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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金凤华庭txt下载     金凤华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宫宴(一更)

    顾轻衍带着安华锦离开后,青墨带着人快速地结束打斗,迅速地撤出皇宫。

    人撤出后,没留一丝痕迹。

    不,留下了,留下了冷宫外横陈着的禁卫军的尸体,留下了冷宫内花似玉头身分家的尸体,留下了冷宫的侍候的人惊骇至极下,匆匆跑去设宴的昭阳殿找皇帝告知消息。

    皇帝成功地拖住了顾轻衍,直到宴席开始,他没见着安华锦和楚砚,才松了一口气。

    心里很是高兴。

    一直压在他心口的想要达成的目的达成了,心情自然好极了。

    他对顾轻衍,虽然心底有几分愧疚,但却觉得以后补偿他就是了。他就不信安华锦已不清白了,不嫁楚砚,还能嫁谁?也不信顾轻衍还能娶一个不清白的女人。

    而安华锦,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既然落入了他的圈套,那她只能听话。他让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若是她一早就乖乖地听话取消了她和顾轻衍的婚约,他何至于对她动手,有今日之事,只能怪她太不听话了。

    皇帝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他是帝王,是九五至尊,是大楚的天子,是天下万民的主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有人,都得听他的。

    不听他的话,他就要让安华锦那个小丫头知道,在这京城,不是南阳,她嚣张不起来,不想听话也得听话。

    过了今日,她就得乖乖地随着七皇子喊她一声父皇。

    皇帝越想越觉得心情好,心情好,便对百官们的敬酒多少有些来者不拒。

    皇后进入宫宴后,没瞧见安华锦,疑惑,“陛下早先派人传唤小安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让她办?如今这宫宴上,怎么不见她的影子?”

    “是有一桩要紧事儿要她办。”皇帝笑着点头。

    与他的七皇子颠鸾倒凤,可不是一桩要紧的事儿吗?

    皇后又“咦”了一声,“砚儿怎么也不在?”

    “他也有事儿,稍后就来。”皇帝的心情很稳。

    皇后心下疑惑,既然皇帝如此说,也不好派人去找,只能按住疑惑的想法。她又扫了一圈,目光略过坐帝座下首的顾轻衍,王家席面上的王岸知,苏家席面上的苏含,善亲王府席面上的楚宸。

    宫宴上,所有人都到齐了,唯独少了安华锦和楚砚。

    皇后坐了一会儿,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而且她也发现了,顾轻衍今日座位的安排,似乎距离皇帝太近了,皇帝一直拉着顾轻衍说话,顾轻衍虽然官拜吏部尚书,但是这朝中,比他官职大的,还有张宰辅下台后提拔的几位宰辅呢。

    如今,都坐在顾轻衍的下面。

    而顾轻衍,面色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不对,但她细心地发现,他只一只手放在桌案上,另外一只手,始终没拿上来,而他始终端着酒杯,陛下与他说话,他也比往日看起来恭维的多,面色含笑,言谈话语间,不大一会儿功夫,便敬了陛下好几次酒。

    而陛下,显然心情很高兴,高兴的甚至过了头,来者不拒,顾轻衍敬的酒,更是都喝了。

    皇后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低声对贺嬷嬷吩咐,“派人去找安小郡主和七殿下,看看他们二人,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是怎么回事儿,为何没来参加宫宴?”

    “是。”

    贺嬷嬷也觉得不太对劲,立即悄声吩咐了机灵的小太监去。

    楚思妍坐在善亲王府的座位上,待了一会儿,觉得十分没趣味,悄声拉着楚宸的衣角对他问,“哥哥,小安儿怎么没参加宫宴呢?”

    楚宸自然一早也发现了,不止安华锦没来,七皇子楚砚也没来。这偌大的宫宴,人员很齐,唯独少了他们两个。以他的敏感,总觉得今日的事情也不太对劲。

    他低下头,用袖子遮掩,对楚思妍问,“早先,你和三公主不是与小安儿在一起来吗?后来你们去了哪里?怎么没一起进宫宴。”

    若是他没记错,楚思妍是和楚希芸一起来的,没见安华锦一起。

    楚思妍小声说,“我们从男客那边找耳环出来后,便有陛下派的小太监拦了小安儿,说陛下请小安儿去南书房。”

    楚宸瞳孔缩了一下,放下袖子,抬眼去看皇帝。

    楚宸目光又落在空空的安华锦的席位和楚砚的席位处,心里生起不太好的预感,案例说,这两个人缺席,皇帝不可能瞧不见,也不可能瞧见了一声不问。但如今皇帝一声不问,还很高兴,那说明什么?

    皇帝的打算,想取消安顾联姻,让安华锦嫁给楚砚,至少他知道。

    不用他怎么想,便已猜到,安华锦今日怕是被人算计了。而算计她的人,少不了有皇帝的手笔。

    楚宸心里不太是滋味,目光又看向顾轻衍,看了一会儿,也发现顾轻衍今日与往日不太相同,面色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他隐约地能感觉到,他在隐忍。

    这可有意思了。

    而坐在距离他不远处的王岸知,更有意思,唇角一直笑着,风流邪肆。

    镇北王府的席面紧挨着南阳王府的席面,也紧挨着善亲王府的席面,苏含旁边,就是安华锦的位置。

    苏含坐了一会儿,不见安华锦来,他干脆挪到了安华锦的座位上,紧挨着楚宸,对他问,“宸小王爷,你可知道,安小郡主怎么还没来?”

    早先在男客那边找耳环,他可是也瞧见她了。

    还有七皇子楚砚,也没来,没人问,但不代表人人都是瞎子。

    楚宸摇摇头,“怕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苏含疑惑,这样的宫宴,安华锦既然进宫了,会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楚宸又道,“顾轻衍是她的未婚夫,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

    苏含瞪了楚宸一眼,“问问罢了。”

    是啊,他着什么急?他又不敢喜欢安小郡主!

    一个时辰后,皇帝如顾轻衍所愿地醉了。

    顾轻衍没想到,皇帝的酒量,如此之好,不说千杯不醉,也是有海量的,这么多年,皇帝可没露出他酒量好来,每次宫宴进行半个时辰,他早就醉的被人扶走了,看来都是作假的,如今,可是稳稳地坐了一个时辰,见真章了。

    顾轻衍搁下酒杯,站起身,路过苏含和楚宸的身边,压低声音说,“替我拦住王岸知,最好缠的他分毫不动,哪怕与他动手。必有重谢!”

    楚宸:“……”

    苏含:“……”

    二人还没说话,顾轻衍便匆匆地出了昭阳殿。

    顾轻衍出去后,王岸知看了一眼已醉的不知道阻拦的皇帝,他腾地站起身,就要追出去。

    楚宸也腾地站起身,端着酒杯拦住王岸知,笑眯眯地勾着他肩膀说,“六郎,我一直想着你好好地喝一顿,今日恰好是个机会,来,咱们不醉不归。”

    苏含记着王岸知数日前暗中推动流言的那笔账,此事正是好时机,也端着酒站起身,与楚宸一左一右,勾住王岸知的肩膀,“上次的事儿,我还没谢过六郎送我一份大礼,今日要多敬六郎几杯。”

    王岸知脚步一顿,目光从顾轻衍离开的视线收回,一左一右掠过楚宸和苏含的脸,顿了一会儿,攸地笑了,“你们帮我那七表弟拦住我,可知道,即便他找去,已经没用了,如今一个时辰已过,事情已成定局,他去了,有什么用?你们拦住我,有什么用?”

    楚宸本就猜出了个七八分,如今听王岸知这样一说,更是懂了,心中生起愤怒,但面上仍笑着,语气却是从牙缝里挤出,“六郎怎么知道没用?你手段厉害,机关算尽太聪明,但是否想过,也有算错的时候?”

    他就不信,安华锦不反抗。

    王岸知大笑,压低声音,“你说的是安小郡主吧?这里是皇宫,宸小王爷别忘了。京城是天子脚下,这里却是天子的卧榻。这皇宫里,有谁,能比陛下更能成事儿?”

    楚宸心里一沉,也跟着他笑,“哪怕如此,你今日也不能走。”

    苏含从只言片语间,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心里不是不震惊的,震惊的是陛下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儿,就不怕顾家和南阳军联合翻脸反噬吗?哪怕他是帝王。

    苏含也表态,“六郎只管跟我们喝酒就是,你不喝醉了,可不能走。”

第五十二章 定局(二更)

    有楚宸和苏含一起拦住,王岸知自然走不了。

    尤其在这上千人的宫宴上。总不能公然与二人打起来,就算打起来,楚宸和苏含都是武功极好的人,王岸知打一个,自然能赢,但打两个,赢不了。

    王岸知想着一个时辰已经过去,服用百杀香的人,哪怕是安华锦,最多也就支撑两三盏茶,如今早与楚砚怕是不知云里雾里几回了,哪怕是顾轻衍找去,事情也已成定局。

    王岸知心情畅快,虽然不能追着顾轻衍去看现场,不能亲眼看到顾轻衍打开冷宫偏殿的那扇门,入眼看到不堪入目的画面后,脸会黑成什么样,但是他可以想象的到。

    他这个七表弟,从小到大,骨子里就骄傲的很,安华锦失了清白,他岂能再要她?

    悔了他的婚约,让他心痛,捶胸顿足,他自然畅快极了。

    不能亲眼看,也没关系,稍后自会有人禀告到他耳朵里。

    于是,王岸知也不难为自己,还真就坐了下来,与楚宸和苏含,应付地喝起酒来。

    几盏茶后,有人来的王岸知身边,贴着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公子,安小郡主被七公子从冷宫偏殿里救走了,救走之前,安小郡主亲手闯入正殿,杀了花似玉。”

    王岸知一惊。

    她没想到,安华锦竟然出手杀了花似玉。

    这个女人,也是够狠。

    要知道,花似玉有多得陛下喜欢,满朝文武,后宫三千妃嫔,有目共睹。而且,她还怀有陛下的子嗣。

    安华锦可真不怕杀了花似玉,担一个残害陛下皇嗣的罪名。

    是了,她不怕。

    就冲今日皇帝对她所作所为,怕是踩到了她的底线,她也公然地发出了自己的怒火,这怒火来势汹汹,先找皇帝算账。

    不得不说,狠是狠,这笔账,算的的确是她安华锦刚烈的性子。

    皇帝算计她,她一旦获救,首先,打的就是皇帝的软肋。

    “她与七殿下,可成事了?”王岸知最关心的,是这个,“我那七表弟,脸色可难看?”

    “安小郡主与七殿下,被七公主破开门时,衣着整齐,似乎并未。”禀告的人小心翼翼,“七公子的脸色自然很难看,如今已带着安小郡主离开了皇宫,顾家埋在皇宫的暗线倾巢出动,咱们的人,在皇宫里,本就没多少人手,不及顾家,拦不住。”

    “什么?”王岸知面色瞬间沉如水,“不可能!”

    他是亲眼看着安华锦服下了百杀香,还吞咽了一下,与他说了好几句话,难道百杀香对安华锦无用?不!百杀香根本就没有解药,不可能对安华锦无用!

    但若是有用,安华锦是不可能一个多时辰与楚砚什么也没发生的!

    难道发生了之后,那二人又穿戴整齐了?

    不!百杀香,不是一个时辰就能解了的药,否则,也不是天下最霸道提起来人人色变的春毒之首了。

    一旦缠绵,一个时辰,根本不够。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岸知不得其解,脸色十分难看,“消息可准确?”

    “回公子,自然是准确的,七公子一声令下,埋藏在皇宫的顾家暗线,倾巢出动下,雷霆之势,陛下的禁卫军,死伤无数,而咱们的暗卫,不敌之下,也只能撤了。”

    今日带进宫的,他的暗卫,自然是数一数二的,自然形势不可逆转,自然不能折在顾轻衍的手下。

    王岸知对于自己暗卫撤走,没什么意见,只关心一点,“楚砚呢?”

    “七殿下没离开冷宫,七公子带着安小郡主离开后,他一直坐在那处偏殿的床榻上,对外面的风雨,不管不问,至今仍在。”

    “走!”王岸知站起身。

    楚宸又拦住他,“六郎,你走不了。”

    “宸小王爷不妨跟我一起走?”王岸知邀请,“你就不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吗?”

    楚宸不太想,但又很关心事情到底怎么样了,他看王岸知脸色十分不好,怕是事情不如他所料。于是,犹豫了一下,拉上苏含,“苏世子,一起跟着六郎去看看?”

    “好啊。”苏含也想知道事情如何了。

    于是,王岸知与楚宸、苏含一起离开了宫宴。

    三人离开后不久,冷宫来人哭丧着脸踉踉跄跄惊恐地来到了昭阳殿。冷宫伺候的小太监,品级不高,自然不能直接进大殿,在门口,被高品级的太监拦住,“怎么回事儿?哭丧着脸,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公公,出事儿了。”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高品级的太监一惊,眼见宫门口人多,立即将人拉起来,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出了什么事情?”

    小太监惊惧骇然地说,“安小郡主,安小郡主她……杀了花主子。”

    “啊?”太监听了,险些一头厥过去。

    “千真万确,奴才亲眼所见,不止奴才,还有许久冷宫伺候的人。”小太监哆哆嗦嗦的,想起当时的场面,他就吓的说不出话来,这一路上,栽了好几个跟头。

    陛下对花主子有多喜欢,有目共睹,人都被贬去了冷宫,最近依旧散步散去冷宫,隔三差五,就留宿在冷宫,这宫里没人不知道,如今陛下的六宫等同空置,唯独冷宫,炙手可热。

    “这……这……”高品级的公公也吓的六神无主,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咬牙嘱咐,“你等着,杂家进去禀告。此事不得再外传。”

    “是,是。”

    高品级公公是张公公亲手提拔上来的人,在这样的大宫宴,留着他在这里打探消息和守门,以便他在内殿跟在皇帝身边伺候,也能随时知道外面的事情。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自然是要赶紧地禀告张公公。

    皇帝采纳王岸知的建议,设计算计安小郡主的事儿,张公公也是今日才知道,可是他知道时,已经晚了,那时,顾轻衍也已知道了。

    他暗骂自己没用,这么大的事儿,他是皇帝的身边人,竟然也被皇帝给瞒过了。以至于,怕是铸成了大错。

    他想着安小郡主那样的性子,想着七公子那般的喜欢安小郡主,这样的一对人儿,从今以后,怕是因受人摆布算计,而遗憾终生了。

    若不是在大殿上伺候,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但同时,他也警惕起来,陛下从来信任他,但是此事浑然不知,怕是陛下已对他不信任了。

    他眼看着七公子与陛下周旋,眼看着陛下足足撑了一个时辰才醉了,眼看着七公子放下酒杯出了大殿,眼看着王六公子被宸小王爷和苏世子拦下,但他提着的心,也未曾放下。

    他压低声音说,“陛下,奴才扶您回去休息?您已经不能再喝了?”

    皇帝此时的确已经头目晕眩了,张公公提醒,他才发现顾轻衍的座位空了,立即问,“怀安呢?”

    “回陛下,顾大人出去方便了。顾大人也喝了许多酒,他的酒量,看起来还没有陛下您好。”

    皇帝大笑,“怀安啊,朕以为他是个能喝的。”

    他挥手,“朕还能喝,你去,亲自带人去,让他赶紧回来。”

    他依旧没忘了,今日的正事儿。

    张公公应是,转身出了大殿。

    他还没走到大殿门口,被他安排的二等太监郑公公便匆匆跑了进来,见到他出来,一把拽住他,“干爹,出大事儿了。”

    张公公心里一紧,但他素来端得住,“叫嚷什么?出去说!”

    “是。”

    二人走出大殿,来到僻静处,郑公公一脸骇然地说,“安小郡主不知为何,冲进了冷宫的正殿,花主子的住处,明目张胆地杀了花主子。直接用剑销掉了花主子的脑袋,如今头身分家,死的凄惨。”

    “什么?”张公公也震惊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安小郡主杀了花似玉?

    天!这事儿可大了!

    张公公险些站不稳,好半响,才问,“消息是谁递来的?”

    “冷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郑公公立马对不远处缩成一圈尽量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的小太监招手,“你,快过来。”

    那小太监立即站起身,战战兢兢地来到张公公的面前。

第五十三章 报信(一更)

    陛下身边的红人张公公,没有一个小太监小宫女嬷嬷们对他不敬畏。

    郑公公对那小太监再三确认,“刚刚的消息,是你说的?是不是?如今在张公公的面前,你可不能胡言乱语,否则乱棍打死。”

    “是,是奴才说的,千真万确。”小太监立即跪在了地上。

    张公公深吸一口气,沉着脸问,“怎么回事儿?具体的详细经过,你与杂家说一遍。”

    小太监立即将具体的经过说了一遍。

    其实小太监知道的也不太多,只知道,安小郡主突然踢开了正殿的门,闯进了花主子的住处,只与花主子说了一句话,便双手剑,手起剑落,将人的头给削了下来。

    人头落地,冷宫的人才惊醒,尖叫起来。

    安小郡主杀了人,便堂而皇之地走了,而他们,吓的六神无主,惊慌之下,有一个资格老的嬷嬷,吩咐他前来告信。

    哦,安小郡主出了正殿后,是被顾大人抱走的。而他出了冷宫后,见到外面打的激烈,横陈着许多禁卫军的尸体。

    “你说,安小郡主杀了花主子后,被顾大人带走了?”张公公心里“咯噔”一声,想着安小郡主杀花似玉,看来七公子是知道的,也是同意的,既然没拦着人,那就是同意的。

    安小郡主这么恨且狠,难道是她与七殿下成事了?

    张公公不敢想。

    他一时间,踌躇不定,不知道是否该进大殿内禀告陛下此事,还是就此先瞒下,可是这么大的事儿,瞒得住吗?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对郑公公吩咐,“你带着人,先去冷宫看看,带些嘴巴严的。”

    “是。”

    郑公公挥手,让冷宫那小太监跟着他走。

    二人刚走了两步,又被张公公叫住,“罢了,你别去了,换个人去。”他压低声音,“一直与你不对付的,那个姓陈的,你让他去。”

    郑公公一愣,“干爹?”

    “笨蛋,你是想死吗?这么大的事儿,我一时刚回过弯来,你去了,还能有命在?”张公公恨铁不成钢地骂。

    郑公公脸色霎时惨白,立马拱手,“干爹说的是。”

    是啊,这么大的事儿,他去了,亲眼见着了,还能有命在?

    于是,他立即指挥人,先将报信的小太监看管了起来,然后,亲自去对陈公公传达张公公吩咐的,让他带着人去冷宫瞧瞧的安排。

    陈公公想着这正是个对冷宫那位花主子买好的差事儿,这样的中秋节,大殿内有宫宴,冷宫里那位花主子却一个人冷冷清清,想必是陛下心疼了,派人前去看看,而这姓郑的,竟然把这么好的差事儿给了他,估计他是真走不开,否则才不会给他,他根本没想别的,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带了几个人,喜滋滋地去了冷宫。

    而张公公,踮着脚进了大殿内,来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已醉醺醺,见他回来了,笑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怀安呢?可找回来了?”

    张公公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提着气在皇帝的耳边说,“陛下,刚刚有人来报,冷宫出大事儿了。”

    皇帝一听,心里异常高兴,兴奋地问,“哦?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他清楚的很,安华锦和楚砚,这的确是大事儿,还是他跟王岸知一手安排的。

    张公公实在不忍心,但还是如实禀告,“安小郡主不知怎么出现在冷宫,神志不清地闯进了花主子的住处,挥剑杀了花主子。”

    “什么?”皇帝一时没听清,或者说,听清了,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安华锦杀了谁?

    张公公又重复了一遍,“安小郡主不知怎么出现在冷宫,神志不清地闯进了花主子的住处,挥剑杀了花主子。”

    皇帝这回彻底听清了,激灵灵一下子,他的酒霎时醒了一半,他身子猛地晃了晃,眼前发黑,险些载到了地上。

    花似玉被杀了?

    被安华锦神志不清地给杀了?

    要说张公公,不愧是在皇帝身边伺候了二十年的人,不愧是被顾轻衍彻底收买的彻彻底底的人,他在“神志不清”四个字上,咬字很重,特别地强调,一句话说了两遍,这四个字,最是清楚清晰。

    所以,传达到皇帝耳中,便是安华锦神志不清地闯进了花似玉的正殿,杀了花似玉。

    神志不清!

    好一个神志不清!

    皇帝一时间眼前发黑,浑身发颤,心空的不行,想起身,好半响,浑身乏力,没能站起来。

    张公公紧张地担心地喊,“陛、陛下。”

    “扶朕起来。”皇帝咬牙。

    张公公立马将皇帝扶了起来。

    “扶朕去冷宫。”皇帝吩咐。

    张公公连忙向左右侍候的人使了个眼色,亲手扶着皇帝出了大殿,皇帝离开时,连与皇后、良妃,后宫有品级的嫔妃,以及文武百官,都没招呼一声。

    他已顾不得招呼。

    他现在,只想去冷宫看看,是不是哪里出错了?花似玉怎么就被安华锦给杀了?

    出了大殿,风一吹,皇帝觉得更晕眩了,但他咬着牙,心里清醒地问,“王岸知呢?王岸知在哪里?”

    “回陛下,王大人一直在殿内吃宴啊,刚刚一盏茶前,急匆匆地出去了,与他一起出去的,还有宸小王爷和苏世子。”

    皇帝心中恼火,“快,快去冷宫。”

    张公公已吩咐人备好了御辇,扶着皇帝上了御辇,因皇帝大呼要快,抬御辇的人便立马地飞奔起来。

    皇帝离开后,皇后也坐不住了,回头问贺嬷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贺嬷嬷叹了口气,贴近皇后耳边,压低声音说,“老奴早就派人去找了,没找到安小郡主和七殿下,这皇宫里,除了冷宫没去,冷宫今日很不寻常,有许多禁卫军守在那里,打探的人进不去,也打探不出里面的消息。”

    整整一个宫宴,安华锦和楚砚没出现,皇帝像是忘了他们似的,而且还表现出非同一般的高兴,皇后早就看出来了,也有几分了然。

    一个是她的侄女,一个是她的儿子,她隐隐有几分猜测,直到顾轻衍离席而去,这猜测达到了十成。

    既然冷宫有禁卫军看守,那他们多半是在冷宫了。

    禁卫军轻易能调动吗?既然被调动去了冷宫,那么,便是皇帝的指令。

    皇后哪怕是好涵养,此时心里已经骂皇帝一个狗血淋头,如今既然皇帝走了,看刚刚皇帝黑下的铁青的恍惚的脸,可见,事情怕是不如他所料,指不定哪里出了岔子。

    她心里觉的解恨,也站起身,“走,我们也去冷宫看看。”

    贺嬷嬷点头,扶起皇后。

    良妃也跟着起身,“姐姐是乏了?要回宫?”

    皇后端庄地看着良妃,“本宫不是回宫,是想起了冷宫那位,这中秋节团员的日子,陛下与我们这些人在一起,难免冷待了冷宫那位,本宫去瞧瞧人,妹妹若是有兴趣,不乏的话,不妨一起?”

    良妃一愣,没想到皇后对她相邀。她直觉今日怕是没好事儿,但也不想做聋子瞎子,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索性便点点头,“好啊,那妹妹就陪姐姐一起。”

    后妃二人一起,出了大殿,由人簇拥着,坐着轿辇,浩浩汤汤,也去了冷宫。

    帝后一走,殿内的文武百官和家眷们也觉得今日不太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有一部分人有点儿怀疑是安华锦和楚砚出了事情,否则二人的身份,不可能不出现在宴席上,也有一部分不那么聪明的人,什么也不知道,照样吃喝。

    王岸知、楚宸、苏含三人是最早来到冷宫的,他们到来之后,只看见,冷宫外,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禁卫军的尸体,鲜血流成河,染红了冷宫的宫墙和青石砖。

    一处正殿内,宫女太监嬷嬷们,人人惊惧人心惶惶,殿下的地上,躺着花似玉分家的尸首,已经冷却。

    一处偏殿内,敞开着门,楚砚坐在里面的床榻上,脸色寡淡,淡漠地不看外物,似乎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与他无关。

第五十四章 晕厥(二更)

    楚宸震惊了!

    苏含也震惊了!

    最惊的人是王岸知,他没理会被安华锦挥剑头身分家的花似玉,而是冲进了偏殿,来到了楚砚的面前,看着楚砚,“七殿下,可好?”

    楚砚淡漠地看着王岸知,“王大人,你说我好还是不好?”

    王岸知眸光微缩,攸地笑了,“我想知道,安小郡主按理说该是七殿下的餐盘之物,为何七殿下,没吞下肚?”

    楚砚面无表情,“王大人怕是弄错了,表妹不是我的餐盘之物。”

    “哦?这话从何说起?我可是亲眼看着她吞下了百杀香。”王岸知还是不相信安华锦能抵抗百杀香,早先她由暗卫背着前来冷宫,神态反应可骗不过他。

    他此时也不怕在楚砚面前说给他知道这件事情,是他所为。

    楚砚冷笑,“王大人机关算尽,怕是算错了表妹的厉害,你所说的她吃了百杀香,是没错,但不过,吞进了嘴里,不等于吞进了肚子里。”

    王岸知面色一沉。

    是啊,吞进了嘴里,不等于吞进了肚子里,是他大意了,被安华锦骗过了。

    王岸知顿了一会儿,笑出声,“这样也好,本来此等美人,让我送给七殿下,我还觉得有些可惜,既然七殿下没能享用,那以后……”

    楚砚眼神猛地一厉,站起身,劈手给了王岸知一掌。

    王岸知反应极快,侧身躲开,后面的话,自然也就吞了回去,他扬眉看着楚砚,“七殿下好身手。”

    “王家六郎,名声虽好,但名不副实,不是君子,今日,楚砚领教了。”楚砚一掌没打到王岸知,负手而立,冷漠地看着他,“王家清正的门楣,看来,从这一代起,要走歪了。”

    王岸知哈哈大笑,“怎么个走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立得住。王家如何,就不劳七殿下费心了。七殿下错过了今日,不知道以后夜深人静时,没有美人红袖添香,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日太君子。即便安小郡主没吞全进肚子里,但也吞了一半吧?百杀香哪怕只有一半,也够她受。七殿下却生生能忍住了不对美人动手,真是常人难为。不愧是七殿下。”

    楚砚冷笑一声,“王六公子办砸了陛下交代的事儿,还是先想想你自己怎么收场吧!”

    王岸知勾唇一笑,“这个尽人事,听天命,我做了我能为陛下做的,至于结果,就算不是陛下想要的,也莫可奈何。”

    楚砚不想与王岸知多说,转身走出了偏殿。

    王岸知随后也走出了偏殿。

    楚宸见楚砚出来,将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问,“没事儿吧?”

    “没事。”

    楚宸松了一口气。

    苏含上前,有些担心,压低声音问,“那花似玉,真是安小郡主杀的?”

    楚砚沉默。

    安华锦早先就说了,只要她出去,她就先去杀了花似玉,他早已经听到了隔壁主殿的哭声,显然,她是真的说到做到,杀了花似玉。

    不知道他的好父皇,一会儿来了,看见了死相凄惨的花似玉,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安排?

    他倒是也挺好奇的。

    没多久,皇帝的御辇到了。

    皇帝由张公公扶着,下了御辇,见到冷宫外横七竖八地躺着的禁卫军的尸首,面色一变,然后,一把挥开张公公,快步地冲进了花似玉住的正殿。

    正殿的地上,花似玉的人头,没人敢碰,花似玉的尸身,也没人敢碰。

    皇帝冲进正殿后,一眼便看到了凄惨地死在地上的花似玉,因时间太短,她小腹还没隆起,腹中的皇嗣还没成型,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十分的突出吓人,显然,死前,没料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死了。

    皇帝看的清楚,彻底受不住,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陛下!”

    张公公大惊,大喊了一声,快步冲进来,跑上前,险险地,依然没接住皇帝,皇帝就在他手边,栽倒到了地上,昏迷不醒。

    张公公吓的不行,张惶地大喊,“快,快来人,快请太医。”

    楚砚这时跟着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他的好父皇一眼,清声吩咐,“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将父皇立即送回帝寝殿,传令太医,立马去帝寝殿给父皇看诊。”

    “是。”张公公似乎有了主心骨,连忙指挥着人,将皇帝抬出帝寝殿,抬上御辇。

    皇帝就这么匆匆的来,又匆匆的晕厥,匆匆的被人抬走了。

    楚砚看了一眼地上尸身分体的花似玉,沉声吩咐,“来人,传我命令,找一副棺材,收敛花似玉。”

    有人应是,立即听令。

    楚砚走出正殿,站在正殿的台阶上,恢复了一直以来的淡漠模样,“来人,将这里都打扫了,尸体都抬下去,焚化,死者登记在册,封锁冷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这时候,人人都听七殿下的。

    他本来近几个月来就在朝中颇有分量和声望,如今,陛下昏迷,有他这一个主事人在,自然都听他的。

    王岸知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楚宸与苏含对看一眼,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就留给楚砚处理,也转身走了。

    不得不说,安华锦这一剂猛药下来,皇帝受的打击太大,昏迷不醒,反而,将这一片战场,交给了楚砚来处置,而楚砚,自然不会追究这里的一切事情。包括禁卫军是怎么死了这么多人,包括花似玉是怎么被安华锦杀死的。

    皇帝昏迷了,某一种程度上来说,对于安华锦,对于顾轻衍,是好事儿。

    目前,没人追究了。

    等皇帝再醒来,冷宫已被楚砚收拾妥当了,也封锁了,也善后了。

    就算陛下再想要追究,至少与目前对比来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也给了安华锦、顾轻衍时间应对。

    所以,当皇后、良妃匆匆来到冷宫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冷宫除了宫墙地面还有血迹没清洗外,一切都非常的安静。

    皇后下了轿辇,看着站在冷宫门口的楚砚,立即走上前,压低声音问,“砚儿,出了什么事儿?”

    “母后放心,一切都好,只是冷宫里面住着的主子,突然暴毙身亡,父皇得了消息,受不住,晕厥了过去,被儿臣送回帝寝殿了,母后若是不累,去看看父皇吧。”

    皇后睁大眼睛,“你说是……花似玉暴毙?”

    “对。”

    皇后很心惊,但看楚砚面无表情,一脸平静,不像是出了大事儿的样子,遂放下了些心,又问,“那小安儿呢?”

    “出宫了。”

    良妃的脚步随后而来,皇后住了口,不再多问,转身迎上良妃,说了两句话,良妃也愣了愣,看了楚砚一眼,没从他的面上看出什么来,于是,与皇后一起,匆匆赶往帝寝殿。

    陈太医和几名太医一起被叫到了帝寝殿,逐一给皇帝把脉后,对视一眼,陈太医对匆匆赶来的皇后拱手,“皇后娘娘,陛下是受了惊吓,惊了心神,急火攻心,才导致气血受阻,暂时昏迷,并无大碍。”

    皇后松了一口气,“陛下多久会醒来?”

    “臣也说不准,快则今夜,慢则明日。”

    皇后点点头。

    花似玉死了,皇帝的心肝宝贝儿死了,他自然是急火攻心,惊惧惊怒,受不住的。

    皇后心里解恨,但面上自然不能现出来,还是一副端庄的忧心忡忡的模样,让太医出去后,她对良妃叹了口气,“哎,咱们陛下啊,就是重情重义,花似玉也是没有福气。”

    良妃听闻后,心里也是畅快,后宫的女人,谁不盼着花似玉死?可是,这花似玉死的也太突然了吧?暴毙?怎么个暴毙法?可惜,楚砚不是她的儿子,她也打探不出更多的内情来,而冷宫,她来晚了,早就被楚砚控制起来了。

    偏偏,敬王还在昭阳殿喝酒呢,什么也不知道呢。

    良妃接过皇后的话,也跟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吗?这下陛下可是要伤心了。”

    后妃二人,守在帝寝殿,嘴里说着叹息的话,但心里怎么想,彼此都清楚。

    良妃给身边侍候的人使了个颜色,侍候的人明白,立马去昭阳殿禀告敬王。

    不多时,皇子们得到皇帝晕厥的消息,都来了帝寝殿探望。

第五十五章 震惊(一更)

    四皇子、五皇子、敬王、九皇子、十皇子等,急急忙忙赶到帝寝殿。听闻皇帝因花似玉突然暴毙的消息而晕厥昏迷不醒,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花似玉竟然暴毙了?

    怎么暴毙的?

    皇子们眼神看了一圈,没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敬王没从皇后的面上看出什么来,眼神询问自己的母妃良妃,良妃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对他摇摇头。

    敬王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去查。

    小太监立即去了。

    敬王自从那日被苏含悔棋悔的脑瓜仁疼,一下子对苏含厌恶至极,偏偏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不知怎么与苏含一见如故,二人因江映月成了知交,这样一来,他就又对苏含多观察了些时日。因太过关注苏含,对于别的,便没投入多少精力了,以至于,今日宫宴开始了一会儿,他才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他当时派了贴身小太监去打探安华锦和楚砚的消息,可是什么也没打探出来。直到顾轻衍、王岸知、楚宸、苏含、皇帝、皇后、他的母妃相继离席,他也立即想走,却被荣德伯府的人给拦住了,荣德伯府的人自然是想走他的门路,他不能不理,便耽搁到了良妃派的人来请他。

    这样一来,至今他还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敬王派出去的小太监打听了一圈,回来后悄悄附耳告知敬王,“殿下,奴才找人打听了,据说是安小郡主神志不清之下,提剑杀了冷宫的花主子,将头给砍了,头身分了家,陛下得到消息去后,受不住,这才晕厥了。”

    敬王一惊,睁大眼睛,“安华锦做的?”

    “正是,此事好打听,冷宫虽然被七殿下下令给封了,不准出入,但是事情发生后,冷宫内侍候花主子的所有人亲眼所见,事后,安小郡主被顾大人带走了,出了皇宫,陛下得到消息赶去,地上的血都凝了,跟在身边的人,也都见着了,据说花主子凄惨的很。”

    这么多人亲眼所见,楚砚哪怕封锁冷宫,消息想瞒都瞒不住。

    敬王抓住重点,“安小郡主神志不清?她为何会出现在冷宫?为何会神志不清?”

    小太监摇头,“不止安小郡主出现在冷宫,七殿下也出现在冷宫,还有冷宫外的禁卫军,死伤上百人,一具具的尸体都抬出去焚化了。具体内情,奴才没打听出来。想必七殿下最清楚。”

    敬王想起宫宴从头到尾没出现的安华锦和楚砚,而皇帝自始至终也没有问二人哪里去了,实在是不正常,他脑子转了无数个弯,想起皇帝这几个月来想取消安顾联姻的想法,想让安华锦嫁给楚砚,那么,今日宫宴,趁着人多热闹,把安华锦和楚砚关在冷宫做点儿什么,促成让安华锦毁了与顾家的婚约,嫁给楚砚,也是他那父皇能做出来的事儿。

    安华锦神志不清,大约是吃了什么药了,再或者,与楚砚如何了,受了刺激,才冲入了正殿,杀了花似玉?

    而父皇怕是没想到花似玉竟然被安华锦杀了。

    敬王觉得自己应该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时间脑子转着,想着这时候,他应该做点儿什么,是去找楚砚打探消息,还是守在帝寝殿等着皇帝醒来,他思索许久,还是觉得,皇帝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更何况他的母妃在这里盯着呢,既然如此,他去找楚砚,看看从中是否可以做些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于是,敬王出了帝寝殿,匆匆去了冷宫。

    敬王还没到冷宫,半路上便遇到了处理好一切赶往帝寝殿的楚砚,他立即打招呼,“七哥。”

    “八弟。”楚砚停住脚步。

    “七哥,整个宫宴,弟弟都没见你,你去了哪里?还有安小郡主,也没参加宫宴。”敬王也不掩饰,反正他知道楚砚聪明,就算是他掩饰,楚砚也知道他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楚砚面无表情,不打反问,“父皇呢?可还好?八弟可是从帝寝殿过来?”

    敬王眨眨眼睛,“父皇还在昏迷着,弟弟正是从帝寝殿过来。”

    楚砚点点头,绕过敬王,抬步走向帝寝殿。

    敬王:“……”

    他问的话呢?楚砚这是无视他的话,不准备搭理他?也不想告诉他?

    敬王一时有些郁闷,转身跟上楚砚,“七哥,你还没告诉我呢?”

    “没什么可说的,没参加宫宴,自然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楚砚语气平静淡漠。

    敬王:“……”

    我问的就是你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他打量楚砚神色,半天,什么也没从他面上看出来,暗想着,他母妃良妃是近两三个月才提升的妃位,以前就是个和美人,生下八弟九弟后,为了给他求个封王的爵位,没有提升自己的位分,这也就导致,这么多年,她的母妃,一个小小的美人,在后宫没有什么势力,他也没什么人手可用,打探个消息,也不及时。

    而楚砚不同,皇后是中宫之主,母仪天下,统领后宫,这么多年,根基稳的很。而楚砚又是皇后嫡子,自小被皇帝带在身边教导,如今更是地位稳固,如日中天,无论是做什么,都自有人听令巴结。

    哪怕他早早封为敬王,这皇宫里面,他能插手的事情,也是有限。

    他母妃的身份,她的身份,虽已高于后宫一众妃嫔,但还是没法跟楚砚比。

    敬王没从楚砚嘴里问出什么来,便决定跟着他了,总能从只言片语中窥探出内情。大不了,去帝寝殿守着,总能知道。

    来到帝寝殿,楚砚看了守在帝寝殿外的众人一眼,没说什么,又转身走了。

    敬王:“……”

    他又追出帝寝殿,“七哥,你去哪里?”

    “回府歇着。”楚砚丢下一句话,离开了帝寝殿。

    敬王:“……”

    父皇昏迷,儿子们都理应守在殿外尽孝,楚砚也太特立独行了。他竟然在这时候要出宫回七皇子府?敬王很是无语,他总不能追他到七皇子府,只能看着楚砚离开。

    九皇子悄声问敬王,“八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敬王拍拍他肩膀,一母同胞的兄弟,到底比别人来的亲近,“等我打听清楚了告诉你。”

    如今,他也是仅凭着猜测,知道个一知半解,还没弄明白详细内情,不好说。

    冷宫的一场腥风血雨,对于昭阳殿似乎没什么影响,随着帝后等人都离开后,朝臣们携带家眷,也陆陆续续地出了宫。

    楚思妍挽着她娘的手臂走出昭阳殿,小声担忧地说,“小安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整个宫宴都没出现。还有七殿下也是。陛下连问都没问。可别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吧?”

    她娘拍拍她的手,“别胡乱猜测,安小郡主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就算陛下不问,皇后娘娘也会问,还有顾家的人,首先顾大人就得问。在宫宴上,大家都坐的好好的,尤其是顾大人,陛下始终与他闲谈说话喝酒,我看不像是出了什么事儿的样子。”

    楚思妍想想也是,她对安华锦非常崇拜,小安儿那么厉害,怎么会出什么事儿?就算出了事儿,想来也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儿吧?

    她小声埋怨,“哥哥是出宫了吗?也不等等我们。太不像话了。”

    “你哥哥是男人,男子汉大丈夫,可做的事情多了,哪能处处围着女眷转?”她娘嗔了她一眼,拉着她上了马车。

    楚思妍闭了嘴,她刚要落下帘幕,瞅见从皇宫里走出来的楚砚,顿时睁大了眼睛,“娘,那是七皇子,你等等,我去问问他。”

    楚思妍丢下一句话,又下了马车。

    楚砚走出宫门,遇到了不少大臣们与他打招呼,不少人都问,“怎么今日宫宴,七殿下缺席了?”

    “有些事情要处理。”楚砚语气平淡,不见丝毫异常,一如平常。

    众人本疑惑,如今看他好模好样的,都打消了几分疑惑。

    楚思妍拦住楚砚,“七堂兄,小安儿呢?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楚砚脚步一顿,看了楚思妍一眼,“她被顾轻衍带走了,已经出宫了。”

    楚思妍心思简单,“她没什么事儿吧?没参加宫宴,她跑去了哪里?”

    “没事。”楚砚向来言简意赅。

    楚思妍放心了,也知道楚砚的性子,问多了他也不说,于是,不再多问,蹦蹦跳跳地重新上了马车。

第五十六章 罗帐(二更)

    冷宫的一场腥风血雨,因为皇帝晕厥昏迷,因为楚砚雷霆封锁,虽传出了不少风声,但却没有多少人敢议论。

    得到确切消息的人,震惊于安华锦神志不清之下闯入冷宫杀了花似玉。

    没打探到消息的人,也只是觉得,今日皇宫里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怕是涉及到了宫闱秘密,不敢大张旗鼓打听宫里的事儿。

    而顾家、王家、善亲王府等几大府邸,自然多少清楚内情。

    尤其是顾家,顾老爷子听了顾轻衍传递的消息以及他出手的动作安排,调用了顾家埋藏在皇宫内所有暗桩倾巢出动,对上了陛下的禁卫军,使得禁卫军死伤了上百人不说,安华锦又在顾轻衍的帮助下,一剑公然不加掩饰地杀了花似玉,之后,二人出了皇宫,不知去了哪里时,差点儿晕倒。

    顾老爷子一生,见过了无数大风浪,可是没有哪个风浪,有今日这般大。

    顾老爷子也庆幸皇帝因为花似玉的死深受打击暂时晕厥昏迷了,他有时间来周旋安排,接下来该怎么办。但同时,也觉得,虽然陛下暂时晕厥昏迷了,但一旦醒来,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他有多喜欢花似玉,有目共睹。

    而安华锦,不止是杀了花似玉,还有她腹中的皇嗣。残害皇子,若是皇帝认真追责起来,这罪可大了。

    他也没想到,安华锦竟然如此烈性,被皇帝算计了,不忍气吞声,或者以后慢慢找补回来,而是直接公然地将巴掌扇了回去。

    顾老爷子哪怕活了一辈子,纵横一生,也没见过一个这样的小姑娘,这么刚硬的。受了欺负,立马找回场子。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

    顾老爷子有几分佩服,敢这么杀花似玉,勇气可嘉,胆子也大,也豁得出去。老南阳王从小到大不知道是怎么教养的孙女,也太敢作敢为了。

    不过,换句话说,今日陛下做的,也的确不是一个为君者能做的出来的。

    最好的结局,就是陛下不追究花似玉的死,此事当作没发生过,但是陛下是不追究的人吗?哪怕他做错了,他也不承认自己做错了吧?以陛下的性子,大约一定要追究的。

    一旦追究起来,顾轻衍今日的所作所为,也算不上忠君,也是挑衅陛下权威。

    更别说安华锦了。

    顾老爷子觉得头疼的很。

    好歹他一把年纪了,只能做最好的安排,然后,等着皇帝醒来,若是皇帝不发难,那是最好,若是皇帝发难,顾家也能有应对之法。

    毕竟,按照内情来说,皇帝做的也不地道,如今安顾联姻仍在,皇帝算计安华锦,也是对不住顾家。

    哪怕是陛下,也不能不讲道理。

    况且,安华锦被定了个神志不清的说法,这个说法好,神志不清杀人,便不是故意杀人。有陛下对她算计下药在先,那等情况下,说神志不清也说得过去。

    无论皇宫里怎样的人心浮动,无论宫外各大府邸对此事抱有怎样的看法和猜测,是见机行事也好,还是观望也罢,都影响不了八大街红粉巷深处的一处安静的深宅内,宝账香暖,云深水长,青丝铺散枕畔,玉臂香软体娇,暗香盈盈罗帐,玉人交叠双影幢幢,不受外界打扰。

    天色彻底黑下来时,屋中罗帐内的动静才停了下来。

    动静停下来后,屋中静了那么一刻,才响起安华锦沙哑软软的声音,“唔,顾轻衍,今日,到底该怎么算啊?是你便宜了我?还是我便宜了你?”

    这笔账,有点儿糊涂,她从来没想过,哪怕春毒解了,她脑子依旧迷糊,有点儿算不过来。

    顾轻衍低笑,笑声暗哑,“自然是我便宜了你。”

    安华锦顿了顿,听他这么说,懒得再想了,抱住他精瘦的身子,窝在他怀里,打了哈欠,便直接应承了,“唔,便宜了我,嗯,行吧,的确是我牵累了你。”

    若是没有她牵累,他不至于动用顾家暗桩倾巢出动在皇宫对上禁卫军。若是没有她的牵累,也不至于失了清白给她当解药。

    安华锦动了动脑袋,紧贴着他的颈窝,软绵绵地说,“我以为,等不到你了,那咱们两个,就完了。”

    顾轻衍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未出声。

    “疼,你轻点儿抱我。”安华锦埋怨。

    顾轻衍立即松开了收紧的手,语气带着情绪,“陛下看了我一个时辰,我没想到他酒量那般好,可有称得上千杯不醉了。咱们这位陛下,我以前也是小瞧了他。”

    “能登上皇位的,且在那个位置坐了二十年的人,岂能简单?”安华锦冷嗤一声,“安家人可以死在战场上,可以在战场上与人打,被人打,但是,不能在别的地方,让人欺负。陛下没拿我当回事儿,才今日这般算计我,换句话说,安家忠君报国,忠魂埋骨,我父兄祖辈,多少人战死沙场,为的是大楚江山和黎民,可是他倒好,以为皇帝便能为所欲为吗?欺负我一个小姑娘,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我今日就要让他知道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

    “唔,还有我。”顾轻衍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陛下,也看错了我。”

    若是顾老爷子,顾家的任何一个人,也许看透了陛下的心思,受了陛下的算计,就隐忍了,为了家族,忍常人不能忍。

    可是他顾轻衍,与顾家人不一样,他能忍一个时辰与陛下周旋已是极限。因为地点是在皇宫,他才咬牙忍了一个时辰,不打无把握之战,若是在宫外,他一刻都忍不了。

    彼时,他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安华锦,给了他最大的惊喜。

    她大约体会不到,他在破开冷宫偏殿门的那一刻,在看到完整的楚砚与她时,有多惊喜。

    “睡吧。”顾轻衍轻轻地拍拍她。

    安华锦的确疲惫的很困乏的很,身体亏空太过,让她已没精力再与顾轻衍说别的,转眼便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窗外的月光射进来,罗帐内,也透进来些许月光,这本是一年中最圆的月亮,本该是在今日中秋节坐在桂花树下,摆着月饼,喝着茶赏月,可是未曾想,成全了他的一帐月明。

    顾轻衍看着熟睡的安华锦,小姑娘从今日起,已彻底成了他的人。

    就着朦胧月光,他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她身上的每一处,都烙印上了他的印记,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他满足地长叹一声,在她耳边低喃,“即便是我赶去的晚了一步,彼时,我已打定了主意,哪怕你已与楚砚……我也决不放手。”

    安华锦已睡的沉,自然听不见顾轻衍说什么。

    许久后,顾轻衍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安华锦睁开眼睛,怔了一会儿,慢慢地转头,便对上了顾轻衍含笑的眸子,这一张精致的如画面孔,好看的让人百看不厌,更何况,她还在你醒来的第一刻,对着你笑。

    安华锦对他眨眨眼睛,也露出笑容,“早啊。”

    “早。”顾轻衍也眨眨眼睛。

    安华锦伸手捏捏他的脸,刚要调戏两句,四肢感官猛地发现,如今二人未着寸缕。她立即撤回手,脸红了红,“天色不早了,你既然早醒了,怎么不起?”

    “舍不得起。”顾轻衍低头看着她。

    安华锦:“……”

    要命了!

    她扭过头,有点儿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身子,“几时了?你几时醒来的?”

    “快午时了,我辰时醒来的。”

    安华锦:“……”

    他辰时醒来,竟然因为舍不得,而在床上躺了这么久?

    她一时无言。

    “饿了吗?”顾轻衍低声问。

    安华锦摇摇头,虽然昨日午时到现在,没吃东西,但她还真没感觉到饿。

    “我饿了。”顾轻衍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哪怕饿着也不起床的人,是没资格说饿的。

    安华锦刚要说话。

    顾轻衍翻身将她压住,语气含混不清,“既然你不饿,那就先让我吃饱好了。”

    安华锦:“……”

    “???”

第五十七章 安排(一更)

    顾轻衍亦不例外。

    直到晌午偏,床帐内才歇了动静。

    安华锦气的捶人,拳头抡出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顾轻衍任她好一番又捶又打,好脾气地哄了又哄,才把人哄好,由他抱着,伺候了沐浴,又伺候了梳洗,再伺候了吃饭,饭后,衣服首饰也不必穿戴,安华锦又累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时,看着安华锦苍白的沉睡过去的疲惫的小脸,顾轻衍才良心地愧疚了。

    其实。好不容易忍到她睡醒,自然忍不了了。

    如今,得了餍足,不过,他也不敢再陪着她睡了。

    他穿戴妥当,走出房门,青墨立在屋檐下,恭敬地道喜,“恭喜公子。”

    顾轻衍笑笑,春风拂面,眉眼风流,“昨日我们离开后,宫里是个什么动静?”

    青墨立即道,“昨日您与安小郡主离开后,属下便带着人撤出了皇宫,埋藏在宫里的暗桩,昨日已全部调用,除了那埋藏的极深的,哪怕是陛下派人深挖,也挖不出来的,其余暴露明显的人,都已撤出了皇宫。在您与小郡主离开后不久,王六公子、宸小王爷、苏世子第一批去了冷宫,之后,得知您和小郡主出宫了,王六公子也离宫了,然后,陛下便得了消息去了,陛下见了花似玉的尸体,晕厥昏迷了,至今还未醒来。陛下晕厥昏迷后,七殿下派人封锁了冷宫,善后了禁卫军等诸事。”

    “嗯。”顾轻衍看了一眼天色,收了笑,语气清清淡淡,“陛下是急怒攻心,醒不过来,还是不想承认花似玉已被杀了的事实不想醒来?”

    “太医说,陛下早则昨晚就能醒,迟则今日一早。”

    “那就是有一半心里不愿意醒来的原因了。”顾轻衍捻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我爷爷呢?可做了安排?”

    “老爷子昨日在收到公子的消息后,已做了安排,让您方便了之后,回家里一趟。”

    顾轻衍走下台阶,“我这便回去,你守在这里。”

    “是。”

    顾轻衍出了深巷,换乘几辆马车,周转之下,进了顾家。

    顾老爷子已等了一夜又半日,终于等回来了顾轻衍,伸手指着他,“你、你可真是好样的!”

    顾轻衍心情很好,勾唇浅笑,“多谢爷爷夸奖。”

    顾老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下手,“安家小丫头,可还好?”

    “好。”

    顾老爷子打量他脸色,见他一脸春风,他有点儿没眼看,但还是腆着老脸问的详细些,“她与七殿下……你赶去冷宫时,可及时?”

    “小郡主含了半颗百杀香,足足硬挨了一个多时辰,七殿下是君子,我赶去的时辰,不早不晚。”顾轻衍坐下身,喝了一口茶,“爷爷还想问什么?”

    “你们呢?那百杀香,没有解药,但你手里,有医术卓绝的董老,可解了她的百杀香?”顾老爷子也不想问孙儿此事,但奈何此事已出,二人虽有婚约,但未曾大婚,总之是于礼不合,他自然要问。

    “没有,百杀香已侵入五脏六腑,非我不能解。”顾轻衍心满意足地说,“不是孙儿想趁人之危,但,是我的人,既然早晚都是,也没什么分别。”

    顾老爷子胡子翘了翘,狠狠地抖了抖,过了好一会儿,转移了话题,“陛下如今还没醒来,醒来后,以陛下的性子,一定会找你们算账。你准备怎么应付陛下?”

    “让小郡主回南阳。”

    “嗯?”顾老爷子一愣,“就让她这么走?”

    “对,就让她这么走,否则,又能如何?陛下哪怕是做错了,也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一定会给花似玉报仇的,陛下要疯,她却没必要在京城陪着陛下疯。毕竟,安家的根基,不在京城。陛下总不能追去南阳。除非,陛下真是失了心智了,敢跑去拿南阳百万兵马开刀,那么,他也就失了臣心了。”

    顾老爷子寻思片刻,点点头,“这倒是个法子,三年前,她揍了楚宸,走的就很好,如今杀了花似玉,既然已报了委屈,的确没必要让她再留在京城,陛下毕竟是君,她一个小姑娘,再留下去,总会吃亏,哪怕有你护着,但咱们顾家,也不能因此折进去。”

    “她离开京城,顾家也不会折进去。”顾轻衍眉目清冷,“我既然敢在皇宫动手,就不怕陛下,陛下若是对付顾家,她走后,我倒也能一心地与陛下过几招。”

    顾老爷子颔首,“顾家既然交给了你,自然是你说了算。衍儿啊,顾家几百年的基业,你可不能给我毁于一旦,否则不止我饶不了你,九泉之下列祖列宗都饶不了你。”

    “爷爷放心。”顾轻衍淡淡地笑,“王家是个什么章程,爷爷不妨今日走一趟,问个清楚。昨日在皇宫,六表兄可不止带了身边的暗卫进宫,可是也动用了王家的暗桩呢。王家是想干什么?彻底与顾家作对了?”

    “你们两个孩子,可真是,让我怎么说你们什么好?尤其是六郎。”顾老爷子提起这个,也十分生气,“你不说,我也想去问问,我们两家的姻亲加世交,是不是就这么不算了。”

    “外祖父离开后,王家便没个人能钳制他了。”顾轻衍冷笑,“可是,他行事越发邪肆,爷爷不妨告诉他,以后再动小郡主一根头发,我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老爷子点点头,但还是说,“你外祖父教导你一场,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们怎么打,也最好别让王家伤了根基。”

    顾轻衍沉默了一会儿,“那就看王家,有没有明白的人了。外祖父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一死百了,也就不操心了。”

    顾老爷子闻言叹了口气,“也罢。”

    祖孙二人说完正事儿,又闲聊了几句,顾轻衍站起身。

    顾老爷子问,“你又要出府?”

    顾轻衍点头,理了理衣摆,“我不放心小郡主一个人待在宅子里。”

    是不放心,还是想的很,顾老爷子是过来人,哼了一声,对他摆摆手,“在小郡主走之前,你们最好谈谈大婚之事。”

    顾轻衍微笑,“爷爷您想什么呢?小郡主和我如今都得罪了陛下,不等陛下百年之后,我们大婚的事儿,怕是难说。”

    顾老爷子:“……”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也就是说,他的重孙子,怕是也要有的等喽!

    顾轻衍出了顾家,先去了一趟安家老宅。

    昨日,安华锦没回府,孙伯左等右等,没等回安华锦,本来着急的要派人去宫里打听,天黑之后,顾轻衍想起安家老宅,派人给孙伯传了平安信,说小郡主在他这里,让孙伯不必挂心。

    孙伯这才放下了心。

    宫里的消息,说能瞒住,也能瞒住,说瞒不住,也瞒不住。

    今日一早,孙伯隐隐约约听闻皇帝昏厥至今昏迷不醒的消息,有隐隐听说,花似玉暴毙,与自家小郡主有关,惊了个够呛。

    他本想等着安华锦回来,好好问问,不想没等到安华锦,等来了顾轻衍。

    孙伯见到顾轻衍,立即问,“顾大人,小郡主可还好?”

    顾轻衍点头,也不多说,吩咐道,“昨日陛下算计小郡主和七殿下,小郡主一怒之下,杀了花似玉,陛下急怒攻心,昏迷不醒。小郡主得离京回南阳。免得陛下醒来后算账,安家老宅的人,得赶紧撤出京城。”

    孙伯睁大眼睛,惊骇不已。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惊了。

    “你现在就召集所有人,收拾一番,轻装简行,我派人送你们离京去南阳。”顾轻衍吩咐,“陛下并不仁慈,所以,我怕小郡主离京后,陛下抓不到她的人,拿安家老宅的人撒气,那么,老宅的人,就都得死。若是回了南阳,陛下没公然的理由发作小郡主,南阳有老王爷,有百万南阳军,保安家老宅的这些人,足够。”

    孙伯脸色发白,不是糊涂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小郡主自然得走,他们也得走,他立即拱手,“老奴听顾大人的,可是那些参加了武试会,被小郡主收在府中的人呢?”

    “也一样走。”

第五十八章 益处(二更)

    因陛下昏迷不醒,宫里的消息被楚砚封锁,整个皇城,一如既往,井然有序,未曾戒严封城,所以,顾轻衍要送安家老宅的人离开,如今还不晚。

    孙伯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安家老宅在京中本也没什么贵重东西,除了些兵书,就是陛下早先为了补偿给安华锦的赏赐,都是死物,也不必带走,所以,顾轻衍发话后,半个时辰内,安家老宅的二三十人再加上顾轻期等十个人,都已集合好,顾轻衍做了安排,分三批,派人送这些人前往南阳。

    顾轻期是最后一批走的,走前对顾轻衍小声问,“七哥,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何让我们突然离开京城前往南阳?”

    顾轻衍温声简捷地说了原因。

    顾轻期一惊,那是该走!他可不想死。他看着顾轻衍,“七嫂已走了吗?”

    “还没有,她不着急。”

    顾轻期点点头,“七哥,我这一回离京,不知是何年月再回京城了。我以前非常想离开家里,离开京城,如今这突然要走了,我还有些舍不得。”

    顾轻衍笑着拍拍他肩膀,“南阳远离京城,大有可为,好好干。”

    顾轻期似乎瞬间有了热血豪情,“七哥放心。”

    “小郡主选出来的这几个人,最近些日子,可有谁有不妥之处?”顾轻衍问。

    顾轻衍提起这个就敬佩的不行,“七嫂的眼睛非常毒辣厉害,这几个人,各有优点,我近些日子按照七嫂的吩咐,试探了他们几回,本在家族就不受宠,如今有机会,脱离家族,进入南阳军,走自己的人生,不必听家里摆布,可以一展抱负,都卯着一股劲儿呢,与我一样,七哥放心,听说今日要离开京城去南阳,都很兴奋,没人问突然离开的原因。”

    “嗯。”顾轻衍点头,他相信顾轻期的脑子是聪明的,“路上不得生事儿,小心些,到了南阳,见到了老王爷,替我问老王爷好。”

    顾轻期眨眨眼睛,“七哥,如今得罪了陛下,你想娶七嫂,遥遥无期了吧?”

    顾轻衍重重拍了他脑袋一下,“滚吧。”

    顾轻期“咝”地一声,揉揉脑袋,带着人跟着顾轻衍安排好的人,离家了安家老宅。

    孙伯等人离开后,暗焰现身,默默地立在顾轻衍面前,看着他。

    昨日,他本来带着人守在宫门口,等出了顾轻衍带着小郡主离宫后,他想要跟上,被顾轻衍出手拦了,看小郡主没意见,他便带着人回了安家老宅。

    今日,安家老宅的人都被顾轻衍安排的离开了,他们是小郡主带来的暗卫,自然要跟着小郡主。

    “你们跟我走吧。”顾轻衍说了一句话,转过身,出了安家老宅。

    暗焰带着南阳王府的暗卫,封了安家老宅的大门,跟着顾轻衍,回了八大街红粉巷最深的那处巷子里。

    顾轻衍外出一趟再回来,日头已偏西,安华锦还在睡着,没醒来。

    可见,她真是累的狠了。

    顾轻衍悄悄地进了内室,在床前看了安华锦一眼,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出了内室,找到了院中打扫的老人,“百杀香对她身体可有危害?再去给她诊诊脉。”

    老人放下扫帚,对顾轻衍笑,“公子,百杀香对安小郡主的身体,不但无害,也许还有些益处。昨日老夫既然给安小郡主把过脉了,今日不把脉,也没事儿。”

    顾轻衍看着他,“哦?有何益处?”

    “小郡主从母胎里带了体寒宫寒之症,葵水来时,苦不堪言,但百杀香,是天下极烈极热的热毒之药,别的女子服用了,也许对身体有害,会落下伤了根基,也许伤了宫体的症结,但小郡主却不必担心这个,极热正是极寒的克星,而昨日,又有您在,阴阳调和,反而治病。”

    顾轻衍:“……”

    他低笑,“这样说来,倒是因祸得福了?”

    “也算是。”老人也笑了,“若是您不放心,那我就给她把把脉。”

    “不必了,你的话,我信。”顾轻衍摇头,“用开药方子再调理一下吗?”

    “不用,公子您对于小郡主来说,就是最好的药,您多陪陪小郡主,就是最好了。”老人摇头。

    顾轻衍掩唇轻咳,“这样啊。”

    他正是求之不得呢。

    傍晚,掌灯十分,皇帝终于醒了过来。

    皇帝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皇后和良妃,他盯着二人看着,二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醒来,而是背着身子坐着在和气地说话。

    只听良妃说,“陛下怎么还没醒来呢?”

    皇后叹了口气,“已两日了,太医明明说陛下最晚今早就能醒来,可是这都已到了晚上了,陛下还没醒来,今日怕是不醒了,妹妹要不然先去歇着吧。”

    “姐姐去歇着才是,你身体不好,妹妹还受得住。”良妃摇头。

    皇后也摇头,“陛下昏迷着,我回了凤栖宫,也睡不下,不如就在这里守着陛下。”

    “我也是。”良妃也道,“不如再请太医来看看吧。”

    “也好。”皇后转过身,不妨正对上皇帝睁着的眼睛,心里惊了一下,表情立即换上惊喜,连忙站起身,来到龙床前,“陛下,您总算是醒了!”

    良妃闻言也立即站起身,一脸惊喜,“陛下,您醒了就好,吓死妾身了。”

    二人一脸疲惫,眼窝都是青的,脸上的惊喜之色,丝毫不做假,皇帝看的清楚,一时间心里好受了些,张开嘴,沙哑地问,“朕睡了两日?”

    “您从昨日就昏迷,直到现在,天都快黑了。”

    “是啊,太医说您无大碍,但是却怎么也不醒,实在让人忧心。”

    皇后上前,扶着皇帝坐起身,连声吩咐,“快,张公公,快请太医来,陛下醒了。”

    张公公从外面冲进来,看了一眼,连声应是,立即去了。

    皇帝由皇后扶着坐起身,想起昏迷前的事儿,脸色从苍白又转为又青又紫,“安华锦呢?”

    小安儿也不叫了。

    皇后动作一顿,忧心忡忡地说,“臣妾从昨日宫宴前,就没见着她。问了砚儿,砚儿也不知,只说她昨日神志不清地出宫了。若不是陛下昏迷,臣妾不敢离开您,早该派人去找找她,看看她如何了。”

    皇帝怒道,“她竟然敢杀花似玉。”

    皇后不解地看着皇帝,“陛下,臣妾听三公主和长宁郡主说,是您派人请小安儿去南书房,可是为何,小安儿昨日会被人关在冷宫?”

    良妃眨眨眼睛,原来安小郡主昨日被人关在了冷宫。

    皇帝面色一顿,盯着皇后,“你不知道吗?”

    皇后摇头,“昨日您昏迷后,臣妾不放心,就与良妃妹妹过来侍候您了。臣妾也没顾上详细问砚儿。无论是谁,总不比陛下您的身子骨更重要,哪怕是小安儿。”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哪怕是花似玉。

    皇帝嗔怒道,“楚砚呢?他在哪里?”

    良妃立即说,“七殿下昨日就离宫回府了,今日似乎未曾进宫。”

    皇后看了良妃一眼,没说话。

    皇帝怒道,“来人,将楚砚给朕喊来,让禁卫军去安家老宅,将安华锦给朕押来。”

    皇后吓了一跳,“陛下,就算小安儿杀了花似玉,但那也是因为小安儿神志不清之下才做出的事儿。此事需要详细彻查,小安儿进宫时,臣妾也见人,她人明明好好的,可是为何后来出现在冷宫,且神志不清,此事不查明,怎么能押小安儿呢?就算是小安儿杀花似玉不对,但也要查明背后害小安儿的真凶才是。陛下怎么动用禁卫军出手?按理说,应该让刑部、大理寺联合查案才是。”

    皇帝震怒,死死地盯着皇后,“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你这是在干政吗?朕说如何,就如何。”

    皇后一噎,“臣妾不敢。”

    她身为皇后,自然不得干政,否则皇帝扣在她头上一顶帽子治罪,朝臣们就能弹劾她的后位和品德。

    皇帝冷厉地说,“你不敢就好!”

    太医就在偏殿候着,已候了两日,这时,匆匆来到。

    皇帝不让太医先把脉,而是强行强调,震怒吩咐,“朕的命令,听到了没有,禁卫军统领何在?”

    “臣在。”禁卫军统领胳膊上绑着伤,单膝跪在地上。

    “去安家老宅,将安华锦给朕押来。”

    “是。”

第五十九章 醒来(一更)

    禁卫军昨日吃了一个大亏,只不过,没吃在安小郡主和七殿下手里,而是吃在顾大人手里。顾大人公然带着人杀入冷宫,禁卫军拦人,两方打了起来,禁卫军死伤上百人,陛下第一时间不闻不问,而是为了花似玉先押安华锦入宫问罪。

    贺澜与安华锦打过两回交道,一回是诚太妃之死,借用安家的地盘,一回是张宰辅深夜派杀手前往安家老宅杀人,最后被反杀,禁卫军彼时也去了。

    贺澜不太想走这一趟,昨日,虽然七殿下对外放出的消息是安小郡主神志不清之下杀的花似玉,但是他受伤之下也看的清楚,彼时,安小郡主是一步一步地走进冷宫正殿,杀了花似玉后,又是一步一步地走出的,一双眼睛血红,看着让人触目惊心,但可不像是神志彻底不清的。

    不过,安小郡主也不甚清醒就是了。

    陛下有令,即便贺澜心里不太想,但还是得听令,带了禁卫军,立即出宫,前往安家老宅。

    贺澜离开后,皇帝这才让太医诊脉。

    皇后冷着脸站在一旁,既然拦不住,也就不拦着了。她倒要看看,陛下当真有脸闹的天下皆知吗?

    太医给皇帝把完脉,看着皇帝铁青的脸,太医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切忌动怒,于身体不利。”

    皇帝铁青着脸听着,越来越怒,怒中带着恨和狠,让他怎么能不怒?安华锦竟然敢!她竟然敢杀了花似玉!还有皇嗣,他一定饶不了她。

    太医叹了口气,转身去开药方子。

    皇帝想起昨日亲眼所见的死伤了一大片的禁卫军尸体,怒道,“张德!”

    “陛下。”张公公立马凑上前。

    “昨日,是谁对禁卫军对的手?”皇帝昨日听说花似玉出事儿,问都没有问,亲眼所见,便晕厥了。

    张德心下叹气,谨慎地垂手小心翼翼地说,“回陛下,是顾大人。”

    顾轻衍没掩藏身份,禁卫军没死的人,都看的清是谁带着人冲去冷宫怒发冲冠对禁卫军动的手,他想瞒,也瞒不住。

    “顾轻衍?”皇帝更怒了,“他在哪里?派人去传旨,让他速速进宫。”

    “是。”

    “你们都回去吧!”皇帝有一枪怒气,要找安华锦和顾轻衍算账,对皇后和良妃摆摆手。

    皇后自然不想走,“陛下,您既然要押小安儿来问罪,臣妾身为小安儿的姑姑,怎么能离开?她父母早亡,兄长早早战死沙场,祖父年岁大了,身体不好,如今只她孤身一人在京,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身体不知是好还是坏,臣妾这个做姑姑的,也有责任。”

    皇帝脸色难看,“你的好侄女!”

    皇后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待人温婉时,也能曲意逢迎,待人心冷时,也能硬的下脸,所以,她已做好了准备,皇帝醒来,若粉饰太平,她也能与他夫妻和睦,逢场作戏,皇帝若是算账,那她也就不必好脸色了,她守在帝寝殿,就是为着这个。

    皇后绷着脸说,“良妃妹妹,这里没你的事儿,你回去吧!”

    良妃温柔一笑,“陛下刚醒来,不宜动怒,妾身也不放心陛下,还是留在这里照顾陛下的好。”

    皇后看向皇帝,“有我在这里就行了,陛下既然醒了,就没大事儿了。陛下说呢?您看看良妃妹妹,她与此事无关,但偏偏受累了两日了,若是不回去歇着,病倒了,可怎生是好?”

    皇帝怜惜美人,或者说,怜惜除了皇后在外的一切美人,哪怕他不爱了,闻言摆手,“良妃回去吧!”

    良妃虽然心里不乐意,想知道到底是个怎么内情,但皇后撵人,皇帝开口,她只能告退,出了帝寝殿。

    皇后见良妃离开,绷着脸道,“陛下,您到底对小安儿做了什么?别以为能瞒着臣妾,臣妾昨日在宫宴上,问了两次,您顾左右而言他,说小安儿得了您的吩咐,有事情要做,到底是什么事情,将人弄的神志不清?若不是陛下晕厥,臣妾还想找陛下问个清楚呢。”

    皇帝震怒,“你不清楚吗?还不是为了你的好儿子!朕让他娶小安儿,你们母子却推三阻四不乐意。朕的七皇子,就配不上她?你少给朕揣着明白装糊涂。”

    皇后也怒了,“所以,我们母子不乐意,陛下就暗中算计小安儿和砚儿?怪不得臣妾昨日问砚儿,砚儿什么也不说,陛下,小安儿的身份,可是堂堂南阳王府小郡主,砚儿的身份,可是堂堂七皇子。而您,可是堂堂九五至尊,这样算计诡诈的事情,您是怎么做的出来的?”

    皇帝伸手指着皇帝,“你敢这么说朕?”

    皇后面带怒容,“陛下敢做,臣妾有何不敢说?事情是您做的,关小安儿和砚儿在冷宫,也是您下的命令,事情出了纰漏,您怨小安儿何来?如今还派禁卫军押她来问罪,您就不怕传扬出去,您的威仪何在?帝心何在吗?”

    “你给朕滚出去!”皇帝劈手要打皇后,但他才晕厥醒来,又是坐在床上,皇后虽然立在床边,但是距离他比较远,他自然是够不着的。

    皇后嗔怒道,“臣妾就是不走,臣妾倒要看看,陛下有多威风,您是君没错,但是,做出这等阴私事情,您就不怕百官弹劾到您的身上吗?”

    “朕看谁敢!朕是皇帝!”皇帝气的手抖,“来人,把皇后给朕……”

    “陛下,七殿下和敬王殿下来了。”张公公的声音适时响起。

    “让楚砚滚进来!”皇帝怒喝一声。

    楚砚在外面听见,心里冷嗤了一声,抬步进了帝寝殿。

    敬王是闻着风来的,虽然皇帝没喊他,但他还是紧跟着楚砚一起,进了帝寝殿。

    “楚澜,你进来干什么?出去!”皇帝直接赶人。

    敬王一愣,“父皇,儿臣听闻您醒了,担心您,故而进来瞧瞧您可好?”

    “朕好的很,死不了,你出去。”哪怕是如今最喜欢的儿子,皇帝脑子清醒了,也不想让他知道昨日他都做了什么,以免风声传出去,堕他名声。

    敬王没想到皇帝直接赶他,有点儿委屈,但还是不敢惹明显看起来动了怒的皇帝,乖乖地退了出去。

    敬王退下去后,皇帝直接质问楚砚,“昨日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朕说。”

    楚砚面无表情,平静地说,“儿臣也不知道,儿臣在南书房接过父皇给儿臣的奏折后,儿臣就昏迷不醒了,儿臣再醒来时,便见顾大人破门而入,表妹神志不清,顾大人带走了表妹。”

    皇帝震怒,“楚砚,你敢糊弄朕!”

    “父皇,儿臣怎么糊弄您了?儿臣的确是在南书房看了父皇给的奏折后,昏迷不醒,醒来后,便发现是在冷宫,之后的事情,至今仍有些糊涂,就连表妹是怎么神志不清的,儿臣至今也在查明原因。”楚砚理直气壮,眉眼清明,神色坦然。

    皇帝一口气噎在心口,“你是说,你根本就没看见小安儿杀花似玉?”

    “未曾看见。那时,表妹被带走时,已神志不清了。”楚砚直直地看着皇帝,“父皇,奏折上为什么会有致使人昏迷不醒的药?儿臣醒来后,看见冷宫外又禁卫军罢手,据说是奉了您的命令看着儿臣和表妹的,敢问父皇,是您安排的这件事情?”

    “你少给朕揣着明白装糊涂,与你母后一样。”皇帝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楚砚不再说话。

    皇帝怒问,“朕问你,你与小安儿,可是事成了?”

    “没有,儿臣一直在昏迷,表妹哪怕抵抗药效,让自己都快疯癫了,也未曾动儿臣一根手指头。”楚砚沉声道,“所以,父皇哪怕算计了人,但也算计错了人心。表妹自小长在军中,意志力最是坚定,百杀香也奈何不得她。”

    皇帝气的心血逆行,“是你无用,笑笑的迷药,你能昏迷多久?别以为朕不知道,朕拖了顾轻衍一个时辰!朕就不信,这期间,你没醒来。”

    楚砚闻言也不再装了,平静地看着皇帝,嘲讽地笑了,“父皇,原来您什么都明白,不止头脑清醒,心里也明白。既然您这么明智,为何还要派禁卫军押表妹进宫呢?做下此事的前因是您,既然做出了这等事情,如今得了这个结果,就该认。您觉得,您押了表妹来宫,给她按什么罪名?若是外祖父和南阳军百万兵马得知内情,您的帝威何在?帝心何在?”

第六十章 革职思过(二更)

    不愧是母子,都跟他说帝心何在?

    皇帝彻底怒了,“少跟朕说这一套,安华锦是故意杀的花似玉对不对?故意残害皇嗣,朕就治她这个罪。”

    谋害皇嗣是大罪,轻则斩首示众,重则抄家灭族。

    楚砚心里一冷,冷声道,“父皇,您可要想清楚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天下悠悠者众,表妹杀人是不对,但她神志不清杀人,顶多与父皇您的算计各占一半罪。您口口声声要押她来治她的罪,怎么就不问问您自己?若没有您背后所作所为,表妹根本不会出现在冷宫,花似玉根本不会死,她腹中的皇嗣,自然也好好的。您要对她问罪,事情闹大了,满朝文武都会瞒不住,自然天下人也都会知道内情。您确定吗?”

    拿帝王的威仪声望做筹码,只为一己私心给花似玉报仇,当真可笑!

    原来帝王的专情,这么值钱!

    皇帝被楚砚说的震怒不已,气血攻心,伸手指着他,“你、你放肆!”

    楚砚不再言语,怕真把皇帝给气死了,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皇后站在一旁,想着不愧是她的儿子,是她的亲生,虽然自小被皇帝带在身边教养,到底有着安家的一半血液,没长歪了,没觉得皇帝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心里宽慰的很。

    “来人,将皇宫送回凤栖宫,将七皇子革职,送回府中,闭门思过。”皇帝觉得这母子二人了不得了,一心向着安华锦,岂能让他们两个留下来坏他的事情?

    他今日非要杀了安华锦不行!不杀了他,难消心头之气。还有他的花似玉,就那么被他杀死了,她可真是胆大包天。

    皇帝也算是了解几分安华锦的性子,虽然说她是神志不清,但皇帝不信,既然她一个多时辰没与楚砚如何,那神志自然是有清醒的余地,她就是故意的,报复他算计她,故意杀了花似玉。

    这等故意与他堂堂帝王作对的人,他岂能留她?岂不是反了天了。

    皇帝毕竟是皇帝,一声令下后,外面进来大内侍卫,恭敬地请皇后娘娘回宫,请七皇子回府。

    皇后心里怒的不行,厉声喝道,“陛下!”

    心里骂的是昏君。

    “母后,这么多年,您统领六宫,尽善尽美,德才兼备,贤良淑德,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后宫子嗣,一个未殇,朝野上下,谁不称赞陛下娶了您这么一位好皇后?”楚砚声音平静,淡淡响起,“您自从进宫后,劳累了二十年,也该歇歇了。既然陛下不用你操心,您也累了两日了,就回凤栖宫歇着吧。”

    皇后本来发了狠地要与皇帝理论,闻言转头看向楚砚。

    楚砚目光平静,不见喜怒,也不见别的什么情绪,与往常一般无二,神色淡漠,皇后本来担心安华锦,如今看楚砚这般,反而定下了心,深吸一口气,“臣妾告退!”

    皇帝冷哼一声。

    皇后不再看皇帝,转身出了帝寝殿。

    皇后离开后,楚砚不用人请,平静地说,“父皇既然卸了儿臣的所有职务,儿臣正好也累了,趁此难得的机会,休息也好。父皇保重身体。”

    皇帝气的想跳脚,“滚!”

    楚砚也转身出了帝寝殿。

    皇帝气的拿起手边的枕头,对着门口砸了出去,自然没砸到楚砚。

    张公公小心翼翼地捡起枕头,“陛下息怒!您刚刚醒来,太医已经交代了,切勿动怒,您要保重龙体。”

    皇帝咬牙切齿,“他们一个个的,岂有此理,朕就不信,还奈何不了安华锦。朕这么多年,真是把她惯的,无法无天。”

    张公公垂下头。

    这时,贺澜回宫禀告,“陛下,安小郡主并没有在安家。”

    皇帝怒喝,“传朕命令,缉拿她!无论在哪里,给朕押来。”

    “是。”

    “张德,传朕旨意,让五城兵马司跟着一起找。”

    张公公一惊,“陛下,不应该这般大张旗鼓吧?”

    皇帝怒道,“别以为她躲起来了,朕就奈何不了她了。你去传旨,让五城兵马司给朕找。”

    “是。”张公公不敢再说,立马去吩咐了。

    “顾轻衍呢?怎么顾轻衍还没来?”皇帝下了地,在地上走溜溜,总觉得他这个帝王不受尊重,越想窝来气,顾轻衍,他竟然也敢,敢对禁卫军动手,这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好大的胆子。

    张公公吩咐小太监去给五城兵马司传旨,回来后,听到皇帝的话,恭敬地道,“陛下,已派人去顾家召顾大人了,想必稍后就来。”

    皇帝怒道,“顾轻衍就是仗着朕宠信他,还有顾家,顾家就是仗着朕奈何不了他们,才不将朕放在眼里,连禁卫军都敢打杀,岂有此理,是想造反吗?”

    张公公缩了缩脖子,“等顾大人来了,陛下仔细地问问他,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对了,还有王岸知,王岸知死哪里去了?”皇帝这才想起他的帮手来,“快,派人去将王岸知给朕叫来。”

    “是。”

    皇帝醒来,发了好大一通火,赶走了良妃,发怒了皇后强行送回凤栖宫,又发作了七皇子楚砚卸了职权和职务以及手边的一切事务,在府中闭门思过。又令禁卫军去安家老宅押安华锦,没押到人,又下令五城兵马司缉拿人。

    一道道命令从皇宫中流出,等着消息的文武百官都渐渐地得了信,心惊不已。

    可见,真是出了大事儿了。

    安小郡主的身份,皇帝不顾忌她南阳王府小郡主的身份大动干戈缉拿问罪,可见花似玉真是在帝王的心里占了太重的分量。

    不过,换句话说,安小郡主也是惹急了皇帝陛下。

    但具体内情如何,知道的人难免觉得陛下糊涂,事情因他算计安华锦为起因,得了这个结果,却不粉饰太平,大张旗鼓问罪,是想逼安家与陛下离心?要知道,安小郡主可是安家最后一颗独苗了。

    哪怕,她犯了大罪,只要不是谋反,都不该一副要杀了她的打算。都出动了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陛下这是铁了心让安小郡主进宫后有进无出啊!

    忠臣良将听到这件事情,难免为陛下失了心智,为大楚江山忧心忡忡。

    奸臣谋臣却觉得,也许这是个安家和七殿下倒台的机会,可得看看是否有缝隙可钻,是否有利可图。

    自从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三位皇子一死,一失势,一被贬为庶人后,七皇子楚砚,可真是炙手可热,声望日重,权利也渐渐稳固且做大,对于其他皇子党派,可不是什么好前景,如今,这一块铁板,总算是从陛下这么找到了窟窿。

    楚砚被革职,卸了一切事务,关在府里,闭门思过,真是太好了。

    他不倒台,别人哪里有夺权的机会?

    皇帝等了半晌,没等到顾轻衍,反而把顾老爷子等进了皇宫。

    顾老爷子颤颤巍巍地给皇帝见礼,见完礼后,不等皇帝说话,便老泪纵横,“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教子无方,请陛下降罪。”

    顾老爷子来了这么一出,皇帝一腔怒火僵住,“顾老,你哭什么?你何罪之有?”

    虽然,皇帝恼恨顾家,恼恨的也是顾轻衍,他还没彻底糊涂,知道几百年的世家大族顾家,他不能与顾家彻底翻脸,顾家的势力太厉害了,皇权也不敢硬碰。

    顾老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小气自小就规矩守礼,带人温和没脾气,老臣哪里知道,他昨日陪着陛下喝醉了酒,竟然做出了这等糊涂事儿来?连禁卫军都动了?老臣教导不严,喝酒误事,请陛下降罪。”

    皇帝压着怒气,“顾轻衍本人呢?”

    要请罪,也该他亲自来。

    顾老爷子痛哭流涕,“衍儿他,从昨日,老臣便没见着他,他醉酒后,带着人冲进了冷宫,胡作非为了一番,趁着醉酒,带着安家那小丫头出宫后,不知哪里去了。老臣如今也找不着他,已派了人去找,陛下几召,老臣只能替他来请罪了。”

    “他也不见了?”皇帝气的不行,一个个的,做出了好事儿,都躲起来了吗?这时候知道怕了吗?

    皇帝愤怒。

第六十一章 取消婚约(一更)

    好一个顾轻衍!

    皇帝气的不行,但看着哭的快晕了的顾老爷子,只能憋住气,“顾老,你先起来,是他一人所为,既然与你无关,就不干你事儿,朕也不会降罪顾家,朕只找他算账。”

    顾老爷子抹着眼泪说,“他毕竟是老臣的孙子,陛下这样说,更是让老臣无颜,老臣自小就对他管教严苛,就算喝酒,也不准他贪杯误事儿,哪里知道,昨日还是坏了事儿。陛下降罪老臣吧!”

    顾老爷子一口一个降罪,把事情归咎于顾轻衍醉酒上。

    可不是吗?昨日整个宫宴所有人都亲眼所见,皇帝拉着顾轻衍喝酒说话,君臣和睦的不行,多少人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尤其是皇帝眼珠子都不错地盯着顾轻衍,多少人想要这个待遇,都没有呢。

    可是有谁知道,陛下打心眼里哪里是要什么君臣和睦?而是在算计人家的未婚妻。

    这事儿,清楚内情的人,自然清楚明白皇帝的打算,尤其是顾老爷子更清楚。

    顾老爷子口口声声这么说,隐晦的意思,是皇帝非要拉着顾轻衍喝酒,如今喝出事儿来了吧?皇帝也有一半的责任。

    他也不提皇帝算计他的准外孙媳妇儿的事儿,也不提皇帝不厚道,只说顾轻衍醉酒,只盯住一点。

    皇帝压制着怒意,一时间,被顾老爷子口口声声哭的有些难堪,憋了好一会儿,才克制着怒气,绷着脸说,“顾老,你先起来,顾轻衍醉酒,也是情有可原。朕找他来,也就是问问而已。”

    他自然不能将顾轻衍如何,有顾家在,他不止是顾家的嫡子嫡孙,还是朝中的吏部尚书,朝中受器重的忠臣,吏部乃六部之首,职权之重,顾轻衍素来又君子端方,德才兼备,声望极高,他要是杀了顾轻衍,怕是朝中就得跪地求情一大半。

    但是,也不能轻易饶过顾轻衍。

    否则,他打杀禁卫军,置帝王威仪何在?以后人人都有样学样,那还了得?

    对比顾轻衍杀禁卫军,他倒是觉得不是什么不可饶恕之罪,尤其是醉酒的情况下,昨日他自己都醉了,顾轻衍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是安华锦,杀了花似玉,就不行。

    他一想到花似玉凄惨地被安华锦砍了脑袋,头身分家,死不瞑目,皇帝就恨的不行。

    安华锦就是仗着老南阳王和百万南阳军才如此嚣张无法无天,他要是不杀了她,他的脸往哪里搁?花似玉那么得他喜欢,也那么喜欢他,犹记得她娇声媚语地喊陛下,他就疼的不能呼吸。

    以后,这天下,哪里还再找一个花似玉?

    他一辈子,自诩爱美人,可是再没有一个美人如花似玉这般得他的心,处处合他的意。

    安华锦,一定要杀,杀了,花似玉才能死得瞑目,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杀了,他都忍气吞声,哪他这个帝王,还有什么权威?

    皇帝不觉得,杀安华锦有什么不对。

    既然安华锦不想嫁楚砚,这么心狠手辣的小丫头,敢对花似玉动手,心里一定已经对他不恭不敬了,若是不杀了她,放虎归山,以后可是个祸害。

    杀了安华锦,安家只剩下一个老南阳王了,他就不信,南阳王会挥兵带着百万南阳军造反?老南阳王,有多忠心,他这个帝王,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在他的想法里,杀了安华锦一个小丫头,老南阳王疼爱孙女,自然会守不住,受不住,也许就一命呜呼了,而百万南阳军,派谁去接手,才是个大问题。

    安家,也早就该归顺皇权集中兵权了。

    兵权一直被安家把持着,他早就想法子了,一直没法子,如今,也许该狠一狠心了。

    不得不说,皇帝虽然是个多疑的人,会阴谋诡计谋算的人,但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看诚太妃倒台,看张宰辅落马,看贵妃和二皇子被赐死,就可见一斑。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皇帝打定了主意,认谁说什么,也铁了心了,哪怕,顾老爷子这般哭,他憋气归憋气,但也决定,给顾轻衍一个教训,杀了安华锦。

    “老臣会尽快派人找到他,让他来向陛下请罪。”顾老爷子见皇帝对顾轻衍果然没什么杀意,也松了一口气,他真怕皇帝不会管不顾,鱼死网破。

    那顾家,少不得为了保顾轻衍,与皇帝彻底对上,如今,也算双方留了余地。

    皇帝点点头,沉声道,“安华锦与顾轻衍的婚约,从今日起,就取消吧。”

    皇帝终于趁机说出口,点明了。

    顾老爷子心下叹气,提起安华锦,皇帝是带着明显的杀意的,他果然没料错,以陛下的性子,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安华锦的。顾轻衍要送安华锦回南阳,也是对的。

    如今,在京城,小丫头与陛下对上,没什么好处。

    顾老爷子还是不想取消婚约,毕竟,自家孙子与那小丫头,已有了夫妻之实,他还想保留回旋的余地,“陛下,此事先不急,毕竟,当初定下婚约时,老南阳王亲自定下的。”

    言外之意,这事儿,也得经过老南阳王吧。

    皇帝听不进去,“此事朕说了算,从今日起,取消安顾联姻,你们顾家,再与安华锦,没任何关系。你不必再说了。”

    皇帝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更何况,如今有这个机会,他自然要这样做,先把安家和顾家的联系斩断再说,这样,他处置安华锦,顾家就得靠边站。

    顾老爷子见皇帝铁了心,主意已定,也没法子,“既然陛下执意,那老臣听陛下的。”

    反正,有陛下在,也不会让两个孩子大婚,有婚约在,跟没有婚约在,虽有不同,但事在人为,差别也不大。

    皇帝件顾老爷子答应,终于顺心了一件事儿,脸色稍好,“张德,把消息放出去。”

    “是。”张公公心里叹息一声,到底还是让陛下取消了这一桩订了八年的婚约。若是七公子知道,怕是心里也是怒的。

    但陛下一言九鼎,下了死心,谁又能说什么?

    消息很快就放了出去。

    皇帝对顾老爷子道,“安华锦不适合顾轻衍,以后朕再为她选一门婚事儿,一定选那温婉端庄的,贤良淑德的,心底善良不闹腾,持家有道的。”

    顾老爷子不敢答应下来,“陛下就别再为他操心了,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哎,老臣早就盼着他们二人大婚那一天,没想到,世事多变,老臣,老臣……”

    顾老爷子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哭的十分难受。

    若是早先顾老爷子装模作样,这一回,皇帝明显能看出,顾老爷子是真的在难受地哭。看来,他很喜欢安华锦。

    皇帝也不想将顾家逼的太急,顾轻衍以后娶谁,那是以后的事儿,如今,只要取消了安顾联姻,顾老爷子答应下来,他就先不管别的了。

    于是,皇帝亲手扶起顾老爷子,“顾老先回去吧!等找到了顾轻衍,让他来见朕。”

    皇帝是不相信,顾轻衍能躲哪里去,他还担着朝廷命官的职责呢。

    顾老爷子点点头,顺着台阶下来,“老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吩咐人,亲自送顾老爷子回府,也算是表明了一个不怪罪顾家的态度。

    顾老爷子出了南书房,八月的秋风一吹,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心里无声地叹息一声又一声,顾家在京城,势力根基大,数百年,陛下不敢动顾家,却是铁了心要动安家。可是陛下是不是忘了,安家虽然不及顾家底蕴深,但是安家也立朝一百五十年呢,而且,南阳军这一百五十年里,始终没脱离过安家。

    在南阳,南阳军只认南阳王,不认帝王是谁。

    在天下,南阳王府世代忠心,声望也是极高,百姓们都对南阳王府推崇敬重,八年前,南阳王世子和两个嫡子战死沙场,南阳王府只剩下一个小郡主,百姓们是何等的怜惜这位安小郡主啊。

    可是陛下,为了一个女人,看不透。

第六十二章 君臣(二更)

    皇帝算计安华锦嫁给七皇子,在顾老爷子看来,也是错棋一步,非要把南阳军攥在手心里,皇帝就从没想过,攥不攥得住?

    这么多年,法子不是没想过,可是敢出手过?

    如今要借由此事夺兵权了,若是攥不住,脱手了又怎么办?

    尤其是,若是想将安华锦嫁给楚砚,那早就在八年前,就该有立楚砚为太子的心思,不应该让顾家顶上来,订立婚约,如今张宰辅倒台,二皇子被他赐死,又觉得该立楚砚了,将顾家利用一番后,又要踢开,把安华锦许给楚砚,一下子得罪了顾家和安家。

    得罪倒是小事儿,但如今,陛下不知反省,反而办了阴私的不择手段的错事儿后,为了给一个女人报仇,要杀安华锦。

    不说老南阳王如何,安华锦在军中,那是自小长大,杀了她,南阳军百万士兵,岂能干?就是南阳一干将领,老的少的,都十分听安华锦的,都能干吗?

    能将南阳军夺过来才怪!若是能夺!何至于安家养兵一百五十年。

    糟点太多,顾老爷子吐槽都不吐槽不完,他心里想的分明,看事情也看的分明,觉得,陛下以前看着还好,如今因为一个花似玉,被女人迷惑,真是昏君了。

    若是真昏了,也就罢了,偏偏,他半昏不昏,该明白的地方不明白,该糊涂的地方非要弄个你死我活的明白。

    直到出了皇宫,顾老爷子都是一路叹息。

    宫门口,顾老爷子还没上马车,便遇到了进宫的王岸知。

    顾老爷子沉着声音喊了一声,“王家小六。”

    王岸知下了马车后,转过身,便看到了顾老爷子瞪着他,气势如虹,十分不满的样子,王岸知一笑,缓步走到顾老爷子面前,拱手给他见礼,“老爷子好。”

    “好?我不好。”顾老爷子气的不行,伸手指着他,“你说说你,你干什么不学好?偏偏给陛下出主意?昨日宫宴出的事情,是你的主意吧?你们两个,从小到大,斗来斗去,我不管,但人不能灭失人性,手段可以有,但也该光明正大,良知不能没,否则,人无良善,如何立世?”

    王岸知笑着听着,不卑不亢,没丝毫悔过的意思,“老爷子,您骂我没用,其实您心里知道,七表弟,他也没善良到哪里去。与我呢,也就半斤对八两。我是比他稍微过些,但也正是因为这过些,才能奈何得他,否则,他能耐的岂不是要上天了。”

    “我看把你能耐的,才是要上天了。”顾老爷子气的直哼哼,见说不通,也懒得再说,“罢了,你好自为之吧!我不管你们怎么闹,但王家与顾家,几辈子的世交姻亲,不能被你们毁了。听到没有?”

    王岸知笑,“听到了。我听说陛下下了命令,让安小郡主与七表弟取消了婚约,正好我那四堂妹,一直以来心仪七表弟,王家和顾家这一代,还没人结亲,若是他们结亲,岂不是正好了?”

    顾老爷子瞪大眼睛,怒道,“你胡说什么?”

    他是隐约知道王家四小姐王兰馨喜欢他的孙子顾轻衍,但他的孙子显然对那小丫头没意思,合着王岸知在打这个主意?搅合了安顾联姻,将王兰馨嫁给顾轻衍?

    “老爷子不妨考虑考虑,我那四堂妹,一直未曾定亲,等的就是七表弟。她对七表弟,痴心已久。”王岸知勾唇一笑,“王家和顾家能不能继续保持姻亲世交,就系在她身上了,也要看老爷子您的了。否则,我也不保准,能不能牵累王家和顾家两大家族斗起来。”

    “混账东西,你威胁我?”顾老爷子怒了。

    “不敢,老爷子您息怒,我是就事论事。我那四堂妹,知书达礼,温婉端庄,贤良淑德,贤惠善良。”王岸知浅笑,“比安小郡主那个惹事儿精来说,不知好了多少,老爷子有什么不喜欢的呢?王家的女儿,自然是配得上顾家的嫡孙的。”

    顾老爷子恼怒,“所以,王家人支持你,是打着将王兰馨嫁入顾家的打算?”

    他就说,顾家就没聪明人了?让王岸知这般胡闹。

    王岸知摇摇头,“顾家如今,七表弟说了算,就如他一般,王家在多少年前,就是我说了算了。祖父没了,还有谁能管得了我?我是念四堂妹一片痴心,就是个得我喜欢的乖巧的妹妹,才帮她一把。否则,王家顾家结不结亲,对我来说,有什么两样?”

    顾老爷子冷哼一声。

    王岸知又笑,“也不怕告诉老爷子一件事儿,本来呢,我是打算让我那四堂妹,在昨日的宫宴上,设计一番,与七表弟发生些什么的,也就取消了安顾联姻了,她也能顺利嫁给七表弟。但一是陛下觉得与其周折,不如就让安小郡主和七殿下直接成事儿,更省事儿,二是我那表妹,放不开,不想算计七表弟,怕污了她纯碎的感情,所以,我听陛下的,又疼爱堂妹,这才作罢。我那四堂妹,是个好的,老爷子不妨考虑考虑。”

    顾老爷子不说话。

    王岸知笑着告辞,绕开顾老爷子,进了皇宫。

    顾老爷子回转头,看着王岸知走进宫门的背影,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古有“既生瑜何生亮”,今也有“既生顾轻衍何生王岸知”,这两个孩子从生下来就开始斗,怕是要斗上一辈子了。

    王岸知来到南书房,皇帝见到他后,没好脸色,怒问,“王岸知,朕问你,你是怎么办的事情?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朕交待。”

    王岸知拱手,十分淡定,“陛下息怒。”

    “你让朕如何息怒?”

    王岸知道,“昨日,是臣与陛下您说好了的,关了安小郡主和七殿下事成后,便交由禁卫军看守冷宫,臣前去参加宫宴,与您一起,拖住顾轻衍,让他分身乏术,就算他有所觉,也没有用。臣就是按照预定安排行事的,谁知道,一个时辰后,您已醉酒,顾轻衍趁机离开昭阳殿,臣正要追出去时,被宸小王爷和苏世子一起拦住,臣才没能脱开身去拦阻他。”

    皇帝恼怒,“楚宸和苏含为何拦住你?”

    王岸知耸耸肩,“他们与顾轻衍交好?臣毕竟才外出游历回京,与他们不熟。”

    皇帝不语。

    王岸知有道,“顾轻衍冲出昭阳殿后,便去了冷宫,禁卫军死伤百人都没能拦住他,而谁知道,臣明明亲眼看着安华锦吞了百杀香,她吞了百杀香后,却硬生生忍了一个多时辰,而七殿下又太君子了,明明好模好样的,安小郡主那般活色生香的美人摆在面前,他生生不动她,这才致使事情不如预期。明明是一局天衣无缝的棋局,哪里知道,这中间生生弄出这么多空隙可钻来。”

    皇帝脸色青紫,“你比朕先赶去的冷宫,为何没拦住安华锦杀花似玉?”

    “臣去时,她已经杀了花似玉离开了,臣并没有见到她的人。”王岸知看着皇帝,一点儿也没有愧色,“陛下,再精密的棋局,再设计的一环扣一环,真实的实行起来,也有许多难以预料的事情会让棋局出现偏差,安华锦服用百杀香咬牙忍着一个时辰是偏差,七殿下太君子不强求活色生香的表妹是偏差,臣被宸小王爷和苏世子拦着是偏差,而安华锦杀了花似玉,也是偏差。既然事情已出,只能认了。”

    皇帝怒瞪着王岸知,“你说让朕认了?”

    “陛下,不认,您打算如何?您算计人在先,安小郡主神志不清杀人在后,顾轻衍酒后冲冠一怒闯进冷宫救人也是理由。您如今调动禁卫军,五城兵马司,大肆缉拿安华锦。大为不妥。”

    “那花似玉就白死了?她腹中还有朕的皇嗣!”

    王岸知浅笑,“陛下,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一个花似玉而已,江湖上如她一般的女子,环肥燕瘦,千娇百媚,比比皆是,您只看见一个花似玉而已,臣能给您找来一堆,皇嗣您已经够多了,如今您春秋鼎盛,再找一样的美人生就是了。”

    皇帝愤怒不已,“你说的轻巧!”

    再多少人,哪怕与花似玉一样,也不是花似玉!

第六十三章 格杀勿论(一更)

    皇帝想起花似玉,只提她的名字,就心疼的肝胆俱裂。

    如今他对别的女人都没有兴趣,就是想花似玉,想起她前一日还对他娇媚温存,转日便被人杀了死相凄惨,连完整的尸身都没留给他,他就恨的不行。

    恨的万分想杀了安华锦。

    皇帝目疵欲裂,“不杀了安华锦,难消朕心头之怒,她太放肆,朕容不得她。”

    王岸知勾着唇笑,“臣是不建议陛下对安小郡主喊打喊杀,毕竟,她是一只蚂蚁,说踩死就能轻易地踩死,她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性子虽然不好,但是人缘可不错,不说南阳,就是京城,上有皇后娘娘,三公主,七殿下,长公主,下有善亲王府,宸小王爷、长宁郡主,镇北王府苏世子,就连礼国公府、广诚侯府的人,都与她有些交情。朝中的武将们,对南阳王府也都是敬佩推崇者居多,天下怜惜安小郡主祖孙的人,也大有人在。陛下因为一个花似玉,而要杀安华锦,确实有些过了。”

    皇帝冷厉地盯着王岸知,“那朕就让她逍遥法外?她不止杀了朕的女人,还杀了朕的皇嗣!”

    他最喜欢的女人,最期待的孩子,都毁在了安华锦的手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岸知不能体会皇帝钻牛角尖的想法,“陛下非要杀他,也不是如今,以后再找机会就是了。如今算计安华锦在先,出了事端,总不好公之于众,闹的太大,也难度悠悠之口分辩个对错。对陛下,没有好处。”

    “不行!”皇帝很坚决,“不杀她,朕夜里怕是都不安稳。”

    “臣言尽于此,既然陛下不听,那不妨您就试试,臣丑话说在前面,您怕是杀不了她。”王岸知见皇帝说不通,也懒得再说,他本就是个邪性的性子,自然没耐心做忠臣劝谏,能跟皇帝说这一番话,已经是念在君臣如今因此事在一根绳上才开的口。

    “朕是帝王!”皇帝听不进去,听这样的话,自然不舒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就不信,她谋害皇嗣,朕还杀不得她了。”

    谋害皇嗣是大罪,不管是什么原因,安华锦都该死。

    王岸知心里嗤笑一声,皇嗣是值钱,但也要看是谁肚子里的皇嗣,若是皇后肚子里的,那自然是值钱的,哪怕是贵妃肚子里的,自然也不能轻易谋害,或者是个良家女子肚子里的,自然也值钱,但偏偏,这皇嗣是花似玉那个女人肚子里的。

    花似玉是谁?她是十里堡花家的罪犯,被押解进京判罪,关在天牢里,陛下无视王法,见美心动,将之从天牢带进皇宫,带进皇宫后,她还不安分,与张宰辅的孙子联合截杀安华锦,虽然这里面有他的手笔在,但明面上,都是那女人所为,朝臣们本就不满,本是死罪,陛下为了保她,将她贬黜打入冷宫,打入冷宫后,本金口玉言不该再见她,却打破了自己下的圣谕,每每散步到冷宫留宿,朝臣们无人说,以为朝臣们都不知道吗?

    为帝者,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儿,后宫怨声载道,前朝文武百官也颇有微词。这个风口,陛下算计安华锦,关入冷宫,她因服药,神志不清杀了花似玉,虽有罪,但也罪不至死。

    朝臣中,总有那清正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也有那推崇安家一门忠烈,怜惜老南阳王和唯一仅剩的小孙女的。

    若说论罪,掰开了揉碎了,知晓内情的人都看的明白,安华锦罪不至死。

    而陛下,也不占理。

    但唯有陛下,也许欺负安家欺负的久了,安家从没有人如此刚烈地打皇帝的脸,欺负回来,所以,帝王坐久了,以为九五至尊,无所不能为了,以为君让臣死,臣就得死。

    皇帝坐了二十年帝王,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唯我独尊,看不清安华锦的烈性,看不清如今形势,摔得很,也是早晚的事儿。

    “臣告退!”王岸知心里嗤笑,面上不显。

    皇帝见王岸知不配合她打杀安华锦,也懒得再瞅见他,摆摆手。

    王岸知离开后,皇帝气的摔了一个茶盏,“砰”地一声,茶盏落在地上,碎屑四溅,他怒道,“都是一帮无用的东西。”

    王岸知无用,禁卫军无用。

    张公公立在门口,心里想着,陛下怕是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坐上皇位的,以前为了大楚江山,也算是小心谨慎,平衡朝堂势力,帝王多疑,倒也不是大错,但如今,为美色所惑,心胸狭窄,要亲手打破平衡,这朝局从今日起,怕是要动荡了。

    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双双出动,全城戒严,缉拿安华锦,京城顿时陷入了紧张的气氛。

    在紧张的气氛中,安家老宅空无一人。

    贺澜带着人找遍了全城,没找到安华锦,进宫回禀皇帝,“陛下,安小郡主不知所踪。”

    皇帝愤怒,“她跑哪里去了?京城都找遍了吗?”

    “京城都找遍了。”贺澜点头,“不见安小郡主踪迹,询问之下,也没有人见过安小郡主。”

    “顾轻衍呢?”

    “顾大人也不知所踪。”

    皇帝气恨,“难道安华锦趁着朕昏迷之机,跑回南阳去了?安家老宅的人呢?”

    贺澜立即说,“安家老宅也空无一人。”

    “什么?”皇帝惊怒,“你说安家老宅如今也一个人都没有?”

    “是,一个人也无。”

    “可有人看到安家老宅的人出城?”

    “臣派人查了,无人看见安家老宅的人出城。”

    皇帝又气的摔了一个茶盏,恨恨地骂,“好个安华锦!她不止自己走了,还拐带走了顾轻衍,同时也带走了安家老宅的人,她是想干什么?畏罪潜逃,想要回去南阳后造反吗?”

    贺澜不语。

    “大内侍卫!”皇帝高喊。

    “陛下。”

    “给朕去追!”皇帝咬牙吩咐,“追到人,格杀勿论。安华锦和安家老宅的所有人,只要见到,都格杀勿论。”

    他如今不要活的,只要死的,只要死了就行。

    “是!”

    大内侍卫,轻易不出动,一旦出动,必有大事儿,多数都会弑杀见血。

    张公公抬眼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在大内暗卫离开后,恭敬地上前劝说,“陛下,您也累了,歇歇吧。”

    皇帝咳嗽两声,转身躺回了床上,哀痛地说,“花似玉的尸首,可收殓了?”

    “昨日已收殓了。是七殿下下了命令。”

    皇帝脸色依旧难看,“他是怎么下令让人收殓的?”

    张公公小心翼翼地说,“就是装棺了。”

    皇帝怒,“传朕命令,将她封为柔妃,以贵妃之礼厚葬皇陵。”

    张公公出了帝寝殿,带着皇帝的命令,向冷宫走去,途中,找了个机会,传信给顾轻衍。

    顾轻衍很快就收到了张公公的传信,淡淡一笑,喊了一声,“暗焰。”

    暗焰悄悄现身,看着顾轻衍。

    顾轻衍温声道,“刚刚我收到消息,陛下派出了大内侍卫,追小郡主和安家老宅的人,拦断回南阳的路,下的命令是格杀勿论。”

    暗焰面色一沉。

    顾轻衍淡淡一笑,交给他一幅地形图,“你带着南阳王府的暗卫,从图中密道出城,去拦截大内侍卫。也格杀勿论,如何?”

    暗焰沉默了一瞬,接过地形图,“是!”

    “大内侍卫,这么多年,一直做陛下的鹰爪,趁机除去,也免得祸害忠良,所以,就不必留客气了。”顾轻衍交代完,转身走回房。

    暗焰拱手,“请七公子照顾好小郡主。”

    “放心。”

    顾轻衍进了屋,暗焰带着南阳王府暗卫,悄无声息地从密道出了城。

    安华锦已醒来,躺在床上,看着顾轻衍从外面缓步进来,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如画一般,哪怕他混账,哪怕他索求无度,她也对他存不住多少气,睡饱了,歇够了,心情也好了,她弯着眉眼对他笑,“如今外面找我天翻地覆了吧?你这算不算金屋藏娇?”

    顾轻衍来到床前,看着她,也心生欢喜,嘴角微弯,低笑,“算吧!”

第六十四章 赏月(二更)

    她带着哭音喊他的名字,可不是娇气的很吗?

    她的性子烈是烈,但娇也是真娇,他也算是金窝藏娇了。

    安华锦扁扁嘴,伸出手臂,去勾他的脖子。

    顾轻衍微微倾身,让她轻易勾到,然后配合着她,蜻蜓点水的一吻,呼吸微微紊乱。

    安华锦笑吟吟地看着他,“顾大人,你的定力呢?”

    “没有了。”

    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语气,让安华锦气笑,松开他,“扶我起来,我不要在床上躺着了。”

    再这么躺下去,她就长在这张床上发芽了。

    “天已经黑了。”

    “那我也不要睡了。”

    顾轻衍点点头,也知道她在床上躺腻了,扶着她起来,锦被滑落,露出了大片的凝脂玉肤,他眨眨眼睛。

    安华锦对他瞪眼,“还不松手?”

    顾轻衍垂下眼睫,慢慢地松开了手,转过头,拿了干净的衣裙,温声暗哑地说,“我帮你穿。”

    “自然要你伺候。”安华锦又瞪了他一眼。

    他也好意思不伺候?

    顾轻衍低笑,任劳任怨地伺候小祖宗。

    穿戴妥当后,安华锦终于下了床,在屋中走了两步,不小心瞥到了镜子,镜子里现出纤细娇柔的美人身影,粉面桃腮,容色娇艳,如春雨打过的海棠,娇艳欲滴,她一下子愣住。

    这是她?

    “怎么了?”顾轻衍压低声音问。

    “这是我?”安华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怀疑,凑近了看,她眨眼,镜子里的美人眨眼,她蹙眉,镜子里的美人蹙眉,是她没错。

    可是,她是这副样子的吗?

    顾轻衍看了镜子里的人儿一眼,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看着镜子里的她低低地笑,“是你没错。”

    她有多美,自己不知道吗?

    只有他知道,他的意志力在她面前,土崩瓦解的有多彻底,有多让他克制不住。不知道自己有多美,才美的惊心动魄,让他都快发疯了。

    安华锦沉默了好一会儿,从镜子里看着搁在她肩上的脑袋,如诗似画的眉眼,她早先没细看,如今细看之下,发现他眉目间也带着春雨洗礼过的色泽,她顿时笑了,伸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脸,“吃饭,饭后,我要去院中赏月。”

    中秋节的月亮,她都没能赏上。

    如今虽然过了中秋节,但是外面的月亮还是圆的,不赏可惜了。

    “好。”顾轻衍松开她,对外吩咐了一句。

    不多时,有人端来晚膳,很是丰盛,其中有一盅燕窝,还有一碗鸡汤。

    安华锦吃了个六七分饱,便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

    “要留着地方吃月饼。”

    顾轻衍笑。

    二人出了房门,在院中走了两圈消食,之后,便坐在了桂树下的桌前,桌子上早有人摆上了瓜果月饼茶点等物。

    安华锦指指月饼,“你喂我。”

    顾轻衍很乐意效劳,将月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递到安华锦嘴边,安华锦慢慢地吃下,吃了半个月饼后,对顾轻衍摇摇头。顾轻衍将剩下的半个月饼吃了。

    这样一来,二人合力吃了一个月饼。

    月饼代表团圆,月圆人更圆。

    安华锦歪着头,瞅着顾轻衍笑,“陛下是什么时候醒来的?醒来后怎么说?安家老宅的人,你可做了安排了?”

    “陛下刚刚醒不久,醒来后大怒,命禁卫军、五城兵马司的人缉拿你入宫,安家老宅的人我已派人送出京城回南阳了,刚刚半个时辰前,陛下知道安家老宅已人去楼空后震怒,命大内侍卫出动,追出京城,下了死令,格杀勿论。”

    安华锦冷嗤一声,“的确是陛下能做得出来的事儿。”

    皇帝欺负她,她欺负回去,一怒之下杀了花似玉,不止毁了陛下喜欢喜爱的疼到骨子里的心尖上的美人,还挑衅了帝王权威,他自然是忍不了这口气的。

    帝王是天下的九五至尊,甘心受谁的气?

    “你呢?受我牵累,陛下怎么说?”

    顾轻衍淡笑,“陛下也在派人找我,爷爷进宫见了陛下,出宫后,给我传信,陛下对我没杀心,不过要见了我,才会治个什么不轻不重的罪。爷爷对外给我找的理由是醉酒之过,才闯入冷宫,不管不顾。张公公给你找的理由是神志不清,七殿下也因此对外放出风声。”

    “可牵连我姑姑了?”

    “陛下倒是没将皇后怎么样,将七殿下革职了,卸除一切事务,即日起,在府中闭门思过。”

    安华锦抓了一把瓜子,剥了一颗,懒得再剥,塞进顾轻衍手里,“如今敬王和其他皇子们可高兴了吧!”

    楚砚距离储位一步之遥,如今出了这个事情,皇帝震怒,怕是不会轻易许给他储君之位了。

    “嗯。”顾轻衍点头,一颗颗给安华锦剥瓜子。

    安华锦抿唇,“我杀花似玉,不后悔。”

    顾轻衍微笑,“那个女人早就该死了,以她的身份,本就不该进宫,更没资格怀有皇嗣,你杀了她,也是个时机。”

    “安家一直以来是忠臣,忠君为民。我虽生于安家,长于安家,但受不了陛下拿我做筏子,如木偶人一般,左右摆布我,想让我如何就如何,休想。忠君也该忠明君。阴私诡诈,是非不分,休想让我任他摆布。”

    顾轻衍点点头,“能从天牢带出花似玉,他已不是明君了。”

    安华锦仰头望天,郁闷地说,“我爷爷该骂死我了。”

    无论怎么说,她都是惹了祸了。陛下即便不是明君,但他依旧是君,一日不驾崩,一日坐在帝王的位置上,君是君,臣就是臣。

    “我已给安爷爷书信一封,命人快马送去南阳,安爷爷很快就会得到事情的全部经过和内情。我跟安爷爷认错,哪怕你回了南阳,安爷爷也不会骂你的。”顾轻衍温声道。

    安华锦笑,从天空收回视线,“你替我认什么错?错的又不是你,还是我牵累了你。”

    顾轻衍放下手边的瓜子,将她的身子板正,面对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若不是因为我,你何至于忍了一个多时辰忍的辛苦?您若无喜欢的人,七殿下也未尝不可,不是吗?况且,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有护你的责任,在京城,因为我,因为王岸知,安家暗桩一半被铲除,一半遣送回了南阳,你在京中,已无根基,我却没护好你,让你在皇宫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岂能无过?不止有过,且过大了去了。”

    安华锦对上顾轻衍的眸子,月光下,他眸光如水,里面倒映着她的影子,她垂下眼睫,低声说,“顾轻衍,你这样说,让我很惭愧,也无地自容,我没有那么喜欢你到比性命还重要,你若是再晚些去,我与七表兄……”

    顾轻衍伸手按住她的唇,拦住她后面的话语,低头看着她,“比起你活着,其余的不重要,在别无选择时,我宁愿你这样选择。我若是再不去,便是我无能没用了,也不配得你为我做更多,与你不相干。”

    安华锦闻言长舒一口气,身子前顷,将脑袋搁在顾轻衍胸前,抱住他的腰,“与陛下作对,普天之下,有几个人?你是顾家继承人,是顾家嫡子嫡孙,是吏部顾大人,是陛下器重的重臣,又是在皇宫,陛下的地盘上,我那时,等着等着,你久不去,我真是要等的泄气了。”

    “也许七殿下很不希望我去呢。”顾轻衍淡笑,“可是,我怎么能不去?”

    若只是个未婚妻,未曾见过一面,他不会在意,但喜欢极了的未婚妻,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给别人。

    安华锦不语。

    她想起了当时,她对楚砚说,哪怕与他如何,她也不会如陛下的愿,嫁给他。而楚砚问她,若是他能放弃大位,离开京城,随她去南阳呢?

    那一刻,楚砚的神色,有着认真和决绝。

    安华锦打住心思,浅浅地云淡风轻地笑,“你说什么呢?七表兄是君子,哪有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第六十五章 机会(一更)

    顾轻衍何等的聪明,哪怕安华锦清清淡淡云淡风轻地提楚砚,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被她隐藏起来的不可言说。

    他垂下眼睫,看着安华锦,只见她已闭上了眼睛,乖巧地安静地贴在他身前,这依赖的信任的姿势,让他将敏锐捕捉到的那一丝情绪挥散去,环抱着她,笑着应和,“是,我没出息,今生遇到了安小郡主,便摆脱不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安华锦轻笑,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我什么时候回南阳?”

    “等等。”

    “等几日?”

    顾轻衍微笑,低头蹭蹭她额头,“不拘泥于等几日,我想看看,陛下找不到你,会不会发怒我,若是直接将我罢官,那我就能跟你回南阳了。不将我罢官也没关系,对京中形势观望几日,看看我能不能离京。”

    安华锦一愣,抬眼看他,“你想去南阳?”

    “我还没见过安爷爷,做了他八年的准孙女婿,理应去拜会他老人家。”顾轻衍温声说,“若没这个机会,我也离不开京城,不如趁此机会,离开京城,去南阳走一趟。”

    安华锦忽然想起什么,“陛下应该取消了你我的婚约了吧?”

    以陛下的性子,对她都喊打喊杀了,既然顾老爷子说对顾轻衍没有杀意,死伤的禁卫军,也不会定他死罪,为了顺利地杀她,与顾轻衍所作所为隔离开,不想让顾家以有婚约的关系求情会相帮,那么,自然是取消了他们的婚约。

    更何况,陛下早就想取消他们的婚约了,如今借口都不用找了,怎么能不取消?

    顾轻衍无奈地一叹,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安华锦的额头,“嗯,被你猜对了,陛下已对外放出了口谕,取消安顾联姻。”

    “也就是说,如今你我,没婚约了?”安华锦直起身子,从他怀里出来。

    顾轻衍又一把将她圈住拉进怀里,“没婚约,也有关系,且比有婚约时,关系更近了。你不能占了便宜后,就想扔下我走人。”

    南阳还有一个崔灼呢,人虽然被他吞进了嘴里,依旧不放心的很。

    安华锦失笑,“你真想跟我回南阳?”

    “嗯,想着呢。”

    顾轻衍心中清楚,若是他对顾老爷子直说,顾老爷子自然不会准许,所以,他回顾家见顾老爷子时,便没有明说,只说送安华锦离开,但其实,他打的算盘是,亲自送她离开,自己也去南阳。

    如今,安华锦不能出现在陛下面前,他也懒得见陛下,不如就躲着,能去南阳,自然是最好的,他早就想出京走走了。若是京中形势太过严峻,那只能算了。

    安华锦“唔”了一声,揣测片刻,道,“陛下应该不会罢免你的官职的。”

    既然陛下如今已看到了顾家埋藏的深不可测的势力,不敢动盘踞在京城的这只半睡半醒的猛虎,给顾家的面子,打算小惩大诫,那么,顶多是罚一年半载的俸禄,或者是如七表兄一般,暂且停职,让其闭门思过。

    她看着顾轻衍,“我杀了花似玉,已彻底得罪了陛下,恨死我了,不杀我,难解心头之恨,而你不同,禁卫军在陛下的眼里,虽然挑衅了他的权威,但毕竟在他看来,及不上美人花似玉,你若是赶紧去见陛下,他对你不会重罚,若是一直躲着不去,怕是以陛下的脾性,该彻底对你也怒了。”

    “对我也怒了,那就罢了我的官?”顾轻衍笑,无所谓地说,“或者,也派人缉拿我?”

    安华锦看着她,“顾爷爷和顾家人呢?牵累他们。”

    顾轻衍笑,点点她眉心,“你别小看我爷爷,他是一只老狐狸,今日进宫在陛下面前哭了一通,说他教导不严,有过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请陛下降罪他。陛下自然没有降罪他,今日既然不降罪,就算找不着我,也不好对顾家再重提降罪的事儿了,毕竟,此事是我一人所为,陛下只能暗中恼恨,却也拿爷爷和顾家没法子。顶多,气急了,让爷爷将我逐出家门。”

    安华锦吓了一跳,心惊地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想离开顾家?”

    顾轻衍轻叹,“我倒是想离开,爷爷是不会放了我的。”

    “这样一来,顾爷爷就得跟陛下周旋了。”安华锦笑,“顾爷爷一把年纪了,你可不能不厚道。”

    “爷爷一把年纪了,还精神的很,什么大风浪,都见过,应付陛下,厉害着呢。”顾轻衍也跟着笑,“他孙子的婚约都被陛下取消了,孙媳妇儿要重新辛苦地追,他不应该出点儿力吗?”

    安华锦失笑。

    她看着顾轻衍,心里也隐隐猜出了他的心思,婚约取消了,她回南阳,再没有理由来京了,他怕是极不放心的吧?

    哪怕放心她,怕是也不放心她爷爷,怕她爷爷另外给她赶紧再订一门婚事儿。

    他若是真能去南阳,她也没意见就是了。

    二人坐在院中,月色下,东一句西一句,闲聊了半个时辰,夜风渐凉,顾轻衍拉着安华锦起身,“走吧,回屋,天气凉了,别染了风寒。”

    安华锦点点头,随着顾轻衍回了房。

    安华锦依旧没多少困意,拉着顾轻衍下了三局棋,夜深了,才沐浴上了床。

    顾轻衍在她身边躺下,刚贴过来,安华锦的胳膊已反射性地拦住他,警告,“不许再碰我。”

    顾轻衍顿了顿,委屈地说,“抱着睡行不行?”

    “你保证!”

    “我保证。”

    安华锦撤回手,顾轻衍凑过来,将她拽进了他的怀里,虽然心里全是旖旎,但也不敢动心思累她了,乖乖地抱着安华锦入睡。

    安华锦这一夜,总算是睡了个无人打扰的好觉。

    顾轻衍到底是年轻气盛,温香软玉在怀,反而睡的没有安华锦好,撑到天明时,才忍不住将人闹醒,看雨打海棠,让鲜花盛开。

    对比这一处深巷深宅里温柔乡使人沉醉,皇宫与之相反,却笼罩着浓浓阴云。

    皇帝找不到人,愤怒的不行,想起花似玉死的凄惨,夜不能寐,似乎一日不杀了安华锦,一日就不踏实,不能慰籍花似玉在天的亡灵,还有他那极其期待的小皇嗣。

    于是,皇帝在半夜里,下令,将伺候花似玉的人,以护主不力为由,全部杖毙。

    哪怕,楚砚为了防止皇帝牵累这些人,将这些人都分散地安排到了各处,封锁了冷宫,但依旧被皇帝一声命令下达后,仗刑司拿着名单,将人从各宫找出来,逐一给杖毙了。

    一个都没跑掉。

    鲜血染红了皇宫地面的石砖,这些侍候的人,楚砚仁善,做了安排,也没能将她们保住,皇帝为了泄恨,都杀了。

    杀这些人,只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就如曾经伺候诚太妃的那些人一样。

    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人人心惊胆战,都静悄悄的,不敢出丝毫差错,生怕触怒了陛下,撞到了刀口上。

    皇后听闻后,冷笑了一声,“找不到小安儿,安家老宅的人也离开了京城,陛下没地方出气,便拿侍候的宫女太监们出气,可真是明君所为。”

    贺嬷嬷压低声音说,“娘娘,别说了。”

    皇后摆摆手,吩咐,“从今日起,关了凤栖宫,本宫也不见任何人了,由着陛下闹腾吧!本宫倒要看看,陛下能闹腾到什么地步,是否真能抓了小安儿,杀了她。”

    抓,自然是抓不住的,杀,那也要先抓住人。

    只要人回了南阳,除非陛下亲自前往南阳要人,这个时候,陛下敢去吗?

    “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贺嬷嬷走了下去。

    凤栖宫关闭,皇帝虽没撤了皇后的凤印,但皇后主动闭宫,再不理六宫事儿,一时间,后宫的各宫妃嫔,都活跃起了心思。

    花似玉死了,她们倒是都活了。

    陛下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若是谁能做的好,得了陛下的青眼,代替花似玉,那就从此飞上枝头了,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被皇后前些日子选秀入宫被皇帝看都没看一眼还没承宠的秀女,机会来了,自然不能放过。

    所以,一时间,宫女太监们小心翼翼,后宫的女人们,却觉得机会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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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介绍:
老南阳王病逝前,为安华锦选了一个未婚夫,名门世家顾家的七公子。
传言顾七公子温雅玉华,风骨清流,是顾家新一代最拔尖的人才。
安华锦一听,脸都黑了,摇头再摇头,死活不要。
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进京,仰慕帝京城八大街的红粉巷,想去见识见识,没想到没摸到美人的手,却险些死在温柔乡。
因为她遇到了一个人——
八大街背后的公子爷。
那是真正的爷。
毓秀风流,弹指间让人化成灰。
她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知道那个人叫顾轻衍,是顾家的七公子。
她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于是,老南阳王直到咽气,也没等到安华锦点头。
后来——
谁也没想到,她带了三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只为逼婚。
顾轻衍敢不娶她,她就马蹋顾家!金凤华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凤华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凤华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