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摧残(一更)
楚砚没让安华锦久等,得到自己府中管家派人给他传信后,他惊讶了一下,便匆匆地丢下了手边的事儿,回了七皇子府。
他回来的太快,以至于,安华锦刚啃了一块西瓜,西瓜皮还没扔,就瞅见了他。
安华锦淡定地将西瓜皮随手一扔,成弧形,抛到了距离她不太远的木桶里。只听得“砰”的一声,西瓜皮与木桶的桶底相撞,发出了一声特别的响声。
楚砚顿时黑了脸。
安华锦歪着脑袋没形没样地瞅着他乐,“怎么?七表兄,你又看不惯我了?”
楚砚黑着脸走近水榭,“有哪个女子如你一般,吃了东西,随手扔?你就不会放在桌子上,让下人们收拾?”
安华锦耸耸肩,“每次在你面前,张口闭口便是规矩,七表兄,你好无趣啊。”
楚砚沉着眸子,“真不知你在顾家上门时,是怎么装模作样的。”
安华锦大乐,“你看不惯我,那时因为你不知道我爷爷比我要加个更字,我吃完了西瓜皮,随手扔进脏桶里,可是我爷爷,他能拿着西瓜皮当兵器打我,你没被他打过,你自然处处讲规矩,生在安家,我自小就没怎么被规矩地养着,怪我吗?”
楚砚一噎,顿时没了反驳之语。
安华锦哼了一声,“我来你府中是客人,可不是让你来教训的。”
楚砚面色稍缓,“去洗手!”
安华锦翻了个白眼,起身,几步走到湖边,就着湖水,洗了手。
湖水清凉,很是舒服,有一株荷花正盛开,开的很是娇嫩鲜艳,看着美极了,她认真地瞧了一会儿,于是,辣手摧花,将那朵娇艳的荷花给摘了,拿着回了水榭内。
楚砚瞧着她,湖水映着小姑娘清丽的眉眼容色,人比花娇。
他看了两眼,移开眼,对她问,“你怎么来了我府里?”
他是真没料到,安华锦不待见他,今日去登了他七皇子府的府门。毕竟,她上回刚来京时,他要接她来府里住,她说什么都不同意的。当然,与他说教养嬷嬷将她吓住也有关系。
“来与你说些话。”安华锦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荷花,触手娇娇嫩嫩,这荷花出淤泥后可真是娇气的很,一点儿也受不得碰触,手轻轻一揉,便被摧残的焦了。
她欷歔了一下,“你府中的荷花,这么娇嫩,你每日瞧着,就没个笑脸?”
楚砚被气笑,“这荷花好好长着,碍着你什么了?被折断了,还不好好爱护。”
安华锦睁大眼睛,很是震惊,“七表兄,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一个惜花之人。”
楚砚哼了一声,收起笑,面无表情,“这湖里的荷花你都折断了,我也不心疼,只是看不过眼你一个小姑娘,便这般随手堪折,眼睛里看着花漂亮,下手却毫不客气地摧残。你对顾轻衍,也是如此吗?”
安华锦吓了一跳,立即扔了手里的花,很是惊悚地看着楚砚,“七表兄,你没毛病吧?我折花摧残花,跟顾轻衍有什么关系?”
这是什么神奇的逻辑?竟然拉上了顾轻衍!
楚砚闲闲地看着她一惊一乍,面无表情地说,“顾轻衍在你眼里,长的美不美?”
“自然美。”
楚砚冷笑,“可是你对顾轻衍,如今难道与这花不一样?看着美好,就下手折,折到了手中,趁着它还没干吧蔫吧便在它开的最好让你喜欢的时候先下手摧残折磨了,很是感受一番手下的触感,然后,哪怕它蔫吧了干枯了甚至烂掉毁了,你也得到过它最美好的美,心满意足了?”
安华锦刷地一下子白了脸,“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吓死个人了!她有他说的这么可怕吗?
安华锦有点儿坐不住了,瞪着楚砚,十分地控诉可怕地说,“七表兄,你不是人!”
“顾轻衍没见到你这样子过吧?若是他见到,你以为他与我所想,会有什么不同吗?”楚砚冷笑,“我自小学的,便是帝王之术,纵横之术,也是谋心之术,父皇虽然一直没打算将我立为储君,但是我因为嫡出身份自小被他带在身边教导,他虽然对我的教导不怎么上心,故意放纵地放养我不太管我,但,该学的,我都学了。而顾轻衍,是顾家老爷子培养的最出色的继承人,你以为,他学的东西,很天真很干净吗?与我的,相差无几。”
安华锦心凉了一片,看楚砚,像看十恶不赦的坏人,“你的意思是,我的心里,藏着魔鬼?是看到好东西,就想毁灭的魔鬼?”她说着,怒,直呼楚砚名字,显然是被气急了,“楚砚,我可是你亲表妹!我心里住着魔鬼,你心里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楚砚第一次见到安华锦炸毛,似乎浑身的刺都扎起来了,立起来了,他看着她一双眸子喷火,小脸全是怒意,他反而笑了,倒是和气了,“你是我亲表妹,我既看出了你内心深处的阴暗,便给你提出来,若你不是我亲表妹,你当我管你?”
安华锦:“……”
她谢谢他了!
有哪个王八蛋敢这么对自己亲表妹,一定是没被亲表妹拿刀砍过。
她气的想转身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被他凭白地说了一场气了一场,就这么走了,十分地不甘心,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又重新坐直了身子,“你既然这么聪明,两句话就看的好像懂了我,那你说说,我内心的黑暗,是怎么来的?”
楚砚盯着她,眯了眯眼睛,“怎么来的,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仔细地想想,当真觉得我刚刚说的话不对吗?你上次不告而别离京,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你内心深处是做着什么打算?难道不是放弃顾轻衍,干脆一辈子不来京城了?至于你后来为什么改变主意,在清平镇等着顾轻衍去找你,你自己心里最明白。”
安华锦觉得今日这天是没办法聊下去了,她不认识地看着楚砚,怒道,“七表兄,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你这么气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人被戮到痛脚的时候,才会气会怒会炸毛。”楚砚面无表情,“我正因为记着你的身份,如今才与你说这番话,顾轻衍聪明绝顶,但有时候,也难免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者说,他也许心里隐隐清楚明白你内心深处的恶劣,但他不想掰开了揉碎了地将你的心扒开,我敢承受你恼怒的后果,他不敢。”
“七表兄,你好了不起哦。”安华锦被气乐了,“你如此直白地剖析我,怎么就不剖析剖析你自己呢?你的内心深处,没住着阴暗?而顾轻衍,他如何,七表兄你又知道多少?”
三年前,她可是一下子就看清了顾轻衍那颗冷的堪比冰寒霜剑的心,谁碰触,就能灰飞烟灭的那种。还有今日在马车里,他那番话,也是能摧残人化成灰的。
谁没有点儿藏着的阴暗?
玉雪岭一战后,若是她安华锦活在这世上还是个天真到不行的小姑娘,早死了八百回了。
她本来想与楚砚好好聊聊,如今是没了那个心情,彻底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你七皇子府可真是龙潭虎穴,七表兄你也是厉害极了,想必也用不着我什么,我走了。”
楚砚见真将她要气跑了,立即起身,一把拽住她,软了口气,“我虽然不承认我说错了,但也的确是我不好,你第一次上门做客,我这个做表兄的,过分了些。不过,我不敢说是为你好,但是,我想说,你与顾轻衍,不合适,你不如早早放手。否则,毁了顾轻衍,也毁了你。安顾两家,若是结亲不成而结仇,也是我不愿意见的,这是我刚刚与你说那番话的目的。”
安华锦脚步顿住,转回身,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你说我与顾轻衍不合适?那我与谁合适?七表兄,你别告诉我,你与我合适。”
楚砚抿了一下嘴角,“自然不是,我不会娶你。”
安华锦闻言面色倒是好了些,“那你说,让我取消婚约?我嫁谁?你能给我找一个我看的顺眼的堪比顾轻衍的人吗?”
“能。”楚砚负手而立,压低声音,“崔家崔灼。”
安华锦一愣,猛地盯紧他,眯起眼睛,“七表兄,你这是做什么?什么时候,你帮我瞧上了崔灼?”
第六十四章 打架(二更)
天下有名号的名门公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了名扬天下的顾轻衍外,崔家的崔灼,自然也算是极其出色的一个。
安华锦很奇怪,楚砚怎么就提起了崔灼?
楚砚面对安华锦的审视,面无表情地说,“是外祖父,两日前,我收到了外祖父的信,他在信中提到了崔家嫡子嫡孙崔灼很是喜欢你,与我说,若是你与顾轻衍实在不合适的话,若是取消婚约,他想将你嫁入崔家,你每年,都要去崔家住上一个月,崔家上下都很喜欢你,而崔家又距离南阳近,不像军中这么远,比较合适。”
安华锦无语。
她就说七表兄要应付兄弟们的明刀暗箭已经很累了,怎么还有功夫调查她,且调查到了崔灼的身上?原来是他爷爷背后搞的鬼。
不过她稍微想想,便也明白了爷爷的意图,他老人家大约是听了她说的陛下想取消婚约让她嫁给楚砚的心思,所以,如今借崔灼给楚砚来信提起此事,是为了表达一个态度,那就是,即便她与顾轻衍取消婚约,他老人家也不同意她嫁给楚砚,哪怕他是他的外孙子。
楚砚聪明,自然也从信中看出了她爷爷的意思。而她与顾轻衍的拖延之策,自然是瞒不住他的。
所以,今日他这番作为,找茬与她说出这一番话,也是趁机抓住她,对她从心里上来个釜底抽薪?想让她不再与顾轻衍拖下去做个决定?
安华锦抓抓脑袋,头上的一支发钗被她抓掉,幸好如今站着的地面是泥土地面,发钗没有摔碎,落在地上发出很少的声音,然后安静地躺在地上。
楚砚低头看了一眼,弯身捡了起来,递给她,平静地说,“你与顾轻衍,是真的不合适,想必你自己也知道。哪怕他长的好看,让你欢喜,但崔灼据说也不错,不会差顾轻衍多少。你何不考虑他?”
安华锦接过发钗,搁在手里把玩,心里烦躁的不行,没好气地说,“七表兄,你怎么一定会觉得我与顾轻衍继续拖下去,会毁了他,也毁了我自己呢?我们就不能有个好结果吗?”
“你觉得呢?”楚砚反问。
安华锦想理直气壮地说一定有个好结果的,但是话到嘴边,见楚砚一副看透了你的眸子,她噎了噎。
“悬崖勒马吧!你离不开南阳军,而他走不出顾家。拖久了,感情羁绊的深,对你对他,都没好处。”楚砚温和下语气,“我只你一个亲表妹,安家如今也只你一人了。一个顾轻衍而已,你若是嫁给崔灼,以他的教养和对你的喜欢,未必对你差了。你嫁崔灼,将来也能兼顾南阳军。”
安华锦脸色忽然难看,恼怒地掰断了手里的发钗,然后扔出手砸在了楚砚的身上,像是个突然间发了大脾气的小姑娘,猛地手腕一转,对楚砚挥掌踢腿。
楚砚愣了一下,发钗砸到了他身上他没来得及躲,不过也不疼,眼看着安华锦劈掌踢腿,要揍他的样子,他扬了扬眉,侧身躲开,她没打到踢到,不依不饶地再度出招,虽然空手打人,但招式依旧凌厉霸道,楚砚再躲不过,只能接招。
于是,二人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七皇子府的管家在老远看着,吓的白了脸,想着七殿下和小郡主怎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小郡主进门时脸上都带着笑的,不像是来找茬的,刚刚二人对坐着还说了好一会儿话呢,如今打成这副样子,他要不要进宫去找皇后娘娘来劝架啊?
管家犹豫踌躇的不行,想去找,又怕今日之事传出去,不去找吧,眼看着没多大工夫,自家殿下似乎打不过安小郡主,显然已成败势,七殿下的胳膊上挨了小郡主一掌,然后,便是腿上被踢了一脚,再然后,袍子的袖口被小郡主给扯掉了,再然后头上的发冠被打落了,不足两盏茶,七殿下就被小郡主的凶猛打的十分狼狈。
管家:“……”
怪不得宸小王爷被安小郡主揍的三个月下不来床呢!小郡主实在是太厉害了。自家殿下的武功,他是知道的,自小就练武,一众皇子中,没人是七殿下的对手。
不过如今,他显然打不过安小郡主。
他看的心惊胆战,不敢再躲在远处了,连忙跑上前,哆嗦地出声,“小郡主,您……您别打了,您与七殿下有什么话,好好说……”
安华锦冷哼一声,好好说?她今日就是心情很好地来与他好好说话的,偏偏这个王八蛋的表兄欺负她,她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还以为她真是怕了他了。
他从三年前就看她不顺眼,到如今,她早憋着一股火了,今日不出了气,她的安字就倒过来写。
“哎呦,小郡主,您手下留情啊。”管家心疼坏了,想着不行他就进宫吧。
于是,他急的原地跺了两脚,立即转头,就要向外跑。
“站住,哪里也不准去!”楚砚怒喝了一声。
管家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看着楚砚,都快哭了。
因分心,楚砚又挨了安华锦一下,身子一退再退,退到了水榭凉亭的柱子上,往后再没地方可躲了,楚砚难得的平生第一次有些抹不开面子,自动地住了手,“好了,我让你打就是了。”
安华锦冷笑一声,闻言不客气地照着他胸口,给了两拳。
楚砚险些背过气去,脸黑白交加。
管家不忍看,心疼地闭上了眼睛。
安华锦又用力地跺了他一脚,听着楚砚“咝”地一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她才消了一大半气,后退两步,抱着手臂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说着风凉话,“七表兄,你知道从小到大欺负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最轻的,我打的他三天下不来床。别仗着你是我亲表兄,我就一再容忍你得罪我。”
楚砚有气无力地抬眼瞅了她一眼,对比他的狼狈,小姑娘衣袖都没出一丝褶皱,发丝除了早先她自己抓乱外,还是原样,整洁的很,他一时默默无言。
安华锦好好地欣赏了楚砚这副模样片刻,压低声音对他说,“七表兄,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三年前,你知道我为什么揍的楚宸三个月下不来床吗?那是因为,我遇见了顾轻衍,看上他了,纠缠他,他一怒之下,喂我吃了百杀散,我回到南阳后,查了两年,才查到他是顾家的七公子顾轻衍,我查出来后,也随即知道了他是我的未婚夫。”
楚砚猛地抬头,神色十分震惊。
安华锦很满意他的震惊,她想着今日可真是新鲜了,她一日之间,对苏含和楚砚说出了这桩秘密,果然都很有效,震住了这两个人。
“可以说,顾轻衍得罪狠了我,但是,我三年后见了他,还是对他下不了手,报复不回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安华锦很有耐心地解释,“那是因为,我对他一见倾心,天下人,只有他能欺负我,别人不能。七表兄,包括你,你今日不就被我揍了吗?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楚砚沉默。
“南阳军是我的灵魂没错,但顾轻衍,他是我的心上人,就算我们未来前途渺茫,道路难走,满地荆棘,那又如何?不到万不得已,一切都不到该下定论时,就让我提前放弃他,我做不到。”安华锦脸色很不好看,“我不管爷爷跟你说了什么,也不管你是真为了我好,还是因为什么目的今日劝说我,我只告诉你,我们的事儿,你别插手。否则,哪怕你是我的亲表兄,我也饶不了你。”
安华锦说完这一番话,不再看楚砚,转身出了水榭,向府外走去。
这一回,楚砚没拦她,目送着她气哼哼地离开。
管家连忙跑过来,一脸的紧张,“殿下,您……您……要不要请太医?”
楚砚黑了脸,直起身,“不用!你用我的马车,送她回安家老宅。”
管家一愣,连忙应是。
第六十五章 挠痒(一更)
安华锦揍了楚砚一通,又撂下狠话,总算神清气爽了。
她一路慢悠悠地出了七皇子府的后花园,刚到二门,便被管家气喘吁吁地追上,“小郡主,七殿下让老奴吩咐人给您备车,就用他的马车,送您回安家老宅。”
安华锦点头,“行。”
既然派车送她,看来她这位七表兄心怀雅量,没生气。
管家抹了抹额头的汗,悄悄看了安华锦一眼,多余的话也没敢问,只亦步亦趋地送她出了七皇子府。
府门口,楚砚的马车已备好,等着那里。
安华锦上了马车,随后丢出一瓶药扔给管家,笑眯眯地说,“我猜七表兄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一定不好意思请太医,这是最好的治跌打损伤的药,你给他,让他偷偷自己抹吧。”
管家手忙脚乱地接住,笑的比哭还难看,“谢、谢小郡主。”
安华锦对他摆摆手,落下帘幕,吩咐车夫去安家老宅。
管家拿着药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匆匆关上大门,回了府内。
楚砚已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正在换衣服。
管家小心翼翼地来到门口,犹犹豫豫地试探开口,“殿下,小郡主临走前,交给奴才一瓶……”
他结巴了一下,也没说出跌打损伤的药来。
楚砚手边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门口,“什么?说!”
管家横下心,“跌打损伤的药,小郡主说,是最好的,说您一定不好意思请太医,让您自己抹。”
他到底没敢加那个“偷偷”二字。
他说完后,好半天,没听见楚砚出声,室内安静极了。
管家提着心一直等着,等了足足两盏茶,就在他以为七殿下大约会发怒让他滚时,只听楚砚面无表情地出声,“拿进来给我。”
管家:“……”
哎呦,他家殿下这是要用这药?
他不敢多想,立马将药瓶送进了屋,递给了楚砚,犹豫之下,还是试探地小声问,“老奴帮您抹药?”
“不用。我自己来。”楚砚摆手。
安华锦打的地方,都是在身前,胸口、胳膊、大腿、小腿,都是够得着的地方。
管家立即走了出去,贴心地关上了门。
楚砚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瓶,没什么标注,只一个瓶子,里面装着药膏,单看外表,还真看不出这药好坏。
其实他的七皇子府,也有上等的好药,比如天香断续膏之类的,用不着她的药。不过大约是看在他用马车送她的份上,她临走前留下药,也算是表达一个态度,就是两人心照不宣地将此事揭过,彼此不记仇的意思。
楚砚打开瓶塞,倒出药膏,自己动手,将药均匀地涂抹在被安华锦打到踢到的地方。
这药膏泛着淡淡药香,很是好闻,触手温滑细腻,还真是上等好药,可见她没说虚话。
楚砚抹完了药,放下药瓶,缓慢地倚在床头,揉了揉眉心。
他的确早就看出安华锦和顾轻衍的不对劲之处,两个人拖着婚事儿,既不想大婚,也不想取消婚约,他隐隐明白二人如此的症结所在,所以,当收到老南阳王书信时,他便想与安华锦谈谈。
但是他也有些了解安华锦的脾气,怕是好说好量地劝说,她不见得听得进去,于是,正好今日他找上门,他借由她折断的荷花,扒开她的内心,想要试探她一番。
只不过的确没想到,这试探的猛药下的太猛,一下子踩到了小姑娘的尾巴,将她踩炸毛了,对他动起手来。
他理亏在先,气势上先矮了一分,再加之的确不是她的对手,如今可不就任凭她揍一顿,弄的狼狈。
不过,经此一回,他也是看明白了,她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准插手。既然如此,他就不插手了。以后如何对她与顾轻衍的事儿,也算是有了个明白章程。
只是,她今日来他府中,想与他说什么?大约不是十分重要的事儿,只能改日再说了。
安华锦坐在马车内,冷静下来后,想着楚砚对她说的那些话,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承认,他有的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她的心里,的确住着一片阴暗。
但是倒不至于像他说的那么变态,看到美好的东西,在它绽放时就要毁掉,那她还是人吗?她从小到大,都不怎么会赏花玩花学贵女们做插瓶插花。今日之所以折花,也是一时兴起,却被他说的多么不堪一样。
不过她得承认,对于顾轻衍,她这阴暗的心思,倒是有的。
上一次,一气之下,的确是想着回南阳再不来京,爱谁谁,取消婚约算了。但踏出城门后,她就很快地发觉了,舍不得。
她对顾轻衍,在三年后,情起就在这舍不得。
所以,今日顾轻衍对她说什么拉着她灰飞烟灭的话,她倒是也很想对他说呢。
她想着想着,想到这里,不由得又笑了。
顾轻衍虽在吏部,但是只要他关注的人,都会很快就会收到消息。所以,在安华锦刚出了七皇子府后,他便很快就收到了在七皇子府暗线传到他耳边的消息。
消息不详细,只说,安小郡主与七殿下打了一架,安小郡主毫发无伤,七殿下身上受了好几处轻伤。
顾轻衍分外讶异,想着安华锦早先说去七皇子府时的神色,不像是奔着打架去的,怎么打了一架?而且楚砚是单方面被安华锦揍了,他知道安华锦脾气不好,但对他,对楚砚这个亲表兄,不会轻易发作,所以,应该是楚砚怎么惹怒她了?
显然,惹的怒火还不小!都动手了!
顾轻衍倒没有立即回去见安华锦,而是按捺下心思,直到忙完了所有事情,天快黑了,才出了吏部,去了安家老宅。
安华锦回到安家老宅后,宫里的二等公公便带着皇帝的赏赐来到了安家老宅。赏赐不少,除了女儿家的各种各样首饰外,还有胭脂水粉绸缎布匹,还有千两黄金。
安华锦痛痛快快地收了。
孙伯打赏了二等公公,将二等公公送走后,笑呵呵地对安华锦说,“小郡主,陛下今日十分高兴?我看这赏赐,比前几回都多。有不少好东西。”
安华锦笑,“苏世子劫杀案能破,我出力不少,这是一大功。而最让陛下舍得的,是因为我,他才遇到了宫里的顺嫔娘娘,这赏赐,我还沾了不少顺嫔娘娘的光呢。”
她自己说着,也十分好笑。
孙伯也跟着笑,“总之,有好东西赏就好,尤其是有一套头面,真是珍贵极了。小郡主在京期间,若是参加夫人小姐们的宴席,可以佩戴,一准让人眼馋的不行。”
最主要的是御赐!就够人羡慕的了。
安华锦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在孙伯摆弄出来后,也惊艳了一下,“倒的确是个十分珍贵的奇缺之物,不说价值连城,也天下难找这样一套头面了。怪不得陛下说当时进贡上来时,各宫的娘娘们都抢疯了呢,没想到便宜我了。”
孙伯很是开心,“咱们家小郡主才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儿,这头面,老奴看,谁都不配,最配您。该是您的,谁也得不到。”
安华锦大笑。
孙伯一把年纪了,说话怎么这么招人稀罕呢。
安华锦心情好了,便摆摆手,让孙伯收起来,自己回了房间,躺去床上睡了。
自从回了南阳,她就没一日歇着,后来带着楚思妍赶路来京,路上也没歇着,如今左右无事儿,自然得好好歇两天。
她一觉睡到傍晚,感觉脸上痒痒,用手拂开,不一会儿,那痒痒又来了。她有点儿恼地睁开了眼睛,只见顾轻衍坐在床头,手里攥了一缕头发,不知道何时来的,罪魁祸首正是他手里那一缕头发,故意挠她痒痒。
安华锦瞪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轻衍神色幽幽,“半个时辰前,等你总不醒。你睡的也太沉了,这般没防备,万一有坏人,我怀疑,你还有命活着吗?”
安华锦揉揉眼睛,坐起身,慢悠悠地说,“我睡的沉,那是因为进来的人是你,换个人你试试!”
谁死还不一定呢!
第六十六章 逼问(二更)
用过了晚饭,顾轻衍问起安华锦今日去七皇子府如何。
安华锦想了想,觉得她在七皇子府中做了什么,不见得能瞒得住顾轻衍,毕竟宫里的张公公都被他收买了,七皇子府未必没有他的人给他通风报信,所以,她没好气地说,“打了一架,你觉得如何?”
顾轻衍挑眉,“为何?”
他不觉得以楚砚的脾气和安华锦的脾气,能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但事实就是二人动了手,他才好奇楚砚是怎么惹毛了她。
楚砚犯过的错,他自然要严格借鉴,以防万一,不能犯,免得吃亏。
安华锦自然不想说实话,但也知道顾轻衍不好糊弄,便藏一半掖一半地说,“他前两日收到了我爷爷的来信,我爷爷听说陛下有取消我们婚约让我嫁他的心思,我爷爷怕他真被陛下弄的有了想娶我的心思,所以,为了表态,说若是我们有朝一日取消婚约,我爷爷想我嫁给崔灼。他今日就顺着我爷爷的想法,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让我对你快刀斩乱麻,以免拖久了,入情极深,将来毁了你也毁了我。”
顾轻衍眯起眼睛,“所以,你就跟他翻脸了?”
“嗯。”
顾轻衍盯着她,“再没别的了吗?”
安华锦来气,“还能有什么?这还不够吗?哪怕是顺着我爷爷的意思,也说明了,他想插手管我的事儿,若我不跟他翻脸,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我跟他翻脸,就是表明个态度,让他少管我的事儿,管好自己就行了。”
顾轻衍点头,神色依旧不明。
安华锦瞪着他,“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相信。”
安华锦:“……”
糊弄不了他是不是?
她一时噎住,反正说什么都不会对他说另一半实话,“爱信不信。”
顾轻衍对她微笑,“寻常若是有人说出这四个字来,就是心里一定有鬼。所以,你没与我说实话,看来我猜测的没错,是真的。”
安华锦:“……”
她扭过头,撇开脸,小声嘟囔,“就不兴我有点儿小秘密吗?”
顾轻衍笑,“这件事情,若我猜测的没错,一定事关我,事关我的事儿,我不希望你隐瞒我。”
安华锦扁嘴,低头,沉默了片刻,泄气地问,“你一定要知道?”
顾轻衍真不可爱,贴心的男人,不是未婚妻不想说的话,应该很大度的不强求逼问吗?他是怎么回事儿?
“嗯。”顾轻衍点头,“一定要知道,我不希望因为某种与我有关的事情,惹你大怒后,我被隐瞒住,以至于以后我们相处中,我判断失误,我们走了岔道。”
安华锦掀起眼皮,眼珠子转了一下,似乎被顾轻衍说服,最终破罐子破摔地说,“好吧好吧,我告诉你。”
于是,她将进了七皇子府,逛了七皇子府的后花园,在水榭里等楚砚回府后,她洗手时摘了一朵荷花被楚砚没鼻子带脸地说了一通,之后,二人唇枪舌战以至于动了手之事,与他说了一遍。
这一回,不带一星半点的隐瞒了。
她说完后,看着顾轻衍,只见顾轻衍垂着眸子,半天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安华锦便也不再说话。
画堂一时分外安静,灯烛噼里啪啦爆出灯花。
顾轻衍安静的太久,以至于让安华锦受不了了,她伸手戮戮他的脸,不满地说,“是你非要逼问我说的,如今我都告诉你了,你又这副模样?”
有一种人,如顾轻衍,实在太聪明,从三言两语中,就能猜出很多事儿,更何况从完整的事情中,能看出来的,更该是不少。也许,这时,他比她想的多多了。
顾轻衍伸手攥住她的手,抬起眼睛,眼底一片青黑,“七殿下有些话,说的没错。”
安华锦眨眨眼睛,“那又怎样?”
顾轻衍轻轻一叹,语气有几分低暗,“从你心底,一直不相信,我们将来能够在一起吧?”
安华锦抽出被他攥住的手指,很心累地说,“顾轻衍,咱们今天不说这个好不好?我好烦啊,七表兄说的话我不爱听,我能揍他,但你,我别说揍不到你,就是能揍得到你,我也舍不得下手。”
顾轻衍顿时笑了,就冲安华锦这最后一句话,让他心情攸地好了,点头,“行,不说了。”
总之,他明白了,也觉得自己逼问是对了,就拿她心底藏着的心思来说,以后,他得再抓紧些,否则,一不小心,她也许就从他手指缝溜跑了。
出了安家老宅,天已经彻底的黑了,顾轻衍没有直接回顾家,而是让人传信,“去问问七殿下,今日有没有心情,出去喝一杯?”
青墨惊讶,“公子,您要约七殿下喝酒?”
“嗯。”顾轻衍点头,“就说我在一品居天字一号房等着七殿下。”
青墨颔首,立即派人去了。
因为安华锦给的上等的跌打损伤的药膏,楚砚抹上后,半日的功夫,已好了大半,不过,他下午也没再出门,今日则在书房处理事情,管家催促了两次,楚砚都没出书房吃饭。
正当管家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劝七殿下出书房吃饭时,顾轻衍派了人来,管家一喜,连忙禀告楚砚。
楚砚手下的笔一顿,墨汁晕染了一片,他放下笔,对管家吩咐,“去回话,就说我这就去。”
管家松了一口气,不管顾大人是因为什么来找七殿下吃酒,总算能让殿下走出书房了。
管家连忙备车,不多时,楚砚出了七皇子府,去了一品居。
顾轻衍已点好了酒菜,在一品居等着楚砚。
楚砚推开门进来,见顾轻衍端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有些旧了的七彩手绳,一圈又一圈地转着,他扬了扬眉,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坐在顾轻衍对面,“顾大人。今日怎么有闲心约我喝两杯?”
顾轻衍淡笑,“感谢七殿下的点拨!”
楚砚眯起眼睛,“什么点拨?”
顾轻衍实话实说,“今日在七殿下府中发生的事儿,安小郡主已悉数告知了我,我听完后,十分感谢七殿下,故而以酒相约,与七殿下不醉不归。”
楚砚脸一黑。
他本就聪明,算是明白了顾轻衍喊他来喝酒的意思,“顾大人是在对我炫耀,今日这么丢脸的事儿,表妹都能如何告知你?可见她待你真是极好?还是说,顾大人想以此警告我,让我少管表妹的事儿?再或者是别的,顾大人因为外祖父提起崔灼,让顾大人心里不踏实了,原来你在外祖父的心里,也不是独一无二给表妹的人选,崔灼比你看起来更合适,让你十分警惕,所以,想从我这里如何谋划打消外祖父的心思?”
顾轻衍微笑,“七殿下怎么就不相信,我真是为了感谢你?”
楚砚冷哼一声。
“七殿下还没吃饭吧?”顾轻衍亲手给他倒了一盏酒,慢声说,“七殿下猜测的这些,都不算对,我其实,是想告诉七殿下,在小安儿的心中,她对我看的,比你以为的重。虽然,目前也许不能和伴随着她成长了十六年的南阳军比,但是,人心情海,早晚有朝一日,我能给她填满,我不求在他心中超越南阳军的位置,求个平等,总能做到。”
楚砚犀利地看着他,“顾大人好大的自信。”
顾轻衍微笑,“天生的,也是她给的。”
楚砚忽然很想骂顾轻衍不要脸,但他不是楚宸,他骂不出来,只能心里骂了一声,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吃饭。
早先他还不饿,如今他的确有些饿了。
顾轻衍在安家老宅已吃饱,所以,没动筷子,十分有气度地等着楚砚吃完。
楚砚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放下筷子,端起酒盏,语气以如常淡漠寡淡,“多谢顾大人的酒菜,我敬你。”
顾轻衍端起酒,与楚砚碰杯,“应该我敬七殿下,若没有你,我也不能知道小郡主藏着那么深的心思,前一段时间,我颇为拿她没办法,如今嘛,因为七殿下,我似乎隐约找到了方法了。”
楚砚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合着他与表妹打了一架,挨了一顿揍,还帮了他了?
他放下酒杯,第一次对安华锦以外的人翻了脸,“顾家,素来中立,所以,顾大人什么时候真正地成了我的表妹夫,什么时候再敬我这杯酒好了。我倒看不出来,你能有那一天。”
他说完,干脆酒也不喝了,转身出了一品居。
顾轻衍见楚砚气走,心情十分愉悦,自己一个人喝干了两壶酒,才出了一品居,回了顾家。
第六十七章 动气(二更)
花似玉听闻安华锦从南书房离开后,陛下送了大批的赏赐去了安家老宅,其中,还有曾经各宫娘娘们都抢不到的好东西,便宜安华锦了,她一下子气疯了。
陛下赏安华锦,为什么?还赏的如此之重?陛下难道不知道安华锦和她有仇吗?
不,陛下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知道,还赏,难道是因为她自从进宫后表现的还不够?没抓着陛下的心?她在陛下的心里没比得过安华锦?
她越想越来气,越来气越忍不住,一下子气的狠了,动了胎气,肚子疼了起来,她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宫女太监们都吓坏了,一溜水地喊,“顺嫔娘娘,您怎么了?”
花似玉咬着牙说,“快请太医。”
这个孩子,她不能有失,一定要保住,这是她在宫里真正立足的保命符。
于是,有人匆匆往太医院跑,有人不敢耽搁,连忙跑去找皇帝报信。
太医院的太医知道顺嫔娘娘如今受宠,见含香宫来了人,不敢耽搁,连忙提着药箱,匆匆赶往含香宫。
皇帝得到消息,大惊,立即扔了手边的奏折,也匆匆赶往含香宫。
他对花似玉的确是喜爱极了,尤其是花似玉如今怀有身孕,他更是在乎的不行,想要一个他与花似玉的孩子,最好那个孩子长的既像花似玉又像他,他光想想,就喜欢的不行。
所以,当听闻花似玉动了胎气,皇帝也吓坏了,心急火燎而去。
皇帝一国之尊,几乎与小跑着的太医院的太医同时到达含香宫,太医转头看到皇帝,吓了一跳,险些一屁股坐下,“陛、陛下!”
“磨蹭什么?还不快进去?”皇帝反而先给太医让了道。
太医连忙应是,也顾不得了,匆匆进了里面,皇帝随后跟了进去。
顺嫔已被宫女嬷嬷们扶到了床上,此时捂着小腹,一张惨白的脸,看起来满脸的细密的汗珠子,整个人如在水里泡一般,可怜极了。
皇帝一下子又惊又慌,心疼的不行,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怎么会动了胎气?”
花似玉答不出来,总不能说是自己因为他重赏了安华锦给气疯了,气的动了胎气吧?她只能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帝,虚弱地喊了一声,“陛下,我怕。”
“别怕别怕。”皇帝手足无措,只能催促太医,“快,给她把脉。”
太医院的太医连忙给顺嫔把脉,太医自然不能摸顺嫔娘娘的小手,只能用丝线缠了顺嫔手腕的脉搏,隔空把脉,幸好医术好,如此把脉,也是常态,太医很快就把完了脉,“回陛下,顺嫔娘娘是因气动了胎气,气大伤身,幸好及时传了臣来,臣这里有安胎丸,先喂顺嫔娘娘吃下,然后,臣再开一副药方子,顺嫔娘娘怕是要将养几日才能好。”
皇帝一愣,“气大伤身?谁气到你了?”
花似玉咬着牙不说话。
皇帝连忙催促,“快服下安胎丸。”
太医立即拿出安胎丸,皇帝亲自喂花似玉服下,花似玉十分配合,很快就吞了安胎丸,一点儿也不敢拿自己的肚子拿乔。
太医的安胎丸很是管用,不过片刻,花似玉便感觉自己的肚子不那么痛了,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太医也松了一口气,连忙去开药方子。
皇帝握着花似玉的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你告诉朕,谁气你了?竟然气的动了胎气,朕给你做主!”
花似玉不说话。
皇帝震怒,转向一旁胆战心惊的宫女嬷嬷们,“你们说!谁气了顺嫔了?若是不实话实说,朕将你们悉数杖毙。”
宫女太监嬷嬷们人人脸色惨白,瞬间跪了一大片,齐齐地摇头。
“你们都不知道吗?怎么伺候的人?”皇帝很是生气,语气带着杀气。
一命皇帝亲自派的教养嬷嬷还算比别人镇定,颤巍巍地开口,“回陛下,奴才们都没人敢惹顺嫔娘娘,只是……”她悄悄用眼风看花似玉,不敢说实话。
花似玉自然不想让皇帝知道她因为皇帝给了安华锦一大批赏而气的动了胎气,若是传出去,整个皇宫的妃嫔们估计都会笑话死她,说她到底是江湖来的,小家子气,陛下私库里的东西,爱赏给谁赏给谁,难道她能管着陛下不让他赏人?
尤其是,陛下是一国之君,上到朝臣,下到臣妇,再到一应有功劳或者会讨陛下欢心的该赏的人,都会赏,她因为这个把自己气的动了胎气,不是有病吗?
谁也不会去想她和安华锦有仇!况且,知道她和安华锦有仇的人,也没几个。毕竟,苏含劫杀案能破,其中有安华锦最大的功劳的事儿,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只会说她小家气又有病!
花似玉心中憋屈的不行,见那嬷嬷看来,她很有技巧地接过话,娇声说,“哎呀,陛下就别问了。”
皇帝转头看着她,见她一脸不想说,跟他撒娇,顿时没了脾气,“朕为何不能问?你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朕知道的不成?你知道不知道,朕刚刚听说你动了胎气后,吓死了。”
花似玉心中很是烦躁,但也知道怎么哄皇帝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佯装被皇帝逼问很是没面子地说,“嫔妾今日早上不是见到了安小郡主吗?嫔妾气不过,说了安小郡主两句,安小郡主说嫔妾不懂规矩,嫔妾心里委屈,又拿她没办法,就动了气。”
皇帝愕然,没想到,这事儿与安华锦有关。
他一时很难做出表情,“原来是这样,她说你没规矩?那个臭丫头,她才是没什么规矩的人,竟然还好意思说你?”
“就是,所以,嫔妾来气。”花似玉觉得反正说起安华锦了,她动了胎气的惊吓又不能白挨,索性趁机给安华锦挖坑,“陛下,安小郡主不喜欢臣妾,臣妾真怕,她对臣妾下手。”
皇帝闻言倒是笑了,伸手拍拍她,“那小丫头啊,朕对她还是了解的。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今日主动惹了她,想必她才说了你。朕知道,有了身孕的人娇气,说不得,你放心,朕以后尽量不要她来宫里了,你见不着她,就不妨碍了。”
花似玉:“……”
她又想怒了,但怕一怒再怒,孩子真保不住了。她只能委屈地看着皇帝,“陛下!您怎么这么向着她?她气的臣妾动了胎气,您就不管管吗?不治她的罪吗?”
皇帝笑着安抚美人,“乖,朕若是因为她说你一句没规矩,就治她的罪,传出去,朕都立不住脚。今日朕与她提了你们的事儿,朕知道你一直怪她,但你要想想,若没有她,朕哪里会见着你?就基于这个,朕还给了她重赏呢。”
花似玉:“……”
这个皇帝!这个皇帝!这个皇帝!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是跟了一个什么皇帝!
花似玉要气死了,一时间脸色十分扭曲,她还保留一丝理智,不敢让皇帝看到她扭曲的脸,只能将脸埋进皇帝胸口,咬着牙闷声说,“那臣妾今日就只能被她欺负了吗?”
皇帝轻轻哄她,“这一次就罢了,左右她也没干什么,你就别气了。若是再有下次,她对你再不客气的话,朕一定帮你好好训她。”
训?只是训?
花似玉有点儿绝望,但一想到安华锦的身份,便心凉了半截,看来指望皇帝收拾安华锦,显然此路不通,她若是想要报仇,只能暗中自己动手了。
她理智回笼,乖巧地娇媚地点头,“那陛下您说话算话,再有下次,安小郡主欺负嫔妾,您一定要帮嫔妾欺负回来。”
“嗯,朕答应你。”皇帝大笑出声。
到此刻,他依旧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天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过是一个女儿和一个小姑娘的仇,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不去的砍,他能调和的了。
他不知道,花似玉是一朵毒玫瑰,而安华锦,是一块黑心糖。
第六十八章 有毒(二更)
安华锦自然不知道花似玉因为她,动了胎气,闹出了很惊天动地的动静。
当日晚,她没怎么睡好觉,梦里总是有楚砚的话回响在她的耳边,打扰她好梦,第二日早上醒来,让她觉得昨日他揍楚砚揍轻了。
她就应该揍的他三日下不来床,不应该手下给他留了客气。
他这个七表兄的攻心之术,简直有毒。
不止攻心,都攻到她梦里了。
他是魔鬼吗?
安华锦一早上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顾轻衍打发人来说不过来陪她吃早饭了,她觉得正好,免得她如今这模样,又让他那个聪明多心的多想,索性,她也没什么胃口,便又躺回了床上,打算睡个回笼觉。
她刚躺下,孙伯禀告,“小郡主,善亲王府的长宁郡主来了。”
安华锦迷迷糊糊,“她来做什么?”
“说想您了。”
安华锦揉揉眼睛,“你让她直接进来。”
孙伯应了一声,立即去请了楚思妍进了枫红苑。
楚思妍的确是想安华锦了,她发现,离京了一个多月去南阳一趟,她习惯了安华锦,回到善亲王府后,面对母亲的嘘寒问暖心肝宝贝儿的想念的哭了一鼻子又一鼻子,她竟然没良心的没什么动容,面对她爷爷捋着胡须问这问那,她也没什么耐心应付,好不容易在家里待了一天,她觉得深受折磨,十分想念在安华锦身边有吃有玩的悠闲自在的日子,所以,自己拾掇拾掇东西,跑来了安家老宅。
孙伯见到楚思妍后,还以为她是来给自家小郡主送谢礼的,毕竟她去南阳一趟,受了小郡主很多照顾,也没多问。
楚思妍却心情很好地在孙伯给她领路的时候与他说话,“孙伯,你说,我来安家老宅陪着小安儿一起住,小安儿会同意吗?”
“啊?”孙伯有点儿懵。
有家不住,为何要来安家老宅住?他不太理解!
楚思妍悄悄地与他说,“我喜欢小安儿!”
孙伯吓了一跳,“长宁郡主,您……您……女孩子家家的,这不好吧?”
楚思妍瞪眼,“有什么不好?”
她不明白孙伯怎么似乎被吓住的了样子。
孙伯也瞪着她,“您说喜欢我家小郡主,您说的不会是老奴理解不了的那个意思吧?”
“啊?什么你理解不了的意思?”楚思妍也有点儿懵。
她就喜欢小安儿啊,喜欢跟她一起玩,这有什么理解不了的意思吗?
孙伯仔仔细细地看了楚思妍一眼,见她眼睛大大的,很是纯真,他觉得大约他误解了,哎,都怪厨房的王婶子一把年纪了,天天还爱看什么乱七八糟的画本子,他也跟着中毒了。
孙伯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没什么,您喜欢跟我家小郡主玩是不是?”
“是啊是啊。小安儿可好了,跟她一起玩最有意思了。”楚思妍连连点头。
孙伯彻底松了一口气,看着楚思妍亮晶晶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觉得小姑娘太天真,他有必要嘱咐她两句,便凑近楚思妍,小声说,“长宁郡主,老奴有一句话,得提醒您。”
“你说!”楚思妍见孙伯神色很严肃,自己也不由地跟着严肃了那么一下。
孙伯悄声说,“您啊,即便喜欢跟我家小郡主一起玩,但也不能把喜欢我家小郡主挂在嘴边,这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楚思妍本来就是个嚣张不太聪明的小姑娘,如今被安华锦养成了傻白甜。
孙伯婉转地想了一下,不直白地拐着弯儿地低声说,“顾大人会生气的。您想想,顾大人是我家小郡主的未婚夫,很喜欢我家小郡主。您若是让顾大人听到这话,他会不生气吗?”
“啊!啊!啊!”楚思妍发出了三个三音节。
顾轻衍那个王八蛋,是一定会生气的啦。
楚思妍一下子万分感谢孙伯的提醒,泪眼汪汪地激动地说,“孙伯,您真好,真是一个大好人。”
最起码,在她还没在顾轻衍面前犯蠢的时候,救了她一条狗命。
楚思妍虽然不太了解顾轻衍,但自从上次在一品居见那一面,她也隐约地有着自我防护意识,觉得顾轻衍不好惹,尤其是,某些牵扯安华锦的地方,更不好惹。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和安华锦已经铁到她在内顾轻衍在外,若是拿她和顾轻衍比,在安华锦的心里,一定是踢开她,向着顾轻衍。
这是身为傻白甜的自觉?
楚思妍默了一下,又一下,觉得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拾不起来了。
孙伯见楚思妍很是上道,十分欣慰,“长宁郡主,您真是太聪明了,对,老奴的意思您懂了就好。”
“懂了懂了,我懂了。”楚思妍连连点头,不敢不懂,不懂不行。
孙伯小声问,“顾大人每日都要来安家老宅,陪小郡主一起用饭,您确定您还要住进来吗?”
楚思妍:“……”
啊,自然……是不住进来了。
楚思妍连连摇头,“不、不要了。”
孙伯也觉得自家小郡主和顾大人需要培养感情,不能多一个闪闪亮亮的照明灯破坏气氛,他更和蔼了一些,“您可以在白天的时候来找我家小郡主玩,只要躲开顾大人在的时候就行了。”
楚思妍有点儿蔫蔫,但也没别的好办法,“只能这样了。”
她如今是真的真的真的一点儿也不想见着顾轻衍,早就不喜欢他了。
孙伯想了想,又说,“您一会儿见着我家小郡主,问问我家小郡主,能不能白天在顾大人不在的时候来找我家小郡主玩,若是我家小郡主答应,那老奴就可以在顾大人不在的时候,给您传信,在顾大人来的时候,也给您传信,您这样就能错开与顾大人的碰面了。”
楚思妍眼睛一亮,重新高兴起来,“行啊行啊,那就多谢孙伯你了。小安儿一定会同意的。”
孙伯点点头。
于是,楚思妍进了安华锦的屋子,见他天光大亮了还躺在床上睡觉,很是新奇,毕竟,在南阳的时候,她与她分别住在东西暖阁,她每日睡醒,都见不着她,她早早地就走了,不是去了书房,就是去了军营,或者带着安平出去巡城,她有一日天没亮就起了,本来以为一定能堵住安华锦,谁知道,那时她已经起了一个时辰了。
所以,如今见到这样赖在床上的她,她简直吃惊的不行,“小安儿,你怎么不早起了啊?”
“这里是京城,不是南阳。”安华锦睁开眼睛,“你不老实地在家里待着,跑过来做什么?”
“噢,我懂了,这里是京城,你没事儿干。”楚思妍很是扎心地说,“我想你了,来找你玩。”
安华锦白了她一眼,“今日不想跟你玩。”
今日她没心情。
楚思妍坐在床边,挠挠脑袋,“那你今日想干什么?”
“睡觉。”
楚思妍闻言犹豫了一下,也脱了鞋上床,很快就爬到了床里,“我也陪你睡觉好了。”
安华锦:“……”
她又气又笑,“我睡觉是因为我昨夜没睡好。”
“那我昨夜也没睡好。”楚思妍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安华锦气乐了,伸手捏捏她的脸蛋,“你刚刚蹦蹦跳跳的进来,精神头好的不行,敢说你昨夜没睡好?”
“啊,我好困啊,我犯困了。”楚思妍佯装打哈欠。
安华锦无语。
楚思妍躺了一会儿,到底不困,躺不住,悄咪咪地睁开眼睛,见安华锦闭着眼睛,小声喊她,“小安儿?”
“嗯?”
楚思妍没忘记孙伯的话,“我可以不可以以后每天都来找你玩啊!”
安华锦睁开眼睛,“你想做什么?”
楚思妍立即举手保证,“我喜欢跟你玩嘛,回家真没意思啊,我本来打算住进来,但是顾大人不是每日都来找你吗?所以,我想想,就在他不在的时候来陪你玩,我保证一定不见顾大人,你知道的,我如今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了,好不好啊?”
安华锦不想答应,“不行。”
“为什么啊?”楚思妍瞪大眼睛,完全没料到安华锦不答应,她以为,凭着她这么多日子在她身边刷的好感度,一定可以有这个跟她一起玩的资格了。
安华锦重新闭上眼睛,“你麻烦。”
楚思妍:“……”
她有点儿小小生气,还有点儿小小委屈,“你嫌弃我?”
“嗯。”
楚思妍:“……”
伤心极了!
第六十九章 手帕(一更)
楚思妍在安家老宅待了一日,临走前,总算磨得安华锦答应,她可以每隔个三五日来找她玩一日,但不能天天来。楚思妍最终还是很容易满足,高高兴兴回了家。
她回家后,脸上的笑容掩饰都掩饰不住,被她的美人娘亲瞧见,很是埋怨,点着她眉心,“刚从南阳回来,不好好在家安生地待两日,今日去了哪里?天都快黑了,才回来。”
楚思妍嘻嘻一笑,“去安家老宅找小安儿玩了。”
美人娘亲怀疑地看着她,“你回京后,连云彩那丫头都没去找,又去找了安小郡主玩?”
她的女儿如今这么离不开人家吗?
楚思妍一拍脑门,“哎呀”了一声,“我还给云彩从南阳带了许多好玩的东西呢,怎么忘了她了?糟糕,我只顾着想小安儿了,把她给忘了。”
她匆匆往屋子里跑,一边跑一边说,“我这就去礼国公府找她。”
美人娘亲生气,追着她进了屋子,“你怎么就不想着你还有一个娘?”
楚思妍小声嘟囔,“您邀请各府的夫人们看看花,赏赏景,品品茶,赴赴宴,别眼睛只盯着我嘛,还有我哥哥,他还没娶媳妇儿呢。”
美人娘亲气笑,“你是嫌弃我了?”
楚思妍立即摇头,“没有,没有,娘,刚刚还是您提醒我没找云彩呢,我去礼国公府很快就回来。”
楚思妍说完,指使一名小厮抱着一个大箱子就出了门。
美人娘亲又气闷又忧伤,怎么也没明白,当初哭着闹着要报仇的小丫头,怎么转眼就跟安华锦好的成了一个人了,安华锦给她女儿下了什么迷魂汤?如今三两句话不离安华锦。
她想完楚思妍又想楚宸,楚宸如今更是整日不着家,虽然是为朝廷做事儿,但也太拼了。他一个宗室子弟,这么拼做什么?她只想他好好的赶紧的娶妻生子。
说到这个,她又想起来他儿子比女儿还喜欢安华锦,一门心思想要娶人家,只要安华锦一日不大婚,他儿子怕是一日不娶妻。更是愁死个人。
她这两个孩子,自小有娘没爹……
哎,她去祠堂给他们的亡夫烧一炷香好了,让他在天保佑他们俩一个早点儿娶妻,一个……晚点儿嫁出去,有点儿良心,多陪陪她。
楚思妍带着一个大箱子,趁着天没黑之前,找上了礼国公府的门。
她是礼国公府的常客,门童通报了一声后,她就直接带着那个大箱子去了江云彩的院子。
江云彩听说楚思妍上门了,看了一眼天色,连忙迎了出去。
当初她知道楚思妍追着安华锦去了南阳时,她惊呆了,好几天没回过神来,后来楚思妍给楚宸写信时,也好歹还算有良心地给她来了一封信,她了解了前因后果和她在南阳待的开心,总算是踏实了下来。
她听闻安华锦带着楚思妍回京了,她本来想当日就冲去善亲王府,一想楚思妍一路奔波,怕是累坏了,怎么也要休息两日,便没去,没想到,她这么快天都要黑了,却来找她了。
她也想楚思妍了,见到她,可着劲儿地打量了一番,这一打量,发现楚思妍去南阳一趟,不仅没黑没瘦皮肤没变差,反而还长高了一小截。
楚思妍一把抱住江云彩,“云彩,我可想死你了。”
小厮抱着大箱子,默默地后退一步,心里想着您可没想,若不是夫人提起来,您将江小郡主都给忘了。这手帕交如今不及安小郡主对自家小郡主有吸引力。
不过,他不敢说出来,只能做看破不说破状。
江云彩也说,“我也想你,若是早知道你去南阳,我也跟着你一起去。你不够意思,跟着安小郡主去南阳,竟然不带上我?我大哥从南阳押送粮饷回来说,南阳很好。”
楚思妍挠挠头,“我在信中不是跟你说了吗?是我哥有私心,才将我偷偷送去南阳的,怕被我爷爷和我娘发现,走的急,自然也没来得及知会你啊。”
“好啦,不怪你。”江云彩很是大度。
楚思妍心里有那么丁点儿的小愧疚,连忙对身后一指,“喏,这一大箱子,都是我在南阳买的好东西,都送给你。”
这般豪气,真像是一个讨姑娘欢心的富家子。
江云彩抿着嘴笑,“思妍,你真是太好了,呜呜呜,这么多,都是给我的吗?”
“是啊,都是给你的。”楚思妍小声说,“我在南阳买的那些东西,小安儿都让我带回来了,除此之外,她还给我准备了好多东西,小安儿可好了,她一边嫌弃我麻烦,一边帮我把这些东西都让人送去了镖局。我们前日到京城,镖局竟然也不慢,昨日就到了。”
江云彩立即说,“安小郡主人真好。”
楚思妍连连点头,“嗯嗯,她就是人好,刀子嘴豆腐心,心可软可软了。只要我一求她,她就答应。”
江云彩看着自己的小手帕,心里感叹,当初谁能想到都快成生死仇敌的两个人化干戈为玉帛,竟然成了要好的小姐妹,这好的,让她都嫉妒了。
楚思妍很是灵敏地说挽住江云彩的胳膊,挽回她岌岌可危的小手帕交,“云彩,你别生气哦,以后我找小安儿玩,也带上你,我们一起玩,你跟她多相处,你就知道她有多好了。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江云彩看着自己那一大箱子东西,很诚然地点头,“好,我们一起玩。”
恐怕,整个京城,也就她这个小手帕会对人口口声声说安小郡主人很好了吧?别人提起安小郡主,都觉得她太厉害了,可是很想敬而远之的。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到了江云彩的院子,楚思妍先是让人打开大箱子,逐一地跟江云彩说里面的每一样东西在哪里买的怎么玩云云,然后又跟她分享这一趟去南阳路上遇到的稀罕事儿还有在南阳所见所闻所吃所玩,她说的很是详细,把江云彩听的很是向往。
二人说着,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楚思妍没说够,江云彩没听够,所以,楚思妍干脆在江云彩处吃了晚饭,然后,又继续说。
说起了千水盟的盟主沈如风,楚思妍害怕兮兮地说,“那个沈如风杀人不眨眼,是个坏人,不过坏人自有好人整,他知道不能得罪小安儿,所以才投顺了小安儿。”
她又说起沈远之,“哎呀,沈小将军可讨厌了,就喜欢逗弄人欺负人,小安儿那么忙,他仗着自己受伤,又是小安儿的青梅竹马,整日里指使小安儿做这个做那个。小安儿脾气好,不跟他一样的。”
她又说起南阳王,“安爷爷可好了,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比我爷爷慈善和善多了。我开始去南阳的时候,他在军中,我没见着他,后来过了些日子,他才从军中回到南阳王府,每日小安儿忙的见不着影,安爷爷就抓我陪她一起用膳,还教我练防身之术。”
她又说起南阳的百姓,“南阳的百姓们可好了,知道我是小安儿带回南阳的客人,都对我可热情和善了,我逛街有人跟我打招呼,说起小安儿,都说小安儿这些年如何如何帮助百姓,一点儿小郡主的架子都没有,说了她好多好事儿,我买东西,不找我要钱,那怎么行呢,我强行给,看执拗不过我,就多送我东西。”
她又说起南阳军,“我将南阳的东南西北四城都逛遍了,唯一没去的地方就是南阳军。你知道的,南阳军不是我能去的地方,但因为我好奇,被安爷爷看出来了,安爷爷带着我,把我扮作小兵,偷偷地去了一趟军营。”
说了一大通后,她总结,“总之,南阳真是太好了。”
江云彩听的直叹气,羡慕嫉妒极了,“我若是有个跟你哥哥一样喜欢安小郡主的好哥哥就好了。”
南阳这么好,她也想被哥哥送去南阳玩一遭。
楚思妍豪气干云地说,“你等着,我下次再去南阳,偷偷带上你。”
江云彩眼睛一亮。
楚思妍被她眼睛里的光闪住,眼神不自然地飘忽了一下,不忍打击她地小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还有机会再去南阳的话。”
江云彩:“……”
第七十章 太巧(二更)
楚思妍与江云彩聊到半夜,才把自己去南阳之行的等等内容彻底掏空,江云彩意犹未尽地拉着她想让她今日住在礼国公府,楚思妍正想答应时,有人来禀,说宸小王爷来接长宁郡主了。
楚思妍睁大眼睛,不敢置信,“我哥哥什么时候变成绝顶好哥哥了?”
送她去南阳带着私心这她知道,如今大半夜的来礼国公府接她回家,这不像是她哥哥能做出的爱护妹妹的事儿。
“既然宸小王爷来接,我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吧!总不能让小王爷白跑一趟。明日我再去善亲王府找你。”江云彩站起身。
楚思妍点头,与她相约,“行,明日你一定要去啊,小安儿让我每隔几日再去打扰她,我在府中很无聊的。”
江云彩连连颔首。
二人一起出了江云彩的院子。
路上碰到了从书房出来的江云弈,江云彩喊了一声“大哥”,楚思妍称呼一声“江大公子”。
江云弈看着二人,“我听闻宸小王爷来接长宁郡主?”
楚思妍点点头,很想说我不知道我哥哥今天是抽了哪根筋了,但到底没说。带外人面前,要给他哥哥留点儿面子。
江云弈笑笑,“我也有数日没见着宸小王爷了,与你们一起去见见。”
于是,三人一起去了礼国公府大门口。
楚宸今日难得没骑马,坐着车来的,车里镶嵌着夜明珠,他懒歪歪地依靠着马车坐着,夜明珠将他的脸照出了几分青白和疲惫,但无论怎么看,还是极好看的一张脸。
江云弈笑,“宸小王爷这么晚了还亲自来接小郡主,派个人知会一声,我让人将小郡主安全送回去就是了。”
楚宸看了他一眼,“我娘给我传话,说妹妹这么晚了没回府,让我亲自来接。我若是不来,她又该絮叨了,索性就来了。”
楚思妍恍然,噢,原来不是他哥哥爱护妹妹,是迫于她娘,她不敢表达不满,乖乖地爬上车。
江云弈含笑,“宸小王爷是为着安小郡主的案子?近来一直在奔波查案?可有结果了?”
楚宸平静地说,“怕是还要等一段时间。”
“宸小王爷注意保重身体。”江云弈说着无关痛痒的话,才进入正题,“要说安小郡主十分不容易,我此去南阳一趟,才知道,南阳这三年来,诸事都是安小郡主在打理,百姓们十分喜欢她,早日破案,安小郡主也少一分危险。”
“嗯。”楚宸点头,“江大人说的是。”
二人又围绕着安华锦的案子,闲话几句,楚宸吩咐车夫,离开了礼国公府。
江云弈目送楚宸马车离开,转身回了内院,对身边一名近身人低声说,“谁能想象的到,南阳已经到了没有安小郡主不行的地步了呢!怕是陛下都不知道。”
近身人压低声音说,“您从南阳押解军饷回来后,可与七殿下提过此事?”
江云弈摇头,“还没提,我拿不准七殿下的心思,是否想顺着陛下的意娶安小郡主。此事关乎七殿下的决定。”
“您还是告诉七殿下一声吧!有些事情,七殿下早知道,才能早做决断。”近身人建议。
“你说的也是。”江云弈点头,停住脚步,想了一会儿,吩咐,“给七殿下传个消息,就说我要面见七殿下一面。”
“是!”
马车里,楚思妍看了楚宸好几眼,只见他哥哥与江云弈说了几句话告辞后,便不再说话,闭着眼睛靠着车壁,对她显然不想搭理。
楚思妍犹豫了好一会儿,觉得她有必要和哥哥谈谈,才小声喊,“哥哥?”
“嗯,干嘛?”
楚思妍看着他,小声问,“你还喜欢小安儿吗?”
“喜欢。”
楚思妍:“……”
她憋了一会儿,才问,“你能不能别喜欢她了?”
楚宸睁开眼睛,“你管我?”
楚思妍脖子一缩,有点儿怂地说,“我就说说。”
楚宸哼了一声,“你不是也喜欢她吗?那你能不能别喜欢她了?”
楚思妍理直气壮,“我喜欢她跟你喜欢她,能一样吗?”
楚宸伸手用力地弹了楚思妍脑门一下,“管好你自己,我喜不喜欢她,跟你都没多大关系,你既然喜欢她,就好好跟她玩,小安儿对自己人,向来好的很。”
楚思妍顿时美滋滋,“哥哥你说对了,小安儿真是太好了,对我也好。”
然后,她又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对楚宸说了许多信上只寥寥一笔带过,没详细说的事儿,她说的开心,眉飞色舞,一点儿也不累得慌。
楚宸静静听着,他一直就知道安华锦好,但是,有个顾轻衍横在他面前,安华锦待顾轻衍的心,他是明明白白地看着,她在他面前半丝都不掩饰,他都快绝望了,他还有机会吗?即便有,想必也十分渺茫。
马车回到善亲王府,楚思妍才打住话,见他哥哥脸色不太对劲,她后知后觉地揉揉鼻子,“哥哥,你换个人喜欢吧。”
楚宸轻嗤了一声,说换的人就换个人,那就不是喜欢了。他摆摆手,“赶紧去娘的院子里打个卯,娘怕是一直在等着,还没睡呢。”
楚思妍再不敢说什么,要多乖有多乖地听话去了。
楚宸忽然发现,她这个嚣张跋扈的妹妹在安华锦身边被带了一段日子听话乖巧懂事儿多了。
当日晚,顾轻衍有事儿,派人来传话,晚膳也不来安家老宅吃了。
安华锦大约是白天睡的多了,晚上并不困,所以,吃完饭后,她打算去街上溜达溜达,或者是去八大街红粉巷听听小曲,散散心,也许,楚砚那些话对她的影响,就着红粉温柔乡就化去了。
所以,她随便吃了一口,就扔下筷子,出了安家老宅。
孙伯不放心地嘱咐,“小郡主,您这么晚了出门去玩,一定要带上暗卫,毕竟您的身份贵重,指不定哪里就有冒出个杀手呢。”
孙伯是被连环的刺杀劫杀什么的给吓怕了。
安华锦点点头,摆摆手,“行,放心吧!”
安华锦出了安家老宅后,漫步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她没走最繁华的荣华街,而是沿着巷子超最近的路,走向八大街红粉巷。
夜风习习,没有了白日的燥热,晚上很是舒爽清凉舒适。
安华锦走的不快,走出了一条巷子后,在转弯处,碰到了一辆马车,她没留意,往旁边躲了躲,侧身站在路旁,给马车让开路,不想那马车走到近前去停住了,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将车帘挑开,露出王家四小姐王兰馨的脸。
安华锦意外了一下,没想到大晚上在这么僻静的巷子里,还能遇到熟人。
王兰馨似乎也意外了一下,“安小郡主?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
安华锦含笑,“白天天气太热,懒得出门,晚上凉爽,随便转转。”
王兰馨面色怪异了一下,似乎对安华锦这个晚上随便转转,很是无言,谁家的女儿家,大晚上一个人在僻静的巷子里走来走去地乱走,岂不是会容易遭遇坏人?不过她又想到安华锦有武功,不怕这个,艺高人胆大。
她也笑了笑,“我去探望姑母,姑母在病中,我便没好让她费神留晚膳,所以,我还没用晚膳,不知小郡主可用过晚膳了?若是你没用过,我请你一起去吃个晚饭如何?”
“行啊,我正好也没用过,那就多谢王四小姐了。”安华锦从善如流。
“小郡主上车来吧。我带小郡主去一处地方,那里的饭菜,是私房菜,很是好吃。”王兰馨往里挪了挪身子,给安华锦让出一块地方。
安华锦也不客气,纵身跳上了王兰馨的马车。
“路不太远,这里离的近,很快就到。”王兰馨笑着说。
安华锦点点头,去哪里都无所谓,反正今日他没什么事儿。
因二人还是不太熟,虽然安华锦姿态随意,受了王兰馨的邀约,但是王兰馨还是没什么话与安华锦说,觉得强行的没话找话太刻意,若是试探地问些她想知道的事儿,又太掉价,毕竟安华锦很聪明,所以,王兰馨琢磨了半天,也没好开口。
车厢内安静,一段路很快就走完,来到了王兰馨所说的目的地。
第七十一章 强留(一更)
马车停下,王兰馨先下了马车,回身看着安华锦,安华锦轻松地跳下马车。
这跳下马车的举动,实在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京中没哪个女儿家会这样做,就连楚思妍,也是很受了教养嬷嬷严格教习规矩的,不过安华锦做的自然随意,衣袂飘摆,很是洒脱好看,王兰馨实在说不上这不好来。
她不太适应地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小郡主真是随性之人。”
安华锦就当这话是夸奖了,对她浅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只挂了两个红灯笼,连个酒家牌匾都没写的地方,问,“就是这里吗?”
“是这里,你进去就知道了,这里的菜,很好吃。”王兰馨点头。
安华锦颔首。
二人一起进了这一处地方,有门童看到王兰馨,惊讶了一下,“四小姐,您怎么这么晚来?”
王兰馨很是和气,“我去探望姑母,正巧在路上遇到安小郡主,我们二人都没吃饭,我想着这里的饭菜最好吃不过,便带着安小郡主过来了。”
门童一听,立即瞅了安华锦一眼,拱手,“原来是安小郡主,奴才失敬,奴才这就去禀告主子。”
王兰馨拦了一下,“不必打扰六堂兄了。”
“要的,主子回来后,这里还没贵客踏入,若是主子知道安小郡主来了,一定想见一见的。”门童很是有规矩,“四小姐您带小郡主去海棠楼吧,奴才这就让人送饭菜过去。”
“好。”王兰馨点头,在门童走后,对安华锦温婉地笑着解释,“这一处是我六堂兄的产业,厨子是昔年我祖父外出游历时收的一个十分会做菜的人,据说是百年前天下第一厨的后人,祖父去世后,将那个厨子给了六堂兄,六堂兄便将他安置在了这一处产业做私厨。不对外招待寻常人。”
安华锦抓住了人物重点,“你的六堂兄?”
王兰馨笑着说,“嗯,是我六堂兄。”
安华锦忽然敏感地问,“你的六堂兄,叫什么名字?”
王兰馨一愣,如实回答,“王岸知。”
安华锦:“……”
她立马做出决定,“抱歉,王四小姐,怕是要浪费你的一番好意了。我想起还有要事儿,不能跟你一起吃了,改日我请你。”
王兰馨惊讶,“安小郡主,你……”
安华锦扭头就走。
她刚走两步,后面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声调微扬,懒懒上挑,像是舌尖夹着尾音,悦耳动听,“安小郡主既然来了,急着走什么?你就如此听我七表弟的话,连见我也不敢见吗?”
安华锦头也不回,当没听见。
王岸知清声吩咐,“关门。”
随着他一声令下,院门“砰”地一声在安华锦面前关上。
安华锦发现,这是一面铁门,不是寻常的木质门,她盯着铁门看了个洞穿,想着顾别扭可别生气才好,她不是故意要见王岸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路上遇到个王四小姐将她带来了王岸知的地盘。
她从小到大,没怕过什么人,自然是不怕见王岸知的,但因为顾轻衍对他十分在意,能让顾轻衍提起来就警惕如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干一架的猛兽一般,她便也心底做好了防备,在心里将这个人挂了一号,只是没想到会见的这么快和突然。
“安小郡主既然来了这里,就算不想留客,也得强留了。在我的地盘,就没有来了还能轻易走掉的,那岂不是显得我待客不周?很是废物?”王岸知缓步走来,盯着安华锦背影。
小姑娘身量纤细,身段笔直,尤其是后背肩膀,更是挺得如轻松白杨,一头青丝柔顺地散在瘦弱的背脊,像一匹上好的锦缎。头顶上松松地挽着一团云髻,发髻上簪了一朵凤尾花,斜斜地插了一支玉步摇。
她这样背着身子站在铁门口,没回头,很是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只一个背影,王岸知便看到,哪怕她身边不远处站着规矩礼仪良好的王兰馨,也被她衬的黯然失色。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诠释的淋漓尽致。
怪不得顾轻衍牢牢地护着,连见也不让他见。
王岸知眯了眯眼睛,很想知道安华锦在想什么,他一步步走近她。
安华锦听着他脚步一步步走近,就在他来到他近前时,她霍然转头,对他劈手打出一掌,这一掌,用了十成的掌风和力道,没有半丝客气和保留。
王岸知一惊,躲避不及,生生地接了安华锦一掌。
一掌相对,二人各自退了三步。
安华锦手掌发麻,心神巨震,虽从顾轻衍那里片面知道王岸知让他十分忌讳必定厉害极了,但也没想到,他能生生地接下她一掌,还面不改色。
王岸知的武功,看来,只比她高,不比她低。
安华锦眼底落下一片阴影,手自然地背到了身后,用袖子遮掩,搓了搓手心,这才真正看到了王岸知的模样。
这一看,倒是十分令她十分惊艳。
她以为,这世间,除了顾轻衍,再无好男色,没想到,原来在她的不知道里,还有一个王家六公子王岸知。
他一张欺霜赛雪的绝伦姿容,实在是撑得上实实在在的艳色,说一句艳若桃李太娘气,说一句国色天香,显得女气,毕竟,王岸知这张脸这眉眼,不娘气也不女气,形容一句朱颜玉色,倒是勉强还算合适。
与顾轻衍月华流水高山白雪完全不同,却是一样的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安华锦想,这么多年,王岸知该是有多低调不乐意站于人前?否则就凭这张脸,美人榜上不该没他的名字。
她大概明白了顾轻衍很不乐意不想让她见王岸知的最真实的心思,其实倒不见得是怕了他,反而应该是怕了她,毕竟,她曾经说过,她喜欢长的好看的人。
而且,她与顾轻衍的初见,她就因为他的模样,对他一见倾心。
大约,他怕她见了王岸知被拐走?眼里再没他了?
这样一想,安华锦倒是笑了,她背着手而立,笑看着王岸知,“王六公子,幸会!若是早知道你长的这么好看,就算顾轻衍拦着,我那日也非要好好地瞧瞧你。”
王岸知一愣。
他似乎从来没被人调戏过,或者说,没人敢调戏他,如今,他看着安华锦,突然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六公子强留我,想必你这里的饭菜,真是好吃到人间除了你这一家再没有了?那既然你诚心邀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留下来好好尝尝也好。”安华锦知道轻易走不掉,索性给自己递了把梯子。
王岸知回神,眯着眼睛盯着安华锦看了好一会儿,“安小郡主,果然有意思的很。”
“王六公子是恨与我相识太晚?”安华锦弯了一下嘴角,“还不算晚,在你上次出手,没将我杀了,就不晚。”
王岸知忽然大笑,“我若是真想杀安小郡主,上次就不止利用一两个人那么简单了。安小郡主若是不信,咱们以后走着瞧如何?我总有一日,让你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杀招。”
“行啊。”安华锦痛快答应。
有的人,初见,一见倾心。有的人,初见,注定成仇?
王兰馨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色一再变幻,见二人暂时止住话,她才小声开口,“原来六堂兄与安小郡主认识?”
“还要多谢四堂妹。”王岸知转身,对安华锦做个了手势,“小郡主请?”
安华锦点点头,对王兰馨淡笑,“以前不认识,如今还要多谢王四小姐,今日便认识了。”
王兰馨看着她,想说什么,但又踌躇着住了口,只说,“六堂兄这里的饭菜,真的是极好吃的。”
安华锦笑,“那我多吃点儿,你也多吃点儿。”
王兰馨见她没对她恼,松了一口气。
第七十二章 不应(二更)
哪怕是夜晚,海棠楼四处都掌着灯,将整个小楼四周照的风景独好。
王兰馨倒是没说错,这里的私房菜,的确是好吃的很,不止私房菜好吃,酒也好喝,桃花酿桂花酿杏花酿葡萄美酒,逐一摆上桌,用上好的琉璃盏装着,酒香四溢,很是令人心醉。
好酒配得上一桌子的好菜,这一桌子好菜,也配得上天下第一厨的传人。
出乎安华锦意料之外,席间,王岸知并没有找茬,也没有多言多语问这问那,而是很安静地陪着安华锦和王兰馨吃这一顿饭。
他不说话,安华锦自然不会找话说,这可苦了王兰馨,觉得似乎太安静了,该说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就怕说多反而出错,很是纠结。
安华锦的胃口却因为这一茬,突然好了,一顿饭,她吃了不少。若非控制着,便吃撑了。
王兰馨大约是控制身材,再好吃的饭菜,晚上也没敢多吃几口,她见安华锦一口一口吃的香,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她纤细的身段,眼神里多了几抹羡慕。
安华锦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心情很好,语气便也透着几分满足的愉悦,“多谢王六公子款待,你这里的饭菜,的确好吃的很,对比你这里,京都闻名的一品居差得远了。”
王岸知也跟着笑了,“安小郡主很是喜欢?”
“嗯,我对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很喜欢,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还有长的好看的人。”安华锦一腿支着,胳膊搁在膝盖处,手撑着下颚,“所以,王六公子,咱们俩商量一下?要不然,我看在你长的好看还请我吃了这么好吃的饭菜的份上,不计前嫌,小愁小怨,就一笔勾销了如何?以后做个朋友?”
王岸知“哦?”了一声,扬眉,“我长的好看,再加一顿饭,安小郡主就能把我做过的与你结仇的事儿一笔勾销?那我若是说,我不止想要一笔勾销,还想要你与我表弟取消婚约呢?你同意不同意?”
“王六公子,你这就不可爱了啊。”安华锦似笑非笑,“仗着长的好,别人看了养眼,就能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吗?”
王岸知眯起眼睛,“这个方式安小郡主不能接受?那我换个方式,只要安小郡主与我表弟取消婚约,我以后便不想着杀安小郡主了,毕竟,你这么漂亮的美人,没见到你之前也就罢了,如今见到了你,我也是十分舍不得下手的。”
安华锦大乐,“换个方式,有什么不同?不还是离不开顾轻衍?我很想知道,王六公子以什么理由,让我与顾轻衍取消婚约?别说你不杀我的话,就算你想杀,我也得让你杀啊。我这条小命,多少人想要,但目前为止,还没一个人成功给我脑袋摘掉,王六公子虽然本事好,但也不见得就会成功摘掉我的脑袋,你不要太自信了。”
“那我给你一个理由。”王岸知手指轻轻地扣了扣桌面,语气调子一如既往的微微扬起如钩子,“从小到大,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我们俩抢着来,不是他抢到,就是我抢到,要不然,就毁了,谁也别得到。我这么说,安小郡主可懂了?”
“所以?”安华锦扬眉,目光落在王岸知的手上,发现他手骨青白,她移开眼睛,神色漫不经心,“我与他解除婚约后呢?于我,有什么好处?”
王岸知懒懒地笑,“只要你们取消婚约,我与他再如何争斗,都与你无关。我对无关人等,还是很和气的,至少,不会三天两头想着要打要杀,也不会想着要夺过来,据为己有。你耳根子清净不说,身边也没乱七八糟的烦心,安小郡主志不在京城,志在南阳军,就更省心了。南阳既然是你的地盘,还是好好在南阳待着的好,你一个女孩子,在京城,搅合这一滩浑水,对你有什么好处?”
安华锦叹了口气,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王六公子,你很会攻心之术。若是让你出使南齐和南梁,就凭你这一副心计口才,南齐和南梁怕是百世都不再想兴兵作乱侵犯大楚了。”
王岸知扬眉,“那安小郡主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安华锦慢慢地站起身,语气平静含笑,模样柔软,看起来十分无害,“自然是不答应了。我的人生该如何,我与顾轻衍如何,外人插不了手。王六公子你虽然长的很好,足以和顾轻衍媲美,但是,谁让我先看见他了呢?凡是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我有了顾轻衍,看着他那张脸,对别人,还真难上心了。别说你想杀我,想抢我,据为己有什么的,这话我听听也就罢了,还真动不了什么心。”
王岸知脸一沉。
安华锦长叹,“你们表兄弟二人,我能说你爷爷他外祖父真会选子弟教养吗?偏偏教两个孩子天资模样都一般的孩子,还让你们从小斗,这老头难道生来就喜欢看你俩打架?”
王岸知面沉入水,“安小郡主若是不答应,可知道后果?”
“知道,一是死,二是被你抢到手?”安华锦大乐,“行啊,若是你能杀了我,随便杀,若是你能从顾轻衍手里抢到我,我也随便你抢。”
“我今日就留下安小郡主呢?”王岸知眼底沉沉。
“恐怕你留不住。”安华锦不怕他。
“表弟被我让人绊住了,他即便知道你来了我这里,也赶不过来。”王岸知捻着手指,“你以为她能来救你吗?那你就错了。他不像我,无官一身轻,他是如今的吏部尚书,在其位总要谋其政。被政务拖累,很正常不是?”
“那你也拦不住我。”安华锦打了个响指,“要不,王六公子不相信,咱们试试?看我今日能不能走出你这处地方?”
“哦?”王岸知看着她,“我的确想试试。”
安华锦转身往外走,有人出剑,截在了她面前,这人一身黑衣,脸色清秀木然,突然出现,身法很快,可见武功不低。
安华锦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没动,须臾,外面冲进来一人,这人也是一身黑衣,来的无声无息,一把寒光剑,照亮了拦在安华锦面前这黑衣人的脸,剑也同时止住了他,正是暗焰。
“人都来了?”安华锦问。
“回小郡主,都来了。”暗焰语气平静。
安华锦慢慢侧身,侧着脸看着端坐在原处的王岸知,“王六公子,我的人都来了,你觉得,你今日真的能留下我吗?南阳王府的暗卫,可是不废物的。我倒是想领教领教王六公子手里有多少厉害人?我想着,你今日下了力气留下我,你会损失不少人手吧,来日,你可还是顾轻衍的对手?你可要想好了。”
“果然是安小郡主。”王岸知倒是没有动怒和不开心,反而心情愉悦,一双眸子,隐隐还带了丝浓郁的兴味,“既然如此,我就听安小郡主一句劝,我这个人,是很听劝的。只不过安小郡主要知道,你不答应我,那么,以后,可就别怪我了。”
“行啊,那再会。”安华锦伸手拨开拦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的剑,转身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后,丢下一句话,“王四小姐今日多谢了,改日,我请你。”
王兰馨看着安华锦身影离开,艰难地吐出一个“好”字。
暗焰收了剑,护在安华锦身后,很快就离开了海棠楼。
随着安华锦的离开,也带走了闯入海棠楼的南阳王府暗卫,片刻后,外面乌云罩顶的压力骤然消失,琉璃灯都透出了几分亮色。
王兰馨坐着没动,没立即走。
“她已经走了。”王岸知似笑非笑地侧头看着王兰馨,“四堂妹,我那日不过提了安华锦一句,你便聪明地明白堂兄的心思,好厉害啊。”
王兰馨脸一白。
“唔,你喜欢顾轻衍,喜欢他什么呢?那王八蛋冷情冷性冷心冷血,自小如此,不在乎的人,得不到他一分的在意,哪怕你喜欢极了他,他也不会喜欢你的。”王岸知打量她,“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家室身份都有,想嫁什么样的人不行?非想着嫁他?你就不怕粉身碎骨?”
王兰馨紧紧抿着嘴角,不吭声。
“得了,你若是真想嫁他,我帮你就是了,哪怕你不是我堂妹,我也帮你,别说你是我堂妹了。”王岸知笑,“反正,我对安华锦也很有兴趣,也不想让顾轻衍得意。人生多少寡趣,难得她有趣,放过她岂不是可惜了?你说是不是?”
第七十三章 求生欲(一更)
安华锦出了王岸知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这么偏僻的巷子,这么低调的宅子,谁能想到,里面别有乾坤?
京中果然是卧虎藏龙。
她吃的不少,再没了闲心去别处,便溜达着走向回府的路。
暗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安华锦走了一段路后,回头瞅了一眼,对暗焰问,“你说,我这个人,到底是怕麻烦,还是不怕麻烦?”
“怕!”
安华锦讶异,停住脚步,瞪着暗焰,“你说我怕?都不带犹豫的吗?这么肯定的吗?”
这可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暗焰啊,她的第一暗卫。
暗焰点头,认真地说,“小郡主,您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打个比方。”安华锦不太高兴,“我觉得我不是的呀。”
暗焰平静地指出,“您从小到大,别人惹您不高兴了,您从来懒得跟人分辨,都直接动手。沈小将军知道您的脾气,所以,他若是不想跟您动手时,就一个劲儿地哄您让您给他做这做那,您怕麻烦,所以,一般情况下,一口就答应了。”
安华锦震惊,“我是这样吗?”
“是的。”
安华锦惊呆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地上长长的影子,她跺了跺脚,搓着胳膊小声嘟囔,“沈远之这个混蛋,原来是从小就看出我的脾气,才一个劲儿地使唤我吗?”
暗焰不语。
安华锦又跺了跺脚,挠挠脑袋,自己自言自语地嘀嘀咕咕,“哎呀,怪不得我险些被王岸知说的心动了呢。原来不是顾轻衍不够好,而是我秉性太差。在那一瞬间,我几乎忍不住,差点儿答应王岸知拍拍屁股回南阳。”
暗焰默。
安华锦原地转了个圈圈,长舒一口气,有点儿劫后余生,“你说,顾轻衍知道不知道我有这个毛病?”
暗焰摇头,“属下不知。”
他没接触过顾大人,不知道顾大人了解小郡主多少。
安华锦搓了搓手,手心发热后,她将手心捂在脑门处,小声说,“最好顾轻衍一辈子也发现不了,否则,以他的脾气还有黑心,沈远之根本就不够看,那岂不是我被他吃的死死的啊?”
暗焰不接话。
安华锦放下手,往前走了两步,又嘀咕,“王岸知怎么就长的那么好看呢。”
暗焰:“……”
安华锦哼哼两声,“人长的好看,说话也好听,脾气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能屈能伸,倒是挺对我胃口的,比顾轻衍那个别扭的性子,倒是可爱不少。哎呀,我在说什么,这话不能说,顾轻衍会生气劈了我的。”
暗焰:“……”
安华锦又嘀嘀咕咕,“可惜顾轻衍的外祖父已经故去了,否则我非得好好地认识这位老人家不行。是个什么神仙的老头,竟然教出了从小喜欢彼此作对的一个外孙和一个孙子。且两个都长的这么好看,真是过分。”
暗焰:“……”
他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小郡主,看人不能只看脸。”
安华锦:“……”
她生来就是这么一个喜欢看脸的肤浅的人。
她咳嗽一声,打住自己嘀咕,“哎,今天这月亮真圆啊。”
暗焰:“……”
他忍无可忍,“小郡主,今天刚初十,十五的月亮才圆。”
安华锦回头瞪了他一眼,“我说的是我心里的月亮,不能圆吗?”
暗焰受不了,转身隐去了暗处,不搭理她了。
安华锦忿忿,“明明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你这家伙一点儿趣味都没有,不可爱,竟然嫌弃我。”
暗焰自然再也不现身了。
安华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继续往回走。
她回到安家老宅时,天色已晚,门口停在一辆马车,门前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这人影安静地站着,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门前两个大红灯笼透出晕红的光,几乎看不清他的脸色。
安华锦这是第一次见顾轻衍穿了一身黑色,黑色的祥云纹锦缎,为他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她这时才发现,暗夜的颜色,原来也很适合他。
顾轻衍这样的人,有什么不适合的东西吗?
安华锦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发现哪怕他做些与他寻常模样脾性不符合的事情,但依旧让人觉得,这样也是他,似乎没什么错。
“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安华锦与他自然地打招呼,笑嘻嘻地走上前,围着他走了一圈,啧啧地说,“顾轻衍,你穿黑色,也很好看啊,你这是去了哪里?做夜行客去了吗?”
顾轻衍抿着嘴角,“在这里等你。”
安华锦眨眨眼睛,“天色不早了,你是进去坐坐?还是等我回来,就想回府了?”
顾轻衍看着她,不答反问,“心情很好?”
“还行吧。”安华锦谨慎地回答。
顾轻衍笑了一下,声音很轻,“见着他了?”
安华锦觉得送命题来了,她斟酌地将打好的腹稿尽量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见着了,我倒没想到,出门去街上随便转转,便巧遇了王四小姐,王四小姐据说也没吃晚膳,便邀请我一起,带我去了一个地方,不想,那个地方是王六公子的地盘,自然就见着了他的人。”
顾轻衍眯了一下眼睛,“我倒没料到,王兰馨与你何时熟识相交到能够一起吃饭的地步了。她邀请你,你便一起了?”
安华锦咳嗽一声,理直气壮地说,“不能因为王四小姐那什么你,我便视人家为生死仇敌啊!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嘛,王四小姐动停车跟我打招呼,和气地邀请我一起吃饭,我这点儿肚量都没有,怎么配做你的未婚妻嘛。”
“什么我?你可以说清楚些。”
“喜欢你啊。”
顾轻衍嗤笑一声,“你也知道她喜欢我,但见着她的人,怎么就半丝都不防备呢?”
安华锦细思极恐,睁大眼睛看着顾轻衍,“喂,顾轻衍,你的意思是,我与王四小姐,不是偶遇?而是她故意在那里等着我?不能吧?我是临时起意才打算去街上逛逛,我本来打算去八大街红粉巷喝点儿小酒听听小曲,懒得多走路,抄近道才遇到了她,你别告诉我,这不是凑巧,而是她能掐会算,算好了我会临时出门临时等在那里,太可怕了吧?”
她若是有这个本事,早拿下顾轻衍了吧?
顾轻衍无言地看着安华锦,她一双大眼睛,澄清明澈,他一时气笑,“我的意思是,巧遇是真的,但把你框到王岸知的地盘,也是真的。否则王兰馨寻常自己都不去王岸知那里吃饭,怎么会带着你去?”
安华锦松了一口气,“我最怕能掐会算的,不是就好,她没这个本事就好。至于她临时起意框我,我倒是能接受些,毕竟,她喜欢你嘛,喜欢一个人,总要想方设法灭杀情敌,自己才有机会不是吗?”
顾轻衍:“……”
他几乎气笑,一把将安华锦拽到了自己怀里,低头看着她,“你都不生气吗?”
安华锦眨巴眨巴眼睛,“对谁生气?”
对框了她的王兰馨吗?说实话,还真没生起什么气。王家的大家闺秀,能做到让顾墨兰来问她,能为了顾轻衍做到这个地步,可见真是喜欢极了他。
王兰馨比她要喜欢顾轻衍,且比她的喜欢,怕是强了百八十倍。
顾轻衍恼怒,“你就这么不在乎我吗?”
“在乎啊!”
她若是不在乎,就答应王岸知了,怎么会舍不得他,不放弃他滚回南阳去?
“我看你不在乎。”顾轻衍伸手,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低头看着她,眼底青黑一片。
“冤枉,我在乎的。”安华锦瞪着他。
她眼底的神色,再清澈不过,说冤枉带着委屈的神色,也认真的不行。无论任谁见了,都会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顾轻衍看着她,看尽她眼底,安华锦寸步不让地瞪着眼睛,半丝躲闪逃避也无,半晌,顾轻衍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住了她的脑袋,将她死死地压在他的怀里,声音微低,“你既见了王岸知,是不是已经看到他长的很难看了?”
安华锦:“???”
她懵了好一会儿,求生欲直线蹿升,点头附和,“对对对,他长的很难看,没你好看,比你差了十万八千里。”
第七十四章 好哄(二更)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安华锦以前不知道。
哄一个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安华锦以前也不知道。
如今遇到了顾轻衍,他是她喜欢的人,也是她时不时要哄的人,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样子。
他闹脾气了,要哄着,他不开心了,也要哄着,他耍性子,还要哄着,他说别人的坏话,更要哄着且附和着。
顾轻衍其实是很好哄的,怀里抱着小姑娘软软香香的身子,她不挣扎不闹腾,很是乖巧地任他抱着,且他说一句话,哪怕是违心的,她也跟着一起违心,这种感觉顾轻衍说不出来,总之是好极了。
他想,他的一颗心栽在了她的身上,也不冤。
这么可人的小姑娘,可爱的时候,可爱极了,哪怕她的心很多时候大的很,粗枝大叶,不懂得细腻的心思,或者说,自动屏蔽那些细腻的心思,不想去多想细究很多东西,但有时候,她又贴心的不行,知道他在乎什么,勉力地维持他的在乎。
她的缺点永远少于她身上的优点,让他看到她的时候,心都能被她占的满满的。
顾轻衍抱着安华锦,到最后,是一点儿气和郁闷也没了。
安华锦任由他抱了好一会儿,觉得他太安静了,就这样抱着她,舒服是舒服,但总觉得安静的过分,让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她用手指戮戮他心口,打破沉静,“我真不知道巧遇王兰馨,会被她坑,要不然,下次再见她,我坑回来?”
顾轻衍故意绷着脸,“下次再见她,你怎么坑她?”
安华锦想了又想,“我对不犯大错的女孩子,有点儿手软,下不了狠手。要不然,我骂她一顿?”
顾轻衍失笑,“怎么骂?”
“就骂她,嗯,顾轻衍有什么可让你喜欢的啊?你喜欢他哪里,我让他改好不好?我告诉你,他这个人,别扭又爱生气,使小性子发脾气,还需要人说好话哄,你是受不来的,这天底下,只有我安华锦能受得了他。”安华锦故意拿腔作调。
顾轻衍气笑,微微松开她一些,低头看着她,“在你眼里,心里,我就是这样的?”
安华锦眨眨眼睛,“不止呢,还有,会算计又黑心,冷血又无情。只有对着我的时候,噢,不对,对着我的时候,曾经也差点儿杀了我,能被他喜欢,首先要被他杀一次。王四小姐那么娇贵软和的人儿,哪里有我皮糙肉厚?杀一次也杀不死,我劝她快放弃你吧,她承受不来的。”
顾轻衍又气又笑,“这是又跟我翻旧账?三年前的旧账,在你心里,就过不去了是不是?”
安华锦“唔”了一声,抬眼瞅着他,“倒也不是。”
“怎么个不是法?”顾轻衍笑问。
安华锦被他一双眸子吸引进去,觉得快要溺水了,她声音放轻,轻飘飘地说,“你站好,乖乖别动,让我亲一下。”
顾轻衍呼吸一窒,“亲一下就原谅我了?将这旧账揭过去了吗?”
“嗯。”安华锦整个人呼吸轻飘飘的,“划不划算?”
顾轻衍不语。
安华锦退出他怀抱,后退了一步,歪着头瞅着他,顾轻衍一动不动,看起来乖的很,尤其是他的神色,似乎带着三分紧张三分无措,还有几分克制,她瞅的十分心动。
初十的月亮,弯弯的,挂在天边,今日夜色晴好,繁星满天,安家老宅门口两个红灯笼,落下朦朦胧胧的晕光剪影,光晕映照在顾轻衍流水月华的容色里,分外的岁月静好。
安华锦看得痴了,本是想调戏的心,忽然砰砰砰地跳了起来,她不受控制地又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捧顾轻衍的脸,须臾,踮起脚尖,够到他的唇,一寸寸凑近,轻轻吻下。
唇瓣很软,带着微微冷冽梅香,一如她的想象。
安华锦贴了一会儿,不受控制地咬了一下,又用舌尖轻柔地含住允了一下。
顾轻衍身子微颤,一瞬间心神巨震,眼前一片空白,他伸手握住了安华锦的手,安华锦立即像是被闪电电到了一般,猛地后退了回去,直到退出了三四步,才停住。
砰砰砰,心跳的厉害,脸也烧的厉害。
顾轻衍的手落空,抓着空气攥了一下,然后抬眼,看着忽然间隔离他很远的安华锦,无声地看着。
安华锦不敢看顾轻衍,捂着心口,忽然蹲下身,嘀嘀咕咕,“唔,我要死了。”
顾轻衍一愣。
安华锦用手指在门前的地砖上画圈圈,一圈又一圈,这似乎是她的什么做了坏事儿后让自己定下心来的方法,闭着眼睛画个没完,且速度还挺快,“长的这么好看,嘴还这么甜,简直是犯罪,我完了,我完了。”
顾轻衍愣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他走近安华锦,学着她的模样,蹲下身,好听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你怎么完了?”
安华锦手一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委屈地抬眼,控诉地看着面前蹲着的人,月色下,顾轻衍更好看了,眉目精致,容色如玉,被她吻过的唇,水润润的,透着粉红,而他的脸,耳朵,比唇要红的多,如染上了云霞胭脂,一双眼睛,也如沁了水色。
安华锦立即闭上了眼睛,抬起手,捂着自己整张脸,忽然发起了脾气,“顾轻衍,你走,赶紧走,回你家。”
顾轻衍好笑地看着她,“这么霸道的吗?非礼我之后,便赶我走?好没道理。”
安华锦凶凶地,“就是赶你走,你走不走?”
“不想走。”顾轻衍摇头,“我想……”
亲回来!
“不、你不想。”安华锦腾地站起身,拍拍屁股走进敞开着的小门,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安家老宅。
顾轻衍:“……”
他蹲在原地,看着她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内,又气又笑,片刻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又过了片刻,他如玉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唇上,轻轻碰触,一触即离,然后,缓缓地站起身,垂眸低喃,“这怎么够?”
亲他一口,化解三年前的死结,未免太便宜他了。
最起码也要……
他薄唇抿成一线,手指点在额头处,静了半晌,抬步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一段路后,青墨在车旁小声带着笑说,“公子,您也真不容易。”
顾轻衍:“?”
青墨叹着气笑着说,“被非礼的意犹未尽,公子您却不敢非礼回去?岂不是不容易吗?”
顾轻衍:“滚!”
青墨麻溜地闭嘴滚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模样?顾轻衍以前不知道,如今算是知道了。
喜爱极了一个人什么模样?他以前也不知道,如今才真正地体会了。
安华锦这样的小姑娘,住进他的心里,带着酸,透着甜,虽有些微苦,搅得他五味都失了常,依旧甘之如饴。
他狠狠地回味了一番后,在马车快要回到顾家时,忽然吩咐,“拐道,去六表兄处。”
今日多亏了王岸知,否则,她哪里会为了哄他,对他更近一步?岂不是得去谢谢他。
车夫应是,将马车转道。
安华锦进了安家老宅后,一口气跑回了枫红苑,跑进了屋子里,掌了灯后,去照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艳若桃花的脸,她无言地看了一会儿,静了片刻,又跑出屋,跑到了院子里,拿出双剑,双手剑在她手下翻飞,她的衣袂也跟着起舞。
孙伯被惊动,匆匆跑来,一看,不解,“小郡主,大半夜的,您怎么不睡觉在练剑?”
安华锦抽空回了一句,“吃饱了撑的。”
孙伯:“……”
年轻人的世界,他不懂,他只能嘱咐一句,“您早点儿睡,长公主今日傍晚时派人送来帖子,明日驸马生辰,请您过府去吃席。这是推脱不了的,老奴替您应下了。”
“行。”安华锦点头。
第七十五章 出息(一更)
大约是欺负了人,又练剑洗礼了身心,安华锦沐浴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一夜好睡,第二日醒来,真是神清气爽,气色好极了。
孙伯笑呵呵地看着她,“小郡主,昨夜您是不是睡的很好?”
“嗯,很好。”
“如今再不惊梦了吧?”
“不了。”
何止不惊梦,还一夜酣睡呢。可见顾轻衍这个解药,真是极其管用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孙伯立即说,“改日老奴备一份礼,得多谢谢陈太医。”
跟他有什么关系?
也不是,陈太医的药方子还是管了用的。
“谢吧。”安华锦点头。
孙伯又说,“顾大人刚刚派人传了话,今日早上就不过来陪您用早饭了,这两日吏部事情多,忙的很,他晚上再过来。”
安华锦点头。
孙伯又问,“老奴昨日已经给大驸马备好了礼,据说大驸马爱下棋,老奴备的是一副白玉和墨玉相间的棋盘,一会儿您过目瞧瞧,看看可合适?”
“行,这个合适,我就不看了。”安华锦对孙伯放心的很。
孙伯点点头。
安华锦用完早饭,梳妆打扮一番,骑马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很受陛下宠,又很会交际,京中各大府邸,多多少少,深深浅浅,都与长公主有交情,大驸马为人又温和慈善,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也很是有人缘,所以,这一对夫妻人缘好,就显现在,长公主举办赏花宴,宾客络绎不绝,大驸马过生辰,长公主府门前亦是车水马龙,来客不少,十分热闹。
安华锦来的不早不晚,长公主府管家见了他,依旧热情的很,脸上笑的全是褶子,生怕哪里得罪这位小郡主,一路恭恭敬敬地将她领去了长公主和大驸马面前。
安华锦全程没找管家的茬,让长公主府的管家很是觉得安小郡主懂事了很多,十分欣慰。
长公主在正殿里招待今日登门的贵客,见安华锦来到,她顿时喜笑颜开,“小安儿,你这次来京,赶的可真是巧,来来来,快让我瞧瞧,怎么一段时日不见,我发现你变得更好看了呢?”
安华锦就爱听这话,走上前,笑吟吟地问,“哪里好看了?”
长公主打量着她说,“脸水嫩嫩的,红扑扑的,你这是用了哪家的胭脂水粉?这成色怎地这般好,看着水粉细腻,胭脂也细腻,脸莹莹润润的有红光,哎呦,这么美的小姑娘,真是闪瞎了我的眼睛。”
安华锦大乐,“就是你送我的胭脂水粉。”
“不可能!”长公主瞪眼,“那胭脂水粉,我也用了,怎么就与你的不一样?你少糊弄我。”
“真没糊弄。”安华锦说的是良心话,还真是长公主送的那些胭脂水粉。
长公主怀疑地看着她,打量了又打量,吩咐人,“来,拿一面镜子来,我比比。”
长公主是个爱美的人,为了永葆青春,她把自己儿每日都死命地往美里打扮,一国公主之尊,自然用的都是最好的胭脂水粉,给安华锦的,也是她觉得最好的。可是如今发现,安华锦用的更好,她自然不相信。
镜子拿来,长公主也不嫌弃安华锦,一把拽过她,脸挨着脸,将她与安华锦的两张脸都显现在镜子里。
这一看,对比的确十分明显。
长公主快哭了,“就算我比你年纪大一些,但也不能这么明显吧?”她指指自己的脸蛋,“你看看我这,怎么都没泛着红色的霞晕?”她又点点安华锦的脸蛋,“你看看你这,怎么看怎么艳若桃花?”
安华锦:“……”
她也仔细地对比看了一下,肯定地说,“水粉就是你给我的,难道是生产的批次不一样?我的更好些?”
“不可能。当时这颜值水粉出来时,本宫要的是一批,无论是你的我的,我都拿出盒子对比来着,你若是用的我给你的,就是一模一样的,除非你骗我。”长公主控诉,“小安儿,有好东西,你要懂得分享,不能藏私,我难道白你好了吗?”
安华锦哭笑不得。
她又看了看长公主的脸,再看看自己的脸,认真地端详对比片刻,忽然明白了问题出现在了哪里,恍然说,“我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怎么回事儿?”长公主立即问。
安华锦默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不太好说吧?”
长公主瞪眼,“你果然是在藏私。”
安华锦无语,将镜子夺过来,扔给婢女,她拉着长公主走到没人的角落里,趴在她耳边,小声说,“胭脂水粉是一样的,用在我的脸上之所以不一样,大概是我昨日非礼了顾轻衍?落下了后遗症?如今脸上的热还没褪去的缘故?”
长公主:“???”
她一脸懵地看着安华锦,一时间似乎被雷劈的灵魂都归不了位,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竟然……是这样?”
“是啊。”安华锦一本正经。
长公主看着安华锦脸带桃花色,又无言了好一会儿。
安华锦看着她,与她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片刻后,她悄声语重心长地说,“您与大驸马,感情还好吧?那个,您让大驸马……尽点儿力?”
长公主:“……”
她气笑,瞋目,抓住重点,“你非礼顾大人?”
安华锦嘻嘻一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不是?”
长公主抽了抽嘴角,忽然警告,“小安儿,你有没有吓到顾大人?你要时刻记着,你是女子啊女子,女子怎么能非礼男人呢?”
安华锦睁大眼睛,很是纯澈,无辜地看着长公主,“您竟然这么说我?我怎么听说当初您初见大驸马,将大驸马堵在宫墙的角落里……唔唔……”
她话音未落,就被长公主捂住了嘴。
长公主脸奇迹地红了,有点儿羞臊和羞愤,“你是听谁说的?”
安华锦眨巴眨巴眼睛。
长公主放开她,“你说。”
安华锦笑嘻嘻,“南阳军里,有大驸马昔日的一个同僚,说是大驸马自己喝醉酒后说的。”
长公主:“……”
她一时没话了。
安华锦伸手入怀,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长公主,“喏,您再看看您现在的脸,是不是跟我的气色一样了?”
长公主瞬间想偏,“小安儿,你这样日子过的糙的,竟然什么时候怀里也揣着镜子?果然是京城能改变你吗?”
安华锦:“……”
才不是,她自小就爱美。有时候为了气沈远之,她就会故意拿出镜子,跟他比脸,比谁美,沈远之每次都会被她气个人仰马翻。
长公主转头对着镜子照脸,惊奇的发现,她脸上也有红光了,也艳若桃花色了。她惊呼,“天,也太神奇了。”
安华锦像看白痴一样地看了一眼长公主,又怕被她发现,立马将白痴的眼神收起来,“这回您相信我了吧?”
“嗯,相信了。”长公主将镜子递回给她,不忘八卦,“你非礼了顾大人,那顾大人呢?他如何?”
“我非礼完他,自己就跑了,没看他如何。”安华锦实话实说。
长公主鄙视,骄傲地说,“没出息,想我当年可是把驸马看了个仔仔细细呢,如今他涨紫的脸,我还记忆犹新。”
哎呦,那真是失敬失敬。
安华锦不客气地打击她,“大驸马是君子,当时脸涨紫,是被您给气的吧?”
很难想象,大驸马是怎么和长公主如今恩爱有加的。
长公主:“……”
她气的恨不得揍死安华锦,“胡说八道,他当时是吓的,吓的。”
“大驸马没被吓死,勇气可嘉。”安华锦闲闲地恭维。
长公主气笑,伸手狠狠地点了点她额头,冷哼一声,做出定论,“总之,我比你可有出息多了。你连看顾大人的脸都不敢看,可真是白瞎你南阳王府小郡主天不怕地不怕的名声。”
得,她还有愧于安家的列祖列宗,给列祖列宗丢脸了?
安华锦诚心受教,“我下次一定有出息点儿,仔细地看,好好地看,不把顾轻衍看出一朵花来不罢休。”
“好样的。”长公主夸她,想起正事儿,“你给驸马准备了什么礼物,拿出来,我看看。”
安华锦乖乖拿出白玉墨玉棋,递给长公主,“这个。”
长公主打开一看,大乐,心情很好地说,“这么好的棋子啊,可真少有,他一定会喜欢的,不错不错。”
第七十六章 表姐妹(二更)
没有什么再比送礼送到人的心坎上最让人高兴喜欢的了。长公主是识货之人,自然能看出这么一副棋子实在是难得的很。
长公主府痛痛快快地收了安华锦的礼,立即叫来一个婢女,将那盒棋子交给她吩咐,“去,把小安儿的礼给驸马送去,让他高兴高兴。”
婢女应是,立即小心翼翼的捧着棋盒去了。
“你是跟我一块儿,还是去找个地方待着?”长公主打发了婢女,问安华锦,“你一次来我这公主府,可要我指个人给你伺候,带着你转转?”
“不用,我自己随便转转。”安华锦摆手。
长公主不放心地看着她,“你第一次来我这公主府,我若是任由你自己乱转,等开席时,万一你迷路,找不着你怎么办?你三年前第一次来京进宫,不就在皇宫里迷路,迷到冷宫去了?”
安华锦摸摸鼻子,理直气壮,“三年前的我,与如今的我,又不一样。”
长公主大乐,“好好好,那你自己去转吧,我这府里,也没什么你不能去的地方,我也不怕你冲撞了别人,毕竟你厉害,倒是怕别人冲撞了你,你可别跟人打起来。”
“大驸马的生辰宴,这点儿面子我总要给您和大驸马的,您放心就是了。”安华锦倒不觉得如今有谁若是知道她的身份敢主动招惹她,只要她不欺负人,应该打不起来。
长公主想想也是,安华锦又不是真不懂事儿,她放心下来,任由安华锦自便,自己去招呼客人了。
见识了皇宫与顾家,长公主府虽然气派奢华,但到底是差了许多底蕴。
安华锦沿着抄手走廊过了垂花门,刻意地避开人多之地,进了后花园。
后花园有一处静心湖,静心湖边有一处清风亭,风景极好,没什么人,今日来长公主府参宴的人,无论男女,都忙着交际结识人,安华锦并不需要,索性止住脚步,去了清风亭里,独享一个人的清净。
不过她没清净一会儿,这里便来了人。
顾墨兰与王兰馨一起来的,二人也都是洗净的性子,顾墨兰虽然订下婚约,还有两年待嫁期,所以顾家也不拘着她,恰逢长公主府热闹,便放她与顾家姐妹们一起来了。
她与王兰馨自**好,表姐妹相处的如亲姐妹一般,二人都逗洗净,所以,便也避开了人多的地方,结伴来了这里。
顾墨兰先看到了亭中坐着的安华锦,她愣了一下,低声说,“原来安姐姐在这里。”
王兰馨也愣了一下,顺着顾墨兰的视线,也看到了安华锦。
只见安华锦拿了桌子上摆着的糕点,捏碎了往湖里扔,有鱼儿游了过来,跳出水面,吃她扔下的糕点渣,不知她来了多久了,她扔糕点的地方,已经聚集了一小群鱼儿,每一条都活蹦乱跳地竞相争抢。她侧着身子坐着,身段纤细,侧脸柔美,亭子旁一株两人高的月季探出花枝,花美,但不及人,人比花娇。
王兰馨呼吸窒了窒,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她的六堂兄除了在面对顾七表兄时,从不吃亏,但昨日,没能留下她,一番交锋后,她强势地走了,六表兄没出手拦,或者知道拦了后果不是他想要的。
再没有那一刻,让她清楚地知道,她是安华锦,南阳王府小郡主安华锦,是可以在京城也横着走的安华锦。
她对比她,没有那么理直气壮的底气,她想让她和顾七表兄取消婚约,还得借助别人的手,而自己,动不了她。
王兰馨垂下眼睫,轻声说,“真是巧了,原来安小郡主早来了,在这里。”
顾墨兰偏头瞅她,知道她还没放弃她哥哥,她心里叹了口气,“四表姐,我要去与安姐姐打个招呼,若是你不想过去……”
“我与你一起去。”王兰馨抬起头,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看到她温婉的笑意,“我昨日虽然见过安小郡主了,但也没与她说上什么话。”
顾墨兰一怔,“四表姐,你昨日在哪里见到过安姐姐的?”
王兰馨便笑着将昨日她巧遇安华锦,请她去吃六堂兄一处名下产业的私房菜,正巧六堂兄昨日没在他的府宅,也在那一处烹饪私房菜的宅子,正巧遇到了,发生了些事情,她便没与安华锦说上几句话。
顾墨兰惊讶,“安姐姐和六堂兄相识?”
“是呢。我当时也很讶异。”王兰馨笑着说,“若非巧遇,我也没想到。你知道的,我六堂兄是个目无下尘的人,却没想到,对安小郡主,很是高看。”
顾墨兰若有所思,片刻后,她垂下眼睛,没说话。
王兰馨心里“咯噔”一下子,看着顾墨兰,似乎有些后悔提起什么,再三犹豫了片刻,还是压低声音说,“九表妹,你……还喜欢我六堂兄?”
顾墨兰的脸白了白,但还是快速地摇头,“四表姐别胡说,我不喜欢六表兄。”
王兰馨松了口气,用更低的声音说,“顾爷爷为何突然那么快给你订下婚约?你明明还小,最起码,要好好相看一二年,才能订下的。”
换句话说,未必与王岸知没有机会。
顾墨兰抬起头,笑了笑,脸色依旧有些白,但不是白的毫无血色,只是剔透些而已,她抿了一下嘴角,轻声说,“四表姐,义勇伯府的魏二公子很好,是祖父祖母、父母亲、哥哥给我一起选的夫婿,家人不会害我的,我也是答应了的。所以,无论早晚,都没什么关系。”
王兰馨一愣。
顾墨兰目光渐渐清澈,“我不喜欢六表兄了,他性子太脱,不适合我,况且,他也不喜欢我,我就适合义勇伯府那样的清贵不张扬的门第,也适合魏二公子那般的心性沉稳品行高洁的人。我这一生,还是喜欢能看得见前路看得见希望的美好,不喜欢暗无天日的摸黑走路走不到尽头。所以,以后四表姐别在我面前提六表兄了。”
王兰馨暗惊。
顾墨兰莞尔一笑,“我与四表姐,虽自小交情好,但性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四表姐放不下我哥哥,我也不再劝你放下,但我,觉得自己这样就很好。”
王兰馨抿唇道歉,“九表妹,对不住,是我着相了。”
顾墨兰目光认真地看着她,“我自然希望四表姐能与我一样想开最好,若是你想不开……”
她转头,看向清风亭里侧着身将腿担在栏杆上喂鱼的安华锦,浅浅地笑,“这世上有一种人,你这般看着她,就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以前,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哥哥与六表兄是这样的人,如今,我看到,还有一个安小郡主。”
“四表姐,你这般看着她,觉得拿什么剔除她已经住进了我哥哥的心里呢?”
王兰馨的脸渐渐地白了,一白到底,全无血色。
顾墨兰转回头,看着王兰馨,目光露出不忍,轻声问,“四表姐,你还跟我一起去亭子里见安姐姐吗?”
王兰馨沉默了好一会儿,在袖中攥紧的手,垂下头,似乎用了莫大的力气压制着翻涌的情绪,低声说,“我不过去了,你自己去吧。”
她说完一句话,转身走了。
顾墨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王兰馨身影有些许微晃地离开,她理了理衣摆,缓步进了清风亭。
她是哥哥的亲妹妹,既然哥哥不给四表姐一丝机会,那么,她自然帮亲哥哥。四表姐能想开最好,若是想不开,她怕是以后得断了与她的交往了。
安华锦早就听到那边有动静,她不止眼力极好,耳目更好,虽距离的远,隐隐约约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但见王兰馨独自走了,只顾墨兰一个人来,她便诚然地笑了,打招呼,“顾九妹妹。”
“安姐姐。”顾墨兰眉眼温和,脸上含笑,“安姐姐很喜欢逗弄鱼儿?”
“也不是,闲来无事,正巧看到湖中养着很多漂亮的鱼儿,便用它们来打发时间,生些乐趣而已。”安华锦笑笑,拍拍手里的糕点渣,转回身,瞧着顾墨兰,“还没恭喜顾九妹妹觅得如意郎君。”
顾墨兰脸微微一红,有些羞涩爬上俏脸,“安姐姐说笑了,比起安姐姐的未婚夫,我的也算不上多如意,天下男儿,哪里有我哥哥更好的?”
安华锦大乐,哈哈大笑。
顾墨兰的脸更红了,“安姐姐这般笑,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对对对!”
安华锦连忙点头,她敢说她说的不对吗?天下男儿,的确是她的未婚夫最好,也的确是她的哥哥最好。
没想到顾墨兰这个小姑娘,还是个如此推崇自己亲哥哥的。
第七十七章 好奇(一更)
顾墨兰看着安华锦畅快大笑,看着她娇颜盛开,看着她乐不可支,她也跟着笑了。心中的郁气似乎一下子如万里浮云,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想着,每一次见安小郡主,都让人心舒气爽,她这样的人,也难怪哥哥会喜欢。
“魏二公子你可见过?”安华锦笑够了,对她问。
顾墨兰羞红着脸摇摇头。
“啊?没见过啊。”安华锦想着这是盲婚哑嫁吗?
世家大族无论是娶妻还是嫁女,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双方都有意向的话,会暗中相看。女方躲在暗处看男方,男方再躲在暗处看女方,两方都瞧上了,便会交换信物订下亲事儿,若是哪一方没瞧上,也不会伤了和气。
顾墨兰脸更红了,小声说,“当年你和我哥哥订下婚约时,也没见过啊。”
安华锦看着她,“我与你哥哥,那时还小,情况特殊,怎么能一样?我们长大后,几个月前,我与你哥哥不是特意被陛下和长公主以及家里安排,在长公主府千顷桃花园相看了一回么?”
虽然自小有婚约,但因为她一直被爷爷瞒着,在得知有这桩婚约后,又知道那个人是差点儿杀了她的顾轻衍,闹的要退婚,所以她爷爷无奈了,才与陛下提了提,陛下自然不放手,便想了个法子,借由长公主的赏花宴给他们二人相看。
其实,说是相看,也就是让二人彼此见见,认识认识。彼时,在陛下的心里,是给老南阳王一个面子,递个台阶而已,说什么都是不解除两家婚约的。
只不过,陛下也没料到,如今她和顾轻衍反而不想解除婚约,想解除两家婚约的人,成了陛下而已。
顾墨兰抬起头,小声说,“我的情况也特殊,那时太急,没时间相看,我哥哥列出了名单,祖父祖母和父母亲一起选了魏二公子,问我意见,我便同意了。”
她当初听到原来陛下打定主意是要等她长大后嫁给二皇子,她都惊了。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七皇子,她都是不愿意的,皇家的儿媳妇儿不好当,尤其还是要争大位的那个。想着既然六表兄不喜欢她,那她就听家里安排,总没错的。
安华锦托着下巴,忽然兴趣浓浓地问,“今日,驸马生辰,男客那边,魏二公子应该也来了吧?”
顾墨兰眨眨眼睛,刚褪去的红晕又爬上脸颊,“应、应该是来了吧。”
“你好不好奇他?若是你好奇,想偷偷看一眼,我带你去。”安华锦觉得今日找到了有意思的事儿。
顾墨兰自然是有些好奇的,虽然曾经她心有所属,但是下定决心答应亲事儿的那一刻,她就确定了自己想嫁的人,但她看着安华锦一脸兴趣,还是摇了摇头。
安华锦看着她,“怕什么?”
顾墨兰红着脸说,“若是被人知道,不太好。”
哦,于名声有碍。
安华锦笑了,“我说悄悄的,就是悄悄的,不会让人知道的。”
顾墨兰踌躇,还是摇头。
安华锦见她实在守礼,也就作罢,“行吧,反正不是我的未婚夫,你不看就算了。”
顾墨兰:“……”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又犹豫了一小会儿,哪怕性子再沉稳,到底是个小姑娘,对未来的另一半,没有不好奇的,尤其今日是个机会。
安华锦在一旁全无兴趣地说,“义勇伯府,实在是太低调了,太后在世时,不曾张扬,太后薨了之后,还是一如既往。这样的门第,养出的魏二公子,总没差的。”
她又问,“你哥哥见过他吧?”
“不知道。”顾墨兰诚实地摇头,“我祖父祖母父母亲都说还没见过。”
安华锦“啊?”了一声,也惊了,她以为顾老爷子总该见过的。
顾墨兰低下头,“哥哥给名单时,祖父祖母父母亲从中选中了魏二公子,恰逢魏二公子护送魏家老夫人去了百里外的庄子上避暑,因事情又太急,便没时间安排见一面。”
安华锦奇了,“那魏家怎么答应的那么快?魏二公子可有亲口答应?”
不怪她八卦,实在是这的确有可八卦的地方,具体细情,彼时,顾轻衍与她闹别扭,十日不登安家老宅的门,后来,她又回了南阳,就没细问,也就不知道。若不是今日见了顾墨兰,她也就忘了她已定亲了。
顾墨兰小声说,“据说听闻顾家有意结亲时,魏爷爷命人骑快马去了百里外询问魏奶奶和魏二公子,魏二公子亲口应了。”
安华锦笑,“顾家的女儿,一家有女,千百家抢着求娶,义勇伯府白拣便宜,自然痛快地应了。别人不敢得罪陛下,但太后的娘家,也就是陛下的外家,陛下总不好跟魏家抢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陛下听闻顾墨兰定亲了,都快气吐血了,也没法子的原因。
顾墨兰也跟着笑了,“哥哥说,他不见得是那名单里最好的,但确实最合适我的。”
安华锦其实挺好奇的,想着改日,她也瞧瞧在顾轻衍名单里选的妹婿魏二公子什么模样。
顾墨兰本来没多少好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等着出嫁就是了,但因为与安华锦说了这一番话,她也生起了好奇心,人的好奇心一旦起来,就很不容易打住,所以,她鼓起勇气,小声问,“安姐姐,你真的有办法,让我偷偷瞧瞧魏二公子?”
安华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刚才不是还不同意吗?”
顾墨兰脸红,但大约是与安华锦相处几次,见识了她与他哥哥相处的和睦,提起她哥哥,她言语坦荡,她十分羡慕,便小声说,“我改注意了,想见见。”
“哎,女人就是善变。”安华锦打趣地说。
顾墨兰红着脸任她取笑。
安华锦叩了叩桌面,桌面发出三声咚咚咚的响声,她笑着喊,“暗焰。”
“小郡主。”暗焰现身。
顾墨兰睁大了眼睛,只见一黑衣人瘦俏挺拔地无声立在廊柱后,她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觉得真如暗夜的影子一般。
“你去查查,今日义勇伯府的魏二公子在哪里?”安华锦吩咐。
暗焰看了她一眼,应是,无声地去了。
顾墨兰始终没见到他的脸,在他离开后,小声说,“安姐姐,他是你的暗卫?”
“嗯。”
顾墨兰羡慕,小声说,“我哥哥也有青墨,他们的气息,完全不同,但看起来差不多厉害。”
安华锦笑,“改日让他们比比。”
顾墨兰也笑了。
长公主府不大,不多时,暗焰便回来禀告,“小郡主,义勇伯府魏二公子与一众公子在静心湖对面的桂月亭玩投壶。也有各府的小姐们在桂月亭不远处的芳菲亭比试才艺。”
“这么说在芳菲亭能看到桂月亭了?”
“能的。”
安华锦摆手,“好,我知道了。”
暗焰退了下去,隐去了暗中。
安华锦站起身,“走?我们过去?”
顾墨兰也跟着站起身,小声说,“那里人太多,我们一旦过去,会不会被他发现。”她心思细腻,点出重点,“毕竟安姐姐你,实在是太显眼了。”
安小郡主到哪里,都不会让人忽视,毕竟她的厉害实在因为张宰辅案刻在了人们的心里,若是她们去凑热闹,目光都会落在她们身上。很难不被人发现。
安华锦拍拍她肩膀,“我说带你悄悄的,就是悄悄的,你只管跟着我就是了。”
顾墨兰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二人一起出了静心湖。
安华锦带着顾墨兰,专挑人少的地方走,绕来绕去,不是走假山,就是转亭台,直把对长公主府还算有几分熟悉的顾墨兰转晕了。
所以,当二人走投无路,停在一面很高的假山前时,顾墨兰深刻地怀疑,“安姐姐,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没有。”安华锦绝对地说。
顾墨兰哭笑不得,“可是没路可走了啊。”
“你听,这座假山后的方向,是不是很热闹?”安华锦指了指,隔着假山,那边热闹极了。
顾墨兰点头,“是的。”
安华锦俏皮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腰,手腕缠着的碧婵娟纱轻轻飞出,勾住了最顶端的山石尖角,不等顾墨兰惊呼,她就带着她借力上了假山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