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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金凤华庭txt下载     金凤华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一章 进城(一更)

    崔灼离开崔家时,孤身一人,前往京城。

    他被安华锦收用进了南阳的消息传回崔家后,崔老爷子连连叹息数声,似乎也没料到安华锦真收了他,彻底死心,但是崔老爷子到底是心疼最疼爱的嫡长孙,于是,将自小跟在他身边的人都给了他。

    所以,崔灼的手里,自然是有人的,且有大批暗卫。

    崔灼听了沈远之的话,当即便喊来最亲近的第一暗卫雪影,吩咐了下去,“你带着人去沿途接应小郡主,务必把她安全带回南阳。”

    雪影应是。

    当日,雪影便带着人离开了南阳城。

    雪影带着暗卫走后没多久,老南阳王毕竟是南阳城的王,很快便得到了消息,让人将崔灼喊到了他面前,指着崔灼,吹胡子瞪眼,“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好好的崔家子弟不做,偏偏投身南阳军,她在崔家学规矩时,你就护着她时常偷懒出去玩,如今她都多大了,本就带着南阳王府的暗卫,你偏偏还派人接应她做什么?”

    崔灼低头,“安爷爷,我是怕她在京中受伤,虽带着暗卫,但是我方才不久前得到消息,有人对她在江湖下了悬赏令,悬赏十万金,悬赏令一出,一定有很多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想杀她拿赏,不派人去接应,我不放心。”

    老南阳王看着他,“什么悬赏令?”

    刚刚沈远之并没有说。

    崔灼认真地解释了一遍,“我派人彻查,据说是京城王家六郎发出的悬赏令,只要杀了小郡主,就是十万赏金。”

    老南阳王闻言眉头打结,“王家是怎么回事儿?王家六郎,又是怎么回事儿?”

    崔灼摇摇头,“京城距离南阳还是太远了,很多消息,不能及时得知,等接应小郡主回来,自然一切都清楚了。”

    老南阳王摆手,“罢了罢了,她惹了祸,你们一个个的,还都护着她。我压下了安平,按下了沈远之,倒是忘了还有一个你。”

    崔灼淡笑。

    他来南阳的时日短,但已经见识到了安华锦有多受人喜欢,上到南阳王府和军中一众人等,下到南阳城的百姓们,当听闻京中的消息后,人人都紧张她担心她,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她应该被陛下杀。

    崔灼没急着离开,见老南阳王显然心情不好,便留下来与他叙话,自然都是宽慰之言。崔灼生于崔家长于崔家,自小被当作崔家的继承人培养,自然是德才兼备,性子也好,言谈话语,自然不同于沈远之,他比沈远之会润物细无声地说话和宽解人,很快,老南阳王就被他说笑了。

    老南阳王又忍不住地伸手指着他,“你说说你,好好的一个孩子,唉。”

    偏偏被她那个从小到大不让人省心的孙女给误了。

    崔灼微笑,“安爷爷,不怪小郡主,是我自己想投身南阳军,与她无关。南阳很好,南阳军也很好。崔家是为一家,子孙虽报国,但终究受家族拖累,南阳军是真正的镇守边疆,守护千万百姓。”

    老南阳王哼了一声。

    怎么就无关呢,若不是小丫头,他怎么会从小就改了志向?他怎么会动了来南阳军的心思?崔家累世底蕴,门楣清贵,哪里有他说的什么拖累?

    他剜了崔灼一眼,“你可听闻怀安为了小丫头,在宫宴当日,对陛下的禁卫军动了手,死伤百人的消息?”

    崔灼点头,“听闻了。”

    老南阳王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灼小子啊,小丫头以前,也许对怀安不甚满意,闹着要取消婚约,可是如今,虽然陛下取消了婚约,但他们两个,也不见得是个听话能分开的性子。你若是等她,那就错了,可别误了自己。”

    崔灼浅笑,“安爷爷,你放心,小郡主若是与顾七公子百年好合,我便祝福他们二人。”

    他说祝福他们,却没说自己如何。

    话说到这个地步,老南阳王自然没的可劝了,若是他听劝,就不会自出崔家来南阳了,他无奈又心疼地道,“你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

    崔灼微笑。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前来禀告,“老王爷,京中老宅的人与顾家九公子顾轻期带着武试会选出来的人刚刚到南阳了。”

    顾老爷子愣住,看向崔灼,“你去看看,将人放进来,带孙伯和顾轻期来见我。”

    崔灼应是,起身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

    孙伯和顾轻期被顾轻衍派的人一路护送,虽然南阳路远,但没受什么波折,每日赶路,很快就来了南阳。

    孙伯看着南阳城的城门,几乎老泪盈眶,对众人说,“我有许多年没见到老王爷了,如今总算是要快见到老王爷了。”

    顾轻期也很兴奋,“这就是南阳吗?我刚刚看到那一片山连成的军营了,那就是南阳军吗?”

    孙伯激动,顾轻衍是兴奋,众人虽然情绪都没这二人强烈,但也很愉快。

    很快,崔灼便带着老南阳王的命令而来,吩咐人打开了城门,目光扫了一眼众人,温和地微笑,“在下崔灼,奉老王爷之命前来迎各位,先随我去南阳王府安置吧。”

    孙伯上前一步,抹了一把眼泪,给崔灼见礼,“长公子,原来是你来迎我们,老王爷身体可还好?”

    崔灼点头,“老王爷身体还好,吩咐我安置众人后,带你和顾九公子去见他。”

    孙伯顿时搓着手迫不及待起来,“那咱们快进城。”

    顾轻期上一次在崔灼入京后,他虽然正在安家老宅,但因崔灼进安家老宅进的快走的也快,他并没有见到崔灼,只隐约地知道,这位是因为安华锦,而放弃崔家嫡长孙的继承人身份,脱离出崔家入南阳军的。

    他这回一看,就在他乍然踏出城门时,他感觉仿佛看到了他七哥,再仔细一看,这自然不是他七哥,只是他身上的气息,待人接物,温和而笑,行止举动,带着世家才能有的矜持清贵,与他七哥实在太像了。

    他眼睛猛地睁大眼睛,这是崔灼?崔家那位也是年少成名的长公子?虽不及他七哥名声响亮,但也是天下数得上号的人物。竟然是这般模样?

    见过崔灼的人,其实很少,他一直待在崔家,深居简出,不怎么露面于人前,是个低调内敛的性子,京中人都没怎么见过他,但他的诗文,却也是被人广为传颂到京城的。

    顾轻期感叹,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与七嫂是多年旧识,怪不得七哥在他离开京城后的那一日,打翻了醋坛子。

    就连他看了,都得赞一声,不愧是崔家的长公子,崔家真是舍得放开他,他的七哥,到如今,都被他爷爷看的死死的,盯的紧,生怕他除丝毫纰漏,哪怕就是他,想投军,都折腾了而三年,如今才能如愿了,这期间真是难死了。

    他上前给崔灼见礼,“在下顾轻期,久闻崔兄大名,前些日子,你在京中,我正在安家老宅,未得一见,我还颇为埋怨了七嫂两句,如今总算是得见了。”

    他张口喊七嫂,也是呗顾轻衍要求喊习惯了,待出口后,才惊觉,顿时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头,一时也不好道歉,毕竟崔灼喜欢安华锦,是秘而不宣,没几个人知道的事儿。

    崔家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笑笑,见他称兄,他便道弟,温和有礼,“上次太匆忙,安妹妹怕陛下留我,便让我快些离京了,如今顾贤弟来了南阳,应该与我一样,不走了,我们以后会相识日久,来日方长。”

    “正是正是。”顾轻期见崔灼没太在意,对他顿时颇有好感,“我表字纯玉,崔兄喊我表字就是了。”

    崔灼从善如流,“我表字书锦,纯玉喊我书锦就是了。”

    “好极好极!”顾轻期连连点头。

    二人说着话,一行人进了城,直接去南阳王府。

    进了南阳王府,孙伯与府中的老管家安伯本是旧识,又是一番叙话,然后,由安伯带着众人前去安置,崔灼领着孙伯和顾轻期前往老南阳王的院子。

    见了老南阳王,孙伯老泪横流,“老王爷,老奴总算是又见着您了。”

    老南阳王笑骂了一句,“没出息,哭什么哭?让小辈们笑话,赶紧起来。”话落,看着给他见礼的顾轻期,笑道,“好小子,看起来很精神,既然喜欢南阳军,以后就把这里当成家就是了。”

    顾轻期连连点头,高兴的都要手舞足蹈了。

第八十二章 内情(二更)

    老南阳王询问孙伯和顾轻期关于中秋节宫宴那日在宫里发生的事儿,孙伯和顾轻期依照顾轻衍那日让他们离开时简略的说法,说与了老南阳王听。

    更多的内情,当时情况紧急,顾轻衍没详细说,他们也没细问。

    只是知道,陛下算计小郡主和七殿下,小郡主一怒之下,杀了花似玉,陛下急怒攻心,昏迷不醒。免得陛下醒来后算账,安家老宅的人,得赶紧撤出京城。在他们离京后,小郡主不日也会离京。

    老南阳王听罢,恍然,“原来是陛下在宫宴那日算计小丫头和七皇子。”

    算计什么?顾轻衍没说,孙伯和顾轻期能猜出来,老南阳王自然也能猜出来。无非是为了取消安顾联姻,想让小丫头嫁给楚砚,可是陛下试探了几次,也透出了口风,小丫头不同意,楚砚也不同意,顾家更不表态,所以,陛下才生起了算计的心思,要搅乱这桩婚约。

    若是寻常人家,陛下一句话的事儿,订立婚约,只需赐婚下个圣旨,取消婚约,也直接下一道圣旨。但是安家和顾家不是寻常人家,当年的婚约是陛下一力促成的,老南阳王瞒着孙女没敢说给她订立了婚约,顾老爷子虽然敢说了,但也是好生地受了自己孙子一个月的冷眉冷眼不搭理,这桩婚约订立时,是迫于陛下平衡朝局的心思之下两家的无奈之举,坚持八年,已不容易。

    八年已过,小儿女都已成年,并且,在今年三四月份,陛下还利用长公主的赏花宴让二人相看,且让二人日渐相处中培养感情,没想到,感情培养了,二人虽没有要大婚的意思,但也没说取消婚约,顾家对小丫头很是满意,南阳王与顾轻衍书信多年,也很满意这个孙女婿,只等着大婚了,如今陛下说变卦就变卦了,哪能行?

    陛下走不通两家的面上账本,便来个私下算计,直接出手用手段搅合晃,想必,小丫头是受了很大的欺负,才恼恨极了,气的杀了花似玉,欺负回去。

    小丫头不是好欺负的,陛下就是吗?一国之君的脸面,自然是没那么好打的。所以,如今闹成了这个地步。

    不必知晓内情,老南阳王纵横一生,已猜出个十之八九。

    他想着,怪不得顾轻衍会在宫宴当日,不顾及陛下,对禁卫军动了手。若是他喜欢小丫头,那倒是少年人的血性了。

    以前,老南阳王能感觉出来,刚订立婚约的那几年,他每逢与顾轻衍通信,顾轻衍态度虽然温和,但疏离的很,称呼虽然也是一口一个安爷爷,彬彬有礼,但却有些冷情,尤其是不提起安华锦一句,自从三年前,似乎好些,偶尔会主动问安小郡主在做什么?在一年也就问那么一两回,依旧不甚热乎,最近几个月,他与顾轻衍通信,明显感觉他态度变了,不止话多了,言谈话语,温和亲近,处处都透着他欢喜的心情,尤其是最近一封,因为崔灼,老南阳王也罕见地从信中看到顾轻衍的吃味之意,还隐约地对他说,这一辈子认定了小丫头,不管陛下如何,让他不要随意乱点鸳鸯谱。

    老南阳王当初收到信哭笑不得,还笑骂他总算是有点儿热乎劲儿和不见外的劲儿了,脸皮也不冷清了,懂得吃味和提醒他,是真正地将他自己当做外孙女婿了。他直笑骂这个臭小子。

    如今,返回来再看,他能为小丫头得罪陛下,也够得上情深似海了。

    老南阳王叹息一声,对二人问,“陛下当真如传言一般,极其喜爱那个花似玉?”

    孙伯立即点头,“回老王爷,京中都传遍了,此事传出京外,天下人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南阳路远,对京中的消息知道的没那么快。陛下何止是极其喜爱啊?为了花似玉,据说是空置六宫,连一直受宠的几位嫔妃,都靠边站。”

    顾轻期也道,“安爷爷,您是不知道,那花似玉,是个惯会作妖的,明明是她联合张承泽害七嫂,却被陛下护着,被打入冷宫了,还不老实,自己染了风寒,非说是七嫂害她,陛下偏偏就信,七嫂身体不适,还被陛下叫进了宫询问,我爷爷因为她,进宫了一次,让陛下将她打入冷宫了,也让陛下下旨,不得再见她,便不追究她联合人害七嫂之事了,可是陛下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没几日,就悄悄变卦了,脸面都不要了,也不怕朝臣非议,批阅着奏折累了,就说散步,散着散着就散去冷宫里住了。朝臣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老南阳王动怒,“陛下怎可为个魅惑的女人如此胡闹!”

    孙伯叹了口气。

    顾轻期挠挠头,“安爷爷息怒,陛下素来爱美人,如今遇到个合心合意的,自然喜欢的很呗。这不,花似玉被七嫂杀了,陛下不就不干了吗?虽然也是为了皇嗣,但主要,谁都能看出来,就是为了花似玉报仇。”

    老南阳王一时脸色难看。

    顾轻期小声说,“您不必担心,京中有我七哥在,七嫂不会出事儿的。”

    老南阳王沉沉地叹气,“我哪里是担心那个混账东西?她惹出了事儿,若是没有自保能力,那也是活该,我是担心大楚江山啊。”

    君昏则国危,国危则外侵,外侵则国害,国害则民迫。

    顾轻期顿时对老南阳王肃然起敬,不愧是南阳王,这个时候不担心自己孙女,不担心陛下要如何对付自己孙女,如何对付安家,而是忧国忧民。

    “你们也累了,先去歇着吧。”老南阳王止住话,摆手,“等小丫头回来南阳后再说,还有怀安,等他来了,我再问问他。”

    顾轻期睁大眼睛,“老王爷,我七哥和七嫂一起回南阳来?”

    “什么你七嫂!”老南阳王瞪眼,“他们没大婚,谁让你乱喊的?”

    顾轻期顿时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我七哥,我不喊,他就收拾我。”

    老南阳王:“……”

    这个混账东西,人没娶回家,倒是先归为自己家里人了。

    老南阳王气笑,“他收拾你,你就听他的?这么没骨气?没骨气,还从什么军?”

    顾轻期顿时睁大眼睛,“老王爷,冤枉啊,您不知道,我七哥厉害极了,把着我的命脉,在顾家,虽然我爷爷健在,但如今的顾家,他说的算,若是我不喊七嫂,我如今都来不了南阳军呢?我是为了来南阳军,能屈能伸,可不是没骨气!”

    他必须要为自己正名!

    老南阳王又被气笑,“行,你这么能辩驳,倒是个人才,休息去吧!休息两日,就让你进南阳军。”

    顾轻期顿时高兴了,连忙去了。

    孙伯和顾轻期由安伯带着下去安顿后,崔灼好笑,“顾七公子这个性子,倒是极爽利赤忱。”

    老南阳王点点头,也笑道,“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稍后将安平、沈家小子叫过来,你们三人商议一番,看看怎么考校一番随他一起来的被小丫头在武试会选中的人,看看怎么安排,是人才,我南阳就要好好用。”

    崔灼点头。

    于是,当日晚,安平、崔灼、沈远之三人商议了一番,沈远之对这些人十分感兴趣,没等人歇一天,第二日,便将这些人带去了练武场考校。

    老南阳王趁着这个时间,对安伯吩咐,“十有八九怀安会跟着小丫头来南阳,就不必给他收拾院落了,让他住在我的院子里。”

    安伯乐呵呵地说,“人还没见着,顾九公子的地位却是实打实的,您的院子,可是从没住进过来人。”

    老南阳王道,“他只要人来南阳,哪怕陛下取消婚约,也是我的孙女婿。”

    安伯笑呵呵地点头,“老奴也很想见见七公子,据说是个毓秀雅致的人物,普天之下,独一无二呢。”

    老南阳王笑,“顾家的子弟,自然是极好了,更何况,他还是倾顾家和王家两个老东西培养出来的,我也早就想见见他了。看他对小丫头这份心,将来我百年之后,也不必担心小丫头了。”

第八十三章 入城(一更)

    诚如所料,为了悬赏金,不要命搏一把的江湖人大有人在。

    所以,出了千水山后,安华锦和顾轻衍一连遇到了七八次埋伏和刺杀,都被南阳王府的暗卫和顾轻衍的暗卫给收拾了,连二人的衣服边都没沾到。

    三日后,雪影带着暗卫,迎接到了安华锦和顾轻衍。

    雪影报了崔灼的名字后,安华锦抬手制止了对察觉了与江湖杀手气息不同的这一批厉害的暗卫正严阵以待准备动手的南阳王府暗卫和顾轻衍暗卫,笑着问雪影,“崔爷爷放了你们出崔家跟着灼哥哥了?”

    听到这个自然的称呼,顾轻衍忽然偏头瞅了安华锦一眼,不过没说话。

    雪影先看了一眼立在安华锦身边长身玉立的顾轻衍,垂手而立回话,“回小郡主,是的,老家主放了我们从此跟着长公子。”

    “崔爷爷到底是疼灼哥哥。”安华锦笑,“南阳如今可还好?”

    “还好!”

    “我爷爷没被我气坏了吧?”

    “没有,老王爷尚好。”

    安华锦点点头,“灼哥哥到了南阳后,可也还好?如今在做什么?”

    “公子到了南阳后,老王爷让公子先熟悉南阳所有事务,并没有固定公子单一地做什么?多数时候,公子都在老王爷处受教。”

    安华锦“哈”地一笑,“我爷爷怕是还想劝他,让他回崔家呢。”

    “长公子不回,已下了决心,想必不会改了。前些日子,老王爷是每日都劝说,如今已不再劝说了,已在教导公子些事务。”

    安华锦点点头,“南阳一切还好就行,走吧!我都想家了。”

    有雪影带来的人已清扫了回南阳后半截路的障碍,所以,安华锦和顾轻衍加快了行程。后面的路,走的显而易见地顺畅了些。

    崔家自小给崔灼培养的暗卫,自然也是名不虚传,一等一的厉害。

    雪影下去后,顾轻衍一直抿着嘴角,也不说话。

    安华锦先是没注意他不声不响地发了脾气,如今打发了人下去,这才发现了,她眨眨眼睛,纤细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小声说,“顾轻衍,你又生什么闷气?”

    顾轻衍抬眼看她,薄唇抿成一线,提出要求,“不准你以后再称呼他灼哥哥。”

    安华锦:“……”

    这件事情不是解决过了吗?如今合着还没过去吗?

    她看着顾轻衍,“一个称呼,你这么在意吗?”

    “在意,我听了心里不舒服,总会想着,在你小时候,是少女时,与他便已相识,多年旧识,颇有情分,而我与你订立八年婚约,却是相识的晚,而且,初见我欺负你,还不那么美好。”顾轻衍低声说,“我克制不住自己不发脾气。”

    安华锦瞧着他,他一脸的郁闷和认真,眼里的隐忍,他在说出这番话时,也不曾掩饰,让她看了的分明。

    因为在乎一个人,所以,连一句称呼,也是在意的。

    因为在意,所以,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是旧识相交,虽是一个是世交兄妹的称呼,单也确实带着亲近之意。

    因安华锦多年来,每年在崔家待着那一个月里,因性子好玩好热闹,闲不住,学规矩更是迫于长辈要求,崔家老夫人坐镇压着她,别人也知道她去崔家就是为了学规矩的,所以,都没人敢带着她玩,崔灼嫡长孙的身份不同,她瞅准了他受宠受器重,在崔家说话颇有分量,便总是缠着他劳烦他,崔灼无奈,答应的时候颇多,可以说,这么多年来,崔灼对她颇有纵容照顾,这哥哥妹妹,便延续至今。

    上一次,崔灼上京,安华锦也犹豫过,但觉得贸然改,此地无银三百两,便依照旧时称呼,如今,上一回顾轻衍闹过一次脾气,因崔灼脱离顾家入南阳军对比着,他差点儿都自我颓丧了,被她好不容易哄回自信,这一回,他既然压在心里郁郁,那她又何必惹他心里整日提着煎熬难受?

    她对他,总是忍不住一再宽限纵容包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安华锦好笑,伸手捏捏他的脸,见他鼓起脸,明明清俊玉颜,这一刻,腮帮子鼓鼓的,像个肉包子,可见都是闷气,她笑出声,轻柔地哄他,“好好好,以后都不喊了,我就喊崔世兄,如何?”

    这个称呼,没了亲近,带着几分疏离,但世兄又不太疏远,总没错的吧?

    虽然难免崔灼会伤心,但如今她带着顾轻衍回南阳,总要有个态度,也是该断了崔灼的念想,她与崔灼,如今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顾轻衍顿时笑了,看着安华锦,压低了声音,认真地问,“当真的吗?你因为我一句在意,便改了多年的旧识称呼,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得理不饶人?偏偏揪着不放过于小气?”

    安华锦嗔了他一眼,“你也知道自己小气啊!”

    顾轻衍气笑,“我只对你的事儿,在意到心里就针尖那么大,又有什么办法。”

    他倒是理直气壮。

    安华锦也被气笑了,“行了,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儿,不算什么事儿,你既然在意,与我说出来,我自然没有不应的,以后有什么,你别憋着,与我说出来就是了。能答应的,我自然都答应你。”

    顾轻衍心下触动,伸手抱住她,拥在怀里,贴着她颈窝轻叹,“安华锦,你怎么这么好呢。”

    也不怪他一头栽了进来,都快为她疯魔了。

    天下有多少女儿家,为了些许小事儿,偏偏拧着,他身为男儿,遇到了情之一字,也在所难免,爱之深,意之切,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压制都压制不住。偏偏她,聪明且聪透,这些许事情,在她这里,或云淡风轻,或被珍之重之。

    三日后,二人回到了南阳城。

    安华锦这一回带着顾轻衍没如带着楚思妍回来一般,大张旗鼓地入城,也没提前给老南阳王传信,而是在夜半十分,带着顾轻衍,悄无声息地入了城。

    守城的士兵见到了安华锦,都齐齐地睁大眼睛,须臾,整齐划一地拱手见礼,“小郡主!您回来了?”

    安华锦笑着点头。

    守城士兵们见完礼后,视线便都飘向安华锦身边骑着通体黑色宝马的年轻男子,顾轻衍身上穿着安华锦早先亲手给他做的秦岭产的天青色的沉香锦,与天相接成的天青色,因沉香锦的衣料特殊工艺,又绣着金丝线的原因,在夜色下,泛着淡淡光华,衬的他整个人温润玉华,如一幅画。

    士兵都好奇地猜测着,都没出声,但眼神里这是谁家公子的询问神色十分明显,可谓是十分好奇。

    安华锦虽没打算弄出大动静地进城,但也没打算隐瞒顾轻衍的身份,他若是隐瞒了,顾轻衍这个人,以他的性子,大约也是不高兴要闹脾气的,他又不是见不得人,于是,她笑着伸手一指身边,坦然地说,“顾轻衍,顾七公子,我的未婚夫。”

    虽然陛下取消了他们的婚约,但安华锦可以不承认。

    士兵们的眼神看着顾轻衍徒然间都睁大了一倍。

    顾轻衍眉眼温润含笑,拢着马缰绳道,“在下顾轻衍,仰慕南阳城已久,如今有幸随小郡主前来,诸位多多关照。”

    “不敢!”

    “不敢!”

    “顾七公子好!”

    “……”

    士兵们顿时连连说不敢,或打招呼,或露出仰慕之色,或一时激动地红了脸。

    南阳城的士兵,对小郡主的未婚夫,这位名门世家的顾七公子都闻名已久好奇已久,没事儿的时候,聚在一起,就喜欢谈论一二,众说纷坛,都是从外面听来的说法,如今见到了真人,方才知道,果然有一句说法最正确,天上日月星,人间顾轻衍。

    顾七公子,果然就该是这样的,传言一点儿都不虚。

    进了南阳城,顾轻衍与安华锦骑着马并排向南阳王府走,顾轻衍压低声音说,“他们看起来,都挺喜欢我,安爷爷见了我,应该也会很喜欢我吧?”

    这微微有些没底气的语气,让安华锦一下子笑了,肯定地说,“爷爷一定会很喜欢你,比喜欢我,还喜欢你。放心吧!”

    顾轻衍笑着点头,又提醒她,“我要住你的院子,我不好说时,你与安爷爷说。”

    安华锦:“……”

    这人,还记着这事儿呢!

第八十四章 回府(二更)

    二人入城,南阳王府便得到了消息,府中众人一下子都惊动了。

    沈远之带着顾轻期等人在三日前去了军中,如今并不在南阳王府,安平和崔灼正在书房内议事,还没睡下,听到二人深夜回了南阳城,对看一眼,立即放下了手边的事儿,齐齐迎出府门。

    于是,安华锦和顾轻衍来到南阳王府时,便见到了在府门口顶着夜色等着二人的安平和崔灼。

    短短两个月不见,安平愈发地沉稳了,隐约颇有几分安华锦处理公事时沉静的影子,而崔灼,在夜色下,透着世家底蕴自小养出来的平和清贵。

    大门打开,顾轻衍第一眼便看到了崔灼,崔灼也第一眼就看到了顾轻衍。

    这二人,无论是顾家,还是崔家,都出自累世底蕴的世家大族,两个人身上,有着同样世家底蕴才养出来的贵气,但二人又有很大的不同,顾轻衍的身上,远看温润如玉,近看清冷如雪,温和却疏离,而崔灼,更多的是温和,无论是近看,还是远看。

    四目相对,二人均眸光清清。

    安平没察觉大门打开这一刻不同寻常的气氛,冲上前,神色激动又欣喜,“小郡主,顾七公子!你们总算回来了。”

    安华锦翻身下马,笑着点头,“安平。”又看向崔灼,浅笑,“崔世兄!”

    崔灼一怔。

    安华锦自然而然对崔灼介绍身边,“顾轻衍!我的未婚夫。”

    这介绍,顾轻衍自然是满意极了。

    于是,顾轻衍笑容漫开,也跟着下马后,对崔灼拱手,“崔兄,在下顾轻衍,久仰了。”

    崔灼一怔过后,脸色瞬间自然,也笑着上前,拱手,“顾兄,在下才是久仰你大名,失敬。”

    顾轻衍温和地笑,“上次崔兄去进城,我未曾得见,十分遗憾,没想到如今短短时间我也来了南阳城,明日可以和崔兄好好地相识一番了。”

    “能和顾兄交汇一二,是我的荣幸。”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恭维地说了好一阵子话。

    安华锦也不着急,等在一边,直等到二人说完,才笑着说,“来日方长,你们不必半夜里在这门口说。”话落,笑问安平,“我爷爷呢?可睡下了?”

    “老王爷即便睡下,这时怕是也醒了。”安平笑,“小郡主和七公子可直接去老王爷处。”

    “我这般不收拾一下就过去,是不是有点儿失礼啊?”顾轻衍偏头,凑近安华锦,低声问她。

    他这般亲昵,安华锦这些日子已习惯了,所以,尚不觉得有什么,也偏头低声回他,“失礼什么?等你沐浴更衣,我爷爷的脾气,该等的跳脚了,走吧,我们这就过去。”

    顾轻衍点点头,小声说,“既然如此,那是不能让安爷爷久等,便不顾及这些礼数了,走吧。”

    安华锦颔首,抬头见安平和崔灼一齐看着他们,她笑了笑,“我们现在去爷爷处,你们可跟我们一起过去?”

    安平挠挠头,“老王爷会问小郡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的吧?”

    “会吧!”安华锦点头。

    安平问,“我能跟着去听听吗?”

    毕竟,他如今管着南阳军的大半军务,要知道怎么回事儿,才能更好地应付京城那边的诸事。

    “行啊,你与崔世兄又不是外人,免得我回头再与你们说。那就走吧,你和崔世兄与我们一道过去见爷爷。”安华锦做了决定。

    安平颔首。

    崔灼没有意见。

    于是,一行人进府,前往老南阳王的住处。

    半途中,顾轻衍拽拽安华锦的袖子,小声跟她咬耳朵,“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儿,别到时候给忘了,我还不想我第一次登门,便让安爷爷骂个狗血淋头。”

    安华锦:“……”

    她无奈了,“好好好,答应你,我记着,一定不让你被爷爷骂,要挨骂,也是我挨,找不上你。放心吧啊。”

    顾轻衍勾起嘴角,似乎这才放下了心。

    安平与二人相识时,彼时,二人便相处极好,所以,也不觉得二人这般亲昵亲近有什么不对。

    但是崔灼是第一次见二人在一起的画面,再加之心里喜欢极了安华锦,心口抑制不住地疼了起来,哪怕是他自小受的教导让他凡事都要学会掩饰,但一时间,趁着夜色,脸色也不禁地黯了黯。

    顾轻衍的出众,盛名之下,丝毫不虚。他是这样一种人,久闻他名已久,但是真正地见到,还是会让人产生一种,原来这才是顾轻衍,还是会让人自惭形秽。

    而顾轻衍,只有他自己清楚,在看到崔灼的那一刻,心中生起的原来这就是崔家的嫡长孙崔灼,一个容貌品行不输于他多少的人,喜欢极了安华锦的人。

    他们身上,都有着同一种的气息,或者说,若是没有安华锦,也许,他们会一见如故,心心相惜,可惜,注定,他和崔灼,不能一见如故,也不能心心相惜,只会心里暗暗比较。

    安华锦开始没发现顾轻衍的小心思,直到走进老王爷的院子,她才发现了,他说话时,与她凑的比平时近,也比平时声音低柔,这刻意,别人看不出来,她自然能看的出来,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又气又笑,但也没捅破。

    老南阳王的院子里,果然亮着灯,安伯当先激动地迎了出来,“小郡主,您总算回来了。”他又看向顾轻衍,一脸的高兴欢喜,“这位是顾七公子?”

    “您是安伯?”顾轻衍微笑点头询问。

    “正是老奴,没想到七公子您知道老奴。”安伯惊讶。

    顾轻衍莞尔,“这些年,每次与安爷爷通信,偶尔有几封里,提到过您。说小郡主调皮上房揭瓦惹了祸端时,安爷爷要动军棍,您时常护着劝着拦着,让小郡主免受了许多惩罚呢。”

    安伯哈哈大笑,笑的欢快畅快极了,“是啊是啊,小郡主实在是太调皮了,老奴这么多年,总怕老王爷抡着军棍打不着小郡主,反而自己闪了腰,担心的不行。”

    安华锦闻言也哈哈大笑,“每次爷爷打我,我都窜上房,也不敢让他闪了腰啊,闪了腰,不是还得我在床前喂他吃药吗?”

    安伯笑着附和,“所以,对亏了小郡主上房上的快。”

    顾轻衍转头对安华锦眉眼都是笑意,看着就是满眼的喜欢,“我说在京城时,你怎么没事儿就跑去房顶上待着呢,原来是这么多年练出来的毛病。”

    “咳咳咳。”安华锦咳嗽起来。

    顾轻衍轻笑,伸手揉揉她的头,“果然是调皮养成的习惯吗?看你脸都红了。”

    安华锦拍开他的手,很想说你够了啊,但到底又气又笑没说出来,拉着他进了老南阳王的屋子。

    老南阳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二人迈进无门槛时笑骂,“混账东西,你们合起伙来编排我呢,我现在也能抡得起来军棍,闪不了腰,你们要不要一起试试。”

    安伯打着帘子,缩了缩脖子。

    安华锦不怕老南阳王,笑着进了屋,说话就气人,“爷爷,我以为您被气死了呢,如今看起来,还是中气十足嘛,看来好药每天吃着,果然管用。”

    “混账东西,你给我立正站着。”老南阳王叉腰,一副准备开骂的姿势,“惹了这么大的祸,你还有脸回来跟我嬉皮笑脸?你今日若不说个分明,我就用军棍打死你。”

    安华锦吐吐舌,十分不厚道地让开身子,将顾轻衍一把推到了老南阳王面前,自己躲在顾轻衍身后,探出头,笑嘻嘻地说,“您要骂就骂他,是他教坏了我,我没去京城前,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要多乖有多乖,但去了京城,您是不是去信嘱咐过他,让他好好地看着我,可是他是怎么做的呢?根本就没做到,没看顾好我,所以,也不怪我嘛,如今我把他这个罪魁祸首给您带回来了,您随便收拾。”

    老南阳王:“……”

    顾轻衍:“……”

    老南阳王气的瞪眼,这眼神,因为顾轻衍被安华锦推到了他面前,自然就直直地被顾轻衍给接收了。

    顾轻衍也被气笑,他回头瞅了一眼安华锦,早先她可不是跟他这样说的,如今这是翻脸不认人现场?他又气又笑地拱手见礼,“安爷爷。”

第八十五章 彼此(一更)

    老南阳王虽与顾轻衍通信已久,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八年前就给自家孙女订下的未婚夫,他的准孙女婿,虽然是迫于陛下一力促成,但是自己自然也是很满意的,毕竟,顾家的嫡子嫡孙,被顾老爷子和王家老爷子从小悉心教导,岂能差了?

    尤其是那一幅《山河图》,小小年纪,让老南阳王都惊艳震惊于此子才华。

    八年里,他与顾轻衍开始每年两三封的书信,后来渐渐的,从三年前开始,一年四五封,到今年,从一月到如今的九月,不足一年,就有七八封了。

    可以说,未见其人,也是从字里行间,相交已久。

    老南阳王本来要对安华锦发怒,还真有想抡军棍的心思,这么被顾轻衍、安伯这两个聪明人在门口一唱一和,他倒是不好再抡军棍了,安华锦又把顾轻衍推到他面前,他总不能对第一次见面的孙女婿大发脾气,于是,他一口气顿时憋住。

    顾轻衍见了礼后,适时地惭愧地露出让长辈讨喜的愧疚,万分抱歉地道歉,“安爷爷,是我不好,我没看住她,也没照顾好她,否则也不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是我之过,如今我特意来向安爷爷请罪,安爷爷骂我吧!”

    他这么一说,老南阳王还怎么骂的出来,他瞪着顾轻衍,瞪了半响,气的伸手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是这么纵容她宠惯着她护着她的?都到了我面前了,还护着?你可真有出息!”

    顾轻衍眨眨眼睛,低垂下头,更惭愧,“有负安爷爷嘱托,的确是我的错。”

    老南阳王一时气的不想说话,但还是不得不说,“我已在信中嘱咐你多次,她性子差,脾气差,很容易惹祸,让你看紧她,对她严厉些管教,你呢,都来到我面前了,她明摆着就是混账推你出来,你居然还替她认错?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顾轻衍愧疚地说,“本就是有我大部分责任,若是我看紧她,也不至于让她受陛下欺负,他被陛下欺负的狠了,才一怒之下还了回去,的确是我之过。若是我时刻带着她,不让陛下钻空子,自然就没事儿了。”

    安华锦在顾轻衍身后探出头,连连点头,附和,“就是啊爷爷,你不能怪我,陛下没有为君的仁慈,算计我,也太有失为君的根本了,我本来乖乖的,不想惹祸,已经一再小心了,谁知道,堂堂一国之君,那么没品呢。”

    “你闭嘴!”老南阳王伸出巴掌。

    安华锦顿时又缩回了脑袋,躲在顾轻衍背后,闭嘴不吭声了。

    顾轻衍轻叹一声,“安爷爷,您不知内情,不如我跟您仔细说说内情,您听完,再骂也不迟。小郡主真的是很乖的,主要是我没看顾好她,责任都在我。安家在京城的根基,是因为我,才不得已让全部暗桩撤出京城,免遭毒手,安家撤出暗桩后,小郡主手里自然没有暗线能及时知道陛下的打算,而陛下又做的太隐秘了,就连我埋藏在陛下身边的暗线,都没传出丝毫消息提前让我知道,所以,宫宴当日,小郡主才着了陛下的道,我也被陛下亲自看住。顾家的根基在京城,可是,依然没能在当日护住小郡主,百密一疏,我至今觉得愧对安爷爷。”

    老南阳王闻言收起怒目而视,转身坐下,摆手,“你坐下,她站着,你跟我仔细说说,我听听。”

    顾轻衍颔首,坐在了老南阳王身边。

    安华锦这回没了顾轻衍的遮挡,规规矩矩地站直了身子,垂手听训。

    杀了花似玉,她虽不是一时冲动,虽不后悔,但到底,花似玉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皇嗣,她是气急了恨极了,而顾轻衍,也包容了她纵容了她,当时,哪怕他觉得大可不必,可以有一百种法子悄无声息弄死花似玉,但他还是依了她,让她当日就报了此仇,欺负了回去,解恨极了。

    虽然解恨,到底是惹出了天大的麻烦,她和陛下的矛盾,进而激化了皇权和南阳王府的矛盾。

    若是让她再选一次的话,若是当时顾轻衍拦住她,理智与她分析个中利弊,她肯定会听,但也肯定会憋气的憋死憋出内伤,对顾轻衍,怕是也会有失望感。

    顾轻衍很聪明,没让她憋着,而是让她发作了出来,毫无保留地站在她这边,至今,依然没提一句她做的不对的话,让她怎么能不喜欢这个人?

    攻心之术,唯他最会,她也甘之如饴深陷。

    “你们也坐下,别陪着她站着,就让她自己站着。”老南阳王对安平和崔灼摆摆手。

    安平看了安华锦一眼,笑着坐下了。

    崔灼则是看了顾轻衍一眼,眼底掩下浓浓的情绪,顾轻衍真的对安华锦很好,好的让他看了,都觉得二人很配,他第一次见老南阳王,她推出他,一点儿都没恼,也不见尴尬,很有担当地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看得出来,他说愧疚时,也是真心实意。

    顾家在京城,盘踞数百年,但对上皇权时,又是在皇宫那样的地方,到底是没办法顾全周密,而陛下占据天时地利身份之利,他百密一疏,也是情有可原。

    而安华锦,刚进门就借着这个机会把顾轻衍推到老南阳王面前,未必就没有爱护顾轻衍的心思,她看起来做的不厚道的事儿,让他替她挨骂,但实则,越是这样,老南阳王看到了顾轻衍毫不犹豫地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担当,维护的是自己的孙女,心里想必满意极了喜欢极了。

    他本就对顾轻衍很喜欢,如今更是喜欢了。

    从短短的来到老南阳王屋门口,从顾轻衍刻意地引导安伯说出小郡主调皮挨军棍,致使老南阳王本有打算动军棍都歇了心思,到如今进了屋子里,安华锦推出顾轻衍为她挡骂,二人都是聪明的不着痕迹地,彼此维护了对方,他看的分明,这大概便是互相喜欢,正因为看的分明,越发地黯然。

    顾轻衍早先与孙伯和顾轻期都说的简单,如今见了老南阳王,说的详细的不能再详细,从安华锦这一回进京被大批杀手截杀其中有花似玉王岸知的手笔说起,说到陛下与王岸知联手,以奏折弄昏迷了楚砚送去冷宫,以强制手段让安华锦吞下百杀香被带去冷宫与楚砚一起关起来,说到陛下在宫宴全程盯着他不得轻举妄动,说到安华锦咬着牙忍了一个多时辰,说到他最终陪着皇帝直到皇帝喝醉才能脱身,调动了顾家所有在皇宫埋着的暗线倾巢出动与禁卫军大起来才破开冷宫的门救出了安华锦,安华锦撑着一口气,杀了花似玉等等,一直说到这一路来到南阳。

    屋中,老南阳王、安平、崔灼,加上顾轻衍和安华锦五个人,都听着顾轻衍条理分明,一件事一件事儿,不带个人感情褒贬地说了事情经过,都静静无声,

    顾轻衍说完,安平面上明显现出怒意,崔灼也脸色不太好,老南阳王毕竟是活了一把年纪,面色威威,不见喜怒。

    安华锦脸色很平静,仿佛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儿,但心里,却依旧烙印着宫宴那一日,她起伏跌宕心情大起大落大落又大起的一日。

    顾轻衍面色也很平静,但心里,也想着宫宴那一日,与皇帝曲意奉迎言谈饮酒周旋时一个多时辰的煎熬,以及破开冷宫的内殿,以做好了心里准备,却在看到安华锦和楚砚完整地坐在那里时,那一刻的欣喜和喷涌的情绪,没人能懂。

    安华锦想杀花似玉,他彼时没拦着,不是没了理智,而是不想拦。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的七情六欲,可以为了百姓忠于明君,可是,做不到为了忠君而违心地让自己爱的女人受如此欺辱。

    过了许久,老南阳王深深地叹气,不知是该怒陛下,还是该骂安华锦,疲累地摆手,“怀安的住处我已吩咐安伯在我的院子里收拾出来了。臭丫头回去吧!安平和灼小子也回去歇着吧!”

第八十六章 祸水(二更)

    安平和崔灼齐齐站起身,嘱咐老王爷早些休息,见安华锦站着没动,没有离开的打算,知道她刚回来,大约有话还想与老王爷私下说,于是,便一起出了老王爷的院子。

    二人离开后,顾轻衍看向安华锦,眸光温温润润,只隐藏着只有安华锦才能看出来的幽怨委屈控诉她若是抛弃他他就会跟她闹脾气等等情绪。

    安华锦是怕了他了。

    顾轻衍这个人吧!不声不响的闹脾气,最是折磨人,不过这般无声地诉说,也很勾人就是了。

    于是,她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爷爷,他最是喜静,你的院子虽好,但是每日来来往往,人太多,他一定住不习惯,我的院子里只有每日打扫的人,打扫完了,都会悄悄退出我的院子,平时没什么人,而且,我的院子,您可是花了大心思装扮的,景色好又雅致,他在顾家,堆金砌玉,自小养大的毛病多,住在您的院子里,大约会处处不合心意,也不好意思跟您说,不如就让他住去我的院子吧!既能清净,也能免于他娇气不适应。”

    顾轻衍弯了弯嘴角。

    老南阳王:“……”

    他看了安华锦一眼,又看向顾轻衍,安华锦脸不红心不跳,面色很坦然,顾轻衍浅浅含笑地坐在那里,一副听任安排,全无意见的模样,他一时也觉得安华锦说的有理。

    顾家是什么门楣?崔灼刚来的时候,他吩咐人好好地收拾了他的院子,崔灼都好多天没适应,更遑论顾轻衍?

    他与崔灼又不同,又不是来南阳从军来了。

    不过,虽然安家是将门,不是太重规矩,但也不是个一点儿都没规矩的,老南阳王又到底是个老人家,看着安华锦,板着脸,“住去你的院子?不好吧?你们毕竟已取消婚约了。”

    安华锦睁大眼睛,“爷爷,陛下说取消婚约,您也赞同陛下取消婚约?”

    老南阳王一噎,他自然不同意,这么好的孙女婿,怎么能同意?

    顾轻衍也偏过头,很是肯定地说,“安爷爷,我们不取消婚约,我爷爷也是同意的。您不同意吗?那可不行。您看我不远七八千里,都来到南阳了。您一定要相信我想维持婚约的诚意。”

    “可是你们如今没有婚约,住在一个院子里,终归不像话。”

    顾轻衍眨眨眼睛,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干脆闭上了嘴,只用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又无奈了,继续争取,“爷爷,他带来了大批的暗卫,都住在您的院子里吗?我的院子大的很,咱们南阳王府,也没那等嘴碎的,消息也传不出去,若是这么多年,府内的生活细节都能传出去,咱们南阳早就被南齐和南梁的兵马给踏平了。”

    老南阳王还是不太同意,瞪眼,“你没规矩,不能牵带着顾家的嫡子嫡孙没规矩,像什么话。”

    安华锦:“……”

    是她先没规矩的吗?还不是怪百杀香!

    顾轻衍低咳一声,垂下头。

    安华锦“哎呀”一声,干脆上前,一把拽起顾轻衍,伸手推他出门,同时对外面吩咐,“安伯,你在外面吧?你先带着他和他带来的暗卫们,去我的院子里安置。”

    安伯也愣了,见顾轻衍被安华锦连拉带拽地推出门,探头瞅瞅老南阳王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没说什么硬拦着,连忙应了一声,“是,小郡主,七公子,您跟老奴来。”

    顾轻衍趁机借坡下驴,拱手,“安爷爷,明日一早,我过来陪您用早膳。”

    老南阳王这时候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摆手,“行,那你去吧!”

    顾轻衍立即转身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踏出房间后,他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安伯带着顾轻衍离开后,老南阳王对安华锦瞪眼,“臭丫头,反了你了,你这是做什么?臭小子是自小养成金贵娇气的毛病没错,但你从小长在军营,还真当自己不是女儿家了?半点儿规矩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安华锦伸手关上了房门,来到老南阳王面前,坐下身,伸手倒了两盏茶,一盏递给老南阳王,一盏自己端起来喝,“爷爷,您先消消气。”

    老南阳王也的确是口渴了,这时才想起来,顾轻衍来到,一口水都没给人家喝,瞪了安华锦一眼,“刚刚你怎么不给怀安倒茶?”

    安华锦:“……”

    她不是一直在被罚站吗?

    老南阳王喝了一口茶,消了些气,“你要跟我说什么?”

    “爷爷,刚刚有个地方,顾轻衍含糊略过,但是我得跟您说说。”安华锦喝了一盏茶,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凑近他小声说,“您以为我的百杀香是怎么解的?耽误了一个多时辰,天下最好的大夫,也解不了。”

    老南阳王:“……”

    安华锦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人家,把人家从天上拽到了人间,如今来了咱们家了,我不是得对人家好些,对人家负责吗?您自小教导我,做人要有良知良心,我不能始乱终弃,没良心吧?”

    老南阳王:“……”

    安华锦又苦恼地说,“我也很喜欢陛下取消我们俩的婚约,可是他不干啊,顾家的嫡子嫡孙,为了我得罪了陛下,又被我给祸害了,如今跟着我离家来南阳,我若是没良心,您是不是才要拿军棍揍死我了?他没吃过什么苦,在路上,因为路远奔波,路上还总有不开眼的人为了悬赏令找我麻烦,他一不小心就染了些许风寒,如今风寒还没好,您这院子里,家徒四壁,空空荡荡,就连床,都硬的不行,您一辈子军营里待着习惯了,但是他细皮嫩肉的,怎么习惯?若是病倒了?还不得我端茶倒水伺候汤药?咱们这府中,又没养个做细活侍候人的丫鬟?”

    老南阳王:“……”

    安华锦又郁郁委屈地说,“要我说,都怪陛下,若不是他,我哪里用得着把顾轻衍怎样?我又不想嫁去顾家嫁给他,如今弄到这般地步,我都快烦死了。”

    老南阳王:“……”

    他终于听不下去了,怒道,“混账东西,你都浑说的是些什么东西?”

    安华锦抬起头,“爷爷,您就只会骂我混账,难道我说的不对?就没有对的地方?”

    老南阳王:“……”

    对的地方,自然有,还都挺有道理,可是……

    他气的失语,好半晌,才指着她,“所以你们,婚约虽然取消了,但有了夫妻之实?”

    安华锦很苦恼,“是啊。”

    老南阳王:“……”

    他差点儿心梗,“都这般了,您还想着取消婚约?”

    这么渣?

    安华锦点点头,“爷爷,您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你死了这条心吧!”老南阳王气的要吐血,伸手狠狠地点着安华锦的脑门,“怀安哪里不好了?你是个什么死心眼的孩子?你们之间都已……你还不想嫁?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安华锦委屈,嘀嘀咕咕絮絮叨叨地说,“爷爷,我是有些不想嫁,但也没十分死心眼啦,我就是……哎呀,反正,我如今良心过不去,若是他病倒了,我不得整日伺候?还有,他真是太娇贵了,天下怎么有这么娇贵的男人?虽然确实长的好,有才华,性子也还好,但是,这娇贵,就能要人命。”

    老南阳王气的摆手,“既然如此,不用多说了,他就住在你那里了,你赶紧给我滚,你们好好相处,我想办法早些让你们大婚。你别给我想着始乱终弃的事儿。咱们安家,自古就没这样的不肖子孙,若是你能做出没良心的事儿来,我饶不了你,将你逐出家门。”

    “这么严重的吗?”安华锦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都变了,“爷爷,您别吓我。”

    “你觉得我是在吓你?滚滚滚!”老南阳王对她摆手,似乎一眼也不想看见她了。

    安华锦只能委委屈屈地滚出了老南阳王的屋子。

    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安华锦也轻舒了一口气,为了顾轻衍,依着他的要求,她也是一言难尽的尽力了。

    自古都说红颜祸水,顾轻衍这个蓝颜也是个祸水。

第八十七章 胡闹(一更)

    安华锦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安伯已带着人安排好了顾轻衍和暗卫们的住处。

    见安华锦回来,安伯站在院门口笑呵呵地拱手,“小郡主,老奴已带着人收拾好了您的院落,将东跨院的房间收拾了出来,供顾七公子住,其余的厢房,收拾出了给顾七公子带来的暗卫们,今日天色太晚了,您和顾七公子一路奔波劳累,老奴就先让顾七公子赶紧沐浴歇下了,明日一早,您看看顾七公子缺什么?老奴再让人制备。”

    安华锦点头,“好。”

    安伯又道,“小郡主,您这院子里,平时没有伺候的人,需不需要老奴找几个人来伺候?”

    “不用,他带的暗卫们能用,他喜欢清净。”安华锦摆手。

    “那小郡主您也早些休息。”安伯点点头,不再多言,便带着人走了。

    安伯离开后,顾轻衍从东跨院的屋子里走出来,见安华锦回来,缓步来到她面前,小声问,“你与安爷爷说了什么?安爷爷同意了?”

    安华锦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将经过与他说了,尤其是那番话,郑重说了。

    顾轻衍听完,一言难尽地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二人对视片刻,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顾轻衍伸手弹了安华锦脑门一下,声音轻柔地说,“真是辛苦你了。”

    可不是辛苦吗?这般哄骗自己爷爷,她也是独一份了。

    安华锦轻哼一声,转身进了屋。

    顾轻衍跟在安华锦身后,弯着嘴角,进了她的房间。

    青墨看了二人一眼,压低声音吩咐,“从今日起,两个人一班,轮流守着小郡主的院门,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入。”

    公子和小郡主毕竟未曾大婚,这般同寝,还是隐秘些好,南阳王府虽然不会轻易传出内院话题,但是还是小心些的好,免得一旦传出去,也是麻烦,守好了院子,也就守好了秘密。

    “是!”暗卫们齐齐应是。

    安华锦的房间,每日有人打扫,很是干净,安伯已带着人给她换洗了新的被褥,室内也已掌了灯,朦胧光晕下,室内一应陈设,十分有女儿家的雅致韵味。

    早先安伯在,顾轻衍自然没进来,如今随着安华锦走进来,入眼处,朱帘翠幕,香罗账暖,烛光微映,菱镜妆台,无一处不透着精致。

    在安家老宅时,他无数次出入安华锦的闺房,安家老宅的闺房一应陈设都简单的很,很不像是女儿家的闺房,处处透着空旷冷清。如今这整个南阳王府都空旷简单的很,反而她这一处院落闺房,处处透着大家闺秀的精致,让顾轻衍真正地感觉到了踏入了女儿家的闺房。

    安华锦走到妆台前,拆卸头上的珠钗,对他问,“想什么呢?连个声音都不出。”

    顾轻衍来到她身后,伸手帮她拆卸珠钗,笑着说,“到了你从小到大住的地方,多看几眼。”

    安华锦笑,懒洋洋地道,“我很小的时候,刚记事时,就被我爷爷带去了军营,每个月回来那么几天,也不在自己的院子里住,总去找我娘抢她的床跟她挤着睡,后来我父兄战死,我娘受不住去了,我更是常年待在军营,不怎么回府,一个月回来那么一两次,也是喜欢跑去房顶上,拎着一壶酒,坐上半夜,然后,进了房间就和衣而睡了。”

    “你自己坐在房顶上喝酒吗?”顾轻衍眸光染上心疼。

    “不是,沈远之陪着我。”安华锦道,“他今日大约是去军营了,若是得到我们回来的消息,明日一早准回来,你明日就能见着他了。他那个人啊,与我从小打到大,但每回与我打一架,再一起喝一顿酒,我什么坏心情都没有了。”

    “这样啊,那明日见了他,我定要多谢谢他。”

    安华锦回头,见顾轻衍又鼓起了腮帮子,她好笑,轻柔地伸手拍拍他的脸,“行了啊你,都住进我房里了,还乱吃什么飞醋?赶紧洗洗睡吧。”

    顾轻衍勾了她一缕青丝,缠在指尖,轻柔地转了转,然后松开,也笑了,“好。”

    沐浴后,顾轻衍如愿地住进了安华锦的房间,躺在了她的床上,一时没有困意,小声贴着安华锦的耳边说,“我睡不着。”

    安华锦:“所以?”

    顾轻衍起身,将她压在身下,声音低沉悦耳,“所以,我们晚些睡吧。”

    “你明日不是还要陪着我爷爷用早膳呢吗?我爷爷可是起的很早的,跟你在京城时每日早上上朝差不多,你若是胡来,明日起得来吗?”安华锦仰着脸问他。

    “起得来。”顾轻衍低头吻下。

    二人回到南阳王府时,本已半夜,在老南阳王处叙话了大半个时辰,回到了院子后又沐浴洗漱,睡下时已过了子时。如今这般一折腾,睡下时,已三更天。

    安华锦睡前嘟囔一句,“就不该心软答应让你住进我的院子。混蛋!”

    顾轻衍低笑,低头吻吻她被香汗打湿的小脸,小声说,“明日我陪安爷爷用早膳,你就不必起了。”

    安华锦困倦地埋怨,“我也起不来啊,多年习惯早起,都被你破坏了。”

    在京城安家老宅时,虽然清闲的很,但安华锦除了来葵水时,还是能保持每日良好的早起练功的习惯的,但是自从中秋节宫宴与顾轻衍颠鸾倒凤之后,她每晚都睡的很晚,累的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早上日上三竿,才昏昏醒来,多年习惯真是一朝散尽。

    偏偏顾轻衍还每日晚上哄着她,将她哄的昏了头,任由他胡闹,也生不起气来。他自己倒是神清气爽,春风拂面,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精神劲儿。

    顾轻衍轻笑,用帕子擦了她满是汗水的脸,“体力这般差,大约就是今年没怎么待在军营里的缘故?”

    安华锦气笑,伸手推他,“滚一边去,明日我就跟爷爷说,让你去军营打桩。”

    顾轻衍笑出声,见她发了脾气,柔声哄她,“好了,不闹你了,看你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赶紧睡吧。”

    安华锦的确困的累的不行,也懒得与他再分辩,闭上眼睛,转眼便睡了过去。

    顾轻衍侧着身子看着她,越看越喜欢,满心满眼,都是她。

    以前,他从来想不到,会有一个女子,让他魂牵梦系,患得患失,会让他思之如狂,为之疯狂,会让他失去冷静,没有了克制,从小学的修身养性,规矩礼数,都化为云烟,却无论哪一种,都甘之如饴。

    就这样抱着她,到天荒地老,都没关系。

    顾轻衍笑着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也睡了过去。

    天刚蒙蒙亮,顾轻衍睁开眼睛,见安华锦睡的正香,他悄无声息地起床,披了衣服出了房门。

    青墨立在院中,见顾轻衍出来,垂手见礼,“公子。”

    顾轻衍点点头,脚步轻浅,向昨日安伯给他准备的房间走去,这一处房间,距离安华锦的闺房不远,走个几十步就到了,进了房间,青墨打来清水,顾轻衍净面梳洗后,温声问,“老王爷起了吗?”

    “老王爷已起了,正在练武场练功。平公子与崔公子也在。还有沈小将军,已刚刚来府里了。如今也在。”

    顾轻衍颔首,梳洗妥当,换了另一件安华锦亲手给他做的湖蓝色的沉香锦,缓步出了院子,向练武场而去。

    安家老宅,本没多少人,但自从安平来了,崔灼来了,沈远之偶尔在府里住时,人多了,便也热闹了,如今加上又来了一个顾轻衍,空荡了多年的府邸,一时间十分有人气。

    顾轻衍来到练武场时,便看到老南阳王在指点几个人枪法,除了安平、崔灼外,还有一个看起来与安华锦一般年岁的年轻男子,手中一杆长缨枪,使的人眼花缭乱。

    见他来了,那人立即停了枪法,收势向他看来,眼神明明地扬眉,“顾七公子?”

    顾轻衍微微颔首,浅浅而笑,彬彬有礼,“沈小将军?”

第八十八章 早起(二更)

    顾轻衍少年扬名,才名天下皆知,沈远之出身武将之家,自小喜欢兵书武功,不喜文墨,所以,对文人不是十分推崇,以前并没有多在意顾轻衍这个人,哪怕他少时便名扬天下,如雷贯耳,受天下读书人敬仰推崇,诗文流传大江南北。直到他知道顾轻衍是老南阳王给安华锦订下的未婚夫后,才特别地关注起他来。

    彼时,顾轻衍是顾家嫡子嫡孙,顾家累世底蕴的世家大族,任谁听来,都与安华锦这个自小长在军中的将门之女南辕北辙应该是长成两个模样的两种人,家世底蕴,个人品行,都十分不般配,所以,他每逢提起来时,也是对安华锦取笑。

    比如,他会常说,“就你这个毛丫头,进了顾家门,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再比如,他也会说,“那顾轻衍,少年扬名,应该是个十分骄矜傲气的人,怕是十分注重规矩礼数,你看看你,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还有一点儿女儿家的样子吗?你若是当着他的面不用梯子就爬去房顶上,你说会不会当即把他吓的昏死过去,死活不要娶你啊!”

    再比如,他还会说,“就算你每年去崔家一个月,由崔老夫人教导一个月,装模作样的时候,也挺像个大家闺秀那么回事儿的,可是搁不住时间一长,你就本性暴露啊,你能装一日,能装一个月一年吗?做不到吧?再说,那顾轻衍听起来,像是个极聪明的人,你也骗不过他的,而且他出身顾家,顾家是什么门楣规矩?严苛的很,你这样的,他怕是打死也不想娶的,他想娶的,应该是那种跟他一样的世家大族十分注重规矩的小姐,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但与他,不是一路人,还去相看什么?干脆你半路做个戏,惊个马,直接回来得了。”

    等等……

    沈远之说过的拆台的话,实在是太多,安华锦都记不清他说过多少了,沈远之自己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就记着,他背后没少在安华锦耳边叨叨二人不合适,顾轻衍看不上她。

    安华锦也没有不爱听,似听非听的,多数时候,都一脸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百无聊赖的样子,整个人都对这件事儿不那么上心。

    谁知道,没想到恰恰与他说反了,顾家的七公子,偏偏就喜欢安华锦这个没什么规矩不怎么着调脾气也不怎么好的小丫头了。

    上一次,安华锦回南阳,一口一个心尖上的人,把沈远之气闷了个够呛。正想等着一定要好好地看看让她喜欢极了的顾轻衍,到底是什么模样,没想到,这么快就见着了。

    最让他没想到的是,顾轻衍竟然为了安华锦,在宫宴之日,对禁卫军大打出手,从皇宫里救出了她。

    虽然早先打探来的消息混沌不清,也不可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顾轻衍当真是为了安华锦,不管不顾地得罪陛下了。

    今日一早,他来到南阳王府后,抓住安平,问了一通,得知了细情,一时间,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是男人,他清楚,顾轻衍既然能为安华锦做到这个地步,那是喜欢极了。

    他想起曾经在安华锦面前叨叨,就觉得脸疼。

    如今瞧见了顾轻衍,好奇已久的人就出现在了眼前,他一如传言一般,或者说,比传言中还让人眼前一亮,更让他嘬了嘬牙床,一时间,什么想法也没了。

    沈远之与安华锦从小一起长大,同年同月同日生,他太了解安华锦了,看到这样的顾轻衍,就明白了,这样的顾轻衍,也难怪安华锦会喜欢上,将之放在了心尖上。

    她说的心上人,可是半点儿不掺假了。

    沈远之将长缨枪一扔,走到顾轻衍面前,上上下下又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目光如炬地最后盯着他的衣服说,“这绣活和做工,我怎么越看越熟悉?我没看错吧?”

    顾轻衍负手而立,微笑地回答他,“沈小将军没看错,是小郡主亲手给我做的,据孙伯说,她有两批秦岭梅家的沉香锦缎子,一匹是天青色的,一匹是湖蓝色的,都被她给我做了衣裳,自己动的手,从裁剪到一针一线地缝制,没假手她人。”

    沈远之顿时受不了了,“我曾经衣服撕破了一个小洞,让她给我缝两针,她理都不理,亏我还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呢,真是不同人不同命。”

    顾轻衍笑意深了些,“小郡主的确是对我极好的,我也会对她极好的。”

    沈远之:“……”

    一大早上的,他就快被糖给熏死了,偏偏他还发作不出来,毕竟,是他先嘴欠的问的,人家说的也是事实,还彬彬有礼,温和极了的态度,让他怎么翻脸?

    沈远之揉揉鼻子,憋着气道,“顾七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顾轻衍十分和气,“小将军在南阳军中,也是赫赫威名,我常听小郡主提到沈小将军,早已慕名已久。”

    沈远之清了清嗓子,“她提到我?一准没好话。”

    “也不尽然,比如,昨日她就说,小将军与她打架,与她喝酒,每回打架喝酒之后,她就会心情很好。”

    沈远之:“……”

    他更是气笑了,“那是因为他揍了我,所以,才心情很好的吧?打架我打不过她,总被她欺负,喝酒我也喝不过她,总被她灌醉,她处处能赢了我,自然心情很好了。”

    若是他能打得她见着他躲着走,将她灌醉个一天睡不醒,他也会心情很好的。破丫头,什么人啊,就这么背后编排他!混蛋!他不要面子的吗?

    顾轻衍低笑出声,“这我倒不知道了,昨日她没说的这么详细。”

    沈远之:“……”

    啊,原来是他自己抖搂出来了!

    沈远之看着顾轻衍,一时间,十分无语,不知道是对安华锦的,还是对自己的,还是对对面笑出声的顾轻衍的。

    他憋了好一会儿,才挠挠头,泄气地说,“算了,没面子就没面子吧!你刚来南阳,即便她不说,你不知道,等多待些时日,也就知道了,我就是打不过她,喝酒也喝不过她,就连去红楼酒肆里抢个姑娘,也抢不过她,这南阳城,没有不知道的人。”

    顾轻衍眸光微动,笑问,“我倒是不知,她还与沈小将军在红楼酒肆里抢过姑娘?”

    哎呦,又自己抖搂出来了。

    沈远之立即转过头,看天看地不看顾轻衍,“没有没有,说笑呢。”

    顾轻衍也不追问,从善如流,很给人面子地说,“我就说呢,小郡主如此乖巧的人,又是女儿家,怎么会与沈小将军抢姑娘?”

    沈远之:“……”

    他是第一次从人嘴里听说安华锦是个乖巧的人,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顾轻衍,十分很想知道,这二人私下是怎么相处的,或者说,安华锦是怎么在顾轻衍面前装模作样的,让这顾七公子眼瞎地觉得她是个乖巧的人。

    老南阳王和安平、崔灼三人走过来时,便看到沈远之一脸无语的神色,顾轻衍笑如春风,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老南阳王看了二人一眼,问,“怀安,昨日你睡的可还好?”

    “回安爷爷,小郡主的院子很是清净,一应用具,也很随心,我睡的很好。”顾轻衍含笑回话。

    “啊?你昨日住在她的院子里?”沈远之惊讶,“我就说你刚刚怎么从那边走来,而不是从安爷爷的院子里。”

    “小郡主怕我睡不好,不适应,说她的院子里一应布置都是花了大价钱和心思的,舒适合宜,我昨日便住了过去。”顾轻衍浅笑,“果然如小郡主所说,一夜好眠。”

    沈远之:“……”

    他看着顾轻衍身上安华锦亲手做的衣服,噢,他就不该问,都放下兵书刀剑,给人亲手做衣裳了,这南阳王府里,她的院子最好,自然也不会委屈人家。

    他顿时闭了嘴。

    崔灼闻言,多看了顾轻衍两眼,目光从他衣服上掠过,凝了凝,又挪开视线,也跟着笑了笑。原来,昨日她特意留下来,是将人带去了她自己的院子。

第八十九章 杀心(一更)

    安华锦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她睁开眼睛,身边已没人,她伸手摸摸身边的被褥,早已经凉透了,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又眯了一会儿,才拥着被子起来,穿衣下床。

    梳洗妥当,走出房门,已快午时。

    青墨立在院中树下,见安华锦出来,拱手见礼,“小郡主,公子一早就去了练武场,后来与老王爷一起去了他的院子用早膳,如今被沈小将军拉去军营了。大约会晚上才回来。”

    安华锦点点头,笑问,“你怎么没跟着你家公子一起去?”

    “公子怕小郡主醒来不见他会问闻,便没让属下跟。”

    安华锦摆手,“我如今醒来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不必守在这院子里。”

    青墨点点头。

    安华锦出了自己的院子,去了南阳王的院子。

    来到南阳王的院子,南阳王正准备用午膳,崔灼和顾轻衍都不在,大约都去了南阳军营,只安平在,见安华锦来了,安平站起身见礼。

    安华锦昨日没仔细瞧安平,今日发现他虽然瘦了,但是拔高了,刚要对他询问些南阳军近来的事务,老南阳王已对她瞪眼,“臭丫头,你看看你,都什么时候了,才起来?你的好习惯呢?都喂狗了吗?”

    可不是都喂狗了?

    安华锦对老南阳王吐吐舌头,笑嘻嘻地说,“明日我一准早起,这不是这么些日子兵荒马乱,没睡上一个好觉吗?爷爷,您就没发现,我都瘦了?”

    老南阳王瞅了她一眼,气色红润,面如桃花,倒是好看了些,没看出哪里瘦了,他哼了一声,“赶紧吃饭,吃完饭,你也该做事了,自己好好想想,如今陛下那边,该怎么应对。”

    安华锦坐下身,无所谓地说,“陛下那里,不会放过我的,再加上个王岸知,总会找麻烦的,找不到我身上,自然要找到爷爷您身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此事闹的天下皆知,陛下那里,若是不让你给出个交代,怕是有辱圣威。”老南阳王道。

    安华锦冷笑一声,“帝王若都是如陛下一样,还要什么圣威?”

    老南阳王一噎。

    安华锦拍拍老南阳王肩膀,“无所谓地说,爷爷,这么多年,您觉得陛下对得起我们安家吗?如今又对我算计,我挠他一爪子,他就不干了,可真是有意思。您也别操心,等着吧,陛下的招数,怕是多着呢,有您操心的时候,趁着现在,您就该吃吃,该喝喝,等事情来了,再操心不迟,免得到时候您烦都烦死。”

    老南阳王一时失声,片刻后,什么也不说了,听了安华锦的话,“吃饭。”

    用过午膳后,老南阳王身子骨不好,近几年都习惯午睡,待他睡下后,安华锦与安平去了书房。

    书房内,堆了满满的事务,安平已处理了一半,还剩下一半。

    安华锦来到桌前,随意地翻了翻,蹙眉,“南阳军秋季的一应所用,还没下发下去?”

    安平道,“还没有,本来前几日是要发下去了,但正听闻您出事儿了,便耽搁了。”

    安华锦恍然,“明日立马发下去。”

    安平点头。

    安华锦坐下身,示意安平也坐下,“顾轻期他们呢?被沈远之带去了军营?”

    “是,沈小将军将人都带去了军营。”

    安华锦问,“我从武试会选出来的这十个人,可有哪个有不妥之处?”

    “目前还没有,这些人各有所长,沈小将军夸小郡主您眼光毒辣。这些人来了南阳军,如虎添翼,顾九公子说这些人多数在家中都不受重视,因世家们都重文轻武,他们若是留在家族,听家中安排,没什么出头之日,如今来了南阳军,才能展现自己,大放异彩,不必受家族钳制安排,有出头之日。”

    安华锦点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还是需要派人暗中盯好了,不要小看世家们的掌控欲,这些人能被家族推选出来参加武试会,可不是为了给我南阳军送人才的,背后都想要有利益可求。但我即便知道,还是收了这些人,就是觉得,有人才送上门,不要白不要,他们背后的家族,不管背地里打算什么,人入了我的口袋里,就是我说了算,他们想都不要想。”

    “是,我会派人盯紧。”安平闻言郑重地点头。

    “最近南齐和南梁,可有什么动静?”安华锦又问。

    “没有。”

    安华锦若有所思,“南齐和南梁,至今没有动静,想必就是在谋最大的动静。陛下要杀我的消息,如今估计也传到南齐和南梁去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坐得住。”

    “也许,南齐和南梁在等。”安平猜测。

    安华锦颔首,“没错,应该就是在等,等一个机会。如今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机会就是快来了。更何况,陛下要杀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喜欢花似玉不假,但若说单纯地为了花似玉,对我动这么大的杀机,倒也不尽然。我本来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如今因为杀了花似玉,这个猜测也算是被我证实了。”

    “小郡主,什么猜测?”

    安华锦打开折子,漫不经心地说,“陛下应该早就对我动了杀心。”

    安平一惊,“怎么会?您的身份……陛下不是一直很看重吗?”

    安华锦笑,“对啊,是看重,陛下没见到我之前,也许还没动杀心,但是今年自从见到我之后,尤其是,因为我,张宰辅案事发之后,陛下觉得我这个性子,不可控,他若是控制我,怕是掌控不了,人最不喜欢自己掌控不了的东西,一国之君的陛下,本就多疑,更不喜欢自己掌控不了的人,所以,我今年第二次进京后,他愈发地想要掌控我,宫宴上,所做的算计手段,让我嫁给七表兄楚砚,做他的儿媳妇,做皇家人,这个决定,大约是他觉得不用杀我,不用惹出大麻烦,和平解决的最好的决定,与其说是王岸知从中出了力,不如说他那等聪明的人,看出了陛下的心思,因势利导,借此获得他的信任罢了。但我果然不受他控制,不止如此,还挠了他一爪子,这一爪子,就是挠他的心口,打他的脸面,如此一来,他彻底放弃掌控我,要将我杀了,才安心。”

    安平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微变,“原来是这样。”

    安华锦点头,“这天下,也许很多人都会觉得是陛下昏聩了,为了女色,不管不顾了,着实糊涂,我开始,也觉得,后来细想之下,觉得不尽然。我从小学运兵之道兵谋之术,但也学御人之术用人之道,如今细细推算来看,陛下的心思,藏的很深,八九不离十。”

    安平看着安华锦,她脸色平静,他心海一时激涌也慢慢平静下来,“您昨日和今日,都未曾与老王爷说分明吧?”

    安华锦摇头,“爷爷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若是知道陛下连我一个女儿家都容不下,非要掌控在手心,你想,他不得难受的饭都吃不香了?觉都睡不着了?”

    安平想了想,摇摇头。

    “他忠君为国一辈子,到老了,就想我有个安稳的归宿,在爷爷的心里,安家背负的这个包袱太久了,如今放下也没关系,也算是解脱了,他疼爱我,怕是很有些后悔自小将我带在军中教导,将我教导成了堪比男儿非要将守家卫国的责任抗在肩上信念,但那时,他哪里知道,八年前玉雪岭之战,我父兄皆埋骨沙场了呢?若我父兄活着,我上马打仗,下马红妆,什么样都没关系,但如今,安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百年之后,到底不想把这个包袱让我一个女儿家继续背负着,可是,偏偏,我自小耳濡目染,所学所行,都是守护南阳军,我能放得下吗?不能!”

    安华锦笑了一下,“所以,上一次从京城回来南阳,爷爷看出我的心思信念后,书信试探了陛下,陛下自然不准许,何况,我又不是一个听话的,不好掌控的人有太多变数。如今,不是陛下杀了我,就是……”

    她说着,顿了顿,“大楚换一个新主。”

第九十章 守护(二更)

    安华锦在书房整整待了半日,直到天快黑了,她才阅完安平摘捡出来的所有的重要的事务折子,她搁下笔,伸了个拦腰,向窗外看了一眼,一边捶打肩膀,一边问,“都这个时辰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安平知道安华锦问的是谁,笑着站起身,“小郡主累了半日了,歇了吧!我去问问顾七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怕是被沈远之给拖住了。”安华锦站起身,站在窗前,笑着摆手,“你去问问吧!若是他被沈远之拖住了,就不等着他吃晚膳了。”

    安平走了出去。

    安华锦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南阳王府虽然家徒四壁,到处空荡空旷的很,尤其是这一处书房,是一处孤立的楼阁,四处连个树荫遮掩也没有,窗子打开,秋日里的凉风直接吹进来,烈的很,但依旧让累了半日的她觉得神清气爽。

    果然,自小长大的南阳城,就是连她以前不怎么待在的家里,都处处比京城待着舒服。

    不多时,安平走回来,“小郡主,诚如您所料,顾七公子是被沈小将军给拖住了,说是留在军营喝酒了,晚些回来,崔公子先回来了,如今在老王爷的住处。”

    安华锦点点头,“行,那我们去爷爷的住处用晚膳吧!不必管他了。”

    安平颔首。

    二人一起出了书房,前往老南阳王的院子。

    来到老南阳王的院子,果然崔灼已回来了,老南阳王正等着他们来了用晚膳。

    见安华锦不停地捶打肩膀,老南阳王又没忍住瞪眼,“怎么这般娇气了?”

    安华锦无奈了,“爷爷,您别总是见着我就对我瞪眼行吗?我就算是娇气,也是在京城待的,您若是早先不赶我去京城,我如今可不会这么娇气。”

    “臭丫头,你怎么不说是怀安将你宠惯坏了?”老南阳王不满。

    安华锦气笑。

    到底是谁宠惯谁啊?顾轻衍怕是被她给宠惯坏了吧?

    她坐下身,对崔灼笑着问,“崔世兄,你今日也去了军营?沈远之拉着怀安,在军营做什么?”

    “安妹妹改了旧识称呼,是不是也要我改了?”崔灼忽然问。

    安华锦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崔世兄想改就改,不想改,依照旧识称呼就是。”顿了顿,她歉疚地道歉,“对不住啊崔世兄。”

    对不住什么,安华锦没说,但是崔灼明白。

    旧识称呼,从她这里改了,原因自然是为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好避嫌。

    崔灼垂下头,须臾,又抬起,温和地笑笑,“我还是习惯了称呼安妹妹,安妹妹既然这样说,我就不改了。你不必对我道歉。”

    安华锦抿了一下嘴角,笑着点点头。

    崔灼这才回答安华锦的话,“沈贤弟拉着顾兄去看了排兵布阵,又去兵器库转了一圈,之后,见天色晚了,便拉着他喝酒,本也拉着我来着,不过我还要回府给安爷爷送紧急的军务折子,便提前回来了。”

    “什么折子?”

    “兵部今日刚刚来的折子,我未曾看内容,交给安爷爷了。”

    安华锦转向老南阳王,“爷爷,兵部来的折子,说的什么事儿?”

    老南阳王一直听着二人说话,没发表什么意见,如今见安华锦问他,绷着脸道,“还能是什么?王家那个六小子不是在兵部吗?给我问好的折子。”

    “给您问好的折子,走的是兵部的加急?”安华锦扬眉。

    “可不是吗?”老南阳王哼了一声,“这小子啊,,没安好心,明着是给我问好,实则啊,是让我做好准备呢。”

    安华锦轻嗤了一声,“他又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就是了。”

    老南阳王道,“这个王家六郎,是个人物啊。”

    崔灼看着安华锦,蹙眉,“王家六郎,他效忠陛下,暗中投靠的是何人?”

    “不知道。”安华锦摇头,“我也一直在想,王岸知那样的人,谁能驱使他?二皇子已被赐死,三皇子失势,四皇子、五皇子不出彩,受外家势力的局限性,有不了什么大作为,六皇子已被贬为庶民,我七表兄他自然是不投靠的,否则就不会屡次要杀我了,敬王虽然有心机会算计,但年纪摆在那里,到底还嫩了些,王岸知不见得会投靠他,至于其余的比敬王还小的皇子们,更不够他看在眼里了。难道他没暗中择新主?所作所为,就是为了与顾轻衍作对?”

    “他与顾兄,积怨已久?”

    “何止已久?从小就互相争斗不服输。”安华锦托着下巴,懒得再猜,“我如今回南阳了,倒是好奇,他还能帮陛下出什么招,倒是挺期待的。”

    老南阳王:“……”

    臭丫头,他一把年纪了,真是不禁折腾了,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用过晚膳后,安平去了书房,安华锦没打算再去书房,便又陪着老王爷坐了一会儿,才与崔灼一起,出了老王爷的院子。

    此时,天色已彻底黑了。

    安华锦出门前,递给崔灼一盏罩灯,自己也提了一盏,崔灼住的院子,与安华锦的院子有一段路,于是,二人一起往回走。

    安华锦觉得,应该与崔灼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虽然上次在京中安家老宅,二人把话说的分明,但如今,回了南阳,总觉得,有些话,也许还没说尽。

    走出了十几步,安华锦也没想到怎么开口合适。

    崔灼到是先笑了,停住脚步,提着罩灯看着安华锦,如旧识一般,像个哥哥一样地笑她,“小姑娘就是心思重,我以前以为,你是个心思简单的,除了自小的信念志向,心里装着南阳军,装着大楚千万百姓安居乐业,便也不装什么了,如今看来不是,还是我将你看的太轻了。”

    安华锦眨眨眼睛,也笑了,“以前的我,当真是被崔世兄看准了,如今长大了,心事儿自然多了,复杂了,没那么简单了。”

    “这其中的心事,也包括我给你带来麻烦了吧?”崔灼看着她。

    安华锦摇头,“并没有,崔世兄磊落,我亦不是纠葛之人,我若是嫌你麻烦,当初就不会同意你来南阳投南阳军,我就是觉得,对崔世兄,我心中有愧。”

    “安妹妹,你不必有愧,也不必觉得对我不住,我很能理解,任哪个男人,也不会高兴你与我依照旧识称呼,从你这里改了,是最正确的选择,对我来说,我只是想要固执地留着这个称呼罢了。”崔灼低声说,“留着这个称呼,也许,不能成为一个念想,但最起码,留住了我心里最想守护的东西。”

    留住了心里最想守护的东西啊!

    这么卑微的奢求,安华锦心里也不好受,但她还是笑吟吟地,轻声说,“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还报崔世兄万分之一,但我能向你保证,我们小时候,我对你说的话,唯一的志向和信念,我不会变,必能与你一起坚守。”

    崔灼露出笑意,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笑着点头,“好。”

    说开了,二人接下来的话便轻松自然多了。

    走到岔路口时,崔灼转了道,向他住的院落走去,安华锦目送他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到底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熟悉脚步声。

    安华锦回头,只见顾轻衍顶着夜色正走来,她提着罩灯站在原地,等着他走近,笑问,“我还以为沈远之要拉着你喝酒到半夜,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轻衍看了她一眼,目光向崔灼离开的方向瞧了一眼,然后低头看着她,压低声音说,“他都回了自己的院子,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啊。”

    顾轻衍低笑,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往安华锦的院子里走,回答她的话,“沈远之原来没多少酒量啊,怪不得每次与你喝酒,他都是先醉的那个。”

    安华锦笑,“沈老夫人一杯果酒就能醉倒,幸好沈老爷子能喝,有海量,他都遗传了些,若是随了沈老夫人,也会一杯就倒,我小时候,常拿这个笑话他。”

第九十一章 舍他其谁(一更)

    安华锦和顾轻衍顶着夜色往回走,南阳王府沉浸在夜色中,十分安静。

    顾轻衍想起一件事儿,笑问,“据说你曾经和沈远之在红楼酒肆里抢过姑娘?”

    安华锦眨眨眼睛,果断地说,“没有。”

    “没有?”顾轻衍看着她。

    “没有。”安华锦坚决地点头。

    顾轻衍轻“唔”了一声,“本来我还想好好地表扬你一番,原来没有这件事儿啊。”

    安华锦:“……”

    原来是她意会错了吗?他不是要给她记一笔?

    安华锦脑筋转了个弯,还是说,“没有,真是可惜了,没得你表扬上。”

    顾轻衍低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这么聪明的吗?”

    这叫求生欲强!

    安华锦抓住他的手,顺势抱住他的胳膊,头歪了歪,对他笑问,“今日沈远之带着你去南阳军,有何感想?”

    顾轻衍收了笑,“南阳军很好。”

    “怎么个好法?”

    “军队里风气正,军纪严明,上下一心,兵强马壮,这么多年来,不是南梁和南齐废物,而是南阳军太强大了。”顾轻衍收了笑,“只是可惜,兵器过于陈旧了些。”

    安华锦抿了一下嘴角,对他压低声音问,“你说,若是我在南阳私建兵器库,如何?”

    顾轻衍脚步一顿,“想要造反吗?”

    安华锦轻嗤了一声,“皇帝那么好当的吗?不造反,就是想改善南阳军兵器陈旧的弊病,我总觉得南齐和南梁这么久没动静,是在等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也许马上就来了。因为陛下要杀我,皇权和南阳有了极深的矛盾,以前不批准兵器监弓弩坊改善兵器,如今更不会了,我不想让南阳军被动挨打,重蹈八年前的覆辙,以前下不定决心,如今倒是觉得不必怕了。”

    反正,陛下是彻底下了决心要杀她,她做不做听话的人,都一样。

    顾轻衍寻思片刻,点头,“你的猜测不无道理,不过,私建兵器库是大事儿,安爷爷怕是不会同意,毕竟,安家世代忠臣,安爷爷怕是不想背负一顶蔑视皇权不忠的帽子。”

    “我不想让爷爷知道。”安华锦道,“我就是问你,行不行?”

    “南阳天高帝远,不同于京城,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在南阳,开辟一座山,私造兵器库,不容易被人发现。”顾轻衍点头,“不过,在南阳私造兵器库是大事儿,弄不好,风声传出去,就会被人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还是慎重为之。”

    “当年,你也劝过大皇子吗?”安华锦仰脸看着他。

    顾轻衍微笑,“大皇子毕竟是陛下的儿子,陛下没一怒之下杀他,不止是因为皇后娘娘、七皇子、我,还有几名朝中重臣从中出力保他,还因为,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建造改善新兵器,而不是有所谋,陛下看的明白,心里没想杀,才将他不杀而圈禁起来。你不同,你是安家人,别人能做的事儿,反而安家人不能做,一旦做了,总有消息走漏瞒不住的那一日。”

    “是啊。”安华锦惆怅,“这么多年,南阳军用着陈旧的兵器,朝廷不批准改造兵器,南阳军便不能私自造,否则,一顶造反的帽子抠下来,那么,安家埋骨的忠魂都跟着蒙羞。可是,难道就这样让兵器一直陈旧下去吗?若是南齐和南梁有朝一日卷土重来,爷爷老了,我自然要上战场,就算我武功比我父兄高,不见得埋骨沙场,可是南阳军中的将领士兵们呢?我能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埋骨倒下?就因为兵器陈旧,而在战场上血流成河吗?”

    顾轻衍沉默。

    安华锦笑了一下,“或者说,再好的武功,到了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没有好兵器,也会失利,当年,是我父兄武功不好吗?是运兵之道不精吗?不是,是因为,在战场上,再高强的武功,也不是一人之事,而是靠的整个军队。陛下要杀我,我自然不能让她杀,安家人,要死,也是死在战场上。我死在战场上,其实也没关系,人人说安家只我一人了,我也这么说,但姑姑虽然是皇室中人,但到底,还是流着安家的血液,还有七表兄,身上也流着一半……”

    顾轻衍伸手按住她嘴角,“我才不会让你死在战场上,不准这么说。”

    安华锦抬眼,在罩顶的照映下,顾轻衍目光低沉,她蜷了一下手指,忽然咧开嘴,笑嘻嘻地说,“这样好了,我死前,给你生一个孩子。”

    “安华锦!”顾轻衍真怒了。

    安华锦立即伸手抱住他,很是识时务地哄人,“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是我嘴贱,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

    软软的身子赖进他怀里,柔若无骨,纤细不盈一握,身上带着她特有的馨香。

    顾轻衍深吸一口气,绷着脸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好好好,不开玩笑,再也不开这个玩笑。”安华锦诚挚地认错,见顾轻衍还绷着脸,她小声软软地撒娇似地哄,“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都这样哄人了,顾轻衍哪里还能生得气起来?

    他无奈地一叹,伸手抱住她纤细柔软的身子,低声说,“八年前,彼时,我十一岁,大皇子长我几岁,与你兄长有相处之谊,战报传来那一日,他正与我一起论赋,听闻噩耗,他蹲在地上哀痛恸哭,我便亲眼看着他哭了足足半日。后来,大皇子回宫,我一度几个月十分郁郁。谁知道是因为兵器陈旧,而致使我们大楚那一仗打的惨烈,但于陛下来说,终于可以安心了,不必整日再担心安家会反。”

    安华锦贴在他身前,头靠在他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一时无声。

    “后来,大皇子几次建议陛下改造军器监,改造南阳军的兵器,陛下一再搪塞或者置之不理,大皇子屡次碰壁后,也看清了,便找到我,说要私造兵器库,我二话没说,便应了,并不曾劝大皇子一句。”顾轻衍轻轻拍拍她后背,“但如今,我却要劝你,再忍忍,南阳军的兵器,是得改造,但必须要朝廷明旨,名正言顺。毕竟,安家的名声,比大皇子一人的名声,要贵重多了,是安家列祖列宗多少英魂埋骨打下来的名声,是你父兄三人血亲之血铸就,你既不想反,那就不能让它轻而易举毁掉。”

    安华锦搂紧顾轻衍的腰,“可是,陛下不会准许的,她一定要杀我的,他对我早就起杀机了,我能感觉的出来,我就不信你这般聪明,能感觉不出来?否则也不会在宫宴之日,将顾家所有埋藏在皇宫的暗桩都倾巢出动救我出皇宫任由我杀了花似玉了。因为你知道,就算我不杀花似玉,在得知我与七表兄没如何时,我不会嫁给七表兄时,陛下也是要杀我的,只不过对比如今,他可能会动作隐秘些罢了。或许,也不用隐秘动作,只需要找到机会就是了,比如在宫宴之日,王岸知和陛下联手,那等时机,我身边无暗卫相护,根本反抗不了。”

    “陛下身体如今被自己折腾的十分不好,气大伤身,恐碍于寿数。”顾轻衍低声说,“新君即位,若是七殿下,自然是要改造兵器监的,再等等。”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松开顾轻衍,从他怀中退出来,“这样说,我不反的路,还有一条可走,就是赶紧让七表兄登上大位了?”

    “嗯。”

    “七表兄如今,卸除了一应职务,闭门思过,怕是不太好过,陛下一定不会再有立他为储的心思。”安华锦冷静可观地轻叹,“明明是皇后嫡子,这个位置,理应名正言顺,如今看来,怕是要争个头破血流了。最大的阻力,来自陛下。”

    顾轻衍微笑,“只要你和南阳军好好的,大位就是七殿下的,舍他其谁?”

    安华锦也笑了,“也是。”

第九十二章 尽兴(二更)

    当日夜,二人虽免不了又是一番宝帐香暖,月娘娇羞,缱绻旖旎,但好在睡的早,安华锦第二日终于能早早地起来了。

    起床后,二人梳洗妥当,一起去了练武场。

    来到练武场时,练武场还没人,老南阳王每日有固定的时辰,还没来。

    安华锦随手拿了支长缨枪,对顾轻衍扬眉,“打一场?”

    顾轻衍微笑,“好啊。”

    “你用什么兵器?”安华锦笑看着他,“别告诉我你空手跟我打?”

    “不敢。小郡主武艺高绝,在下不敢托大。”顾轻衍笑着摇头,也拿了一支与安华锦一模一样的长缨枪。

    安华锦见他选好兵器,也不打招呼,长缨枪一抖,便对着他出了一招。她用抢和用剑,完全不同,用剑,很多时候,都是虚招,虚虚实实,她用抢,用的都是实打实的实招,专拣命门,且出招很是奇诡变幻。

    顾轻衍自幼所学武功,均是养气剑法,虽然能够飞花摘叶,但的的确确没用过这等长刀缨枪的兵器,开始时,应付安华锦,颇有些手脚忙乱,但他武功高,人聪明,耳目好,几个回合后,顾轻衍便适应了,不再躲避,反而真正与安华锦对打地交起手来。

    安华锦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尽兴地与人过招了,顾轻衍武功高,能接住她所有挥发出来的奇诡招式,一时间打的十分尽兴忘我,将所有的奇诡招式,都对着顾轻衍毫无保留地发挥出来。

    顾轻衍的少年意气也被她这般淋漓尽致的打法激发了出来,一时也十分尽兴。

    于是,当一个时辰后,二人住手时,便见到老南阳王、沈远之、崔灼、安平等人都默默地站在场外,看着他们。

    老南阳王目光里满是赞许,而沈远之则是睁大眼睛,十分震惊地看着顾轻衍,安平一双眸子里泛着星光,看起来很是激动,崔灼依旧温和地笑着,但面上也难掩叹赏。

    安华锦扔了手中的长缨枪,对着几人挑了挑眉,“你们这是站了多久了?”

    老南阳王走上前,大掌拍在顾轻衍肩膀上,“怀安,我虽知道你武功不错,但也未曾想到,这般好,若不是用不趁手的兵器,用剑的话,小丫头不是你的对手吧?”

    顾轻衍微笑,“大约能略胜小郡主一分。”

    安华锦撇嘴,“爷爷,您别听他谦虚,他若是用趁手的剑,能胜我何止一分?”

    “好,不错。”老南阳王哈哈大笑,“臭丫头,如今找了个比你厉害的人,总能管制住你吧?动手的话,打不过人家,自然是要听话的。”

    安华锦:“……”

    顾轻衍不用跟她动手,只要往她面前一站,露出那些些许不高兴委屈控诉的神色,她就败了。还用动什么手?

    这一张脸,就够了。

    沈远之冲上前,大手拍在顾轻衍另一边的肩膀上,激动地看着他,“顾兄,你可以啊,武功竟然这般好,啧啧,真是出人意料,为何我从来没听说你武功如此之好?只听说你文采风流,人品出众,才学满腹,是顾家新一辈最拔尖的那个。”

    “顾兄是刻意隐瞒了吧?”崔灼笑问。

    顾轻衍看向崔灼,微笑,“彼此,崔兄武功也极好,但从不外露,我与崔兄境况大约是差不多的。”

    无论是顾家,还是崔家,都是诗礼传书的世家大族,都重文墨之香。

    崔灼莞尔。

    沈远之围着顾轻衍转了一圈,手痒地说,“看了半天,我也忍不住了,顾兄,要不然,你指教我两招?”

    “天色不早了,都过了早膳的时辰了,你不饿?”安华锦摆手,“走,吃饭去了。”

    沈远之:“……”

    他看着安华锦,怀疑地说,“你是饿了吗?你是怕我与他也打一场的话,累到他吧?”

    安华锦转头对他一笑,“恭喜你说对了!”

    沈远之:“……”

    真是不同人不同命!

    他瞪了安华锦一眼,“你我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安华锦,你别太过分。”

    安华锦揉揉鼻子,对他说,“那我让厨房给你多加两个菜?”

    沈远之:“……”

    真是见了鬼了!他就不该跟她说话!面对他时,跟面对顾轻衍时,两个德行。他也算是见识到了。

    顾轻衍低笑,温声说,“今日确实天色不早了,明日一早,沈兄若是还回府,我们再切磋,反正,我又不是住一两日,来日方长。”

    沈远之心满意足了,“行。”

    他高兴地又拍拍顾轻衍肩膀,哥俩好地语重心长地说,“顾兄啊,我跟你说,这小丫头,就是不能惯着,她一个人,有千面,你可得提防着些,她最会哄骗人了,她在你面前,是不是很会装?这就要你自己体会了,总之,你别什么都任由她,否则,被她卖了,还帮着她数钱呢。”

    顾轻衍笑,“沈兄看来这么多年,没少帮她数钱?”

    沈远之:“……”

    这是什么魔鬼未婚夫妻?扎人专门捡心口软的地方扎!

    安华锦在一旁听着哈哈大笑,取笑沈远之,“当着我的面,你也敢说我坏话,也不看看,你如今勾着肩膀的人,是谁的人。”

    这得意的眉飞色舞的语气,一下子让沈远之无言了。

    谁的人?她的人呗!

    如今,全天下,谁不知道顾七公子为了安小郡主,连吏部尚书也不做了,跟着他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人来了南阳,没刻意掩藏行踪,顾轻衍在南阳王府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届时,天下怕是都得哗然一片。

    沈远之啧啧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受不了你们了。”

    安华锦弯着眉眼笑,晨起的阳光打在她面上身上,似温暖了整个秋日。

    顾轻衍看着安华锦,目光也温柔地笑了。

    小辈们都在身边,且都是鲜活的样子,老南阳王心情好,也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整个南阳王府,都是欢声笑语。

    用过早膳,安华锦对老南阳王私下道,“爷爷,我今日想带着怀安去一趟咱们家的祖陵。”

    老王爷面色一顿。

    安华锦轻声说,“自从父兄下葬,母亲也跟着去了之后,我有八年没去了,如今怀安来了,我想带着他去看看。”

    老南阳王沉默许久,问,“可顺便去灵泉山?”

    安华锦轻轻“嗯”了一声,“去。”

    老南阳王摆手,沉重地说,“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安华锦站起身,笑着问,“爷爷,您可有什么话,带给我父母兄长的吗?我帮您在他们的坟前带到。”

    “没有,有什么话,等我百年之后,自然去与他们说。”老南阳王摇头,“你既带了怀安去,让你父母兄长们认认他,那就是要嫁给他了?既然如此,你们从祖陵回来后,我就……”

    安华锦眨眨眼睛,打断他的话,“爷爷,如今陛下还要杀我呢,婚约也给我们取消了,更何况,他是顾家嫡子嫡孙,我们总不能没有三媒六聘就简单由您在南阳做主成亲吧?这可不行,孙女虽然不怕委屈,但您可不能委屈了顾家的继承人。”

    老南阳王闭了嘴。

    他总是会忘,顾轻衍是顾家的嫡子嫡孙,是顾老爷子精心培养的继承人,顾家的根基都在京城,顾家一大家族,在朝为官者不计其数,累世底蕴,挪动不得,如今陛下要杀安华锦,安华锦自然不能再去京城,顾轻衍虽来了南阳,但总不能脱离顾家不回去了。

    所以,这成亲,自然不是简单的一句说成就成的。

    小丫头的心里总是活的清透又明白。

    老南阳王深深地叹气,无力地对安华锦摆手,“滚吧,跟你说话,我就忍不住来气。”

    安华锦吐吐舌,转身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

    顾轻衍等在院门口,见安华锦出来,笑问,“你与爷爷说了什么?将我提前打发了出来,让我避开?”

    “说带你去我家祖陵,带给我父母兄长们看看。”安华锦笑问,“去不去?”

    顾轻衍一怔,果断地点头,“去。”

第九十三章 进山(一更)

    安家的祖陵在南阳城外百里处的秀灵山。

    安华锦吩咐人备车,往车上装了十多个箱子,满满的一车装满后,就剩下车前驾驶的位置,安华锦坐在了左边,伸手指指身边右侧,对顾轻衍招手,“上车!”

    顾轻衍:“……”

    他出行不是坐在车内,就是骑马,多数时候是坐在车内,还没坐在车前赶车的经历,一时间有点儿新鲜,走过来,坐在安华锦身边,笑问,“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送人的。”

    顾轻衍点点头,不再多问。

    安华锦赶着马车,离开了南阳王府。

    秋高气爽的天气,南阳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无论是商贾富绅还是百姓们,看起来都安乐富足。

    马车一路出城,有很多百姓瞧见了,跟安华锦打招呼,笑着问,“小郡主是去哪里啊?”,安华锦答:“去看清风道长,许久没见他了。”,百姓们又笑着问:“这么俊俏的公子是顾七公子吗?”,安华锦笑着点头,“是啊。”,百姓们十分惊艳又激动地说“小郡主和顾七公子真是般配的紧呢。”

    言语笑谈间,南阳的百姓们似乎分毫没受外面皇帝缉拿安华锦喊打喊杀的影响,似乎都没在意这件事儿,见安华锦好好地回了南阳,都笑开了颜,看起来很是高兴。

    马车一路出了城,顾轻衍看着安华锦笑,“安小郡主真的很受南阳城的百姓们欢迎啊。”

    南阳城的百姓,似乎都认识安华锦,安华锦一路过,无论是路上走的,挎着篮子的,卖东西的,还是驾车的,还是骑马的,男女老少,都停下来与她带着笑脸说话。看起来稀松平常,反而才是最大的不寻常。

    最起码,在京城,是绝对看不到这样的盛景,哪怕顾轻衍很受人推崇,但在京城出行,为了避免掷果盈车的麻烦,都是将马车封闭的严严实实的,不露面。但即便这样,偶尔也会遇到麻烦事儿。

    可是在南阳城,百姓们很随意地说着话,每一张笑脸,不远不近的距离,没热情的让人受不了,也不会疏冷的陌生的硬邦邦路过看一眼就算了,而是如亲人一般,很是和谐。

    整个南阳城,看起来和乐安然,百姓们很是安心富足。

    安华锦笑,偏头看了顾轻衍一眼,“你是不是很疑惑?”

    “有点儿。”最起码,与想象的不同。

    安华锦解释,“我小时候,爷爷就告诉我,与百姓同苦同乐,安家镇守南阳城,一百五十年里,有很多次,是靠发动百姓们一起镇守城池的,百姓们信任安家,而安家也维护百姓,八年前,南齐和南梁联合攻打大楚,父兄三人出战玉雪岭,爷爷带兵坐镇军营后方调度供给,而整个南阳城,安家只我和母亲两个人,我和母亲就站在城墙上,跟百姓们一起守城,若是南阳军败,敌军踏破南阳城,那么,我们就与南阳城共存亡,只要安家有一个人在城内,就能稳定百姓之心。安家不会弃城而走,若是城坡,只会与城共存亡,信任,都是这么积累的。”

    顾轻衍伸手摸摸安华锦的脑袋,“那时候,你才八岁。”

    “是啊。八岁,已经不小了,但是再大一点儿,我就能领兵了。我大哥十三领兵,二哥也差不多。”安华锦轻声道。

    顾轻衍握住她的一只手,不再说话。

    安家的两个少年英才,已在八年前陨落,若是活着,也该是何等的惊才艳艳?

    “大哥年长我七岁,二哥年长我四岁,八年前,大哥十七,二哥十四。”安华锦小声说,“若是他们还活着,我两个嫂子都有了,小侄子怕是也都好几个了。”

    顾轻衍想起昨日安华锦与他说的话,说若是她如何,给他生一个孩子,他抿了一下嘴角,“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

    安华锦弯起嘴角,“是啊。”

    “我会想法子,尽快大婚,好不好?我们多生几个。”顾轻衍凑近安华锦耳边,“像我的,像你的,都要多几个。”

    安华锦失笑,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母猪呢。”

    孩子哪里那么好生!还几个……

    她身体从母胎里带了寒症,怕是一个都难生的,也正是因此,她与顾轻衍都没提避孕的事儿,因为,根本就怀不上。

    顾轻衍轻咳了一声,“世上哪里有你这么漂亮的母猪。”

    安华锦:“……”

    马车走了一段十分平坦的路,拐向山里后,山路变得崎岖不平,再往里走,就更是蹒跚难行。幸好拉车的是两匹马,并排着走,看起来还没那么吃力,若是一匹马,怕是拉不动这马车走男行的山路。

    两旁青山秀岭,风景独好,鸟鸣山幽,秋日里很是怡然。

    顾轻衍瞧见山坡上大片的果树,惊讶,“这么多果子树吗?看起来都熟了。”

    “你要不要吃,停车我给你摘几个。”安华锦向两旁看了一眼,笑问。

    顾轻衍眨眨眼睛,“这些是有主的果树吧?”

    “是啊,有主的。”

    “那我们不问自取,不太好吧?”

    “是的吧。”

    顾轻衍:“……”

    他低笑,“你带着银子吗?”

    “我还以为你要说那就不吃了呢。”安华锦笑着勒住马缰绳,将马车稳稳地停在山道上,“如今已进了秀灵山的地界,这里的山地,都是安家的地,这一片好的沃土良田都分给了百姓们,山地就留给自家了,我给你去摘。”

    顾轻衍笑着点头,一一指出,“我要吃苹果、香梨、红枣、那边似乎还有一种,那是什么果子?我也要。”

    安华锦:“……”

    你想吃的可真多!

    她点点头,二话不说,拿了一个布袋子,便跳出了山道,去了不远处的山坡上,转眼,就挑了又大又红的苹果,看起来香甜可口的香梨,红枣一个个更是红透了,看的诱人,还有一种顾轻衍不认识的,叫百香果,安华锦多摘了些。

    不多时,就摘满了一个布袋子,走回马车前,递给他,“你拿着,我拿出篮子和水袋,洗洗。”

    顾轻衍乖乖地拿着。

    安华锦捡了几个扔进篮子里,用水洗了,先递给他一个百香果,自己也拿一个吃,笑着说,“如今还不算真正的熟透,还要等十多日,到时候我让人来摘,再拿出去卖,明年的军饷,这一片山的果树,还是个大功臣呢。”

    顾轻衍看着她,“诚太妃留给你的东西,也够南阳军吃几年了。”

    “未雨绸缪嘛,不能坐吃山空,还是要自给自足的。”

    顾轻衍笑,“也是。”

    二人吃了两三个果子,又重新启程,向山里走。

    顾轻衍很新奇这样的体验,对安华锦说,“我只在书上读过许多游记,还未曾出京亲身经历,从京城来南阳,再到如今,这一路所见所闻,与游记所记载,还是多有不同,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还是要自己走走,才能晓得各中风土民情。”

    安华锦笑,“四年前,王岸知出京游历,你怎么也不学学他,一样外出游历呢?”

    “四年前,他不愿入朝,外祖父故去了,王家没人管的了他。但我不同,爷爷健在,盯我盯的紧,我早些入朝,扎下根基,爷爷也能退下来,我全盘接手顾家,自然没法如他一般出京游历。”顾轻衍轻叹。

    安华锦点点头,拍拍他的手,装模作样地说,“顾爷爷也是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金孙,真跟眼珠似的看着,也够累的。”

    如今她就是拐走顾老爷子眼珠子的那个人。

    顾轻衍失笑。

    安华锦想想,不由得也笑了,对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顾轻衍自然不能一直跟着他待在南阳的。

    “多住些日子,不急着回去,顾家就在那里,又跑不了,爷爷身子骨还硬朗的很。我早就想出来了,这一回,还得谢谢你。”顾轻衍身子向后一仰,靠在身后的木箱子上,“一年半载?你收留我的吧?”

    安华锦:“……”

    他可真会想,还一年半载呢?到时天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第九十四章 桃源(二更)

    晌午十分,马车进了群山里面,山路反而平坦宽阔起来。面前有两条分岔路口,一条通向秀灵山,一条通向灵泉山,两座大山挨着,远远看起来,一模一样,像是两座并蒂莲。

    路边有两座界碑,一座写着秀灵山,一座写着灵泉山。

    安家的祖陵在秀灵山,但是安华锦拢着马缰绳一转弯,走向了灵泉山。

    顾轻衍偏头看了她一眼,温声问,“不是去祖陵吗?”

    安华锦笑着说,“今日快过晌午了,明日再去,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顾轻衍颔首。

    马车进了灵泉山,像是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之地,小溪流水,娟娟潺潺,山路两旁桂花飘香,有许多漂亮的鸟,清脆的鸟叫声游飞于林间,偶尔一两只山鸡野兔,也不怕人似地停下来瞧着闯入山中的车马和人。

    又走了近大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山门,山门用玄铁铸就,看着似乎比沈如风的千水山还要坚固结实。

    顾轻衍微怔,这才问,“我们不是去见清风道长吧?”

    “不是,拿他做个由头罢了,他不住在这里,他在南阳山,距离这里还有一百里呢。”安华锦摇头,“待见到了人,你就知道了。”

    顾轻衍颔首,心里有个思量,住的这般隐秘,玄铁门这般坚固,看山头上,有重兵把守,这像是一个军事重地的样子。

    把守山门的人听到动静,有人从高处往下望,探头看了一会儿,惊喜地问,“可是小郡主?”

    “是我。”安华锦从袖中拿出一块漆黑如墨的令牌,拿在手中晃了晃,“开山门吧。”

    “是,小郡主。”山门上的人看到漆黑的泛着黑光的令牌,立即一招手,几个人合力,打开了玄铁山门。

    安华锦收起令牌,驱车进了山门。随着她进入,士兵们立即关上了山门。

    “参见小郡主!”有一将领模样的年轻人,二十多岁,容貌不算俊秀,但眉眼周正很是耐看,他带着士兵们齐齐见礼,同时,也看向跟着安华锦坐在车前的顾轻衍。

    安华锦下了马车,笑着说,“陈将军不必多礼。”随后,一指身边,“这是顾轻衍。我未婚夫。”又对顾轻衍说,“陈兵参将。”

    陈兵恍然而笑,对顾轻衍拱手,“原来是顾七公子,末将一早就听闻顾七公子品貌风流,如今一见,果然不虚传言。”

    顾轻衍微笑还礼,“陈将军过奖了。”

    互相见过礼后,安华锦问,“嫂嫂呢?”

    陈兵道,“夫人前几日夜里着了凉,身体不大好,如今在庄子里歇着呢。”

    “宁儿呢?”安华锦又问。

    陈兵一改严肃,十分头疼地说,“前几日,小少爷爬树,从树上摔了下来,刮破了脸,夫人怕他破相,不敢让他出来见风,在庄子里关着练字呢。”

    安华锦笑,指指马车,吩咐,“先将这一车东西叫人给他送去,走,你先带我们去见夫人。”

    陈兵颔首,叫来一个士兵,吩咐,“去禀告夫人一声,就说小郡主来了。”

    “是。”

    一名士兵立即去了。

    陈兵又叫来另一名士兵,吩咐,“将这一车东西,给小少爷送去。”

    又一士兵应是,赶了马车,立即去了。

    陈兵吩咐完,带着安华锦和顾轻衍往里走,大约走了两盏茶,穿过竹林,来到一处庄子前,进了大门,还未走到二门,一名年轻的美貌少妇由一个老嬷嬷扶着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安华锦,那少妇一下子红了眼睛。

    安华锦见她红了眼睛,眼里也染上水光,但还是笑着喊了一声,“嫂子。”

    那少妇似乎极力忍着不哭,但还是不禁落了泪,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才微微哽咽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今年又要过年的时候才能来了,宁儿一直念着小姑姑,掰着手指头盼着过年,没想到这才九月,你就来了。”

    安华锦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我想嫂嫂和小侄子了,今年变破例了。”

    美貌少妇破涕而笑,看向安华锦身后,疑惑,“这位公子是?”

    “顾轻衍,我的未婚夫。”安华锦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对顾轻衍说,“这是我大嫂,亲的。”

    顾轻衍心里微京,但涵养功夫好,面上丝毫不露,上前躬身见礼,“嫂子好。”

    美貌少妇惊讶地看着顾轻衍,连忙说,“顾七公子快免礼。”话落,对安华锦嗔怪地说,“这等贵客,你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这般急匆匆出来相见,实在太失礼数了。”

    安华锦握着她的手,笑嘻嘻地说,“自家人,何须多礼?嫂子以前也不是个多礼之人,如今怎么反而多礼起来了?”

    美貌少妇瞪了安华锦一眼,“那能一样吗?我第一次见顾七公子。”

    顾轻衍接过话,温和地笑,“嫂子不必多礼,我在小郡主面前,也不是个多礼的人。”

    美貌少妇莞尔一笑,“你这样说,我倒是不必羞惭了。走吧,快随我进去喝茶,你们行走这一路,怕是劳累口渴的很。”

    “不渴,我们路上歇了歇,摘了外面山里的果子,吃了好几个呢,今年的果子,似乎比往年更甜。”安华锦紧紧抓着美貌少妇的手,“嫂子,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美貌少妇拍拍她的手,十分温柔,“无碍的,我生宁儿后,这么多年都这样。每年进了九月,身子骨就偏寒。我记得你以前也是,不过如今,你这手好像热乎了许多,所以,才感觉我手寒。”

    安华锦想想也是,“我听陈将军说嫂子着凉病了?好些了吗?”

    “好些了。葛老大夫医术好,一直住在这里,有他在,小小着凉,几日就过去。”

    “那就好。”安华锦目光四下了扫了一眼,“葛老大夫如今在午睡?”

    “没有,应该是去给那淘气的小子换药了,他调皮捣蛋爬树上去掏鸟蛋,一个不小心,枝丫没撑住他,折了,他掉下了树,把自己给栽了,脸栽破了皮,怕他不老实,落了疤痕,葛老大夫每日都住在他的院子里看着他。”

    安华锦好笑,“这么淘气的吗?看起来随我,我小时候,也干过这样的事儿,不止爬树,还爬房梁呢!房梁上的燕子窝,都躲不开我的荼毒。”

    美貌少妇笑出声,“是,我听你哥哥说起过,你呀,真是太淘气了,弄的燕子都不敢在家里坐窝了。”

    二人说着话,进了二门,来到报堂厅,有人端了热茶来。

    美貌少妇问,“七公子来了南阳,可是商议你二人大婚之事?”

    顾轻衍看了安华锦一眼,微笑回话,“前来拜见安爷爷,顺便商议此事。”

    美貌夫人笑开,“这么多年,你这个小丫头也长大要大婚了。”她眼中又蓄了泪,隐隐泛水光,“八年了呢,宁儿都八岁了。”

    安华锦握紧她的手,“辛苦嫂嫂了。”

    美貌少妇摇头,“我在这里,好吃好住,又有葛老大夫在,时常帮我调理身子骨,这里安宁安静,除了宁儿调皮些,真当不上什么辛苦。你才是辛苦,这么多年,帮着老王爷支撑南阳王府的门楣,掌管南阳军事务,累的很。”

    安华锦摇头,“也不算累的。”

    “你累不累,我虽然不出去见外事儿,但也知道,定然极不容易的。”美貌少妇叹了口气,“老王爷身体可还硬朗?我听说近二年来,身子骨不太好?”

    “是不太好,年轻的时候,伤了身子,老了后,又操劳。”安华锦端起热茶,喝了两口,“他就是个操心的命,若是不那么操心,再活个十年八年都不是事儿。”

    “你多劝劝老王爷。”美貌少妇道。

    “劝不了。”安华锦放下茶盏,“嫂子知道爷爷的脾气,他啊,就是个倔老头。”

    美貌少妇笑出声,伸手点安华锦额头,“就你促狭,也就你敢这么说老王爷。”

    安华锦也笑了。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响起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像是小脚丫踩在地面上,快速跑来,跑的飞快,跟小兔子一样。

    美貌少妇蹙眉,又气又笑,“这孩子,大约是听说你来了,跑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连串地,“小姑小姑小姑……”

第九十五章 安易宁(一更)

    安华锦听到外面一连串的脚步声,脸上露出欢喜又温柔的笑,立即站起身迎了出去。

    顾轻衍闻声看了安华锦一眼,见她的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欢喜和温柔,微微一怔,也跟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美貌少妇见二人出门,也跟着走了出去。

    安华锦踏出门槛,院外跑来的一个小身影已经来到屋檐下,当看到她,立马扑进了她的怀里,欢快的喊声更是连成一气,“小姑小姑小姑,我想死你了。”

    安华锦失笑,微微弯身,一把将他抱住,高高地举了起来,脸上笑靥如花,“小姑也想你了,让我看看宁儿的小脸,哇,破相了啊,不俊俏了哦。”

    安易宁嘟起嘴,小脸鼓成了小包子,小小少年还未到变声期,说出的话还带着奶音,“小姑姑取笑我,葛爷爷说了,只要我按时抹药,脸上不会落下疤痕的,宁儿这几天可乖了,都没出院子里玩,不敢见风,如今已结疤了,等疤痕脱落,我的脸还是原来模样,不会破相的啦。”

    安华锦举着他仔细地盯着他脸上的疤痕看了又看,一本正经地点头,“嗯,看起来像是结疤了,可是如今看着好丑啊。”

    安易宁:“……”

    他要气不气地委屈地说,“宁儿不丑。”

    安华锦扬着小脸,“喏,那你看看我,是不是咱们俩比的话,我更漂亮啊?”

    安易宁鼓着脸,看着安华锦,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乖乖认输,“嗯,小姑漂亮。”

    安华锦大笑出声,声音银铃悦耳,将他微微放下些,抱在怀里,亲了亲脸颊,笑吟吟地说,“小姑姑跟你说笑呢,宁儿最俊俏了,你还小,等你将来长大了,一定……嗯……”

    她回头看了一眼顾轻衍,“比你小姑父更俊俏。”

    顾轻衍:“……”

    “咦?”安易宁顺着安华锦的视线,从安华锦怀里探出脑袋,趴在她肩膀上看着顾轻衍,不解地重复,“小姑父?”

    安华锦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对,他就是你小姑父,你将来就是比他更俊俏的。”

    顾轻衍轻笑,负手而立,温柔的很,“嗯,你小姑姑说的对。”

    安易宁八岁了,虽然在这世外桃源里养的天真纯澈,但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脸一下子红了,缩回了脑袋,“小姑姑骗人。”

    安华锦:“……”

    哎呦,了不得了,这自知之明来自谁?她是没有这个遗传的。

    安易宁不好意思了,小声说,“小姑姑,我已经长大了,你放我下来。”

    知道在人前害羞了。

    安华锦如他所说地放下他,“好,放你下来。”

    安易宁脚落地,理了理衣摆,这才红着脸看着顾轻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小姑父?”

    安华锦笑,“他一直待在京城,没来过南阳,如今是第一次来。”

    安易宁恍然,“小姑父,我叫安易宁,你长的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呀?”

    安家人,果然都喜欢看脸。

    顾轻衍微笑,温润温和,温声说,“我叫顾轻衍。”

    “啊!”安易宁轻呼一声,“是京城顾家的顾七公子顾轻衍吗?”

    顾轻衍点头,笑道,“是啊,你知道我?”

    “知道知道。”安易宁立即兴奋地冒着星星眼,学着夫子们的样子,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说,“我的两位夫子都说,顾家七公子顾轻衍,美仪容,轻风流,钟灵毓秀,千载难逢。”

    安华锦低笑,“是你的两位夫子夸张了。”

    安易宁眨眨眼睛,仰着脸看着顾轻衍,“是吗?可是两位夫子说,全天下人都这样说的啊。”

    顾轻衍笑出声。

    安华锦摸摸他的头,“你的两位夫子没说错,是他在谦虚呢,天下人就是这么传他的,他也人如其名,确实此言不虚。”

    安易宁倾慕地说,“我还读过你好几篇诗赋呢,原来你就是我小姑父啊。小姑父,你怎么早不来南阳?你一直待在京城,就不想我小姑姑吗?我小姑姑每一年来一次,我一年见她一面,都很想很想她的。”

    言外之意,这么多年,你不见她,就不想吗?

    安华锦闻言歪着头笑着看向顾轻衍,看他怎么回答。

    顾轻衍温和含笑,“想的,但那时我们年纪小,我走不了太远的路,京城距离南阳七八千里地,也没办法的。”

    安华锦:“……”

    他倒也没说错,但难道不是他那些年也不喜欢这桩婚事儿吗?若不是她三年前在八大街红粉巷遇着他,他怕是早就忘了她了吧?想她个鬼。

    “这样啊,那你住的太远也真是可怜。”安易宁毕竟年纪小,信了,转头看着安华锦,问他最关心的问题,“小姑姑,你这一回来,能在这里住多久啊?”

    安华锦笑着捏捏他的鼻子,“打算住两日。”

    “就住两日啊。”安易宁垮下脸,不高兴了,“就不能多住几日吗?”

    安华锦怜惜地看着他,看着他失落下去的小脸,眼底有一抹挣扎,须臾,她似乎拿定了主意,蹲下身,看着他问,“这一回,小姑姑打算把你一起带走,你愿不愿意啊?”

    “啊?”安易宁立即抬头,睁大眼睛,眼里又泛起亮光,“小姑姑,你说真的吗?真要带我一起走吗?”

    “嗯,小姑姑打算带你一起走,你想不想走啊?”

    “想。”

    安华锦微笑,“那好,我就带你一起走。”

    安易宁兴奋了,但还是问,“那我娘呢?娘也和我们一起走吗?”

    安华锦转头看向门口看着他们的美貌少妇,笑着说,“你娘若是愿意,当然也和我们一起走。”

    美貌少妇这时走过来,伸手摸摸安易宁的脑袋,接过话,“宁儿,让你小姑带你走吧,娘不走,娘在这里待的习惯了,不想出去了。况且,这里距离你爹近,娘每逢初一十五年节,还能早早给他上柱香。”

    安易宁嘟起嘴,“娘不走吗?那我……”

    小小年纪,一时间似乎陷入了挣扎,既不想离开娘,也想与小姑姑走出这一方桃源天地,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美貌少妇道,“你已经长大了,两位夫子教导你的东西,你都学会了,我曾经与你小姑姑说过,只要你都学会了两位夫子教的东西,就可以让你小姑姑带你出去长长见识了。娘就在这里,你想娘了,可以回来看娘,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困于尺寸之地?宁儿,你是安家人,安家人都志存高远,你可不能堕了你父亲的傲骨,哪能成为离不开娘的男孩子?你小姑姑两岁时,已经成日里待在军营了,你父亲和你二叔亦然,你都八岁了呢。”

    “好吧,我听小姑姑和娘的。”安易宁乖巧地点头,脸上的挣扎之色很快没了,仰着脸问安华锦,“小姑姑,你既然是来带我一起走的,为什么要送我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啊?”

    “我以为,你若是不乐意与我一起走,那些东西,就是给你留着玩的。”

    “小姑姑,你是在教我玩物丧志。”安易宁一本正经,“夫子说这样是不对的。”

    安华锦好笑,“九连环你解开了吗?”

    “解开了。”

    “两位夫子解开了吗?”

    “没有哎,两位夫子实在是不聪明。”

    安华锦笑着说,“这就是了,玩物不一定丧志,有些事物,可以使人变的更聪明,你玩的这些东西啊,都是小时候我玩过的,所以,我聪明,你如今也很聪明,才八岁,就让两位夫子无可教的东西了,这些东西,占了一大半功劳呢。”

    “小姑姑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哎。”安易宁看向顾轻衍,“小姑父,是不是这样?”

    “是的。”顾轻衍微笑,“我小时候也很喜欢玩的,你看,我是不是也很聪明?”

    安易宁大力地点头,“自然是。”

    他刚记事时,就听两位夫子时常说京城顾家顾七公子的聪慧异常惊才艳艳名声,他一听就听了好几年,直到现在见着了真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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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介绍:
老南阳王病逝前,为安华锦选了一个未婚夫,名门世家顾家的七公子。
传言顾七公子温雅玉华,风骨清流,是顾家新一代最拔尖的人才。
安华锦一听,脸都黑了,摇头再摇头,死活不要。
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进京,仰慕帝京城八大街的红粉巷,想去见识见识,没想到没摸到美人的手,却险些死在温柔乡。
因为她遇到了一个人——
八大街背后的公子爷。
那是真正的爷。
毓秀风流,弹指间让人化成灰。
她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知道那个人叫顾轻衍,是顾家的七公子。
她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于是,老南阳王直到咽气,也没等到安华锦点头。
后来——
谁也没想到,她带了三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只为逼婚。
顾轻衍敢不娶她,她就马蹋顾家!金凤华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凤华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凤华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