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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金凤华庭txt下载     金凤华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房顶(一更)

    当日晚,顾轻衍回到顾家老宅,顾九公子可怜巴巴地等在他的院子里,看那模样,已经等了许久,快等成一块望门石了。

    顾轻衍看着他挑眉。

    顾九公子见他回来,立即凑上来,很是巴结讨好,“七哥,怎么样?七嫂可答应了?”

    顾轻衍故意卖关子,“给我去倒盏茶。”

    顾九公子立即进屋,亲手给顾轻衍倒了一盏热茶,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七哥,小心烫。”

    顾轻衍不接,“你该学学怎么沏不冷不热温度适中的茶。”

    顾九公子立马表态,“我明日一定学。”

    顾轻衍点点头,“你一心想从军,家里的所有兵书,都读过了?”

    “全读过了?”顾九公子拍着胸脯保证,“七哥,你是不是要考校我?”

    顾轻衍摇头,“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想从军?”

    “就是想。”顾九公子挠挠头。

    “想,也分许多种,你总要说出一个最真实的想法。”

    顾九公子想了想,认真地说,“我就是觉得,咱们顾家人,大多都走一样的路,被规规矩矩一步一个脚印,都是长辈们划下的道,一眼似乎就能看尽一生了。我不想这样。我想走一条,自己摸索着走的路。”

    顾轻衍“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走的路,也是长辈们划下的路了?”

    顾九公子倒退两步,“不不不,七哥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这……”顾九公子看着顾轻衍,觉得很危险,觉得说不出来,他憋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七哥是靠自己。”

    顾轻衍笑了一声,这一声,意味不明。

    顾九公子汗毛都立起来了,“七、七哥,我是不是说错了?我不懂啊,你别这样笑。”

    这样笑,太吓人了,他害怕。

    顾轻衍收起笑,神色带着三分漫不经心,“既然你下定决心,那么,就顺从本心,往前走吧。我已与安小郡主提了,她没意见,让你明日去安家老宅找她。”

    顾九公子欢呼,高兴极了,“多谢七哥。”

    他一下子手舞足蹈,高兴的蹦蹦跳跳,像个孩子,眼里全是璀璨星辰的赤忱。

    顾轻衍似乎不想再看见他,对他摆手,“滚吧。”

    顾九公子觉得顾轻衍似乎不太对劲,但他素来也不敢探究这个七哥到底在想什么又在嫌弃他什么,立马高兴地滚了。

    顾轻衍在他离开后,端起他刚刚倒的那盏茶,慢慢地喝着,此时热茶已经温了,不冷不热,温度适中,正正好。

    目前为止,顾家只顾九一个,小小年纪,便看透了顾家的本质。而他,虽也早已看透,但因是长房嫡子嫡孙,又因为太出众,是顾家自小定下的继承人,而不能行差就错一步。

    顾老爷子没问过他想走什么样的一条路。

    而他自己,也没去想过,是否还能走出一条不是长辈们划下的路。

    总之,他待在京城,未及弱冠,已官居高位。

    也许,有朝一日,顾家就是他,他也是顾家。

    安华锦在顾轻衍离开后,没什么困意,便拎了那一壶顾轻衍不想喝的桂花酿,跑去了房顶上,一边赏月看星星,一边翘着腿喝着桂花酿。

    楚希芸今夜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干脆爬起身,出了她住的院子,本来由伺候的宫女提着宫灯随便走走,但不想走着走着,走来了安华锦的院子。

    她在院门口,看到了房顶上一个模糊的身影,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仔细一看,好像是安华锦,她不太确定地低声问身边宫女,“是不是我眼睛花了?房顶上的人,是我表姐吗?”

    公主仔细一瞧,点头,“回公主,是安小郡主,似乎在房顶上喝酒?”

    楚希芸十分稀奇,在她的记忆里,没有谁爬去房顶上喝酒,这是夜里,不怕脚滑踩了瓦片不小心掉下来吗?

    她缓步进了院子,站在院中,仰着脸喊了一声,“表姐?”

    安华锦早已经看到了楚希芸,也纳闷她这么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过来找她做什么,“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儿?”

    楚希芸摇头,“我睡不着,随便走走,就走来了你的院子。”

    “哦,你也睡不着啊,大约是白天睡多了?”安华锦笑问。

    楚希芸脸一红,出了皇宫,来了安家,不必守着皇宫里的规矩,安家是天下最不需要讲求规矩的地方,她可不就是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睡到太阳晒屁股也没关系,午觉可以睡大半天,睡多了,如今睡不着了吗?

    她小声不自然地说,“是睡多了。”

    “你可悠着点儿,别在我这里懒久了,等回宫,没规矩了。”安华锦提醒她。

    楚希芸嘟起嘴,“表姐,你是在喝酒吗?”

    “嗯,你要不要喝?”安华锦问。

    楚希芸仰着脸看着她,“在房顶上喝酒,和坐在屋子里喝酒,有什么不同吗?”

    她实在是看安华锦这副模样太惬意了。

    “清风明月相伴,星辰环绕,美景良宵,佳酿在手,自然与在屋中不同。”安华锦低头瞧着她,“你也想上来与我一起喝酒?尝试一番?”

    楚希芸立马摇头,“不、我不敢。”

    “怕什么?怕传到姑姑耳里,说你没规矩?没事儿,有我呢。”安华锦觉得这个表妹,也有可爱之处,好像,只要不是喜欢顾轻衍迷失了自己性情的女孩子,相处起来,不处处跟刺猬一般地扎人,都很可爱。

    比如楚思妍,比如江云彩,比如这个表妹楚希芸,大约还有很多,只不过其余人大约都怕她远着她,不敢跟她一起玩。

    “不是,我怕摔下来。”楚希芸实话实说。

    安华锦大乐,“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摔下来?那我得多没用?”

    楚希芸闻言踌躇,“真的吗?我能上去?”

    她还从没上过房顶,是很想上去,但看着,就很害怕的样子,太高了。

    “行啊,你只要想,就上来呗,我保证,不让你摔倒。”安华锦瞧着她。

    这么胆小的吗?还不如楚思妍呢?若不是今日被她故意吓的跑回了善亲王府问他哥哥是不是要给她选夫婿,如今听到动静,估计早不怕地跑上来了。

    “我想上去。”楚希芸犹豫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

    身边的宫女嬷嬷欲言又止,但也没敢当着安华锦的面劝说。别看安小郡主对人从来都是笑吟吟的,也不随意发脾气,看起来很好伺候的样子,但她们就是很怕安小郡主。

    “来人,去搬一把梯子来。”安华锦吩咐。

    有人应是,很快就搬来了一把梯子。

    安华锦随意地抬脚踩在梯子顶端,喝了一口就,对楚希芸说,“爬上来。”

    楚希芸的脸有点儿白,“爬、爬吗?”

    “是啊。”安华锦笑,“不敢?”

    “表姐,你是怎么上去的?”她看到了,那梯子是从院外搬进来的,早先根本没有。

    “我用不着梯子。从窗台勾着房檐,就上来了。”安华锦解释。

    楚希芸看看窗台,看看房檐,又看看房顶和安华锦,顿时好生佩服,鼓起勇气,来到梯子旁,“万一,我摔了……”

    安华锦无奈了,“下面有人接着你。”

    没看到暗焰悄悄立在廊檐下了吗?这若不是她亲表妹,她才懒得跟她废话磨叽,直接赶回去睡觉,睡不着硬睡也得睡。

    楚希芸听安华锦语气快没了耐心,不敢再挑战她的耐心,伸手抓住了梯子,开始咬着牙往上爬。

    宫女嬷嬷提心吊胆,都聚在了梯子下,连声说,“公主小心啊。”

    这时候,他们有些后悔,怎么就没劝着点儿,公主要遛弯,也该在自己的院子里遛弯,也就没这事儿了。

    楚希芸爬到一半,腿打颤,小脸也白的不行,额头直冒冷汗,“表、表姐,我不行了。我害怕。呜呜呜。”

    安华锦看她真够可怜的,甩出手腕的碧婵娟纱勾住她的腰,轻轻用力,将她捞到了房顶上,“行了,这不上来了?胆子可真小。姑姑当年,没出嫁的时候,爬个房顶算什么?果然是公主,太娇气了。”

    楚希芸的脚感觉踩到了瓦片,一把抱住安华锦的腰,收哆嗦,“表姐,你别松手啊。”

    安华锦点头,“行,我不松手,你跟我一起坐好。”

    真是个小祖宗,她是吃饱了撑的,将她弄上房顶,自己一个人在房顶难道不悠哉惬意吗?

    楚思妍用了好大的勇气和好半天的时间,才适应了坐在房顶上,睁开眼睛,脸虽然依旧白,但见安华锦在一旁如此悠哉惬意,她手一直没松开,有着极大的安全感,让她渐渐地不怕了,心情也激动起来,语气欢然,“表姐,房顶看星空,果然不同呢。”

第九十四章 心情(二更)

    房顶看星空,自然是不同的。

    人在高处,看到的事物,与在低处,怎么能相同?

    安华锦莞尔,偏头看了楚希芸一眼,姑姑的这两个孩子,都像安家人多一些。她之所以对楚砚和楚希芸一直以来带着极大的包容,也是因为这一点,否则,就以这兄妹俩,以前处处看她不顺眼的做派,她早将二人哪儿远哪儿扇着去了。

    “表姐,你刚刚说,我母后也爬过房顶?”楚希芸很新奇地欣赏了一会儿星空,扭头问安华锦。

    安华锦点头,“嗯,小时候听我爹说,姑姑虽然身体不太好,但也很淘气呢。不止爬过房顶,还上过树,掏过鸟窝。”

    楚希芸睁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啊,我爹总不会说瞎话。”

    楚希芸惊了好一会儿,“母后看起来,一点儿不像能做出这些事情的人呢。”

    安华锦笑,“你出生所见的姑姑,就是皇宫里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后娘娘怎么能做这么没规矩的事情呢?我爹说的,是姑姑在安家时的模样,那时候,她没嫁入皇宫,还是小时候的事儿呢。”

    楚希芸默了默,“大舅舅他……母后说,哥哥和我出生时,大舅舅都进京来看过我们。我和哥哥都有一把舅舅亲手打造送给我们的金锁。”

    “嗯,我爹学过打铁,对于打造金锁,也在行。”

    楚希芸小声问,“大舅舅什么样?我曾经问过母后,母后提起,就哭,我后来就不敢问了。贺嬷嬷偶尔会对我说几句,只说大舅舅是很好的人呢。”

    安华锦眼神聚了一层浓雾,“我爹啊,是为了南阳城和大楚的百姓,能把命绑在腰带上的人。有一年,天寒地冻,南阳城历年来最大的雪,南阳的百姓们都受了灾,没炭火取暖,爷爷进京来求陛下援助南阳王府,时间拖的久,我爹等不及,看不过去城中百姓接连冻死,便将王府中所有的炭火,都分发给了百姓们,我那时候还小,受不得冻,他就用皮袄裹着我,裹了半个多月,好在没把我冻死。”

    楚希芸眼眶一红,“大舅舅对百姓真好。”

    安华锦笑,“不止我爹,安家一百五十年来,列祖列宗,都是如此,宁可苦了自己,也不苦南阳的百姓们。才有一代代下来,南阳的百姓们,认同爱戴安家人。”

    楚希芸沉默,她自小含着金汤勺出生,从没受过苦,至今也不知道挨冻是什么滋味。帝京城,就像是一座金牢笼,皇宫,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宫墙内有什么尔虞我诈,也不会如安华锦口中的南阳一样,直接到民生百态。

    “父皇,算是个好皇帝吗?”楚希芸沉默了好一会儿,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安华锦笑,伸手点点她额头,“问什么傻话呢?这话我答不了,陛下是不是个好皇帝,要千百年后,由人评说。”

    楚希芸也觉得自己的确是问了傻话,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宫里的人再单纯,也单纯不到哪里去。母后那些年的艰难处境,哥哥的艰难处境,她都看在眼里。她因为是女儿家,又是嫡女,父皇较别人,多宠爱她几分。

    她知道,父皇多年来,猜忌安家,对于忠心耿耿守卫大楚边疆的安家,父皇不算是个信任臣子的好皇子,但也没出过大错,她也说不出,他是好还是不好。

    据说,大舅舅,在年轻的时候,文武双全,多少女子慕嫁。

    据说大表兄和二表兄,都是惊才艳艳的人物,若是他们还在,天下如今,也未必只闻一个顾轻衍惊才艳艳。

    楚希芸忽然有些难受,偏头看安华锦,她漫不经心地喝着酒,脸庞在月色下,清清白白,透着淡淡华冷的光,那眉眼,不知是因了酒水,还是因了夜晚的凉风冷月,让她整个人染着三分轻慢,七分微凉。

    她是安家仅剩的唯一的的女儿,她的本事和厉害与心智,已让人很轻易便忽视她有一张绝色的容色。

    “表姐,你会嫁给顾轻衍的吧?”楚希芸轻声问。

    安华锦手里的酒壶闲闲散散地拎着,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你还没放下他?”

    “不是,放下了。我就是问问你。”楚希芸立即摇头。

    若说以前有多看不开,如今就有多放下,顾轻衍那样的人,哪怕她贵为公主,也够不着,唯一能够得着的人,是她这个昔日最让她瞧不上的表姐,她发现,她身上的气息,似乎隐隐与顾轻衍有分外相似的地方,不过她说不出来是哪里相似。

    “不知道。”安华锦给出答案。

    楚希芸不敢置信,呐呐地问,“为什么不知道?”

    “不是所有的深情,都不会被辜负。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说出个为什么。”安华锦拍拍她的头,“乖,好好赏月观星,别这么多话,打扰我喝酒。”

    楚希芸立即闭了嘴。

    这一刻,她能感觉得出,安华锦的心情不好。或者说,今夜,她从踏入她的院子,仰着头看着坐在房顶上的她,看着分外惬意,但就是心情不好,只不过,这不好的心情,被她藏的深,轻易发现不了罢了。

    她不由猜测,为什么心情不好呢?今晚顾轻衍也来陪她用晚膳了,是他们二人吵架了?闹不愉快了吗?顾轻衍惹了她吗?

    她猜不出来,索性不猜了,默默地赏月观星。

    安华锦一壶酒喝光,拍拍楚希芸,“回去睡吧,再待下去,你也染了风寒,苦药汤子可不好喝。”

    楚希芸点点头,有些踌躇发憷,“我怎么下去啊。”

    安华锦二话不说,伸手揽了她的腰,三两下,便顺着梯子下了房顶,将她放下时,楚希芸还晕晕乎乎的,她笑了一下,扔了酒壶,松开她,“回去吧。”

    安华锦转身进了屋。

    楚希芸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还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这么快从房顶下来的。

    “公主,回去吧。”一名嬷嬷上前,小声说。

    楚希芸点点头。

    她由宫女嬷嬷陪着出了安华锦的院子,走了一段路后,小声说,“表姐真厉害。”

    嬷嬷接话,“是啊,那么高的房顶,安小郡主带着公主您转眼就下来了。”

    一般的女儿家,根本就做不到。感觉一个大活人,在安小郡主手里,就跟拎个物事儿一般没二样。

    楚希芸轻声说,“我真是看不明白表姐呢。”

    嬷嬷疑惑。

    楚希芸不再说话。

    她看不明白,她为何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嫁给顾轻衍,喜欢一个人,眼睛最骗不了人,她的眼睛在看顾轻衍时,比日月星辰还亮的,明明是喜欢极了。

    安华锦喝了酒,回屋后,倒头就睡。

    大约是与楚希芸说起了父亲的缘故,夜里,她梦到了自己小时候的许多事儿。那时,父兄还在,娘亲也在,爷爷还没满头白发,而她,也还无忧无虑。

    第二日,安华锦醒来,神色有些恹恹。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听孙伯禀告,“小郡主,顾九公子一早就来了,您可起了?”

    这也来的太早了吧!

    安华锦看了一眼天色,不过天将蒙蒙亮而已,她想起上次登顾家门时,顾家与顾轻衍同辈的兄弟姐妹们见到她,都很保持着距离的和善友好有守礼拘谨,哪怕顾墨兰与她说话,也斟酌再三,唯独一个顾九公子顾轻期,却与别人都不大相同,很是亲近地问她,若是他这样的去南阳军从军,南阳军收不收。

    当他说收时,他高兴极了,问能不能带他去南阳,她说若是他想去南阳军,得顾爷爷和他父母同意,他的脸立马就垮了。

    如今,他家里人答应他从军,他显然太兴奋,早早就来了。

    安华锦今日虽然没什么心情,但也不让他失望,收拾一番,便出了房门,对孙伯说,“问他可吃过早膳了?若是没吃过,请来画堂,与我一起吃,若是吃过了,就将他领去后院的练武场等我。”

    孙伯笑呵呵地应是,立即去了。

第九十五章 考校(一更)

    顾轻期自然是吃过早饭来的,他起的早,吃的饱饱的,就怕安华锦考校他武艺,他没力气。所以,为了刷安华锦的好感度,他是卯足了劲,做了全副武装的充足准备。

    孙伯传了安华锦的话后,顾轻期高兴地点头,被孙伯领着去了练武场。

    安华锦也没让他等多久,简单地用过早膳后,也去了练武场。

    顾轻期规规矩矩地抱拳行礼,“七嫂。”

    安华锦扬了扬眉,“你喊我什么?”

    顾轻期“呃”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嘻嘻一笑,“在七哥面前喊习惯了,我喊您七嫂,七哥可爱听了,这就喊顺口了。七嫂勿怪。”

    安华锦瞧着他,“喊我小郡主。”

    喊七嫂也太早了点儿,八字刚一撇而已。

    “是!”顾轻期顿时不敢嬉皮笑脸了。

    安华锦揉揉手腕,围着他走了一圈,“你只管进攻我,从各个角度,不拘留余地,用全力,我看看你的武艺几斤几两。”

    顾轻期点头,他本来就做好了准备,如今更不敢不听话,所以,当真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从各个方向攻击安华锦。

    他刚出手不过三招两式,安华锦就试出了他的深浅。

    他这武艺,果然不同于顾轻衍,也就是跟府中的武师学了些防身健体的功夫而已。自小没洗精伐髓日夜勤练,没有根基,比寻常人,是不差,也不算花架子,但在军中,这样的功夫,一抓一大把,没什么出彩之处。

    不过,贵在他一心向武从军,很是搁打。

    所以,安华锦很有耐心地,锻打了他半日。

    半日后,顾轻期趴在地上,十分地狼狈,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一脸惨兮兮地看着安华锦,“七嫂,我不行了。”

    安华锦挑眉。

    顾轻期眉毛一跳,立即改口,“小郡主,我不行了。”

    安华锦闲闲地站在他面前,“不过半日而已,你便坚持不住了?你这般体格,若是待在军中,也不过是混个末等的大头兵。南阳军百万兵马,都是精钢铁打的身子骨,没有一个是窝囊的。”

    顾轻期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完全是毅力支撑,“我、我还行。”

    安华锦轻轻抬脚,没用什么力气,又将他踹趴到了地上,“你是顾家九公子,何必去军中吃苦?坐享富贵?不好吗?军中有什么可向往的。”

    “不,我要从军。”顾轻期又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站不稳,眼神却十分坚定,“小郡主您不懂,生在顾家,外面人看着顾家荣耀非常,但只有身在顾家,才知道,规矩之下,是家族庞大强力的安排。我不想走一条家里安排好的一眼看尽一生的路,我要走出顾家人的安排,走一条不一样的路。最起码,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路,没有别人安排的路。”

    安华锦讶异,“这么说,你只是为了摆脱家族安排,才从军?不是真喜欢从军?”

    “也不是。”顾轻衍摇头,“我是想从军,自小就想。可是家里人不同意,我父母也不同意,不给我请武师,我只能跟家里的护卫偷学。”

    他说着,黯然起来,“直到今日,若不是七哥说服了爷爷,爷爷同意,我依旧不能如愿。”

    安华锦点头,问他,“我再踹你一脚,你能站得住吗?”

    顾轻期咬牙,“站不住也还能爬起来。”

    这意志,的确是足够坚定。

    安华锦笑了笑,“行了,你七哥在这府里有一处供他休息的客院,让孙伯领你去,沐浴换衣用膳休息一个时辰,下午去我书房。”

    顾轻期睁大眼睛,“您的意思是?”

    安华锦淡笑,“不是只有武功好,才有资格从军,匹夫之勇,素来也只能做个大头兵,但你若心坚意志,且头脑聪明,兵策精通,便能做一军统帅。下午我考考你兵法。”

    “好嘞。”顾轻期咧着嘴笑开。

    笑的太狠,浑身疼。

    孙伯一直在一旁看了半日,楚希芸知道顾轻衍将顾轻期弄来安家老宅交给安华锦调教,早上醒来后,听宫女嬷嬷说起,也很好奇,便也悄悄坐在远处的亭子里看,看安华锦打顾轻期,一次次无还手之力,她都觉得浑身疼。

    孙伯上前扶着顾轻期,一把年纪的老人家最是受不住俊俏少年挨揍,“哎呦,九公子,您跟老奴来,我家小郡主下手也太狠了,老奴有几次都想上前来拦着,不过没敢。”

    顾轻期高兴地笑,“幸好你没上前拦,否则小郡主怕是得把我踢出安家老宅。”

    孙伯小声说,“我家小郡主啊,老奴也是第一次看她如此教导人,大约是她自小在老王爷跟前,也是这般受教的?”

    顾轻期欷歔,“怪不得小郡主厉害,我爷爷若是天天这么对我,也能将我打得有出息有本事。”

    孙伯呵呵笑,“顾家和安家本就不同,一个是诗礼传家,一个是将门,这教导子孙的方式,自然不同。”

    顾轻期也跟着笑,“可惜,我就是顾家一个反骨的,不想学诗礼。”

    孙伯呵呵笑,心想着,您大约不是第一个反骨的,依他还没昏花的老眼来看,顾七公子才是,他与小郡主过招时,那剑锋武功,厉害极了。不过若说一心从军,那他也还真是顾家最特别的一个。

    安华锦虽然没出什么汗,但晒了半日,也想回去沐个浴。

    楚希芸从远处的亭子走出来,来到安华锦面前,见她微扬着嘴角,心情很好的样子,她心下跟着一松,“表姐,你也太狠了吧?看你把顾九公子都打的起不来了。”

    “不狠不成材。”安华锦看了她一眼,“他想进军中,这点儿苦算什么?”

    楚希芸十分不理解,“他是顾家九公子,虽不是长房所出,但也是四房嫡出,据说人也聪明好学,将来依靠顾家,谋个舒服点儿的官职,吃喝不愁,一世无忧,他何必去军中受苦?也太想不开了。”

    “人各有志。”安华锦觉得顾轻期挺好,怪不得能说动顾轻衍给他个机会。

    楚希芸埋怨,“因为他,今日表姐都不跟我玩了,楚思妍昨日跑回府,今儿也没来。我好无聊啊。”

    “无聊就回宫?”

    “不、我不要。”楚希芸立即拒绝。

    在安家老宅待的多舒服,她是有多想不开才回宫处处受规矩?

    “那你就继续无聊着?下午我要考校他兵法,也没空跟你玩。”

    楚希芸试探地问,“我能自己去街上玩吗?”

    “能啊。”

    “可是,我出宫时,母后严厉叮嘱我,让我自己不得随意出安家老宅往外面跑。”楚希芸叹气。

    安华锦随意地说,“姑姑说你不能自己随意出去,但我可以准许你出去,你不就不算自己随意出去的了?”

    楚希芸眼睛一亮,“我真可以出去吗?”

    “可以。”安华锦很是宽容,“我让人跟着你,只要你别惹事儿,就随便玩。惹出了什么事儿,你就只能回宫了。”

    楚希芸高兴地欢呼一声,一把抱住安华锦,“表姐你真好。”

    若是早知道表姐这么好,她以前犯什么浑?喜欢什么顾轻衍?早就喜欢表姐了啊。做她的表妹,真是太幸福了。怪不得楚思妍恨不得整日黏着她呢。

    想要什么,只要跟她说,能办得到的,她就给办,想干什么,跟她说,她能同意的,就十分痛快。这简直太好了。

    于是,楚希芸也不在府中用午膳了,带着人高高兴兴地跑出府去外面吃了。

    安华锦沐浴后,用过午膳,歇了一个时辰,便去了书房。

    顾轻期身体很累,浑身都是青紫,孙伯拿了药膏,给他抹了药,他用了午膳,歇了一个时辰,又十分有精神地兴冲冲找去了安华锦的书房。

    这一下午,安华锦考校顾轻期兵法,发现他于功夫上平平,但兵法,实在是滚瓜烂熟,很是精通。人也聪明,对养病用兵之道,都有一定见解,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安华锦是惜才之人,所以,她决定,得把顾轻期,弄去南阳军,若是将他留在京城,无论是进禁卫军、御林军、五城兵马司、还是京麓兵马大营,都浪费人才。

第九十六章 留人(二更)

    上一次来京,安平是她的意外收获,这一次来京,顾轻期是她的意外收获。

    安华锦觉得两次来京,她都值了。

    于是,当日晚,安华锦就将顾轻期留在了安家老宅,对他说,“你从今日起,就留在安家老宅吧,住你七哥以前歇晌所住的客院,别回顾家了,等你七哥来,我与他说。”

    这人,既然送到了她手里,她就不放走了。

    顾轻衍讶异,“小郡主,这、不太好吧?”

    毕竟,他也年纪不小了呢。若是七哥吃味,他承受不住啊。

    安华锦懂他的意思,拍拍他肩膀,好笑,“我待士兵,素来如兄弟。你只管住下,别想礼数。既然要决心出顾家的门,走一条自己的路,你首先就得把处处规矩守礼先丢一半。”

    顾轻期点头,“那我听您的。”

    于是,当日晚,顾轻衍出了吏部衙门,来到安家老宅,安华锦便于顾轻衍提了留顾轻期在安家老宅的提议。

    说是提议,其实就是霸道地说,人既然送来了,她就留下了。

    顾轻衍哑然而笑,“我若是不同意呢?”

    “那你就别来了?”

    顾轻衍:“……”

    他气笑,伸手点安华锦额头,“你可真有良心!我不过是把九弟送来让你调教,不过一日,你就留他不要我了?”

    安华锦也笑,软声软语,“你可以当做我十分惜才爱才。”

    “哦?你对我九弟,评价这么高?”顾轻衍这些年,与家中兄弟姐妹,交往不多,与顾轻期算是来往比较密的,主要是顾轻期的性子活泼,常缠着他,不过,他也没料到,他将人送到安华锦这,安华锦会如珠似宝地对待起来了。

    安华锦笑着说,“你们顾家啊,对他,怕还真是忽视了。或者说,诗礼传书的底蕴,致使你们重文轻武,对于他兵法上的天赋,不太重视上心。他功夫虽然平平,自小没受武师严格教导,但于兵书一道,可真是让我惊喜。”

    “这样吗?”顾轻衍回忆了一下,似乎他也没考校过弟弟这方面。

    诚如安华锦说,顾家重文轻武,诗礼传书的家族,数百年的底蕴,都是从文的路子。只这一代,突然冒出个顾轻期,跳着脚的要从军,若非闹腾了一二年,家里人也不会重视到同意。

    “是这样。”安华锦与他认真地说,“安平能文能武,且天赋聪明,但他更多的,还是喜欢文书一类,而你九弟,他功夫平平,却于用兵谋略一道,很有天赋潜力。你能说服顾爷爷让他从军,是正确的,否则真是埋没他了。”

    “这么说,你对他有安排了?”顾轻衍挑眉。

    安华锦点头,“南阳军虽百万兵马,但缺拔尖的人才。我上个月培养了个安平,但还不够。若是你九弟被我培养进南阳军。那么,有安平,有他,再有沈远之,年轻一辈的得用之人,便暂时支起个架子。否则,等我爷爷百年之后,被我爷爷培养起的那些叔伯们也都老了。南阳军后继无人,未来堪忧。如今,就不怎么堪忧了。”

    “你为南阳军如此打算,也是呕心沥血。”顾轻衍轻叹。

    他知道,安阳王自小培养了小一辈的接班人,便是她的两位兄长,以及与他两位兄长一起长大的人。可惜,八年前玉雪岭一战,他父兄皆埋骨,跟随他父兄的一干能臣和初初展露头角的副将小将们,也都埋骨了。这才造成了南阳军缺人才的断层。

    若不是与安华锦接触这么多时日,他也不还不知道南阳军诸多困难情形。陛下只关心安家和南阳军忠心,朝中文武百官只关心安家百万兵权,谁又真关心南阳军真正的艰难状况?

    不止是费劲力气弄军饷,对于人才,她也是费尽心思搜刮。

    “是啊,呕心沥血,所以,你同不同意?”安华锦觉得,只要顾轻衍,顾老爷子就一定会同意,如今的顾家,虽然对外还是顾老爷子做主,但其实,她知道,绝大部分事情,都是顾轻衍做主了。

    他这个顾家培养的继承人,早已继承了顾家的中心权利。

    “同意。我敢不同意吗?”顾轻衍笑,“人给你可以,但要从陛下那里过个明路。明日,我再让爷爷进宫一趟吧。”

    顾家人,去南阳军,也不能说去就去,也得陛下同意。

    “陛下耍赖之事,爷爷可以不提,但陛下若是再见爷爷,毕竟面上尴尬,这么一桩小事儿,为了找回面子,让爷爷闭嘴,陛下应该会痛快答应。”顾轻衍揣测帝心,“而且,小九在顾家,目前来说,是个出格的顾家人,惯会闹腾,陛下不将他看在眼里,觉得他乳臭未干,不会强加干涉。”

    “成。”安华锦点头。

    若不是她亲自教考,也很难相信,顾家会出一个在兵法上有天赋的子孙。这与顾家素来的教导不符。

    当日晚,顾轻衍从安家老宅出来,回到顾家,对顾老爷子说了安华锦对顾轻期的安排和留人。

    顾老爷子也惊诧了,“安家小丫头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小九这般能耐?竟然让小丫头如此看重?”

    顾轻衍轻叹,“爷爷,您自小对我严加盯视,忽视了兄弟们。小九十分有天赋,安小郡主很是惊喜。南阳军缺头脑聪明的拔尖人才,小九这样的,正是她需要的。”

    顾老爷子默了默。

    这些年,他自从对顾轻衍启蒙,知道他这个嫡孙十分不俗后,便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王家老爷子也发现了外孙天赋早慧,与他深谈了一番后,他思索半个月,最终同意了,由两个人一起教导。

    所以,顾轻衍才成了如今的顾轻衍,未及弱冠,便官居吏部尚书。

    对于顾家的其他子孙,因不需要继承顾家唯一的那个支撑全族门楣的位置,所以,便没那么严格到处处盯视。

    尤其是,顾家行文,对于顾轻期习武从军,一直以来,没人当回事儿。

    顾老爷子沉默片刻,倒是笑了,“遇到安小郡主,也是小九的造化。若他真能走出一条路来,那我顾家,也是文有你,武有小九,百年无忧了。”

    顾轻衍淡淡地笑,“爷爷将人给了安小郡主,进了南阳军,就是安家麾下的人了。您就别想着再把顾家的压力给他了。别说小九同不同意,安小郡主首先就不同意您以后再插手小九的事儿。否则,她今日下了决定后,也不会直接地将人留在了安家老宅,连回来都不让了。”

    安华锦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顾轻衍懂的很,也明白的很。

    顾老爷子瞪眼,“臭小子,你这是变着法子说我不对呢!”

    顾轻衍温声说,“顾家有我一个顶着,便够了。至于兄弟们,若是如小九一样,有自己想法的,只管遵从本心去做,爷爷也宽心,有我在,顾家就是顾家。”

    他有这个底气,才说出这一番话来。

    顾老爷子被噎住,“混账东西,你可别只说做不到,若是顾家被你弄散了,兄弟不拧成一股绳,全心为顾家,我跟你没完。”

    顾轻衍笑,“爷爷不相信我?若您不相信我?要不换个人来?”

    顾老爷子挥手,“滚滚滚!”

    若是能换人,他还用日夜都盯着这个孙子,怕他出丝毫差错?怕他扔下顾家的担子跑掉?别以为他不知道,王岸知能出京游历,他羡慕着呢。

    顾轻衍叹了口气,站起身,“既然爷爷不上当,便早些歇着吧!明日您还得进宫与陛下提提小九的事儿呢。最好,您对陛下说,小九违背顾家祖训,闹着从军,您要将他分出顾家老宅,单立门户。这样,对小九好。陛下也不必多疑。”

    “依我看,是合安家那小丫头的心吧!”顾老爷子冷哼,“安家小丫头,可真是霸道护食的很,进了南阳军,就是安家人了?哪怕是咱们顾家人也不例外?看来你不行啊,没把那小丫头哄到手,反而处处都听她的。”

    顾轻衍当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九十七章 恩准(一更)

    第二日,顾老爷子二度进宫,求见陛下。

    皇帝一听顾老爷子求见,屁股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对张德问,“顾老又来做什么?”

    别是为了他治罪花似玉的圣旨耍赖一事儿吧!

    张德压低声音说,“老奴没问。”

    皇帝想说“你去问问?”,话在嘴边滑了一圈,又吞了回去,这般指使张德去问别人可以,但对于顾老,那是万万不行的,晾着人问明白了再考虑见不见的事儿,忒不给面子。他只能提着心,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吩咐,“请顾老进来。”

    张公公应了一声,出去请人。

    片刻后,顾老爷子进了南书房。

    皇帝赐座后,装模作样地笑问,“顾老,你这回进宫来见朕,可是有什么大事儿?”

    他特意加重大事儿,意思就是,花似玉这等小事儿,你就别开口了。

    顾老爷子呵呵地笑,“确实有一件事儿来求陛下,不过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皇帝提起心,“既然不是大事儿,小事儿又何必你来?让怀安来跟朕说就是了。”

    顾老爷子摇头,“怀安啊,他太忙了,老臣近来清闲,跑一趟宫里来见陛下,不算什么。总归是腿脚利落。”

    皇帝心想,你是清闲腿脚利落,但朕受不住你这么屡次求见啊。顾老一出,小事儿也是大事儿,他可不敢真以为是小事儿,“那你说。”

    顾老爷子诚恳地说,“不同于上回顺嫔娘娘之事儿,这回真是小事儿。”

    皇帝一听,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关于花似玉的事儿就好,他就觉得,就算是他耍赖了,但他是帝王,顾老这点儿面子还是给他的嘛。

    “哎,是老臣家中的不肖子孙顾九,他啊,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是老臣家里不喜欢读书的那一块料子,前二年,就跳着要从军,老臣一直压着他拘着他读书,近来他长大了,拘不住了,所以,老臣只能舔着老脸,来陛下面前,求陛下一个恩典。”

    皇帝彻底松气,“原来是这事儿,小事一桩。”

    对比顾老爷子因为他耍赖之事来找茬,这事儿简直九牛一毛可以忽略不计。

    “说是小事儿,也的确是一件小事儿,但说是大事儿,也有那么点儿。”顾老爷子连连叹息,“他就是顾家那块臭骨头,满门书香,他不爱,非要从军喜武。老臣也是没辙了。”

    “顾九,朕记得他是个活泼性子,今年端阳节,他还组了个龙舟,下场赛龙舟了?朕没记错的花,就是他吧?”皇帝仔细回忆。

    “是他。”

    皇帝想起依稀记得那少年模样,与顾家子弟大多成熟稳重少年老成不同,那是个皮猴子一般的孩子,他笑起来,“他想从军,那便依他,顾家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从军的吧?这顾九与他的兄弟们都不一样,看来是个有想法的。”

    “不愿意听家里安排,是天生反骨。”顾老爷子唉声叹气,“老臣挺怕一个两个都学了他,那可就麻烦了。”

    “不至于吧!”皇帝也不能想象顾家满门的文人去从军什么模样。

    顾老爷子笑,“目前小一辈里还没有第二个,只他这一个,闹腾了两年,如今将老臣闹腾烦了,只能来求陛下。”

    皇帝颔首,“那还好,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忧心,不是什么大事儿,便让他进禁军?还是朕的御林军?五城兵马司?或者,京麓兵马大营?挑一个就是了。”

    顾老爷子摇头,“陛下,若是这里面挑一个,老臣也就不必来烦陛下了。实在是那小子,说要去真正的军中历练。恰逢安小郡主就是从军中出来的,被他给缠上了。”

    “哦?他想去南阳?”皇帝这回倒是实实在在地惊了一下。

    “正是。”顾老爷子无奈,“其实,他就是想离家,不想被家里管制。老臣执拗不过他,索性,让他分出顾家,自己另立门户算了。他自己一人,想干什么,以后老臣也不管了,不过到底是老臣的孙子,老臣便最后管他一桩,跟陛下求个旨意。毕竟去南阳军,也不能说去就去。”

    若是别人,进南阳军,只要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人物,只通过南阳王和安华锦编入南阳军就行,但顾家人,皇权和世家相互制衡,得通过陛下。

    皇帝又惊了,“你要将顾九分出顾家?只为了让他进入南阳军?”

    “陛下,是他自己选的路,想要从军。既然如此坚定,那老臣就满足他。但是顾家素来诗礼传书,容不得一个个的跑出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为了不让别人效仿,也只能如此了。”顾老爷子有点儿沧桑,“陛下,您懂老臣的心情。”

    皇帝懂,很懂。

    顾家之所以屹立几百年不倒,就是有家训在,顾家子孙享受家族的一切供应供给,包括吃穿用度以及官运安排,但有享受,就要有付出,顾家人的付出就是每个人,都要为家族的门楣荣耀而拧成一股绳,不得内斗,不得做有辱门楣之事。

    如今,顾九要从军,那与顾家祖训规矩不符,所以,他就得分出顾家自己另立门户。也就是说,以后顾家的资源和一切的人脉,都与他无关,他只姓个顾字而已,他想从军,可以去,顾老爷子帮了他这一桩后,以后,就靠他自己闯了。

    无论是闯出个爷爷样还是奶奶样,都得认,以后他好坏,都与顾家无关。

    “顾老,你可与小安儿提了此事?她应不应?”皇帝问。

    南阳军说是大楚的,但其实每年国库才拿多少军饷?一直都是安家在养兵,尤其是当朝,帝王猜忌,比以往更甚,但也因此,更造就了南阳军只认南阳王。

    而皇帝也知晓,南阳某些权利,老南阳王已交给了安华锦。

    南阳军虽遵循大楚兵制,但却有自主编制权。谁若是想进南阳军,那得南阳王首肯同意,考核十分严格,否则这么多年,一代代下来,南阳军岂不是早就被奸细给占满了?

    当然,也免不了进入奸细,但到底因为这自主编制考核,而被过滤很多。不是谁想往南阳塞人就能塞人的,陛下也一样,进入南阳军,祖宗八代,都得被南阳王府一查再查。

    顾老爷子点头,“老臣刚也说了,那小子缠上了安小郡主,昨日,怀安将他送去了安家,本是想让安小郡主收拾他一番,让他知难而退,谁想到,他倒是一口一个七嫂,哄住了人。这不,安小郡主昨日将人留了。所以,老臣也只能认了,来求陛下了。”

    皇帝沉默了片刻,话题跑偏,“未曾大婚,称呼什么七嫂?真是小孩子。”

    “是,老臣回去就教训他。”顾老爷子从善如流。

    皇帝想了想,顾老爷子给他面子绝口不提他耍赖之事,这等小事儿,也不大,便答应了,“顾老既然做了决定,小安儿同意,朕便也准了。”

    顾老爷子起身道谢,“多谢陛下。”

    “顾九什么时候去南阳?”皇帝又问。

    顾老爷子摇头,“人既然给了安小郡主,自然要听她的安排。”

    这是表明了态度,以后顾家就不管顾九了。

    皇帝点头,“行,那就让那小丫头安排他吧。”

    君臣二人十分和睦,说完了正事儿,又闲聊了一会儿,顾老爷子告退,出了南书房。

    皇帝在顾老爷子离开后,问起张德最关心之事,“她的伤寒可好些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花似玉。

    张公公谨慎地说,“回陛下,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风寒没有那么容易好,这才两日。”

    皇帝点头,“朕还是不放心,你一会儿亲自去看看。”

    “是。”张公公心下叹息。

    花似玉哪怕死活不说出背后给她透露消息的人,但是陛下也不怪罪。他伺候了陛下几十年,还真从没见过花似玉这样的,短短一个多月,就将陛下迷的心里只剩她了。这人都进了冷宫了,还日思夜想。

第九十八章 实话(二更)

    顾老爷子从皇宫里出来,没回顾家,反而直接去了安家老宅。

    顾老爷子这是第一次踏进安家老宅,守门人一看是顾老爷子,都惊了,连忙将人请进去,同时赶紧去禀告安华锦。

    安华锦依旧如昨日一般,上午在练武场训练顾轻期,下午安排在书房考校教导顾轻期兵法谋略用兵之道。

    顾老爷子来的时候,还没到晌午,所以,安华锦和顾轻期在练武场。

    听到人禀告,安华锦愣了一下,对顾轻期摆手,“你先歇一会儿,我去见见顾爷爷。”

    “我爷爷?他来了?”顾轻期趴在地上,本来没什么力气了,闻言一溜地爬了起来,睁大了眼睛。

    安华锦点头,“你要跟我一起去见吗?”

    “不,不要了。”顾轻期摇头,怕怕地说,“小郡主,您可别让我爷爷将我领回去。”

    安华锦笑,“放心。”

    人到了她手里,亲爷爷来要,也是不给的。

    顾轻期放心了,身子晃了两晃,一屁股又重新坐回了地上。

    他来的时候,连个小厮也没带,孙伯心疼这孩子能吃苦,在小郡主魔鬼训练的手底下,竟然能咬牙坚持,还能高兴的乐呵呵的,孙伯很是喜欢,所以,他也没别的事儿,便在一旁陪着,随时给顾轻期端茶递帕子。

    顾轻期分外感动,“孙伯,你真好。”

    孙伯笑,“九公子将来一定很厉害,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顾轻期咧开嘴角,笑的开心极了,他这几年加起来,都没现在开心。

    安华锦匆匆忙忙到了前院,正巧接住了被人领进门的顾老爷子,她未语先笑,“顾爷爷,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派人知会一声,我若是知道您来,怎么也要在大门口迎着您。”

    “你这小丫头,嘴巴就是甜,来亲家府邸串个门,用不着太隆重。”顾老爷子笑呵呵的,“怎么样?小九可听话?”

    “听话极了。”安华锦笑着迎顾老爷子进客厅,“您喜爱喝什么茶?”

    顾老爷子随意地说,“有什么茶就上什么茶,不拘外。”

    安华锦点头,待顾老爷子坐下,她净了手,亲手沏茶,一手分茶,做的很漂亮,不多时,茶香满室,她亲手端给了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茶沏的好,没想到你小丫头还有这一手。”

    安华锦也不谦虚,“您老这是不放心,特意来看九公子?”

    “不是。”顾老爷子摇头,“我是刚从宫里出来,去陛下面前,给他请了个旨,想着索性也跟你谈谈他的事儿。”

    安华锦笑问,“您老人家出马,陛下准了?”

    “嗯,准了。”

    安华锦笑,“那您是如何打算与我谈呢?”

    顾老爷子捋着胡须,别有深意地说,“小丫头啊,我跟你说,你拐走了我这一个孙子,就够了,我如今答应给你这个,将他分出顾家,自立门户,以后顾家就不管他了,就交给你南阳王府了,你得了人,就别再惦记我的其他孙子了。”

    “您的其他孙子?指的是我惦记谁?”安华锦扬眉。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顾老爷子直接地说,“这个我能给你,毕竟,本来顾家也没指着他继承门楣,至于那个最出众的,他可是我的心血,若是有朝一日也如这个,得要了我的老命。”

    安华锦抿着嘴笑,“顾爷爷您担心什么?还怕我拐走顾轻衍啊?就算我想拐,也得他跟着我走才行啊,您对自己多年的栽培,没什么信心呐。”

    顾老爷子胡子翘了翘,轻哼,“我本来没见着你之前,有信心的很,但如今见着了你,还真没什么信心。毕竟,我那孙子,真是喜欢极了你。上次你回南阳,若不是等在清平镇,他能不管不顾没了理智地直接追去南阳,丢下京中的一堆烂摊子。这越聪明的人犯起浑来,还不如浑人,劝都劝不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安华锦笑,“您这样说,是抬举我,我是不是应该为自己如此有能耐而得意啊?”

    “臭丫头!”顾老爷子笑骂,“顾家的基业,一代又一代,能屹立至今,是每一代人呕心沥血的付出。谁被选为继承人,谁肩上担着的责任就大。他在三岁时,便被我选中了。当然,我当年,也是一样被我爷爷委以重任。”

    安华锦收了笑,“世家底蕴,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而得,顾家能做到名门望族之首,自然更不容易。创业难,守业更难。”

    “你能理解就好。”顾老爷子叹气,“我也不想跟你说这些,但是我啊,人活一辈子,越到老,越怕,怀安这孩子,他才是顾家最反骨的人,与你说实话,我真是怕,与你今日说这番话,也不怕你这小丫头笑话我。”

    安华锦自然不会笑话,为了家族基业,个人得失,却是小事儿了。

    她将惆怅压在心底,神色也认真了几分,面上是如水平静,“顾爷爷,您放心,顾轻衍不是三岁小儿,每走一步,他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除了我们俩的婚约之事,别什么事儿,无论是家族,还是行事,我肯定地向您保证,我不会干涉他。他那样的人,也不会因为小情小爱,而失大我。更何况,事关顾家门楣,就更不会。他也明白,我背负不起这宗罪,也不会背负。您的孙子,您该更相信。”

    顾老爷子放下茶盏,静听片刻,笑着点头,“人老了,就容易患得患失,还不如年轻人沉稳看的开。小丫头,爷爷今日不该与你说这些,是不对,倚老卖老了。若是你爷爷在这里,大抵要拿军棍揍我。你多见谅。”

    安华锦笑,不在意地说,“顾爷爷的心里,我明白,您支撑顾家一辈子,费尽心血培养的接班人,慎重是对的,谁也不能说您不对。”

    顾老爷子长叹,“是啊,这一辈子,累的很,到老了,才能歇歇。”

    “您当初是自愿担起来这副担子的吧?”

    “嗯,是。”

    “那就是了。您当初是自愿的,若顾轻衍也是自愿的,那他就能做到一言九鼎。”安华锦莞尔,“他虽反骨,但通透明白,担在肩上后,必也如您一样,到老不悔。”

    顾老爷子眉眼疏散开,“你这小丫头讨喜,被你一说,我茅塞顿开,倒是我庸人自扰胡乱担心了。怪不得他喜欢极了你。”

    安华锦笑,不再多言此事。

    “你们的婚约,陛下的想法怕是还没取消。”顾老爷子想探探安华锦的底,“小丫头,怀安不在,你与我说一句实话,你嫁不嫁他?”

    若是嫁他,那就要嫁进顾家,离开南阳,离开南阳军。毕竟,顾轻衍不可能离开顾家。

    安华锦眨眨眼睛,浅笑,“我若是不想与您说实话,您该如何?”

    “老头子老了,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不如何。”顾老爷子摇头。

    安华锦笑,“那我就实话告诉您也没关系。我爷爷呢,是爱我疼我,不想将安家和南阳军的责任压在我身上,背负一辈子。而我呢,是自己不想让安家就此折在这一代。毕竟,我父兄尸骨,虽八年,犹未寒。还有安家守护着的天下黎民百姓,南阳军若是交给别人手里,我爷爷百年之后,眼睛一闭,眼不见心不烦,而我,只要活着,就不能熟视无睹,作壁上观,所以,大体难撒手,这样的话,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您说呢?该如何?”

    顾老爷子点头,也很是理解,但免不了心下叹息。

    多好的两个孩子啊,若是不能在一起,岂不遗憾?

    安华锦话音一转,“不过,凡事也没有绝对,良心这种东西,信念这种东西,都是好东西。在我还有的时候,自然一切都在,但若是没有了时,那就说不准了。也许,看开了,说扔也就扔了。毕竟,这天下,姓楚不姓安。”

    顾老爷子心下震了震,想想如今一颗心是扑在毒美人身上的陛下,想想如今的暗潮汹涌,未来哪位皇子登基也不是已有定数之事,还真是未来一切都不好说。

    他点点头,“小丫头啊,后生可畏。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就不操心了。”

第九十九章 知道(一更)

    顾老爷子与安华锦就事论事,说完了正事儿后,顾老爷子没立即离开,而是随着安华锦去了安家的练武场瞧她如何训练顾轻期。

    顾轻期本来坐在石头上歇息,当看到安华锦领着顾老爷子来,他眼睛都瞪直了,惊问,“爷爷,你不会反悔了,来抓我回去的吧?”

    否则为什么他昨日一晚上没回家,今天他爷爷就跑来安家老宅了?

    顾老爷子冷哼一声,“反悔什么?抓你回去做什么?气你爹娘吗?”

    顾轻期松了一口气,面色一喜,眉眼一松,嘿嘿笑,“不是就好。”说着,他麻溜地起身,让开屁股下面的大石头,“您坐?”

    顾老爷子不客气地坐了,对他说,“我已向陛下请旨,将你分出顾家,你自己自立门户,陛下同意你进南阳军,以后你如何,这一生,顾家都不会再插手,当然,你也不能再借着顾家的名声行事。”

    顾轻期眨眨眼睛,昨日下午,安华锦已与他提过,进了南阳军,就得听他的安排,虽是顾家人,但也不能再依靠顾家,他的事儿,都由南阳管。他虽然心里有准备,但今日听顾老爷子一说,眼眶还是红了。

    毕竟,分开从小生活的家里,他心里还是挺舍不得挺难受的。

    “怎么?你反悔了?”顾老爷子瞪眼,“反悔也晚了,这是你的选择。”

    顾轻期立即摇头,“我没反悔,我就是……就是……我以后还能……”他红着眼眶,小声说,“还能回顾家……串门吗?”

    “说什么混账话!”顾老爷子被气笑了,“你是另立门户,又不是不姓顾,不认顾家祖宗了?对你父母,该尽的孝,也一点儿不能少了。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顾轻期懂了,“那就好。”

    他以前只想从军,没考虑那么多,但昨日下午安华锦与他说的明白,仔细分辨了一番,他才深想了,懂的多了,认真考虑之下,答应了。所以,昨日晚上,安华锦在他答应后,才与顾轻衍提了。

    他既然选择要走的路,自然也就不会再依靠家里族里的资源安排,况且,顾家在军中,虽有人脉,但也无根系,否则,这么大的家族,陛下首先就不容。

    分出家族,不是逐出家门,他就能接受。

    “行,你们继续吧,我就瞧瞧,别管我。”顾老爷子见孙子下定决心,倒也没有不舍得,总归出了家门自立门户,也还是他孙子,对安华锦摆摆手。

    安华锦点头,便也不再管顾老爷子,继续对顾轻期边教边锻炼。

    天气太热,孙伯赶紧拿来一把打伞,让人给顾老爷子打伞,他自己忙前忙后地端来瓜果茶点,设了个小桌子,摆在顾老爷子面前。

    顾老爷子吃着瓜果茶点,很有闲心地看安华锦如何调教顾轻期。

    他看了一个时辰,心里暗暗地点头,若说早先他就知道安家小丫头是个厉害茬子,如今亲眼见着这份训练人的本事,也是万里挑一的。

    到了午膳的时辰,顾老爷子留在安家老宅与安华锦、顾轻期、楚希芸一起用的。

    午膳后,顾老爷子没走,跟着顾轻期一起去客院歇着。

    顾轻期一瘸一拐地暗暗嘀咕,“爷爷,您怎么不回府歇着?跟着我做什么啊?”

    他实在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以前爷爷眼睛只盯着七哥,那么多子孙,他盯不过来,只偶尔遇到了其余孙子考问一二,他从小就皮,除了兵书,四书五经他不爱,所以,功课永远没有那些兄弟们好,更比不上七哥,爷爷每次见他,都唉声叹气,也不怎么管他。

    今日,他都要自立门户出顾家了,反而他爷爷这模样是要与他同吃同住了?这目光有点儿紧,他有点儿承受不住,小心肝都一颤一颤的。

    中午歇一个时辰,还好顾老爷子随着顾轻期进了客院后,就真去房里歇着了,没抓着顾轻期说这说那,他才松快点儿。

    一个时辰后,到了安华锦安排的时辰,顾轻期去书房,顾老爷子也跟着一起。

    顾轻期走在路上直抽嘴角,忍了又忍,才开口,“爷爷,您干什么啊?您跟着我,我有压力啊。”

    顾老爷子哼了一声,“我在你面前,你就有压力?那等你去了南阳,在千军万马面前呢?也这么怂?”

    顾轻期没了声。

    安华锦倒是没意见,昨日如何,今日依旧如何,与顾轻期谈论兵书和用兵之道和军中制度以及用人之道。哪怕顾老爷子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也丝毫影响不到她。

    顾轻期看着全然当顾老爷子是空气的安华锦,渐渐的也适应了。

    半日后,顾老爷子倒是没留在安家老宅用晚膳,临走前,对安华锦说,“小丫头,我明日还来,看你们俩,挺有意思。反正我也闲着无事儿。”

    “行啊。”安华锦笑着点头。

    顾轻期无语地默默瞪视顾老爷子溜溜达达地走出安家大门,他回头小声说,“您怎么就答应了?我爷爷也太闲了吧?”

    他以前,可没发现他爷爷这么闲。

    安华锦拍拍他肩膀,“你都要分出顾家了,就赶紧享受这最后的关爱吧。”

    顾轻期一听,顿时没了意见。

    当日晚,顾轻衍出了吏部衙门,来到安家老宅,用过晚膳后,二人照常闲聊。说起今日顾老爷子从皇宫出来后,在安家老宅待了整整一日的事儿,顾轻衍扬眉,很是剔透地问,“爷爷亲自登门来,不止是关于九弟的事儿吧?还与你说了什么?”

    “这么聪明敏锐的吗?”安华锦挑眉。

    “嗯,否则怎么洞彻人心,立于朝堂?若是什么都糊涂,岂不是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顾轻衍温和地笑。

    这倒是!

    顾家自小培养的继承人,自然是培养他立身之道,处世之道,为官之道。若他不是这样聪明绝顶的顾轻衍,顾老爷子何必在她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前自降身份与她深谈呢?

    安华锦也不瞒着,笑着说,“顾爷爷与我说,要了一个顾九公子,就够了,别以后拐走他最看重的那个,否则,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她说着,眉眼如芙蓉花笑开,“顾爷爷也太看得起我了,你到底在他老人家面前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给了他这个错觉?让他觉得,我在你心里很重要?甚至,有朝一日,怕你丢下顾家而相就于我?”

    顾轻衍微笑,眸光轻动,“你怎么就觉得,我给爷爷的,一定是错觉呢?”

    “什么意思?”

    顾轻衍垂下眼睫,低头默了片刻,抬起头时,脸上的笑春风流水般温润,“顾家是我的担子,但你是我的心之所向,若是有朝一日,你敢弃我,说不定,我还真能干出让爷爷担忧的事儿。”

    安华锦看着他,“嗯?”

    顾轻衍长叹,“我心悦你,喜欢极了,你一定要知道。”

    安华锦默了默,没忍住,笑着伸手捏捏他的脸,语气轻柔,眉眼温柔,“好好好,顾大人,我知道了。”

    我也心悦你,也喜欢极了。所以,顾爷爷问我实话时,我才留了一线余地。没将话说死,也没将路堵死。你也一定要知道。

    这一生,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了顾轻衍,眼里还能看得进去谁?心里还能住的进去谁?这一辈子,不嫁顾轻衍,她还能嫁谁?

    顾轻衍低笑,“你知道就好。”

    早已说过,前路荆棘,一起走,他不放弃,她便不能放弃,他不会放弃。

    夜风拂过窗棂,一阵凉意,刮起院外树枝哗哗作响。

    “今夜有雨吗?”安华锦向外看了一眼。

    “嗯,有雨。”顾轻衍抿了一下嘴角,“我算着你的葵水是不是该来了?我今夜,留下来?”

    安华锦脸一红,羞愤地说,“不用。”

    顾轻衍静静地看着他。

    安华锦扶额,“我葵水素来不准,如今没有任何难受,你赶紧回府吧。”

    他弟弟就在府中客院,楚希芸也在安家老宅住着,若是她留下他,那就完了。

    顾轻衍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站起身,“三公主已住了几日了?明日让她回宫吧。至于九弟,我不怕他知道我不守礼数规矩。”

    安华锦:“……”

    你不怕我怕!真是个祖宗!

第一百章 喂药(二更)

    安华锦不能因为顾轻衍一句话,就将她已经变的可爱的表妹赶回宫,所以,全然没当回事儿,第二日,上午照样锻炼顾轻期体质功夫,下午照样在书房磨炼他用兵之道。

    顾老爷子如约而来,又在安家老宅待了一日。

    楚思妍被关在善亲王府家中两日,终于这一日跑来了安家老宅,可是安华锦没工夫理她,她便与楚希芸一起去街上玩。

    晚上顾轻衍来的时候,见安华锦神色很好,本该是她葵水的日子,却果然不准,他倒也没说什么,只不过转日没打招呼,下了衙后,便将陈太医顺道请来了安家老宅。

    陈太医笑呵呵给安华锦号脉,“上次的药方子,小郡主是不是没按时吃?”

    “吃来着,只不过没吃多久。”安华锦对她葵水不准,来葵水时疼的死去活来之事,已不报什么治愈的可能,比起惊梦之症,没那么在意。

    “老夫再另开一个方子,您按时吃,若您在京中待的久些,老夫就给您一个月换一个方子,虽不会根治,但总会管些用处。”

    安华锦无所谓,“既然不会根治,喝什么苦药汤子?这么点儿疼,我每次来时忍忍就过去了。”

    陈太医不赞同,“小郡主,可不能这么说,宫寒之症,影响的不止是您身体疼痛,还有将来子嗣问题。宫寒太严重,很难受孕。”

    安华锦:“……”

    她以前似乎也听大夫说过。

    她抬眼飞快地看了顾轻衍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一时没说话。

    顾轻衍面色平静,语气温和,“劳烦陈太医了,您只管开药方子,就按您说的,每月换一个药方子,我监督小郡主。”

    陈太医笑着点头,转身去开药方子。

    孙伯接了药方子,给陈太医包了个大红封,将人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厨房煎来药,孙伯端给安华锦,“小郡主,药有些热,您晾一会儿再喝。”

    安华锦皱了皱眉,点点头。

    孙伯主动地拿了一碟蜜饯,放在安华锦面前,苦口婆心地说,“小郡主,宫寒可不是小事儿,不能不看重。”

    安华锦又点点头。

    孙伯见安华锦虽然抗拒苦药汤子,但没说什么,乐呵呵地走了下去。

    顾轻衍用勺子轻轻搅拌着药汤子,勺子碰碗壁,发出叮叮的响声,一时间是室内唯一的声音。

    片刻后,顾轻衍端着药碗问,“我喂你?”

    安华锦本想说“我哪里有那么娇气,多大的人了,喝个药还用人喂。”,但看着顾轻衍如画的眉眼,修长如玉的手端着药碗,虽没说别的,眼睛里透着“我哄你吃药的意味。”,她便将一骨碌的话都吞了回去,改为答应,“好啊。”

    顾轻衍一怔,“真要我喂?”

    “嗯,你喂的药好吃。”

    顾轻衍低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苦药汤子,满满的药味,闻着就让人作呕,他低笑一声,“是吗?”

    “嗯,是。”安华锦眼睛不眨地看着他的脸。

    再难喝的药,只要对着他的脸,她都有食欲,能喝得下去。尤其是他亲手喂。

    顾轻衍眨眨眼睛,抬手动了动身下的椅子,挪的靠近安华锦些,端着药碗,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去她唇边,见安华锦真张嘴,他又撤回来,“一口气喝了,没那么苦,一勺一勺喂你,才难捱时间吧?”

    “不要,就要你一勺一勺地喂。”安华锦摇头。

    “好吧。”顾轻衍自然没个不答应的,便一勺一勺地喂安华锦。

    安华锦很乖,药汤子进她嘴里,不管早先多嫌弃,但此时真看不出多难吞咽的表情,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轻衍,仿佛她喝的不是苦药汤子,而是美人。

    药喝到一半时,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因安华锦的院子除了每日打扫的时候没有下人,也就没人看门,所以,来人畅通无阻地冲了进来,当推开门,一眼看到了画堂里坐在桌前的二人,一个温柔喂药,一个乖乖喝药,一时傻了眼。

    顾轻衍抬眼瞅了一眼,见是楚思妍,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继续喂药。

    安华锦自然也看到了楚思妍,瞅了她一眼,刚要说什么,见顾轻衍将药又送到了她嘴边,她便压下了要问的话,张口喝了药。

    楚思妍呆了一会儿,惊醒,像是吓着了,麻溜地缩回了脑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顾大人还没走。”,说完,转身又跑了出去。

    “在门口等着。”安华锦抽空说了一句话。

    楚思妍脚步一顿,在院中停住等着。

    她抬眼望望天色,又低头看看地面,面上满是懊恼,据她所知,特意问过孙伯,往常这个时辰,顾轻衍早就离开安家老宅了啊,今日她哪里知道他还没离开,若是早知道,她哪里会闯进来打扰人家?

    顾轻衍坚持喂完药,又给安华锦喂了水,然后亲手塞她嘴里一颗蜜饯,才像是完成了一桩事儿,站起身,“早些休息,我回府了。”

    安华锦歪着头看着他,嘴里嚼着蜜饯,含糊霸道地说,“你以后每天晚上都喂我喝药。”

    长的好看的人喂药,苦药汤子算什么?一点儿都不苦。

    她上回惊梦之症喝药,就该早有先见之明地让他喂。

    “赖上我了?”顾轻衍扬眉。

    安华锦理直气壮,“为了子嗣,你不该出点儿力吗?”

    安家需要后继有人没错,但她若是嫁给顾轻衍,顾家不是更需要嫡出的重孙吗?

    顾轻衍轻笑,眉眼碎了温柔星辰,微微倾身,凑近她耳边,“你说的对,这样说来,我的确需要出力,且不该只出点儿力,需要出力的地方,怕是多的很。”

    安华锦脸一红,手掌蜷了一下,手指挠到了手心,一时间,心下痒痒的。

    有子嗣啊,她和顾轻衍的,这得是多远的梦!

    她本是调戏他的心思,如今被他反将一军,忽然想的有点儿多,一下子热乎的心反而凉了半截,怕被他看出来,赶紧挥手,“喂药的姿势很生疏,多回去练练。”

    顾轻衍眨眨眼睛,眼底深色涌上水平面,“好。”

    顾轻衍出了画堂,向院外走去,路过院中的楚思妍时,眉梢挑了挑,就在楚思妍打算赶紧躲离他远点儿时,他反而停住了脚步,对她问,“急匆匆的找她什么事儿?”

    “没、没事儿。”楚思妍连连摇头。

    顾轻衍扬眉,“你确定?”

    楚思妍被他这平静的语气中透着高山般的威压一下子砸的上不来气,立马不确定了,赶紧识时务地交代,“就是,南阳的沈小将军来信了,我吃完晚膳后在府中遛弯消食,遇到了孙伯过来送信,便代替孙伯将信送过来……”

    “哦?”顾轻衍看向她手中,果然捏着一封信,“沈远之?”

    “正、正是。”楚思妍手有点儿抖。

    顾轻衍点点头,又盯着那封信看了片刻,对楚思妍伸手,“给我。”

    楚思妍猛地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顾、顾大人,这是给小安儿的信,你要去不好吧?”

    顾轻衍淡淡看着她,没说话。

    楚思妍顿时怂了,看向屋中,她与顾轻衍说话的声音不小,小安儿却没从里面出来,她不敢得罪顾轻衍,咬了咬牙,上前将信交给了顾轻衍。

    顾轻衍接过,掂了掂,不轻不重,大概有四五页纸,比他与安华锦通信,少了一半重量。

    楚思妍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轻衍,就在她猜想他会不会打开看或者将这信撕了时,不料顾轻衍反而将信又扔给了她,平淡地说,“送进去吧。”

    说完这一句话,顾轻衍转身走了。

    直到他身影走出院门口,楚思妍才回过神来,拿着重新回到她手中的信赶紧进屋找安华锦,语气带着哭音,“小安儿,我以前眼睛瞎了,顾轻衍真是……真是太可怕了,呜呜呜。”

    她以前,是怎么会喜欢上这么可怕的人的?

    安华锦笑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沈远之的来信。

第一章 回信(一更)

    沈远之是个不爱墨迹的性子,所以,他的信,薄薄的几页纸,没有什么废话,主要是说了她进京后这段日子的大事小情。主要是对安平夸了一番。

    虽然安华锦来京,丢下了大堆事儿撒手不管,但因为她带回了安平,虽然压在他身上的事情还是有些多,但到底许多文书之事都由安平接管,他免除了一大半最讨厌的文事儿,便没那么大的怨言。

    安华锦看完了信,提笔给沈远之写回信。

    她简略地写了来京途中遇到的刺杀案,着重提了跑去了南梁的张宰辅长孙张承泽,让他守好南阳军,怕是张承泽不会轻易放弃,总要报仇雪恨,估计如今正在南梁鼓动兴兵,南阳军不能全无准备,总要做到未雨绸缪。

    她又简略地提了花似玉,不过没详细说,一笔带过。

    最后,她着重地提了顾九公子顾轻期,说她又给南阳王府挖掘了一个人才,不过顾轻期也需要她带在身边先训练一段时间,然后就让他去南阳。安平主文书,顾轻期精通运兵之道,一文一武,将来都堪大用。

    安华锦写信,也没打发走楚思妍,没避着她,楚思妍便坐在一旁瞧着,眼睛眨啊眨的,等安华锦写完信,用蜡封上,她才开口,“小安儿,我能不能写一封信给安爷爷,跟着你这封信一起,送去南阳啊。”

    “嗯?”安华锦扬眉,“你要给我爷爷写信?”

    “是啊。安爷爷待我那么好,我回来后,还有点儿想她呢。”楚思妍很想念地说。

    “行,那你写吧。”安华锦把笔墨纸砚推给她。

    楚思妍见她答应,很高兴,便提起笔,刷刷写了起来。

    以前的楚思妍,没什么亲人,与她交好的小姐妹只有江云彩,不用互通书信,二人都在京城,两府距离的近,想见就见,所以,她不是个爱提笔练字的性子,也没人可给写信。自从她跟着安华锦去了南阳后,楚宸交给了她任务,她从最开始的抗拒,渐渐地也找到了写信的兴趣,如今见安华锦和沈远之通信,她也想给老南阳王写信。

    她哩哩啦啦,琐琐碎碎,写了好几页纸,直到将近来发生的事儿都写完,没什么可写的后,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在末尾,嘱咐安爷爷一定要给他回信。

    安华锦就在一旁坐着喝茶,偶尔瞅一眼她写了什么,十分无语,对比认认真真给她爷爷写信的小姑娘,且写的时候表情十分欢喜想念,一口一个爷爷的,仿佛她才是她爷爷亲孙女。

    大概是从小被他爷爷拿军棍教导的太多,所以,她每回跟他爷爷写信,一句话说清楚的事儿,绝不啰嗦第二句,简洁的很。

    楚思妍写完后,“哎呀”了一声,“我是不是写的有点儿多了?”

    “没事儿,我爷爷大概很喜欢你跟他唠嗑。”安华锦打开用蜡封好的信封,将楚思妍的信勉强塞了进去,两封信加在一起,顿时厚厚的很有重量,她又重新封上,喊来孙伯,天色还不太晚,让他派人连夜送去了驿站。

    楚思妍写完信,依旧很有精神,不想睡觉,拉着安华锦说话。

    安华锦累了一天了,才没那么多话跟她聊,应付了一小会儿,便犯困地挥手将她赶了回去,“去睡觉。”

    “我不困,再待一会儿嘛。”楚思妍不依。

    “你若是不困,去找我表妹。”安华锦赶人,“她最近吃了喝喝了睡,白天睡多了,晚上总没觉,你们俩去聊。”

    楚思妍一听,“好吧。”

    有人陪着她不困聊天就行,不是安华锦,楚希芸也勉强讲究吧。

    去了楚希芸住的院子,她果然没睡,在院中遛弯消食。

    见楚思妍来了,楚希芸也挺高兴,“怎么这么晚来找我?”

    楚思妍叹气,“我还以为小安儿这回进京没什么事儿,时间一大把呢,毕竟顾轻衍太忙,谁知道来了个顾轻期,一整天都被他给占了。我刚从她那儿来,她不陪我玩,闹困,打发我来找你玩了。”

    楚希芸扬了扬眉梢,心里很高兴地说,“那你太不巧了,那天我也睡不着,转悠去了表姐的院子,正好她也睡不着,在房顶上喝酒,也请我上了房顶看星星……”

    楚思妍果然嫉妒,“你也太巧了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是啊。”楚希芸提起这个,很开心,够她跟人好好说一百年。

    楚思妍郁郁,“我怎么就那么不巧呢,不但不巧,还遇到了顾轻衍。”

    “嗯?你遇到顾大人了?”楚希芸看着她,“你不是也不喜欢他了吗?怎么晚上还跑去表姐的院子?”

    “哎呀,他每天吃完晚膳坐一会儿就走,时辰都是固定的,我哪里知道他今天晚了那么久还没走。”楚思妍郁闷地吐槽,“我跟你说啊,他太可怕了,简直是魔鬼。”

    “怎么了?”楚希芸好奇地问。

    楚思妍巴拉巴拉将她被顾轻衍撞到给安华锦送沈远之信的情形说了一遍,说完想到当时顾轻衍的脸色还心有余悸。

    楚希芸也欷歔,小声说,“顾大人大约是吃沈小将军的醋了?”

    楚思妍:“……”

    可不是吗?虽然最后将信给她了,也没看,转身走了,但他以为谁看不出来?

    安华锦自然不知道这两个姓楚的小姑娘背后里好生地嘀咕了顾轻衍一顿,她一夜无梦,早上请来,神清气爽。

    不过她是神清气爽了,好些日子因为太忙没过来安家老宅与她一起吃早膳的顾轻衍却一点儿也不神清气爽。

    他一大早便来了安家老宅,进了枫红苑,在外屋等着安华锦起床。

    孙伯小声地与他说话,“顾大人,您昨夜没睡好?”

    这一看就黑着脸,心情不好的样子,太形而外露了,都不像每日哪怕再忙也如沐春风处变不惊的顾大人了,至少,以前,他心里想什么,不会被人看出来,但今日,显然等在外屋,就是为了等小郡主醒来,一副算账的模样。

    他这副样子,弄的孙伯都以为小郡主做错了什么,心里直打鼓。

    “嗯。”顾轻衍垂着眉眼点头。

    孙伯一看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深色,便觉得不太妙,但他毕竟是个下人,只能问了他今日想吃什么,顾轻衍倒是答了,他连忙去了小厨房。

    安华锦起床梳洗后,穿戴妥当,出了里屋,瞧了顾轻衍一眼,微愣了一下,“一大早上的,睡惹你了吗?”

    这么黑的脸,有点儿吓人啊。

    顾轻衍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她,没说话。

    安华锦心想着看来事情还挺严重,她自觉地觉得与她有关,否则不会大清早过来等在这里,于是,她默默地坐离他最远的桌子一角,“是我惹你了?”

    不应该啊!她没做什么啊,昨日晚上离开前,不还好好的吗?

    “你坐的离我那么远做什么?”顾轻衍语气低沉。

    安华锦:“……”

    这不是怕你闹大脾气发飙吗?

    她掩唇咳嗽了一下,很郑重地说,“昨日晚上你离开后,我就给沈远之回了一封信,什么也没做,一直睡到刚刚。”

    言外之意,你可别又莫名其妙给我扣锅随意再发脾气啊,承受不住。

    顾轻衍盯着她,脸色显而易见地又黑了一层,“你给沈远之写信,有多少话要说?写的那么厚,比给我写信,两个信封叠在一起都厚。你还没做什么?”

    安华锦:“……”

    原来是为这个来算账。

    她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她昨日就让孙伯吩咐人将新送去驿站了,她不敢置信地盯着顾轻衍,“难道,你截了我给沈远之的信?”

    昨日那封信是很厚,的确沉的压手,但这怎么能怪她?要怪也怪……楚思妍!

    顾轻衍恼怒,“我没截。”

    就是昨日撞见沈远之来信,他让人稍微关注了一下安家老宅去南阳的信什么时候发走而已?也借此看看沈远之这个青梅竹马在安华锦心里的地位。谁知道,不关注不知道,这一关注,他险些没给气死。

    安华锦在收到沈远之的信后第一时给他写信不说,还写那么厚的信,连一夜的功夫都不耽搁,连夜让人送去了南阳,要不是知道她写完信后什么也没做,安稳地睡了一夜,他还以为南阳出了什么大急事儿呢。

    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气成鲨鱼。

第二章 大事(二更)

    安华锦无奈了。

    她没想到,昨儿晚上楚思妍给她爷爷写一封信被她放在一个信封里一起由沈远之代交,引得顾轻衍一大早上就来找她兴师问罪。

    看他这副样子,显然是气了一夜没睡。

    她又气又笑了一会儿,见他依旧黑着脸看着她,气成河豚的模样,她将椅子挪到他身边,伸手去捏他的脸,看他一双眸子黑黝黝地盯着她,她又使劲地扯了扯,他依旧没表情,她将又捏又扯弄红了的脸又给他轻轻地揉了揉。

    她自个儿折腾半天,他依旧没吭声,只看着她。

    安华锦好笑,这才解释,“昨日你走后,楚思妍拿着信来找我,看到我给沈远之回信,她就说想我爷爷了,要给我爷爷写一封信,她写了很多,写完后,我将她的信与我的信放在一起,让孙伯送去了驿站。”

    顾轻衍眉目终于动了动,面色微微松缓,“南阳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吗?你给他的回信,连一夜都不耽搁。”

    安华锦摇头,“没有,我这不是闲来无事吗?昨日你走后,我刚吃过饭,又不能立即睡下,索性闲着也是闲着,便将信回了。一看天色又不太晚,便吩咐孙伯让人跑个腿的事儿。”

    顾轻衍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学着她的样子,也伸手捏捏她的脸,又扯了扯,再轻柔地揉了揉,语气温和下来,也不怕让她知道,“我生了一夜的气。”

    安华锦:“……”

    真是个祖宗!

    她一把拽住他的手,扬着软软的腔调气笑说,“看出来了,气的脸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的。你说你,笨不笨?有那生气的功夫,何不来问我?气了一夜,原来是个误会,你亏不亏?”

    顾轻衍低哼一声,有点儿咬牙切齿,“沈远之是你的青梅竹马,我总要多想些。他又管着南阳军务,与你往来密切也许是公事,我擅自干预,底气不足。”

    安华锦:“……”

    她大乐,“你倒是想的明白。”

    这个人,生气有生气的可爱,别扭也有别扭的可爱。该说他是个大可爱吗?

    顾轻衍瞪着她,见她笑靥如花,他抿了一下嘴角,似乎也被自己气笑了,伸手揉揉眉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昨儿晚上,他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是想立马冲过去拦截了那封信,再拿着那封信来质问她来着。但后来觉得没立场,钻进了死胡同,忍了一夜,到底还是没忍住,找了来。

    “是我不对。”顾轻衍道歉。

    他声音很轻,但情绪让人听着就带着一股心疼的疲惫意味。

    安华锦是知道他这一阵子有多忙的,以前他每日早上来陪她用早膳,如今只能晚上来,也不过是吃一顿饭的空,吃完了,稍微喝一盏茶,就赶紧回去,据说一到家,就一头扎进书房到半夜,早上还要早早去上朝。

    也就仗着他身子骨好,不是文弱书生,否则这么累,早受不住了。

    “不怪你,等我一会儿找楚思妍算账。”安华锦见孙伯半天没拿早膳进来,大约是给他们俩时间解决问题呢,如今既然解决完了,知道他还要上早朝,她立即对外面喊了一声,“孙伯,早膳好了吗?”

    “回小郡主,好了好了。”孙伯在小厨房外应了一声,连忙带着人端了早膳过来。

    他这个安家老宅的管家,自从小郡主来了之后,她这个院子里除了打扫的也不要伺候的人,他白天几乎就驻扎在了这院子里,成了专门伺候小郡主的人,保证小郡主随叫随到。

    因为顾轻衍今日来的太早,吃过早膳,还有些时间,他喝了一盏茶,才站起身,对安华锦说,“你送去除府。”

    安华锦对他眨眨眼睛,每回他离开,都不用她送的啊。

    顾轻衍静静地看着她,“今日就要你送。”

    安华锦懂了,这是他昨夜自己折腾的受伤了,如今找补呢。她笑着站起身,“好,送你出去。”

    二人一起出了枫红苑。

    夏日的天本就亮的早,天刚透出些许青白,空气里有些清凉的雾气。

    安华锦偏头看着身边的人,在晨曦的雾气里,他如一幅水墨画,不发脾气不黑着脸时,温润雅致极了。

    就凭这张脸,她都能包容他所有。

    来到门口,顾轻衍停住脚步,回身对她说,“明日我沐休,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安华锦眨眨眼睛,“没有。”

    顾轻衍笑了一下,“你这次来京城,乖了很多。”

    安华锦心想这不怕出去再遇到王岸知吗?她躲在府中,王岸知总不能来安家老宅,那么危险的人,虽然她不怕,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如今她忙着训练顾轻期呢,这块璞玉,她得花时间,好好雕刻,才堪大用。

    “好,那我明日来府中陪你吧。”顾轻衍说完,上了车。

    安华锦没意见,看着他马车离开,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府内。

    这一日,顾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儿,顾老爷子将顾轻期分出了顾家老宅,独立门户。消息一经传出,京中许多人惊愕不已。

    都不明白顾家九公子顾轻期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怎么会被顾老爷子分离出去自立门户,但几番打探之下,得知顾轻期要从军,且是南阳军,更惊了。

    一时间,在顾家一众兄弟中不怎么有出息的顾轻期,反而出了名。

    顾轻期这个操作,一时间让京中的世家们都纷纷揣测顾家是什么意思?若说将顾轻期安排去南阳军中吧,反而将人分离出去自立门户,若说逐出家门吧,但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自从顺嫔案轰动了几天平静下来后,这一桩事儿,便成了京中的新鲜事儿。

    当有人听说顾轻期如今被安小郡主带在身边教导,又都多寻思了又寻思。有的世家甚至也在想,族中子弟,有那喜武的料子,是不是也能如顾轻期一般,送去南阳军。

    要知道,南阳军威名赫赫,地位摆在那里,可是真正的能建功立业之地。

    只不过,南阳军选材更严格,南阳王府有绝对的掌控权,这些年,也不是没人打过注意,但寻常人进不去,如今有个顾轻期破例,是不是别人也能争相效仿?

    世家大族,最不缺的就是子孙,所有,没两日,跑去宫里进谏皇帝的人挺多,都是想走顾轻期的路子。

    皇帝也没想到,他恩准了顾老爷子给安华锦一个顾轻期去南阳军,这后续惹出这么多人都想有样学样。

    皇帝琢磨了两日,将求见的递折子的都留中不发,命张公公传召安华锦进宫,想问问她此事。

    皇帝有自己的打算,以前他中意的人不是楚砚,所以,才让安顾联姻,待他立下太子,就让太子的人去南阳接手南阳军,但如今,他中意的人是楚砚,而楚砚又是南阳王的外孙,这比以前好办多了。

    唯一不好办的,就是他还没想好法子取消安顾联姻,让安华锦嫁给楚砚。

    他想趁此机会,再探探安华锦口风。

    于是,这一日一早,安华锦便收拾妥当,去了皇宫。

    今日她同样来早了,也没去凤栖宫,而是等在南书房外,不想有一个人也来跟着她一起等皇帝下朝。而那个人,还是她不怎么乐意见的人,虽然他长着一张挺好看挺惊艳的脸。

    安华锦姿态随意地靠着廊柱,仰着头看房檐上雕刻的龙腾,无聊地数着上面的花纹,察觉身后来人,因这里是南书房外,安全的很,她也没理会,不料转瞬眼前罩下了一片阴影,她便看到了王岸知。

    安华锦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王六公子?”

    王岸知负手而立,眉眼扬起风流潋滟的笑,“安小郡主,又见面了,真巧。”

    巧个鬼!

    安华锦掀了一下眼皮,“王六公子如今是白衣之身吧?怎么也来这南书房外候着?”

    她是挺好奇的。

    “安小郡主觉得很奇怪?”王岸知目光落在她脸上,寻梭了一圈,笑的别有深意,“王家对陛下素来忠心赤忱,陛下但有应召,莫敢不从。所以,我是陛下召见来了。”

    安华锦点点头,不打算再问了。

    王岸知却不放过她,“安小郡主就不问问,陛下召见我来什么事儿吗?”

    “没兴趣。”

    王岸知意味深长地笑,“如今安小郡主对陛下召见我来的事儿没兴趣,也许一会儿见了陛下,你就有兴趣了。”

    安华锦顿时警惕起来。

第三章 过招(一更)

    她就知道王岸知这个人不会老实不生事儿,自从上次见了他,才刚过几日?他这就又来找麻烦了。

    他这么说,安华锦不由得提起心,暗自揣测,第一回,没见面时,他就借别人的手要杀了她,第二回,被王兰馨带去他的地盘,吃了他的私房菜,若不是带着安阳王府的暗卫,险些被他扣下,这一回,王岸知又给她找了什么麻烦?

    既然找到了皇帝面前,总不会是小事儿。

    安华锦站直了身子,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王岸知,“王六公子很闲吗?”

    王岸知悠悠然地说,“我上次说的事儿,安小郡主不答应,便怪不得我了。我的确是很闲,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了。”

    安华锦冷笑,“王六公子这样与我作对,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王岸知攸地乐了,“你杀不了。”

    虽然南阳军有百万兵马,但是无召不得入京,论在京中的根基和势力,安华锦虽然带的南阳王府暗卫厉害,但王岸知也未必不厉害。

    “那我倒看看,王六公子今日在陛下面前,给我准备了什么好茶。”安华锦重新又靠回廊柱,不再理王岸知。

    “一定会让安小郡主满意的。”王岸知勾了勾唇。

    安华锦余光扫见他的神色,暗骂了一声妖孽。

    虽然她喜欢看脸,但还是喜欢顾轻衍那等清风月朗,高山白雪,如诗似画的。对于王岸知这等颜色瑰丽艳冠绝伦祸国殃民的,虽然也赏心悦目,但……看看就好。

    二人不再说话后,南书房外静静的。

    半个时辰后,皇帝下了早朝,回到了南书房,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有顾轻衍,有楚砚。

    王岸知瞧见顾轻衍,忽然凑近安华锦,压低声音说,“安小郡主,我这位表弟,十分紧张你啊,大约是听闻我来了,与你等在这里,所以,也跟陛下来了。”

    安华锦保持距离地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两步,当没听见。

    王岸知笑意深深地又上前了两步,“这么躲着我?怕我?”

    安华锦怒,眼看那一行人视线直剌剌地看过来,其中有一道视线刺目的很,她也不再客气,劈手对着王岸知的面门就打下。

    王岸知见招拆招,让安华锦落了个空不说,还反手就与安华锦交起手来。

    于是,二人便围着安华锦早先靠着的廊柱打了起来。

    安华锦一招一式都不客气,招招狠快,王岸知也不含糊,一时间,二人打了个旗鼓相当。

    四周的大内侍卫眼睛都聚在了这里,皇帝见二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早已停住了脚步,对身后一摆手,身后人也都停住,一时间,站在原地,观看起来。

    安华锦与王岸知过了几十招,没能奈何他,心里便不爽极了,知道正派的武功怕是赢不了他,索性丢了正派的武功,使起了江湖上各门各派亦正亦邪的奇诡路子。

    偏偏,王岸知是个在外游历四年的人,显然也与江湖人打过不少交道,一一化解了安华锦奇诡的路子,偶尔,还能甩出一招一式,与安华锦使出的招式相差无几,看起来像是出自一门一家的武功,更是气坏了安华锦。

    安华锦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除了面对顾轻衍外,从小到大,还没有什么人挑衅她,挑衅她的人,不是被她揍了,就是被她吊在城门上晒太阳,一言不合就打架这种事儿,她从小到大跟沈远之练的最多。

    她来了京城,没与人单打独斗过,除了与顾轻衍一起练过那双剑合璧的剑谱。

    如今,她哪里还管这里是南书房,既然王岸知欠揍,她就收拾他。可是不成想,她收拾不了。

    皇帝既然不喝止,那就是默许的意思,所以,她一时间撒了手,使出浑身的劲儿,但王岸知真是个有本事的,哪怕,她绝招都使出来了,他依旧险险避过,只被她的掌风斩断了一截衣袖,她一下子气的不轻,干脆扔出了一把毒。

    王岸知面色微变,瞬间后退了十丈远,避开了。

    他竟然避开了!

    十丈远,正是皇帝站着的地方,安华锦不好再追过去打人,便沉着一张小脸,面沉入水地看着王岸知。

    王岸知似乎对她笑了一下,便转身,躬身对皇帝下拜,“臣王岸知,拜见陛下。”

    皇帝看看安华锦,又看看王岸知,须臾,捋着胡须哈哈大笑,“王家六郎,果然是王家最出色的子孙,平身。”

    “谢陛下。”王岸知直起身,面色含笑,“安小郡主实在是厉害,臣勉强与安小郡主打了个平手,刚刚若是不躲开,险险就中了安小郡主的算计,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皇帝又哈哈大笑,亲近地伸手拍了拍王岸知肩膀,龙颜大悦地说,“六郎的身手,朕也是第一次见,你已经不错了,三年前,楚宸可是被她揍的三个月下不来床,你能与她打个平手,已让朕很是高兴了。”

    楚宸没在,若是在,他一定气黑了脸,三年前安华锦是服用了顾轻衍给的百杀散,否则他怎么会被打的三个月下不来床,但即便他在这儿,这话他也不能往出抖搂,不能说。

    安华锦没收拾得了人,又见顾轻衍神色平静,站在皇帝身后半步,一言不发,她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情实在算不上好,只能走过来对皇帝见礼。

    皇帝笑着摆摆手,“小丫头这么厉害,你可真不怕嫁不出去?”

    安华锦扬起小脸,开玩笑地说,“我怎么会嫁不出去?陛下不是早就给了我一个未婚夫吗?”

    说完,她故意对顾轻衍扬了扬下巴。

    顾轻衍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这才接过话,“陛下放心,我与小郡主的婚约,山海般坚固。她有臣,不用嫁别人。”

    皇帝:“……”

    朕就说一句,你们两个可真是会借机表态!

    皇帝一时有些气闷,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如今的顾轻衍,是他最器重的臣子,有本事又能干,将吏部的事情管辖的丝毫不乱,三年一届的天下官员考核也进行了一半,这三年里为官的人,该查的查,该清的清,该表的表,很有作为,让他丝毫不忧心。

    他一时还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咳嗽了一声,对安华锦和王岸知说,“你们两个进来,其余人,在外面候着。”

    安华锦站着不动,“陛下原来不是单独召见我呀?”

    皇帝脚步一顿,“嗯,有一件事儿,关于你与王家六郎的。”

    “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安华锦的身份摆在这里,也使得她不怎么怕皇帝,往日还收敛恭敬点儿,如今刚跟王岸知打完架,她不想被他算计,正好借题发挥。

    皇帝瞪眼,“跟朕来!你与他没什么好说的,但朕与你们,可有好说的。”

    安华锦:“……”

    皇帝说完,当先进了南书房。

    王岸知扬唇一笑,也跟着皇帝进了南书房。

    安华锦心里憋着气,没立即进去,而是靠近顾轻衍,压低声音问,“你知道他今日进宫,是因为什么吗?”

    顾轻衍眼底黑沉,低声回她,“不管如何,你咬紧了,什么也不答应就是了。若是实在陛下强硬,你推脱不过,也别惹怒陛下,先应下来,慢慢想法子。”

    安华锦皱眉,“这么说,连你也不知道了?”

    “我猜出了一点儿,不知准不准,大约他想进南阳军。”顾轻衍轻轻一叹,“刚刚你与他打架,是他故意激你出手吧?大约就是给陛下看他武功不弱,与你平分秋色,这样,陛下应允他的机会就大的多。”

    这么说,她刚刚被他算计了?他是故意靠近她?故意让她出手?

    这个王八蛋!

    果然是个厉害人物!

    安华锦一时间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问,“还有吗?”

    “取消你我婚约?”顾轻衍淡声说,“无非是这个,若是再有别的,你随机应变就是了。快进去吧!一会儿陛下等的不耐烦了。”

    安华锦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南书房。

第四章 对持(二更)

    果然不出顾轻衍所料,皇帝与安华锦说的便是王家当今家主上折子,说王岸知聪明智慧文武双全熟读兵书,举荐他前往南阳军历练为陛下效忠之事。

    别人举荐自己族中的子孙也就罢了,皇帝也觉得不该一下子安排许多人进南阳军,南阳王府怕生乱子,也不会答应,但偏偏其中有王家的折子,举荐了王岸知。

    对于王岸知,皇帝是有很深的印象的,他少年时,在王家一众子孙中,十分有才名,很是被族中人看重。皇帝本想着他与顾轻衍一样,为朝中所用,但偏偏,四年前,他不受朝廷招揽,不打算入朝,反而出京游历去了。

    彼时,皇帝还遗憾了一阵子。

    对于帝王来说,将有才者招揽入朝,为朝廷效力,才是最好的。

    王岸知不入朝,他虽遗憾,但因为是王家子弟,族中都没约束他,他这个帝王,自然也不能强求。

    如今,他回京了,又有入朝的打算,王家主动上折子,那他就不能等闲视之。

    所以,今日他才召见,打算见见王岸知,本来也没打算让安华锦与王岸知打照面,但谁知道,王岸知和安华锦都来的这么早?而二人又在南书房外打了起来,两人打了个平手,皇帝便十分高兴,觉得一起见也好。

    对于王岸知的武功,他是十分满意的,果然如王家折子上说的一般,文可立朝,武可立军。

    朝廷就缺这样的人才。

    如今朝堂文有顾轻衍,若是军中武再有王岸知,那么,哪怕老南阳王百年之后,他也高枕无忧了。

    王家一族也如顾家一般,根基在京城,只要他拿住了王家,那么只放出一个王岸知,何愁他不忠心耿耿?

    皇帝越想越觉得不错,于是,他见安华锦磨磨蹭蹭进了御书房后,对她开门见山地说,“小安儿,你代表南阳王府既然收了一个顾轻期,那么就再多收一个王岸知吧!”

    安华锦看着皇帝,从他对王岸知满意欣赏的眼神中,就看出来了,这是下定决心让她收人了。若是她不收,皇帝怕是一百个不高兴。

    她脑中快速地想着对策,口中推拒,“陛下,南阳军不是城西头的菜市场。”

    皇帝看着她,笑呵呵的,“朕自然知道,王家六郎,是难得的好苗子,他的武功,连你也不得不承认,不是吗?”

    “只有武功,不代表能进入南阳军。”

    “这你不用担心,他熟读兵书,要不然,你就在朕面前,考校考校他?”皇帝说着,目光落在王岸知面上,“王家六郎,你可怕小安儿考校你?”

    王岸知笑,“自然不怕。”

    “你看,他很有本事的,是有真才实学的。”皇帝见安华锦面色不愉,语重心长地说,“小安儿,南阳军不是缺人才吗?朕择了人,送到南阳王府面前,你还推拒什么?哦,你们刚刚打了一架,朕还没问你们,因为什么,打了起来?”

    原来陛下也知道南阳王府缺人才啊!

    安华锦本来觉得当今圣上这皇子做的,吃粮不管酸呢,没想到,他倒是心里明白的比她以为的还多些,她垂下头,“因为什么大起来,陛下您不如问问王六公子。”

    “六郎,你说。”皇帝转向王岸知,一脸的好奇心,“你以前可见过小安儿?”

    “前几日,见过两面。”王岸知笑如春风,“小郡主风姿飒爽,臣一见如故,仰慕的很,难免说话有差错,唐突了小郡主,才惹得小郡主不快了。我在这里给小郡主赔礼了。请小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

    “嗯,原来是这样。”皇帝大笑,“小安儿,既然六郎道歉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安华锦抬起头,看着王岸知,忽然弯了一下嘴角,语气毫不客气,“王六公子的确很有才,不必陛下说,我前些日子就知道了。至于知道王六公子有大才的原因,可不是因为与王六公子短暂的两面,而是王六公子懂天文地理,博通古今,且精演推算星云图,将大雨的时辰推算的分毫不差后,暗中告知顺嫔娘娘,参与对我的入京劫杀案,王六公子说仰慕我,就是这般仰慕的?仰慕的恨不得杀我后快?”

    王岸知大约没料到安华锦就这般不管不顾地在皇帝面前揭开了顾轻衍都帮着他瞒下的此事,一时间,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

    皇帝脸上的笑也没了,似乎有些震惊和不敢置信,他看着王岸知,语气也沉了些,“六郎,小安儿说的可是真的?”

    “陛下,我可不敢在您面前糊弄人,诬陷人?尤其诬陷的是王家人。”安华锦语气漫不经心,“王六公子若是不承认,我有人证。”

    至于人证是谁,王岸知心里明白。

    王岸知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小郡主说有人证?可有证据?”

    “普天之下,会推算星云图的人,一个是顾大人,一个是王六公子。”安华锦一字一句,“王六公子觉得我现在拿不出证据,这件事情你就没做过吗?”

    王岸知笑看着她,“小郡主只凭推测,就给人定罪?幸好小郡主不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主审大人,否则,在你手里,得有多少冤假错案。”

    安华锦冷哼一声,转身对皇帝说,“陛下,您若是在乎我这条小命,此事就作罢,谁知道四年来王六公子在外游历,是不是游历到南梁去了?如今回了京城,就搅合进了张承泽和顺嫔劫杀我的案子里。不是有一句话说的好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无论如何,哪怕没证据,王六公子也是洗脱不了嫌疑。”

    皇帝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个干净,对王岸知的满意和亲近之色顿时消失殆尽,“王岸知,你怎么说?”

    王岸知心想安华锦果然是安华锦,不愧是南阳王自小带在身边教导的孙子,也不愧是被顾轻衍喜欢人,果然厉害。三言两语,只凭她一面之词,就扭转了陛下对他的好印象。

    若是今日他不在陛下面前扭转过来,那他的谋划可就完了。

    于是,王岸知脑子转的也快,恭敬地面向皇帝,“陛下,安小郡主污蔑人靠一张嘴,她这般给臣定罪,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臣这四年来,踪迹不是无迹可寻,臣不怕陛下和安小郡主查。”

    “那你与顺嫔联手之事,你怎么说?”皇帝问。

    王岸知摇头,“此事臣没做过,臣也冤枉,顺嫔可指认是臣所为?臣的确会推算星云图没错,但是臣无论是在外游历期间,还是回京后,都不曾见过顺嫔。此事臣也不怕陛下查。”

    王岸知面色无惧,语气坦荡,一时间让皇帝倒是不再阴沉着脸了,“朕自然会派人查。”

    王岸知不再说话。

    皇帝转向安华锦,“既然如此,王家六郎入南阳军之事,暂且作罢,待查清楚后再议。你回去吧。”

    安华锦打了一场胜仗,点头,但没立即走,而是扬眉,“王六公子,一起走?”

    “我还有事情与陛下单独说,安小郡主先请吧。”王岸知被安华锦这么坑了一回,自然不能就此离开,得扭转回来。

    安华锦别有深意地说,“陛下,王六公子与我可是打架打的不可开交,您可别再听他胡言乱语针对我,否则,我也是不干的。

    皇帝早先的好心情自然一扫而空,恨不得也打发了王岸知,但看着王岸知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还是打算再听听他要单独说什么话,遂对安华锦摆摆手。

    安华锦转身出了南书房。

    王岸知在安华锦离开后,又看向南书房唯一侍候的张公公。

    皇帝摆手,“张德,你去送送小安儿。”

    张公公应是,低眉顺眼地走了出去。

    王岸知见南书房没人了,这才对皇帝拱手,“王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安小郡主不喜臣,所以才有此言论,臣只待陛下查清楚,还臣一个清白。至于,臣留下来,是想与陛下说另一件事情。”

    “嗯,什么事情?”皇帝疑心消散了大半。

    王岸知压低声音说,“陛下是想否取消安顾联姻?让七殿下取安小郡主?臣有一策,可为陛下解决难题。”

第五章 献策(一更)

    皇帝闻言坐直了身子,盯紧了王岸知。

    他想取消安顾联姻的心思,自从有此想法后,便未曾刻意隐瞒,关心此事的人,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不过没人直接问到他面前,王岸知还是第一个。

    不管王岸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还是觉得这个王岸知,太大胆了些。

    大概真正有才华的人,胆子大,且恃才傲物?哪怕在他这个一国之君面前,也有底气敢言旁人不敢说之语?

    “你说。”皇帝为此事已烦心了几个月,一直没找到有效的法子,今日既然王岸知送到了他面前,说有一策,那么,他且听听看。

    王岸知压低声音说,“我四堂妹喜欢表弟,他们二人自小熟识,也算是青梅竹马。陛下何不借个机会,用一用?若是我四堂妹达成所愿,王家与顾家亲上加亲,无论是顾家,还是我表弟,都不好撇开王家追究其责,只能默默吞下此事,主动退婚。”

    皇帝眼睛一亮,“你四堂妹?是哪个?”

    王家的姑娘一大堆,他还真不记得是哪个姑娘了。

    “我四堂妹,王兰馨,自小喜欢表弟顾轻衍。”王岸知笑着说,“这在王家,不是什么秘密,因表弟八年前就有婚约,否则,家里只能另外为表妹相看亲事儿,只不过表妹一心记挂表弟,这亲事儿难选,一拖再拖,到如今,她还念着表弟,未曾放弃。毕竟,表弟与安小郡主,还只是有婚约在身,未曾过六礼大婚,她还有机会不是?”

    皇帝心情激动了些,“这么说,你觉得朕该如何给他们一个机会?”

    王岸知说的明白,皇帝自然也不傻,机会,无非就是生米煮成熟饭的机会。一旦顾轻衍与王兰馨发生了点儿什么,那么,一边是王家的姑娘,一边是南阳王的孙女,无论这二人那个,自然都不能受委屈,不能让顾轻衍一起娶了,这样一来,这桩婚事儿,自然就不成了。

    “还有一个月,便是中秋节,中秋节时,依照往年惯例,陛下都会在宫中设宴,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都会赴宴。陛下是皇上,宫中是您的地盘,你若是想找个机会出手,自然简单的很。表弟是臣子,陛下想让他如何,他能不听话吗?”

    皇帝觉得有理,但还是道,“虽是如此说,但顾轻衍聪明,哪怕是在宫中,朕怕是也不好安排。”

    王岸知微笑,“臣帮陛下。”

    皇帝没立即答应,“六郎,你为何要破坏他们的婚约?别说为朕尽心的话。”

    王岸知笑,叹了口气,“一是为陛下尽心,二是我与表弟自小不合,互有争斗,不想他娶安小郡主,三是我堂妹毕竟是自家人,我对妹妹爱护,不忍她时常以泪洗面。”

    皇帝终于笑了,“好,今日朕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便不与你细说了,改日你再进宫,朕与你细说安排此事。”

    “是!”

    王岸知告退出了南书房,南书房外依旧候着顾轻衍、楚砚等人。

    见他出来,顾轻衍掀了一下眼皮,楚砚打量了王岸知两眼,二人都没说话。

    王岸知倒是对二人笑了,“七殿下,表弟,陛下喊你们进去。”

    顾轻衍脸色难看地看了王岸知一眼,楚砚点点头,“王六公子慢走。”

    “好说。”王岸知不再多言,向宫外走去。

    顾轻衍与楚砚各自理了理衣摆,一起进了南书房。

    安华锦想着反正进宫一趟,就去看看她姑姑,于是,没立即出宫,而是去了凤栖宫。

    皇后早就听闻安华锦被陛下召见进宫了,掐着时辰,正打算派人去请,安华锦倒是提前来了。

    皇后很高兴,拉着她的手嗔怪说,“陛下不召见,你就不进宫来看我,你这孩子,心里就没姑姑。”

    安华锦好冤枉地说,“姑姑,我可不是不来,谁叫您是皇后呢?若您不是在宫里,我怕是都住在您家里不出去了。”

    皇后失笑,“也是。”

    安华锦不乐意进宫,这她自然是知道的,谁叫宫里不比宫外呢,这就是个牢笼,也许无数人想锦衣玉食进这牢笼,但不包括安家人,哦,还有顾家人。

    姑侄二人开玩笑似地说了一会儿话,皇后打发掉身边侍候的人,压低声音说,“冷宫那个女人还病着,服用了陈太医给开的药方子,过了几日,却没管用。陛下很是着急,几日里,就召见了陈太医质问了两三回。”

    安华锦点点头,“陈太医哪怕医术高明,怎么看起来,也是伤寒之症。用治伤寒之症的药,自然不管用的,尤其是,她有孕在身,陈太医也不敢下重药,都是极其温和的药物,就更没效了。”

    皇后心里解气地说,“最好她身体受不住,孩子小产,也不必她再拿着这个护身符以后爬起来出来为虎作伥了。”

    安华锦笑,“花似玉这个女人,坚韧的很,她明白自己要什么,哪怕病着,折腾的不行,怕是也会好好保着肚子里的孩子。”

    皇后眼底一沉,“若是如此,更不能让她这一胎安稳地生下来,如今还有九个月,总有机会。”

    “姑姑稳坐中宫,这么多年,既然没做出残害陛下子嗣之事,如今到了这个关头,七表兄还未被立太子,最好还是别脏了手。”安华锦想了想说,“只要你做了,就有痕迹,以陛下对花似玉的看中,一定会彻查到底。”

    她对花似玉下秘药也是如此,若非那秘药从没显现过人前,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对花似玉下这个,她手中毒药虽多,但也不能轻易下毒要了花似玉的命。除非这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过的东西,否则没有查不到的痕迹。

    皇后深吸一口气,“这后宫中,总有忍不住出手的人,我倒是不必脏了手。不过陛下对她实在爱重,都进了冷宫了,还好意思来让我照拂她,我给推拒了,推给了良妃。良妃也是个厉害的,这样一来,他定然不敢让那个女人在她手底下出事儿,要想不声不响要了那个女人的命,的确有些难。若是陛下不在意她,倒是简单了。”

    “不是要选秀吗?操持选秀,需要用多久?秀女分几批入宫?若是时间上赶不及,姑姑不如让秀女先进宫一批。”安华锦给出建议,“这普天之下,就不信之一个花似玉能宠络住陛下了。陛下那样的性子,十分有爱美之心,还真能一把年纪了,专情一人不成?”

    如今陛下被花似玉迷住,那是正新鲜的时候,自然受不住,但这个时候,谁说就没有人能让他尝到更新鲜的呢!

    皇后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选秀,多是大家闺秀,哪有花似玉那般不要脸的,能在床第间伺候的好陛下放得开?”

    安华锦一时无言。

    皇后说完,也立马后悔了,她真是糊涂了,怎么能在侄女面前说这个?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她立即改口,“罢了,你说的也对,不过是一个被打进了冷宫的女人,还用不着我过分操神,最重要的,还是砚儿的储君之位。”

    安华锦点点头。

    皇后又转移话题,“听说今日在南书房,你与王家六公子打起来了?为何动了手呢!”

    “他欠揍!”安华锦冷哼了一声。

    可惜,她没能揍得了他。

    皇后疑惑,“他怎么欠揍了?对你做了什么不成?王家这位六公子,少年时,与顾轻衍齐名,若非四年前不声不响地离京外出游历,如今官职怕是与顾轻衍也是不相上下的。”

    安华锦哼了一声。

    王岸知外出游历,应该是输给了顾轻衍,一气之下远离京城的。

    她懒得说王岸知让皇后操神,只能说,“他与顾轻衍不对付,自然也看我不顺眼,谁让我是顾轻衍的未婚妻呢。”

    皇后笑起来,“原来是这样,果然是个少年人。”

第六章 推断(二更)

    姑侄二人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安华锦出了凤栖宫。

    走出凤栖宫不远,迎面楚砚缓缓走来。

    安华锦想起那日就来气,虽然当时没彻底撕破,他打发管家派车送她,她给了他疗伤的药膏,但不代表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她记着呢,不打算理他,也不想与他照面,掉头就走,拐向别的道。

    楚砚见了,快步上前走了几步,出手拦住她,“看到我,躲什么躲?”

    “你说呢!”安华锦语气很冲。

    楚砚咳嗽一声,“气量这么小?都过了几日了,还生气?”

    安华锦翻了个白眼,嘲笑他,“七表兄气量大,我可比不了,我第一次去你的七皇子府做客,就气的肚子都饱了,你好有待客之道啊。”

    楚砚默了默,似乎没与谁道歉过,一时间有点儿下不来台,“是我不对,请表妹原谅。”

    安华锦睁大眼睛,有点儿新奇地看着楚砚,她这个七表兄,是那么轻易对人道歉的人吗?显然不是。但如今这么痛快地对他道歉,倒不像他了。

    她怀疑地看着楚砚,“七表兄对我这么痛快地道歉,是什么事儿有求于我不成?”

    楚砚脸一黑,“不是。”

    就是这几日想了想,觉得他是有些过分了,小姑娘当日被他气成了那个样子,还给了他上等药膏,对他也算是好脾气了,若是换做旁人,说那番话,估计她能一剑砍死。

    安华锦哼了一声,“既然不是,那就是你认识到错了?回头来讨好我了?”

    若不是看在姑姑生了他的份上,他是她的亲表兄,当他理会他帮着他?做梦!

    楚砚抿唇,脸色有些僵,“算是吧。”

    安华锦瞧着他,气消了一大半,别有滋味地欣赏他有点儿抹不开面子的脸色片刻,毫不客气地嘲笑,“七表兄既然说自己错了,一句话就算道歉了?”

    怎么也得有道歉的礼吧!

    楚砚无言片刻,似破罐子破摔了,“今日便让府中管家,给你送赔礼过府。”

    “不是好东西,我可不要。”

    “你放心。”

    这还差不多。

    安华锦满意了,看着楚砚,“七表兄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事情,既然我们是再亲不过的表兄妹,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只管说。”

    有赔礼,一切都好说。

    楚砚摇头,“没有,我只想问你,你与王岸知,是怎么回事儿?”

    安华锦扬眉。

    楚砚道,“王岸知不简单,年少时,在京中一众子弟中,便很有才华名号,本来,我以为他会如顾轻衍一样入朝,没想到四年前,他不知怎么回事儿,直接出京游历了,半个月前才回京。今日你与她在南书房门口动手,我才想问问你。”

    安华锦想了想,王岸知针对她,其实,也算是间接地针对楚砚了,至于他的立场站哪个皇子,如今还不好猜测,她觉得有必要跟楚砚提提。

    于是,便将她与王岸知的三次相遇,一次是顾轻衍的马车里当街相遇,顾轻衍没让他与王岸知打照面,一次是她巧遇王兰馨被他带去了王岸知的地盘险些动手脱身,再一次就是今日的南书房。

    不得不说,每日与王岸知打照面,这个人的存在感都极强,是个搁在哪里,都让人忽视不了的人。

    若不是知道花似玉要杀她其中有王岸知的手笔,就凭今日在南书房门口被他算计动手,陛下对他的满意程度来说,她还真没有法子推了他入南阳军的事儿。

    总之,这个人自然不是个简单的。

    楚砚听完,眉头紧紧皱起,“这么说,他是铁了心想要破坏与你与顾轻衍的婚约了?你没答应他,也许,他要用手段了?”

    “嗯。”这是铁定的,王岸知的想法,从初见,就没掩饰,实在是堂而皇之。

    楚砚抿唇道,“今日,你离开后,王岸知单独在南书房与父皇谈了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他走后,我们三人进去,父皇心情不错。”

    安华锦眯了一下眼睛,又与楚砚说了在南书房的事情。

    楚砚闻言脸色有些凝重,“你揭开了王岸知背后所为,父皇明明已对他怀疑心下不悦,但后来你走后,短短时间,他能让父皇对他又转变想法,满意起来。这期间,他一定是做了什么让父皇满意的事情。”

    安华锦点头,这是自然的。

    以王岸知的聪明,她让他走都不走,显然是留下来重新刷陛下的好感呢。

    “你觉得,什么事情,是目前让父皇最满意的事情?”楚砚问。

    安华锦思索片刻,“那就要从陛下目前最愁的事情切入了。陛下最愁的,一是我与顾轻衍的婚约如何解除?二是花似玉那个女人,如何从冷宫出来?”

    她不觉得,除了这两件事情,还有什么事情。

    “花似玉刚进了冷宫,若是想出来,短时间内岂能容易?父皇若是想她出来,只能慢慢谋划。既然不能短时间内出来,哪怕有法子,你觉得父皇会多欢喜?”楚砚几乎可以断定,“大约是,王岸知帮父皇想到了如何让你与顾轻衍解除婚约的法子了。”

    要不然,父皇不至于喜形于色,在他们三个人的面前极力掩饰,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心情好很愉悦。面对他们三个,都很和颜悦色,尤其是顾轻衍。

    安华锦恨恨地骂,“王岸知这个王八蛋!”

    以他的脑袋,再加上陛下的心思,那她与顾轻衍,岂不是麻烦了?

    “虽是推断,但也八九不离十,你与顾轻衍,若是不想取消婚约,就赶紧想法子吧?或者是尽快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也好做出相应的对策。”楚砚比较了解他的好父皇,既然能让他觉得心喜的法子,基本是算计人能十拿九稳的。

    安华锦揉揉眉心,“嗯”了一声。

    楚砚看着她,“其实,你与顾轻衍大婚,尽快嫁入顾家,便无需这么堤防了。”

    安华锦瞪了楚砚一眼,“七表兄说的好听,我能不管南阳军?你没去过南阳,你不知道,我父兄战死后,南阳军小一辈的接班人,几乎都被一网打尽了。如今的南阳军,不止爷爷老了,玉雪岭一战后,跟随爷爷和父亲的叔伯们所剩无几的那些人,也即将老了。这三年来,否则,你以为我一个女儿家,是怎么接手打理南阳军一应事务的?南阳军除了百万兵马外,新一辈的将领们,无人可用,是个空架子。”

    楚砚惊默。

    “三年前,我十三岁。”安华锦无奈地说,“若是我年长几岁,倒也不至于如此紧迫。因张宰辅家眷都逃往南齐和南梁,这两国休养生息八年,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定会找最有利的时机开战,我能说丢手就丢手吗?”

    楚砚薄唇抿成一线。

    “自古家国大义,是爷爷教我的,忠君为民,也是爷爷教导我的,守护南阳城百姓,为大楚设下最坚固的边境屏障,保卫大后方百姓安宁不受侵扰,也是南阳王府的信仰,我自小耳濡目染爷爷与父兄是如何做的。我这样自小被爷爷带在军中的人,哪怕是喜欢顾轻衍,喜欢死了,又岂能做到舍南阳而入顾家,只求我一人安稳?”安华锦说着,眼眶都红了,“若是想让我真正安稳,既嫁入顾家,又能数千里之外掌控南阳军,只有七表兄你继大位,才能给我这个权利。”

    楚砚猛地抬眼看她。

    “你给我权利,我为你固守山河。”安华锦眉目清然。

    楚砚一时间眼眶也微微红了,袖中的手攥了又攥。

    “所以,七表兄,你如今也是步步为营,不能行差就错一步的时候,储君之位,哪怕我不嫁你,你也得争下来,只有争下了储君之位,帝王之位,才能稳而求取。尤其是你的兄弟们,比如敬王之流,我就不信他手里是干净的,处在他的位置,连六皇子那等,都想要大位,他不想要大位不可能。你可以不主动的动他们,不给人留下把柄,但是,你的心里,必须有成算。”

    楚砚点头,深吸一口气,面色是克制的平静,“我明白了。”

第七章 心跳(一更)

    今日这一番话,其实就是那日去七皇子府做客,安华锦想要对楚砚说的,哪怕他聪明,没去过南阳,爷爷有意隐瞒南阳军的艰难,不与他主动提南阳军的困难,他自然也不会知道。

    她想让他知道,南阳军没有朝中文武百官门以为的那么坚固。

    若是八年前,自然是坚固的,无坚不摧的。

    但是玉雪岭一战后,陈旧的兵器,她的父兄战死沙场,还有一种与父兄一样有才华有本事的人,都在那一战中埋骨,从那时候起,南阳军惨胜背后的代价就是不可忽视的。

    只不过陛下看不到,陛下只看到,南阳军对他这个帝王没威胁了,不是卧榻之侧的猛虎了,南梁和南齐也损失惨重后,让他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可以高枕无忧了。

    陛下不会去想,没有永远的再不侵犯,也没有永远的高枕无忧。

    他一直压着兵器监不造新兵器,早晚有朝一日,要为此再付出代价。而没有帝王的旨意,南阳王府也不敢私造兵器,否则,一旦打起仗,安家的百年忠心,便会被架在火上烤,满门的名声尽毁。

    唯一敢做的人,也就大皇子与顾轻衍吧。

    有皇上的儿子出头,这是最好不过的,但可惜,如今大皇子,还被圈禁着。

    楚砚心情情绪翻滚,半晌后,才压低声音说,“父皇越来越……我怕……”

    越来越什么?怕什么?他不说,安华锦也懂得这未出口之意。

    她也无奈地冷笑,“那又能怎么办呢?”

    不怕帝王昏聩,就怕他,半昏不昏。想糊弄,还不好糊弄,且有自己很大的主张,会坑人,会算计人,会用帝王之术,会有手段,便不是一般的难对付了。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低声说,“七表兄放心,也无需多想,做好你该做的。若是有朝一日,陛下他……”

    她眯了一下眼睛,眼底是无尽的冷意,“我便带兵,帮你清君侧,又如何?”

    楚砚悚然一惊,“表妹,胡说什么?”

    安华锦笑,清清凉凉,“我是一个女子,无需要多好的名声,万不得已,我就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能给你肃清一个朝纲,让你稳稳地坐上那个位置。只要你保证,你不学陛下,做个明君,我为你一人,便是为天下百姓,也值得被骂。”

    楚砚闭了闭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叹道,“哪里就到你说的这等严峻的地步了。”

    “到不了最好。”

    楚砚似乎想伸手揉揉她的头,手伸到一半,又顿住,自然地收回,背负在身后,“回去吧,顾轻期既然值得你训练,便早些让他去南阳军,我会再帮你搜寻几个得用之人。”

    “嗯。”安华锦点头,今日说的够多了,也不再多言,转身向宫外走去。

    楚砚看着她一边走一边踢着地上的青玉石砖,身影清瘦,明明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但瘦弱的肩膀上,肩负的是安家与南阳军和大楚百姓。

    这一刻,他以往不太懂的地方,忽然就懂了。

    懂了她为什么一直拖着不与顾轻衍履行婚约大婚的原因,也懂了她的挣扎和坚持,让喜欢死了一个人与她自小被教导的信仰拔河拉锯,她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难得。

    顾轻衍,他既然同意拖着,想必也是懂她的吧?

    安华锦出了皇宫,宫门口,停着顾轻衍的马车。

    安华锦走上前,还没靠近,里面的人已挑开了帘子,对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微笑,“心情很好?”

    安华锦笑意盈盈,“还不错。”

    顾轻衍侧身让出一块地方,伸手拉她上车。

    安华锦将手放在他手心里,没立即跳上车,而是手指肚对着他的手心,挠了又挠。

    白白嫩嫩的小手,每一根手指都如青葱,娇娇嫩嫩,软软呼呼的。

    顾轻衍本来心情不太好,被安华锦这般逗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些,微笑着脸看着她,“外面不热吗?你这一路走出宫门,也没撑伞,如今还不上车,还顶着太阳玩?”

    安华锦嘟了一下嘴,“好玩着呢。”

    顾轻衍笑,便平伸着手,任由她玩个够。

    安华锦的手指在他掌心画了十多圈,才一把握住他的修长如玉的手掌,顺势上了马车。

    帘幕落下,顾轻衍顺势将她拽进了怀里。

    一直以来,二人的相处,都是近一步,十分谨慎,再退两步,保持距离,生怕做出些什么有碍观瞻之事,毕竟,婚约是婚约,婚约并不能够让他们有理由做更亲密的事儿。

    但今日,顾轻衍被她的好心情挑逗的心神荡漾,便有些忍不住,借势将她拽到了怀里,总觉得,似乎该做些什么。

    他低着头看着安华锦,克制了着,犹豫着。

    安华锦半躺在他怀里,微微仰着脸,看着他。

    一个眼底青黑,有云雾滚动,一个眼神清澈,如泉水细流。

    片刻后,顾轻衍低头,闭眼,凑近安华锦。

    安华锦的眼睛在这时眨的飞快,心也忽然跳的飞快,咚咚咚咚咚咚,在感觉快跳出嗓子眼时,她手不经大脑地几乎是反射性地挡住了顾轻衍落下的唇。

    顾轻衍动作一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前,是一只白皙的手,柔柔嫩嫩的,分外的娇软,分外的白嫩。

    他盯着看了片刻,伸手拿开了她的手,准确无误地,不容安华锦反抗地,吻住了她。

    车厢有帘幕遮挡,阳光透不进来一丝,遮蔽的严丝合缝。但也正因此,显得空间狭小,空气不够,安华锦觉得自己要溺死,喘不上气来。

    大脑的空白,已不足够支撑她的思想,只唇瓣上柔软的温柔的细腻的触觉,如酒香般甘甜,如梅花般清冽,也如秋冬绽放的海棠,柔软娇嫩的不行。

    ……

    对比安华锦那一日在安家老宅门口对顾轻衍那浅薄的非礼来说,顾轻衍的吻,则是实打实的,将安华锦困在他的手臂掌心间,让她躲无处躲,逃无处逃。

    喜欢一个人,最喜欢他什么样子,安华锦以前也许能说出顾轻衍很多优点,但这一刻,她哪一个优点都想不起,只清晰地感受唇上落下的辗转的沾染他满满的气息的吻。

    以至于,马车什么时候离开了皇宫门后,她什么时候回到了安家老宅,她都没有多大的印象。只记着,马车停下时,她的腿是软的,身子轻飘飘的,迷迷糊糊的有点儿找不着东南西北。

    而顾轻衍,比她好不了多少。

    顾轻衍扶着安华锦手臂靠着马车车壁低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安家老宅的大门,对她红着脸说,“我送你进去。”

    “不要。”安华锦一下子惊醒,甩开他的手,猛地跳下了马车,噔噔噔地跑进了安家老宅。

    她的速度很快,转眼就没了身影。

    顾轻衍挑开帘子,只看到了安家老宅古朴沧桑的大门,他沉默了片刻,落下帘幕,低低地笑了起来。

    每一次都落荒而逃,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他在车中又坐了片刻,才吩咐车夫,“去吏部。”

    车夫调转车头,离开了安家老宅。

    安华锦一口气跑回自己的枫红苑,路上遇到了楚思妍和楚希芸,二人喊她,她哪有功夫理那二人,于是,理都没理,扭头就进了院子,冲进了屋子里,且还没忘把房门的内门闩插上了。

    楚思妍:“……”

    楚希芸:“……”

    这一阵风冲回枫红苑的人,是安华锦吧?她是被狼追了吗?

    二人对看一眼,决定也不出门了,去她的枫红苑瞧瞧是出了什么事情。

    二人来到枫红苑,对着门内喊了几声,没人应答,于是,楚思妍上前推门,里面被门闩拴着。她纳闷,“这大白天的,小安儿锁门是在搞什么鬼?”

    “难道是在里面偷偷哭呢?今日进宫,受欺负了?”楚希芸猜测。

    楚思妍眨眨眼睛,“不会吧?”

    楚希芸也不知道,“我瞎猜的。”

    楚思妍无语。

    二人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楚希芸小声担忧地问,“表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安华锦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脸,平静了一会儿,没平静下来,对门外那两个烦人精瓮声瓮气地说,“我没事儿,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理我。再叨叨我就将你们俩吊房梁上。”

    得,不管了不管了,惹不起惹不起。二人麻溜地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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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介绍:
老南阳王病逝前,为安华锦选了一个未婚夫,名门世家顾家的七公子。
传言顾七公子温雅玉华,风骨清流,是顾家新一代最拔尖的人才。
安华锦一听,脸都黑了,摇头再摇头,死活不要。
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进京,仰慕帝京城八大街的红粉巷,想去见识见识,没想到没摸到美人的手,却险些死在温柔乡。
因为她遇到了一个人——
八大街背后的公子爷。
那是真正的爷。
毓秀风流,弹指间让人化成灰。
她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知道那个人叫顾轻衍,是顾家的七公子。
她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于是,老南阳王直到咽气,也没等到安华锦点头。
后来——
谁也没想到,她带了三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只为逼婚。
顾轻衍敢不娶她,她就马蹋顾家!金凤华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凤华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凤华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