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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金凤华庭txt下载     金凤华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五章 打探(一更)

    崔灼似乎不妨安华锦突然这样说,顿了一下,看着她。

    安华锦解了披风,随手放下,拂了拂身上的寒气,笑着转身对他说,“崔世兄的手,金尊玉贵,可是执笔罄书的手,这种小事儿,常让你照顾我,我心里过不去。”

    崔灼微笑,“这有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安妹妹不要往心里去,你若是拿我当哥哥,便不要再说这有的话了。”

    安华锦听他说哥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作罢。

    暗焰却闻弦音而知雅意,从安华锦身后走进来,对崔灼拱了拱手,往火炉里添炭火,将红枣茶搁在炉子里煮上,又手脚麻利地开始端茶倒水,帮安华锦找出那两封被他昨日放在书房里的信,递给她。

    他一切做的十分顺手利落,显然是证明他是从小到大做惯了的。

    安华锦心里十分满意,想着这么多年,真是没白调教暗焰。

    崔灼看得沉默了一会儿,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对安华锦打趣说,“人家暗卫都只做保护的随扈职责,到你这里,暗卫什么都做,端茶倒水也用,有时候还说扔下暗卫就扔下一个人自己出去了,也真只有你做得出来。”

    安华锦抿着嘴笑,“我怕他闲着生锈,所以,崔世兄以后的茶水,也归他管了。你就不要劳动你的手来做这些了。”

    “好。”崔灼从善如流。

    安华锦坐下身,开始看皇后和楚希芸的信,这两封信是一起送来的,但是写的时候,显然母女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谁写什么。

    皇后的信中说了许多,陛下如何审时度势,认清形势,反过来对她低声下气,楚澜如今革除了一切职务,与楚砚反过来了,被关在府中闭门思过,陛下同样派了人看守敬王府,他帮不上楚砚什么,嘱咐楚希芸,她们母女俩别给楚砚惹麻烦云云,还提了楚希芸的婚事儿,本来该宫宴之后就给她考察一番订下来亲事儿,拖延到了现在,如今她心中有两个人选,分别提了那两家以及那两家公子的优缺点,她也不知该如何选择,问问她意见,又同时问了她回了南阳后,可一切都好?如今在做什么等等?

    而楚希芸的信,只提了一件事儿,就是她想嫁来南阳。她说其实不嫁人最好,她不想嫁人,但是女儿家是不可能不嫁人的,尤其她是公主,若是想来南阳,只有嫁人嫁过来了,以后若是想嫁,再回京探亲就是了,总之,不想待在京城了,闷死个人,尤其,她不想待在她父皇眼皮子底下。

    安华锦若是早先接到楚希芸这一封信,自然是要为她分析一番利弊,然后再探探她是不是头脑一热,冲动之下,想嫁来南阳,如今既然有楚砚的信差不多一同来到,她也就不多考虑了,楚希芸能找到楚砚说这件事儿,可见不是头脑一热。

    她觉得,她若是嫁来南阳,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接下来,她大约需要拟一份南阳未婚青年才俊的名单,然后将名单送去京城给楚砚,他过目之下,自会与楚希芸商议安排,看看是否择一个嫁过来。

    有的人家不愿意尚公主,但也有大把的人家是愿意的。

    这个倒是不难。

    安华锦提笔快速地回了四封信,一封信给皇后,一封信给楚希芸,一封信给楚砚,一封信给安易宁。

    顾轻衍没来信,她也没有回信。

    四封信发出后,天色已晚了。

    安华锦看了一眼天色,南阳的冬天来的早,雪下的早,天也黑的早,如今的她,最怕的是黑天。

    仿佛天一黑,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一片,晚上睡眠,也不是十分安稳。她娘生前住的院子,住的房间,也救不了她,常失眠到深夜。

    她心中清楚,她是真过不了这道砍,但心中也清楚,她是真舍不得顾轻衍。

    她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圈,出不来,也没人能跳进去拉她一把拽出来。

    崔灼看着安华锦,近来她不经意间,眉眼笼罩着挣扎之色,他看着心疼,却只能静静地默不作声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做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陪在她身边,帮她做他能做到的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比如公务,比如她所需要的。

    安平从外面走进来,打破了一室安静,“小郡主,崔兄。”

    崔灼微笑,“还以为你要明日才能回来。”

    “路上没耽搁。”安平解掉披风,站的距离安华锦远很远的地方,拂了拂身上的寒气,说,“真被小郡主猜准了,张承泽果然有了动作,南梁内部争斗的厉害,有人主战,有人不赞同今冬开战。”

    崔灼站起身,递给安平一杯热水,“先喝口热茶暖暖再说,不急。”

    安平连忙伸手接过,“多谢崔兄。”

    安华锦瞧着心里徒然没什么负担了,崔灼不止单独对她从外面回来递上一杯热茶。

    崔灼余光看了安华锦一眼,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安平喝了两口热茶,接着说,“南梁王的心思猜不透,就任两方争斗着,不过他倒是私下里召了张承泽几回,想必还是主战的。”

    安华锦敲敲桌面,“南梁蓄谋已久,南梁王今年和陛下差不多年纪,皇子们渐渐长大了,同样争权夺利起来,若是他再不开战,他怕等不及,此生就过去了。”

    安平道,“此去一趟,方才知道,南梁这些年一直不懈怠练兵,官员们虽然不上下一心,但南梁皇室上下都好战,战意很大。”

    “有战意,不懈怠,便够了。”安华锦嘲讽地道,“总比我们大楚强,只有守业之心,全无战意。”

    安平也叹了口气。

    崔灼问,“若是南梁王被张承泽劝说动,是不是距离开战不远了?”

    “嗯,兴许。”安华锦道,“我今日已让安平用新兵器练兵了。”

    崔灼一怔,压低了声音,“这样行吗?”

    “行,总要士兵们提前练习,否则新兵器用着手生,发挥不了最大的效用。”安华锦道,“沈远之从今日起,不出军中了,盯紧了,便出不了什么问题。”

    崔灼点点头,想起大皇子,“大皇子如今被放出来了,当年陛下尘封了他的私造兵器库,不知道是否可以重见天日了。”

    安平眼睛一亮,“小郡主,如今朝中七皇子当家,你可以给七皇子写信,大皇子当年私造的兵器,恳请运来南阳。”

    安华锦摇头,“等南梁开战后,再要不迟,我们如今又不是没有兵器,好不容易南阳清净下来,没再将目光引来了,这样爷爷在京中住着,压力也小些。”

    安平想想也是,点点头。

    崔灼又道,“如今大皇子都被放出来了,陛下既然揭过了宫宴之事,安爷爷是否能回来了?”

    “先让他在京城待着吧。”安华锦不敢保证回来后,她能瞒住他爷爷关于许靖和张宰辅做的事儿。

    崔灼点点头,“也好。”

    安华锦的四封信到京城时,已过了七八日。

    青墨沉默地将信递给了安易宁,安易宁伸手接过信,小声问,“青墨叔叔,只有我的信吗?”

    青墨又沉默地点了点头。

    安易宁打开信笺,只见里面写着一句话,“宁儿乖,姑姑知道了。”

    安易宁反复地琢磨安华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他仰着小脸问青墨,“青墨叔叔,你说,小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也没有多给他写两句话哎。

    青墨摇摇头,“大概就是知道了的意思吧!”

    安易宁:“……”

    他小大人似地想了一会儿,将信悄悄地藏了起来,才进了里屋。

    顾轻衍自那日高热后,反复了三四日,才好,人也彻彻底底地瘦了一圈,因为高热,伤口愈合的慢,他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见安易宁进来,他抬起头问,“你小姑姑给你来信了?说了什么?”

    安易宁只能拿出信,递给他看。

    顾轻衍没接,抬眼看了一眼,一句话,一眼就能看清,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又重新拿起书卷,同时吩咐安易宁,“别贪玩了,该背书了。”

    安易宁乖巧地点点头,收了信笺去了。

    顾轻衍半天没翻动书页,想着到底还是不同了,来了四封信,没有他的只言片语,不过也怪不得她,就连他如今也不敢去信,因为,不知道该怎样说。

第九十六章 大位(二更)

    楚砚收到了安华锦的来信,打开看完时,一腔怒意在胸腹间盘旋。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玉雪岭之战的背后,竟然是他的好父皇和张宰辅私下合谋,他的舅舅,他的两位表兄,便在自己效忠的国君的阴谋下,死在了战场上。

    何其讽刺!

    何其可笑!

    他强忍着这一腔怒意,才没一股冲动地冲去皇宫,质问皇帝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不用质问,他都清楚明白地知道他的好父皇为何,还不是防备猜忌安家?八年前的安家,父子三人皆出众,南阳军百万兵马,他的父皇又不是个天生心胸宽阔的人,最好的打算,自然是折了安家父子,才能把安家控制在手。

    上到一国九五至尊,中到张宰辅这个敌国皇子,下到舅舅的至交好友许靖,串联成一条线,一张网,焉能不成事?

    楚砚闭了闭眼,他知道这一桩内情,都抑制不住愤怒,想到安华锦在知道这一桩内情时,该是何等难受?怕是比他多上千百倍。

    难为她还能用如此寻常平静的语气言简意赅地与他说了这件事儿。

    他又想到,当年的顾家,王家,京中的各大世家暗中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儿?

    他不觉得他的父皇和张宰辅在京城密谋能瞒天过海谁都能瞒过,张宰辅派人去南阳劝服许靖多次,张宰辅的动作,盘踞在京城的顾家王家,丝毫没察觉吗?

    可是事情成功了,说明什么?顾家王家根本没出手去拦阻去管。

    楚砚捏碎了手里的信笺,他都能想到,表妹也能想到吧?那么她与顾轻衍……

    “七弟!”楚贤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楚砚恍若未闻。

    “七弟?”楚贤又喊了一遍。

    楚砚还是没有回答。

    “七弟不在书房吗?”楚贤对守卫书房的侍卫询问。

    侍卫肯定地说,“殿下在书房了。”

    楚贤疑惑,手下用力地叩了叩房门。

    楚砚这才有了反应,将手中的信笺扔进了香炉里,慢慢地回转身,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大哥,我在,进来吧。”

    楚贤推门走了进来,见楚砚的脸逆在光影里,十分苍白难看,他一惊,快速地上前两步,“七弟,你怎么了?是哪里身体不适?”

    楚砚伸手揉揉眉心,“有些头疼。”

    楚贤立即对外喊,“来人,去请……”

    楚砚伸手拦住他,“不必请太医,就是一时头晕,过一会儿就好了。”

    楚贤瞧着他,还是很担心,“你脸色十分难看,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他说完,态度十分坚决,“去请太医,快!”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楚砚见楚贤坚持,只能作罢。

    “你的袖子是怎么回事儿?”楚贤伸手拽着楚砚坐下,不赞同地看着他,“你一个人在书房,身边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太不像话了!身体难受,便请太医,怎么能不当回事儿的忍着?”

    楚砚这才主意到他不知不觉间将袖子扯破了,他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儿,只能说,“大概是近来有些累。”

    楚贤闻言叹了口气,陪着他坐下身,“在其位,谋其政,确实劳累,不过你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楚砚点点头。

    陈太医来的很快,气喘吁吁地被请进了七皇子府。

    见到楚砚和楚贤都没来得及见礼,便被楚贤开口阻止,“快给他看看,身体可是有大碍。”

    陈太医应了一声,连忙上前给楚砚把脉。

    片刻后,陈太医放下手,对二人拱手,“七殿下似有急怒攻心之症,近来怕是操劳过甚,体内也有虚症,夜里睡眠定然也是极不安稳,这可不是好事儿,若不主意,是极大损伤肝脾的。以后可能会易发心疾之症。”

    楚贤的脸色变了,“可有办法治?”

    “有的有的。”陈太医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说重了,连忙说,“七殿下这刚刚初发,尚是轻症,老夫开一副药方子,七殿下每日吃着,吃上半个月,再切忌动肝火操劳,便不会有大碍。”

    楚贤松了一口气,“那还好,劳烦陈太医开药方子吧!每隔些时日,再劳烦你过府来给他诊一次平安脉。”

    “大殿下客气了。老夫跑跑腿的事儿。”陈太医点头。

    陈太医开了药方子离开后,厨房不多时便煎来了药,在楚贤的盯视下,楚砚只能无奈地喝下。

    楚贤看着他说,“每日你喝药,我都让人盯着你。”

    楚砚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大哥不必让人盯着我,我会按时喝药的。”

    楚贤见他答应的好,这才满意,“你呀,有什么事情,让下面的人做,皇子府里养了那么多幕僚,都是做什么用的?不能只累你自己。”

    楚砚抬起头,“大哥入朝吧!”

    楚贤神色顿了顿。

    楚砚道,“父皇那里,我去说。”

    这回轮到楚贤沉默了,稍后,他摇摇头,“我已脱离朝局太久,恐怕有诸多不适应,我已没有了入朝之心,还是算了。”

    楚砚放下药碗,“我仍记得小时候,大哥对我说,我们将来长大,可做的事情太多,如何让大楚变的兴盛富强,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我们应该做的。如今我们长大了,大楚情形却不容乐观,外祖父从南阳来京城,一路所见,百姓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日子过的贫苦,大哥就算圈禁三年,如今出来,怎么能没了入朝之心呢?你觉得,如今的大楚,还能依靠父皇吗?就算为黎民百姓,大哥也不能推辞。”

    楚贤又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七弟,你何时会这般劝人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一开口便大篇言辞,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很,看来这三年来,你的变化,也十分之大啊。”

    楚砚笑了笑,“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楚贤自然知道了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着楚砚,“成长也不是坏事儿。”

    楚砚笑笑,又道,“大哥入朝吧!”

    楚贤无奈,又沉默了片刻,才到,“这样,你答应我,我入朝当日,会上奏父皇,立你为太子,否则,我不会入朝。”

    楚砚顿了顿,看着楚贤。

    楚贤目光坚定,“七弟,你是母后嫡子,是理所当然的大位继承人,我虽占了个长,但绝不够格,你我兄弟说清楚,也免得如旁的兄弟一般,起隔阂,我本不想入朝,但你若是非要我入,我自是可以入朝,帮你分担些事情,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年少,便劳累成疾,但大位,我是分好不做想。”

    楚砚不语。

    楚贤道,“若你不答应,我不入朝的。”

    楚砚抿了一下嘴角,“大哥以前,就没想过大位吗?”

    “想过。”楚贤肯定地道,“年少时,看京都繁华,看百姓民生,悄悄出京几百里去体察民情,那时看春天百姓无粮可种,夏天看大水冲塌百姓房舍,秋天看百姓为了只收斗米而愁眉不展,冬天看大雪覆盖路有冻死骨,心中便悲天悯人,觉得我若有朝一日站在高位,该如何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后来,我也确实为此努力过,一边觉得我不该争大位,毕竟,母后虽没有亲生我,但对我视如己出,悉心教养,我若争了大位,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自小与我亲近喊我一声大哥,直到私造兵器案发,母后用尽全力保我,我在圈禁之地三年,才恍然,我从小立志,也许是被自己误了,我要的不是大位,而是天下百姓过的好,要的不过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和睦开创大楚的太平盛世,不是那个曲高和寡的孤家寡人。”

    楚砚听罢,轻声说,“大哥,这大位,你来坐吧!我辅佐你。”

    楚贤大惊,怒斥,“你胡说什么?”

    楚砚抿唇,“我……”

    “你闭嘴!”楚贤打断他,瞪着楚砚,一下子怒了,“该你身份做的事儿,你岂能不做?楚砚,我告诉你,我被你救出来,不是与你争大位的。若是你如此,我宁愿自动回圈禁之地待着过此后一生。”

    楚贤脾性温和,不轻易动怒,如今脸似乎都要气青了。

    楚砚看着他,沉默地闭了嘴。

第九十七章 夜访(一更)

    楚贤看着楚砚,不太明白为何楚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既然说出来,显然是有这样的想法,若是换做旁人,也许是试探他,但楚砚的性子,他不会。

    他见楚砚闭了嘴,脸色昏暗,他又好气又好怒地说,“你告诉我,因何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大哥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产生错觉了?”

    楚砚摇头,“与大哥无关。”

    “那与谁有关?”楚贤也觉出今日楚砚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儿,若只是身体上不适,不至于让他情绪看起来黯的很。

    楚砚摇头。

    楚贤皱眉,“是因为父皇?”

    楚砚抿唇,“提他做什么。”

    楚贤了然,神色温和下来,伸手拍拍他肩膀,温声说,“他毕竟是我们的父皇。”

    楚砚冷笑一声,“他不配。”

    楚贤也沉默了。

    片刻后,楚贤道,“以前他待二弟三弟不错,据说这一年里待八弟不错。他在兄弟们心中,还是有好的,只不过这好给的不是你我罢了。”

    楚砚又冷笑了一声。

    “别多想了,如今他已不是昔日的父皇了,这朝中,你若是想说了算,就是你说了算。”楚贤道,“我入朝帮你就是了,你以后万不要再说什么不要大位的话了。”

    楚砚抿唇,一切的情绪在楚贤温和的声音下渐渐压在了心底。

    晚膳时,老南阳看着楚砚,“砚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我听说今日你请了太医了?你身体一直以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回事儿?”

    楚砚道,“近来有些累了,不过无大碍。”

    老南阳王道,“你每日盯着我身体,也不多注意自己。”

    楚贤道,“以后我会好好盯着七弟。”

    老南阳王笑着点头,忽然说,“我打算回南阳了。”

    楚砚一顿,抬起头,看着老南阳王,“南阳有表妹在,不会有大事儿的,外祖父安心在京中待着吧!最好是等过了今冬明年春天再回去,否则路上遇到大雪,我也不放心。”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有暗卫跟着呢,有大雪也冻不着我,我这把骨头虽然老了,但也不是走不动。”老南阳王摇头,“在南阳待惯了,在京中真是每日闲着待不住。”

    “那也再住些日子。”楚砚摇头,“我舍不得外祖父,外祖父一旦回南阳,不知何日再能来京了。”

    而他又走不开。

    “多大的人了!”老南阳王笑。

    “还有宁儿。”楚砚道,“外祖父舍得他吗?”

    老南阳王道,“没什么舍不得的,他在怀安身边,我很是放心。”

    楚砚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有怀安在,还有你在呢。”老南阳王又道,“臭小子,你是干大事儿的人,别做小孩子之态。”

    楚砚闭了嘴。

    老南阳王转头对楚贤道,“你还没见过宁儿吧?”

    “宁儿?”楚贤疑惑。

    老南阳不直接点名身份,“总会见着的。”

    楚贤见老南阳王卖关子,也不再多问。

    当日夜,楚砚顶着风雪,出了七皇子府,去了顾家。

    楚砚私下从没来过顾家,尤其是找顾轻衍,这一日夜晚,他让人传了信,所以,来到顾家后门口时,有人迎着他,进了顾家,来到了顾轻衍的院子。

    顾轻衍的院落精致,哪怕天空下着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但院子里的青玉石砖被人每隔一刻便打扫的干干净净,雪落上去,很快就扫走,辟出一条干净的路来,不沾湿鞋袜。

    刚进了院子,一个小身影从里面欢快地跑了出来,语调欢喜,“表叔!”

    楚砚眸色本来浸染了风雪里的凉意,见到安易宁飞奔迎出来的小身影,瞬间暖了下来,柔了声音,“这么大的雪,在屋子里等着就是了,跑出来做什么?”

    “迎表叔你啊,我都好多日子没见到你了。”安易宁来到面前,高兴地问,“表叔,曾祖父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楚砚摸了摸安易宁的头。

    安易宁笑嘻嘻地说,“我也想曾祖父了。”

    “既然如此,不若明日你去我府邸住些日子。”楚砚询问。

    安易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小姑父每日都要教导我课业呢。”

    楚砚想说我也能教导你,但又将话吞了回去,想着在才学方面自然顾轻衍才是最好的老师,他暗暗叹了口气,“那你明日去看看外祖父好了。”

    “嗯。”安易宁乖巧地点点头。

    来到正屋画堂,顾轻衍也从里屋迎了出来,淡淡地笑,“七殿下。”

    楚砚点点头,收了伞。

    顾轻衍对安易宁说,“宁儿去把今日的课业都做完了,我与七殿下有事情要谈,你就不必听了。”

    安易宁看看顾轻衍,看看楚砚,点点头,听话地去了。

    “七殿下,密室说吧。”顾轻衍转身向里屋走,在里屋门口的墙上随意地按了一下墙面,一副壁画悄然从中间打开了一扇门,他当先走了进去。

    楚砚没意见,跟了进去。

    密室门关上,里面只有二人。

    顾轻衍给楚砚沏了一盏茶,坐下身,示意楚砚,“七殿下请坐。”

    楚砚也坐下身,没动茶盏,目光落在顾轻衍面上,短短些时日不见,顾轻衍清瘦了极多,整个人竟然罕见地呈现出虚弱羸弱之态,显然,近来过的不好。这不好的原因,如今他大体也知道了。

    顾轻衍没有什么不好,他只是生在顾家罢了。

    但若不是生在顾家,他也就不是这样的顾轻衍了,只有几百年累世底蕴的顾家,才能养出他这样品性品貌的人。

    他沉默了片刻,道,“我今日来找你,是收到表妹给我来信,信中说了她要张宰辅的原因,同时让我想办法拖住外祖父,让他在京中待着,暂且别回南阳,一是冬日里大雪天寒,行路奔波,他的身子骨怕是受不住,二是怕他回了南阳后,关于张宰辅、许靖之事,瞒不住他。他年岁大了,若是知道当年之事,受不住。”

    顾轻衍点点头,没说话。

    楚砚问,“外祖父十分想回去,你可有什么拦阻他的法子?”

    顾轻衍想了想,“以顾爷爷的脾性,能忍住在京中待这么久,全是因陛下因你之故,如今若是没什么事情拖住他,怕是拦阻不住他。”

    “所以我来问问你。”

    顾轻衍沉默片刻,“让陛下立你为太子,定下日子,要储君册封,能拖延些时日,待过了这段时间,再想的别的法子,她说拖多久吗?”

    “最好到明年春天。”

    顾轻衍点点头,“行,先用这个法子,我再想别的法子。”

    楚砚看着他,忽然问,“顾轻衍,你以前是支持我大哥的吧?”

    顾轻衍神色一顿,淡声道,“七殿下何以见得?”

    “猜测,我大哥带回来的人,是否是从里手中交给他的?因为,你身边的人,都有一个相似点儿,无论是侍卫,还是仆从,一行一止,都规矩又精致。”

    顾轻衍不得不感叹楚砚敏锐,“的确。”

    楚砚道,“既然如此,你何必继续支持我大哥呢?为何要提出立我为太子呢?”

    顾轻衍平静地道,“当年,玉雪岭之战后,我被大殿下哀恸痛哭所触动,后来他要私造兵器库,找到了我,我便答应了。他案发后,我帮他将能撤走的人都撤走,保护了起来,如今他出来,我交给他,也算全了当年之事。至于别的,便没有了。”

    楚砚道,“我大哥才是适合大位的那个人。”

    顾轻衍一笑,“七殿下同样适合。大殿下占长,你占嫡,但如今大殿下三年不在朝堂,你救大殿下出来,兄弟之义,义薄云天,如今朝野上下,满是赞誉。你是皇后嫡子,中宫嫡出,如今在朝有无数文官拥护,在外有南阳军百万兵马做靠山,你不坐大位,谁坐大位?论如今形势,大殿下差你半数。”

    楚砚道,“你可以辅助大哥上位,只要你做,只要我退,大哥也可以让朝野赞誉他。”

    楚砚眯了眯眼睛,“七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楚砚目光平静,“我没乱说。”

    顾轻衍这才认真仔细地审视楚砚,挑眉,“七殿下不想荣登大宝?”

    “不想。”

    “是以前不想,还是如今不想?”顾轻衍目光忽然犀利起来,“不要大位,七殿下想要什么?想去南阳?”

    楚砚忽然一笑,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是,我不要大位,我想去南阳。”

第九十八章 私心(二更)

    那一日,楚希芸拦住他,对他说,她不想在京城待着了,想去南阳,看着她认真的脸,楚砚当时也想说,我也不想在京城待着了,我也想去南阳,可是我能走吗?

    楚希芸嫁人是一条路,但是他呢?他要如何才能去?

    他想到了大皇子。

    他的大哥,他母后自小教养他,他视他为一母同胞的兄长,三年前,他能为了南阳军做出私造兵器案惹怒父皇差点儿死在父皇剑下的事儿,那么,这大位让他坐,总比他的其他兄弟任何一个人都强。

    而他大哥,宽厚有才,也有贤德品性。

    他要做一件事情,也没有做不成的,看着温和宽厚,但也很是执拗,比如当年玉雪岭之战后,他一直上书父皇请柬改造军器监,他的父皇屡次驳回不准许,他失望之下自己私造了兵器库。

    大楚的大位交给他,他也不算是不对百姓负责而逃避他的身份该做的事儿。

    顾轻衍攥紧了茶杯,看着楚砚乍然放轻松的笑脸,声音忽然很轻,“七殿下想要去南阳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便做什么?投入军中也好,待在南阳王府也罢。”楚砚声音寡淡,但还是隐约透着一股看开看透的轻松感,“总之,去南阳就好。”

    “是因为南阳有小郡主吗?”顾轻衍盯着他问。

    楚砚收了笑,抿唇不语。

    顾轻衍克制着,才没能让脸色泄露出心中的情绪,又紧接着问,“是你觉得,小郡主一定不会嫁到京城,嫁来顾家吗?”

    楚砚攸地又笑了,也回视着顾轻衍,“你想让我回答什么?回答是?还是希望我说不是。”

    顾轻衍闭了闭眼,没说话。

    楚砚不不放松地看着他,“你觉得,你与表妹,还有可能吗?你们未来的路,怎么走?你可有想过?顾轻衍,我能放下大位,去南阳,你能放下顾家继承人的身份,去南阳吗?”

    顾轻衍不语。

    楚砚又道,“宫宴之日,在冷宫那一处宫殿之中,当初我是问过表妹的,我说,我若是放弃大位,随她去南阳,她可会愿意?”

    顾轻衍看着他。

    楚砚平静地说,“她说她会考虑考虑。”

    顾轻衍垂下头。

    楚砚又道,“当时,你再晚一步,只要你再晚一步,你就没机会了。我倒是颇有些后悔,当时,若是我强求了她,那么,今日,她大约面对你顾家与你时,便不会如此难受的难以取舍了吧?”

    顾轻衍忽然开口,“可是,我没晚那一步。”

    “是,你没晚那一步,但是又有什么区别呢?”楚砚道,“我还是想去南阳,我在京中已经待腻了,我自小虽然被父皇带在身边教导,但他教导我的,我一辈子都不想要,尔虞我诈,阴谋算计,防备疑心,猜忌忠臣,信任奸臣,我的兄弟们都围着我父皇讨好,后宫的妃子们围着我父皇邀宠,我待在他身边,每一日要看几场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生末净旦丑,他们都演绎个遍,我曾以为,我这一生,便只有寡淡无趣地过,也就这样了,但如今我不想了。”

    “七殿下,容我提醒你,如今是你能不想便不想的吗?”顾轻衍语气万分地冷静,目光深黑,“你撒手而去南阳,怎么对跟随你多年忠于你的那一群幕僚,推你往上走那个位置的所有人交待?眼看大位近在咫尺一步之遥,你突然放弃,你让他们怎么接受得了?”

    楚砚抿唇,“我会将他们都给大哥,大哥一样会善待他们,许以高位重用。想求高官厚禄的,只要能力出众,自会有,大哥不是埋没人才的人。你当年能答应帮他,也是看重他品性不是吗?”

    “大殿下坐大位,与你坐大位,对于他们来说,能一样吗?岂能是这样简单?”顾轻衍坐直身子,“七殿下三思,一个弄不好,便朝野倾荡,南齐与南梁忍不了多久,一定会兴兵,大楚的腹地京都,虽然不能为南阳军增添助力,但是一定不能让朝政给南阳军的后方拖后腿。你若是真为了她好,就别任性行事,我说不忙大殿下,便一定不会再帮的。”

    “你这话就没有私心吗?”楚砚指出,“你只不过不想我去南阳罢了。”

    “虽有私心,但是事实。”顾轻衍道,“她如今,尚且未对我说一刀两断,七殿下有什么想法,也太早了。”

    楚砚淡笑,“就算我去南阳,表妹要选择,也不会选我,我虽流着一半的安家血脉,但毕竟姓楚,她定然恨极了陛下,错过了宫宴那日,她才不会再嫁姓楚的,楚宸为何半丝机会没有,因为他姓楚,压根就不在她的考量里。我不过是想去南阳而已,倒是与这个想法无关。但若她不嫁你,选的人,必是崔灼。”

    顾轻衍的脸色白了白,一时没了话。

    他从小到大,从不怕失去过什么,因为,什么东西,只要他想要,一定会弄到手里,他手里有什么东西,也不怕随手丢掉再没有了,因生在顾家,他的一应所用都是最好的,一个月换一次新,价值连城的摆设,一个月换一茬,不带重样的。

    可是唯有安华锦,她这个人,已成了他心头的一块血肉,挖出去,他就会死。哪怕是烂掉,他也想要她烂在他的心头。

    而崔灼,不差他多少,况且,他舍了崔家,如今一直陪在她身边。

    这些,都是他比不上的。

    楚砚看着顾轻衍,“顾轻衍,你何不放手呢?若是你放手的话……”

    “不可能!”顾轻衍断然而平静,“我是不会放手的。”

    “那又如何?你若是弃了顾家,兴许以表妹待你之心,能揭过这一件事儿。”楚砚看着他,“可是,你心中清楚,顾老爷子看你如看眼珠子一般,你若是离了顾家,要的是他的命吧?拿你爷爷的命,来换她与你相守一生吗?你做得到?”

    做不到!

    任谁也做不到!

    顾老爷子当年只是站在了顾家的立场,做了顾家延续了几百年的立身之道罢了。若说错?顾家的立场来说,没有。但若说没错,却也不是,最起码,对安华锦来说,顾家知而不拦这件事情的真相是残忍的。

    无论如何,顾轻衍岂能弃自己的亲爷爷性命于不顾?

    “我可以等。”顾轻衍声音暗哑了些。

    等什么?

    楚砚懂,无非是顾老爷子百年之后,那么,他已闭了眼,顾家该如何,顾轻衍说了算,反正他已看不见了,大不了,九泉之下去赔罪罢了。

    “顾老爷子身体健朗,等多久?五年十年?”楚砚看着他,“顾轻衍,你聪明一世,何必自欺欺人呢?你生来就困在了顾家,走不出去,何必挣扎呢?”

    “你走得出去?”顾轻衍道,“大殿下是不会要皇位的。”

    “我一步一步来,大哥未必看不到我的决心和对京城的厌倦。”楚砚道,“诚如你所说,我短时间也许不能做,但是,用一年?两年?总比你的五年十年要短的多。”

    顾轻衍不再接话。

    楚砚站起身,收起了一腔情绪,又恢复寡淡冷漠,“顾轻衍,你先放手吧!你若是放手,她便有理由放手了,她选择了崔灼,便不会如此难受了,她明明愤怒至极,却压制着自己,字里行间,字字句句落笔力透纸背,再不复昔日我收到她信时,言笑晏晏,风趣洒意,就连字迹,都轻盈飘逸,她本不该陷入挣扎困顿之局,你不拉她一把,是打算想要困死她在这一局里吗?”

    顾轻衍突然怒了,“楚砚,你何苦逼我?”

    楚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逼你,你便不放手,她何谈快乐可言?你们要这样,一直拖下去吗?”

    “她是我的人,我不放手。”顾轻衍目光沉沉,一字一句,“死也不放。”

    楚砚无言地看着他,片刻后,他转身,淡声道,“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爱一个人,是成全。顾轻衍,你可懂?”

    暗门打开,又无声关上,楚砚走了出去。

    顾轻衍静静地坐着,许久,伸手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喷洒了一地血花,他眼眶发红,几乎要哭出来,“我不懂,也不想懂。”

第九十九章 祖孙(一更)

    楚砚离开后,青墨立即冲进了暗室,见到顾轻衍嘴角上,衣衫上,面前的桌案上,地面上都是血,他面色大变,连忙上前扶住他,“公子!”

    顾轻衍捂着心口,一动不动。

    青墨急了,当即将顾轻衍带出了暗室,带回了房间,对外面喊,“快,去请大夫来。”

    专门给顾轻衍看伤的老大夫住的不远,很快就来了,一看顾轻衍的样子,便暗叫一声“坏了”,上前给他把脉,果然,他唉声叹气,“这伤又白养了,哎!”

    青墨立即问,“公子可有大碍?”

    “有,怎么没有?急怒攻心,伤及肺腑,前面养了这么些日子,吃了多少好药,全白费了。”老大夫快要捶胸顿足了,“公子这样折腾自己,我老头子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养不好他这一身的伤了。”

    青墨无奈,他也不知道顾轻衍和楚砚关在密室中说了什么,之后七皇子出了密室,连宁儿都没知会一声,不发一言地走了,公子成了这副样子。

    不过他也能猜测几分,肯定是关于安小郡主的事儿。也只有事关安小郡主,公子才会失去淡定,自伤成这副样子。

    他无言了一会儿,只能说,“快开药吧!无论如何不能让公子这么伤着。”

    “心伤不愈,这副身子骨怎么好得起来。”老大夫转身去开药方子,摇头叹息,“药方子又得换了。”

    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动静,似是有人来。

    青墨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公子,是老爷子来了。”

    顾轻衍抬起眼皮,语气带着几分虚弱和颓丧,“让爷爷回去,我不见他,你去拦住他。”

    青墨应是,立即去了。

    顾老爷子也是顶着风雪来的,他听说楚砚来了顾家找顾轻衍,他琢磨之下,也过来了,他来时,正巧在院门口碰到楚砚。

    楚砚一如既往地见到人寡淡冷漠,停住脚步,“顾老。”

    顾老爷子点点头,拱了拱手,“七殿下,深夜前来,是找衍儿?”

    楚砚点点头,撑着伞看着顾老爷子,顾老爷子可比他的外祖父老南阳王精神健硕多了,头上的白发都没有老南阳王多,身子骨瞧着也硬朗极了。

    “七殿下怎么不多坐一会儿?”顾老爷子问。

    楚砚道,“已坐了许久了。”

    顾老爷子笑,“那七殿下慢走,老夫便不留你了。”

    楚砚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后,他回身,对顾老爷子道,“顾老,你不妨劝劝顾大人,何必执着呢?安家与顾家,结不了亲,当初,玉雪岭之战后,陛下一力促成这一桩婚事儿,你就该断然地拒绝,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顾老爷子面色一变。

    楚砚转身走了。

    顾老爷子看着楚砚的身影消失在顾家深深的庭院里,一时间任风雪打着伞柄,摇摇晃晃,许久站着没动。

    是啊,当初他就该拒绝,他为什么没拒绝呢?

    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站了一会儿,进了顾轻衍的院子。还没走到门口,青墨从里面出来,拦住他,“老爷子,公子说不见,明日您再……”

    “一边去。”顾老爷子瞪了青墨一眼,“他连我这个爷爷进门都要挡了?那为何不挡住刚刚离开的七殿下?”

    青墨站着不动,笔直地拦住门口,“老爷子,您还是请回吧。”

    顾老爷子恼怒,“是不是让我命人将你拖走?我就不信,我让人拖走你,他敢命令这一院子的护卫出来对我动手。”

    青墨垂下头,反正挡在面前,寸步不动。

    顾老爷子真怒了,“来人,将他给我拖走。”

    他话音刚落,屋内传出顾轻衍的声音,平静清淡,“爷爷何必呢?您若是非要见孙儿,进来就是了。”

    青墨这时让开了门口。

    顾老爷子冷哼一声,迈上了台阶,进了里屋。

    青墨随后跟着走进屋,偷偷看了一眼顾轻衍,只见他趁着他拦住顾老爷子这个时间,已自己换下了带血的衣衫,擦拭了嘴角,躺在床上,除了脸色苍白外,周身无一处不妥帖。

    顾老爷子瞧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养伤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是这副样子,你是怎么养的伤?自己照没照镜子?”

    顾轻衍淡淡地笑,“爷爷是来训我的?”

    顾老爷子坐下身,气不打一处来,“我倒是想训你呢,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管得住你吗?”

    “自然是管得住的。”

    刚刚楚砚不是说了吗?有他爷爷在一日,他都离不开顾家,他若是一旦离开,就是要他的命,他怎么会要爷爷的这条命呢?

    顾老爷子瞪眼,“依我看,我管不住你了。”

    “这么晚了,爷爷冒着大雪前来,既然不是来训我的,那您是想说什么?”顾轻衍问。

    顾老爷子看着他,倒是沉默了。

    楚砚从来没有深夜登过顾家的大门,今日深夜冒雪登门,他觉得不简单,所以,过来瞧瞧。刚刚他见到了楚砚,楚砚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话,他自然明白了楚砚今日来顾家做什么来了。

    他看着自己的孙子,这些日子,他也反复在想王兰馨那日的话,怎么样才对顾家好?自然是顾轻衍为顾家而活,如他一般,他的孙子自然是比他强,能让顾家继续再安稳百年,但是顾轻衍会如他一般为顾家活吗?若是他不干预,安华锦会让他这个人毁了吗?若是他干预,他强行斩断二人,能保证不毁了他吗?

    他不敢走出这一步棋。

    诚然,他将顾家看的太重,自然也将自己的孙子看的太重,每行走一步,每落一颗子,都要走在对的那一步棋上。

    所以,不敢轻易做决策和动作。

    顾轻衍何其聪明,在顾老爷子的沉默中,他已了然了他的来意,挑眉问,“爷爷是想我放弃她?”

    顾老爷子问,“那么你想放弃吗?”

    “不想。”

    “不想有时候不代表不能,也不代表做不到。”顾老爷子道。

    “我的不想,就是不能,也是做不到。”顾轻衍看着他,“所以,爷爷若是将顾家教给我,就不要再插手顾家的事儿了,除非,你改了主意,不将顾家教给我了,另外,也不要再插手我的事儿了,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

    顾老爷子瞪眼,“你这副样子,让我如何不管你?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顾轻衍抿唇。

    顾老爷子又道,“你爷爷我当年,没娶你祖母之前,也不是没有心之所想,后来娶了你祖母,渐渐地发现了她的好,所以,不是心中所想又如何?也不影响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和睦为夫妻。”

    “您和我祖母,从来没脸红过,没争执过,的确相敬,但如宾,您觉得便是最好的夫妻吗?”顾轻衍淡淡地道,“我不认为。若是当年,您没自作主张为我应下这一桩亲事儿也就罢了,既然应下了,如今我说了算,您别插手。”

    顾老爷子叹息,“我若是不插手,你待如何?我有朝一日,会不会无颜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也许会,也许不会。”顾轻衍神色倦倦,“爷爷,您困于顾家一生,可有什么大遗憾?”

    顾老爷子神色一顿。

    顾轻衍疲惫地说,“爷爷,不是谁看着顾家,都是一块香饽饽的,也不是谁看着我,都是要说一个好字的,您把一样东西看的太重,就如赌徒一般,赌上了全部身价,就要承受血本无归。”

    顾老爷子瞪眼,“那你呢?你把安家小丫头看的太重,岂不是与我一样?有什么分别?”

    顾轻衍点点头,“的确,您赌命,我也赌命,我果然不愧是您的孙子。”

    顾老爷子一口气憋在心口,给气乐了,站起身,“行吧,你立马给我好起来,若是你再这副样子,我就亲自书信一封去南阳,帮你与那小丫头,断了这个牵扯。”

第一百章 追问(二更)

    顾老爷子气冲冲地离开后,顾轻衍惨淡地笑了笑。

    他爷爷不必亲自书信一封去南阳,安华锦怕是早晚有一日,都会与他断了这个牵扯。

    他离不开顾家,她能舍不得他多久?

    青墨端着药碗来到床前,“公子,喝药吧!”

    顾轻衍嫌恶地看了一眼,伸手接过,一扬脖将一大碗汤药都灌进了嘴里。

    药苦入心肺。

    顾轻衍喝的太猛,咳嗽起来,心口撕裂的疼。

    青墨端来一盏清水,欲言又止片刻,小声说,“公子,七殿下说了什么?让您如此?”

    顾轻衍不语,眼底昏暗一片。

    青墨闭了嘴,不敢再问。

    安易宁从门口探进小脑袋,小心翼翼地说,“小姑父,表叔走了吗?”

    “走了。”

    安易宁犹犹豫豫,“你们打架了吗?”

    小孩子,大体最怕大人打架。

    “没有。”

    安易宁疑惑,“小姑父,你看起来不太好。”

    顾轻衍笑了笑,“我已喝了药了,你早些去睡吧!”

    安易宁点点头,乖巧地去了。

    青墨这时找到了话语,压低声音,“小郡主将宁公子交给您,便是信任您,至今没说让宁公子离开,您别多想了。”

    顾轻衍抬眼,“她就算离开我,也会依旧让我做宁儿的老师,她那个人……”

    他顿住,闭了闭眼,不再继续往下说。

    青墨只能道,“夜深了,公子歇着吧!您再这么熬下去,身子骨真垮了。”

    顾轻衍点点头,闭上了眼睛,青墨落下了帷幔,熄了灯,悄悄走了出去。

    楚砚冒着风雪出入顾家,没惊动什么人,但是回到七皇子府,还是惊动了住在七皇子府的楚宸。

    楚宸坐在七皇子府的墙头上,手里撑着的伞被风雪刮的歪歪斜斜,他翘着腿,手里拎了一壶烈酒,即便在风雪中,披着狐裘披风,喝着烈酒,也不嫌冷,看起来等了坐了有一会儿了。

    见楚砚回来,楚宸跳下墙头,立即凑上前,“楚砚,你不够意思啊,你去哪里了?带上我啊。我都跟你表了这么久的忠心了,你别看不见啊?”

    楚砚停住脚步,他将顾轻衍气吐血,自己也并不好受,从顾家一路走回来,甚至都没坐马车,带着风雪里的一身寒气,他抬眼看着楚宸,对他问,“楚宸,你求的是什么?”

    楚宸一怔。

    楚砚又问,“你求的是什么?是你自己?还是善秦王府?”

    楚宸看不清楚砚脸上的神色,他的容色笼罩在伞下,在风雪中,他短暂地琢磨了一下,选择了其中一个答案,“善秦王府吧!”

    楚砚看着他,“为何?”

    楚宸抖抖酒壶,里面没什么酒了,他干脆地抛物线似地一扔,酒壶砸进了墙根里挤压的雪堆里,没入不见,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以前喜欢小安儿,想娶她,但是她不喜欢我,我想去南阳军从军,但宗室的王孙跑去南阳,涉及兵权,很容易被人怀疑居心叵测,谋反之类的,所以,我喜欢的人,和我喜欢做的事情都做不了,那不如就做一个孝顺的孙子,成为我爷爷想让我成为的人。他一辈子辛辛苦苦,不就是想善秦王府从他这一代能代代相传子孙丰盛吗?所以,我求这个。”

    楚砚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不必对我表忠心了,没用的。”

    楚宸一愣,睁大了眼睛,又凑近楚砚两步,“你什么意思?”

    这一回,他看清了他眉目神情,这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楚砚这一张脸,冰冰凉凉的,比风雪还清透,往日,他都是面无表情的,这一回,他这样,就像是一面冰透的镜子,半丝情绪都不见。

    风雪吹来,吹拂他衣袖袍角随风舞动,却落不到他身上脸上半丝。

    “你……”楚宸看着他,半晌,扯动嘴角,“楚砚,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楚砚看着他,语气平静,“我刚刚所说,就是你以为的意思,我只说一遍,若你求的是善秦王府,你就与大哥多亲近亲近吧。”

    楚砚扔下一句话,撑着伞进了府门。

    楚宸:“……”

    与大皇子多亲近?与出现多近亲?

    楚宸几乎握不住手里的伞,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砚身影进了府门后一步步隐没在深深的庭院中。

    他不要大位?

    为什么?

    他求善秦王府,那么他求什么?他不要大位,是想做什么?楚砚怎么会不要大位?

    他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可不是不争不抢不想要那个位置啊。

    他是皇后嫡子,身份上名正言顺,外祖家有百万兵权,且如今安华锦当南阳的家,骨气硬的很,如今诸皇子都匍匐在他脚下,没有与他一较高下的能力,他用功劳换出大皇子,朝野上下一片赞誉,说他有兄弟之义,义薄云天,朝中官员们都看得清形势,几乎都一面倾倒地支持他。

    他为什么不要大位了呢?那可是一步之遥的九五至尊高位,他的兄弟们都抢的头破血流,做梦都想要,也要不到。

    楚宸不太懂,所以,他干脆地扔了伞,快步追了上去,钻进了楚砚的伞底下,一把抓住他袖子,对他问,“为什么?”

    楚砚停住脚步,没什么情绪地说,“大哥比我适合。”

    “不见得。”楚宸摇头,“这一定不是你的理由,大皇子虽也文武双全,但如今比起大皇子来,你更适合,朝野上下一片赞誉,不是哪个皇子都能做到的。大皇子被圈禁三年,如今支持他的人几乎没有,他等同于没有根基。”

    “他有,他有我。”

    楚宸一噎,盯紧楚砚,“为什么?”

    大位不好吗?一国之君不好吗?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对他膜拜不好吗?

    “你若是非要追问一个答案,那就是我腻了吧!”楚砚目光淡的没有颜色,“我不想在京城待着了,更不想住进那如囚笼一般的皇宫。”

    楚宸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有点儿了悟,“你想去哪里?南阳?”

    “嗯,南阳。”

    楚宸呼吸都轻了,“你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想法?什么时候做的这个决定?”顿了顿,他恍然,“怪不得你要用功劳换大皇子出来,就是打着这个盘算?大皇子会同意吗?我看他无心大位。”

    “很早以前就有了,但真正做决定,是在五峰山,我四哥、五哥、八弟、父皇都派了人去要杀我,他们是我的父亲兄弟,却堪比仇人,恨不得我死而后快。”楚砚如今提起五峰山那两日,已没什么愤怒,只余无尽的淡漠,“他如今不同意,我会慢慢地让他同意的。”

    楚宸一时无言,过了片刻,干巴巴地说,“不是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吗?你何必因为他们,而让自己失望?皇家父子兄弟,从来不都是如此吗?以史为鉴,数不胜数。”

    楚砚淡淡地笑了,“你也说那是历史,不是我。”

    楚宸闭了嘴。

    楚砚道,“明日我上朝,会请旨让大哥入朝,楚宸,既然你要南阳王府,那么,就好好亲近扶持相助大哥吧!”

    楚砚顿了顿,又补充,“别亲近太过,被大哥察觉。”

    楚宸:“……”

    哎,他怎么感觉这皇位像是臭鸡蛋似的,楚砚在想方设法怎么算计着甩手呢?

    他只能点头,“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倒是也想去南阳,可惜啊,南阳没有我的位置。”

    楚砚不置可否。

    楚宸放开楚砚的袖子,问,“你想不想喝酒?”

    “不想。”楚砚转身走了。

    楚宸:“……”

    哎,就说这个人没趣吧!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不想喝酒呢?

    对了,他还没问他,今日去了哪里呢?算了,问了估计他也不告诉他,楚砚想说的话速来言简意赅,不想说的话,问也问不出来。

    楚宸撑着伞,慢悠悠地往回走,消化着楚砚给他的这个惊天大雷,想着想着,忽然发现,楚砚不想待在京城了,不想要大位,似乎也没那么令人意外,他从没表现出对皇位的热衷和痴狂,他虽然不受宠,但是却是因为嫡子身份,是在陛下身边教导的时候最多的,所以,大约是看多了,才显现出他所说的腻和厌。

第一百零一章 太子(一更)

    第二日,早朝,楚砚请旨,让大皇子楚贤入朝。

    皇帝面色不悦地看着楚砚,“他刚刚从圈地回京,尚不熟悉朝事儿,你觉得他能胜任哪个位置?”

    楚砚道,“大哥可以任六部行走,六部都轮着走一圈,也就熟悉了,届时再定夺也不迟。”

    朝臣们齐齐睁大了眼睛。

    皇帝也愣了。

    六部行走不是多大的官,但却是个十分特殊的职位,将六部都熟悉个遍,这样走下来,朝中六部,谁不与大皇子深深地打交道?

    七殿下这是在想什么呢?兄友弟恭到这个份上,也是实属少见了,如此抬举大皇子,若是有朝一日大皇子有夺位之心,那可是一个劲敌。

    皇帝看着楚砚,没从楚砚的面上看出什么来,当然,朝臣们更没有看出什么来。

    过了片刻,皇帝缓缓道,“准奏!”

    下了早朝后,朝臣们都围上了楚砚,不明目张胆试探,也会迂回婉转地试探。

    楚砚一如既往地寡淡,惜字如金,“大哥离开朝局三年,对如今的朝事多有不熟悉,还望诸位多多照拂。”

    “七殿下放心。”

    众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纷纷表示支持。

    转日,楚贤上早朝,第一件事,第一本奏折,便是请旨立楚砚为东宫储君。

    朝野一下子沸腾了。

    支持楚砚的人早就在等着这一日了,本来幕僚们早就合计着找个机会让朝中一人带头请旨,其余人附议,如今既然楚贤打了这个头,最好不过,所以,支持楚砚的人一拥而上,纷纷说:“陛下,的确是该立太子了,七殿下德才出众,当之无愧的东宫储君。”

    皇帝看看楚砚,再看看楚贤,再看看朝臣,几乎文武百官都支持立储君。楚砚这个储君,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万众期待。

    皇帝心中不舒服,储君是什么?是他的继承人,是他的接班人,是他死了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儿子,他也一样不舒服,不想看到朝臣一边倒的场面。

    但是,也的确是倒了该立储君的时候,今日既然已经开了头,哪怕他今日不同意,明日后日大后日……还有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朝臣们都会将奏折堆满他的南书房堆成山的请旨立储。

    皇帝压下心中的不舒服,很痛快地点头,“准奏!”

    “陛下万岁!陛下英明!太子殿下千岁!”朝臣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包括楚贤,他的声音最是诚挚的掷地有声。

    楚砚垂下眼睫,从善如流,“儿臣谢父皇。”

    大楚立了新的储君,似乎掀开了新的篇章。

    早朝后,闲适了许久的礼部忙了起来,开始筹备立储大典。祭天,册封,上告太庙。

    无数的朝臣们围着楚砚道恭喜,比往日更加的恭敬谦卑。在无数人的心里,楚砚这个储君,将来的帝王,根基稳如山,将来的大位板上钉钉,不会变了。

    没有人知道,就在楚砚请旨让楚贤入朝的前一日,他还在风雪中对楚宸说,他若是求善秦王府,没必要对他表忠心这样的话,还有那句,京城待腻了,去南阳。

    楚宸看着七皇子府奔流不息的车马人流,幕僚们人人脸上的骄傲与笑容,朝臣们谦卑恭敬的讨好和巴结,还有楚贤脸上诚挚真心高兴的笑容,楚砚坐在房顶上万分地感慨,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沧桑。

    他很想大声地对所有人说,你们错了,你们都被楚砚骗了,他哪里是真心想做太子储君?他是为了麻痹诱拐楚贤上朝入朝深入朝局渐渐将他网络住然后将大位也一并甩给他的圈套罢了。

    可惜,朝臣们看不清楚砚的真面目和真内心,就连楚贤,也被他骗了。

    他这个唯一清醒的人,憋了一肚子话,无人可说。

    册封东宫储君的旨意在风雪的冬日里,层层传出了京城传到了下面的各州郡县,在三日后,以飞鹰传书的形势,传到了南阳。

    南阳今冬的雪,下的实在太大,比京城大多了,房舍几乎被大雪盖住,安华锦一面部署安排城中士兵日夜巡逻不放松地防备南梁和南齐发兵,一面发动城中年富力强的百姓们出来扫雪,而南阳军在军中紧锣密鼓地训练新兵器,封闭的内外不通信,沈远之在军中坐镇,再不回跑军中和南阳王府两地之间。

    安华锦接到了册封楚砚为太子的飞鹰传书后,对着那通篇的赞溢之词瞅了好一会,才嘲弄地说,“陛下心里指不定呕的要死,却不得不大夸特夸他最不喜欢的儿子。”

    崔灼淡笑,“如今大皇子入朝,帮助太子殿下,若当真兄弟齐心,真是大楚的幸事。”

    安华锦不置可否。

    崔灼敏感地察觉安华锦似乎有什么想法,对她问,“安妹妹看起来不太开心?”

    “也没有。”安华锦摇头,“我只是觉得,我那七表兄,怕是……”

    她想说什么,又顿住,“罢了,还是不要妄言了,他如今已是太子了。”

    崔灼点点头,安华锦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强求她说。

    又过了三日,楚砚的回信来到了南阳。

    楚砚的这一封回信,是被他的亲近暗卫带着人冒着风雪骑快马日夜赶路亲自送来的南阳,薄薄的一封信,却写了很重要的内容。

    写了他厌倦京城,写了他不想要大位,写了他诓骗了楚贤。字字落笔力透纸背,可见决心之坚。

    安华锦看着信,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神色。

    她就觉得,楚砚那个人,既然早就有了厌弃皇位的想法,如今出现这个决心,也不意外。

    可能,她是最早先知晓他有这个想法的人了。

    抛开楚希芸不说,连楚砚都要来南阳,她似乎更没有嫁去京城的理由了。

    她斟酌着回了信,“七表兄,你与表妹,何不将你们的想法告知姑姑?姑姑那个人,她不看重权利高位,怕是更厌倦了京城,姑姑若是知道你们所想,兴许有她相助,更顺利些。”

    她又道,“男儿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顺心而为,有何不可?”

    她又最后落笔,“七表兄既然不想困于京城一地,想来南阳,那便来吧!”

    安华锦写好信,将信交给暗卫,留暗卫歇了一日,然后带着信离开了南阳。

    暗卫离开后,安华锦站在城墙上,天空飘着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她看着京城方向,白茫茫一片,就如她通往京城的那条路,一眼望不清,也一眼望不到尽头,就如她和顾轻衍的路,荒山白雪千万座,荆棘密布千万条,无路可走。

    暗焰给安华锦撑着伞,安静地立在她身边,如一座不会动雕像。

    安华锦站了许久,也看了许久,直到风雪把马蹄印添平,她才收回视线,低下头,轻轻呢喃,“又少了一条理由。”

    嫁去京城的理由,与顾轻衍缔结连理入顾家的理由。

    暗焰抿了一下嘴角,忽然嘟囔,“崔公子很好,太子殿下也很好,就算是沈小将军,也无不可。”

    安华锦:“……”

    她霍然转身,看着暗焰,好笑地扬眉,“暗焰,你怎么就不是女儿家呢?若你是女儿家,我就把你嫁掉。”

    暗焰:“……”

    您选暗卫时,就没选女儿家啊!

    安华锦抬脚踢了他一脚,“走了!冻死了,这么久,你也不知道提醒我该回府了。回府罚你给我沏茶,要那种沏出一朵花儿来的茶,沏不成就罚你一直沏。”

    暗焰:“……”

    天下暗卫何其多?唯安小郡主的暗卫难做。

    六日后,楚砚收到了暗卫带回京城的安华锦的回信,他拿过信后,读了一遍两遍三遍,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将信笺攥了攥,慢慢地扔进了香炉里。

    她说,“男儿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顺心而为,有何不可?”

    她又说,“七表兄既然不想困于京城一地,想来南阳,那便来吧!”

    他似乎一下子看到了前方的路,关于他的,不是那看不见的一生慢慢无尽的荒凉的黑暗的算计的孤寡的帝王之路,而是那旷亮无比的光明的开阔的明媚的充满温暖的南阳之路。他身体流淌着的那一半的血脉的归路。

第一百零二章 三计(二更)

    因着王兰馨的话,顾老爷子琢磨了数日,在楚砚夜访顾家那一日,他在与自己的孙子顾轻衍说了一番话后,彻底地做了决定。

    于是,他在第二日,派人将王兰馨叫来了顾家。

    王兰馨觉得她那番话应该能打动顾老爷子的,十有八九,顾老爷子为着顾家,为着顾轻衍,一定会动作,但是她左等右等,等了数日,不见顾老爷子的动作,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就在这一日,终于顾老爷子喊她去顾家。

    她一路上提着心,来到顾家。

    顾老爷子见到她,面色温和,对她道,“四丫头,我老了。”

    王兰馨直觉不妙,“顾爷爷您尚且健硕,神采奕奕,不老的。”

    顾老爷子摇摇头,“我是老了,人要服老。我一直看重顾家,为着顾家的立身之道,当年的确是知而不为,站在顾家的立场上,虽无错,但我这心里,八年过去,依旧良心不安,这是我自身之过。俗语说,人无善不立。我做到了顾家的立身之道,却没能做到自己自身的为善之道。”

    王兰馨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听着顾老爷子说,心底却直觉今日顾老爷子要对她说的话,怕不是她想听到的话。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我这一生,为顾家所作所为,倾注了全部心力,我自然希望顾家交到衍儿的手里,如我一样,甚至比我做的更好,让顾家千载万载地传承下去。”

    “衍儿是顾家子孙,是我自小选中的继承人,但若是要问我,顾家和衍儿谁重?爷爷今日就告诉你,在我心里,顾家重不过我孙子。”顾老爷子一席话落,看着王兰馨道,“四丫头,顾家我早在三年前已经交给了衍儿,如今的顾家,他做主,我就不插手了。以后,顾家在他手里,是好是坏,是立是破,是荣耀是凋零,都是他说了算。我要养老了。”

    王兰馨脸色一白,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但在顾老爷子睿智的目光下,闭了嘴。

    “四丫头,凡事不可强求。”顾老爷子又长叹一声。

    若早先,他还有犹豫,有挣扎,在顾轻衍对他说出那一番话后,他便全然没有了。顾轻衍问他这一生可有什么遗憾之事?他自然是有的,不止一件,很多。

    虽然他如今儿孙满堂,但遗憾到底是遗憾,只能带进棺材里,带到九泉下。

    人生若是重来一次,也许他依旧会走这样的路,但是他的孙子,他自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强求不得,也已经是真的管不了了。

    王兰馨走出顾老爷子的院子里,心底是浓浓的失望,每次来顾家,她都会去顾墨兰的院子里坐坐,找她玩,或者闲话几句,这一回,她没心情去,直接出了顾家,回了王家。

    她回到王家后,没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去了王岸知的院子。

    王岸知依旧在养伤,他的伤实在太重,虽然没如顾轻衍一般折腾加重伤势缠绵反复,但依旧得慢慢将养,才能让伤口彻底愈合。

    王兰馨白着一张脸来见王岸知,见到王岸知后,终于忍了一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红着眼眶,哭着说,“六堂兄,我们料错了,顾爷爷不出手。”

    王岸知也意外了一下,“哦?顾老爷子不出手?”

    “嗯,他亲自和我说的。”王兰馨觉得绝望,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王岸知看着她,她不喜欢女人的眼泪,冷声说,“哭什么哭?闭嘴。”

    王兰馨不敢再哭,连忙用帕子抹干净眼泪,闭了嘴。

    王岸知问,“顾老爷子与你说了什么?你与我详细说来。”

    王兰馨哽咽着将顾老爷子将她叫去说的那一番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了王岸知。

    王岸知听罢,哼笑,“原来在顾老爷子的心里,孙子重过顾家啊。”

    王岸知攥着帕子,心里也在不停地想,在顾老爷子的心里,原来顾轻衍是重过顾家的啊?她也一直以为,顾老爷子那样的人,一切以顾家的利益为重呢。

    “顾老爷子不出手,你就不会自己出手?哭能管什么用?想要什么,就去争,去抢,去夺。把希望与其放在别人身上,不如指望自己。”王岸知看着王兰馨,“据我所知,安华锦与七表弟已有近二十日不通信了,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们的关系,受到了当年之事的影响。这不就是你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王兰馨心神一醒,看着王岸知,“我能够做到吗?”

    “你问问你自己,你能吗?无所不用其极,你能做到吗?你若是不能,就干脆死了这条心,也免得折腾了,你看看你,堂堂王家的姑娘,成了什么样子。”王岸知冷声道,“一直以来,王家的姑娘,都被人踏破门槛求娶,姐妹们无人愁嫁,你也一样,这些年,你自己算算,你拒了多少婚事儿?为着七表弟,有我给你撑腰,家中的长辈们包括你父母在内,没人敢逼迫你,如今,你若是不能做到,又不想嫁,不如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你若是不甘心,想要,那么,就自己去争,去抢,去夺。倒是也不枉我这个做堂哥的一直帮着你,我倒也想看看,安华锦凭什么得到七表弟死心塌地,若是七表弟成了别人的,她是不是哭死。我倒是很想看看她哭死那一日。”

    王兰馨沉默地听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发狠地说,“六堂兄,我不甘心,我要争。”

    “行,那你就想想,怎么将人夺过来。”王岸知见她下定决心,又给他加了一把火,“若是没有安华锦,七表弟本来就是你的。王家和顾家世代姻亲,这一代,本来你们年岁相当,最适合婚配。”

    这话最是说到了王兰馨的心坎里,她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想的,若没有安华锦,她早就可以嫁给七表兄了。七表兄那样的人,他天生冷性凉薄,无心无情,不遇到安华锦,他娶谁大概都是无所谓的。

    王兰馨点头,“我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找六堂兄,我怕是还需要六堂兄帮忙的。”

    王岸知很痛快,邪肆地笑,“行啊,拆散他们,我最是乐意之至。”

    王兰馨出了王岸知的院子,回到自己的院子,进了房间后,将房门紧紧地关了起来,她要想,要好好地想,怎么做才是最好。

    王兰馨整整想了三日,第四日后,她又去找王岸知。

    王岸知已能下地走动了,正在铺了软软的绒毛地毯上慢慢地溜达,见王兰馨来了,他挑眉,“想好了?”

    王兰馨点头。

    “说吧!”

    王兰馨道,“第一,从南阳王入手,让安家和顾家彻底撕破脸;第二,从安华锦的身上入手,让安华锦主动与七表兄断了;第三,从九表妹入手,用我自己算计七表兄。”

    王岸知闻言对王兰馨刮目相看,“行啊,四堂妹,你可够狠的啊,算计老南阳王与安华锦也就罢了,将自小与你交好的九表妹都算计,你这是连表姐妹情都不要了?她若是知道你算计她,她一定会与翻脸的。还有七表弟,他若是真被你算计成了,有两个结果,一是娶了你,这当然是你所要的,二是杀了你,他那个人,可是个能下得去手的人,你就不怕他杀了你吗?”

    “不怕。”王兰馨咬牙,破釜沉舟地说,“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他手里。”

    “好样的。”王岸知赞叹,“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没错。”

    王兰馨看着王岸知,“四堂兄会舍得九表妹被我算计吗?”

    王岸知扬眉,“有什么舍不得的?”

    王兰馨点头,“三步棋,先走老王爷这一步,再走安华锦那一步,最后走九表妹这一步,我能豁得出去,六堂兄可帮我?”

    “自然。”王岸知捻着玉扳指,“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王兰馨一下子有了底气。

第一章 坦诚(一更)

    册封太子是大事儿,所以,老南阳王自然被拖住了回南阳的脚步,等候在京城,等待楚砚册封太子大典后再启程回南阳。

    他自然不知道楚砚的打算,是拖着他先留在京城。

    礼部对于册封大典下了很足的功夫,进行着紧锣密鼓的准备。

    楚贤入朝后,帮楚砚分担了一部分朝事儿,楚砚肩上压着的东西似乎一下子就轻了,每日都能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容,朝臣们都以为太子殿下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有楚宸知道,楚砚在收到了安华锦的来信后,笑容便没断过。

    楚宸心底郁闷了几日后也想开了,人各有命,他的命就这样,羡慕楚砚不来。

    要知道,楚砚失去的东西,怕是天底下最贵重的东西了。

    当然,这要分怎么看。在别人看来,那万万人之上的位置,是高不可攀,但在楚砚看来,可以弃之如敝履,比不上去南阳吹吹冷风看看雪。

    礼部的动作比楚砚想象的快,二十日就制作好了太子冠冕,安排好了一应大殿所用,这一日,来到了大殿前一日。

    大典前一日晚,楚砚进了皇宫,去了凤栖宫见皇后。

    皇后笑着看他,“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明日立储大典,你要从早到晚忙上整整一日呢。这么冷的天,还跑来做什么?”

    楚砚看着皇后,“有些话想和母后说说。”

    皇后点头,吩咐贺嬷嬷,“嬷嬷,你去门口守着。”

    贺嬷嬷应是,立即去了。

    大殿内剩下母子二人。

    楚砚轻声问,“母后,若是我不想坐大位,您会生气吗?还是会怎么想?”

    皇后一怔。

    不坐大位?

    如今都立了太子了,怎么跑来找她说这件事情?

    皇后看着楚砚,探了探身,问,“砚儿,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楚砚摇头。

    皇后纳闷,“那你是……”

    楚砚平静地道,“儿臣腻烦了京城,以后也不想一直生活在京城,不想要大位,想去南阳生活。”

    皇后一惊,腾地站了起来,看着他,“那你……明日是立储大典。你若是今日说你不想做太子了,朝臣们怕是会炸了锅,这……岂能开玩笑?”

    “明日立储大殿会如期举行。儿臣就是来想与母后提前说说。”楚砚自从收到了安华锦的来信,便琢磨着怎样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皇后说。

    皇后更是不解了,“既然明日立储大殿会如期举行,那你如今又说不想做太子……”

    楚砚道,“大哥有才有德有贤,儿臣想将大位让大哥坐,但大哥自从圈禁之地回京后便不想入朝,儿臣要他入朝,他一定要儿臣答应入朝第一日请父皇下旨立儿臣为太子,他才会辅助儿臣朝政之事。儿臣却真的不想要那个位置,所以,为了让大哥入朝,便先应下储君之事,待慢慢的,儿臣再将大位推给大哥。”

    皇后懂了,沉默了好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砚儿,你实话告诉母后,你为何不想要大位?万万人之上的九五之位,你真的不想坐吗?”

    “儿臣以前或许想,儿臣这个身份,不争也是争,由不得我不争。自小所听所见所闻,入眼入耳入心都是帝王之谋术。儿臣心底其实很厌恶,但以为脱离不了,这便是命,儿臣只能认命。但如今,儿臣不想认命了。”

    “是什么改变了你不想认命了?”皇后犀利地问,“是小安儿吗?”

    楚砚抿唇,“与表妹无关。”

    皇后瞪了他一眼,“你少与母后说无关,你是我生的,我岂能不知是否有无关系?”

    楚砚沉默。

    皇后道,“小安儿的性子,是让你从她身上看到了不认命?”

    “她让我看到了,坚守信仰,不惜灵魂为祭。”楚砚轻声说,“安家的信仰,她有。但是皇室的信仰,儿臣没有,儿臣不知道怎么去坚守它,父皇没教我,也教不了我。”

    皇后看着楚砚,一时间涌上无尽的心疼,她走了两步,来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心疼又气笑地骂,“臭小子,你的兄弟们,多少人抢破头的位置,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这样,让他们情何以堪?”

    楚砚抬起头,看着皇后,他有多少年没被母后摸过头了?让他想起了安易宁,他也喜欢摸安易宁的头,这一刻,像是回到了七岁之前,还是小孩子时,母后也总爱摸他的头。

    他问,“那么,母后同意儿臣所想吗?”

    皇后撤回手,气笑,“我有什么可不同意的?你自己的人生,你想怎么走,我岂能管得着?我虽在这皇宫里坐了二十年皇后,但也没有一日觉得这皇宫有多好,你不想要便不要吧。”

    楚砚心底又轻松了些,面色有些动容,“儿臣多谢母后。”

    皇后摆摆手,叹气,“贤儿那孩子,也是个执拗的,当年私造兵器案,在你父皇面前,死活不认罪。若是你能与他开诚布公好好说说,那是最好,否则若他心里想要那个位置也就罢了,若是不想要,拿你当兄弟,你却这么算计他,他怕是要对你大动肝火。”

    楚砚抿唇,“儿臣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大哥以前是想要那个位置的,如今不想与儿臣争而已。但是大哥心中有志向,为天下民生而所为,这一点便比儿臣强许多,儿臣无志,无信仰无野心可支撑,厌烦皇宫与京城,便不如远去,南阳一直是儿臣心中所想,也许那里才是儿臣的归处。”

    皇后重新坐回椅子上,“你不想要,便放手去做吧,你如何,母后都支持你。”话落,她叹气,“芸儿那丫头,一直也想去南阳瞧瞧,若是知道你去南阳,她怕是……”

    “儿臣也会带上妹妹。”楚砚接过话,“南阳好儿郎多的是,嫁去南阳也无不可。”

    皇后一愣。

    楚砚又道,“或者说,待将来,儿臣离开时,母后也可一起?”

    皇后又愣了愣。

    楚砚试探地问,“母后,您不是一直想家吗?您与父皇如今这步田地,不若儿臣离京那一日,您与儿臣一起走吧。大哥宽厚,必定会同意的。”

    他不提皇帝同不同意,如今已不需要他同意。

    皇后好笑,“咱们母子三人一下子都走了,岂不是让朝臣们笑话?也惹天下人非议。”

    “那又如何呢?母后在乎吗?”

    “你如今想开了,倒是愈发轻狂了,连这话也敢说不在乎了。”皇后摇头,“我是想家,但是从嫁进皇宫那一日,便没想过要回南阳,本来就想着回南阳省省亲也就罢了,如今你对我说离京回南阳,再不回来,让我感觉跟做梦似的,”

    “也不是不可能的。”楚砚道。

    “嗯,也许可能,但是再说吧!让我好好想想。”皇后叹了口气,“明日你立储大典,大典后,你就是太子了。就算将朝局都推给贤儿,哪能那么轻易?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路要走,况且,如今陛下还健在,陛下那个人,能屈能伸到这个地步,本宫也是刮目相看了。你的心思,千万不要被陛下察觉,免得横生事端,被他算计了。”

    “儿臣知道。”楚砚心神一醒,“母后放心。”

    “我说芸儿怎么近来也很高兴呢,想必你们两个私下与小安儿往来书信里,提了去南阳?她没意见?”皇后问。

    楚砚点点头。

    皇后又气笑,“你们啊,一个个的,真是……主意大。竟然瞒到现在,才来对我说。”

    楚砚歉意地看着皇后,“儿臣也是反复思索许久,才下定了决心。”

    “嗯,罢了。”皇后道,“你既然已下定决心,就一步一步来吧!待有朝一日,你觉得时机成熟了,贤儿那里,我会帮着你圆一圆,劝一劝。左右只要你们兄弟要好,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这大楚江山,谁做那个位置,又有什么关系?”

    楚砚颔首,“但愿大哥届时不恼我怒我。”

    母子二人叙话了大半个时辰,楚砚才离开了凤栖宫。

    他离开后,皇后坐在桌前,拨了一会儿灯芯,轻声自语地轻嘲地笑,“陛下看的重如泰山的位置,可知道我的儿子不想要,真是讽刺。”

    安家人从不想要那个位置,流了安家一半血脉的楚砚,也不想要那个位置。

第二章 相悖(二更)

    第二日,册封储君大典如期举行,大楚终于立了储君,普天同庆。

    储君代表着大楚的希望,朝臣们、百姓们的希望,朝野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楚砚这个太子,得到了所有人一致的拥护,可谓是实至名归。

    养了月余伤的顾轻衍和王岸知都在这一日参加了册封大典,老南阳王也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他已在京城待不住了,大典后,他就决定启程离京。

    顾轻衍和王岸知一身重伤痊愈后都清减了许多,以前的衣袍都松松垮垮了,如今都新做了新衣,穿在身上,在寒冬的飘雪里,看着分外地挺拔瘦峭。

    苏含在顾家猫了一个多月,直到册封大典,他才从顾家出来,现身人前。

    朝臣们见这位镇北王世子突然消失一个月不见又突然冒出来,稀罕的很,清楚内情的朝臣们纷纷感慨,这位镇北王世子果然不愧是镇北王府出来的人,苏家人向来都有一副狐狸心肠,一见势头不对,狡猾地躲起来,敬王楚澜算是栽了一半在他身上,另一半自然是栽在了当今太子楚砚身上。

    皇帝见到苏含,便想起了被楚澜请旨前往漠北镇北王府的良贵妃,如今皇后不理他,见到她没好颜色,冷眼以对,婉美人的温柔小意娇媚可人都不能让皇帝消除这份心闷,他就又想起了良贵妃的好,良贵妃这个女人,善解人意又懂得宽解人心,他想让她回京。

    于是,当日,皇帝给镇北王去了一封书信,催良贵妃回京。

    这封书信还没发出京城,便被楚砚截到了手里,他看着皇帝手书里写的“思卿,速归。”,淡漠地笑了一下,吩咐手下人,“我这里也有一封手书,一起送去给镇北王吧!”

    “是,太子殿下。”

    手下人当即将一封帝王的书信与一封太子的书信一起送去了镇北王府。

    册封大典之后,文武百官陆续回府。

    王岸知截住了顾轻衍的马车,扬眉邪肆地看着他,“七表弟,看你这副样子,安华锦那个女人当真不要你了?”

    顾轻衍面色平静,目光无什么颜色,冷冷淡淡地看着王岸知,没说话。

    王岸知斜斜地靠着顾轻衍的马车车辕,伸着手挑着顾轻衍马车的车厢帘幕,“你为她掏心掏肺又如何?她还不是一样不领情?”

    顾轻衍目光清凉,一言不发。

    王岸知继续道,“为了她,你甚至让楚砚做了太子。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至今连她只言片语都没收到。据我所知,她近来与楚砚通信,可是勤快的很。而你,怕是早被她忘到了天边。”

    顾轻衍依旧不语。

    王岸知声音压低,“顾轻衍,你可不可怜?”

    顾轻衍眼底微寒,“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王岸知很干脆,似乎不惹怒顾轻衍不罢休,“怎么?难道你要在这街上对我大打出手,还要杀了我不成?”

    顾轻衍沉着目光看着他,眼底一点儿情绪也无,“王岸知,你口口声声说我变的不成样子,那么你自己呢?这些年你可有好好地照过镜子?昔日的你,立志要改变天下,让天下再无一个乞儿冻死骨,如今的你,踩着尸骨成山不惜一切代价无所不用其极想要成就的是什么?你可还清楚?你又哪里来的脸笑话我?”

    王岸知顿时震怒,几乎用吼地喊,“我的志向一直没变,想要千万人受益,极小的牺牲是必然,挡了路,就该除去。有什么错?就比如一百个人一起受苦,牺牲一个人,一百个人就不必受苦了,有何不可?更何况,大楚千万百姓,只牺牲数百人甚至数千人,算的了什么?”

    顾轻衍凉薄地看着他,“牺牲一人不算牺牲?年少的你,可不是这样看待的,乞儿冻死时,你悲悯这世间世道惨烈,可怜路有冻死骨。凭什么护佑大楚万千黎民免受生灵涂炭已为大楚付出了一代又一代的满门忠烈的南阳王府就该不被你悲悯成为你必要铲除的拦路石成为牺牲品?乞儿尚且得您怜悯,南阳王府就不该得你敬重?”

    “岂能混为一谈?”王岸知红着眼睛道,“南阳王府有功不错,但这功的背后,百姓们过的愈发不好,是谁的错?南阳王府就没有错吗?把持边疆,拥兵百万,护卫边境的背后,难道不是同时也成就了安家的忠臣良将载入千秋史册之名?大楚军制不改,朝政弊端不除,世家根系盘踞,结成的这一张网,不从南阳王府破,从哪里破?症结不在南阳王府吗?”

    “即便你说的对,也不是安家一家之过,是大楚的形势就这样。”

    王岸知愈发地愤怒,“因为安家把守了一百五十年边境,牢不可破,大楚的内政才一直被固封的铁板一块。这一百五十年,哪怕是几代天子,都不得不承认,安家是大楚的重心。只要安家破开一角,大楚内政顷刻就可以重新洗牌。重点在安家。你说安家岂能不挡了我改变天下时局的路?顾轻衍,你别不承认。”

    顾轻衍目光青黑,“挡了你的路又如何?你的路未必是对的。”

    “那我倒要看看,你走什么路?你的路又是对的吗?”王岸知冷笑地看着顾轻衍,“你护着安华锦,让楚砚登基,南阳军依旧稳稳当当立在边疆几十年,未来的几十年,大楚依旧如从前的大楚一样,百姓们只会越来越苦,倒最后,不用南梁和南齐兵马践踏,大楚的黎民便已生灵涂炭。”

    “内政弊端,不在安家,在世家盘踞。”顾轻衍道。

    “但是安家不倒,世家塌不了。”王岸知怒道,“世家不塌,内政一直如密密麻麻的网,无处可破,唯安家能撕开这道两口子。难道你要从你顾家撕开一道口子吗?你不舍得安华锦,不舍得安家,那么你舍得你爷爷的命吗?你敢从顾家撕开这道口子,你爷爷就敢被你气死。”

    “你为何不从王家撕开这道口子?”顾轻衍反问。

    “王家的口子不用撕,我就是那道口子。”王岸知露出狠厉之色,“我杀安华锦你不让,我杀楚砚,你也不让,五峰山明明是个机会,你却亲自前去,护着楚砚,防的不过是我动手。我就不明白了,顾轻衍,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毁了我所有的安排,要的就是这样得过且过吗?你自己得过且过,让天下也得过且过?”

    顾轻衍沉默。

    “你说话啊!”王岸知嘶吼。

    顾轻衍直视着他,终于又开口,声音一字一句,沉着有力,“天下如何我不管,她所求,便是我所求。她想求南阳王府守卫大楚百姓,那么就继续守下去,她想守护住谁,我便守护住谁,她想扶持谁,我便扶持谁,她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我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吗?”

    “好好好,你好的很。”王岸知甩手松开了一直攥着的帘幕,气红了眼睛,“你是顾轻衍,为一人而活的顾轻衍,你才是了不起。”

    扔下一句话,王岸知带着一身怒气,转身走了。他连马车也没坐,就那样衣袍猎猎地走向长街尽头。

    大楚京城这一条条长街,他们不知道走过多少次,年少时,你追我逐你争我斗,几乎踏破了街道上一块块石板,但从来都是一条路,不曾分叉。

    王岸知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如今走的这条路,是顾轻衍永远不会走也不想走的路。

    顾轻衍静静地坐着,任王岸知那一甩帘幕带着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地打在了他脸上,任风雪吹动帘幕,刺骨的寒风猛烈地灌进车厢,吹透他身上厚厚的披风,刺入肌肤,寒彻骨。

    他坐了许久——

    直到青墨出声提醒,“公子?天色已极晚了。”

    顾轻衍才卸了一身僵持,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慢慢地吩咐,“走吧!回府。”

第三章 归心(一更)

    立储大典顺利落幕,一日忙碌后,楚砚脱了太子朝服,揉了揉眉心。

    身边伺候的人小心将太子冠冕搁在桌案上,回身刚要说什么,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探头向外一瞅,小声说,“殿下,老王爷来了。”

    楚砚点点头,快步走出了里屋。

    自从入冬,大楚的京城的雪便下的勤快,晴一日,阴两日,下雪三日,前一日的雪未化,转日又飘起了新雪,虽不如南阳的雪下的大,但也是连绵不断起来。

    老南阳王习惯了南阳的大雪,倒是不觉得什么,连伞都没打,自己晃悠着来了楚砚的院子。

    楚砚疾步走出房门,见老南阳王连伞都没打,顿时皱眉,“外祖父,风雪这么大,您这么晚了,在屋中歇着,有什么事儿,派人来喊我就是了。”

    老南阳王摆摆手,“你是太子了,岂能再随意被我传唤?不合规矩。”

    楚砚无奈,“即便是太子,也是您的外孙。”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这倒是。”

    二人进了屋,伺候的人连忙围上前轻拍掉老南阳王身上的雪,端茶倒水好生地忙了一通。

    老南阳王坐下身,喝了一口热茶,看着搁置在一旁的太子袍服,感慨地对楚砚道,“我倒是不曾想到,来京一趟,还参加了你的立储大典。也是幸事儿。”

    楚砚笑笑。

    老南阳王语重心长地道,“你如今既是储君了,就再不同昔日的皇子身份了,你身上肩负着大楚天下万千黎民百姓的责任,切不可懈怠,要勤政爱民,不可轻忽百姓,当选贤任能,切不可听信谗言,也不可轻易生猜忌之心,更不能偏听偏信……”

    一番为君之道的忠言,字字句句,皆是老南阳王的给予厚望和劝告。

    楚砚默默地听着,在老南阳王说完后,慢慢地点了点头,“外祖父放心。”

    他自然不能告诉老南阳王,他虽然做了太子,但不会做未来的帝王,他这个身份,早晚有一日要放下交给楚贤,如今,他不过是在向着自己心中所想的方向而一步步安排罢了。

    “我今日已向陛下请辞了,陛下准奏了。我明日就启程离京,你以后的路长的很,不要让拥护你的人失望。”老南阳王又道。

    皇帝将老南阳王叫来京城,本来是打算借由安华锦杀花似玉之事扣住他,威胁安华锦,谁成想,他不但没威胁成,还让老南阳王出手帮着楚砚在五峰山清剿了四皇子、五皇子、楚澜和他的大内侍卫,一下子让楚砚再无对手了,连他这个父皇也得避其锋芒退避三舍,认清形势,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

    皇帝心中呕的慌,更不想看到老南阳王了,索性答应了让他回南阳。

    楚砚将早就想好的拦阻之话说了出来,“外祖父,您不如再等些日子,母后想家了,想回南阳看看,您若是一定要回去,让母后与您一起可好?”

    老南阳王不赞同,“这么冷的天,她一个女儿家,省什么亲?她若是想回南阳看看,明年开春,天气暖了,再让她自去吧!”

    楚砚心下一紧,“那您也要再缓两日,雪停了再走。”

    老南阳王瞧着楚砚,“臭小子,你怎么这么烦人?我说了不待就不待了。多大的人了,还舍不得我这个老头子?今年这雪,停停下下,一个冬天怕都不会见晴多少日子。”

    楚砚只能道,“宁儿前两日说过两日来陪您住几日,想您了。”

    老南阳王摆手,“明日让怀安带着他去城外送送我就是了。”

    见楚砚还要再说,老南阳王摆手,“聚散总有时,你是太子了,是做大事儿的人,我一个老头子,南阳才是我的根,人在京城,心在南阳,每日都煎熬。若陛下死活不放我也就罢了,我也能忍着,如今陛下松了口,我一刻也待不住了,今冬京城都这样大的雪,南阳的雪只会更大,我恐怕啊,南梁和南齐今年要兴兵,我岂能待得住?”

    楚砚无奈,心想着只能再另想法子留了,暂且只能先应了下来。

    老南阳王这一晚与楚砚多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夜深了,才回了住处。

    老南阳王离开后,楚砚叫来了几名幕僚,“如何留住老王爷,你们现在就想办法。”

    幕僚们对看一眼,见太子殿下面上神色沉重,只能聚在一起想起了法子。

    半个时辰后,幕僚们想出了几个法子,都被楚砚给否了,连安易宁来住几日都拦不住老南阳王,不下狠的法子怎么能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幕僚们这才发现这位老王爷真是难留人。

    正在幕僚们想的头都快秃了时,竹影悄无声息现身,“殿下,小郡主的来信。”

    楚砚转身,伸手接过信笺,打开看罢,眉头一松,对众人摆手,“罢了,不用想了,你们回去吧。”

    幕僚们面面相觑。

    “不必强留了,明日我送外祖父出京。”楚砚又道。

    幕僚们齐齐松了一口气,恭敬地告退。

    安华锦的信很简短,说她多谢七表兄留了爷爷这么久,她猜到以他爷爷的性子,怕是也忍到时候了,他再强留,除非天塌,否则怕是留不住,天会塌吗?当然不会,所以,她爷爷若是要回南阳,就让他回来吧!他留这么久,已为她争取出了时间,她已将张宰辅安置妥当了。

    有了安华锦这一封信,楚砚自然放了心。

    第二日,老南阳王早早便起来了,神采奕奕,可见要回家了,心情好。

    楚砚哭笑不得,“外祖父,在我这府里,您是住的有多不舒服?您还没启程,精神先好了三分。”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说实话啊,你这府里,好是好,精致是精致,可是我啊,在南阳住了一辈子,生于南阳,长于南阳,离了那片土地,便像浮萍一样,心下总不踏实,还是回去的好。”

    楚砚无奈地笑,“我也想去南阳看看。”

    “你是太子,如今哪里抽的开身?以后啊,你是可以四处走走瞧瞧,只有深入民间百姓中,才知百姓苦,也才知如何以务实治理天下。”老南阳王拍拍他肩膀。

    楚砚微笑颔首。

    楚砚陪着老南阳王用过早膳,在跨出府门口时,一辆宫里的马车匆匆而来,正巧迎面遇到。

    马车里先下来楚希芸,紧接着是皇后。

    楚希芸喊了一声外祖父,然后便抱住他的胳膊,“外祖父,您是不是要回南阳?我央求了母后整整一晚,她已答应我了,让我跟着您去,您带上我好不好?”

    老南阳王:“……”

    他看着楚希芸,“哎呦”了一声,“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娃,这么大雪的天,跟着我个老头子赶路,若是冻着了,伤着了,累病了,有个好好歹歹的,可怎么行?不行,不行,不带你。”

    “我不怕苦,不怕累,也不会病倒,我天天也有强身健体的。”楚希芸晃着老南阳王的胳膊,“好外祖父了,母后都答应我了,您就答应吧。”说着,她眼眶红了,要哭,“我从小到大,都没出京去玩过……”

    “哎呦。”老南阳王是个不会哄人的,安华锦皮实淘气,从小到大也没用他哄过,生气时甚至动用军棍揍上一顿,楚希芸这么一哭,他顿时没话了,看向皇后,“你答应了?”

    皇后叹了口气,“她磨了我一个晚上,我想着您回南阳,一路奔波,砚儿定然会带上大夫护送您回去,我就应了她。”

    老南阳王瞪了皇后一眼,转头看向楚砚。

    楚砚自然知道,昨日晚上便是他给楚希芸传的信,问她可趁着这个机会跟着去南阳?楚希芸自然乐意去,高兴的快疯了,当即就跑去了皇宫的凤栖宫。

    有了早先楚砚那一番话,楚希芸劝说皇后根本就没费什么口舌,皇后便应了。只不过有些事情,要瞒着老南阳王。

    楚砚对老南阳王道,“妹妹一直想去南阳看看,既然如此,外祖父就带上她吧!您自小就带着表妹,您如何带大表妹,就如何带妹妹就是了。”

第四章 离京(二更)

    带安华锦能与带楚希芸一样吗?那是不可能的。

    老南阳王吹胡子瞪眼,“你们母子,一个个怎么回事儿?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跟臭丫头那个皮猴子一般吗?臭丫头那个小东西,我就算是将她仍在荒野里,她也能自己走出来,这么个金娇玉贵的,可不行。”

    “行的,行的,好外祖父了,您若是不让我去,我就不让您走。”楚希芸死死地抱住老南阳王的胳膊不松开,做赖皮状。

    老南阳王:“……”

    他归心似箭,无奈了,“罢罢罢,走吧!走吧!”

    人家的娘和哥哥都同意了,他这个做外祖父的,不能死活不让外孙女去住外祖父家。

    若是安家在京城,外孙子外孙女隔三差五就要往外祖父家跑,因着安家在南阳,这么多年,他也确实没对外孙外孙女尽过慈爱,也难为这俩孩子,一个太子,舍不得他走,左拦右拦,一个公主,非要跟着去南阳。

    楚希芸欢呼一声,高兴极了,立马对皇后和楚砚挥手,“母后,哥哥,我走了啊,你们不用想我。”

    皇后:“……”

    楚砚:“……”

    他们似乎看到了放出了笼子里的小燕子,一去不复返了。

    皇后好笑,板着脸说,“一路上你要好好听话,照顾好你外祖父,别让你外祖父照顾你,多大的人了,可不能跟在宫里一样,娇气的到时候路上哭鼻子。”

    “才不会呢。”楚希芸心快飞起来了。

    皇后转头对老南阳王道,“父亲,明年春日,我便回去省亲,我也想家了。”

    “好。”老南阳王点头,看着皇后,想说什么,最后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你也保重,不必担心我,我这把老骨头,虽不算硬朗,但也能再活二年。”

    皇帝与皇后的情况,老南阳王在京城待了这么些日子,也是看在眼里。皇帝那般不像样,他也没法再让自己的女儿去忍让,安家老一辈的人委曲求全,如今小一辈安华锦才不要委曲求全,既然如此,皇后怎么过日子舒服,自然要怎么来。

    皇后点点头,“父亲也不必担心我,我很好,有砚儿在,陛下也欺负不了我。”

    这话倒是说的极对,如今皇帝哪里还会对皇后如何?皇后给他冷脸子,他也就怒怒而已。

    一番话别,老南阳王带上了楚希芸,离开了京城。

    出了城,城外五里处的凉亭里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顾老爷子,一个是善亲王。

    二人得知老南阳王要离京,早早来等候,尤其是顾老爷子,本以为老南阳王总要过些日子再走,毕竟楚砚刚刚过了立储大典的第二日,没想到,老南阳王待不住,迫不及待地要离京。

    老南阳王下了马车,对二人拱手,“两位老兄,辛苦你们来送我了。此去一别,以后再见不见可真说不准了,两位老兄保重啊。”

    “你这个老东西,怎么说走就走?提前也没个音,就这么突然要走了,要不是宸儿说,我还不知你今日要离京了。”善亲王道,“以为你要过了今冬再离京。”

    “想家了。”老南阳王道,“京城再好,也不是我待惯了的南阳不是?”

    “那倒是。”善亲王点头,“若不是我不能随意离京,倒也想跟你去南阳瞧瞧。我家那个小孙女,自从去了一次南阳,住了些日子,回京后日日都念叨,如今没听说你要走,我也嘱咐宸儿不让告诉她,否则,一准也要闹着再跟你去。”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你家那个小丫头也是个招人稀罕的,你有没有想过将她嫁去南阳?南阳的好儿郎多的是。”

    “那可不行,她娘得哭死。”善亲王摇头,“她爹死的早,她娘不容易,想儿女都在身边,我善秦王府也一样人丁稀少,有这么两个宝贝疙瘩,可不是得看紧了?得防着你南阳给拐走。”

    这话虽是玩笑话,但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儿。

    老南阳王笑骂,“你这个老东西,儿孙自有儿孙福,管那么多做什么?”

    善亲王也跟着笑,摆手,“行了,天太冷,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住,我就不跟你说了,祝你回程一路安顺。你与顾老兄想必有些私话要聊,我在这里也不方便,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聊。”

    老南阳王颔首,“老兄慢走,再见不知何年月了,你保重。”

    善亲王点点头,也感慨地道了句“保重”,坐上车,回了城。

    善亲王离开后,顾老爷子道,“的确是有些私话,想与老兄说,自从那日晚皇宫一别,我家那臭小子养一个多月的伤,我为他操心,也没心情再找老兄你,本想他如今好了,找个日子,与你喝喝酒,说说私话,却不成想,你这么突然就要离京了。”

    “不算突然,若不是等着立储大典,早就回去了。”老南阳王道,“咱们老哥俩,还有什么私话要说?自家人,不必客气。”

    顾老爷子看着老南阳王,大约因要回南阳了,看起来精神极了,他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没说能出口,斟酌着道,“为了小儿女的婚事儿罢了。”

    老南阳王一叹,“两个孩子的婚事儿,也的确是愁人,我家那孙女被我给教导坏了,放不下南阳军,你的孙子又被你教导的太好,总要继承顾家,立身大楚朝堂,居庙堂之高,为百姓谋福祉,否则以他的才华,不能出将入相名垂千古岂不是可惜?跟你老兄说句实话,我实在是喜欢怀安这孩子啊,可惜,这两个孩子,都有各自的担子,不能顺顺当当地拧在一起。”

    “正是啊。”顾老爷子道。

    “要不然这婚事儿就算了?”老南阳王虽然舍不得顾轻衍,但是也觉得如今这情况,自家孙女怎么会离得了南阳嫁来京城做顾家妇?顾家的媳妇儿当是大家闺秀,安生地相夫教子,而安华锦不是那块关在深闺里被娇养着的料。

    他琢磨着顾老爷子大约不好提出,所以,他干脆自己主动提出得了。

    顾老爷子面色一变,“老兄啊,你可千万别说这话,也别生这个心思,我家那臭小子,你也是知道的,他为了你家孙女,都能做出让人惊掉眼珠子惊掉下巴的事情,那是认定你家的小丫头了,你可不能说算了就算了。”

    老南阳王一听,纳闷了,“你说要与我说私话,我还以为是不好提出解除婚约。虽然陛下几个月前是开了金口解除了他们的婚约,但是对于咱们两家来说,想不作数自然是不作数的,如今你既然这样说,我自然也不想做这个恶人,更何况,我实在是喜欢怀安那孩子。”

    顾老爷子松了一口气,婉转地说,“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想想什么法子,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事儿不是?”

    “路总归都是人走出来的,要不然,让他们大婚后,南阳住半年,京城住半年?”老南阳王琢磨着说,“若是让小丫头彻底离开南阳,自然是不可能的,她的脾性秉性以及责任被我自小教导,刻入了灵魂骨子里,挖不去这些东西,但若是让她一年来京城几个月半年,应该也不是难事儿,只要边境安稳,她也不需要在南阳日日守着。至于怀安,他能不能离京,我看问题也不太大,你说呢?这样既能兼顾两地,又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也勉强是个路。”

    顾老爷子赞同,“老兄你这个法子我看可以,那你回去与你家小丫头说说?”

    这话是带着些许小心翼翼询问的,他的孙子不放手,可安华锦也不放手吗?

    顾老爷子如今算是看出来了,安华锦根本就没有把当年之事告诉给老南阳王,否则,以老南阳王的脾气,不见得还能如此和声和气与他说话。

    最起码,他早已冲去了皇宫,去找陛下质问理论甚至怕是愤怒吐血了。

    他的儿子孙子,可都是因陛下联合张宰辅的算计死在战场上的,当然,这里面还有他当年的没插手。彼时,说心里话,一是为着顾家的立身之道,二也是着实没料到陛下和张宰辅能算计成安家父子三人。

    后来,说什么都晚了。

第五章 送别(一更)

    顾老爷子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中也是十分感慨。

    这么大的事儿,安华锦一个小女儿家,一个人扛着,至今过去多久了?依旧瞒着老南阳王,密不透风,想必也是为了老南阳王身子骨,她既然如此苦心,他也不能破坏掉,那可真是作恶了,他的孙子也不会饶了他。

    老南阳王十分痛快,“行,回去我就与我家那小丫头好好说道说道,怀安真是个好孩子,打着灯笼都没处找。”话落,顿了顿,又道,“顾老兄,我也跟你说句实话,若非当年陛下一力促成,我也着实不愿意让自己孙女嫁去你们顾家,你们顾家啊,好是好,就是规矩太大了。”

    顾老爷子也跟着笑,“这我承认,祖祖辈辈传承下来,如今也是勉力支撑门面罢了。顾家将来什么样,取决于怀安。”

    “都一样,你当我安家和南阳军如何,就不取决小安儿了?”老南阳王十分感同身受,“此去一别,咱们有生之年,怕是不容易见了,老兄保重吧。”

    顾老爷子也露出沧桑感,“同保重啊,我盼着孙子,你盼着外孙子,更何况,你还有一个重孙子,就不盼着曾曾孙子?多活几年,才有盼头啊。”

    “是这个理。”老南阳王点头。

    二人话别,顾老爷子走出凉亭,送老南阳王上马车。

    临别前,顾老爷子终于道,“安老兄,我对不住你啊。”

    老南阳王一怔,“顾老兄,你说什么呢?”

    顾老爷子摆摆手,“天色已不早了,怀安带着宁儿在前面等着你,早些走吧。”

    老南阳王点头,不再多言,马车向前行去。

    顾老爷子目送老南阳王马车离开,想着当年若他出手了,大约也就没有后面陛下一力促成安家和顾家的联姻了,那么他的孙子还会不会与安家小丫头牵扯在一起,还真说不准。

    他停留了一会儿,直到老南阳王马车走的不见踪影,才上了车,回了城。

    老南阳王又往前走了五里,果然在十里送君亭瞧见了等候的顾轻衍和安易宁。

    远远瞧着,安易宁如画里的童子,立在顾轻衍身边,一大一小,都漂亮极了。因为跟顾轻衍待久了,受他教导,安易宁的行止神态已渐渐与顾轻衍相仿,总之,瞧着就是个教养极好的赏心悦目的小公子。

    老南阳王看着甚是欣慰。

    “曾祖父!”安易宁跑出送君亭,眼睛红红的,抱住老南阳王的胳膊,“您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宁儿舍不得你。”

    “哎呦,曾祖父的小乖乖。”老南阳王也舍不得极了,摸着安易宁的小脑袋瓜,对着他的小身子抱了又抱,“曾祖父也舍不得你,但你已经是小男子汉了,又跟着你小姑父学习课业,曾祖父很是放心。曾祖父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了,既然陛下不强留,我就回去了。”

    “那我什么时候再见您啊?”安易宁问。

    “明年?”老南阳王道,“你一年总要回南阳一趟吧!”

    安易宁转头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颔首,“自然。两趟也不是问题。”

    安易宁开心了,“那我明年春天就回去看您。”

    “好好好。”老南阳王点头,看着顾轻衍皱眉,“怀安,昨日我见了你就想问你,你是怎么受的伤?养了这么久?清瘦成这个样子?伤势怎么这么重?”

    顾轻衍温声道,“与我六表兄过招,下手没个轻重,失了分寸。”

    老南阳王一听,想起了王岸知那个人,知道他们二人素来不睦,而王岸知那个性子,想必不是过招那么简单,他也不再问,只摇摇头,道,“你们多大的人了,还如个孩子一般。男儿家的身子骨虽然比女儿家的身子骨结实,但也禁不住折腾重伤,以后可不要再受伤了。”

    顾轻衍点头,“安爷爷说的是,以后不会了。”

    一番送别,顾轻衍又给了老南阳王一个大夫,一路跟着去南阳,又给准备了五车一应货物,其中有两车上等好药,一车丝绸,另外两车不知装的是什么,整整五大车,十分壮观。

    老南阳对顾轻衍瞪眼,“太子给准备了五车东西,非要我带着,你这又来了五车,这车队拖拖拉拉的,走的慢,我得什么时候回到南阳?你们可真是……南阳以前缺钱,如今也不缺什么东西了。”

    “您带着吧!五车十车,一样慢,也没多大分别。”顾轻衍微笑,“再说,您年岁大了,不宜骑快马,坐着车慢慢走,遇到大雪便落宿,顶多半个月二十天,也就到南阳了。”

    老南阳王无奈,“骑快马也就七八日,如今我一走就半个月二十天,哎。”

    顾轻衍笑,“慢慢走,总归是越走离家越近的,一路上也能慢慢赏赏风景,各地的雪景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景观。”

    老南阳王气笑,“雪景有什么好赏的?要说雪景啊,那还是得南阳,如今怕是冰天雪地了。”

    顾轻衍微笑,眼神清远,“我还未曾见过南阳的雪景。”

    “以后有的是机会。”老南阳王摆摆手,“怪冷的,你们回去吧!我走了。”

    “安爷爷保重!”

    “曾祖父一路安顺。”

    顾轻衍和安易宁对老南阳王齐齐道别。

    老南阳王点头,上了马车,马车拉出了长长的队伍渐渐远去。

    安易宁目送老南阳王离开,不见踪影,对顾轻衍说,“小姑父,你是不是也很想去南阳啊?”

    “是。”

    “那我们明年春天去行不行?”

    “你小姑姑不与我分开,我便可以去。”

    “那我小姑姑与你分开了呢?”

    “分不开。”

    安易宁对他吐吐舌,“我小姑姑都好久好久没与你通信了呢,你可是男人,她不与你通信,你便不与她通信,你要小心哦,我小姑姑真被崔叔叔抢走了,你可就后悔吧!”

    顾轻衍拍拍他的脑袋,“人小鬼大。”

    安易宁躲开,“你那五车东西,除了两车药材,有三车都是给小姑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顾轻衍“嗯”了一声,“但愿她别忘了我,走了,回去了。”

    安易宁点点头。

    顾老爷子上了马车后,楚希芸试探地欲言又止地问,“外祖父,那个孩子是谁呀?怎么跟着顾大人?”

    “他是我的曾孙子。”老南阳王笑,“你大表哥的遗孤。”

    楚希芸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您……您说……我大表哥的遗孤?”

    “嗯。”老南阳王道,“此事干系重大,一直没与你母后和你提,怕引得陛下注意,这孩子当年被小安儿藏了起来,连我也是今年才知道,小安儿将他交给了怀安教养,如今姓顾。”

    他感慨,“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如今这宁儿啊,跟着怀安待久了,还真是有那么几分像顾家出来的人了。身上有他的影子。就算别人瞧见了他,觉得似曾相识,但也不会立马想到你大表兄了。与在南阳时,大不相同,来京后,宁儿的变化很大。或者说,这顾家啊,真是出人才,是个蕴样人才的地方。”

    楚希芸目瞪口呆片刻,“我哥哥知道吗?”

    “知道。”

    楚希芸嘟起嘴,“早知道我刚刚就下车去了,那个孩子也太好看太可爱了吧?外祖父,咱们还能掉头再回去瞧瞧吗?我刚刚没靠近,瞧的不仔细。”

    老南阳王大笑,“以后有机会,你慢慢瞧就是了。”

    “好吧。”楚希芸挑开帘子,回头望了又望,已走出太远了,估计人早就回去了,她颇有些可惜。

    老南阳王离开后,楚砚的府邸似乎一下子冷清了。

    本来太子赐住东宫府邸,但是楚砚不乐意挪地方,皇帝也不管他,所以,他便依旧一直住在以前的府邸,只不过将七皇子府的牌匾换做了东宫太子府而已。

    大皇子已回了自己的府邸,不过依旧时常往楚砚府邸走动。

    大皇子是个实干的人,他入朝后,楚砚许多事务都交给了他,他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就轻了。楚宸听了楚砚的话,时常与大皇子来往,也同时帮着大皇子分担些。

    楚宸是个聪明人,目的性虽强,但他心里想什么是个不外露的,所以,大皇子哪怕也聪明,但是也没料到楚砚是想有朝一日甩手给他这副江山担子,而楚宸,在楚砚的指点下傍上他的大腿,且榜的不显山不露水,润物细无声。

第六章 作病(二更)

    因老南阳王在京期间太过低调,一直待在七皇子府,也不四处走动,所以,他的离京没引起大的响动,不如他来京时轰动,被无数人关注。

    皇帝并不知道楚希芸随老南阳王去了南阳,待知道时,为时已晚,楚希芸已走了一整日了。

    皇帝十分恼怒,跑去质问皇后,“你怎么让芸儿去了南阳?”

    皇后懒懒地看了皇帝一眼,“芸儿去外祖父家里住一阵子,也没什么关系,陛下这是做什么恼怒?难道芸儿去不得南阳吗?”

    皇帝瞪眼,“我前一阵子与你说了,朕打算将她许配给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

    皇后道,“芸儿还小,不着急,更何况她缠了我一个晚上,非要去瞧瞧,说楚思妍都跑去南阳住了一个月,她这个外孙女还没去过南阳,我便应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难道朕在你们眼里,什么也不是了吗?”皇帝很生气。

    “陛下气什么?您是陛下,自然是受人尊敬的,后宫里的女人们,一直以来不都围着陛下您转吗?如今储秀宫里今年新进宫的新人们,更是将陛下奉若神明。”皇后慢悠悠地说,“我答应了芸儿后,派人去请示陛下来着,但您在婉美人处正忙着,我父亲要起早出发,怕赶不及了,等不到陛下回话,我就准了芸儿去了。”

    皇帝一噎,回想起来了,彼时天还黑着,张公公似乎喊了他几声,说“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有件事情要请示陛下。”,他说了什么呢?他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想着皇后有事儿找他了?她不是能耐吗?好啊,让她等着,所以,他就说了句“等着。”,没想到是楚希芸要去南阳的事儿。

    皇帝一时间被堵了回来,半晌没说出什么话来,只能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人刚走,臣妾哪里知道?”

    皇帝又是一噎,只能作罢。

    京城没有因为老南阳王的离开而改变什么,依旧沉浸在新立了太子的喜庆里。

    做太子与做皇子最大的不同,便是责任大了,事情更多了,朝臣们以前不怎么出入七皇子府,如今不同以前,出入太子府名正言顺,反而去皇宫南书房去的少了。

    皇帝一边乐得清闲,一边又十分郁闷被夺权,以前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如今一言一行都受束缚,让他好生不适应。

    他这个皇帝,在某一种程度上似乎被架空了,在朝堂上,朝臣们都望着楚砚的东风而动,又有一个颇有能力的楚贤帮忙,兄弟二人简直是成为了朝局的重心,他渐渐地没了什么话语权,只不过是干坐着位置而已。

    皇帝想改变这种现状,换回以前,可惜,儿子太能耐,已没有他施展的余地。更何况楚砚在他身边被自小教导,他想什么,楚砚都清楚,这更让他没的可施展。

    朝局上没什么施展,后宫便是个排遣心中郁闷气闷的好地方,而皇帝又是个好色的且不愁女人的,所以,每日必翻牌子,后宫渐渐热闹地争宠起来。

    皇帝很乐意见到女人们为他争宠,让他极大地得到了在朝堂上再也找不到的满足感,愈发地纵容。

    皇后管了几次不像话的,皇帝生气皇后对他爱答不理,突然变的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继续纵容后宫的女人,皇后刚罚了谁,他转头就赏谁,皇后一看皇帝如此纵容,她也懒得再管,索性甩手,让后宫的女人随便争。

    这一下,后宫可是真真正正地热闹了,冬日里,一朵朵娇花,争奇斗艳,竞相开放,斗了个不亦乐乎。

    自古以来,女人多的地方,就爱出事儿,更何况是皇帝的后宫这样的地方。

    这么多年,因皇后面上看着软,实则是很有安家人骨子里的铁血手腕,将后宫管辖的一片和平,无论暗地里怎么争斗,都鲜少闹到明面上来,更不伤及子嗣。

    但如今,皇帝纵容女人争斗,皇后不管了,一下子问题就来了。

    先是婉美人怀孕,被人害的小产,接着又一个美人踩了泼了油的地面摔破了头直接送了命,紧接着又有一个后宫的老人,品阶高的嫔妃膝下三岁的小皇子掉进了湖里被人救上来时断了气,一下子就闹大了,后宫翻了天。

    皇帝被吵的头疼,终于自食恶果,受不了了,又去凤栖宫找皇后了。

    皇后理直气壮不客气地说,“陛下的后宫,不是不用臣妾管吗?我前头罚了,你后头就赏,如今这又是来做什么?”

    皇帝哑口无言,“是朕错了。”

    真是好一个能屈能伸。

    皇后不买账,“陛下怎么会错呢?您可没错,您自己惹的事情,自己管吧!要不然,您扶持起一个来管?您不是早先提了良妃为良贵妃吗?如今再提一个就是了。臣妾这把老骨头,可陪您折腾不起。”

    皇帝被皇后堵了几句,十分没面子,说了好话,皇后也不为所动,气的皇帝转身出了凤栖宫,当真提拔了一个,就是他近来最宠爱的婉美人。直接封了婉妃,让她协理后宫。

    说是协理,其实就是直接管,反正皇后如今不管了。

    婉美人欢欢喜喜地怀了孕,没想到还没高兴几日,就被人害的落了胎,气的她发了很要收拾害她的人,如今得了权,自然是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收拾起人了。

    害了她的,没害的看不顺眼的,长的好看的妖媚惑主的,都统统收拾。

    这女人手段厉害,直收拾的人人怕她。

    皇帝的耳根子是清净了,但是后宫的女人们苦不堪言,都前来皇后的凤栖宫求庇护,皇后将凤栖宫的宫门一关,谁也不见,后宫的女人见不到皇后,只能自己想法子。

    女人的战场就是这样,一日风云变,昨日是仇人,没准今日就成了盟友朋友。

    所以,女人们都联合起来,铆足了劲儿地要弄倒婉妃。

    不得不说,女人们的力量是强大的,用金银开路,各种方式收买婉妃身边的人,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几日后,婉美人被人勒死在了床上。

    这一朵娇花,就如当初的花似玉一样,有多受宠,死相就有多凄惨。

    皇帝亲眼瞧见了婉妃的死相,一时间大为震怒,吩咐人杖毙了婉妃宫里所有人,又让人大肆彻查凶手,一下子牵连出了后宫一大批美人嫔妃,皇帝大受打击,一下子又病倒了。

    这一回,皇帝的病来势汹汹,惊动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也惊动了楚砚,楚砚与楚贤一起入宫来了帝寝殿,亲自盯着太医看诊,朝臣们也一下子重视起了皇帝的身体。

    皇帝发病,距离老南阳王离京,也不过半个月而已。

    半个月的时间,皇帝就将自己给作病了,且这一次,没有安华锦杀花似玉,纯碎是他自己引自己后宫的火自焚。

    皇帝发病的同时,老南阳王正慢悠悠地往南阳回城,当然他想快也快不了,一是冬日天冷,路上雪大,他带着车队拖拖拉拉,又带着个楚希芸,生怕小姑娘受不住,也就走不快。

    他走了半个月,比预想的还要慢,才走出了一半的路程。

    这一路上,楚希芸十分争气,不娇气,没闹毛病,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没给老南阳王添麻烦。

    这一日,来到了江州。

    南阳入京有两条路,一条是乘船走水路途经春水渡,那条是近道,一条是绕远走陆路,就是江州。老南阳王几次入京,都走的是近路,如今冬日大雪天,带着楚希芸和十多车东西,只能绕远走江州。

    江州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物产丰富,几百年前王家的祖地。后来王家虽然举族搬迁去了京城,但江州依旧是王家的根基地。

    老南阳王的车队到江州时,天色还早,被王家的一位老者迎住,这位老者是王家在江州的主事人,“说他得知老南阳王途经江州回南阳,他一直仰慕老王爷,请老王爷务必在江州住一晚,让他一尽地主之谊。”

    这老者实在太热情,老南阳王也就受了,当日晚住在了江州。

第七章 信封(一更)

    老南阳王住在江州这一晚,着实地感受到了江州王家的热情。他分外地感慨,一个家族长盛不衰,绝不是偶然。世代都有出类拔萃的子孙经营。

    诚如顾家,诚如王家。

    第二日离开时,这位江州王家的主事人又送了老南阳王一株百年老山参,老山参老南阳王不缺,但这株老山参却是稀有品种,十分罕见,通体赤红,一株百年老山参服下去,只要人有一口气,据说就能从鬼门关口将人拉回来。

    老南阳王再三推辞不收,受人家热情招待,怎么能临走还要东西呢?

    这位江州王家主事人却是个会说话的,看起来也诚心诚意,一定要老南阳王收下,言辞也恳切,“老王爷收着吧!您为大楚戎马一生,在下十分敬佩,有您守着边疆,才能保咱们大楚腹地的安平,江州这一代距离南阳近,一直受安家庇护,在下没资格替大楚百姓感谢老王爷,但却能替这一带的百姓感谢老王爷,愿您身体一直康泰,请您务必收下。”

    老南阳不是个墨迹的人,见这位江州王家主事人一定要他收下,不收下大有再留他住几日不让走的架势,他只能受了好意,想着待回去后,让安华锦备一份厚礼,还回来。

    于是,老南阳王带着这一份厚礼,启程离开了江州,折返南阳。

    老南阳王离开后,这位江州主事叹息一声,对身边人压低声音吩咐,“传话给四小姐,就说东西已经送出去了。”

    身边人应是,不解地问,“叔公,您为何要听四小姐的?老南阳王是个好人,四小姐这不是在害老南阳王吗?”

    主事人摇头,“我不是听四小姐的,是听六公子的。六公子月前下过指令,四小姐要做什么,都配合着她。”

    身边人恍然,小声不解地问,“四小姐要做什么呢?她与安家有仇吗?”

    主事人摇摇头,“四小姐养在深闺,怎么会与安家有仇?主子们的事儿,咱们做好了交了差就行了,别多打听,小心惹祸上身。”

    身边人深以为然,立即闭了嘴。

    老南阳王的队伍出了江州百里后,楚希芸在自己的马车上闲的无聊,跑去了老南阳王的马车上与她聊天,好奇地问老南阳王,“外祖父,那老头给了您什么啊?推推阻阻半天。”

    “一株百年老山参。”

    “百年老山参对寻常人家来说稀奇,但是对您来说,也不是多稀奇嘛,他既然给,您收了就是了,又不是多大的人情。”楚希芸扁扁嘴。

    老南阳王好笑,“你这个小丫头,你是公主出身,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自然不觉得一株百年老山参有什么稀奇。对于王家来说,一株百年老山参,的确不稀奇,对安家来说,也是,安家虽然家徒四壁,缺的是军饷,却不缺这等物事儿,我昔年还带着孩子们跑去深山老林挖过老山参呢,但这一株百年老山参,却不同于寻常的百年老山参,是个罕见稀少的,十分难遇少有,珍贵的很。据说只要人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

    “哦,寻常老山参虽好,也不过是滋补而已,倒是没有这个功效了,那还真是个好东西。”楚希芸被老南阳王说的好奇,想见识见识,“外祖父,我能看看吗?”

    “能啊,你看吧。”老南阳王随手将那个盒子递给她。

    楚希芸慢慢地打开。

    就在这时,外面有暗卫禀告,“老王爷,前方好像是山体雪崩,阻了路。”

    “我下车去看看。”老南阳王吩咐。

    马车停下,老南阳下了车。

    楚希芸探头向外瞅了一眼,只见前方远处从山坡上正在滚下大面积的雪花雪球,她睁大眼睛,“这雪也太大了吧!”

    常听人说大雪封山,她却是第一次见。

    没人回答他,老南阳王已去了前方查看了。

    楚希芸也想跟去看看,但又很好奇手里这株百年老山参,于是她打算先看完这株百年老山参再去前面瞧瞧。

    她小心地将包裹着的百年老山参从匣子里取出来,的确是个稀有品种,通体赤红,一根根胡须也都是赤红色的,这一株人参大约有小儿手臂那么粗,的确是个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楚希芸啧啧一声,“江州王家也太大手笔了,送这么贵重的东西,难怪外祖父推脱了半个时辰不收。”

    她自小长在宫里,虽然以前骄纵性子傲,但却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她总觉得这江州王家对外祖父实在太热情太友好了,安家和王家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虽然外祖父在京期间,王岸知去了哥哥府邸拜访外祖父,但后来她也没见外祖父与王家有多亲近来往。

    她拿着这株百年老山参寻思着,江州王家莫不是有求于外祖父?

    噢,对了,她的哥哥如今是太子了,难道王家要巴结外祖父,借此巴结哥哥?

    不对,若是江州王家想借外祖父巴结她哥哥,那么,她这个公主还是哥哥的亲妹妹呢,怎么不见王家一块儿跟着对她也热情热情?

    她在宫里自小的教导就是,别人对你过分热情,一定是有所图。

    这江州王家若是平平常常请外祖父留宿住一晚,一尽地主之谊也就罢了,偏偏还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可就得琢磨琢磨了。

    她想问老南阳王她猜测的到底对不对,江州王家是不是对他有所求,但老南阳王不在,她只能暂且将这个想法压下,将这株人参放回匣子里。

    她刚要将人参放下,忽然瞥见匣底躺着一封信,她的想法立马得到了证实,心想果然是,她琢磨着自己该不该动这封信,但耐不住好奇,想法还没想明白,手已比大脑快一步地将信从匣子里取了出来。

    这封信的信封上没写“老王爷亲启”的字样,信口也没用蜡封着,而是开着的,她拿着掂了掂,轻轻薄薄的,顺着缝隙看,里面躺了一张薄薄的信,她转身挑开帘子,向外瞅了一眼,老南阳王没回来,人已去大前面查看了,不见人影,她踌躇了一会儿,想着这信没用蜡封着,应该不是太重要的信吧?

    那么,她能不能看看呢?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伸出了手指头,将那一张薄薄的信给勾了出来。

    打开信笺,里面的内容很简短,却字字惊心。

    楚希芸看完后,脸都白了,手也哆嗦,几乎拿不住薄薄的这一张信笺。

    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前,父皇竟然真的和张宰辅合谋算计安家和南阳军,导致了大舅兄和两位表哥的死?

    太可怕了!

    她不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若是外祖父看到这封信有什么后果?不亚于催命符。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楚希芸大脑轰地一声,将那封信想也不想地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藏了起来。

    她刚将信藏好,老南阳便来到了车前,挑开了车帘子,对楚希芸说,“今日怕是走不了了,雪下的太大,山体崩塌,要想疏通这条路,得等两日。”

    他说完,才发现楚希芸一张小脸煞白,愣了一下,问,“芸丫头,你怎么了?”

    楚希芸摇摇头。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刚刚不还好好的吗?”老南阳王不解,“发生了什么事儿?”

    楚希芸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但仍旧牙齿发颤,“外祖父,是不是雪崩了?听说雪崩很可怕,我……我有点儿害怕。”

    老南阳王顿时笑了,慈爱地道,“真是一个小毛丫头,胆子这么小?雪崩早已过去了,怕什么?如今就是一堆雪,堆成了山一样,阻住了路,我让人疏通,慢的话要耽搁两日路程,快的话一日多就能继续往前走了。”

    楚希芸佯装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们要被雪砸了。”

    “果然是皇宫出来的小丫头,没什么可怕的。就算遇到正雪崩时,暗卫动作快,也能骑快马给我们救出去。”老南阳王拍拍楚希芸的肩膀,“看来你跟我来南阳也是对了,是该出来见见世面,这胆子也太小了。有一年小安儿自己跑去山上采雪莲花,听说那玩意儿能治寒症,她胆子大,正巧遇到了雪崩,差点儿被雪埋了,回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跟她两个哥哥邀功,被他大哥揍了一顿。”

    楚希芸用帕子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搓出了点儿血色,小声说,“表姐胆子也太大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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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介绍:
老南阳王病逝前,为安华锦选了一个未婚夫,名门世家顾家的七公子。
传言顾七公子温雅玉华,风骨清流,是顾家新一代最拔尖的人才。
安华锦一听,脸都黑了,摇头再摇头,死活不要。
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进京,仰慕帝京城八大街的红粉巷,想去见识见识,没想到没摸到美人的手,却险些死在温柔乡。
因为她遇到了一个人——
八大街背后的公子爷。
那是真正的爷。
毓秀风流,弹指间让人化成灰。
她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知道那个人叫顾轻衍,是顾家的七公子。
她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于是,老南阳王直到咽气,也没等到安华锦点头。
后来——
谁也没想到,她带了三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只为逼婚。
顾轻衍敢不娶她,她就马蹋顾家!金凤华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凤华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凤华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