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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金凤华庭txt下载     金凤华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章 劫牢(二更)

    张宰辅在天牢里生了一场大病,皇帝派人医治下,他终究没挂掉,渐渐好了。

    刑部尚书觉得这张宰辅可真不是寻常人,若是寻常人,受陛下这般折磨,早咽气了,偏偏他吊着一口气,都快奄奄一息了,硬是咬牙挺了过来,连他都佩服。

    刑部尚书一直是中立的立场,不曾站队,所以,这一年来,哪怕发生了无数大事小事儿,皇子们落马了一个又一个,他依旧稳稳地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坐着。

    张宰辅是重犯,自从他被关进刑部大牢后,刑部上下,不敢有丝毫疏忽。

    刑部尚书更是每隔两日都要亲自来天牢里看一眼,才能放心,看着这么个头号重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一日,刑部尚书巡视了一圈后,出了天牢,照样吩咐,“看好了,不准懈怠,出了丝毫差错,可是丢脑袋的大事儿。”

    “是!”

    刑部尚书离开后,刑部里一切如常。

    却不想,夜里,张宰辅突然被人劫走了。

    劫走张宰辅的人,不知是什么人,刑部大牢的守卫没一个人瞧见是谁动的手,看守天牢的所有人都中了一种迷香,昏迷不醒,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直到快五更,前来换班的人才发现张宰辅所在的牢房空空如也,一下子炸开了锅,齐齐大叫一声坏了,连忙报去了刑部尚书处。

    刑部尚书正准备上朝,一听刑部天牢出了大事儿,脸都白了,腿也颤了,连忙由人扶着快步往天牢赶,到了天牢后,发现一切都好,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是关押张宰辅牢门的锁被人用削铁如泥的宝剑削开了,牢房里的张宰辅,同样被人用削铁如泥的宝剑斩断了脚链子,给劫走了。

    劫天牢的人是谁?无人知道,所有人都昏迷了。

    刑部尚书站在张宰辅被劫持走的天牢里,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劲儿,知道这件事儿不能瞒着,哆哆嗦嗦地进了宫。

    他前往天牢里查探一番,自然错过了准时上早朝的时辰,当来到大殿时,早朝已开始了,他冲进大殿,“噗通”一声跪在了大殿上,惨白的脸带着哭音禀报,“陛下,张宰辅昨日夜里被人劫持了。”

    “什么?”皇帝腾地站了起来。

    对于张宰辅,皇帝恨极,不想让他便宜死去,就要一日复一日地折磨他,同时,他也有用张宰辅钓张家余孽的心思,谁知道关了大半年,天牢里无动静。

    “张宰辅昨日夜里被人劫持了。”刑部尚书以为皇帝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皇帝快步走下来,问,“是谁劫持了他?被救走了?刑部的人没拦住?”

    刑部尚书快哭了,“陛下,不知是什么人动的手,刑部的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当值的所有人,都被一种罕见的迷香迷晕了,直到今日换班的人前去才发现,关押张宰辅的天牢被人用削铁如泥的宝剑削了锁,拴着张宰辅的铁索也被人斩断了……老臣昨日下衙前去巡视时,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皇帝震怒,“也就是说,不但不知道什么人动的手?连动手的人都没瞧见?人就这么被劫持了?”

    “……是。”

    “废物!”皇帝一脚揣在了刑部尚书身上,“朕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看一个人也看不住?”

    他一下子暴怒,“来人,将他给朕拖出去斩了。”

    刑部尚书一下子摊在了地上。

    外面有侍卫冲进来,就要押着刑部尚书去斩首。

    “慢着!”楚砚皱眉制止,目光直视皇帝,“父皇,一切没查清楚前,岂能轻易斩首朝中重臣?老尚书自上任以来,十年如一日,矜矜业业,未曾对经手的案子有丝毫懈怠疏忽,如今虽然弄丢了张宰辅,也不应如此武断抹杀老尚书在任所有功劳,儿臣觉得,不宜如此重罚,请父皇收回成命。”

    “是啊,陛下,老尚书有功于朝廷,罪不至死!”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收回成命!”

    “……”

    楚砚一开口,大半人都出列求情。

    皇帝暴走在震怒的边缘,转头狠厉地看着楚砚。

    楚砚不惧,目光平静又淡漠地看着皇帝,“父皇,您应该先派人彻查,若真是刑部看管不利,自然该酌情论罪,但老尚书,罪不至死。”

    皇帝与楚砚对视半晌,深吸一口气,压制着怒意,转头看向朝臣。忽然发现,今日不止王岸知没来,顾轻衍竟然也没有上朝。

    他们将朝堂当做什么?

    王岸知已有多日不见了,他哪里去了?顾轻衍今日为何没上早朝?

    他沉声道,“朱霄,既然七殿下和朝臣们为你求情,朕便先免除了你的死罪,从今日起,革除职务,回府听候彻查。”

    刑部尚书本以为今日死定了,没想到楚砚救了他,他当即跪地谢恩,“谢陛下。”

    刑部尚书摘掉了官帽,脱掉了官服,出了大殿后,大殿一时间静了下来。

    皇帝气的不行,“楚砚,你去查!给朕查清楚,张宰辅是被什么人劫走的。”

    “儿臣遵旨。”楚砚拱手。

    皇帝扫了一圈,瞧见了楚宸,又喊,“楚宸,你跟着楚砚一起查此案。”

    “是。”楚宸连忙应声。

    皇帝无心再上朝,摆手散了早朝,出了金銮殿后,对张公公吩咐,“你去,你亲自去,去王家和顾家都问问,王岸知这些天为什么没来上早朝?顾轻衍今日又是怎么回事儿也没来上早朝?”

    “是。”

    张公公连忙应声,带着小太监出了皇宫。

    张宰辅失踪案,震惊朝堂,下了早朝后,京城便传遍了。

    楚砚和楚宸一起走出皇宫后,楚宸问楚砚,“刑部把守十分严密,有什么人能够不弄出半丝动静地在夜里迷晕了看守天牢的所有人,将张宰辅劫走了?难道是张家人?”

    楚砚平静地道,“张家人做不到。”

    当初,张宰辅案发,张家人和张家势力得到了朝廷以及张宰辅对头等无数势力的清扫打压和蚕食。京城若是能存留那么点儿没被清扫除尽的漏网之鱼,也是微乎其微,不成气候。还做不到一夜之间劫持出张宰辅,没弄出动静,连他昨夜也没得到消息,没听到风声。

    楚宸想想也是,也纳闷,“那是什么人?我昨夜睡的太死了,没想到还出了这么一桩大事儿?”

    善亲王府在京城自善亲王出生,到如今一把年纪了,也盘踞了几十年,势力虽然不能和累世底蕴的世家大族相提并论,但也是不小的,竟然没得到消息。

    楚砚抿唇,“先去天牢里看看吧!”

    楚宸点头,如今也只能先看看天牢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从中查查线索再说了。

    二人都是聪明人,他们都没得到消息,心中自然想到了能够从天牢里悄无声息动手劫走张宰辅且不弄出动静有这个能力做到的人,这京中,一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不过,不能靠猜测查案。

    二人来到刑部天牢,早在换班的头目报给刑部尚书后,便封锁了现场,如今二人来到后所见的刑部天牢,就是刑部尚书来时看到的,没有人去乱动每一处。

    被迷香迷晕的人在冷水的浇泼下都已醒来,一个个跪在地上,又惊又俱胆战心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生怕转眼就被人拖出去砍头。

    不过幸好,这砍头的旨意如今还没下来。

    楚砚和楚宸看了一圈后,除了被迷晕的狱卒身上中的一种罕见的迷香,以及被削铁如泥的利刃斩断的牢锁和铁链外,劫走张宰辅的人别的什么痕迹也没留下,通过这些来寻找,怕是查不出什么来。

    而这种迷香,楚砚没见过,楚宸也没见过,只能请来太医院的太医。

    不多时,太医院资格最老医术最高的陈太医被请来了,辨认了一番之后,陈太医对二人摇头,“老夫一把年纪,也不曾识得这是什么香,不过老夫觉得这香与南梁皇室的一种令人致幻的迷迭香很像。”

    南梁,正是张家人逃去的地方,张承泽就在南梁。

第八十一章 出城(一更)

    楚砚和楚宸并不觉得一个与南梁皇室所用的迷迭香相似的香能够说明什么。

    出了刑部大牢,楚宸对楚砚问,“别的什么线索也没有,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楚砚平淡地说,“出城迎大皇兄。”

    楚宸:“……”

    哦,他忘了,今日圈禁了三年的大皇子楚贤解放回京了。

    他问楚砚,“现在就去?我也跟你一起去。”

    楚砚点点头,没意见,于是,二人一起去了城外。

    宫中,皇帝一是在等着楚砚和楚宸查案的消息,二是等张公公去王家和顾家问王岸知和顾轻衍为何没上朝的缘由。

    张公公先去了王家,王家人说“公子近来病了,身体不适,没法上朝。”,张公公想探病,王家人直接给推了,说“公子最近不宜见风,不喜见人。”,张公公只能作罢。

    王岸知入朝时,还没如此嚣张,对皇帝表现的也是十分恭敬,不过他这恭敬也就做了两三个月的样子,自宫宴之日后,便不是他了,偏偏,皇帝要仰仗他,拿他没法子。

    自从官拜兵部尚书后,他三天两头不上朝,已是常态。皇帝三请四请,他懒洋洋地才进宫一趟,应付差事儿一般,偏偏,兵部被他短短时间收拾的铁板一块,就连朝臣们也说不出他玩忽职守来,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即便冒着不怕得罪他的风险弹劾他,但他依旧如故,总之,陛下要仰仗他,只能按照他的脾性来。朝臣也没法子。

    当官当的这般自在的,王岸知是大楚建朝以来第一人。

    所以,他不见张公公,也是再正常不过。

    张公公出了王家后,又去了顾家。

    顾家人倒是客客气气地将他迎了进去,有顾轻衍的人对他压低声音说,“公子昨夜出去了。不过,公公是自家人,知道就好了,面对陛下,大可以回说公子染了风寒,今日才没能上早朝。”

    张公公心下一惊,昨夜张宰辅被人从天牢里劫持了,不会是公子做的吧?他也压低了声音,“公子出去,可是出了城外?与张宰辅被劫走案有关?”

    这人摇摇头,“在下也不知,总之公子出府了,昨夜大约子时的时候,再没回来。”

    张公公点点头,闻言也不再多问,出了顾家,回宫复旨了。

    张公公回到皇宫,来到南书房,皇帝见了他,立即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儿?”

    张公公立即恭敬地回话,“回陛下,老奴先去了王家……”然后将王家人所言所语逐一复述了一遍,又道,“老奴没见着王大人。”

    皇帝“嗯”了一声,“那顾轻衍呢?”

    张公公又道,“老奴倒是见着了顾大人,不过顾大人染了风寒,发着高热,怕染了人,故而没上朝,顾大人身边的人说,因顾大人身子骨好,一直以来头疼脑热都不当回事儿,吃一两副药就好了,谁知道这一回来势汹汹,顾家人都慌了神,这才没来得及给顾大人告假。”

    皇帝闻言坐正了身子,“你当真见到顾轻衍了?”

    张公公立即道,“老奴确实见着了,顾大人的屋子里都是药味,顾老爷子也是急的不行,老奴猜测,大约是顾大人被顾老爷子关在祠堂里罚跪,这个时节,已入冬,祠堂又阴又冷,所以,如今是染了风寒,又并发了热症。”

    皇帝闻言道,“这么说,顾轻衍当真被顾老爷子关进过祠堂?”

    本来他不信,以为顾老爷子说罚顾轻衍不过是推脱之词,如今不由信了几分。

    张公公道,“顾家的家规极严苛,就算顾大人厉害,但也是小辈,顾老爷子真动了家法,顾大人身为小辈,也只能认着。”

    “这倒是。”皇帝又信了几分。

    他信顾轻衍是染了风寒,但却不相信王岸知是身体不适,他弄不明白王岸知到底想要什么,若说他重权吧,看着也不像,官拜兵部尚书后,他对于上朝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若说他不重权吧,王家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短短时间,兵部也铁板一块地成了他掌中之物,无人能撼动。他很想知道王岸知在不上朝的时间里,人也不露面,都在干什么,可惜,他大部分人都折在了安华锦手里,小部分人折在了楚砚手里,如今手里仅剩的那么点儿人,根本探查不出来王岸知具体动向。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半晌,问,“你从宫外回来,可知道楚砚和楚宸在刑部查案查的怎么样了?”

    张公公窥视了皇帝一眼,垂下头,斟酌地说,“老奴听说下了早朝后,七殿下和宸小王爷一起去了刑部大牢,至于查的怎么样,老奴也不知道了。不过听说二人出了刑部大牢后,一起出城去迎接大皇子了。”

    皇帝:“……”

    混账东西,查案最为要紧,找到张宰辅最为要紧,他们竟然去刑部转了一圈后,就去宫外迎接楚贤了?楚贤有什么值得他们二人一起去迎接的?

    皇帝只觉得诸事不顺,气了个人仰马翻,“去传朕的旨意,让他们速速查案,尽快追捕找到张宰辅下落。”

    “是!”张公公应声。

    传旨的小太监很快就来到了城外,果然见楚砚与楚宸在城外等着迎接大皇子楚贤,小太监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后,楚砚“嗯”了一声,淡漠地说,“知道了。”

    小太监得了话,回宫复旨。

    楚宸心里啧啧了一声,当今陛下,这么多年,朝臣们都敬着,百姓们也都敬着,皇子们更是都敬着,可惜,没被人敬到宾天的那一日,自己就在今年把自己的威仪给作没了。

    如今的陛下,还有多少人心存恭敬?

    京城的冬天来的晚,但也在流水般的日子里悄悄地来到了,这一日,早起天空就阴的很,如今已冷风猎猎,渐渐地飘起了雪花。

    楚砚和楚宸都穿的不多,各自伺候的人见飘了雪,连忙送上了备着的伞和披风。

    楚宸与楚砚闲聊,“老王爷进京之日,我就说去找老南阳王喝酒请教指点,后来陛下罚了我等,我也不敢去了,如今你说我若是去,陛下还会不会警告罚我?”

    楚砚瞥了他一眼,“你不会偷偷去?”

    “也是哦!”楚宸敲了敲脑袋,“我发现自从小安儿离京后,我越来越笨了。”

    “你笨与否,与表妹离京并没有什么本质关系。”

    楚宸:“……”

    他的意思是,他本来就笨?楚砚的嘴还是这么毒辣的不讨人喜欢啊。

    他咳嗽一声,凑近楚砚,小声说,“这里没别人,就咱们俩,我一直都想问问你,宫宴那日,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何没将小安儿弄到手?”

    楚砚脸色淡漠,不言不语。

    楚宸小声嘟囔,“哎,你不喜欢她吧?若是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忍不住会下手的,哪怕被顾轻衍杀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楚砚依旧不语。

    楚宸觉得他这个性子,真是寡淡无趣闷死个人,从小到大一个样,与他说话都一如既往地憋的慌,他泄气,“算了算了,当我没问。”

    头顶飘下雪花,大片大片,越来越大,很快积雪就压沉了二人头上举着的伞。

    楚宸跺了跺脚,抖了抖伞,“今年这雪下的也太早了吧?比每年早了半个月,看来今年怕是一个冷冬了。”

    楚砚看着远方,目光越过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峰,看向西南,“南阳的雪应该下的更早。”

    楚宸嘿了一声,“你真是反应慢半拍。”

    他刚刚与他说安华锦,他一声不吭,如今他不说了,他偏偏又说了。

    楚砚目光平静,忽然问楚宸,“你想不想去南阳看看?”

    “想啊。”楚宸提起这个就来气,“小安儿今年第一次与顾轻衍闹矛盾回南阳时,我就要跟去,奈何半路被顾轻衍那家伙给拦了,没去成,只能把我妹妹送了去,我妹妹回京后,三句话不离南阳,宫宴之事后,她更是整日担心的不行,若没有我爷爷下了死命派人硬拘着看着她,她还要偷偷跑去南阳呢。最近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不蹦跶了。”

    楚砚同样想起楚希芸来,安华锦那个性子,没想到也挺着小姑娘喜欢。

第八十二章 饶命(二更)

    二人等了一个时辰,眼见雪下了半尺深,楚贤依旧不见人影。

    楚宸等不起了,躲着脚说,“怎么这个时候了人还没回京?不会是路上有什么事情拖住了吧?要不咱们派个人沿着他回来的路去瞧瞧?不能干这么等着啊。”

    楚砚看了一眼天色,点点头,吩咐身边人,“去沿途迎迎。”

    身边人得了吩咐,立即带着人去了。

    “走,咱们回城里吧!找个沿街的酒楼坐着,总暖和些,也快吃午饭了,我都饿了。”楚宸建议。

    楚砚没意见。

    于是,二人一起收了伞,骑马折回了城。

    二人刚找了一处酒楼坐下,点了菜,四皇子、五皇子一起找上了酒楼,说要见楚砚。

    楚砚眼底冷了冷,“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四皇子、五皇子白着脸来到了包厢里,二人似乎也顾不得脸皮了,不管楚宸在,齐齐“噗通”一声跪在了楚砚的面前,“七弟饶命!”

    楚宸:“……”

    这俩人这么窝囊的吗?把自己所有人都倾巢派出去杀楚砚的能耐呢?如今这熊样,他都看不下去。要英雄就英雄到底不好吗?

    楚砚冷眼看着二人,没说话。

    四皇子、五皇子不停地对楚砚磕头,“七弟,我们错了,我们不是人,我们不应该趁人之危,都是楚澜那王八蛋撺掇的我们,否则我们也不能干出伤害手足的事儿啊,七弟,七弟,好七弟,你饶了哥哥们一命吧,我们糊涂,我们混账,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以后保证乖乖的……”

    楚宸:“……”

    不,他错了,这俩人分明不是熊样,很懂得审时度势保自己的命。若是他们今日不来,不必楚砚动手,楚砚手下的人,投靠楚砚买好的人,见风使舵的人,所有人都稍微地排挤打压那么一小下,汇聚成江海大浪,就能将二人拍死,如今只要楚砚说饶了,那就不会有人再动他们,自然能保住命。

    那么,楚砚会饶了他们吗?

    楚宸看着楚砚,这两个人下手时,可没一丝手软,若不是楚砚厉害,指不定就死在他们和楚澜的联手下了。楚砚没有理由饶了他们,他回来后,理都没理二人,也没找他们算账,不亲自动手,已是仁慈,或者说,他们不值得他出手。

    四皇子、五皇子一边哭一边求饶,甚至一人一个,抱着楚砚的左右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求饶,见楚砚始终无动于衷,二人愈发地害怕,哭着哭着,齐齐抖起了身子,越来越恐惧,生怕下一刻,就被楚砚拖出去砍了。

    他们十分清楚,如今楚砚想杀他们,轻而易举,已经失了势,一点儿水花再也掀不起来的皇子,死了也不会起多大的水花。

    他们不得皇帝喜欢,皇帝自然不会护着他们,他们也不是楚澜,失势了还能落个被软禁闭门思过,这时候的软禁,也算是一种皇帝对楚澜仅有的父子之情的保护了。

    他们的外家,一直以来都用不上,如今,知道他们完了,更是赶紧撇开关系,没有人能管他们了。

    他们唯一的路,只要不想死,只能求楚砚。

    不过,他们觉得,楚砚一定恨死他们了,怕是不会答应的,他们求也白求。但是,他们心里虽然清楚,又不能不来求,万一真有一线希望楚砚宽宏大量呢。

    “滚吧,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楚砚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冷漠。

    四皇子、五皇子哭声求饶声戛然而止,齐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砚。

    楚砚抬脚,踢开了他们,不看他们一眼,“滚!”

    四皇子、五皇子又得了楚砚一个滚字,被踢开,却心中蔓延上高兴,齐齐问,“七弟,你真的饶了我们了?”

    “再不滚,就去死。”

    四皇子、五皇子得了这句话,这才相信了楚砚是真的饶了他们,二人齐齐说,“滚,我们这就滚。”,说着,当真连滚带爬出了雅间,更甚至带着雀跃的新生的高兴的心情,一溜烟地跑出了酒楼,跑回了皇子府。

    他们离开后,酒楼里的饭菜也端进了这一间雅间。

    楚宸也讶异了一下,不过想想,觉得也是楚砚能做出来的事儿,所以,他也不置一词,拿起筷子问,“来一壶酒不?”

    “不来,喝酒误事。”楚砚摇头。

    楚宸想想张宰辅被劫案的确是大事儿,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确实不行,虽然遗憾这大雪天应该就着好菜来两杯好酒,也只能作罢。

    二人吃完饭,大皇子依旧不见踪影,没回城,派出去打探的人时间太短,也还没回来报信。

    楚宸问,“我们是在这里继续等着,还是去哪里?”

    “去王家看看。”楚砚站起身。

    楚宸眨眨眼睛,也跟着站起身,口中道,“去王家啊,要见王岸知?”

    他啧啧了一声,“这个王岸知,可真是邪门了,性子邪不说,凡事儿搁在他那,总能走出与旁人不同的道儿来。我还以为,他官拜兵部尚书后,要加着劲儿就着势头往上爬呢,谁知道,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起来,不止没卯着劲儿往上爬,看起来反而懒散的很,连陛下召见,想不去就不去,如今人都不见影子了。不知道他求的是个什么,真是个迷。”

    楚砚往外走,“他不上朝的日子里,兴许不在王家,今日怕是也不在。”

    楚宸一愣,“他既然不在,我们还要去王家做什么啊?”

    楚砚冷漠地说,“做给父皇看看啊。”

    楚宸:“……”

    是哦,他忘了,陛下如今盯着他们两个查案呢,他们不能什么动作也没有,如今去王家,走一遭,这个节骨眼上,就不信陛下不多想。

    他嘿了一声,“可是就算咱们去王家走一趟,陛下对王岸知起疑心猜忌,也没法子,做不了什么的。”

    “王岸知与此事,一定不会无关。”楚砚道,“只要他做了,父皇就算不能如何他,还有我。”

    楚宸眨眨眼睛,“那顾轻衍岂不是也一定不会无关了?昨日夜里,天牢里出了事情,张宰辅被劫走,我就不信顾轻衍不知道。咱们去了王家后,还去顾家吗?”

    楚砚淡淡,“不去!”

    楚宸了然,得,亲疏远近这是分的清楚了。

    “就算要问顾轻衍,也不是今日问。”楚砚又道。

    五峰山能够被他顺利解决,都是仰仗顾轻衍的策略,安华锦能将安易宁交给他带着,外祖父也没有意见,那么,就算张宰辅被劫案,他不会无关,他也不必去顾家。

    “行,那咱们今日去王家,我好久没登过王家的门了。”楚宸道。

    二人一起去了王家。

    王岸知的行踪,就连王家人也不知道,自从宫宴之后,皇帝时常派人来请王岸知,王岸知哪怕在府邸,也不止一次推了不去,久而久之,就连王家人自己都习惯了。

    只是,王家人不成想,今日陛下派的张公公上午来了一趟,下午,七皇子楚砚与善秦王府小王爷楚宸查案便查到了王家。

    如今的楚砚,已不同于昔日,就算是王家,也不好得罪不给面子。

    王岸知不在,王家的一位叔公,迎了出来,询问二人来意。

    楚砚道,“王大人在外游历四年,见多识广,我和小王爷来问问他可识得一种香。”

    王家叔公立即说,“六郎近来身体不适,多有不便,没法见七殿下和小王爷,老夫会代为传话,若六郎识得那香,定会立即告诉七殿下和小王爷。”

    “张宰辅被劫案,父皇催的急。”楚砚道。

    王家叔公道,“一定快,一定快。”

    楚砚点头,也不难为王家叔公,与楚宸一起,反正就走一趟的事儿,告辞出了王家。

    二人离开后,王家叔公跺脚,“六郎到底哪里去了?快给他传信!”

    他也觉得,张宰辅案可能与王岸知有关,因为王岸知已好几日不上朝了,这几日里,似乎在研究谋算什么,再加之,昨日夜里,王岸知突然出去了。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没闹出动静,但是身为王家人,他一清二楚,昨夜闹的动静不小,他带了自己的所有暗卫不说,还点齐了王家的大半暗卫,一并带走了,是出了城。

第八十三章 艺高一筹(一更)

    青墨依照顾轻衍的吩咐,当日夜,带着人去了刑部天牢,劫持出了张宰辅。

    因顾轻衍的嘱咐,青墨十分小心谨慎,劫持出张宰辅后,片刻不耽误地直接出城送往南阳,但即便如此,在出城走出百里之后,还是被王岸知带着人追上了。

    青墨暗叫不好,自知自己带着的人虽多,但王岸知亲自来,他也拦不住,于是,当即给顾轻衍传信。

    顾轻衍本就没睡,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不觉得从刑部天牢里劫持出张宰辅能够不惊动王岸知,当然,能够不惊动最好,一旦惊动,他势必要出去一趟的。

    果然如他所料,青墨传来急信,顾轻衍披了披风,当即走出房间。

    安易宁从隔壁屋探出头,喊了一声,“小姑父,你又要深夜出去呀?”

    “张宰辅已被劫出,但是惊动了王岸知,在城外送往南阳的路上被他截住,我出去一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必等我,乖乖睡。”顾轻衍温声嘱咐。

    安易宁乖乖地点头,“好。”

    顾轻衍出了院子,点了人,出了顾家。

    裹了脚掌的马蹄行走无声,城门先后因王岸知和顾轻衍被开了两次,这么大的动静,却也只惊动了王家和顾家两家人而已。

    顾轻衍到城外百里时,青墨早已和王岸知带来的人动了手,青墨带着的人在王岸知带来的大批人面前呈现出了弱势,但依旧咬牙支撑,不过,最终还是败在了王岸知的手里,青墨也受了重伤,而张宰辅,被王岸知在顾轻衍赶来的前一刻,劫持到了手里。

    顾轻衍来时,这一片山道上狼藉一片,青墨脸色惨白,拄着剑跪在地上,身上滴滴答答地流着血,他带着的暗卫更是好不到哪里去,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冷风裹挟着冬日夜里的寒气,吹得顾轻衍的披风猎猎作响,他来到近前,勒住马缰绳,眼神融合了冬日里的夜风,一片冰凉地看着王岸知。

    “公子!”青墨见顾轻衍来了,松了一口气,眼底露出颓败之色,“属下无能!”

    他一再小心,带来的人也不少,却没想到,为了张宰辅,王岸知带来了比他带的多一倍的人,他没能护住人。

    顾轻衍摆摆手,平淡地说,“去包扎伤口。”

    青墨应是,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摆手让所有人包扎伤口。

    顾轻衍虽然来的急,但依旧带来了一名大夫,于是,那名大夫快速下马,给青墨等人包扎伤口。

    王岸知见顾轻衍来了,“呵”地一笑,“七表弟,你来晚了。”

    顾轻衍目光不带一丝温度,道,“不晚。”

    “哦?你的意思是,要从我手中再抢走人?”王岸知邪肆地扬眉,打量顾轻衍身后带来的人,“人既然已经到了我的手里,你要想抢走,这恐怕很难吧?”

    “能不能抢到,试试不就知道了。”顾轻衍从腰间慢慢地抽出一把剑,这一把剑薄如冰叶,在漆黑的夜里也能透光,泛着凛冽的寒芒。

    王岸知眯了一下眼睛,“你劫出张宰辅,送去南阳,是为了安华锦?”

    顾轻衍冷着眉目看着他,“你不该跟我抢人。”

    王岸知哈哈大笑,“七表弟啊七表弟,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安华锦让你劫出张宰辅送去南阳,你就当真劫,然后你将人给她送去之后呢?怕是她的谢礼就是与你一刀两断了,这样的事情,受累不讨好,你也做?”

    顾轻衍眯了一下眼睛,“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王岸知扬起眉梢,眼底是不可一世,“当年,我王家你顾家对那一桩阴谋都知而不拦,玉雪岭之战安家父子三人埋骨沙场,安华锦一直不知道半年前陛下和张宰辅的阴谋,如今知道了,你说,她岂能不会联想到你顾家袖手旁观?她可不是个傻瓜,就凭她那聪明劲儿,还能心安理得地嫁给你?袖手旁观的顾家与陛下和张宰辅之流有什么区别?这个疙瘩,连带着血海深仇,任她多喜欢你,也解不开,无异于死结。七表弟,你聪明一世,不会想不到吧?”

    顾轻衍冷声道,“与你无关。”

    王岸知嗤笑一声,“怎么会与我无关?七表弟,你大错特错了,这可不是与我无关,与我关系可大了。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你对安华锦放手,还做回以前那个万物如尘不在你眼里的顾轻衍,薄情寡性,目无一切,心无一物,不拦我的路,不搅乱我的事儿,那才是真正地无关,如今你的所作所为,只要是牵扯安华锦,可不是无关。”

    “做不到!”

    王岸知啧啧一声,“那就怪不得我了,这张宰辅,我既然劫了,就不会给你的。你若是要抢,先杀了我?”

    顾轻衍晃了一下手中的剑,“那我就杀了你。”

    话音未落,他已一剑刺向王岸知。

    王岸知已有准备,躲闪的同时拔剑,两个人,两柄剑,顿时打在了一起。

    高手对决,生死不过一瞬,但真正的高手,武功相当,若是想要那生死一瞬,也是极难,尤其是顾轻衍与王岸知这样的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师承一脉,又是亲表兄弟,彼此对彼此的了解都极深,剑招未出,对方已知道下一招要出什么招式。

    所以,要赢过彼此,很难,要杀了彼此,那更是难上加难。

    王岸知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却没想到,两个时辰后,顾轻衍忽然祭出了一招杀招,这一招,他胸有成竹能躲开,也已料到,但是没想到,顾轻衍半途忽然变幻了招式,这是一招他从来没见过的招式,可谓是杀招中的杀招,他躲过了杀招,却没躲过变幻之后的杀招中的杀招,顾轻衍的剑一下子穿透了他胸腹。

    不过王岸知到底是王岸知,他的剑一个回旋,也刺入了顾轻衍的胸肋。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住。

    “公子!”

    “公子!”

    青墨与凤冥同时大喊了一声,冲到了近前。

    王岸知脸已白成了纸,看着顾轻衍,“你真要杀了我?”

    他心中清楚,只要顾轻衍的剑再往前递一寸,或者轻微地转那么一下,他必死无疑,是当场能断气的那种,而他的剑,虽然也刺进了顾轻衍的身体,却距离要害之处还远,不是他能够轻微动那么一下便能要了他的命的。

    顾轻衍的脸上一片冰寒,“若你不是我六表兄,若外祖父临终前不是有交待,若安华锦不是一直活的好好的,你当你这条命还能一直活到现在?”

    王岸知疼的眉头皱起,闻言却依旧扯着嘴角笑,“七表弟,你一直藏的很深啊,从小到大,你比我艺高一筹,却一直让我以为我们能打个平手,如今你总算是把你的真本事使出来了。”

    顾轻衍脸色同样发白,但眉目依旧冰透的寒,手稳稳地握着剑柄,对王岸知问,“不要再对她动手,不要再找她麻烦,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你动她,就是不行。你答应不答应?若是不答应,你不如死了。大不了,我百年之后去九泉之下向外祖父请罪。”

    “你能杀了我,我能不答应吗?”王岸知讽笑,“没想到我爷爷临死前还给我留了个保命符。一个安华锦,就让你变了一个人。七表弟啊七表弟……我倒要看看,安华锦不要你,你怎么办?是死不放手?还是死皮赖脸?若是一切都没用呢?你该如何?就让她毁了你?这天下,会不会以后再无惊才艳艳的顾轻衍?只有借酒消愁的酒鬼,我倒是拭目以待。”

    “你答应就好。”顾轻衍猛地抽出了剑,同时,也伸手撤出了王岸知刺入他胸肋的剑。

    王岸知当场晕死了过去。

    而顾轻衍身子晃了晃,才站稳。

    “公子!”凤冥瞬间窜上前,扶住了王岸知。

    青墨也瞬间窜上前,咬着牙扶住了顾轻衍。

    顾轻衍勉强站稳,沉声对凤冥说,“人给我,你们滚!”

    凤冥知道这等情况下,哪怕公子想要张宰辅,也护不住了,谁知道顾七公子如此艺高一筹呢?当务之急,是赶紧找最好的大夫救公子,公子的情况很危险,耽误不得。

    幸好,他们的手里有最好的大夫。

    凤冥一摆手,有暗卫立即将早已昏迷过去的张宰辅扔在了顾轻衍面前,凤冥抱起王岸知,带着人快速地撤走。

    顾轻衍不看昏迷的张宰辅,吩咐身后,“青雪,你带着人接替青墨,立即将张宰辅送去南阳,亲自交给安小郡主。

    “是。”青雪领命。

第八十四章 大皇子(二更)

    重伤的王岸知,无法奔波百里回京城王家。

    同样,只比王岸知伤势轻那么一点儿的顾轻衍,也无法奔波百里回京城顾家。

    不过王家和顾家的产业遍布天下,哪怕在这样的冷冬深夜里,在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地方,两方人也很快就能就近找到安顿之处。

    青雪领命带着张宰辅离开送往南阳后,青墨带着顾轻衍直接去了不远处的一处山间别院,请了顾轻衍手下最好的大夫赶来。

    年逾花甲的老者气喘吁吁地赶来给顾轻衍包扎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青墨,“公子怎么伤的这么重?谁能伤得了咱们公子?还有你的伤,好像也很重。”

    青墨抿了一下嘴角,“王六郎。”

    大夫顿时没了话。

    跟在顾轻衍身边的人都知道,顾轻衍与王岸知从小不对付到大,你争我夺,只有王岸知离京外出游历的那四年,方才太平了四年,如今这人一回来,又不消停了。

    只不过,二人很少彼此亲自动手,即便动手,也不会这般要命。如今真是与以往不同,这若不是偏差一两寸,可就要了命了。

    青墨又说,“王六郎伤的更重,公子能杀了他。”

    老者:“……”

    原来王六郎伤的更重啊!

    顾轻衍半合着眼睛,对二人说的话似听非听,药酒倒在伤口处,钻心的疼,他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的脑中在不断地回放着王岸知的话,安华锦真的会不要他吗?若是不要他,他死皮赖脸强求的话……

    顾家知而不拦,造成她的血海深仇,他有脸强求她吗?

    这一刻,心如坠到了深渊,且更往九重地狱一点点坠去。

    安华锦……

    安华锦……

    安华锦……

    她的名字在他的唇齿心间低低回绕呢喃,每品一下,品到的都是苦味,极苦的味。

    他忽然看不到未来的路了。

    从小到大,很多年,他心心中都是一片空无,他自己没有情绪,别人的情绪与他无关,他自己也没有喜怒哀乐,别人的喜怒哀乐也与他无关。

    外祖父曾说,“衍儿啊,生在顾家,成就了你的名,却害了你的心。这世间有多奇妙,你感受不到,这天下七彩斑斓,你能看到的只有一种颜色,生于白雪,长于夜色,但白雪遇到日光,却会发光,夜色遇到明月,也能照亮,而你是白雪,却不会因日光发光,你是夜色,也不会被明月照亮。知儿与你恰恰相反,他遇黑则黑,遇白则白,长大后能被染成什么颜色,我都预料不到,你们两个,都叫我担心。”

    可是外祖父没有料到,就在二十岁这一年,他顾轻衍遇到了安华锦。不,或者说更早,就在外祖父故去后不久,三年前,他遇到了安华锦。

    被她渲染了色彩,他的心境因她而改变。

    她若是不要他了……

    “公子,切勿忧思,您这伤势,需要安稳静养。”老者嘱咐。

    顾轻衍“嗯”了一声,暮气沉沉。

    老者看着顾轻衍,又道,“公子自小聪慧,不要因一时困顿而想不开,身子骨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您这伤太重了,若是不安稳将养,拖延久了,能拖垮身子骨,到时候多好的药都没用。您还年轻,可万万不能落下病根。”

    “知道了。”顾轻衍声音平平。

    老者一听他就没听进去,或者说不在意,心里叹了口气,提着药箱下去了。

    青墨立在床前,踌躇片刻,对顾轻衍道,“公子,当年您也不是……”

    “闭嘴。”顾轻衍摆手,“不要烦我。”

    青墨:“……”

    行吧,公子不想提当年,如今什么话也不想说,也不听劝,他只能闭嘴了。

    第二日,是大皇子回京的日子,青墨对顾轻衍禀告,“公子,大皇子途经咱们这儿,已走到山下了。”

    顾轻衍想了想,吩咐,“去请大皇子上山。”

    青墨应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大皇子李贤在青墨的引领下,来到了顾轻衍修养的这一处山间别院。

    楚家的人经过几代传承,样貌都极好,大皇子楚贤的娘也是一个美人,曾是太后赐给身为皇子时的陛下的林美人,因长的好,容貌娟秀娟丽,很得当今陛下的喜欢,但大约是应了那句话,自古红颜多薄命,更何况是身为皇子后院的红颜娇花,尤其是这朵娇花还太过心地良善,他诞下大皇子后,更是在女人们的争斗中,日渐枯萎。

    皇帝登基后,三求四娶迎安家的女儿为皇后,皇后入宫后,虽同样是个外表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女儿家,但手段可一点儿也不柔弱,在皇后对后宫立了规矩,带着几丝将门女儿家的铁血手腕雷厉风行地惩治了皇帝的后宫后,后宫的女人们才刹住了当时争斗的你死我活的局面。

    可是局面虽然刹住了,阴私虽然少了,但大皇子的娘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彼时,大皇子才三岁。

    大皇子的娘求了皇后,将大皇子拜托给了她照拂,那时七皇子楚砚还没出生。

    大皇子的娘昔日伺候在太后身边,皇后幼年时来京,在太后跟前走动,与大皇子的娘有些旧情,如今见她落得这个下场,十分感伤,痛快地答应了,说必定对大皇子视如己出,护他平安长大。

    大皇子的娘放心地含笑九泉。

    后来近二十年,皇后也真的做到了,将大皇子教养在膝下照拂,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朝臣拦不住要杀了大皇子的陛下时,是皇后出面,拼死保下了大皇子。

    皇帝不知是第一次见皇后如此与他力争新鲜,还是因为皇后背后的安家,亦或者是真正地看出大皇子没反心,才退了一步,总之,是免除了大皇子死罪。

    大皇子少年时,性情渐渐显露,待人宽厚温和,皇后很是欣慰。

    安启辰来京时,彼时也正是年少,因在南阳长大,身上隐隐透着一种军中沾染的锋芒,皇后让他做大皇子的伴读,也是想磨一磨安启辰的性情。

    倒是未曾想到,二人结下了不解之谊。

    皇后也没想到,玉雪岭之后,安启辰虽然性情没改,但暗中做下了私造兵器案的大事儿。当时私造兵器案一出,不止朝野哗然,皇后也震惊不已。

    如今,安启辰的名字早已不被人提起,大皇子被圈禁了三年,顾轻衍倒是想看看,三年后的大皇子楚贤,可还是昔日的楚贤,所以,哪怕在重伤将养时,也将人请了来。

    楚贤自幼喜欢素淡的颜色,大体是随了他娘,所以,他常年喜穿肃静的衣裳。这一日,他出圈禁之地回京,穿了一身素白长袍,恰恰天空飘了雪花,打在他素白的衣衫上,倒是分不清是雪更白些,还是他的衣裳更白些。

    楚贤一边走一边问青墨,“怀安怎么在此地?”

    青墨低声说,“公子受了重伤,在此地别院修养。”

    楚贤讶异,“怀安武功高强,是何人让他受了重伤?”

    青墨道,“是王六郎。”

    楚贤了然,叹了口气,“他们如今,还如以前一样斗来斗去?都长大了,怎么一个个的也没长进?”

    青墨也没话说,不能告诉大皇子,他们不是长进不长进的事儿,复杂多了。

    来到山间别院,青墨推开门禀告,“公子,大殿下来了。”

    顾轻衍在里屋“嗯”了一声,吩咐,“我不便起榻相迎,请大殿下进来吧。”

    青墨应是,让开了门口,请楚贤进去。

    楚贤缓步进了内室,入眼处,便是顾轻衍靠着软枕半躺在床榻上,身受重伤,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他见了,轻叹一声,“看来真是伤的很重。”

    顾轻衍看向大皇子,被圈禁三年,他不但没被消磨了模样音容,反而如被时光打磨的璞玉,处处透着温润柔和,一个人萎靡不萎靡,困顿不困顿,潦倒不潦倒,过的好不好,看神色,便能观出几分,以上这些大皇子一分没有,有的只是坦然安然。

    顾轻衍笑笑,“大殿下一如往昔,可喜可贺,请坐。”

第八十五章 不同(一更)

    楚贤落座,这才仔细去看顾轻衍,发现今日的顾轻衍,似与昔日不同,外人大约看不出来,但是熟悉顾轻衍的人,自然能发现他身上极大的变化。

    这变化,不是因为今日他受了重伤之故,而是眉目神色,周身气息,处处尽显。

    楚贤越看越惊异,“怀安似乎与往昔不同了。”

    他曾经以为,顾轻衍如高山白雪一般,无论是酷热还是严寒,都是不化的那种,他十岁时看顾轻衍,与一百岁时看顾轻衍,怕是都不会有不同。谁知道,不过三年,他便看到了与昔日天差地别的顾轻衍。

    有人变化了,也许不是好事儿,但对于顾轻衍来说,却不见得不是好事儿。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天生什么样的凉薄性情,如今,似周身染了烟火气,整个人透出一种由内而外的俗世红尘烟火来,不得不让人心惊。

    顾轻衍淡淡地笑了一下,“连大殿下也这样说,看来我真是十分明显了。”

    他这语气,透着丝丝暮色。

    楚贤一怔,“怀安,你……这三年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圈禁之地,皇帝看顾的紧且牢,顾轻衍不想让皇帝知道三年前有他的手笔在,所以,这三年里,没有什么动作,只暗中买通了两个人,对里面的大皇子照拂一二,其余的,都断了往来。

    所以,楚贤这三年里,对外界的一切消息,当真是都不知道的。只偶尔给看守他的人提个一句半句,他为了不破坏心境,也是不会多想,平淡度日。

    顾轻衍倒是也不隐瞒,笑了笑,道,“若说发生什么大事儿,倒是没有,只不过因婚事儿不顺,多纠葛了些。”

    楚贤再次一怔,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我记得八年前,你与南阳王府小郡主订下了婚约,可是这个婚事儿?”

    “嗯。”

    楚贤见他点头,多问了一句,“因何不顺?”

    顾轻衍摇摇头,“一两句话说不清,不必我说,你如今出了圈禁之地,若是想知道,容易的很。”话落,又道,“可以问青墨。”

    楚贤见顾轻衍不愿多谈,也不寻根究底细问,点点头,“你与六郎,是怎么回事儿?这一回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顾轻衍沉默了一下,“他该死。”

    楚贤:“……”

    得,这怕又是一个不能说了。

    他叹了口气,“你这副样子,这么重的伤,怕是要好好地养伤些时日了。”

    顾轻衍不语,他身上的伤好养,心里想的那个人,才真正是他的命。

    他抿了一下嘴角,看了一眼天色道,“外面下雪了,大殿下今日就住下吧,明日再回京好了。我也趁着这一日的机会,将手里当年保下的人手和东西都交给你交接一下。”

    楚贤道,“人手和东西不急,我也不太想要了。”

    顾轻衍眯了一下眼睛,“大殿下这话是何意?”

    楚贤道,“我能够出圈禁之地,听说是七弟用他的功劳换的封赏?如今七弟在朝中想必举足轻重,他既然能让父皇放我出来,想必已长大了,已能够在朝中站稳脚跟威慑父皇了,我又何必再掺一脚?”

    顾轻衍道,“无论大殿下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的人手和东西,还是要交给你的。”

    楚贤沉默。

    顾轻衍笑了一下,“我仍记得,当年大殿下在我面前说的青云之志,当然,若是大殿下想放弃,我也没有意见,路总要随着自己的心意自己走。”

    “当年的青云之志啊……”楚贤呢喃了一声,“启辰已故八年了呢。”

    “快九年了,过了今冬,就是九年。”

    “是,过了今冬,就是九年。当初还是孩子的小七也长大了。”楚贤笑了笑,“怀安,忘了吧!我什么也没说过。”

    顾轻衍点头,“好。”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楚贤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这雪的确下的不小,他道,“小七怕是会出城等我。”

    “派人给七殿下传个话就是了。”顾轻衍道。

    “也好。”楚贤站起身,“你重伤在身,最忌劳神,先歇着吧,有什么话,我们不急一时说,那些人手和东西,也不急一时给我。”

    顾轻衍点点头。

    楚贤出了内室。

    青墨立在门口,见楚贤出来,给了楚贤一把伞,领着他去安排住处。

    路上,楚贤撑着伞,问青墨,“你家公子不说,让我问你,你大致说说这三年里发生的事儿吧?”

    青墨想了想,头两年,除了一件事儿,没什么可说的,那件事儿就是在八大街红粉巷公子初遇安小郡主,有可说的是今年,这一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

    他简略地从三年前安华锦和顾轻衍初遇,一语带过,说到了今年四月时大长公主在千顷桃花园举办的相亲宴,之后京城发生的桩桩件件的大事儿,以及如今安华锦与顾轻衍相隔两地,一个在南阳,一个在京城,婚事儿十分不顺遂。

    青墨言简意赅,虽然面对的人是大皇子,但他还是隐瞒了如今安华锦与顾轻衍目前最为困境的这一桩事儿。

    楚贤静静听着,从青墨的三言两语的概述下,他大致了解了这三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儿,尤其是今年,发生的诸事,对于他三年未见的父皇,他的兄弟们如火如荼的争斗胜败,他听完后,一时间欷歔不已。

    三年,已足够物是人非。

    对于皇室,这物是人非来的太快,不过三年而已,以前的兄友弟恭,早已不见。不过幸好,他的七弟,还是他那个从小看到大的七弟,哪怕如今距离大位近在咫尺,依旧在这时候,用功劳救了他出来。

    来到下榻之处的门口,青墨也已讲完,住了嘴。

    楚贤在屋檐下停住脚步,回头对青墨说,“安小郡主,很得怀安喜欢吗?”

    他不曾见过安小郡主,但也可以想象,能让顾轻衍倾心困于情爱的女子,想必真是不同寻常。大体安家的人都有这份本事,让人念念不忘,一如当年入宫做他伴读的少年安启辰,八年过去,他仍旧不能释怀他死在战场上。

    “嗯,公子很喜欢安小郡主。”青墨点头,“或者可以说,不止是喜欢了。公子因她忧而忧,因她喜而喜,为了她,在宫宴之日一改顾家的规矩,与禁卫军动了手,如今更是为了安小郡主赴汤蹈火也不为过。”

    楚贤欷歔,“没想到,怀安还能如此模样。”

    青墨默然。

    是啊,以前熟悉公子的人,不熟悉公子的人,所有都加起来,谁能想到公子有朝一日会成了这副模样呢?为一个女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今为情所困。

    “你说六郎一直想杀小郡主?”楚贤不确定地又问,“六郎为何?”

    青墨郁闷地说,“不知道王六公子怎么想的,大体是觉得安小郡主碍了她的眼,或者是拦了他的什么路吧,属下也不清楚,公子清楚。”

    楚贤若有所思。

    青墨垂首,“大殿下,外面凉寒,您进去歇着吧。缺少什么,直接吩咐这院中侍候的人就是了。”

    楚贤点点头,进了屋。

    青墨折回了顾轻衍住了院子,说已安顿好了大殿下。

    顾轻衍抬眼见青墨包扎的胳膊处溢出血迹,对他摆摆手,“你也去歇着吧,胳膊别废了。”

    青墨应是。

    因大皇子半途中被顾轻衍请到了山间别院,楚砚派去打探大皇子路程的人没沿途迎到大皇子,只能回来禀告。

    楚砚纳闷,猜想着楚贤刚刚出禁地不回京,去了哪里?

    他正猜想着,楚贤派来的人已来报信,倒是没说在顾轻衍处,而是说去看望一位旧友,明日回京。

    楚砚颔首,没多问,打发了报信的人。

    楚宸坐在桌子上晃着腿说,“唉?这可稀奇了,楚贤还有旧友没被三年前的私造兵器案牵扯吗?”

    楚砚没什么兴趣探究,“不必管那么多。”

    楚宸想想也是,管那么多干什么?大皇子有旧友,他也管不着。他叹了口气,“这案子难查啊,王岸知、顾轻衍都病了不见人,咱们查了一圈也没别的法子,毫无进展。陛下催的急,又不能不理,真是头疼。”

    楚砚不置可否。

第八十六章 有请(二更)

    当日,楚贤住在了顾轻衍的山间别院,不过一夜之间,顾轻衍便让人做好了交接,将楚贤保存在他这里的人手以及东西,悉数交给了楚贤。

    楚贤十分感慨,对顾轻衍道,“都说了不必急了。”

    顾轻衍笑笑,“我已给大殿下保存了三年,够累的,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大殿下如今可再没有理由让我当管家了。”

    “哪里敢用你当管家。”楚贤摇摇头,站起身,对顾轻衍深施一礼,郑重道谢,“多谢怀安,若没有你,多少人命因我而累,我哪怕活着,怕也是难以安枕。”

    “当年是感念殿下一片赤诚,我才相助殿下,殿下不必客气。”顾轻衍伸手扶起楚贤,语气微微苍凉,“殿下既忘当年之语,如今我所愿,也莫过一人尔,殿下以后,万望金安。”

    楚贤直起身,怅然感叹,“那我祝怀安得偿所愿吧!”

    安小郡主,能让顾轻衍改变至此,他倒也想见见了。

    二人又闲话片刻,楚贤问顾轻衍,“怀安何时回京?”

    “殿下先走,我稍晚些再回。”顾轻衍放不下安易宁,昨日实在动不了,只能留一日,今日是一定要回去的,只不过,不能与楚贤一起走。

    楚贤也懂,点点头,“那我先走一步了,我们京城再见。”

    顾轻衍颔首。

    楚贤出了山间别院,青墨送楚贤下山,道,“听京中报信,七殿下已经命人将大殿下您的府邸打扫干净了,您回去就能直接入住。”

    楚贤露出怀念之色,“我先去小七府邸,见见他,再见见老王爷。”

    至于皇帝,他与他那父皇,也没什么父子之情,晚些进宫去谢恩就是了。皇宫里,他最想见的,也只是不是亲生母亲却胜似亲生母亲的皇后了。

    送走了楚贤,青墨折返回山间别院。

    青墨见顾轻衍望着窗外,目光流动,如流水,他默了默,出声,“公子,大殿下下山了,属下估计,他今日不见得能回到京城,王六公子就在不远处的王家别院里,他怕是也会拦住大殿下。”

    顾轻衍点点头,没多少兴趣,“拦就拦吧。”

    青墨不再多言。

    顾轻衍吩咐,“一个时辰后启程。”

    “是。”

    诚如青墨所说,楚贤刚下了这一处山间别院不久,便被凤冥拦住,对楚贤拱手,“大殿下,我家公子有请。”

    楚贤看着凤冥,讶异了一下,“你家公子没在京城?”

    若是王岸知在京城,凤冥自然不可能等在这里拦截他。

    凤冥颔首,“我家公子就在十里外的青山别院。”

    若非公子前日昏迷了一夜,经过大夫救治,昨日晌午才醒,动不了,昨日就来这里请人了。

    楚贤倒也不犹豫,“带路吧!”

    凤冥头前引领,带着楚贤去了王岸知落脚的别院。

    王岸知比顾轻衍伤的重,昨日败在顾轻衍手里,郁结于心,更是加重了伤势,幸好他手下的大夫医术高超,才救回了他一条命,他醒了之后,整整昨日一日,一言不发。

    王岸知虽然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是从来没有过这种一言不发一整日的时候,凤冥瞧着担心不已。

    直到今日一早,王岸知才说,“去请大皇子。”

    凤冥才松了一口气。

    楚贤来时,王岸知同样躺在榻上,半靠着靠枕,因失血过多。脸色同样苍白,脸上的神色恹恹的,没精打采,很是一副厌世脸。

    楚贤见了王岸知,长叹一声,“你们两个,真是前世仇家,今世做了表兄弟。”

    王岸知冷笑一声,“他差点儿杀了我。”

    楚贤看着他,“你惹急了他吧?怀安不轻易动手的,更不轻易杀人。尤其是你。”

    王岸知冷笑,“为了一个女人,他可真是出息。”

    楚贤无言地看着他,提醒,“你口中的女人,是启辰的妹妹,亲妹妹。”

    王岸知忽然沉默了一下。

    楚贤径自坐下身,对着他道,“你们两个,两败俱伤,怀安如今也不能下榻,你比他伤势更重。你们如今闹成这样,何必呢?条条大路,偏偏要走独木桥?不至于的。”

    王岸知摇头,“你不懂。”

    楚贤叹息,“我是不懂,圈禁了三年出来,险些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王岸知这才仔细打量楚贤,见他依旧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前身上还多了岁月洗礼的润泽,他皱眉,“大殿下,三年了,你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怀安说我没变挺好,可喜可贺。”楚贤道。

    王岸知冷笑,“他?他的眼里还能知道什么是不变挺好?他如今整个心眼里,不都是安华锦吗?”

    楚贤蹙了蹙眉,“六郎,你为何对安小郡主有如此重的偏见?”

    “安华锦惹人厌,安家挡了路。”王岸知依旧是一张厌世脸,“何止是偏见?我最想的是杀了她。可惜,唯一的机会,被我放掉了。”

    楚贤已从青墨处得知了宫宴之日的简略经过,王岸知是有机会杀了安华锦的,只不过,他彼时大约没料到百杀香不能让安华锦和楚砚成事儿了,所以,错过了。

    他也明白王岸知说的安家挡路的意思,因为这话,王岸知不是今日才说,是一早就说过了的。

    他沉默片刻,道,“六郎,若通往清明之路是累累白骨,不要也罢,你听我一句劝吧。”

    “不行!”王岸知断然摇头,死死地盯着楚贤,“别告诉我,三年后,你把你当初说的话忘了?”

    楚贤点头,“忘了。”

    王岸知震怒,“你忘了,我没忘。少年立志青云上,白骨成山功垂成。不成功,便成仁。”

    楚贤看着震怒的王岸知,默了片刻,“你有伤在身,切忌动怒,当年我们都年少,有些妄谈,如今想想,未必合适。最起码,累累白骨,鲜血铸就,不是路。尤其是安家,更不应成为你开辟出的那条荆棘。若我早知道,你这些年如此,当初,也不敢应你。六郎,放手吧,别再为难安小郡主。虽八年已过,但至今启辰尸骨未寒。”

    王岸知沉怒,“安家既然埋骨沙场是死,那么何不……”

    “六郎!”楚贤腾地站了起来,打断王岸知的话,一脸沉痛,“故旧荣光,天命于归,彼非此,岂能相提并论?”

    王岸知住了口。

    楚贤沉声说,“你好好养伤,仔细想想,当路不是路时,该怎么走?总之,我不赞同你这样走。”

    说完,楚贤出了房门,也不逗留,出了这一处别院,回往京城。

    王岸知扔了手中的书卷,闭上了眼睛,嘲讽地笑,“七表弟真厉害啊,不过比我早见了大殿下一步,一夜之间,已让大殿下向着他了。”

    凤冥压低声音说,“公子,安小郡主毕竟是安启辰的妹妹,亲妹妹。”

    王岸知烦躁,“不用你提醒。”

    凤冥闭了嘴。

    王岸知又恢复厌世脸,冷笑,“安家的人都讨厌,一个安启辰,一个安华锦。老南阳王也不讨喜。”

    凤冥不敢接话。

    王岸知恹恹了片刻,问,“顾轻衍将人手和东西都给了大殿下?”

    “给了,如今大殿下身边跟着的人,就是七公子这三年里保护起来的人。”凤冥道,“不过,大殿下不见高兴,似不愿意收,但七公子也不留着了。”

    王岸知恹恹郁郁,“他们两个,可真是一个德行。”话落,他摆手,“在这里住着好没意思,收拾启程吧,回京去。”

    凤冥立即说,“大夫说了,公子您的伤势太重,不宜挪动。”

    “挪动也死不了。”王岸知强硬地说,“去备车,回京。”

    凤冥只能应是。

    外面的雪虽然不下了,但是昨日夜雪下的大,积雪难行。

    楚贤离开王岸知的别院后,一口气冲下山,冷风一吹,他平复了情绪,对身边人说,“他伤的那么重,我与他叫什么劲儿?”

    三年未见,只说了一番话,连个告辞也没说。

    身边人恭敬地说,“王六公子养好伤,总会回京的。”

    楚贤叹了口气,望着京城的方向,声音吹散在风里,“我如今倒是宁愿继续被关着圈禁了。这外面的空气,并不好呼吸。”

第八十七章 兄弟(一更)

    楚贤回到京城时,已下午。

    他远远望着城门,想着三年了,当初被圈禁时,他没想到会在父皇有生之年被放出来,更没想到会短短三年便被楚砚用功劳奖赏换出来。

    三年了,这座古城,他走时什么样,如今回来瞧着似乎没什么变化。

    距离城门近了,隐隐约约能看到城门外停驻的人马,他细看了好一会儿,才问身边人,“凌风,城门口那两个人,是不是小七和楚宸?”

    自从大皇子出事后,顾轻衍转移了大皇子所有能转移的人手和势力,都调离了京城,保护了起来,凌风也是这两日大皇子被放出来,顾轻衍急招才回来的。

    他闻言也跟着仔细地辨认了一番,点头,“属下看着也像是七殿下和宸小王爷。”

    三年里,京城这座城池没变,人却总是变了不少的。

    楚贤又看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是他们。”

    他伸手打马,让身下坐骑奔跑起来。

    同一时间,楚宸伸手指着远处,对楚砚说,“看,那是不是大殿下?”

    楚砚仔细辨认了一番,“似乎是。”

    楚宸又仔细地看了看,“是大殿下没错,总算等回来了。”话落,他纳闷,“大殿下身边跟着不少人啊?看起来也很熟悉,是以前跟随他的旧人?”

    “是吧。”楚砚道,“三年前,大哥的得力人手都撤出了京城,父皇虽然声势浩大,但是斩的人头真不多。”

    楚宸“嘿”地一声乐了,“可不是吗?私造兵器案弄的腥风血雨,可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因为,除了供出大皇子的证人外,只有被查封的兵器库,以及一些哩哩啦啦的小人物,没抓住什么大人物参与其中。这怎么可能?私造兵器库那么大的事儿,岂能是大皇子和零零散散的小人物能做得成的?”

    楚砚不置可否。

    楚宸想着楚砚知道不知道顾轻衍是当年帮大皇子的最主要的人?这个关节口他将大皇子救出来,无怪乎朝野上下,人人称赞七殿下兄弟仁义了。

    二人说话的功夫,楚贤已骑马来到了近前,他勒住马缰绳,翻身下马,激动地喊了一声,“小七!”

    “大哥!”楚宸上前走了一步。

    兄弟二人抱住。

    楚宸:“……”

    哎,果然是亲兄弟情深啊!

    兄弟二人一个拥抱后,楚贤也没忘了楚宸,微笑地对他伸出手,拍拍他肩膀,“宸弟。”

    楚宸呲着牙乐,“大殿下。”

    虽然同样是姓楚,但宗室和皇室,差着身份了,楚宸很多时候不会与皇子们称兄道弟,虽然,他算起来也是他们的堂兄弟。

    “连堂哥也不喊了?”楚贤又重重地拍了他一下,“怎么这般生疏?”

    楚宸从善如流,复又呲着牙笑,“大堂兄。”

    楚贤欢喜地看着二人,“这么冷的天,我回来自会进城,何必劳动你们出来在城外迎着我?等了多久了?可别冻坏了。”

    “不冷!”楚砚摇头。

    自然不会说从昨日等到今日。

    楚宸跺着脚说,“是很冷,但是耐不住我一想到大堂兄回京,就心头火热啊。”

    楚贤哈哈大笑。

    楚砚也忍不住笑了。

    兄弟三人虽三年未见,但丝毫不生疏,城门口不是说话之地,三人寒暄一番后,一起进了城。

    楚砚道,“大哥府内我已让人打扫好了,你回来就能入住。”

    楚贤摇头,“我向先去你府邸里住几日,七弟收容我几日?”

    楚砚一愣,笑道,“大哥乐意去住,我高兴的很。”

    楚宸在一旁说,“我也想去住。”

    楚贤一愣,偏头看向楚宸。不太明白他凑什么热闹,总不能是因为想他,以前他没被圈禁之前,这个堂弟年岁小,嫌弃他重规矩讲求礼数,不怎么爱与他一起待着,如今三年过去,也不像是转了性子的人。

    楚砚挑眉,“你是冲着外祖父去的?”

    楚宸嘿嘿一笑,“是啊,如今我和你一起查案嘛,我出入你府邸,就算住在你府邸,也有了正当的理由了不是?陛下若是问起,就说我们商量案子呗?否则若是没有由头,我也不敢轻易去啊!上次就挨罚了,江云致还在府中闭门思过呢。苏含被留在了陛下身边,后来被楚澜讨要了去,之后楚澜发疯,他跑去了顾家躲着,如今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楚澜都闭门思过了,他也没出来,还在顾家猫着呢。”

    “行,去吧。”楚砚点头。

    楚贤笑问,“怎么个冲着老王爷法?”

    楚宸立即说,“与老王爷讨教军中的功夫兵法,趁机再跟老王爷喝两杯。”

    楚贤笑着摇摇头。

    一行人进了城,直接去了七皇子府。

    楚贤进了七皇子府后,先去沐浴梳洗安置了一番,然后去老南阳王住的院子拜见。

    老南阳王八年前进京时,自然是见过楚贤的,三年前私造兵器案发后,老南阳王在南阳得到消息后,很是感慨了一番,说大皇子被圈禁可惜了。

    如今,二人相见,楚贤对老南阳王拱手见礼,眼眶微湿,“老王爷大安。”

    老南阳王看着大皇子,不由得想起了安启辰,他与大皇子年岁相当,他伸手拍拍楚贤肩膀,“大殿下受苦了。”

    楚贤摇摇头。

    因同时想到安启辰,气氛不由得伤感些,就连楚宸都被感染了,想着那年安启辰在京城时,他也不大点儿,他仍旧记得安启辰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宸小王爷真是玉雪可爱。”

    他当时还羞红了脸,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可爱,呕了好几日不想瞧见他。

    哎,安启辰虽然在京城只待了短短半年,但他就是有那份本事,让人记得他。安华锦也是一个样,今年在京城满打满算也就三四个月,却将京城搅翻了天,让人念念不忘。

    安家的人,大约都是有这个本事的。

    这边楚宸回忆着,那边楚贤已与老王爷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是老王爷在问他圈禁之地苦不苦?受了什么罪?可落了什么病根?若哪里不舒服,他要赶紧请太医看?年纪轻轻,可不能耽搁了身子骨。他说不苦,没受罪,身子骨好的很,每日在圈禁之地除了看书就是练拳脚功夫,吃穿用度虽然不比皇子府,但是总比寻常百姓家好些,不难熬,就是想见母后和七弟等等。

    老王爷笑着道,“你昨日没回府,她昨日从宫里出来,在这府里陪了我半日,今日天色不早了,你明日再进宫看她就是了。”

    楚贤点点头,“昨日走到半途,下了鹅毛大雪,路途难行,索性就去了故友处留宿了一晚。”

    老王爷颔首,“昨日砚儿和宸小子在城外等了你大半日,没见你回来,还怕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派人去打探了,后来得到你派人报信,才安了心。”

    楚贤闻言看向楚砚和楚宸,“原来你们两个昨日就在城外等我了,若是早知道,我昨日就不该在路上逗留,让你们白等一番。”

    “反正陛下让我们查案,我们如今什么也查不出来,索性出城去散散心。”楚宸道。

    “是什么案子?”楚贤问。

    “张宰辅前日夜里,在天牢里被人劫持了。”楚宸道,“就是这个案子,陛下催的紧,让赶紧破案,擒回张宰辅,可是如今连线索都找不到,急也没用。”

    楚贤想起青墨言语里的只言片语,顾轻衍与王岸知动起手的原因正是因为俩人抢张宰辅,一个险些要了命,一个身受重伤一点儿都不轻,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刚回京,虽然从青墨处了解个大概,但对京城的形势远远不够,所以,也不好说出线索在顾轻衍和王岸知身上。他们那两个人,既然动了手,早晚必有定论。

    楚宸也就提一句而已,转头对老王爷说,“老王爷,这么冷的天,是不是适合吃热锅子喝烈酒啊?”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正是正是,自从我住进来,砚儿就管着我喝酒,不准许我喝多了,我说无碍,他便板着一张脸,一点儿也不可爱。今日你帮我问问他,他若是批准了,我也能喝两杯,一日不喝酒,便馋得很,尤其是自从住进来,就没喝个痛快过。”

    楚宸看向楚砚。

    楚砚气笑,“只准喝微醺,不准大醉,大醉伤身。”

    楚宸同意,对一脸馋酒的老南阳王说,“就微醺吧,我也不敢让您老人家喝大醉啊。”

第八十八章 母子(二更)

    皇帝昨日听闻楚砚和楚宸不查案,跑去城外迎接楚贤便气了个够呛,后来得知二人去了王家一趟,气怒忽然消了些,不由得仔细地推敲地王岸知来。

    皇帝虽然有满腹的阴谋诡计,但是如今与个光杆皇帝也差不了多少,似乎如今的他,还不如他初初登基那二年,那二年看到的是欣欣向荣,如今看到的是日薄西山。

    他推敲了半天,诚实地发现,自己就算知道王岸知不是个好东西,也奈何不了他。就算他怀疑揣测不容他,也没有什么用。

    他在安华锦的身上,这一年,已耗费了无数人力、影响力以及臣子的恭敬度,如今,他这个陛下,说十句话,怕是比不上他儿子楚砚说一句话好使。

    皇帝越想越恨怒,越想越无力,最最后,都有些自闭了。

    张公公站在一旁,看着皇帝的模样,已露出龙钟老态,心里很是叹息,陛下是一个让人心疼不起来的人,因为一切的事情,都是他自己作的。南阳王府世代忠心,先皇时期都平安无事,只有他登基后,不断地防备猜疑算计安家,从老的算计到小的,如今连安家的女儿家都算计,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怪谁?

    当日晚,皇帝虽然心情郁闷,但还是在储秀宫里翻了牌子,又荒唐一夜。

    张公公立在夜里的寒风下,看着宫灯被风吹的飘飘晃晃,都无语了。

    今日,皇帝误了早朝,不过对于朝臣们来说,皇帝能够上早朝就行。

    早朝上,同样没有王岸知和顾轻衍。

    下了早朝后,皇帝实在困倦的很,回寝宫补眠了,待他补眠醒来后,听闻大皇子楚贤回京了,楚砚和楚宸在城外将他迎进了城,没去大皇子府,直接去了七皇子府住下了。

    皇帝又怒起来,“楚贤回京,不进宫对朕谢恩,真是没规矩。还有楚砚和楚宸,两日都跑出城外去迎接他?他犯的是私造兵器案的大罪,不是立功回京,有什么可迎接的?”

    张公公小声说,“圈禁之地的日子苦,大殿下奔波回京,又是赶上大雪天,想必是怕急匆匆进宫冲撞了陛下,才没进宫,歇一晚,明日大约就进宫来了。”

    他心里想的是,大皇子既然不想见陛下,也是想见皇后娘娘的,明日若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儿拖住他的脚步,他一定会进宫来。

    皇帝想想也是,怒气消了些,“楚砚和楚宸查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未曾听闻。”

    皇帝脸色难看,“朕如今后悔没杀了张宰辅,如今反而让他跑了。”

    张公公沉默,想着张宰辅和陛下这一臣一君,都是禁折腾的主,张宰辅的命也挺硬,被陛下折磨了这么久,也没死,如今反而被劫出去了,而陛下,折腾了这么久,也不见累。

    楚砚自从五峰山平叛回来,十分受瞩目,他与楚宸连着两日出城迎接楚贤,更是被人关注,所以,这一日楚贤回京,没回大皇子府,反而入住进了七皇子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朝臣们想着,大皇子与七皇子这么要好的皇室兄弟,实乃罕见。

    第二日,果然如张公公猜测,楚贤一早就进了宫。

    他进宫时,早朝刚开始不久,楚贤直接去了凤栖宫。

    皇后昨日就听闻楚砚和楚宸已接到了楚贤,彼时天色已不早,她想着楚贤今日一早定然会进宫,于是,早早起来等楚贤。

    皇后起的不晚,没想到楚贤更早,天才刚亮就来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贺嬷嬷探头一瞧,顿时乐了,“娘娘猜的不错,大殿下来的真早。”

    皇后笑,“他呀,若不是昨日与父亲在砚儿的府邸见面,昨日就会进宫来见本宫。你快出去迎迎他。”

    贺嬷嬷应是,立即快步走了出去。

    楚贤见到贺嬷嬷,含笑喊了一声,“嬷嬷。”

    贺嬷嬷眼睛一红,但没忘规矩,给楚贤见礼,“大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娘娘昨日早早就睡下了,说今日要早早起等着您来,您快里面请。”

    楚贤点点头,脚步快了几分,进了正殿。

    皇后从内室出来,看到楚贤,眼睛也红了,语气却带着笑,“贤儿总算回来了。”

    “母后!”楚贤上前一步,跪在皇后面前,眼睛同样通红。

    “你这孩子,跪什么跪?赶紧起来,地上凉。”皇后伸手扶起楚贤,仔细地打量他,“嗯,长高了些,也清瘦了许多,不过模样没什么变化。”

    楚贤微微哽咽,“孩儿一个人,虽然被圈禁,倒是无人苛待吃穿,日子还好,就是时常想念母后和七弟。”

    皇后拉着他坐下,叹气,“虽然无人苛待,但总归不如在家里。这三年里,身子骨可落下了什么病症?你回来后,去了砚儿府邸住,他可让人请了太医给你把平安脉了?”

    楚贤笑,“孩儿身体无碍,七弟要请,孩儿没让。”

    “那怎么行?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心里有苦不往出说的性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陛下那人,苛刻的很,这些年一直盯着你,他才不会让你好过。”皇后转过身,对贺嬷嬷吩咐,“去请陈太医来。”

    “是。”贺嬷嬷立即吩咐人去请陈太医。

    楚贤无奈地笑,“孩儿真没事儿。”

    “你若是真没事儿,也得陈太医看过后,跟我说没事儿,我才放心。”皇后道,“你还年轻,可不能落了病根。”

    楚贤只能作罢,“都听母后的。”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外面传来楚希芸欢喜的声音,人未到,声先闻,“大哥是不是来了?”

    楚贤含笑,“是我。”

    楚希芸从外面冲进来,一脸喜意,“我听说大哥昨日就回来了对不对?若不是母后将我从哥哥府邸里拎回来,我昨日就能见到大哥了呢。”

    皇后接过话道,“她去看父亲,赖在砚儿府里不回宫了,我去看望父亲时,把她揪了回来,她老大不乐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丫头脑瓜子里想什么,她想着偷跑去南阳呢。”

    楚希芸吐吐舌,心里说,她才不是要偷跑去南阳,是想嫁去南阳。

    楚贤失笑,伸手揉揉楚希芸的脑袋,“三妹妹长大了,变了模样了。”

    以前的楚希芸,行止走动眉目表情都带着天之骄女的神气,如今那些骄纵之感已全然不见,有的只是俏皮可爱。

    楚希芸歪着头瞅着楚贤,“大哥还是以前的模样,没怎么变呢。”

    的确,在楚贤的身上,时光像是静止了一样,三年的圈禁,也没改变他这个人,只如被打磨的璞玉,愈发地让人瞧着舒服。

    陈太医很快就来了,见礼后,给楚贤把脉。

    皇后和楚希芸都看着陈太医。

    片刻后,陈太医撤回手,笑着拱手道,“大皇子身子骨健康的很。”

    皇后顿时放下心,“那就好。”

    楚贤笑笑。

    他没说的是,这三年里,哪怕陛下盯着,顾轻衍也能安排进去人,每一个月,都会有人给他请一次平安脉,最初进去的一个月里,他身体确实有些不好,后来被人调理好了,再加之他每日练功,心态宽泰,身体自然也就无病无灾了。

    今日的早朝,依旧没见到王岸知与顾轻衍。

    皇帝下了早朝后,对张公公询问,“楚贤呢?可进宫了?”

    张公公回话,“回陛下,大殿下一早就进宫了,如今人在凤栖宫。”

    “他倒是孝顺皇后。”皇帝哼了一声,“你再去王家和顾家问问,他们的病好了没有?别是拿病做借口糊弄朕,私下里指不定去做什么了。”

    张公公应是。

    皇帝又吩咐一名小太监,“你去凤栖宫吩咐楚贤,让他来见朕。”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楚贤与皇后、楚希芸三年未见,可说的话有很多,但还没说够,皇帝便派人来请,楚贤只能打住话,站起身。

    皇后冷下脸嘱咐,“他若是不给你好脸色,你也不必给他好脸色。陛下是九五之尊,是你们的父皇没错,但首先,他得拿出个做陛下做父皇的样子来,才能让儿女尊敬。”

    楚贤点头,“孩儿晓得。”

第八十九章 帝后(一更)

    楚贤来到南书房,皇帝什么也没做,正在等着他。

    见他来了,皇帝一双眼睛盯紧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眯了眯眼睛,“楚贤,你可知罪了?”

    楚贤拱手见礼,喊了一声“父皇”,然后,便径自地直起身,坦然地看着皇帝,“儿臣还是三年前那句话,父皇不畏天下非议,压制着军器监不改进,儿臣只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而已。”

    “好一个你应该做的。”皇帝抬手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对着楚贤的脑袋砸了过去。

    楚贤偏头一躲,砚台砸到了地上,他平静地看着皇帝,“父皇还是如三年前一般。”

    不见长进,让人失望,易怒易躁,听不得逆耳之言。

    “你竟然敢躲?楚贤,你能耐了是不是?”皇帝见没砸到楚贤,眉头顿时竖了起来。

    楚贤直视皇帝,语气也冷漠了几分,“父皇已不是三年前的父皇了,儿臣如今,自然也敢躲了。”

    这话自然是意有所指的,如今的皇帝,哪怕嘴里再喊打喊杀,心里再愤恨恼怒,能做的也不多了。自然不必三年前,亲手举着剑要杀他,他只能任他打杀。躲也不能躲。

    如今,他能从圈禁里被放出来,靠的是楚砚,因为楚砚已有了高于他的好父皇的本事,以楚砚如今的威慑力,他的好父皇看清形式罢了。

    他为何不敢躲?

    皇帝一噎,顿时气的肝疼,伸手指着楚贤骂,“生了你们一个个的,就是活活要气死朕的吗?”

    楚贤不语。

    皇帝指着楚贤的鼻子什么难听骂什么,骂了片刻后,见楚贤依旧一言不发,他怒道,“滚,你给朕滚!”

    楚贤拱拱手,转身走了。

    皇帝在楚贤离开后,砸了南书房。

    楚贤私造兵器案发那一日,实打实地在打他的脸,他是真想杀了楚贤的,只不过朝臣劝阻,皇后不管不顾地对他嚷出“陛下若是杀了楚贤,本宫就一头撞死这金銮殿上。”,他自然不能让皇后撞死,否则不说朝臣,就是南阳王府也会翻了天。他才歇了杀楚贤的心思,改为圈禁。

    将楚贤圈禁那一日,他也从没想将他放出来。

    只不过如今,楚砚这个儿子,他已掌控不住,他派出多少人,他敢在五峰山杀了多少他派出的人,且悄无声息,他就知道,他这个皇帝,若是还想坐稳,那么,从今以后,就得顺着楚砚了。

    只要有一个孝道压着,他不将楚砚逼急了,楚砚的性子,绝不会逼宫篡位。

    至于楚贤……

    楚砚迎了楚贤两日,显然,他们兄弟情深,与他这个父皇,没什么关系。

    皇帝看着满地狼藉,懒得再处理正事,出了南书房,吩咐,“摆驾凤栖宫。”

    皇后多日不见他,他也得去见。

    真是风水轮流转,他从来没想过,堂堂帝王,如今,要看朝臣脸色,要看儿子脸色,还要看皇后脸色。

    楚贤离开后,皇后闲来无事,吩咐贺嬷嬷,“贤儿以前最爱穿我缝制的衣裳,你让人把我这三年来给他缝制的那几身衣裳送去给他,他虽长高了些,清瘦了些,但我看着,衣裳也差不了多少,让他试试,若是不合适,让人改改。”

    贺嬷嬷应是,“小宫女毛手毛脚,还是老奴亲自送去吧。”

    “就让宫女去做,选个稳妥点儿的,如今入冬了,外面冷的很,你年岁大了,就别总跑了。”皇后摆手。

    贺嬷嬷笑,“娘娘心疼老奴,老奴身子骨结实着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贺嬷嬷还是将叠好的衣裳找出来,装进了匣子里,交给了一个性子稳妥的小宫女,嘱咐了一番,让她送去给大皇子。

    就在贺嬷嬷嘱咐的时候,皇帝来了凤栖宫。

    皇后晾了皇帝几日,这一日,倒是没拦着,她是皇后,晾皇帝几日也就罢了,时间一长,朝臣们知道该有微词了。

    皇帝见这一回皇后没紧紧关着门阻着他,心里的气消了些,顺畅地进了凤栖宫的正殿,正巧瞧见贺嬷嬷吩咐人,皇帝问,“这是在做什么?”

    贺嬷嬷恭敬地回话,“回陛下,几件衣裳,老奴吩咐人给大殿下送去。”

    皇帝脸色不好,“他还缺几件衣裳穿?”

    贺嬷嬷垂下头。

    皇帝转身进了殿内,

    贺嬷嬷对那小宫女使了个眼神,小宫女立即抱着匣子出了凤栖宫。

    以前,皇帝来凤栖宫时,皇后都会迎到殿外,如今,几日闭门不见不说,皇帝来了,皇后仍旧稳稳当当地坐着,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挪动一下,眼皮也没抬。

    皇帝对比以前和如今,落差感十分大,他进了内殿后,看着皇后,一时间百感交集没说话。

    皇后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皇帝缓和着语气说,“你总算开着门见朕了。”

    皇后冷笑了一声,“臣妾还以为,陛下嚷嚷着要废后,是以后都不踏足臣妾这凤栖宫了呢。”

    皇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一时气话罢了,皇后何必当真?”

    皇后转过头,这才看向皇帝,绷着脸说,“陛下说的是不是气话,你知道,我知道,这宫里的人都知道。”

    皇帝没话了。

    他这才发现,皇后闭门思过几个月,不但没憔悴,反而养的娴静婉约,如画一般,而他,这几个月,老了不知十岁,一时间更不是滋味。

    皇后自然也发现了,忽然觉得,与这么个男人斗气有什么意思?他的心肝都被狗吃了,这一辈子活到如今,儿子虽多,一个个的都不成气候,成气候的那个,偏偏是她儿子,他最不喜欢的儿子,心里想必早就呕死了。

    皇后撇开眼,“陛下有话就说吧。”

    皇帝坐下身,忽然觉得在皇后的面前他堂堂帝王,颇有些自惭形秽,他沉默了片刻,压下心底的不甘和愤怒,平声和气地说,“是朕错了,向你道歉。”

    皇后:“……”

    她“呵”了一声,“稀罕了!原来陛下当真是能屈能伸,竟然会向人道歉?”

    皇后无趣地说,“陛下不必道歉,你我夫妻二十载,谁什么样,心里都明白,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必粉饰太平,陛下今日来,有事说事就好了,若是没事儿,我着实不想见陛下,你就走吧,以后少来臣妾这凤栖宫。”

    这是明明白白地不待见了,将话也说的不客气,偏偏,皇后这神态,不是赌气,而是十分平静的坦然,带着没滋没味的无趣意味。

    皇帝一噎,恼怒浮上眉梢眼角,差点儿压制不住要发作,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不能发作,他敢发作,他的儿子楚砚就敢发作。

    他沉默了片刻,语气不如来时好了,也板着脸说,“你这样说,是不打算好好地做朕的皇后了?”

    皇后看着他,“陛下可以把我废了。”

    “你……”

    皇后又道,“臣妾求之不得呢。”

    皇帝气的腾地站起身,“朕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怎样?皇后母仪天下,你瞧瞧如今你像什么话?”

    “臣妾像话了二十年,在陛下的心里,也没落了什么好,如今已不想像话了,陛下随便处置吧。”皇后神色冷漠。

    皇帝气断肝肠,但是一时间也拿皇后没办法,如今的皇后,儿子争气,是他想随便处置就能随便处置的吗?自然不是。

    他原地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朕是想与你商议芸儿的婚事儿。”

    皇后顿时竖起了周身的尖刺,死死地看着皇帝,“芸儿的婚事儿不劳陛下操心。”

    皇帝怒道,“朕是她父皇,她的婚事儿,朕还管不了了?你别太过分!如今朕还没死呢。就算你的儿子厉害,朕也是他父皇。”

    皇后冷眼看着皇帝,眼神嘲讽,“陛下还知道你是砚儿的父皇,可是你帮着楚澜杀他时,可没手软。”

    皇帝顿时没了声。

    过了片刻,皇帝道,“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他曾向朕求取芸儿,朕当时没答应,如今想想,他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俊才,你觉得让他给芸儿做驸马,如何?”

    若是别人,皇后一定拒绝,但这江云致,皇后一时间还真说不出不要来。毕竟,江云致也的确是个好的,在大楚京城里,属在两个巴掌里面的。

第九十章 趁机(二更)

    皇帝见皇后动心,知道拿住了她在意之事,心中略踏实。

    皇后与皇帝夫妻二十载,岂能不了解皇帝,她即便有这个心思,还是要问过楚砚与楚希芸,毕竟楚砚说过,江云致当初是为了挡四公主的婚事儿,才搬出三公主求娶,如今她自然也不能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皇后道,“宫宴之日,我已让芸儿相看了几人,还没考察。”

    皇帝道,“芸儿相看的那几人,可比得上江云致?”

    自然是不能比的。

    皇帝平静地说,“要问过芸儿的意见,毕竟是将来与她一起过日子的人。”

    皇帝道,“她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由你我做主就是了。”

    皇后摇头,“芸儿不懂,那砚儿总懂得,待问问砚儿的意见吧!”

    皇帝一噎。

    处处拿儿子压他,偏偏他还没法子,反驳不得。

    “陛下若是没别的事儿,请回吧。”皇后开始赶人。

    皇帝也不想待了,在这里待了不过一刻,弄了一肚子气,他转身就走。

    皇帝离开凤栖宫后,对身边伺候的人问,“张德怎么还没从宫外回来?”

    一名小太监回话,“大体是耽搁了吧。”

    皇帝烦躁地说,“去灵霞宫。”

    灵霞宫是婉美人赐住的宫殿。

    小太监连忙应是,吩咐,“赶紧的,摆驾灵霞宫。”

    在皇后这里弄了一肚子气,皇帝总要找个地方去发泄一番,灵霞宫的婉美人既花似玉之后最是得他喜欢。

    皇后打发走了皇帝,一下子觉得空气都舒服了不少,她对贺嬷嬷说,“哎,这宫里,我也不知道还能忍多久,一旦砚儿坐了大位,我就找个地方去修行好了。”

    贺嬷嬷叹气,“到时候娘娘您想如何就如何,您去哪里,奴婢也跟着伺候您。”

    皇后点点头。

    张公公出了皇宫后,先去了王家。

    王家人这回没拦阻他,直接将他带去了王岸知的院子,一路上,张公公觉得王家静的很,王家连主子带下人,脸上都不见笑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他很是纳闷。

    直到见到了王岸知,他才明白了,原来王岸知是卧床不起了,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孱弱,这副模样,可不像是得了小病。

    张公公拱手对王岸知见礼。

    王岸知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瞧了张公公一眼,平平无奇地说,“你主子把我伤的。”

    他的主子?七公子?

    张公公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这句话。

    王岸知冷笑一声,“你先来的王家?还没去顾家?”

    张公公摇头。

    王岸知道,“正好,你一会儿去顾家,给他传句话,替我告诉他,安华锦与张承泽在风骨坡会面了,他不知道吧?安华锦的信中没与他提一句半句吧?张承泽知道的事情,悉数都倒给了安华锦,以安华锦的性子,不要他,是早晚的事儿。”

    张公公:“……”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这么传,听到了没有?”王岸知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看张公公。

    张公公点点头,出了王岸知的房间。

    他还没走出王岸知的院子,迎面碰到了王兰馨,王兰馨见到张公公,连忙打招呼,“公公!”

    张公公拱了拱手,露出笑容,“王四小姐,您又漂亮了,您若是不开口,老奴险些没认出来。”

    王兰馨笑,“陛下派你来看我六堂兄?”

    “正是,陛下十分关心王大人的病势。”张公公保守地说。

    王兰馨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问,“听闻七表兄也病了,陛下想必也让你跑一趟顾家?”

    “正是,老奴还没去,先来了王家。”

    王兰馨点点头,“我有许久没见到七表兄了,明日也打算去看看,公公去忙吧。”

    张公公应了一声,告辞出了王家。

    王兰馨进了王岸知的院子。

    自从那日王岸知冷着脸说了王兰馨后,王兰馨也有许久没找来了,如今听闻王岸知受伤了,才来探望。

    伺候的人小声问,“公子,四小姐来了,您可见?”

    王岸知恹恹地说,“让她进来吧。”

    伺候的人应了一声。

    须臾,王兰馨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进了里屋后,将手里捧着的一个匣子放在了桌案上,喊了一声“六堂兄”,然后道,“我娘的陪嫁里有一株百年老山参,特意送来给六堂兄。”

    王岸知睁开眼睛瞧了一眼,神色依旧恹恹的,“上次我对你说的话,你没记住?”

    王兰馨咬了一下唇瓣,“六堂兄说的话我记住了,但……我放不下七表兄,若是六堂兄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

    王岸知哼笑,“你也不必求我,如今我这幅样子,就是被他伤的,他险些杀了我,你以为,我能帮你什么?”

    王兰馨睁大了眼睛。

    显然,她没料到,伤了王岸知的人是顾轻衍。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与七表兄不是打个平手吗?”

    “屁个平手,他艺高一筹,这么多年,不过是糊弄人罢了。”王岸知输了,倒是没藏着掖着怕丢人不说,语气里虽恼恨,但却不见羞怒。

    王兰馨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王岸知看着她的模样,恹恹地说,“你等着吧,也许他们很快就分了,安华锦不要他了,你正好趁虚而入。兴许能圆了你的梦。”

    王兰馨闻言小心翼翼地问,“六堂兄,你这话怎么说?”

    王岸知也不介意告诉她,“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另有内情,顾老爷子当初知而不为,袖手旁观了,不久后,安家父子三人战死沙场,安华锦如今知道了,你说,杀父兄之仇,她还会嫁到顾家来吗?顾轻衍可姓顾。”

    王兰馨心里顿时狂喜,有些耐不住喜色地激动地上前一步,问,“六堂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是真的。”

    王兰馨激动了一会儿,一时间有点儿冷静不下来,怕自己原地跳起来,过了片刻,她才压制着激动问,“那……我该怎么办?”

    “你等着,时间兴许会长些,不等着,趁机出手的话,兴许他们分的会快点儿。”王岸知说着,脸色也不恹恹了,似乎忽然来了兴致,“你可以去找顾老爷子,顾老爷子一生为顾家,培养顾轻衍呕心沥血,一定不会想让安华锦毁了他孙子,如今被安华锦知道了当年的内情,顾老爷子却不知道,顾轻衍一定瞒着他,你去顾老爷子面前,将这件事情捅给顾老爷子,你说顾老爷子会怎么办?”

    王兰馨摇摇头,“请六堂兄指点。”

    “顾老爷子为了顾家,为了他辛苦培养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孙子不被安华锦毁了,也会让他的孙子及时止损,掐断他们的联系。”王岸知勾了勾唇角,“有顾老爷子出手,你还用担心什么?也许,他老人家会将四堂妹你与他凑做一堆呢。毕竟,你心里全心全意只有顾轻衍,身份又是出自王家,咱们王家和顾家世代联姻,京中的大家闺秀再也拿不出来一个比你更合适嫁给顾轻衍的人。”

    “六堂兄,你说的,是真的吗?”王兰馨何止意动,实在是太想这个结果了。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行不行?事在人为。”王岸知看着王兰馨,“四堂妹,你不会不敢吧?你若是想着,你得不到顾轻衍,一生都不快乐,宁可死也得到他,那,你就得豁得出去,否则,身为你的堂哥,我倒也不忍心你跳火坑,顾轻衍那个王八蛋,他以前心里空无一物,如今眼里除了安华锦,还能有谁?你就算嫁给他,也要做好他一辈子都不会把你放心里的准备。”

    王兰馨神色坚定,“只要嫁给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从小就爱慕他,以为能嫁给他,谁知道他半途杀出个与安华锦的婚约来?如今既然有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她道,“明日我就去顾家见顾爷爷。”

    王岸知摆摆手,凉凉地说,“四堂妹,女人狠起来,是什么样,你也让堂兄开开眼界。女人的本事,可是不能小看的,咱们王家女人,不差于安家女人吧?”

    王兰馨抿唇,“六堂兄放心。”

第九十一章 安排(一更)

    顾轻衍昨日从百里外回来后,安易宁看到重伤的他,让青墨背着回来,吓坏了,趴在他床前,差点儿掉眼泪。

    顾轻衍捏捏他的脸,“没事儿,轻伤。”

    安易宁扁嘴,“小姑父少骗我了了,你这看起来就不像是小伤。”

    顾轻衍笑,“不是小伤也没什么打紧。总之能养好。”

    安易宁扁着嘴不说话了。

    顾轻衍受伤,自然惊动了顾老爷子,顾老爷子急匆匆地冲到了顾轻衍的房里,瞧着他脸色苍白虚弱没多少血色的模样,伸手指着他,“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与王家六小子动手了?他受了重伤,你也受了重伤,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顾轻衍不说话,似乎懒得说王岸知。

    顾老爷子知道他的脾气,“是你劫了张宰辅?还是他劫了张宰辅?”

    “爷爷别管这么多了。”顾轻衍平静地说,“您老若是没什么事儿,就出京去温泉山散散心,您在顾家困了一辈子,既然将顾家交给孙儿,您就少操些心。”

    顾老爷子瞪着他,片刻后,泄了气,“行行行,我不管你,你年纪轻轻,身子骨可不能坏了,让大夫用最好的药。”

    顾轻衍点点头。

    顾老爷子又嘱咐了两句,什么也没问出来,无奈地摇着头厉害了。

    顾轻衍重伤下坐在马车里走了百里路,自然是疲乏的很,顾老爷子离开后,他又与安易宁说了两句话,便睡着了。

    安易宁在顾轻衍睡着后,想了想,悄悄给安华锦写了一封信,让青墨派人送去南阳。

    青墨瞅着安易宁,“公子大约不想让安小郡主知道他受伤。”

    安易宁眨着纯真的大眼睛,“我小姑姑那么喜欢小姑父,若是知道他受伤,一定会心疼的。”

    若是心疼,是不是他们就和好了?

    安易宁是打心眼里喜欢顾轻衍这个小姑父,若是不在他身边也就罢了,在他身边,受他教导,他对他爱护至极,又是亲眼看着他每日里为小姑姑忧思,他觉得不管小姑姑做什么决定,他都应该让小姑姑知道,再做定论。

    青墨颔首,接了信,“属下这就派人发出去。”

    安易宁点点头。

    顾轻衍睡醒后,青墨还是如实禀告给了顾轻衍这件事儿。

    顾轻衍垂下眼睫毛,低声说,“她别是会以为是我让宁儿写的信卖苦的吧?”

    青墨:“……”

    顾轻衍咳嗽两声,没什么精神地说,“罢了,送走就送走吧,宁儿也是一片心意。”

    第二日,张公公见到顾轻衍的时候,顾轻衍已比前两日好多了,至少,在张公公看来,顾轻衍的气色和状态比王岸知好。

    他先见了礼,询问了顾轻衍伤势,之后,叹了口气,“老奴从王家出来,王大人知道老奴是您的人,让老奴给您传句话。”

    “他说什么?”

    张公公将王岸知的话片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顾轻衍沉默。

    张公公担心地看着顾轻衍,王岸知这话的分量实在太重,又太扎心,他生怕顾轻衍加重伤势,小心地说,“七公子,您可别想不开,依老奴看,王大人就是不想让你好。”

    顾轻衍闭了闭眼,“我知道。”

    张公公叹了口气。

    顾轻衍摆手,“你告诉陛下,过两日我便去上朝。”

    张公公担心地说,“您这伤势,两日可不够的。”

    “无碍。”顾轻衍摇头。

    张公公不再劝,与他说了近两日宫中发生的事儿,才出了顾家。

    张公公离开后,顾轻衍吩咐青墨,“你派人给七殿下送个信,就说张宰辅是被我劫的,送去南阳了。”

    青墨应是。

    楚砚收到了顾轻衍的话,眉头皱起,看着青墨,“他为何要劫张宰辅送去南阳?”

    青墨如实已告,“安小郡主的要求。”

    “她可说了缘由?”

    青墨摇摇头,虽然他家公子已知道缘由,但是安小郡主确实在信里没说缘由。

    楚砚揉揉眉心,“好,我知道了。”

    青墨离开后,楚砚当即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去南阳。

    楚宸对楚砚说,“顾轻衍和王岸知好像当真病了。”

    “他们怕不是病了那么简单。”楚砚有了青墨传话,大约能猜出个大概,顾轻衍若是动手劫张宰辅送去南阳,王岸知焉能不知?被他知道,自然是要拦的,怕是二人动了手。

    “怎么说?”楚宸好奇了。

    楚砚摇摇头,“案子先不查了,就这样吧。”

    既然是安华锦劫的人,送去了南阳,一切等她来信再说。

    楚宸更好奇了,“为什么不查了?”

    楚砚转过身,平静地对他道,“表妹要的人,顾轻衍动的手,人已送去南阳了。”

    楚宸:“???”

    他无话可说了。

    既然这样,这案子还怎么查?他就说嘛,刑部天牢把守那么严密,除了一只手能数出的那么两个人来,还有谁能做的连楚砚和他也能瞒住?

    他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我可真想去南阳瞧瞧啊。”

    楚砚不语。

    楚宸琢磨了一会儿,问楚砚,“唉?你说,小安儿要张宰辅做什么?”

    楚砚自然也是不知道的,“过几日就知道了。”

    过几日,安华锦给他回信,应该不会隐瞒他吧。

    楚砚揣测,“我猜啊,能让小安儿将人让顾轻衍劫出去送到南阳,一定是张宰辅有很大用处。”

    废话!

    楚砚不再搭理楚宸。

    楚宸长叹,“若不是我爷爷还攥在陛下手里,挺不直腰板,我也就不管不顾去南阳瞧瞧了。”

    楚宸不置可否。

    第二日,王兰馨去了顾家,同样带了一株百年老山参。

    王兰馨自小与顾墨兰交好,所以,一个月总来顾家那么几次,她十分有规矩礼数,每次来,只要顾老爷子在家,她都会前去拜见,所以,这一回也不例外,没引起顾家人的主意,包括顾轻衍。

    顾老爷子自然不会听顾轻衍的这个时候去什么温泉山散心,冬日天冷了,他看看书,教导教导顾家小一辈的子孙,一日便过去了。

    这一日,王兰馨来时,他正在整理书卷,见王兰馨来了,笑呵呵地说,“四丫头来了啊?你有好久没过府来了吧?”

    王兰馨这半年的确来顾家来的少了,她给顾老爷子见礼,笑着说,“这半年,安小郡主在京城,顾爷爷您知道我对七表兄的心思,看他与安小郡主……我心里不好受,不便常来,是来的少了些,若是顾爷爷您想我来,我以后常来。”

    这话别有深意。

    顾老爷子一怔,直起身,这才仔细看王兰馨,见她手里捧了一个匣子,不接她的话,反而问,“四丫头,你手里捧的是什么?”

    “是一株百年老山参,我听闻七表兄病了,特意来送给他。”王兰馨道。

    “难为你有心了。”顾老爷子一叹。

    王兰馨见顾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后不说话了,她抿了一下嘴角,压低声音说,“顾爷爷,我有话想与您私下说。”

    顾老爷子觉得今日王兰馨似乎不同寻常,言谈话语间目的明确,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四丫头,有什么话,你只管说,这里没人。”

    王兰馨摇头,“是十分重要的话,只言片语都不能传出去。”

    她顿了顿,特意压低声音补充,“尤其是七表兄。”

    顾老爷子愣了愣,目光审视地看了王兰馨两眼,见她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吧,跟我去密室说。”

    既是只言片语都不能传出去,那么,自然是密室最安全,在顾家,除了他的密室,其余的地方,都瞒不住顾轻衍,他若是想知道,他这个爷爷做了什么,他都能知道。

    顾老爷子的房间里有密室,开启了密室,王兰馨跟了进去。

    密室的门一关,四下墙体厚重隔音,半丝声音都传不出去。

    王兰馨进了内室后,当即跪在了地上,“顾爷爷,我爱慕七表兄多年,今日来找您,实在是想给自己求个成全,求顾爷爷怜我对七表兄一片真心,成全我的痴念。”

    顾老爷子皱眉,绷起脸,“四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你起来,有话好好说。”

第九十二章 所求(二更)

    王兰馨摇摇头,跪地不起。

    顾老爷子无奈,半晌后,道,“有什么话,你说吧!”

    王兰馨抬起头,看着顾老爷子,“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安家父子三人皆战死沙场,除了兵器陈旧外,另有内情,顾爷爷您当时已得到了消息是不是?但是您没拦阻。”

    顾老爷子面色一变,沉下脸,“你听谁说的?”

    王兰馨到底年少,受不住顾老爷子凌厉的目光,垂下头,如实已告,“我六堂兄。”

    顾老爷子盯着她,“他还与你说了什么?”

    王兰馨摇摇头,“我痴念七表兄,王家人都知道,六堂兄更是知道,我求到了六堂兄面前,他指点我,让我来找顾爷爷您。与我说了这句话。具体是什么内情,六堂兄没告诉我,我也是不知道的,但是六堂兄说,安华锦已得知了当年的内情。”

    顾老爷子面色大变。

    王兰馨鼓起勇气抬头,看着顾老爷子,“以安华锦的性子,他既然知道了内情,那么,当年顾爷爷您袖手旁观,知而不拦,她岂能不怨怼?怕是再也不愿意嫁到顾家来,而七表兄是顾家人,他待安华锦之心,不必我说,顾爷爷您也知道,一旦安华锦伤七表兄,那一定是伤的最严重的,怕是不可想象,您从小就栽培七表兄继承顾家,是不愿意他被安华锦给毁了的吧?”

    顾老爷子不语,脸色有些白,但他毕竟年岁一大把,眉目还是镇定。

    王兰馨咬唇,露出凄苦之色,“顾爷爷,我喜欢七表兄,从小就喜欢,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能嫁给七表兄,谁知道八年前您给他订了安华锦,自从知晓这一桩婚事儿后,我不知哭了多少次,没一日安枕,若非陛下取消了他们的婚约,我也不敢再痴心妄想了,但如今,我实在想为自己争取,求顾爷爷成全。”

    顾老爷子沉默不语。

    王兰馨垂下头,跪在地上,静静地等着。

    密室静静,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顾老爷子长叹一声,“四丫头,你起来吧!”

    王兰馨抬起头,看着顾老爷子,“顾爷爷?”

    顾老爷子道,“王家六小子的确善于攻心之术,我这一生,为顾家而生,为顾家而活,将来,也为顾家而死,这是我出生和我接手顾家那一刻,就被定下的命。我得认命。而衍儿,也是我倾二十年心血栽培的继承人,眼珠子一般,他记事时,我便看出他天性凉薄,怕他心里空无一片,七情六欲没有,什么也没有,连顾家也没有,那也不算是一个好继承人,恰逢王老爷子看中衍儿天赋早慧,找上我,与我磨了数日,我才将衍儿教给他教导了几年,但寻常时候,我也盯着不放松,一个世家大族培养继承人,就是这般精心精益,在衍儿的身上,我的确容不得出丝毫差错。”

    王兰馨心里一喜。

    顾老爷子摆摆手,“你去吧!我会好好想想的。”

    王兰馨得了顾老爷子这一番话,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从地上站起身,出了密室。

    她走出顾老爷子的屋子后,冷风一吹,后背一阵凉意,才发现出了一身的汗。她自然不能这样带着一身的汗去见顾轻衍,想了想,便直接去了顾墨兰的院子里。

    顾墨兰正在绣嫁衣,顾家与义勇伯府已经商定了好了婚期,明年九月,近一年的准备时间,不太快,也不慢,正好是女儿家出嫁的最好年纪。

    见王兰馨来了,顾墨兰也好久没见她了,立即迎了出去,“四表姐,你来啦?”

    王兰馨点点头,对顾墨兰笑了一下。

    顾墨兰习惯性地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这一挽,发现她的手十分的冰,立即说,“天这么冷,你怎么穿的这么少?为何不带一个手炉?”

    “我来给七表兄送东西,没法捧手炉,丫鬟们毛手毛脚的,怕摔坏了东西。”王兰馨笑着解释。

    顾墨兰这才注意到她怀里抱着一个匣子,她好奇地问,“你给我哥送什么呀?”

    “一株百年老山参。我娘的陪嫁,有两株,给我六堂兄一株,送来给七表兄一株。”

    顾墨兰点点头,“这可是个好东西,舅母舍得啊?”

    王兰馨笑,“我娘是有点儿舍不得,但是听说六堂兄和七表兄的状况不太好,便舍得了。”

    “我哥哥不见得收。”顾墨兰实诚地说。

    王兰馨默了一下。

    顾墨兰叹了口气,“四表姐,你还没放下我哥哥啊?你又瘦了许多,其实,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啦,只要你想开些。”

    “我想不开。”王兰馨摇头。

    顾墨兰没话了。

    二人进了里屋,里屋烧着地龙,王兰馨顿时觉得整个人暖和了些。

    婢女沏了一碗茶递给她,她放下木匣子,伸手接过,对顾墨兰说,“我是怕我一个人前去,七表兄不见我,特意来请你陪我走一趟。”

    顾墨兰痛快地答应,“我哥哥的院子不远,我陪四表姐走一趟没什么,就是你……哎,我哥哥心里只有安小郡主,从回京后,据我爷爷说,他每日一封信发往南阳给安小郡主,四表姐,你要人才有人才,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何必呢?我哥哥虽好,但他只有一颗心啊。”

    她说的算是比较委婉了,顾轻衍哪里是有一颗心?他是有一颗只能放得下安华锦的心而已。

    王兰馨垂下头,看着茶盏里青碧色的茶水说,“九表妹,你能放得下,我却不能,哪怕他不喜我,我也想与他日夜相对,共枕而眠。”

    顾墨兰无奈,“我哥哥那人,若是不喜你,是不可能与你日夜相对共枕而眠的。”

    王兰馨紧紧抿着唇角,“能嫁给他,我就知足。”

    顾墨兰彻底失声。

    表姐妹二人自小就是无话不说,每逢坐在一起时,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自从今年,许多时候,才渐渐相对无言,对坐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个看另一个苦,想劝说拉出祸害,一个拼死执着,誓死不想放弃。

    坐了大约两盏茶后,王兰馨后背的衣服干了,站起身,对顾墨兰道,“九表妹,走吧。”

    顾墨兰点点头。

    二人一起出了顾墨兰的院子,前往顾轻衍处。

    二人来到顾轻衍的院门口,被人拦住,拱手,“九小姐,王四小姐。”

    “我哥哥呢?我和四表姐来看看他。”顾墨兰道。

    侍卫站着不动,“九小姐、王四小姐请回吧!公子说谁也不见。”

    顾墨兰转头看王兰馨。

    王兰馨抿唇,将手中的匣子递上前,也不强求见,好声说道,“我给七表兄带来一株百年老山参,劳烦你给他带进去。”

    侍卫犹豫了一下,“王四小姐稍等,属下去禀告公子。”

    他是不敢自作主张收的。

    王兰馨点点头。

    侍卫转身去了,不多时,侍卫又回来,对王兰馨摇摇头,“公子说多谢王四小姐好意,他不需要,王四小姐请回吧!”

    王兰馨只能收回了匣子。

    侍卫又转向顾墨兰,“公子交待了,让九小姐好好静心,准备待嫁,没什么事儿,不要总是出来走动,染了风寒,还得劳动义勇伯府嘘寒问暖。”

    顾墨兰脸一红,垂下头,“哥哥说的是。”

    侍卫转身回了院子,院门又紧紧地合上了。

    顾墨兰转身对王兰馨道,“四表姐,你也看到了,我陪你来也不管用,你还是死心吧。我哥哥他,没心时,你都住不进去,如今他有心了,你更进不去了。”

    王兰馨贝齿抵着舌尖,咬紧唇,她能感受到疼入心口,轻声说,“我若是能放弃,早就放弃了,可是,我做不到啊。”

    顾墨兰也心疼起来,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走吧,再去我那里坐一会儿。”

    王兰馨点点头。

    安易宁从院门口探出头,对着那二人的背影瞅了一眼又一眼,然后,见那二人走没了影,才缩回了小脑袋瓜,小大人一般地也叹了口气。

    小姑父真是一个祸害!

    “跑外面去做什么了?”顾轻衍再里屋问。

    安易宁立即跑回屋,抖了抖身上的寒气,才来到顾轻衍床前,诚实地挠挠头,“就去看看。”

    顾轻衍轻哼了一声,“去把《越溪集注》抄一遍。”

    安易宁垮下脸,“小姑父,你不至于吧?我就跑出去看了两眼而已,也没做什么啊?你干嘛罚我?”

    顾轻衍平静地说,“君子不窃听。”

    安易宁认罚,转过小身子去了。

第九十三章 第三封信(一更)

    转日,大楚京城又下起了大雪。

    这一次雪下的比上一次还要大,铺天盖地而来,似乎要将整个京城盖住。

    顾轻衍夜里染了寒气,早上时,发起了热。

    本来他今日是打算上朝的,谁知道,发了高热,自然是不能去了。

    身受重伤还没结痂便发热,绝对不是件好事儿,青墨立即去请了大夫,大夫来了之后,给顾轻衍诊了脉,然后直叹气,“养了几日了,本该有起色才是,可是分毫起色没有,公子这伤,没好好养。”

    “是属下之过,公子夜里被子盖的少了。”青墨请罪。

    “唉,倒与被子盖的少没多少关系,主要是公子心思沉郁,不利于养伤,若是老夫猜测的不错,公子半夜里,开窗透气了?”大夫看着顾轻衍。

    顾轻衍沉默地点了点头。

    青墨这时也看着顾轻衍无言了。

    大夫严厉地说,“公子若是不好好养伤,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您,治不好您这伤。你就算有什么心事儿,也不能折磨自己,公子是聪慧之人,您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青墨这时接过话,豁出去地说,“公子,小郡主来信也没有说别的,您不要多想,万一小郡主没那个意思,您自己放弃自己,岂不是也间接地害了小郡主?毕竟,若是将来成家了,您的身子骨,也关系到小郡主。”

    大夫:“……”

    对,没错,他也想这样说,就是没敢,不愧是自小跟在公子身边的青墨。

    顾轻衍气笑了,抬眼瞪着青墨,“你说的什么话?”

    青墨咳嗽一声,“公子恕罪。”

    “去自己罚十板子。”顾轻衍摆手。

    青墨转身去了。

    老大夫嘴角瞅了瞅。

    顾轻衍揉揉眉心,“开要方子吧,我好好吃药就是了。”

    “公子也不要开窗了,如今天寒,您这身子骨,受不得半点儿凉气。”大夫嘱咐。

    顾轻衍点头,“好。”

    大夫斟酌着开了个药方子,自去亲自煎药了。

    半个时辰后,一碗苦药汤子端来,顾轻衍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喝了。

    安易宁一脸敬佩地看着顾轻衍,赞叹,“小姑父好厉害啊。喝药也这么厉害。”

    顾轻衍被气笑了,似乎没力气与他计较,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青墨领了十板子,十板子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但是因早先受了重伤,如今伤养的刚好一些,就受了十板子,自然够他受的,脸色直接惨白了。

    安易宁瞧见了,小声说,“小姑父真霸道,一句话而已,就罚人。”

    他昨日抄书抄到半夜。

    青墨摇头,压低声音说,“公子不是因为一句话罚人的人,是我那日的差事儿没办好,本就该罚,公子只不过顾念着我受了伤,让我养了几日,今日才借机罚罢了。”

    安易宁:“……”

    原来这样啊!

    他小大人地摆手,“青墨叔叔,你去养着吧,小姑父这里有我,我会盯紧了他,让他乖乖的养伤的。”

    青墨点点头,转身去了。

    晌午十分,顾轻衍的烧退了,但浑身没什么力气,在安易宁大眼睛的盯视下,他还是就着青菜吃了两碗粥。

    安易宁不太满意地说,“今年冬天这么大的雪,青菜肯定稀缺的很,小姑父你还挑食不吃,要知道,多少穷苦人家连一口粥都喝不上呢,别说青菜这么贵的东西了。”

    顾轻衍叹气,“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安易宁对他吐吐舌。

    傍晚时分,被顾轻衍派出去的暗卫回到了京城,同时,带回了安华锦的第三封信。

    顾轻衍坐在窗前,看着暗卫,声音轻的如外面的飘雪,“你见着她了?她如何?可还好?见了你后,她怎么说?”

    她一连气问了几个问题。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呈递上信笺,将见安华锦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顾轻衍微微愣神,“你说……见到你时,她很和气,面带微笑,心情看起来也很好?”

    “是,属下亲眼所见。”

    顾轻衍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接过信,示意暗卫起来。

    暗卫站起身,顾轻衍没说退下,他便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顾轻衍将信笺习惯性地在手中掂了掂,抿了一下嘴角,打开了这一封信。他觉得自己不敢再给安华锦写信,又怕安华锦再来信说与他断了,但心底深处,还是忍不住想着,她也许真舍不得他呢?她也许不会如他所想呢。

    如今,这一封信到了他手里,他还是耐不住思念,将之打开了来看。

    安华锦这一封信,较之前两封信写的稍微长了些,足足有一页。问了顾轻衍可好?问了安易宁可好?问了老王爷可好?问了楚砚可好?最后,落款是她一切安好,怀安勿念。

    顾轻衍读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不是与他要断了的信。

    他将信纸盖在脸上,静了片刻,问,“你说她写信时,崔灼在她身边?”

    暗卫颔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信写到一半时,厨房送去了姜汤,崔公子出去接了,放在了安小郡主面前,让她先把姜汤趁热喝了驱寒,安小郡主搁下笔,将姜汤喝了,才又接着写。”

    顾轻衍闭上眼睛,摆摆手,“去歇着吧!”

    暗卫退了下去。

    房间静了下来,顾轻衍静止不动许久,才慢慢地攥着信笺,拉起被子,盖在了脸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他嫉妒的发疯,却不敢再如以前一样,吃醋吃味霸道不讲理地去要求她如何如何,她能不与他断,已是他最好的所求了。

    这一日,五峰山的一众道士们携带金银,到达了南阳。

    安华锦派了安平前去迎接安置五峰山的道士们,她自己并没有见这些人,只吩咐,将他们妥帖安置好。

    因沈远之提前给道士们选了栖霞岭,安平接了人后,便将人直接送去了栖霞岭。

    一位师叔祖小心翼翼地询问,“安小郡主呢?”

    安平道,“如今进入了冬季,今年比往年严寒雪大,小郡主诸事繁忙,脱不开身,交给我来办,诸位请放心,小郡主答应保诸位平安,只要诸位不生乱,在南阳城百年无忧。”

    那位师叔祖虽然没见到安华锦有点儿不踏实,如今听安平这么说,放下了心。

    安平将人送去了栖霞山,安顿妥当后,才回了南阳城,去书房见安华锦。

    安华锦这几日,如以往一般,照常早起练武,处理公务,偶尔也去军中,跟着沈远之一起练兵。

    沈远之看着陈旧的兵器,便嘬牙花子,“小丫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让士兵用上新兵器啊?”

    安华锦接了一片雪花,入手冰凉,“你不如问问南齐和南梁什么时候开战?”

    沈远之问,“你猜猜,今年冬天,南齐和南梁会开战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要看张承泽的动作快慢了。”

    沈远之啧啧一声,“张承泽也是个人物。”

    安华锦不置可否。

    沈远之凑近她,压低声音说,“咱们得提前让士兵们练新兵器啊,一旦开战,兵器不顺手也不行。这事儿得琢磨琢磨。”

    安华锦看着远方,“不用琢磨,只要你保证南阳军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那么,用新兵器练兵,又有何妨?如今又不是以前了,非要藏着掖着怕陛下给南阳王府扣个谋逆之罪。”

    沈远之想想也对,“那行,这两日我就让人安排,先把新兵器运进来。我保证,让南阳军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不到南齐和南梁开战的那一刻,咱们手里有新兵器的消息传不出去。”

    安华锦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沈远之拍掉她手里的雪,“都多大了,还玩雪,你不知道自己的毛病吗?若是再疼的满地打滚,我可不管你。”

    安华锦笑了笑,将雪扔了,将手塞进了袖子里,“我如今不疼了。”

    她不止不疼的满地打滚了,葵水也准时了,没想到百杀香搁在她身上,还是个好东西了,帮她解了娘胎里带的寒症,仿佛在预示着,她也没什么理由找顾轻衍来给她暖床了一般。

    沈远之小声嘟囔地骂了一句,“臭丫头,明明不开心,笑什么笑。”

第九十四章 来信(二更)

    安华锦素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是遇到顾轻衍,她的脾性总会在他身上改那么几分,被她放在了心尖上的人,连下刀子挖除,都没有力气。

    沈远之哪怕一时被她糊弄过,但因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总瞒不了多久,他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儿,然后,便是又心疼又郁闷,又没法子。

    他若是没见过顾轻衍,可以理直气壮地骂她一顿,让她死心得了,何必惹自己不开心呢?天下男人多的是,不说远了,就是瞧瞧身边,崔灼哪里差了?他不香吗?

    可是偏偏,他见过了顾轻衍,还与他称兄道弟了一阵子,便无论如何都骂不出来了。

    顾轻衍那个人——

    哪个女人遇到他,不是劫?

    他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安华锦好笑地转头看着他,“再愁下去,你就快愁成老头了。”

    沈远之:“……”

    臭丫头嘴还是这么毒,他白操心。

    暗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身后,手里拿着两封信,“小郡主,有信。”

    安华锦转过身。

    沈远之看着暗焰,挑眉,“是顾轻衍的信?”

    暗焰垂下头,“一封是七皇子的信,一封是小公子的信。”

    沈远之暗骂了自己一句嘴贱,原来一封都没有顾轻衍的信啊。

    安华锦伸手接过信,先展开了安易宁的信,看过之后,她抿了一下嘴角。

    沈远之凑近她,“宁儿写了什么?”

    安华锦将信递给沈远之,打开了楚砚的信。

    安易宁在信中写了顾轻衍派了青墨带着人劫持了张宰辅,在出了京城百里后,被王岸知亲自带着大批人动手拦住,从青墨手里劫了人,之后,顾轻衍深夜出去,与王岸知动了手,生生地将人又从王岸知手里抢了回来,已派人送来南阳,但顾轻衍受了很重很重很重的伤。

    安易宁没写多余的言语,只写了这件事儿的事实经过,他说她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小姑姑。

    而楚砚,则是问了她要张宰辅做什么?又在信中说了外祖父一切都好,让他无需挂念。

    沈远之看完了安易宁的信后,啧啧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转头看着安华锦,“小丫头,你就相信这不是顾轻衍的苦肉计吗?”

    安华锦无言了一会儿,摇头,“他的品性,不会在这时候对我用苦肉计。”

    “也是!”

    沈远之想着,以顾轻衍的聪明,安华锦让他劫持张宰辅送来,他就该猜到当年的内情怕是被安华锦知道了,这种情况下,他那样的人,不会用苦肉计来拴住人。

    “楚砚写了什么?”沈远之又问。

    安华锦见沈远之没有看信的打算,便没将信给他,只道,“张宰辅被劫,陛下大发雷霆,命七表兄和楚宸查案,顾轻衍告知了七表兄人是他劫的,我要的,已送来南阳,七表兄来信询问我要张宰辅做什么。”

    “那你怎么回信?直接告诉他?”沈远之没见过楚砚,猜不出这位七殿下心思。

    “直说吧!”安华锦也没打算满楚砚,毕竟,将来带着张宰辅、许靖去京城打闹金殿,也得让楚砚心里有个准备。

    沈远之瞧着她,“你倒是很相信你这位七表兄呐?

    安华锦收起信笺,拢了拢披风,没接话。

    “听说七皇子用平叛五峰山的功劳,救出了大皇子?”沈远之感慨,“真没想到啊,皇室的兄弟,也有手足情深,都说七皇子待人寡淡冷漠,我看说的真不对,明明是重情重义嘛。”

    安华锦点点头,目光看着远方,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远之瞧着她,问,“小丫头,你在想什么呢?忽然不出声了。”

    安华锦道,“我在想七表兄。”

    “你在想他什么?”楚宸问。

    安华锦摇头,不想说,收回了视线,“七表兄在信中说姑姑和表妹写了两封信,让顾轻衍送来。信中提的事儿,说楚希芸想嫁来南阳,不想嫁在京城。”

    她转头问暗焰,“昨日是到了两封信吧?”

    “是,在王府里了,因为昨日您住在了军中,那封信不是很急,没送来军中。”

    “楚希芸?你那个三公主表妹?她怎么想要嫁来南阳啊?”沈远之好奇了,“堂堂公主,金枝玉叶,在京城的繁华之地待着不好吗?京城多少世家大族,随便她嫁,怎么对咱们南阳动心思了?”

    安华锦笑笑,“大约是受我和楚思妍的影响,觉得南阳好吧。”

    沈远之:“……”

    南阳的确很好,南阳的男儿嘛,也很好。

    他看着安华锦,“听说你那个表妹十分骄纵?”

    “以前是骄纵了些,后来改了,倒是挺可爱了的。”安华锦转头看着他,“怎么,你想不想尚公主?”

    沈远之立即倒退了两步,“小丫头,你别害我啊,我不止不想尚公主,还不想议亲大婚,一个人多快活,弄个婆娘管着,受不了,受不了。”

    安华锦哼了一声,“多好的美人给你,也是牛嚼牡丹,我还舍不得呢。”

    沈远之:“……”

    不带这么攻击人的啊!

    安华锦转身,绕过他,“我回去了,你若是将新兵器运来,便保证守牢了南阳军,别出丝毫差错。”

    “放心吧!别说苍蝇,老鼠打洞都出不去。”沈远之保证,“我早就想给士兵们投放新兵器了,忍这一日忍好久了,绝对不让它出丝毫差错。”

    安华锦点点头。

    走出不远,迎面碰到了顾轻期,军营的训练和磨砺让顾轻期身上少了些稚嫩的少年气,短短几个月,已出落得一身英气,但他本性活泼,性子倒是没改。

    他见到安华锦后,眼睛一亮,高兴地喊了一声,“七嫂。”

    安华锦停住脚步,对他笑了笑。

    顾轻期笑嘻嘻地对安华锦拱了拱手,挠挠脑袋,“七嫂,我写了一封家书,你能不能帮我在给七哥通信时捎回去,你知道的,军中马上就不准许对外通信了,我想趁着现在,赶紧写一封家书,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信了。”

    “行。”

    顾轻期将信交给安华锦,“七嫂随便看,我可不会写什么对我们南阳军外泄军情秘密的信,就是我七哥,我也不说。”

    安华锦莞尔,“挺有原则嘛。”

    “那是当然,入了南阳军,就是南阳军人。军规写着了。”顾轻衍立即立正身板。

    安华锦收了信,“行了,我今日就让人给你发出去。”

    顾轻期笑容灿烂,“谢谢七嫂,七嫂你是要回城吗?”

    “嗯。”

    顾轻期挠挠脑袋,看了一眼四下没人,凑近安华锦两步,压低声音说,“七嫂,我听说安阳的事务,如今多半都是崔兄在帮你做是不是?”

    “嗯。”

    顾轻衍又挠挠脑袋,小声说,“你不会与他日久生情吧?”

    安华锦气笑,伸手拍了他一巴掌,“别操心不该你操心的事儿。”

    顾轻衍生生受了安华锦一巴掌,闭了嘴,小声说,“我这不是担心嘛,我七哥如今在京城,与你隔着近万里远,总也不见面,这不太好。我怕我天天喊七嫂,喊着喊着,我七哥就把你弄丢了。”

    安华锦瞪了他一眼,“人不大,操心的可够多的。”

    顾轻期不好意思地咳嗽起来。

    安华锦对他摆摆手,懒得再与他多说,转身走了。

    顾轻期:“……”

    哎,七嫂都没肯定地回答他说,一定不会,真让人操心。

    南阳的大雪,自第一场雪后,便每隔两日下一场,地上的雪还没化净,便又下了新的,一茬接一茬,跟着班地下,马蹄走在路上,落下深深的马蹄印。

    安华锦一路沉默地回了南阳王府,直接去了书房。

    崔灼正在处理公务,自从他愈发地顺手后,安华锦就有了偷懒的时间,近来很多时候,事情都被崔灼揽了去,反而她能闲下来,时而去军中住那么一两日。

    见她回来,崔灼微笑,“这么大的雪,你来回军中王府两地跑,可别染了风寒。”说完,立即吩咐人去厨房熬姜汤,又给安华锦端了热茶。

    他近来这样的事情常做,十分自然,安华锦解披风的动作顿了一下,恍然才发觉,不该如此习惯,她笑了一下,“崔世兄,这样的事情,以后你别做,让暗焰做。”

    她没婢女,以前在书房时,就抓暗焰做伺候的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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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介绍:
老南阳王病逝前,为安华锦选了一个未婚夫,名门世家顾家的七公子。
传言顾七公子温雅玉华,风骨清流,是顾家新一代最拔尖的人才。
安华锦一听,脸都黑了,摇头再摇头,死活不要。
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进京,仰慕帝京城八大街的红粉巷,想去见识见识,没想到没摸到美人的手,却险些死在温柔乡。
因为她遇到了一个人——
八大街背后的公子爷。
那是真正的爷。
毓秀风流,弹指间让人化成灰。
她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知道那个人叫顾轻衍,是顾家的七公子。
她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于是,老南阳王直到咽气,也没等到安华锦点头。
后来——
谁也没想到,她带了三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只为逼婚。
顾轻衍敢不娶她,她就马蹋顾家!金凤华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凤华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凤华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