的心里有多重要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顾老爷子听不过去,看着王岸知道,“你将我留在宫里,就是明摆着告诉他,他进来,你也能留下,他又何必自讨入瓮?”

    “是这个理,谁叫他聪明呢。”王岸知邪肆地笑,捻着玉扳指道,“他挡了圣旨,闭门谢客,不上早朝,再没别的出格的动作,可真是聪明极了,他不冲进宫,不再公然逼迫陛下,我便没有理由让陛下调经麓兵马入城收拾他。”

    顾老爷子叹息,“你们俩,何必弄成这样?岸知啊,怀安从来不想与你争。”

    “那又如何?我偏要与他争。”王岸知冷下脸,“顾爷爷好好看着,我要让他知道,他喜欢安华锦,放弃了原来的自己,哪里值得了?不给他教训,他焉能明白?”

    顾老爷子暗自摇摇头,不再言语。

    赐婚圣旨对于王兰馨来说,欢喜惊喜激动极了,王兰馨接了圣旨后,捧在手里看了许久,才压制住欢喜地问,“七表兄可接了圣旨了?”

    身边伺候的婢女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摇头,“回姑娘,奴婢让人打听了,顾大人拒接圣旨,将传旨的公公挡在了顾家门外。”

    王兰馨面色一白,“他……拒接圣旨吗?”

    婢女点头,“不止将圣旨挡在了门外,而且还将顾家大门紧闭,从今日起,闭门谢客,七公子也不上早朝了。”

    王兰馨身子晃了晃,“他用这个法子来对抗陛下,不想娶我吗?他就不怕……”

    是啊,他不怕。他怎么会怕?若是怕的话,当初就不会在宫宴之日伤了禁卫军公然从皇宫里带走安华锦又将人送回南阳了了。

    她一腔欢喜瞬间冷却,咬着唇,问,“也就是说,我此时去顾家,见不着他吗?”

    “大体是见不着的。”婢女道。

    “你去顾家一趟,我请九表妹来府。”王兰馨攥紧了圣旨。

    婢女犹豫,“奴婢怕白跑一趟,毕竟,顾家闭门谢客了。”

    “我不去做客,就是请九表妹来王家一趟。”王兰馨吩咐,“快去。”

    婢女应是,立即去了。

    半个时辰后,婢女无功而返,回来禀告,“顾家大门紧闭,奴婢敲了半天的门才打开,奴婢说姑娘请顾九姑娘来王家,顾家的人却说,从今日起,顾家人不进亦不出,包括任何人。”

    王兰馨面色又是一白,“七表兄这是要做什么?不接圣旨,闭门谢客,就连顾家人也不让出来了?顾家又不止他一个……”

    婢女垂头,“顾家人说,阖府上下,都听七公子的吩咐。”

    王兰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六堂兄说的对,我太拖拉了,早就该去顾家一趟,或者请九表妹出来。”

    他虽然打定主意要利用顾墨兰,却总是拿不定何时下手最好,一拖再拖,到了今日,如今她手里虽有最好的百杀香,却也无用武之地了。

    “姑娘别伤心,顾七公子虽拒接圣旨,但是并没有去宫里找陛下理论。”婢女宽慰王兰馨。

    王兰馨闻言却高兴不起来,“没接圣旨,这婚便不算订下,空有陛下旨意,有什么用?”

    “奴婢听说外面已传扬开了,陛下命人昭告天下,各州郡县都贴了告示,传颂您和顾七公子赐婚之事。”

    王兰馨眼睛一亮,“天下都贴了告示,是不是哪怕七表兄拒婚,也……”

    “怕是也说了不算了。”婢女接过话,“奴婢还打听到,顾老爷子与咱们六公子从今日起住在宫里。”

    王兰馨稍稍褪去些难受,看着手里的圣旨,轻声说,“无论早点头还是晚点头,只要他点头就好。”

    陛下的赐婚圣旨着实在大楚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京中各大府邸都十分吃惊,没想到陛下这才取消了安顾联姻多久?就在老南阳王离京后的一个月,给顾轻衍和王家四小姐下了赐婚懿旨。

    楚宸惊的险些掉了下巴,“陛下竟然给顾轻衍下了赐婚圣旨?”

    如今的陛下,还这么能蹦跶吗?他不怕了吗?不收着性子行事了吗?

    当了解清楚王岸知和顾老爷子先后进宫,陛下赐婚圣旨先顾轻衍的人一步送出了京城广贴告示昭告天下,顾轻衍将赐婚圣旨挡在门外,闭门谢客,不上朝,再无别的动作后,楚宸琢磨了一会儿,也基本上琢磨明白了。

    这是王岸知与顾轻衍在斗法呢。

    只不过顾轻衍也有点儿奇怪,竟然除了这些,什么也不做。看来,他果然与小安儿闹了不小的隔阂。

    楚砚琢磨了一番后,想去顾家问问顾轻衍什么意思,但他闭门谢客,谁也不见,顾家人因他一声令下,不进不出,他想必去了也会被他挡在门外,索性,他去了太子府。

    楚砚正在处理政务。

    楚宸来到书房后,规规矩矩地给楚砚见了个礼,“太子殿下。”

    不管将来楚砚怎么把那个位置推给楚贤,如今他都是太子。

    楚砚抬头瞅了楚宸一眼,淡漠地问,“来做什么?”

    楚宸:“……”

    他能说他来打听情况?八卦一下吗?

    楚砚咳嗽一声,“就是来问问太子殿下,陛下下赐婚旨意,您怎么没出手干涉呢?就让赐婚旨意这般昭告天下出去了,若是小安儿得到消息,不是得气死?”

    楚砚神色淡淡,“你也说了我只是太子,圣旨是陛下下的,我能拦得住?”

    楚宸:“……”

    他不太信拦不住。

    如果楚砚站在顾轻衍这边,顾轻衍未必斗不过王岸知。

    “京麓兵马大营被王家控制了。”楚砚说出这句话,就像是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没什么情绪,“王岸知敢如此,就是仗着经麓兵马大营的兵马。”

    楚宸:“……”

    他也隐约猜到了顾轻衍为何没发作,没想到楚砚也如此说,看来是真的了。

    楚宸皱眉,“这王岸知,也太邪性了。王家和他是想做什么?”

    楚砚不语。

    以前,他不知道王岸知想做什么,也觉得他这个人邪性的很,大概是做什么都与常人不同,由着性子来。但那日王岸知来找他,他才算是真正地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大楚内政日渐积弊冗沉,的确如此,但百姓们日子日渐过的不好,怪不到安家头上,若是要怪,只能怪他的好父皇,在其位,不谋其政,二十年来,只会疑心臣子,残害忠臣良将。

    边疆正因为南阳王府世代镇守,才撼动不了大楚,自然如是。

    但,若说因安家,大楚才成如今这步岌岌可危的内情,简直是一派胡言。

    安家镇守的是边疆,能保大楚边疆安稳,已是搭进去了几代人的心血白骨,哪里还能管得了内政?安家在其位,行其职了,可惜没遇到一个好君主。君主都不作为,下面的人,还何谈作为?世家们结成的网,自然因腐朽而愈发地牢固。

    “若是小安儿和顾轻衍分了,你说,我还能再试试求娶不?”楚宸见楚砚不语,又问。

    楚砚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别做梦了。”

    楚宸:“……”

    他长叹一声,梦太好,只要一旦有机会,总忍不住想做上一做,但偏偏,他每回都会遇到有人打击他。

    楚宸看着楚砚八风不动,神色平静的模样,又问,“你就不做点儿什么吗?王岸知若是真早就控制了京麓兵马大营,对你这个太子殿下来说,也不是好事儿吧?”

    “你很闲?”

    楚宸眨眨眼睛,立即摇头,“不闲。”

    楚砚又打开一本奏折,寡淡地说,“既然不闲,就做你该做的事儿去。”

    楚宸立马转身走了。

    他如今十分了解楚砚,再说下去,他真会扔给他一堆事情,如今的楚砚,再也不是过去的七皇子了,朝务想方设法地往大殿下身上压,而他,早知道他要去南阳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好,更是被他欺压的那个人。

第十八章 病倒(二更)

    赐婚圣旨如雪花一般,三日时间,下满了整个天下。

    顾轻衍关了大门挡了传旨公公,闭门谢客,不再去上朝,顾家人一律不进不出的消息却因为王岸知从中的截挡,只在京城小范围被人背地里唏嘘地议论纷纷。

    三日的时间,足够消息传到南阳。

    而安华锦,没用了三日,只用了两日半,便得到了消息,因安平带着人在江州地界彻查王家,消息传到江州后,安平立马飞鹰传书给安华锦传了消息。

    安华锦收到安平的书信时,正在老南阳王的院子里,看着大夫给老南阳王把脉。

    她接到安平的书信后,随意地打开看了一眼,目光凝了凝,片刻后,随手将信笺扔进了火炉里,信笺遇火,腾地燃了,瞬间化为灰烬,附在火红的炭火上,蒙了细微的一层,星星点点。

    这信笺太好了,里面掺了金箔,是最贵的那种金丝笺。

    南阳王府的用来通信的信笺分为三种,一种用普通糙纸,多数为小事情,无关紧要的;一种用中等砚纸,不是十分紧急,可延缓处理的;一种便是最贵的金丝笺,片刻都不能耽误的事情。

    这件事儿安平用了金丝笺。

    安华锦将信笺扔进了火炉后,瞅着火炭上的金星看了片刻,不着调地想着这样一件事儿,安平竟然用了金丝笺,转而又不着调地恍然大悟,噢,南阳如今不缺钱了。

    楚希芸没注意安华锦的动作,红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担忧焦急地问,“大夫,你怎么半天不说话呢?外祖父到底有没有事儿?”

    就在刚刚不久前,老南阳王午膳后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忽然晕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楚希芸彼时正陪着他散步消食,他前一刻还在与她说着话,后一刻就晕倒了,楚希芸一下子吓坏了,慌慌张张地喊人,整个南阳王府都炸开了锅,安华锦得到消息,立即从书房赶了过来。

    这名大夫是老南阳王一直用的大夫,他给老南阳王把了左手,又把右手,许久,才撤回手,转身对安华锦拱了拱手,一脸的悲伤和沉重,“小郡主,老王爷怕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您安排人准备后事吧!”

    “不可能!外祖父一直以来身子骨硬朗的很。”楚希芸尖叫起来。

    她小脸煞白,怎么也不能接受他所见的一直好好的外祖父,回来的途中,他一次都没病倒,回来几日,也精神抖擞的,如今有人跟她说没几日可活了?开什么玩笑!

    大夫看着楚希芸,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安华锦面上倒是十分镇定,不见悲伤,也不见吃惊,十分平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南阳王,问,“几日?”

    “多则七八日,少则三五日。”大夫叹了口气,“老王爷的身子骨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强撑着,他老人家年岁大了,奔波京城一趟,显然是极其耗费心血,在京城虽然被用好药养着,但到底是强撑,又加上今冬大雪,天气本就冷寒,如今撑着一口气回来南阳,大约是回了家,一下子松了那股劲儿,便倒下了。”

    “外祖父精神健硕,在哥哥府邸时,龙威虎猛的,回来南阳这一路,我病倒,外祖父都没病倒,就算如今回来后病倒了,也不至于就剩下几日时间了啊?”楚希芸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大夫,你是不是弄错了?”

    她转头拽着安华锦袖子,“表姐,换个大夫,我不相信。”

    安华锦拍拍她的手,“这位大夫是南阳最好的大夫,他说是,便不会错。”

    楚希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啊。”

    怎么会这样?

    安华锦也很想问。

    她转身走了出去,来到门口,外面风吹着,雪下着,房檐上还垂着冰柱,她一口气走到院门口,立在墙根处,清喊,“暗璃!”

    “小郡主。”暗璃出现在她面前。

    安华锦平静地问,“在京城时,爷爷身体如何?”

    “老王爷一切安好,脉象正常,彼时还是七殿下的太子殿下每隔几日便会请太医给老王爷看诊,太医开的药方子太子殿下也盯着老王爷按时服用,用的都是最好的药,不曾疏忽。”

    安华锦点点头,“从京城回南阳这一路,爷爷有何不对之处吗?”

    暗璃摇头,“属下不曾发现。”

    他看着安华锦,试探地问,“小郡主是觉得老王爷……”

    安华锦目光平静,语气清凉,伴随着风雪,没一丝情绪,“爷爷大约是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暗璃想问,但看到安华锦脸上的神色,住了口。

    雪下的大,安华锦出来时并没有撑伞,不过片刻,头上身上便落了一层雪花,将她本就素淡的衣裳沾了雪,成了雪白色。

    崔灼今日巡城,听闻消息急匆匆赶回来,同样连伞也没撑,他来到院门口,瞧见了安华锦和暗璃站在那里,安华锦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但还是让他敏感地察觉她一身的清寂和淡淡哀伤,他停住脚步,顿了一下,试探地喊,“安妹妹?”

    安华锦转过头,“崔世兄。”

    暗璃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旁。

    崔灼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她面上极其的平静,但一双眼睛却十分的空,他心下一紧,压低了声音问,“安爷爷他……可有大碍?”

    “大夫说多则七八日,少则三五日。”

    崔灼面色一变,“怎么会?”

    明明身子骨看起来健硕的很,精神的很,前两日还一直在军中看着士兵们用新兵器,安华锦气了他,他还暴跳如雷地要揍安华锦呢,今日怎么就倒下了?说时日无多了?

    他也同样不敢置信。

    安华锦轻声道,“爷爷大约是知道了当年之事。”

    “是谁泄露了吗?”

    安华锦摇头,“我们得知当年之事后,做了瞒死了他的准备,我亲自派人告知七表兄,七表兄知道此事定然不能让爷爷知道,他身体会受不住,自然严防死守,有七表兄盯着照看,在京城时,他接触不到消息,自然不知道,回了南阳后,我早已安排妥当,所有人都一力瞒着,他不可能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路上,我想,江州王家掌事人的那封信,爷爷大约是瞧见了,也许,是在表妹将信瞧见藏起来之前,爷爷就看到了,只不过,一直当做没看到。”

    崔灼面色彻底变了,“若是这样,安爷爷也太能忍了。”

    “是啊,太能忍了!”安华锦笑了一声,这一声笑的依旧平静,“是我小看了爷爷,我是他看着教导着长大的,我没出生,爷爷就掌管着南阳王府南阳军,他大约在京城时,就有所察觉是我让七表兄拖着他别回南阳,而江州王家将热情做的那么明显,爷爷岂能不仔细思量?那一封信,他看到了,也当做没看到,当时不知是什么心情,也许是早在这些年就猜到了当年玉雪岭一战不仅仅是兵器陈旧的原因……”

    崔灼心中为老南阳王悲痛,又十分心疼安华锦,“安爷爷醒了吗?”

    “还没有,大约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崔灼看着安华锦,想伸手抱抱她,但到底没伸出手去,他的手在袖子里攥了攥,到底是理智和君子占了上风,低声道,“进去吧,守着安爷爷,他醒来后,问问吧!”

    安华锦站着不动。

    崔灼伸出袖子,为她遮住头上的风雪,宽大的袍袖瞬间将风雪遮挡了个严实。

    安华锦闭了闭眼,伸手扯下了崔灼的袖子,转身往回走,“崔世兄,我倒下也没关系的吧?南阳如今还有你,有沈远之,有安平,过几日清岩哥哥就来了。再也不是玉雪岭之战后的无人可用了。”

    崔灼沉默。

    安华锦踩着地上的雪,踏出轻轻浅浅的脚印,眉眼被风雪浸湿,又说,“不过你放心,我倒不下,八年前我都没倒下,何况如今爷爷百年呢!老头子眼睛一闭是好事儿,也省的操心了。”

    崔灼一瞬间心疼的无以复加,轻轻地接话,“你倒下也没关系,有我们在呢。”

    谁又规定,她必须要支撑着南阳王府不能柔弱呢?

第十九章 醒来(一更)

    安华锦回到房间时,楚希芸依旧在哭,小姑娘蹲在地上,哭的伤心极了。

    安华锦瞧着楚希芸,这个表妹,才与老头子相处多久?对比她这个自小长大在老头子眼皮子底下长了十六年的亲孙女,好像是有点儿冷血无情了。

    她哭不出来也不怪她,谁让老头子从小就告诉她,身为军人,流血不流泪呢。

    她的确是被他给教导坏了。脾气坏,性子坏,淘气捣蛋,上房揭瓦,泥里滚,土里爬,打架最在行,规矩没半点儿,的确是不让他省心。

    他小时候常对她说,“你姑姑若不是从小就三天病一小场,五天病一大场,我也会把她提溜着三更起来蹲马步,风雨无阻。她若不是太秀气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陛下不见得非要娶她。就算非要娶她,朝臣们怕是也不同意她做母仪天下的国母。”

    她当时小声嘟囔,“怕是你太严厉了,姑姑偷懒,装病的吧?”

    老头子当时给气笑了。

    后来她不服管教,总是惹他拿着军棍追着她跑,跑三条街也追不上他,气的扔了军棍站在长街上吹胡子瞪眼。

    等他气消了,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长吁短叹,“臭丫头,半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没有,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愁死个人。”

    当时他愁的,大约是她这个样子,怎么嫁进顾家吧?毕竟,那是天底下第一规矩的人家。累世底蕴,门第厚重,最重礼数和规矩,比皇宫还规矩大。

    后来他闲来无事又嘟囔,“这个性子也好,免得受人欺负,我倒也放心。”

    茅盾的很。

    如今,她还没大婚,他就要两眼一闭放心了吗?

    “表姐!”楚希芸听到脚步声,蹲在地上埋着的头抬起,哭的红肿的眼睛喊了一声。

    安华锦伸手拽起她,“回去梳洗梳洗,冷静冷静,一会儿爷爷醒来,别让他看见你这一对肿眼泡,以为我欺负你了。”

    话落,她故意嫌弃,“一脸的鼻涕和泪水,丑死了。”

    楚希芸也瞧见了她身后的崔灼,也觉得自己这模样大约真是丑死了见不得人,拿出帕子捂住脸,立即出了房间。

    安华锦坐在火炉前,倒了一盏茶,递给崔灼,“崔世兄,喝一口热茶暖暖吧!”

    崔灼伸手接过,“嗯”了一声,也坐在了火炉前。

    安华锦也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慢慢地喝着。

    房中静静的,二人喝着茶,谁也没有再说话。

    傍晚时分,老南阳王醒来,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两个人影,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喊,“臭丫头?崔家小子?”

    安华锦转过头,“老头子,你总算是醒了。”

    崔灼立即起身,喊了一声,“安爷爷。”

    “臭丫头,连爷爷也不叫了,谁教你的规矩,没规矩!”老南阳王骂了一句,皱眉,“怎么不掌灯?乌漆嘛黑的。”

    即便这时候,老南阳王这声音也听不出多少虚弱来,依旧很声大。若是不明情况的人,哪里能想到,他这副身子骨已经油尽灯枯了呢?

    崔灼转身去掌灯。

    安华锦慢悠悠地站起身,倒了一盏温水,站在床前问,“渴了还是饿了?才舍得醒了?”

    “又渴又饿。”

    安华锦笑了一下,嘴里嫌弃地说,“爷爷您是笨吗?好好的散步,也能摔倒,真是笨到家了。”,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将他慢慢地扶着坐起,将水递到他嘴边,“您还能拿得动杯子吗?我伺候您喝水?”

    “臭丫头,这是笑话我呢。”老南阳王一把推开她,“拿得动。”

    安华锦索性将水杯递给他,十分惆怅地说,“您老教养我十六年,似乎我从来没端茶倒水地在床前伺候您尽孝吧?如今都这时候了,还刚强什么?连个孝顺的机会也不给?”

    老南阳王喝了一口水笑骂,“我教养你,可不是让你端茶倒水伺候我床前尽孝的。等我死了,你嫁给怀安,我就高兴了,知足了。”

    安华锦“呦呵”了一声,“他给您喝了多少迷魂汤啊这是?如今您都快闭眼睛一脚踏进棺材里了,还惦记着他做您孙女婿呢?”

    老南阳王哼了一声,“迷魂汤没灌,我就是认定怀安是我孙女婿了。”

    安华锦也冷哼一声,“那您可错了,三日前,陛下下旨,赐婚他和王家四小姐,如今圣旨通告天下,告示贴满了各州郡县,除了咱们南阳,随便走出去,哪里都能撕下一张朝廷的告示来。”

    老南阳王一愣,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你说什么?”

    安华锦轻飘飘地笑着说,“我说,您认定的孙女婿,飞了。”

    老南阳王:“……”

    他好半天没喘过气来,瞪着安华锦,怀疑地看着她,“臭丫头,这玩笑可不能开,你没骗我吧?”

    “没有。我骗您做什么呢?八年前的事儿,您不是也都知道了吗?从江州王家出来,您可瞒得真严实,连暗卫都不知道您这期间已经知道了当年之事呢。这事儿对比当年之事小的不能再小了吧?我也不怕打击您了。”

    老南阳王一下子沉默了。

    崔灼看着祖孙二人,想了想,还是没避出去,不过也没出声,掌了灯后,便就那样立在了桌前,静静地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老南阳王怀疑地问,“陛下怎么会下旨赐婚呢?”

    安华锦无言地看着他。

    她都提了八年前玉雪岭之战,他反而不顺着她的话说,最在意的,竟然是顾轻衍被赐婚的事儿,看来真是中意极了他的孙女婿。

    “谁知道呢,反正赐婚了,安平在江州的地界彻查王家,传回来的消息,一定错不了。”安华锦没什么情绪。

    老南阳王道,“京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定不是怀安自己的想法,再说,除了陛下和太子大婚,哪里有世家子弟被赐婚还昭告天下的?这不合规矩。显然,是陛下故意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此事,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安华锦笑,“我的好爷爷,您可真是……这时候头脑还挺明白。”

    “臭丫头,你又磕碜我。”老南阳王将水杯里的水喝光,将空杯子塞进她手里,“饿了,吃饭吃饭。”

    安华锦对外吩咐,“将饭菜端来。”

    安伯红着眼睛应是,立即去了。

    楚希芸听说老南阳王醒了,立即过来瞧,见到他好好地坐在床上,还跟以前一样,眼睛又红了。

    “哎呀,真是个小丫头,人有一老,也有生死,多大的事儿。”老南阳王对楚希芸笑呵呵地说,“学学你表姐,这臭丫头自多久前就有心理准备这一天的到来了?让我想想啊,大约在三年前吧?那时她十三岁,主动跟我说,瞧着我心力不济,让我歇下来,好好享二年清福,我比她说的要好那么一点儿,这不还多活了一年吗?”

    安华锦拆台,“大夫三年前说,您若是好好退下来,不再操心劳神,可以活个五六年不是问题。今年年初大夫还说,您可以再活二年。”

    “怎么能不操心劳神?”老南阳王哼了一声,“三年前你才多大?与沈家小子还打打闹闹跟个孩子一样呢,我能不操心吗?你也说是今年年初,如今不都到年尾了?少活那么一年半载的,也没什么用。”

    安华锦懒得与他争辩,闭了嘴。

    楚希芸小声伤心地说,“还是有用的,我刚住来外祖家,您就……”

    她说着,没忍住,又要哭,但又怕自己哭惹得外祖父心里难受,便扭过脸,硬生生地憋着。

    “你这小丫头,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瞧瞧,我就知道你会哭。”老南阳王叹了口气,“哎,等我走了,你既然想留在南阳,就留在南阳吧!京城有京城的好,南阳也有南阳的好,你是公主,你哥哥是太子,你想如何过便如何随心所欲地过,也挺好。”

    楚希芸红着眼睛点头。

    厨房端上来一桌子饭菜,分成了楚河汉界,一面是清淡的素菜和粥品,一面是荤菜。当然,老南阳王的面前摆的都是素菜和粥品,安华锦、楚希芸、崔灼面前摆的是荤菜。

    老南阳王吹胡子瞪眼,“我不要喝粥。”

    安华锦很好说话,对安伯说,“不喝就不喝,这些素菜都撤了,爷爷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已到大限,岂能为了多活一日半日,让他临走前连吃一口想吃的东西都限制?

    安伯点点头,立即撤掉了素菜和粥品。

    老南阳王满意,这孙女虽气他,但总是合他心意。

第二十章 重要(二更)

    老南阳王病倒了的消息,安华锦让人捂了个密不透风。同时,自然也捂住了整个南阳城与外界互通的消息。

    这样一来,顾轻衍被赐婚的消息被挡在了南阳城外,无人议论传播。

    南阳城的飘雪下了一日又一日,堆了半墙那么高。

    崔灼陪了老南阳王两日后,去了军中替换沈远之,沈远之在军中封闭了月余,整个人瘦了一圈,打马回来后,趴在老南阳王的床边哭了个稀里哗啦。

    楚希芸在一旁见了,都惊呆了,没想到这沈小将军比她还能哭。

    安华锦把书房的公务搬到了老南阳王的屋子里,便坐在不远处处理事务,沈远之哭了一通又一通,她眼皮都没抬。

    楚希芸暗自啧啧,怕沈远之哭完后发现她站在这里没面子,悄悄避了出去。

    老南阳王笑骂沈远之,“臭小子,我还没死呢,你哭个屁!”

    沈远之用袖子捂着脸,声音哑的不行,“我如今就难受,想哭。”

    “那你哭吧!”老南阳王无奈了。

    沈远之足足哭了半个时辰,才抽搭地止住,肿着眼泡说,“怎么就病倒了呢?早先不是好好的吗?”

    老南阳王扔给他一块帕子,“擦擦你的脸,多大的人了,若是被军中的士兵们瞧见,你以后怎么服众?还要不要脸面了?”

    沈远之嘠了噶嘴,“他们看不见。”

    老南阳王笑骂了一句,“臭小子,从小就眼泪多,跟臭丫头同年同月同日生,她什么时候都没眼泪,你却动不动就爱哭。出生时把她的眼泪都给抢了?”

    沈远之用帕子擦干净脸,瞥了窗前桌案上坐着处理公事的安华锦一眼,“南梁和南齐要打仗了,您就放心得下我们?”

    “放不下也得放下。”老南阳王道,“我这把老骨头,咬着牙支撑了这么多年,也活够本了。”

    沈远之扁扁嘴,又想哭了。

    “等我走后,你们齐心协力,一旦南齐和南梁兴兵,就趁机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老南阳王道,“没我做累赘,头上顶着南阳王府忠臣良将的名声,你们不必循规蹈矩,可以放开了干。我在九泉之下也瞑目。”

    沈远之反驳,“您怎么会是累赘呢?安爷爷胡说。”

    老南阳王长叹一声,“尽忠不可愚忠,我明白这个道理,却这一生屡屡退步,委曲求全,可不就是因为一句‘安家世代皆忠骨’吗?舍不得堕了父辈之忠名,才落得这么个子孙凋敝的下场。”

    沈远之看着老南阳王,他与崔灼交接时,崔灼提了一句老南阳王知道了当年之事,他这时开口问,“安爷爷,您……是怎么知道啊?”

    安华锦已做好了安排,就是为了瞒着他。

    老南阳王也不隐瞒,“江州王家给我那株百年老山参,我便觉得大有深意,上车后,便看到了那封信,后来芸丫头将信收了起来,我念着孩子一片苦心,也就没点破。”

    “您可真是……回来时见您跟没事儿人一样,我们还以为瞒的好呢。”沈远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您刚出了江州,就瞧见了那封信,为何不收拾江州王家人?”

    “我在想,臭丫头早知道这件事情,大体是有了动作,若是我轻易找江州王家的麻烦,岂不是打草惊蛇坏了她的安排?毕竟,我身边带着那么点儿暗卫,不能捂住江州的消息。反正已过去了八年,如今南阳王府是小丫头你们小一辈的说了算,我这个老头子,便罢了。”

    沈远之道,“小丫头是打算要带着张宰辅与许靖进京将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的。”

    若是江州王家捅出去,被皇帝知道,那还真是麻烦。

    “当年玉雪岭之战后,我便有了疑心,当年那一战,实在是……不该如此惨烈。我进京交兵权时,试探了陛下一二,陛下城府深,手段狠,不透半丝破绽,我便觉得,也许是我多想了,安家世代为大楚,陛下无论如何都不收回兵权,又一力主张与顾家订下亲事儿,我便打消了想法。月前在京中,小丫头那段时间来信不密,我总觉得是发生了大事儿,后来张宰辅失踪,我也觉得自己身子骨不大好,怕不能睁着眼睛回来南阳,便说什么也要回来,果然在路上,江州王家给了我答案。”

    “江州王家可恶!”沈远之恨的牙痒痒。

    老南阳王摆摆手,“是我身子骨确实撑不住了,江州王家倒也没有多十恶不赦。你们瞒着我,是怕我身子骨受不住,但其实啊,到了我这把年纪,就算怒,也没多大力气了。”

    沈远之闭了嘴。

    老南阳王又道,“张宰辅被劫来南阳,是怀安动的手吧?”

    “是他。”

    “他为了此事,跟王家六小子大动干戈,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沈远之张了张嘴,“当年顾家……”

    老南阳王接过话,“顾家能累世几百年,靠的便是立身之道,我离京时,老顾瞧着也老了,几次张口,都没提,后来在我临走前,叹息地说了句对不住,我还纳闷,后来到了江州王家,看了那封信,我才明白他这句对不住从何而来。无非是当年顾家得了信,但是袖手旁观了。身处顾家的位置,也怨不得他,可以理解。要怪啊,只能怪咱们南阳王府自己的内鬼,内里不坚固,没防备,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沈远之闭了嘴。

    老南阳王道,“不该把这恩怨算在怀安身上,他是一个好孩子。”

    沈远之闻言彻底无话可说了。

    安华锦放下事情,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写写画画。

    老南阳王转头瞧见,对她问,“臭丫头,你在干什么?”

    “作画。”

    “作什么画?”

    “画你。”安华锦道,“如今您剩这么短的时间了,就算我派人去京城把宁儿带回来,也晚了,他怕是也见不到您最后一面,我多作些画,给他以后收着怀念。您若是还有力气,就给宁儿多留几封信,免得孩子以后抱恨。”

    “行。”老南阳王推开被子,慢慢地下了床。

    沈远之伸手扶着老南阳王,难受地想着安爷爷真是时日无多了啊,以前下床利落的很,如今下床缓慢的很,需要他扶着了。

    安华锦寸步不离地陪了老南阳王七日。

    七日这一晚上,老南阳王与安华锦私下说话,他半靠在床上,对安华锦说,“臭丫头,无论顾家如何,怀安是个好孩子,你别放弃他。”

    安华锦搬了个矮凳坐在老南阳王床前,给他剥桔子吃,“爷爷让我如何不放弃?他如今可是被圣旨赐婚了。”

    “圣旨赐婚,必不是他甘愿。”老南阳王道,“你们多久没通信了?暗焰都告诉我了,足足有两三个月了。”

    安华锦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与他说什么。”

    老南阳王叹了口气,“你呀,要知道,人活一世,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别把仇恨看的太重,而错失了本该最重要的人。怀安是这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那一个。”

    安华锦不语。

    老南阳王对她瞪眼,“你是让我死也不安心是不是?”

    安华锦将剥好的桔子递到他嘴边,“这桔子很甜,是今日刚刚从岭南送来的。”

    老南阳王张口吃了一瓣橘子,“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给我一句实话。”

    安华锦只能说,“爷爷,我不知道。”

    老南阳王恼怒,“被你这么一说,再甜的桔子也不甜了。”

    安华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挺想您死也不安心的,至少,闭上眼睛后,还能惦记我。”

    老南阳王生气,“你不想要怀安,那你要谁?你若是现在跟我说出一个人来……”他顿了顿,“崔家小子对你痴情的很,我也是看在眼里,他品性端正,又为你弃了崔家来南阳,倒也……”

    安华锦等着他说。

    老南阳王却闭了嘴。

    安华锦笑问,“倒也怎样?爷爷倒是说呀?我听着呢。”

    “你啊,你是我亲孙女,你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有怀安,没有崔家那小子,若真是因此选了人家,也是害了人家。夫妻不能一心,日子岂能过的快乐?”老南阳王狠狠地挖了安华锦一眼。

    安华锦不置可否,“爷爷,您也说了我的性子,我这样的性子,若是真忘一个人,也是能忘了的,若是真嫁谁,那必然想方设法,也要爱他敬他。您想多了。”

    老南阳王:“……”

    得,白操心。

第二十一章 马首是瞻(一更)

    从病倒到逝世,老南阳王只用了七日。

    七日后,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就此长眠。

    一生戎马,几十年跌宕起伏,就此画上了句号。他这一生,上对君,尽忠尽责,下对民,无愧于心。

    安华锦在南阳城放出了老南阳王逝世的消息,也只限于南阳城。

    百姓们得闻这个消息,纷纷哀痛恸哭,整个南阳城家家落泪,户户披麻,同时供起了老南阳王的牌位。

    停灵七日,全城百姓与安华锦一起送老南阳王入安家祖陵。

    沈远之和楚希芸一个比一个哭的厉害,安华锦如八年前一样,只那么一滴泪,落在了坟前新栽的树枝上,被雪顷刻间覆盖住,没了痕迹。

    崔灼看着安华锦单薄的身影,从始至终,她没哭一声,但悲恸却如影随形。

    许清岩走上前,将手按在安华锦的肩膀上,微微加重力道,“安爷爷虽然走了,还有我们在。”

    安华锦伸手弹了弹肩上落着的雪,随意地说,“是啊,还有你们在,还有宁儿在,我左右不是一个人。”

    “天色晚了。”许清岩又道。

    “走吧,回去了。”安华锦转身,对众人招手,“回府。”

    回城的路没了哭声,沈远之蔫头耷拉脑,整个人趴在马背上,似被人抽干了魂。

    安华锦瞧着没忍住抬脚踹了他一脚,正踹在他小腿上,力道不轻,将他踹的“咝”地一声,扭回头瞪着安华锦,“臭丫头,你干嘛?”

    “踹你。”

    沈远之怒,“我招你惹你了?”

    “没招没惹,就想踹你。”

    沈远之一下子炸毛了,抬脚也去踹安华锦。

    安华锦骑马避开,沈远之追着他踹,二人便这样你踹我躲,你躲我踹地回了城。沈远之依旧没踹着安华锦一下,但奇迹地抚平了他难受的想死的心情。

    他气喘吁吁地勒住马缰绳,坐直了身子,“我去军营了。”

    “滚吧!”安华锦头也不回地进了城。

    沈远之盯着安华锦的背影咬牙切齿了一会儿,一扫颓废,转身打马去了军营。

    楚希芸挑开车帘,瞧着沈远之打马走远的身影小声嘟囔,“没见过比女人还能哭的男人,也是开了眼界了。”

    一名婢女小声说,“沈小将军也没比女人更能哭,与公主您哭的不相上下。”

    楚希芸瞪了那宫女一眼,“还有比我更能哭的人吗?”

    宫女闭了嘴。

    三公主能哭是出了名的,以前喜欢顾七公子时,隔三差五闹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理她的闹腾,她就哭的伤心极了,一哭就哭半日,停都停不下来。她还真没见过比三公主更能哭的女人。

    这样说来,沈小将军的确比女人还能哭了。

    回到南阳王府,安华锦将马缰绳扔给门童,踏进府门口,回头对崔灼说,“崔世兄,我困的很,大约要睡上两日。”

    崔灼立即说,“你只管歇着,诸事都交给我。”

    安华锦颔首,“你也别太累了,让清岩哥哥帮你,还有安平呢,王家不用查了,让他不必去江州了。”

    崔灼点头,“好。”

    安华锦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门,踢了鞋,一头扎到床上,倒头就睡。

    楚希芸慢了安华锦一步回到院子,见院中静静的,屋子里也静静的,她悄悄探出头,从门缝里往安华锦的屋子里瞅了一眼,又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小声说,“表姐是睡着了吗?不会是趴在床上哭呢吧?”

    宫女小声说,“不太像是哭,没有半点儿声音,倒真像是睡着了。”

    另一名宫女小声说,“小郡主连着七天都没怎么睡了,一直待在老王爷的院子里守着,大体是十分困乏了。”

    楚希芸眼眶又红了,“外公多好的人啊,就这么去了。”

    她顿了顿,恨恨地说,“都是江州王家搞鬼,弄那么一封信,外公面上当做没事儿人一样,心里却郁结于心,才加重了本就不堪重负的身子骨。”

    她又落下泪来,“都是我不好,若是我一直跟在外公身边,帮他早早接了那匣子,早早发现那封信,藏起来,他也许就看不到那封信了。”

    宫女小声说,“不怪公主您的,您也不晓得江州王家做什么打算,谁也不能未卜先知的。”

    另一名宫女点头,“要怪就就怪江州王家,等太子殿下登基,将那王家人都砍了头。”

    楚希芸止住泪,“我这就给哥哥写信。”

    宫女立即提醒道,“小郡主对外封锁了老王爷去世的消息,您写信的话,怕也是不太好的,万一走漏风声……”

    楚希芸走向桌前的脚步立马停下,“没错,我不能写信,还是等着表姐醒来再说吧。”

    她恹恹地回转身,也去了床上。

    皇帝圣旨赐婚后,一直等着顾轻衍的动静,没想到,什么也没等到,顾轻衍一直闭门不出,顾家闭门谢客,顾家在朝中的子弟们也纷纷告病,一下子,朝廷很多要职都少了支撑的人,整个朝堂转眼就不能运转了。

    再怎么说也是楚家的江山,皇帝一直以来都很在意,眼瞧着有点儿着急,问王岸知,“顾轻衍虽然没闯进宫里来找朕,但是推挡了朕的赐婚圣旨,一句不上朝,顾家人闭门谢客,不进不出,整个顾家全族的人都唯他马首是瞻,纷纷告病,这样下去,怎么行?”

    “陛下,您愁什么?这江山将来不是太子殿下的吗?让太子殿下想办法安排人顶上。没了顾家人,大楚江山就不运转了吗?”王岸知不以为意。

    皇帝想想也是,试探地问,“那你王家人呢?”

    “臣的王家人与顾家人一样,都需要让他们认清楚,这大楚,不是顾家王家掌控的,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是楚家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人人有责。”

    “好好好,爱卿之言,深得朕心。”皇帝高兴了,吩咐张公公,“去,传朕旨意,让楚砚安排人接替王家告病的人。”

    张公公应是,转身去了。

    太子府内,楚砚想着如今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南阳了,表妹得知顾轻衍被赐婚的消息,会如何呢?是愤是怒?还是松了一口气?不必再为难自己,趁机放下顾轻衍呢。

    张公公来到后,将皇帝的旨意说与了楚砚听。

    楚砚眯了眯眼睛,“父皇让我安排人顶上顾家人?”

    “是。”

    “谁给父皇出的主意?”楚砚问。

    他父皇还不敢这样对顾家。

    “是王大人。”

    楚砚嗤笑一声,“他为何不趁机安排他王家的人?”

    张公公也不隐瞒,将王岸知对陛下说的那一番话说了。

    楚砚扔下手中的周折,沉默了片刻,寡淡地说,“本宫知道了。”

    张公公办完差事儿,出了太子府。

    楚砚在书房里静坐了片刻,对伺候的人吩咐,“去请大哥来。”

    不多时,楚贤来到了楚砚的书房,解了披风,虽是自家兄弟,但他还是给楚砚依照规矩见了储君之礼。

    楚砚受了,说了句,“大哥不必多礼。”

    楚贤直起身,“七弟喊我来是为了顾家在朝之人悉数告病之事儿?”

    楚砚点头,示意他坐,淡淡地说,“父皇刚刚派人来传话,让我派人顶上顾家告病的人。”

    楚贤惊了一下,“父皇这是要……趁机罢了顾家所有人的官职?”

    “王岸知给父皇出的主意。”

    楚贤一下子沉默了。

    楚砚看着楚贤,“大哥去一趟顾家吧!顾轻衍不见别人,应该是会见你的。”

    楚贤立即道,“七弟,当初我因玉雪岭之战在怀安面前不曾掩饰悲痛恸哭,后来私造兵器案我才找上他帮忙,他也仅仅是帮我而已,如今我被你救出来,与他当初的口头约定已不作数,他如今也不见得见我。”

    楚砚目光平静,“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借助大哥见见他,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楚贤懂了,“你是想问问他关于赐婚,如今闭门不出,顾家人一律告病,是想做什么?”

    “对,是为了与父皇这样无声地对抗,还是想让顾家的累世经营毁于一旦。”

第二十二章 喝酒(二更)

    顾家子孙,几乎占据了朝野三分之一的江山,这就是顾家的底气。如今顾轻衍一句话,顾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告病在家,若是他派人顶上,人自然多的是,一抓一大把,但是,人顶上去了,不见得能有本事坐住顶上去的那个位置,顾家人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顶的。

    如今王岸知将这个难题借陛下之手给楚砚,楚砚打算借助楚贤问明白顾轻衍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他只单纯地无声地以这种方式反抗,那么,必有后招。若是他想让顾家所有人都退出朝局,那么,大楚将面临倾朝之危。

    楚贤也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我今晚便去顾家见他。”

    楚砚点头。

    于是,当日夜,楚贤冒着风雪楚贤在顾家后门口。

    守门人前去禀告后,顾轻衍诚如楚砚所料,见了楚贤。

    楚贤松了一口气,拢了拢披风,进了顾家。

    顾老爷子不在顾家,丝毫不影响顾家一如既往地安静,深深的庭院落满雪,罩灯下,拉出楚贤长长的影子。

    来到顾轻衍的院子,却满院的梅花盛开,一阵阵风雪吹来,浓郁的冷梅香。

    这一处院落倒是比整个顾家看起来颇有生机。

    楚贤脚步顿了一下,“我记得以前怀安的院子里没有梅花,什么时候栽种的?”

    青墨回话,“公子去南阳瞧见小郡主的院子里种了一院子的梅花,从南阳回来后,便让人将他的院子里也种满了梅花,只不过这梅花的品种却是不及小郡主院子里的梅花品种,满天下也找不到与小郡主院子里的梅花一样的品种。”

    “这些梅花的品种已够好了,比普通的梅花强了千百倍,还有更好的品种?”楚贤好奇,“南阳王府小郡主院子里的梅花是什么样的品种?”

    青墨道,“据说是小郡主小时候在南阳的天山发现了深山里的红梅,就央求了南阳王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去给她移了几株回府,不知是什么品种,没有记载。”

    楚贤看着这些梅花,这一刻才深刻地感受到顾轻衍对安华锦如此深的心。

    来到屋外,屋子内传出小孩子带着些许稚气的说话声,“小姑父,小姑姑如今该得到你被赐婚的消息了吧?”

    “嗯。”

    “你就不怕小姑姑真不要你吗?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做,万一小姑姑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顾轻衍的声音再未传出,楚贤可以想象到他沉默的样子。

    不过屋子里的孩子是谁家的孩子?怀安素来好像不太喜欢小孩子在跟前的。更何况,他还管他叫小姑父。

    “咦?来人了。”安易宁听到脚步声,探头向外瞅了一眼。

    “大殿下,进来吧!”顾轻衍的声音平平。

    楚贤隐约地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些了些许哑意,迈上台阶,推开门,进了屋。一眼便瞧见趴在桌子上的孩子,那孩子小脸好奇地向他看来,熟悉的眉眼与他记忆中的人重叠,他顿时惊愣住。

    安易宁看过太多瞧见他的脸的人的目光,但唯独楚贤瞧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没什么动静,只盯着他,不错眼睛地看,看了好一会儿,眼眶慢慢地红了,隐约地泛了泪。

    安易宁听过他父亲曾昔日做过大皇子的伴读,交情深厚,自从大皇子从圈禁之地回京后,他还没瞧见过他,这是第一次见着。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楚贤慢慢地走上前,声音很低地问。

    “安易宁。”

    “安……安易宁……”楚贤直接地问,“安……启辰是你什么人?”

    安易宁转头询问的眼神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点了点头。

    安易宁趴着的身子坐起,跳下了椅子,认真地说,“安启辰是我爹。”

    楚贤浑身一震,又盯着安易宁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蹲下身,对他问,“我能抱抱你吗?”

    安易宁点点头。

    楚贤伸手将安易宁抱在了怀里,忽然又哭又笑,“真没想到,原来他还有血脉在世……苍天有眼。”

    “才不是苍天有眼呢,是我小姑姑。”安易宁小声反驳,“不关老天的事儿。”

    若真是苍天有眼,他祖父、父亲、叔叔就不会被坏人害死。

    “你小姑姑?”

    “嗯,我小姑姑救了我娘,我娘才生下我。”

    “你小姑姑真棒。”楚贤夸赞。

    安易宁高兴了,得意地说,“我小姑姑就是好棒的呢。”

    楚贤抱了安易宁一会儿,舍不得松开,对他问,“八岁了吗?”

    “是的。”

    楚贤抱着他坐在椅子上,问了他许多问题,安易宁都乖巧地一一答了。

    半个时辰后,楚贤依旧舍不得放手,对他说,“小名叫什么?”

    “宁儿。”

    “嗯,宁儿。”楚贤摸着他的脑袋说,“改日我接你去我的府里住些日子好不好?”

    安易宁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道,“去吧。”

    安易宁不解,“小姑父,表叔让我去他的府上住,你不同意,为什么大殿下让我去他的府上住,你就同意呢?”

    顾轻衍语气十分平静,“大殿下对你小姑姑没有企图,而太子殿下有。”

    安易宁:“……”

    楚贤:“……”

    一大一小两个人似乎都被顾轻衍这一句话给噎住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安易宁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对楚贤道,“大殿下,我如今不能跟你去你的府上住,我得看着我小姑父,怕他想不开寻短见什么的,等他与我小姑姑和好了,我再去吧。”

    楚贤:“……”

    他默了默,温柔地笑,“好,听你的,你想什么时候去我的府邸住,就什么时候去。”

    安易宁点点头,很好奇他爹的事儿,便反过来拉着大殿下问安启辰当年在京中做大殿下伴读时的事情。

    楚贤很有耐心,与他一一说来。

    安易宁听的津津有味,“原来我爹是这样的人啊,怎么跟小姑姑嘴里说的不一样呢?原来我爹也很淘气的,爱玩的。我小姑姑说,我爹总是嫌弃小姑姑闹腾,时常训她。”

    楚贤失笑,“大约在你小姑姑面前,是该有长兄的样子吧。”

    “嗯,也许是。”安易宁想了想,点头,“毕竟小姑姑实在是太不听话了,曾祖父说她小时候上房揭瓦呢。”

    楚贤微笑,“我还不曾见过安小郡主。”

    “我小姑姑可好了。”安易宁小嘴巴拉巴拉地说了安华锦一大堆的好。

    即便他不说,楚贤也知道,安华锦能让顾轻衍如此陷进去,能让他这样天性凉薄的人折服,岂能仅仅是与别的女子不太一样那么简单?她身上必定有十分的过人之处和讨喜之处。

    的确,从安易宁的嘴里说出的安华锦,听起来就是一个鲜活的与众不同的让人喜欢的人。

    安易宁夸了安华锦一通后,十分乖巧懂事儿地从楚贤腿上下来,对楚贤说,“大殿下是来找小姑父商议事情的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去吧。”楚贤颔首。

    安易宁回了自己的房间。

    孩子离开后,房间没了他的声音,一时间静的很。

    楚贤感慨地道,“真没想到啊,启辰竟然有一个孩子,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大殿下要喝酒吗?”顾轻衍问。

    “想喝。”

    “青墨,去拿一坛醉春风来。”顾轻衍吩咐。

    青墨应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青墨搬来了一坛醉春风,又给二人拿了酒盏,之后退了下去。

    顾轻衍拎起酒坛,给楚贤满了一盏,又给他自己满了一盏,问,“太子殿下让大殿下来的?”

    “你已经猜到了啊?”楚贤笑了笑,“是七弟,说你不见别人,总会见我,果然被他说准了。”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酒,“十里春风千里醉,万里相思一盏酒。怀安,你这是相思人,还是想陪我喝两杯?”

    顾轻衍眼底清淡,“陪你喝两杯。”

    楚贤笑了一声,“行,我就当你想陪我喝两杯了。”

    顾轻衍垂下眼睫,看着手里的酒盏片刻,又抬起头,望着窗外,语气平静,“顾家人都告病,陛下急了,王岸知给陛下出主意,将朝事推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想探探我是什么想法,所以,请了大殿下来。”

    楚贤点头,端起酒盏与顾轻衍碰了碰,“七弟知晓当年你帮我之事,认为我们交情非常。”

    顾轻衍笑意不达眼底,一饮而尽,“他想要大楚换一番样貌,不如就从顾家先开始,我顾家做了,他王家跟着做,然后,他总会知道,安家在南阳,镇守的仅仅是边疆而已,内政凋敝,与安家无关。是顾家、王家,天下世家盘踞结网太久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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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介绍:
老南阳王病逝前,为安华锦选了一个未婚夫,名门世家顾家的七公子。
传言顾七公子温雅玉华,风骨清流,是顾家新一代最拔尖的人才。
安华锦一听,脸都黑了,摇头再摇头,死活不要。
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进京,仰慕帝京城八大街的红粉巷,想去见识见识,没想到没摸到美人的手,却险些死在温柔乡。
因为她遇到了一个人——
八大街背后的公子爷。
那是真正的爷。
毓秀风流,弹指间让人化成灰。
她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知道那个人叫顾轻衍,是顾家的七公子。
她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于是,老南阳王直到咽气,也没等到安华锦点头。
后来——
谁也没想到,她带了三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只为逼婚。
顾轻衍敢不娶她,她就马蹋顾家!金凤华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凤华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凤华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