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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金凤华庭txt下载     金凤华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八章 夜半(二更)

    安华锦牵着楚思妍的手,来到案发现场,便见到了安源县的县令王蕴。

    王蕴看着遍地的死尸,脸色在冷雨中十分的白,见安华锦来到,他连忙上前,对眉眼清冷看起来就很锋利的小姑娘见礼,“安小郡主,让您受惊了,下官之罪。”

    安华锦淡笑,“王县令人在县衙坐,也不能处处都管的严谨。有人下这么大的手笔要杀我,天灾人祸,也怨不着你。”

    王蕴心底一松,“下官带了马车来,两位小郡主赶紧上车吧。这么大的案子,下官可管不了。不过下官在接到小郡主命人报案时,已派人去了刑部报案,这里距离京城不远,顶多明日,刑部就会来人。两位小郡主今夜就委屈一二,宿在下官的衙门如何?”

    “那就多谢王大人了。”安华锦点头。

    王蕴连忙说不麻烦,亲自打开马车的帘幕,请安华锦和楚思妍上马车。

    安华锦拽着楚思妍上了马车,帘幕落下,王蕴吩咐人将地上的尸首搬运到赶来的大车上,一辆又一辆,足足装了十多辆。

    他看着衙门的人装好的尸首,心里震惊着安小郡主的厉害,上百人要刺杀她,全部被她剿灭了不说,且还抓了四个活口。如此厉害,难怪能拉张宰辅倒台。如今这一大案,又犯在了安小郡主手里,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人是谁。

    因天黑路滑,又是冒雨赶路,马车不敢快走,几十里地,直到半夜,才进了安源县。

    安华锦交代暗焰,“活口看好,不准出丝毫差池,你们可以借王县令的天牢一用。将他们的嘴撬开,我倒要看看,谁还想杀我。”

    “小郡主放心。”暗焰点头。

    马车进了县衙,王县令的夫人迎了出来,王县令立即问,“夫人,两位小郡主的下榻之处,可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你走时就交代了,我自然尽心,你放心吧。”王夫人连忙说。

    王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安华锦和楚思妍下车后,王夫人带着婢女婆子连忙将二人请进了安排好的院子里,命人准备了热汤,热乎的饭菜,很是热情招待了一番。

    楚思妍感动的快哭了,在王夫人离开后,她拉着安华锦悄声说,“太好了,我们总算不用风餐露宿了,总算是找到家的感觉了。”

    安华锦摸摸她的脑袋,“可真是委屈你了。”

    楚思妍吸吸鼻子,“是啊,我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个苦。”

    “以后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别出来了。”安华锦也操心够了,这一路上,带着个小姑娘,她也累心。

    楚思妍:“……”

    以后有机会,她不怕苦,还想出来。

    二人累了一天,在山洞里也没睡好,吃饱喝足后,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很快就睡了。

    二人是睡的香了,但此时的京城,哪怕是半夜,也炸开了锅。

    安源县县令派人快马加鞭冒雨进京去刑部报案,安小郡主在安源县被大批人刺杀的消息,刑部不敢独断专行,刑部尚书拍拍不剩多少毛发的脑袋,匆匆去了大理寺,喊上了大理寺卿,一起头疼地进了宫。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这一桩桩,一件件,一茬茬的大案,像是没完没了了。今年可以说是刑部和大理寺最忙的一年。

    这苏世子截杀案刚过去多久?没几日吧?安小郡主来京,这又遭劫杀了。

    皇帝今日依旧宿在含香宫的花似玉处,刚躺下,便听张公公禀告,说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有顶顶重要的急事儿大事儿求见。皇帝搂着美人,心里“咯噔”了一声,条件反射地腾地坐了起来。

    花似玉心里不满,刑部和大理寺两位大人半夜前来,显然,出了大案。她娇媚地喊了一声,“皇上?”

    皇帝心魂一飘,飘到了她身上,然后,很快又飘回来,定了定神,伸手拍拍她丝滑的裸露的肩膀,“乖,你今日自己睡吧,朕怕是睡不了了。”

    皇帝说着,低头对她一吻,披衣下床,大踏步出了含香宫。

    随着皇帝离开,皇帝一应伺候的人以张公公为首,都匆匆护着皇帝穿着雨披坐着玉辇去了南书房。

    花似玉伸手招来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去南书房打听打听,出了什么大案?”

    “是。”小太监受了指使,立即去了。

    花似玉重新躺下身,伸手拽掉了床帐上挂的挂钩,面上再不见柔媚之色,恶毒地低喃,“最好是安华锦被人杀死了。”

    皇帝来到南书房,便见到了等候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他深吸一口气,问,“两位爱卿,可是又出了什么大案?”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对看一眼,由刑部尚书上前,将安源县县令派人报案,安华锦进京,遇到了大批杀手刺杀之事,禀告了一遍。

    “什么?她又来京了?她来京做什么?”皇帝这一个月里醉卧美人膝,有点儿把安华锦给忘了。如今乍然听到她进京,且遭大批杀手劫杀,实在是很震惊。

    刑部尚书摇头,“回陛下,老臣也不知,只知安源县的王县令派人来报案,说是南阳王府的人报案,案发地在安源县城几十里,很是惨重。”

    “小安儿可受伤了?”皇帝立即问。

    “据说未曾,安小郡主此次因为带着善亲王府长宁郡主,所以不是一个人来京,带了暗卫。那批杀手据说不是南阳王府暗卫的对手,都被安小郡主的人给绞杀了,且安小郡主的人还抓了领头人和三个杀手活口。”

    皇帝一听松了一口气,大手一挥,“你们二人出宫去善亲王府找楚宸,让他带着人,连夜出发去安源县。”

    “是!”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很快就离开了皇宫,前往善亲王府。

    楚宸还没睡下,在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匆匆进宫时,他其实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他猜想皇帝一准派人来找他,便命人先备好马匹,等着人来。

    不是他自信,实在是这几个月里,他与刑部和大理寺配合查案,都查出经验来了。经手的案子,也都查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皇帝用的顺手,自然一直用。

    所以,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带着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来后,与楚宸简短地话谈了一番,楚宸便与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带着人一起离开了京城,连夜去了安源县。

    京中的消息,很少有能瞒得过顾轻衍的,更何况这种没遮没掩的,所以,顾轻衍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很想去安源县,但是迈腿出了房门后,又止住脚步,想着安华锦既然安阳无恙,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奉皇命而去,他便在京城等着就是了。

    同时,他要查查,是什么人得到了安华锦进京的消息,埋伏在安源县,对她动用了大批的杀手。

    于是,他又转身回了房,喊,“青墨。”

    “公子。”

    “去查,看看京中之人,最近日子,可否暗中有什么大动作,是针对安小郡主的。”顾轻衍捻着玉扳指,“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在七夕前来京。除非,是沿途她没隐藏行迹,被人所知,京外的人趁机动手。当然,也不排除南阳有内鬼。”

    “是。”

    青墨转身去了。

    顾轻衍站在窗前,看着雨势渐小,他想着,明日晚,她还是能如约进京吧。也许不能,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她平安来京就好。

    第二日,天蒙蒙亮,雨势未停,楚宸与刑部大理寺的人来到了安源县,进了县衙。

    安华锦此时早已经醒了,在看暗焰带着人审了半夜,审出来的供词。

    这供词,不多,只透漏了几个名字。其中有一个让安华锦十分熟悉的名字,花似玉。还有一个安华锦不太熟悉的名字,但熟悉的姓氏,姓张,张宰辅的嫡孙,逃到了南梁的张承泽。

第四十九章 哥哥(一更)

    这一批杀手,是张成泽豢养的死士,能撬开死士的嘴,让其吐露出东西,已十分不易。安华锦不怀疑自家暗卫的本事,可见这审出来的东西,再真不过了。

    她捏着供词,半晌没说话。

    楚思妍在一旁说,“花似玉?是不是皇宫里的那个花似玉?”

    “嗯。”

    “这个妖女!都关在陛下的皇宫里了,怎么还能指使人害人?”楚思妍忿忿,“如今有了供词在手,看陛下还包庇她!”

    安华锦摇摇头。

    花似玉早先犯了多大的案子?连六皇子都贬为庶民了,可是陛下却将她从天牢保下一命弄进后宫,如今更何况她夜夜承恩雨露,正是得陛下盛宠的时候,哪怕抓住了这个把柄,陛下怕也不会将她交出来。

    “不会吧?她跟张成泽联手,要杀你,陛下难道还包庇她?”楚思妍不相信陛下是这么糊涂的陛下,在她看来,陛下这些年,勤于政务,挺英明的。

    “你觉得对比月前的苏世子劫杀案,牵连六皇子、方家、江湖上的十里堡和夜来香,我这一桩案子,算不算大?”安华锦问。

    “算吧。”楚思妍不太懂,但她觉得,这案子不小啊,那么多杀手,都死了。

    “苏世子受重伤,我和你如今安然无恙。若是不牵扯花似玉也就罢了,牵扯了她,我倒觉得,爱美人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这一回,哪怕有叛贼张成泽,陛下都会轻拿轻放。”

    楚思妍:“……”

    她一时陷入了对自我认知的怀疑,“怎么这样啊。”

    安华锦笑笑。身为帝王,陛下若是护着一个女人,谁会出头逼迫他?她吗?她一个小姑娘,不是御史,不是大臣,也没有她爷爷有分量,还做不来这个。

    楚思妍心里憋气,“那陛下总不能真没个交代吧?”

    “自然会有。但不会杀了花似玉。若是不杀了花似玉,别的惩罚,也不过是做表面功夫。”安华锦不是十分了解当今陛下,但是,也能摸个七八分。

    “若陛下真这样护着这个女人的话,好生气啊。”楚思妍觉得心口堵的慌,“那就让这个女人逍遥法外吗?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吗?”

    自然不!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这时,有人禀告,宸小王爷与刑部、大理寺的大人们来了,安华锦点头,吩咐人将楚宸等人请进来。

    不多时,楚宸一马当先,大踏步进了安华锦住的院子,楚思妍一听哥哥来了,顿时跑着迎了出去。

    “哥,你可算是来了,呜呜呜。”楚思妍见到楚宸,自己的亲哥哥,两眼泪汪汪,扑过去就抱住了楚宸,眼泪噼里啪啦不要钱似的洒了一堆。

    楚宸:“……”

    从小到大,他就不算是个贴心的疼爱妹妹的好哥哥,这还是第一次小姑娘抱着他哭。本来他想将他甩开,想到她妹妹从来没见过杀人血腥,昨日大雨时,遭遇刺杀,她想必吓坏了,于是,难得的像个好哥哥的模样地伸手拍拍她。

    楚思妍:“……”

    咦?这个哥哥没嫌弃她哭?像个亲哥哥了哎。

    她有点儿惊吓地噎住,从楚宸怀里出来,抱着他胳膊,“哥哥?你不会是个假哥哥吧?”

    楚宸:“……”

    这是他亲妹妹没错!

    他没好气地甩开她,嫌弃地说,“别哭了,跟个花猫似的,难看死了。”

    楚思妍:“……”

    这是他亲哥哥,没错的。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对楚宸告状,“哥哥,你是来查案的吗?一定要给那个坏女人治罪啊,可不能因为那个坏女人有陛下护着,就奈何不了她。”

    “嗯?”楚宸不解,“哪个坏女人?”

    “花似玉那个坏女人。”楚思妍开始倒豆子,气愤的不行,“昨日不是抓了个活口吗?已经审出来了,说是那批杀手,与张成泽有关,也与花似玉有关。就是陛下后宫里的那个花似玉。”

    楚宸闻言面色顿时有点儿凝重,一时没说话。

    “哥哥?”楚思妍看着楚宸的表情觉得不太妙。

    楚宸点点头,问,“小安儿呢?”

    “在屋子里。”

    楚宸大踏步进了屋子,一眼便看到安华锦坐在桌子前,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对他的到来,一点儿也不欣喜。

    他敢肯定,若是顾轻衍来,她一准迎出去了。

    他走上前,伸手敲了敲桌面,“你这副表情,是不欢迎我来?”

    安华锦放下茶,“不是有人欢迎你吗?思妍都跑出去迎你了。这一个月,我就没见她哭过,昨天都没哭,你一来,就哭了。欢迎的都喜极而泣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楚宸:“……”

    妹妹迎接他,跟她欢迎地迎接他能一样吗?

    楚宸噎了噎,坐下身,对她说,“连夜赶来,天黑路滑,累死了,给我倒杯茶。”

    安华锦不介意劳动一下,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

    楚宸有点儿小满足,端起茶来慢慢地喝着,总算心情好了点儿。喝完了茶,他放下茶盏,问,“我刚听我妹妹说,是张成泽和花似玉要杀你?”

    安华锦将供词推给他,“你自己看。”

    楚宸拿起供词,看了一遍,供词陈述的是张成泽有一批豢养的杀手死士,在他逃去南梁时,没带走,而是还养在京外,在月前,张成泽下了命令,找时机杀了安华锦。本来,张成泽是想让这一批死士去南阳杀安华锦,但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安华锦要在七夕前来京,于是,就准备在安华锦来京的路上动手。

    可是花似玉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张成泽死士要动手的消息,便在七日前,让人联系了这一批人的首领,让这批死士昨日埋伏在安远县的东山林里,午时三刻动手。那时,正是大雨刚下起,安华锦面临突然淋个落汤鸡且带着个楚思妍手忙脚乱时,正是时机。那首领便同意了。

    只不过,花似玉和那首领都没料到,安华锦这一回不是自己进京,而是带了南阳王府的暗卫,且这一批暗卫,十分厉害,张成泽豢养的百名杀手死士,根本在南阳王府这一批暗卫面前,没有还手之力,被单方面剿灭了不说,且还捉拿了活口,连统领头目也被抓了。

    供词就这些,供出了张成泽、花似玉,还有花似玉和张成泽这边的牵线之人。

    楚宸看完供词,脸色不太好看,他倒是没先说皇帝护不护着花似玉的事儿,而是先提出一点,“花似玉怎么知道昨日午时三刻会有倾盆大雨而下?”

    这也是安华锦最想知道的。

    安华锦摇摇头,耸耸肩,“这就要问花似玉了。”

    难道花似玉也有观看演算星云卜测何时有雨的能耐不成?

    楚宸眯起眼睛,“你七夕前进京之事,都有谁知道?”

    “我没从南阳离开时,也许知道的人不多,我从南阳离开后,一路带着你妹妹慢悠悠地来京,知道的人应该不少吧?”安华锦看着他,“这个不少推断。”

    楚宸也明白,看着她,“推算星云的能耐,就连钦天监,也做不到十分准确。据我所知,在京城,只有一个人,顾轻衍,有这个本事。”

    安华锦眨眨眼睛。

    楚宸问,“你觉得,是顾轻衍将何时有大雨的消息,透漏出去的吗?”

    安华锦笑着扬眉,“你的意思是,我的未婚夫,与人合伙,想杀我?”

    那倒不是!

    楚宸立马否定地摇头,“我是觉得,可以去问问顾轻衍。”

    “嗯。”安华锦点头,自然是要问的,她也想知道,若不是顾轻衍,普天之下,会推算星云图的人,还有谁?

    “那四个活口还活着吗?”楚宸将供词手进怀里问。

    “活着。”安华锦对外面吩咐,“暗焰,将那四个活口交给宸小王爷的人。”

    “是。”

    楚宸扭头向外瞅了一眼,啧了一声,“小安儿,你南阳王府的暗卫实在太厉害了。这个暗焰的武功,看起来,与你不相上下啊。”

    “嗯,他是暗卫里面武功最好的。”

    楚宸站起身,“走吧,我带你们回京,先看看顾轻衍怎么说,然后,你再跟我进宫见陛下。花似玉那个女人不简单,若是想让陛下治罪,怕是得费一番功夫。”

第五十章 迎接(二更)

    这一个月,来往南阳一趟,楚思妍跟安华锦锻炼出来了,即便下着小雨,楚思妍也不想坐车,披着雨披,跟安华锦一起骑马。

    因为骑马会快些回京。

    路上,楚宸再三瞅了安华锦好几眼,终于没忍住问,“小安儿,你这么折腾,就是为了顾轻衍,为了他来京陪他过七夕?”

    他还是从妹妹的来信里知道这件事儿的,知道后,他气的一天没吃饭。

    顾轻衍何德何能,让她如此折腾!

    “嗯。”安华锦点头,不为了他,她还真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再来京。

    楚宸不开心,“他就这么好?让你如此上赶着追着?”

    安华锦偏头瞅他,细密的雨帘阻隔,但她依旧能看出楚宸不开心,她转回头,承认不讳,“就是很好啊。为了美人一笑,我数千里奔波,也是一件美谈。”

    楚宸:“……”

    顾轻衍他长得好了不起啊。

    他气了半响,“上赶着不是买卖,你知道不知道男人都贱骨头?你越是喜欢他,越得吊着他,才不能这样,否则他不知珍惜。”

    安华锦:“……”

    她一乐,“呦呵”了一声,笑吟吟地看着楚宸,“你这是告诉我,怎么对顾轻衍好才能彻底拴住他吗?”

    楚宸:“……”

    他咬牙,“我没有!我是说,你们还没大婚,以后有没有大婚,做不做得成夫妻,还不一定。你不能一门心思地对他太好,否则你吃亏,你懂不懂?”

    安华锦笑的畅快,“宸小王爷的忠言,受指教了,我知道了。”

    楚宸:“……”

    她这没心没肺显然没听进去反而还取笑他的样子,他气的不想说话了。

    楚思妍默默地看了看安华锦,又默默地看了看他的亲哥哥。突然觉得,他亲哥哥好可怜啊,只不过就比顾轻衍长的差那么一点儿,只不过就没个顾轻衍好命有个未婚夫的头衔,在小安儿面前,就没地位。

    两百里地,骑马用了大半日,下午,楚宸带着安华锦、楚思妍回到了京城。

    顾轻衍特意坐了马车出了城,等在城外的十里亭处迎接。

    眼看着一行人远远而来,顾轻衍坐在亭中,伴随着亭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亭子上,地面上,响声并不小,但他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心口,清晰地感受了一会儿,慢慢地放下手,低下眉目,轻声喊,“青墨。”

    青墨立于顾轻衍身后,闻言应声,“公子?”

    顾轻衍微低着头,声音轻的不能再轻,若非青墨耳目极好,几乎听不见,只听他说,“你说,我该怎样娶了她?”

    青墨:“……”

    他不知道啊!

    他憋了一会儿,绞尽脑汁,还是摇头,“属下不知道,公子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顾轻衍轻轻叹了口气,又低了一会儿头,才慢慢抬起,重新看向十里亭外,那远远的官道上,一队人马,他的眼里只能看到披着雨披身影纤细的她。

    他从小到大,二十年里,从没特别想要过什么,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安华锦这个人,冠他之姓,做他的妻子,白天夜晚,床上书房,只想有她陪伴。

    可是,他也知道,若是想娶她,难如登天。

    青墨无声地看着顾轻衍,心中一再地叹气,他多好的公子啊,三年前初见小郡主,都躲过了一劫,怎么如今就躲不过了呢。

    大约是长大了的安小郡主,不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比三年前,她更聪明,也更懂得把控勾引人心,这不,短短时间,公子的心,就被她勾到了。

    “呀,那是顾大人吗?”楚思妍惊讶地叫了一声。

    楚宸其实早就看到了,他脸色不太好,没吭声。

    安华锦也早就看到了,弯了弯眉眼嘴角,回答楚思妍,“是呢。”话落,她双腿一夹马腹,身下坐骑跑向十里亭。

    楚思妍喃喃,“顾大人还是那么好看!远远看着,就跟一幅画一样。”

    楚宸的脸顿时黑了。

    安华锦自然听到了,十分赞同楚思妍说的话,远在十里亭内等着迎接他的顾轻衍,往那里一坐,身上穿着她早先亲手给他做的秦岭产的天青色的沉香锦,细雨中的十里亭,他周身与天相接成细雨的天青色,温润玉华,可不就是一幅画吗?

    安华锦来到十里亭外,翻身下马,走进十里亭。

    顾轻衍腾地站起身,本来视线很远的人儿突然拉进,一下子似乎就到了他面前,他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但身体比大脑动作快,两三步便迎出了亭子里。

    安华锦见他迎出来,刚要停住脚步跟他说话,便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安华锦:“……”

    这个人这么想她的么?

    好吧,她也有点儿想他。

    不过她身上披着雨披,她还是不想弄湿了顾轻衍干净的衣服,于是,在他刚伸手抱她时,她便动作快速地解了雨披扔在了地上,同时,伸手不客气地搂住了顾轻衍的腰。

    青墨看着这一幕,十分地沉默。

    十里亭外,楚宸看着这一幕,心里嫉妒的不行,但他没有一个未婚夫的身份是硬伤,便也没有理由冲上前去拽开那二人。

    但他没忘了他有个亲妹妹,于是指使楚思妍,“你去,上去说话。”

    楚思妍顿时缩了缩脖子,坚决地摇头,“哥哥,你饶了我吧。”

    她可不敢去顾轻衍面前,她仍然记着,见着了顾轻衍,要远远地躲开。于是,她立即说,“哥哥,我先回府。”

    然后,不等楚宸同意,她双腿一夹马腹,提前向京城溜回。

    楚宸:“……”

    他咬牙,“要你这样的妹妹何用?”

    楚思妍自然听不见,她早已经骑马跑远了。

    楚宸在原地忍了忍,见那二人还抱着,他纵马也去了十里亭,老远便用力的咳嗽提醒那二人,同时,怪声怪气地说,“顾大人不在吏部,跑出这十里亭来,可是如今不忙公务了?”

    顾轻衍不搭理楚宸,抱着安华锦不松开,也不吭声说话。似乎要见一个多月的思念抱个够,抱回本。

    安华锦脸皮子厚的时候挺厚,但薄的时候也挺薄,尤其是,外面那一队人马,可不止善亲王府的人,还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呢。她伸手推推顾轻衍,“还不松开?”

    “不想松!”

    安华锦:“……”

    她咳嗽一声,小声说,“没人的时候,再给你抱,好不好?”

    这个好!

    顾轻衍含着笑意松开了,扬眉瞅着楚宸,“宸小王爷不回京尽快查案,进来十里亭,做什么?”

    楚宸没好气,“堂堂吏部尚书,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人家姑娘不松手,不觉得失礼?有辱斯文?”

    “不觉得。”顾轻衍理直气壮,“我又没抱别人家的姑娘,我抱的是我自己家的未婚妻。”

    楚宸气,“未婚妻还不是妻!”

    “早晚会是的。”顾轻衍捡起地上的雨披,重新给安华锦披在身上,“走吧,外面雨天凉寒,我送你回府。”

    “嗯。”安华锦很是乖巧,任由他给她披雨披。

    楚宸在一旁看着,以前他就觉得他在安华锦面前的地位低,如今更是觉得二人看着让他刺眼的眼睛疼,他扭过头,气成青蛙地问顾轻衍,“我自然要尽快回京查案,不过在回京之前,我正好要找你。”

    “哦?”顾轻衍扬眉。

    楚宸将供词拿出来递给他,“你看看这个供词,小安儿的人审出来的。”

    他也不觉得安华锦的人审出来的供词会假,南阳王府暗卫的厉害,他虽然没亲眼见识到,但能将张成泽豢养的三百死士剿灭,可见十分厉害,既然能撬开死士的嘴,审问显然也是自有一套。

    顾轻衍伸手接过,一目十行地看罢,眯了眯眼睛。

    楚宸盯着他面部表情,“花似玉能准确地说出大雨的时辰,你怎么说?”

    顾轻衍沉默了片刻,语气平淡,“不怎么说。”

    “嗯?你什么意思?”楚宸语气变了,“你是说你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顾轻衍摇头,目光平静,淡淡清凉,将供词递给楚宸,“你拿着这份供词,去陛下面前,让陛下问问花似玉,不就知道了?”顿了顿,他补充,“推算星云图,耗时耗力,我近段时间,忙于吏部之事,分身乏术,没有推算。”

第五十一章 表兄(一更)

    楚宸闻言,看着顾轻衍,皱起了眉头。

    据他所知,顾轻衍会推算星云图,钦天监那些人,无一人能及,但顾轻衍说的也对,因为三年一届的天下官员考核,他这些日子里忙的分身乏术,推算星云图,的确是一件耗时耗力之事,他身为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忙的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的确没那么多时间弄这个。

    但若不是从顾轻衍这里泄露了风声,那么,花似玉掐着这个时间点儿,是怎么来的?难道真是花似玉自己会推算不成?

    “关于花似玉,你怎么说?”楚宸暂且压下此事,问起花似玉。

    顾轻衍捻了一下玉扳指,“两位小郡主身份尊贵,被人半路劫杀,此事既然事关花似玉,按照大楚律例,该定什么罪,自然就定什么罪。然后,定下罪后,再去找陛下要人就是了。”

    楚宸:“……”

    够狠啊!

    楚宸懂了,他觉得,对比顾轻衍,他果然差一点儿段数,若是他这般急着拿这些供词去找陛下,兴许陛下就在没人知道前抹去了花似玉的所作所为,维护她了,但若是三司会审,先将花似玉的罪名定下,此事传的人尽皆知时,再去找陛下,那陛下就算包庇,也不好轻拿轻放地轻易善了。

    毕竟,对比让陛下宠的一个连位分都不好给明路的女人,还是南阳王府小郡主和善亲王府小郡主更金尊玉贵的多。

    楚宸收起供词,转身踏出十里亭外,“我走了,你们走不走?”

    “自然走。”顾轻衍拉着安华锦,出了十里亭,上了他的马车。

    楚宸也没心情再管二人,更没心情再嫉妒顾轻衍,骑马与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汇合,商量关于花似玉治罪的对策。

    当今陛下,目前为止,勉强还算是个明君,因为,他启用的,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是为官清正的正派人。所以,关于这个案子,既然与花似玉有关,那么,他们也自然不想让花似玉逍遥法外地躲在陛下的后宫里蛊惑陛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美人祸国了,这可不行。

    安华锦上了马车后,顾轻衍又帮她解开雨披放在一旁。

    安华锦靠着车壁,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轻衍,“有什么不能跟楚宸说的事情,可以能够跟我说的吗?”

    刚刚顾轻衍的表情,虽然掩饰的很好,但那一瞬间,他眯起的眸子,可不像是不知道花似玉推算星云图之事。

    顾轻衍瞒楚宸,她没意见,想必一定有理由,但若是连她也不说,那她这个未婚夫的位置,她得好好考虑考虑了。毕竟,昨日那大批杀手,若她这一回没有带上南阳王府的暗卫来京,身边带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楚思妍,足够她喝一壶的,怕是不死也会受重伤,豢养的百名杀手,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轻衍微微点头,“不能与他说,确实是有不能说的理由,因为,不能捅去陛下面前。但确实可以跟你说。”

    安华锦扬眉,这还差不多,她洗耳恭听。

    顾轻衍压低声音说,“我外祖父,有一个外孙,是他的嫡孙,也是我的表兄,王家排行行六,王岸知,他与我一起,有些东西,都是我外祖父所教,他自幼聪明绝顶,同样不受王家拘束,已离京四年,一直在外游历,十日前,回到了京城。”

    “嗯?你的意思是,王岸知对我下手?为什么?”安华锦确定这个名字自己不认识,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或者说,难道皇子们争位,王家也站队了?要对付她七表兄?所以来杀她?

    顾轻衍摇头,“刚刚,在看到供词时,想到他,我也十分震惊。普天之下,除了我,大约也就他能与我一样,准确地推算出星云图了。所以,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何帮花似玉。”

    安华锦托着下巴,“这可有意思了。”

    顾轻衍不语。

    安华锦问,“你这位六表兄,他为人如何?”

    “我外祖父去世后,我已有四年没见过他了。”顾轻衍寻着记忆说,“我们从小,学东西,都比着学,我聪明,他也不差,又年岁相当,难免谁也不服气谁。”说着,他看了安华锦一眼,轻叹,“也许,你是被我连累的。”

    安华锦乐,“你的意思是,你这位六表兄,他是冲着你来的,所以身为你的未婚妻,他想帮着人杀了我,让你难受?”

    “也许你说对了。”

    安华锦:“……”

    她伸手捏了捏顾轻衍的脸,手劲儿不大,但也给他捏红了,“进京后,我要见见他。”

    顾轻衍眸光微闪,不说话。

    “嗯?你不同意?”安华锦对这个王岸知此时有点儿好奇,她想知道,普天之下,有跟顾轻衍差不多聪明的人,且从小学的东西都一样的王六公子,刚回京,就敢利用花似玉来杀她,到底什么模样。

    顾轻衍垂下眼眸,“嗯,不同意。”

    “理由?”安华锦奇了怪了,“他见不得人吗?还是,你护着他,不想我找他麻烦?他是你表兄,但我是你未婚妻。”

    言外之意,顾轻衍,你不能里外不分,在她看来,表兄是一表三千里的兄弟,但未婚妻,可不同,是表字里面的自己人。

    而且,她不觉得王岸知要杀她,顾轻衍还要护着他,不捅去陛下面前也就罢了,连见也不让见?这可说不通。

    顾轻衍沉默片刻,在安华锦质疑的眼神下,才有些郁郁地开口,“我怕你被他抢了。”

    安华锦:“……”

    她呆了呆,被逗笑,“你当我是什么物品吗?他说抢就抢?”

    且顾轻衍这个意思,看起来还真怕她被抢走了?

    她一时十分无语,“你很怕他?”

    她觉得新鲜了,顾轻衍怕谁?天底下,原来有他真正怕的人?

    顾轻衍抬起眼睛,无奈了,伸手拽住她一片袖角,将她整个胳膊拽到了他面前,攥住她纤细白皙的手,将手指搁在他手心里把玩,解释,“你没见过他,所以,不了解他。从小到大,无论是什么,我们争到大,四年前,外祖父病逝前,在他老人家的面前,我们做了一局,他没赢过我,于是,外祖父将八大街的归属权给了我,他不服输,在外祖父病逝后,一气之下,跑出京城去外面游历了,临别前,他说让我等着。”

    “如今他回京后,你见过他了吗?”安华锦有点儿理解了,这个人能让顾轻衍如此忌惮,又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彼此了解的深,可见,是个人物。

    “没有。”顾轻衍见安华锦更好奇了,语气里有了点儿情绪,“他没主动去找我,我也没空见他。”

    “所以,他先送了一份大礼,就是与花似玉合作,给你未婚妻送了一批杀手?”安华锦挑眉。

    顾轻衍:“……”

    他点头,看着安华锦眼里的兴味被气笑,“你若是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不敢将他的所作所为捅去陛下面前,是因为,他对你知根知底,若是你去陛下面前捅出他,那么,你帮大皇子之事,他也会不客气地泄露给陛下?”

    “嗯。”

    安华锦懂了,这么个人物,她还真得会会他,“所以,他长的很好看吗?”

    她可是一个看脸的人!

    顾轻衍:“……”

    他一把将安华锦拽进怀里,眼底满满当当的情绪,因他动作快,安华锦没防备,仰倒在了他怀里,只能仰着脸看着他,恰恰正好看清了他眼底的情绪。

    这情绪,是压制着,但有压制不住的势头,如云雨翻滚,很快就大雨滂沱。

    安华锦愣了一下,然后,手比大脑反应快地飞快地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然后,笑嘻嘻地说,“他就算长的再好,也没有你长的好,我的未婚夫,自然是天下第一最好看的人。”

    顾轻衍满满当当的情绪霎时一凝,一时间气息都轻了。

    安华锦趁机从他怀中脱身,重新坐回了对面,手也顺带地撤回,见他脸色依旧不好,她又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软声软语地给他下气,“好啦,好啦,听你的,你说不让我见他,我就不见。”

第五十二章 岸知(二更)

    虽然安华锦与顾轻衍相处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但他是什么样的人,安华锦却十有八九已经很清楚了,顾轻衍骨子里是有着天子骄子般的清傲,这般冷情冷性的一个人,提起王岸知,这情绪掩都掩饰不住,可见,王岸知怕真是个对手。

    安华锦别的优点没有,但记仇的优点可不小,既然答应顾轻衍,她也不会真的对王岸知找上门,但若是以后遇到,那她就要领教领教,顺便,若是能报仇,再报个仇。

    顾轻衍见安华锦答应,玉颜恢复如常,温声说,“你放心,这个仇,哪怕不捅去陛下面前,我也会帮你报的。”

    他的未婚妻,自然不能吃这个亏。

    安华锦彻底笑了,开心地点点头,“行!”

    她的未婚夫,还算是一个好未婚夫,这样她就放心了。

    “今日先回安家老宅,明日陛下大约会召见你,你也累了,先歇一晚。”顾轻衍想了想,轻叹,“这雨还未停,七夕一些好玩的东西,怕都不能应景了。”

    安华锦看着他,“天色还早,你一会儿还去吏部吗?”

    “不去了,陪你。”顾轻衍忙了这么多日子,就为了今天沐休等着安华锦来。

    安华锦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们就在府中乞巧就是了。老宅里种了好几池子的黄瓜架。我们可以打着伞蹲在黄瓜架下听牛郎织女天河会。”

    顾轻衍笑,“好。”

    马车进了城,因这两日下雨,如今雨还没停,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马车一路穿街而过,来到最繁华的荣华街时,被一辆马车拦住,青墨坐在车前,看到那辆马车,脸色微微一僵,压低声音对车内禀报,“公子,是岸知公子。”

    安华锦猛地睁大了眼睛。

    王岸知?

    顾轻衍面色瞬间一沉,身子稳坐不动,“你告诉他,今日我没空理会他,但他做了什么事情,我会加倍还回去的。”

    青墨应是。

    迎面的马车挑开帘幕,露出一张欺霜赛雪的绝伦姿容,男子很年轻,车帘半掀起,这一张脸,在雨幕中,透着几分艳色。

    青墨见了,呼吸一窒,拱手见礼,“岸知公子!”

    “小青墨?好久不见!”王岸知声调微扬,眉梢微挑,容色艳华更甚。

    青墨立即垂下头。

    王岸知目光落在依旧紧闭的车帘上,笑意扬起,有一种邪肆的风流,“怎么?表弟不乐意见我?”

    青墨垂着头回话,“回岸知公子,我家公子今日身体不适,您做了什么事情,我家公子说,会加倍给您还回去的,您等着就是了。”

    王岸知大笑,“表弟以前可不是喜欢放狠话的人,如今看起来四年不见,倒是变了不少。”

    他说着,随手拿了一把伞,径自跳下马车,撑着伞来到顾轻衍马车前,伸手去挑帘幕,语气邪肆风流,“我倒要看看,表弟怎么个身体不适,怎么个对我加倍还回来。既然有账,还是当面算比较好,表弟知道,表哥从来不喜欢等着。”

    车帘眼看掀起,马车里面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按住车帘,顾轻衍温淡的声音响起,“表哥嘴上说不喜欢等着,但四年前的账,却还是等了四年不是吗?”

    王岸知面色一沉,眯了眯眼睛,“四年不见,表弟连见我都不敢见了?”

    “只是今日不想见而已。”

    王岸知嗤笑,“表弟的马车里,藏着美人?若是这样,我更想一睹芳容了。”

    顾轻衍语气清凉,“表哥若是不想要这只手,只管为所欲为。”

    王岸知扬眉,似不怕顾轻衍的威胁,一手被他攥住,另一只撑伞的手猛地发力,击向马车帘幕。

    一瞬间,帘幕在他眼前破碎不堪,露出了里面的人。

    只不过,这人是顾轻衍,而安华锦,被他挡在身后,顾轻衍玉颜如雪,清清冷冷,声音却平静,“这京城,不是表哥的地盘,表哥可想好了,真要当街动手?”

    顾轻衍显然动了怒。

    王岸知刚要说话,他攥着的伞突然无声地破碎,稀里哗啦,在他面前碎了一地。

    他目光落在被顾轻衍遮住的身后一截水色的裙裾上,顿了一会儿,攸地扬唇一笑,丢了手里的突伞柄,缓缓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落下帘幕前,丢下一句话,“行,既然表弟让我等着,那表兄就好好等着了。”

    顾轻衍随手扬起雨披,代替了车帘,挡住了外面的风雨。

    青墨微微松了一口气。

    两辆马车错身而过时,王岸知的声音又传来,“安小郡主见不得人吗?如今藏头藏尾,可见传言这东西,不可信。”

    安华锦不吭声。

    顾轻衍冷笑,“小郡主金尊玉贵,不是什么人都见的,表哥还不值得小郡主出来一见。”

    “呵。”王岸知轻笑,尾音不绝,“表弟倒是护着,你最好护好了,你要知道,你越是喜欢护着的,我也越是喜欢呢。”

    顾轻衍面沉如水,没再逞口舌之快。

    王岸知的马车走远,安华锦依旧没动弹,坐在顾轻衍身后,盯着他后脑勺看了片刻,又盯着他挺直的后脊背看了好一会儿,才心里啧啧了一声。

    这世上,原来都是有天敌的,顾轻衍这样的人,也有个天敌,就是这个王岸知了,她今日算是见识了。

    她盯着顾轻衍老半晌,都不见他动弹一下,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戮了戮他后背,小声,“喂,顾轻衍,你不会就这么被他气着了吧?”

    顾轻衍身子动了一下,温声说,“没有。”

    安华锦笑,“他当真很厉害?”

    “你觉得我厉害吗?”顾轻衍反问。

    “嗯,你很厉害。”不说三年前,他保大皇子不死,保跟随大皇子的一干势力全身而退,只说这几个月来,他暗中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足够说明他厉害。

    顾轻衍轻叹,“他也厉害。”

    “那你也厉害啊,半斤八两而已,他与你作对,又不见得讨到好处。”安华锦有点儿不懂,“你忌惮他什么啊?别对我说真怕我被他抢去,我才不信。”

    顾轻衍笑了一下,慢慢地转回身,“你说你是个看脸的人。”

    安华锦眨眨眼睛,“他长的当真很好看?”

    顾轻衍不答,又压低声音说,“我只是在想,他敢参与利用花似玉杀你,怕是这四年里,在外不止游历这么简单,而且就怕已经择了新主。而那个人,不是七殿下楚砚。这样的话,他想杀你,怕真是真的,不止是为了对付我,想要我好看这么简单。”

    安华锦扬眉,面色终于收了调笑,“所以,你是在担心这个?”

    “嗯。”

    “我从小到大,别的不多,就是命多。”安华锦无所谓,“他只管来就是了。不过,我倒是想知道,若是以你对他的了解,猜对了的话,他的新主是谁?”

    “这就需要查了。”顾轻衍抿唇,“外祖父虽然将八大街给了我,但是京外的许多东西,都给了他。”他揉揉眉心,“而且,他是王家人。若是他站队,那么,王家,也会被他拖下水。”

    顾、王、崔、谢四大家族,王岸知若是将王家拉下水参与争权,那么,顾轻衍为了对付他,顾家也少不了被牵扯进来,自古以来,顾、王、崔、谢四大家族,姻亲盘根错节,那么,四大家族也许到最后都会搅进来。

    那可就不是皇子夺嫡一般的乱了,怕是天下都会动荡。

    这才是顾轻衍担心的。

    安华锦懂了,这七窍玲珑心的人,就是心思细密,她不会想到的事情,顾轻衍想的太远了。她伸手拍拍他的手,“行了,别想他了,今日可是七夕,他大约就是不想让你高兴,才故意拦截在街道上,让你心情不好,他就开心了。”

    顾轻衍不语。

    安华锦又说,“只要南阳军不乱,这天下,便稳当的很。”

    顾轻衍终于又开口,伸手将她抱进怀里,低声说,“这一回你进京,带了足够的南阳王府暗卫是对的,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只有你好,南阳军才不乱,大楚才安。”

第五十三章 霸道(一更)

    若是父兄还活着,安华锦想,轮不到她成为南阳军稳定军心的军魂。可是如今,不管怎么说,她这条命,还真是无价之宝了。

    以前就珍惜,以后需要更珍惜。

    马车来到安家老宅,孙伯已得到了消息,带着老宅里的十几个人等在大门口,见顾轻衍给安华锦披好雨披,又撑着伞护着她下了马车,孙伯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小郡主,您总算来了。老奴说去城外等着您,是顾大人说,有他等着,不需要老奴,老奴便在府中让厨娘给您做了一桌子菜,以便您进府,就吃到热乎饭菜。”

    安华锦笑着点头,片头瞅了顾轻衍一眼,“他在城外十里亭等着我,我很高兴呢。”

    顾轻衍心情总算被这句话愉悦了,弯起了嘴角。

    孙伯笑呵呵地往里走,“您回南阳这些时日,隔三差五,顾大人便来府中用晚膳。否则啊,没有顾大人,咱们府中人在您走后,连饭都不想吃了。”

    安华锦倒是不知道这个,顾轻衍在书信中没与他提,她笑问,“你怎么不回家吃饭?”

    “想你,待在安家老宅,便好受些。”

    安华锦:“……”

    这么直白的吗?

    回到枫红苑,安华锦解了雨披,孙伯端了两碗姜汤来,一碗给安华锦,一碗给顾轻衍,“昨日那雨,真是吓死人,听说有的地方,堤坝冲毁,受了灾。这天灾人祸的,苦的都是老百姓。”

    安华锦端起姜汤来喝,“京城方圆五百里,雨势都很大,不过自从打劫了大昭寺,国库里今年银两充足,赈灾应该不是难事儿。”

    “正是。”孙伯这才问,“小郡主,您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安华锦半路被人刺杀的事儿,刑部和大理寺没对外声张,安家老宅的人自然也不知道。

    安华锦轻描淡写,“遇到了一桩刺杀,不过,都解决了。”

    孙伯一惊,上上下下打量安华锦,见他没受伤,看起来好的很,才放心了,“贼子太多,小郡主此次来京,可带了暗卫?若是没人护着,这京城不安平,老奴也提心吊胆不放心,您还不如就在南阳待着呢。苏世子若不是遇到长公主和驸马,命就丢了,在京城苏家老宅,养了二十多日,身子骨才养好。”

    “带了,他们稍后就到,你把府中所有的院落和房间都收拾出来,供他们住。”安华锦吩咐。

    孙伯一喜,“好,老奴这就去。”

    “张成泽豢养的百名暗卫,都被绞杀了,可见南阳王府的暗卫,十分厉害。”顾轻衍评价。

    安华锦自豪,“自然,从小跟着我一起训练的暗卫。能不厉害吗?”

    顾轻衍莞尔。

    喝完了姜汤,孙伯又打发人送来了饭菜,吃过饭后,孙伯又让人送来了一桶热水,抬进了里屋的屏风后,又派人告诉顾轻衍,他落脚歇息的客院里,也送去了一桶热水,喝了姜汤沐浴后,驱除寒气,才不至于感染风寒。

    安华锦看着顾轻衍。

    顾轻衍站起身,“我一会儿再过来。”

    “嗯。”安华锦进了里屋。

    沐浴后,安华锦确实有点儿累了,昨日在安源县半夜到达县衙并没有睡好,她躺在柔软干燥的被褥上,没用多久,就睡着了。

    顾轻衍来时,没听到里屋的动静,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进了里屋。挑开里屋的珠帘,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安华锦。

    小姑娘睡着的时候,眉眼舒展,睡相安静安然,裹在锦被里,纤细娇柔的一团,看起来跟棉花一般,软软的。

    顾轻衍来到床前,目光落在安华锦的眉目上,往下移,脸上,唇上,锁骨上。

    他忽然呼吸轻了轻,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棚顶,视线飘忽地看了棚顶一会儿,又收回来,低下眼睫,看着锦被里鼓起的一团,片刻后,深吸一口气,脱了靴子,也上了床。

    他上床的动作十分自然娴熟,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很顺利地便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安华锦身边,然后,伸手落下了帷幔,光线顿时一暗,床帐内的气息微微流动着暖暖的气流,让他呼吸窒了窒,又轻了轻。

    安华锦似有所觉,动了动身子,伸手推他,眉眼不睁,嘴里却软软地嘟囔,“顾轻衍,你上我的床,是不是上的太顺手了些?”

    顾轻衍低头看他,唇角带着一丝情绪,“你要赶我走吗?”

    安华锦扁扁嘴,“你的君子之礼呢?被狗吃了吗?”

    “嗯,被狗吃了。”

    安华锦:“……”

    她轻哼一声,“这狗也真不开眼,专吃你的君子之礼。”

    顾轻衍低笑。

    安华锦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困浓浓地说,“晚上时喊我。”

    “好。”

    安华锦心大地继续睡了,很快,就睡的很是香甜纯熟。

    顾轻衍看着她后脑勺后背,渐渐地,如以前一样,又生起了郁气,不过,想起上次发脾气的后果,便是让她毫不留恋地离京回了南阳,他便压下了郁气,只不过,紧抿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至今,他仍不敢断定安华锦对他的上心能有多少?总之,不到十分。

    而他……

    他闭上眼睛,低声呢喃,“我便不信什么来日方长,我只信我目前能够得到的。”

    这声音几乎压着唇舌,轻的不能再轻,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

    大约是自从安华锦离京后,顾轻衍太忙,也没睡好,所以,不多时,听着安华锦呼呼睡的香,他也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孙伯的声音在外小声地响起,“顾大人?”

    自从安华锦上次与顾轻衍冷战,特意说了关于顾轻衍的称呼,安家老宅所有人,将对顾轻衍的称呼都改了。

    顾轻衍被喊醒,声音低哑,“嗯?孙伯,可有何事儿?”

    孙伯小声说,“顾家来人,问问您,今日可回府用晚膳?”

    “不回去。”顾轻衍摇头,“我陪小郡主乞巧。”

    孙伯应了一声,立即去回话了。

    顾轻衍这才发现天已经要黑了,他转身看安华锦,安华锦睡觉不太老实,本来是背对着他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他的怀里,如八爪鱼一般,将他当成了抱枕,抱了个严实。

    他伸手捏捏她的脸,小姑娘的脸柔柔软软的,眉眼漂亮极了。

    安华锦被吵到,皱了皱眉,伸手打开他的手,困浓浓,“别闹。”

    “醒醒,你说与我一起乞巧的,天快黑了。”顾轻衍不打算让她继续睡,被她打开手后,又继续捏她的脸。

    安华锦又打开,“我再睡一小会儿。”

    “不行。”

    安华锦睁开眼睛,瞪着顾轻衍。

    顾轻衍看着她刚睡醒的眼睛,十分漂亮,他心神一荡,“起不起?”

    “不起。”安华锦觉得这一觉实在是太舒服了,转了个身,抱着被子,打算耍赖继续睡。

    顾轻衍气笑,“说话不算话了?”

    安华锦不吭声。

    顾轻衍伸手一拽,将她重新拽到了怀里,贴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若是耍赖不起,我要亲你了。”

    安华锦腾地弹了起来,一下子,动作利落地越过了顾轻衍弹到了地上,然后看着他,不知是彻底地被吓醒了,还是如何,脸有些红,一双漂亮的如水洗过的眸子瞪着顾轻衍,表情十分地一言难尽。

    顾轻衍扬眉,好笑地看着她,“怎么?这回起了?”

    安华锦瞪着他,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看着他薄薄的唇瓣,抿了一下嘴角,忽然指腹用力,揉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过身,轻哼,“就算要亲,也是我亲你。”

    顾轻衍低笑,“这么霸道的吗?”

    安华锦脸又红了一层,走到门口,挥手打开了门帘,珠帘噼里啪啦一阵清脆的响声,这响声,凉凉的,将她脸上的热度浇散了些,她迈步,出了里屋,丢下一句话,“既然要乞巧,你还赖在床上做什么?赶紧起啊。”

    珠帘晃动,人已出去了。

    顾轻衍看着,清脆的响声仿佛打在他心上,浇灭了些许心热。

    哪怕,他与她同床共枕数次,但她依然,紧守着一步的距离,这一步,近在眼前,薄如轻纱,却远在天边,相隔万里。

    她是不敢吧!或许,她是不打算嫁给他,才不敢更亲近的碰触他?以免舍弃这桩婚约时,不会舍不得。

第五十四章 乞巧(二更)

    晚膳很丰盛,满满的色香味俱全。

    但是顾轻衍似乎没什么胃口,从里屋出来后,便坐在外屋画堂的桌子前,端坐着,一动不动,脸色也不太好。

    安华锦拿起筷子,塞进他手里,“吃啊?干坐着干什么?”

    顾轻衍不接筷子,反而还躲了一下。

    安华锦偏头瞧着他,“怎么了?”

    顾轻衍眼眸沉静,但眼底的委屈之色隐隐流转,一声不吭。

    安华锦:“……”

    他这般控诉地看着她,仿佛她做了多么十恶不赦之事,其实,她也就是刚刚从里屋落荒而逃而已。

    这、也的确有点儿十恶不赦。

    安华锦静了静,装作早已经忘了刚才发生过什么的样子,强硬地将筷子塞进他手里,笑着问,“顾大人,发什么小孩子脾气呢?要我喂你吗?”

    顾轻衍不语。

    安华锦拿起筷子,当真夹了一筷子菜喂到他嘴边,薄薄的唇角,微微抿着,弧度下拉,成一条线,这与小孩子闹情绪何其想象?她瞧着,一个没忍住,忽然乐了,筷子往前递了递,“吃不吃?”

    顾轻衍垂下眼睫,顿了一会儿,又抬眼,慢慢地张嘴,吃掉她递到他嘴边的菜,野山菇又滑又嫩,入口香甜,很是好吃,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安华锦撇开眼睛,小声嘟囔,“我还没哄过谁呢!”

    就算是沈远之,她也只会与他打架,后来顶多对他提的要求做到,也没哄过。

    顾轻衍拿起筷子,也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安华锦嘴边,低声说,“很好吃,你尝尝。”

    “我有手!”安华锦抬眼。

    顾轻衍看着她,“我还有手呢。”

    那能一样吗?你有手不吃饭是闹情绪,我有手可没闹情绪。

    不过,看着顾轻衍清泉般的眸子,她还是长开了嘴,吞掉他送到嘴边的菜。嗯,酱爆野山菇的确很好吃。

    一人一筷子,你来我往,拉开了这顿饭的序幕。

    直到安华锦吃饱,看着顾轻衍也放下筷子,有点儿怀疑人生,她与顾轻衍,是怎么你喂我一筷子,我喂你一筷子,就这么吃完一顿饭的?

    她刚刚都做了什么?顾轻衍又做了什么?

    她真是被他带到沟里去了。

    她一时间也形容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喝了两口茶压压惊后,她站起身,拿了一把打伞,撑开,对他说,“走,去黄瓜架下乞巧。”

    顾轻衍心情很好地点头,早先的情绪早已消化进这一顿饭里。

    他早就发现了,她对他的包容之心,大的很,只要他不是太过分,他就算不声不响地欺负了她,她也会哄着他,被人哄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外面,依旧下着小雨。二人沿着青石路,出了枫红苑,来到后面的园子。

    几大池子黄瓜架,看起来很是壮观,在黄瓜架旁,孙伯早就让人摆了香案和一应乞巧之物。

    安华锦从桌案上拿了一根红绳,先拴在顾轻衍的手腕上,随后又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之后,拉着他走到黄瓜架下蹲下,将两人手腕的红绳,又灵巧地系在黄瓜架上。

    顾轻衍默默地跟着她的动作,无声地在一旁新奇地看着。

    “你以前乞巧过吗?”安华锦小声问。

    顾轻衍摇头,“没有。”

    “我以前也没乞巧过。”安华锦嘀嘀咕咕,“据说,只有未婚的成年男女,才能蹲在黄瓜架下一起乞巧,我曾经见过我大哥和未来嫂子乞巧过,他们就这样子……”

    她说着,忽然顿住,不吭声了。

    顾轻衍知道,他大哥有个自小订婚的未婚妻,未曾大婚,便上了战场,玉雪岭之战后,那姑娘没等到他求娶,反而等来了噩耗,据说哭的死去活来,本要随着他去了,后来不知怎地,出家做了姑子。

    顾轻衍轻轻握住她的手,转移她想起过去而难受,“我们就这样蹲着吗?”

    “是的吧。”安华锦也不太确定。

    顾轻衍:“……”

    他无声地蹲了一会儿,又说,“我们要蹲多久?”

    “我也不知道。”

    顾轻衍低咳一声,“不做点儿什么吗?”

    安华锦想了想,小声说,“我听说,在七月七这一日,未婚男女,一起蹲在黄瓜架下乞巧,可以听到牛郎织女在天河边上说话。”

    顾轻衍眨了眨眼睛。

    安华锦又小声说,“据说,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的未婚男女,一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姻缘。”

    顾轻衍抬头看看天,没看到,只看到了雨伞眼前高高的黄瓜架,正是黄瓜熟的季节,一连串的挂在架上。

    他很怀疑,这个传说,是真的吗?他怎么觉得有点儿不靠谱呢。

    过了一会儿,安华锦小声问,“你听到他们说话了吗?”

    顾轻衍没听见,但他不想没听见,他想要一个美满的姻缘,所以,他一本正经地说,“听见了。”

    “啊?”安华锦吃惊,“你真听见了?他们说了什么?”

    顾轻衍想了想关于牛郎织女的那个民间传说,绞尽脑汁地琢磨应答,片刻后,小声说,“他们说以后再也不分开了,织女让牛郎跟她一起住在天上,不下凡了。”

    “啊?”安华锦更吃惊了。

    顾轻衍的神色再认真不过地胡说八道,“原来牛郎不是牛郎,他也是天上的神仙,只不过是犯了错,被贬到了凡间,如今凡间期满,他就回天上了。”

    “啊?”安华锦扒拉着红绳,看顾轻衍的眼神,很是不一样。

    顾轻衍对她反问,“你没听到吗?”

    安华锦想摇头,看顾轻衍问这话时的表情,是一幅你怎么这么笨的样子,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到吗的眼神,她挠挠脑袋,头脑一热,含糊地说,“我……听到了啊。”

    顾轻衍垂下头,低低地笑了起来,“嗯,我们都听到了,那可见我们一定会有一个美满的姻缘的。”

    “是、的吧。”安华锦磕巴了一下。

    “走吧,既然我们听到了,那是不是可以不用继续蹲着了?”顾轻衍伸手去解那根红绳。

    安华锦有点儿头脑昏昏,“应该可以了吧。”

    顾轻衍动作利落地解完了红绳,随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安华锦瞧着他,“你要这根红绳过什么?”

    “这是我们的姻缘线,自然要留着了。明年七夕,再一起乞巧,还用这根红绳。”顾轻衍拉着安华锦退出黄瓜架,站起身。

    安华锦没话可反驳,“也行,那你留好了,别弄丢了。”

    这可是一根能通天河偷听牛郎织女说话的红绳,不是简单的红绳。

    二人一起撑着伞出了后园子往回走,迎面遇到孙伯,孙伯笑呵呵地说,“小郡主,顾大人,虽然下着雨,但外面街上今夜也很热闹,老奴派人去打听了,许多年轻人,都在外面玩,您二人,要不要也出去玩?”

    顾轻衍看向安华锦,“你想出去吗?”

    “你呢?”安华锦反问。

    顾轻衍浅笑,“跟你在一起,出不出去都行,你决定。”

    这个未婚夫,一会会儿的真好啊,不闹情绪的时候,简直完美招人喜欢。

    安华锦看了一眼天色,下着雨,雨夜凉的很,她摇头,“算了吧,我们回屋下棋好了,屋子里暖和,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何必出去受那个罪。”

    “好。”

    二人商量好,回了枫红苑,安华锦拿出棋盘,摆上棋局,二人坐在温暖的房中,对弈起来。

    棋下到了一半,青墨在外面喊了一声,“公子。”

    “嗯?”顾轻衍看向门口。

    青墨禀告,“张公公传出消息,花似玉怀孕了。”

    顾轻衍落子的手一顿。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

    青墨继续说,“半个时辰前,花似玉忽然晕了过去,陛下请了太医院的太医,给花似玉把出了喜脉。因不足一月,陛下暂且压下了这个消息,说不得声张。”

    “知道了。”顾轻衍平静地落子,“去知会楚宸一声。”

    “是!”

    青墨退下后,安华锦“啪”地将棋子落下,一声轻响,她冷笑,“有了这道保命符,暂且奈何不得她了吗?”

第五十五章 喝酒(一更)

    自古以来,怀有皇嗣的妃嫔,一旦犯错,便会网开一面,待生下孩子,再轻轻处罚治罪。也有生下孩子后,得宠的,便不会旧事重提,也许就不治罪了。

    陛下本来就宠花似玉,夜夜笙歌,如今更是怀有皇嗣,哪怕是楚宸证据确凿,砸到陛下面前,陛下怕也不会奈何花似玉。

    皇嗣自古以来便是一道保命符。尤其是,当今陛下的后宫里,没有压制陛下的太后。有一个诚太妃,偏偏还自己作死了。

    安华锦本来没多少气,觉得这么个女人,不信收拾不了,如今她怀有身孕,若是不能过明路的逼迫陛下对她治罪,私下动手收拾她,便是谋害皇嗣。

    这个时候,哪怕她姑姑贵为皇后,正是立储的关键期,别说有爷爷的嘱咐,姑姑这么多年不曾在后宫脏过手,就算没爷爷的嘱咐,她也不能轻举妄动,一个不好,便被抓住了把柄,连累七表兄。

    “别气。”顾轻衍轻轻拍拍她手背,“哪怕陛下护着她,犯了罪,就是犯了罪。如今她怀有皇嗣,也许的确不能将她如何,但她同时也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再做不了什么,若是她十月怀胎期间,忍不住,一旦又做了什么,就算怀着皇嗣,也两罪并罚。”

    安华锦点点头。

    顾轻衍淡笑,“一个女人而已,哪怕成了陛下的女人,就算翻起浪花,也不足为惧。”

    足以为惧的人,是利用这个女人的人,顾轻衍没说。

    但是安华锦懂了,她深吸一口气,“以花似玉的脾气,如今我没事儿,她一定忍不了,还会出手的。”

    “嗯。正好你再收拾她。”

    安华锦点头。

    这件事儿,虽然不算是一件让人听了开心的事儿,但影响也不大,安华锦很快就丢下了,与顾轻衍一边闲聊,一边对弈。

    楚宸那里,比安华锦脾气急,闻得到消息后气了个够呛。

    他没想到花似玉除了得宠外,如今又加了一道保障,这罪证哪怕砸到陛下面前,怕是哪怕让朝臣不满,该保怕还是会保,毕竟安华锦平安无事,若是她出事,陛下就不好意思保了,但没出事儿,他就好意思。

    他一时也不知怎么个章程了,琢磨再三,吩咐人备马,他去了七皇子府。

    楚砚早已得到了消息,知道安华锦进京,也知道她被人劫杀,至于凶手,他还不知。今日晚上难得没忙公务,在书房里看书,听闻楚宸来了,他抬起头,吩咐管家,“请他进来。”

    楚宸进了七皇子府,被请到了书房。

    楚宸其实没怎么来过七皇子府几次,楚砚这个人被陛下教养的淡漠寡言,楚宸从小就与他玩不到一起,但也不曾交恶过。他见了楚砚后,也不多话,将供词递给了楚砚。

    楚砚扬了扬眉,伸手接过,看罢后,眼睛眯起。

    楚宸大马金刀地坐在楚砚对面,见他看完,半晌不语,对他问,“你说怎么办?宫里刚刚传出的花似玉有喜的消息,你可知道了?”

    “嗯。”楚砚自然知道了,宫里的消息,瞒不过他,也瞒不过皇后。只不过,他没想到,安华锦被劫杀,有花似玉的手笔,这么短短时间,她进宫后,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儿,果然是个厉害的女人。

    他沉默片刻,开口,“三司会审,此事要朝野上下都知道。至于父皇那里,他从天牢里弄出花似玉,便已毁了名声,想必,也不怕多毁一些。”

    楚宸:“……”

    这倒是跟顾轻衍说的一样。

    “那之后呢?”楚宸问。

    楚砚抬眼看他,楚宸既然来找他,就是个投诚的态度?善亲王府支持他?这么多年,他对善亲王府,没做过什么拉拢之事,如今他此举,大约是事关表妹。安家支持他,他显然想与安家绑在一起。

    楚砚神色淡淡,“以花似玉的脾气,你觉得,她一次不成,能不恃宠而骄,二次出手?若是她第二次再迫害表妹,父皇也说不过去了吧?你所在的御史台,一众大人们,总不能是吃干饭的?扶正陛下别被妖女所惑,是不是御史台的责任?”

    楚宸:“……”

    这倒是!

    御史台上对陛下谏箴言,下监督弹劾文武百官,最次要的是偶尔配合刑部、大理寺查案。不过如今,他进了御史台后,倒是把最次要的抓的紧了,这是不对的。

    他站起身,重新拿起供词,塞回怀里,“行,我知道了。”

    “不必急着走,外面风雨寒凉,天色还早,留下来喝一杯?”楚砚挽留。

    楚宸一愣,攸地笑了,“难得啊!”

    “喝不喝?”

    “喝!”楚宸重新坐下。

    七皇子府的管家让厨房赶紧备了酒菜,厨房动作利落,不多时,就摆了几个菜两壶酒。

    楚砚问,“表妹半丝没伤到?”

    “没有,她好的很,见到顾轻衍后,高兴的又蹦又跳。”楚宸憋着气说。

    楚砚笑了笑,“她可说这次来京,待多久了吗?”

    楚宸想了一下,“没有吧!我忘了问了。”

    楚砚点点头。

    楚宸夹了一口菜,忽然盯紧楚砚,“她与顾轻衍如今,情分挺好。为了他,不怕奔波之苦,特意来陪他过七夕,你是怎么想的?”

    楚砚面色寡淡,“不怎么想。”

    楚宸哼了一声,“小安儿那样的姑娘,你能没有想法?都是男人,别装模作样了。以前,你可能没有,但是陛下有心想要取消安顾联姻,让你娶她,如今你还敢说,你没有吗?”

    楚砚挑眉,“你觉得,我该有?”

    楚宸想说该啊,但看着楚砚的表情,很是无动于衷,一时间还真有点儿拿不准,顿时闭了嘴。

    “安家,有一个女儿,嫁入皇家,对安家来说,已足够了。”楚砚语气平静,无波无澜,“无论是外祖父,还是表妹,都不会再嫁入皇家。”他顿了顿,看了楚宸一眼,“宗室也不会。你没戏。”

    楚宸:“……”

    扎心了!

    他后悔留下来喝这顿酒了,楚砚这是故意想要敲打他?他一时间气的不行,“姓楚怎么了?姓楚就是错了吗?我脱离善亲王府行不行?若是让陛下将我贬黜为平民百姓,行不行?”

    楚砚冷笑,“你确定?”

    楚宸想说确定,眼前蹦出他爷爷那张脸,他顿时呼吸一窒,没了声。

    他不确定!

    他没有兄弟,只一个妹妹,他是善亲王府的唯一男丁,善亲王府唯一的独苗。他爷爷若是对他不好也就罢了,从小到大,真是好的不得了,他不能不孝。

    他气的嘿了一声,“顾轻衍也是半斤八两,他姓顾,很了不起吗?顾老爷子也不会准许他脱离顾家去南阳王府。而今日我妹妹回府后,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说南阳王府的一应事务,都是小安儿在管,她在南阳王府这些日子,根本就没见她有个闲空。每日妹妹出去闲逛,她都在忙事情,没一日陪着她逛过南阳王府。这说明了什么?你觉得,老南阳王百年之后,南阳真能离得了她吗?”

    天下多少人若是不知道南阳的各种细情,一定不会知道,如今的南阳王府,就是一个小姑娘在吃撑。老王爷早就力不从心退居二线了。

    “哪怕不是顾轻衍,也不会是你我。”楚宸十分冷静,“天下大好男儿,还是有的。南阳王府小将军沈远之,崔家嫡子嫡孙崔灼,据说崔灼,很喜欢她。”

    “崔灼?”楚宸睁大眼睛,“不会吧?崔家与顾家,有何不同?”

    “自然不同。崔家距离南阳王府近,哪怕她嫁入崔家,也能肩挑南阳王府的重任。而顾家,远在京城,数千里,鞭长莫及。”楚砚道,“这就是区别。”

    “咝!”楚宸牙疼,“啧!”

    他还真没想到,还有一个崔灼惦记安华锦,顾轻衍知道吗?楚砚都知道,他也知道的吧?小丫头这么招人稀罕吗?

    他想着,更牙疼了,身子向后一仰,靠在靠枕上,“若是娶不到小安儿,我真不知道,我能娶谁,这一辈子,想想就无趣。”

    楚砚神色淡漠,“让百姓安乐,四海安平,可做的事情太多,人生一世,哪里只是儿女情长?楚宸,你出息呢。”

    楚宸泄气。

    出息个屁!他从来就没出息!

第五十六章 选秀(二更)

    当日夜,顾轻衍与安华锦下了半日棋后,还是回了顾家。

    顾老爷子今夜依旧在他的屋子里等着他,见他顶着一身风雨回来,胡子翘了翘,“臭小子,盼了这么多天,如今安家小丫头来京了,你总算是高兴了?”

    顾轻衍坐下身,认真地问,“爷爷,年岁大了的人,是不是觉少的很?”

    顾老爷子:“……”

    他瞪眼,“你这是在变着法子说我多管闲事呢?”

    顾轻衍笑,眉眼的确很是舒展,可见心情真是十分不错,“我看您的确是清闲得很,每日除了关心孙儿,您就不能多关心些别的兄弟姐妹?”

    顾老爷子佯装生气,“别人都好的很,我有什么可关心的,从小到大,就属你最反骨。我不时时看着,怎么行?”

    他怕他一个不留神,他就被安家那小丫头哄骗去南阳做上门女婿了。这结果他可接受不了,非得心力交瘁而死不行。

    顾轻衍明白顾老爷子这话中隐含的意思,暗暗地叹了口气,都说自古忠孝难两全,在他看来,还要加上一样,自古深情也难两全。

    “你今日,都陪安家小丫头做了什么?”顾老爷子还是想多了解一些,可不想做两眼抹黑的瞎子,一旦出了状况,可就晚了。

    顾轻衍笑,神情愉悦,“在黄瓜架下乞巧,又下了一晚上棋。”

    顾老爷子一愣,“这是什么乞巧法?”

    顾轻衍笑出声,“我也是第一次听闻见识,也许是南阳的七巧法子吧?”

    想到安华锦和他两个人蹲在黄瓜架下,小姑娘也不确定干蹲着对不对,他就想笑。彼时,他倒是真想就那般与她天长地久了。

    顾老爷子摇摇头,“真不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尽是怪主意。”

    顾轻衍笑着不再接话。

    顾老爷子问,“可是查出来了,什么人刺杀她?”

    “张成泽豢养的留在京外的死士,被花似玉利用,而花似玉……”顾轻衍顿了顿,还是如实说,“被我六表兄利用,借机杀她,同时对付我。”

    顾老爷子脸色攸地沉重,“岸知那小子回来时日,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儿?确定是他鼓动花似玉吗?”

    “嗯。”顾轻衍点头,“推算星云图,除了我,便是他,普天之下,能那么准确的,再无别人。”

    “四年了。”顾老爷子觉得此事不小,“你们啊,都长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岸知那小子也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杀南阳王府小郡主,这么大的事儿,他掺和什么?”

    “就怕他择主而投了,而那个人,不是七殿下。”顾轻衍道。

    顾老爷子面色一变,这样来说,王岸知杀安华锦,便说得过去。

    顾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外祖父若是活着,总能管得住他,可惜,他早早就去了。而岸知那小子,又是嫡子嫡孙,将来王家都是他的。若是他真是择主而投,这可不是好事儿啊。”

    顾轻衍颔首,自然不是好事儿。

    “从他回来,你还没见过他吧?我觉得,你们该见见,你与他谈谈。”顾老爷子道,“哪怕你与安家小丫头一直有婚约,哪怕如今你们两情相悦,但你是你,咱们顾家是咱们顾家,也不能搅合进新旧更替的争权之中。王家也不该。世家大族,若是想立世,就不能掺和皇权争斗。那孩子可别走歪了。”

    “但愿只是我的猜测。”顾轻衍道,“今日我见到他了,他打安小郡主的主意,怕是不会轻易消。这四年了,他离开京城后,无影无踪,如今回来,总不会只甘心做个王家继承人。”

    顾老爷子揉揉眉心,“你一定要处理妥当此事,最好就是新旧更替平稳度过,别引起天下动荡。否则南梁和南齐趁机兴兵,那就是内忧外患,大楚可受不住。”

    “陛下皇子太多了。”顾轻衍淡声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顾老爷子一时无言。

    的确,从古至今,就没有一个帝王,身下有这么多个皇子皇女的,而如今,花似玉又有喜了。陛下的播种能力,可真是及其能耐。让一把年纪的顾老爷子,也无话可说。

    第二日,楚宸、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商议了一番后,对安华锦进京劫杀案三司会审。

    楚宸手里虽捏了供词,但为了让这件案子人尽皆知,暂且不拿出供词,像模像样地跟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审了这个审那个,弄的雷声很大,准许百姓们围观。

    皇帝倒也没在意,他沉浸在花似玉有喜的欢乐中,很是乐呵了一番,大肆地赏了一番,然后,又将没位分的花似玉一下子封到了嫔,且还是九嫔之首的顺嫔。

    顺这个封号,就是为了让花似玉得个好彩头,平安诞下皇子,母子顺顺利利。

    后宫的一众妃嫔们都气坏了,除了皇后,除了身份高家世好的女子进宫就能一跃得了高位分外,寻常家世不好的女子,都矜矜业业地刷等级品级,从来没有哪个女子,从什么都不是,一跃就被封赐到了九嫔之首,花似玉是要上天吗?

    后宫的女人都聚在皇后处,一时又是气愤,又是哭闹的不可开交。

    皇后也觉得皇帝过了,以前的皇帝,虽好色,但最起码,还懂得分寸,至少,在十年前,他不会从天牢里抓个犯人进宫宠幸,如今这是什么都不顾忌了,连生冷的吃食都往肚子里塞了。难道是人到中年,日薄西山,所以,愈发地好美色?

    好美色也就罢了,可是看看他都干的是什么事儿?把花似玉堂而皇之地封了顺嫔。六皇子的案子,才过去多久?他也真是不怕犯了天下大忌。

    皇后被一众嫔妃们闹的头疼,“陛下招那女人进宫,事先并没有与本宫商议,如今那女人怀孕被封赐顺嫔,也没有与本宫商议,可见,陛下是不需要别人不同意,主意已定,事已至此,你们对本宫说,本宫又有什么法子?”

    一个胆子大的妃嫔气不过地说,“皇后娘娘,您可是后宫之首。”

    言外之意,就算陛下任性,难道您就不劝劝吗?不管管吗?怎么也得说句话啊!不能真当个空架子皇后。这么多年,又不是没手腕,没手腕的人,可制不住后宫一片安详,姐妹们争宠可以,但至今没一个人敢迫害皇嗣,都是皇后的功劳。

    “你们都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跟个新人争宠?”皇后不生气,“如今顺嫔怀孕了,自然伺候不了陛下了。本宫决定提前选秀女,新人进宫,顺嫔十月怀胎后,还能不能继续受宠,就看她是不是真本事大了。这样如何?”

    众妃嫔一听,顿时齐齐赞同,他们都年老色衰了,不年老色衰的,也不是新人了。包括在花似玉之前受宠的惜贵人,都不新鲜了,若是新人进宫,总有新鲜的。

    皇后打发了一众妃嫔后,便吩咐了下去,“传本宫懿旨,送去礼部,就说因明年是父亲寿诞,本宫打算去南阳为父亲贺寿,明年的选秀女之事,怕是届时无法办理,索性如今闲来无事,便提前安排了。”

    既然皇帝带花似玉进宫和封赐花似玉没经过她这个皇后同意,那她这个皇后,主张提前选秀,也就没必要争得皇帝同意了。

    帝后离心离德,古往今来,也不在少数。你敬重我,我才能敬重你不是?

    随着皇后的懿旨下达,礼部接了旨意,众人面面相觑,朝野上下,也顿时传开了。

    谁家有适龄的女儿家,到了选秀的年纪,想进宫谋个前程的,便立即准备了起来,不想进宫的,连忙都赶紧找合适的人家给自家女儿许了婚事儿。

    一时间,短短半日,京中热闹了起来。

    同时,各州郡县府衙也陆陆续续地收到了懿旨文书。

    皇帝这一个多月,眼里除了花似玉,把整个后宫都忘了,如今皇后突然往水里砸了一块大石,一下子让他惊醒了,他惊问张德,“怎么回事儿?为何皇后要给朕提前选秀?”

    张公公心里想您总算是想起皇后娘娘来了,这一个多月,皇后娘娘不往您跟前凑,您就忘了皇后正妻的身份,以为皇后娘娘还跟以前一样,为了南阳王府对您百般容忍吗?如今的南阳王府,老王爷虽老了,力不从心了,但安小郡主却长大了,立起来了,且还是一个厉害的,更何况,七殿下也长大了,立起来了。如今的皇后,可不是以前的皇后娘娘喽。

第五十七章 帝后(一更)

    花似玉入宫一个多月,便足足受宠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仗着皇帝的宠爱,在后宫中立稳了脚跟,但立稳脚跟的同时她也明白,皇帝的后宫看着松松散散,但实则坚固的很。

    众妃嫔的向心力都在皇后那里,换句话说,皇后的根基,比她想象的稳。皇后将后宫把持的铁板一块。

    不过她年轻貌美且有本事宠络住皇帝的心,哪怕皇后根基稳,她也不怕,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就能把帝王的心和后宫牢牢地攥在手中。尤其是,她如今怀孕了。

    虽然她此回没能在安华锦来京时杀了安华锦,但她相信,如今她肚子里揣着保命符,安华锦也奈何得了她,陛下一定会保她。

    不过,她没得意多久,便听闻皇后下了懿旨提前选秀,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花似玉气的脸都青了,在听说这一刻,不管不顾地跑去了皇帝面前哭闹了一通。

    当然,她的哭闹,是告皇后的状。

    她一边哭一边伤心地说,“陛下,皇后娘娘是不是看嫔妾不顺眼啊,否则嫔妾刚传了喜讯,皇后娘娘竟然下懿旨提前选秀?”

    美人自进宫后,第一回哭的如此伤心欲绝,皇帝自然受不住,连连哄她,“你别哭,朕一会儿就去问问皇后怎么回事儿。”

    花似玉得了皇帝这句话,适可而止,抹了抹眼泪,可怜地说,“嫔妾就知道,皇后娘娘早晚会对付嫔妾,皇后娘娘是容不下嫔妾的,嫔妾好害怕啊。”

    皇帝沉下脸,“你放心,有朕在,没有人敢动你,皇后也不行。”

    花似玉眼睛通红,“陛下您对嫔妾真好,嫔妾就知道您不会不管嫔妾的。”

    “你好好养胎,朕会一直对你好的。”皇帝拍拍她的手。

    花似玉吸着鼻子猛点头。

    皇帝吩咐人将花似玉送回含香宫,然后,便吩咐张德摆驾凤栖宫。

    坐在玉辇上,皇帝想的是,选什么秀?自从有了花似玉,他就不想再要别的女人了。他觉得他前几十年,没遇到花似玉之前,都白活了,如今才算是真正地尝到何为女人的滋味?枉他后宫粉黛三千,以前宠了这个宠那个,如今,唯一个花似玉足矣。

    花似玉跑去皇帝面前告状,到皇帝摆驾凤栖宫,皇后已得到了消息。

    她端庄而坐,冷冷而笑,“陛下何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贺嬷嬷,本宫忘了,你这些年在本宫身边,可见过这般气势汹汹因为妃嫔来找本宫算账的陛下?”

    “没有。”贺嬷嬷摇头。

    “那就是本宫没记错,以前没有的事儿,如今花似玉进宫,都有了。”皇后眼底发沉,“这个花似玉,如此有本事,本宫本来不想与她计较,本宫这一辈子,什么女人没见过?在这后宫,家室好的,娇柔的,造作的,清高的,冷傲的,委曲求全的,精明算计的,都没从本宫手指头缝跳出去过,本宫坐在这个位置上,没要过宠,但也不允许人挑衅本宫的位置。如今这个花似玉,仗着受宠一个月,仗着肚子里揣着皇嗣,就敢冲本宫来了。她可还记着她是怎么戴罪之身进宫的?真不怕本宫对她挥刀。”

    贺嬷嬷小声说,“大约是娘娘您多年来太仁慈和善了,端看后宫里的皇子皇女们,都好好地出生,好好地长大,便给了她错觉,以为您是软面捏的了。”

    皇后冷笑,“本宫的确软和,但也不是不带刺。我今日倒要看看,陛下能为她如何苛责本宫。”

    贺嬷嬷想了想,小声劝说,“娘娘,您别与陛下硬刚,安小郡主进京了,还有七皇子,都是您的依仗。您不硬刚,陛下也奈何不得您。至于花似玉,您是皇后,想要收拾她,有一百种法子叫她生不如死。”

    皇后本来腾腾的怒气压下去了几分,“贺嬷嬷,都如今了,她欺负到本宫的头上了,你还劝着我不硬刚?那本宫岂不是真是太窝囊了?更何况你也说小安儿来京了,砚儿是我的依仗,难道本宫还要憋屈下去?”

    “您要收拾的不是花似玉吗?至于陛下,总归是陛下,当面硬刚,没好处,花似玉要的不就是这个吗?”贺嬷嬷很是明白地提醒,“娘娘,您可别气糊涂了。”

    皇后心思一动,满腔怒火一松,醍醐灌顶,“是啊,本宫还真气糊涂了。哪怕本宫有依仗,陛下总归是陛下,硬刚没好处,便宜花似玉的事儿,本宫不能干。”

    “明里应付了陛下,背后您想如何,还不是您说了算,她才进宫几天,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和您与后宫所有人作对。”贺嬷嬷看的明白,“陛下如今正对她在热乎劲儿上,您不捡好的说,陛下是铁了心不会听的。”

    皇后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儿,忽然说,“花似玉敢这么做,背后是不是有人支持她?”

    贺嬷嬷心神一凛,“如此有恃无恐,十有八九是的。”

    皇后顿时想的多了些,脸色微微地变了几变,“冲着本宫来,也许就是冲着砚儿来,换句话说,就是冲着皇位。她帮谁争位?”

    贺嬷嬷脸色也变了,自然答不出来。

    “这个女人不能留!”皇后早先还没想到这一层,如今这么一想,冷汗森森。

    贺嬷嬷点点头,“有陛下护着,如今又有皇嗣,就算不能留,您也不能冲动,得慢慢谋划,从长计议,想个万全的法子,不能牵累您,否则也牵累七殿下。”

    皇后点点头,彻底冷静下来。

    这时,外面喊“皇上驾到”,皇后整理了一下衣摆,慢慢地沉静地迎了出去。

    皇帝下了玉辇,匆匆大步往凤栖宫里走,来到正殿门口,便见到皇后由贺嬷嬷扶着,端庄而出,见了他,皇后脸上明显带着一丝惊喜,“陛下,您怎么来了?”

    多年演戏,皇后娘娘无需酝酿便能够演的炉火纯青,她知道皇帝喜欢看她哪一副面孔。

    皇帝满腔怒火,来时一路上想的全是花似玉,如今踏进这凤栖宫的门,见了皇后端庄带着惊喜的脸,才回了一下神,满腔怒火卡了一下,一时硬邦邦地喊了一声,“皇后。”

    皇后浅笑,“陛下请进殿,臣妾的小厨房新提拔了一个厨子,昨日新研究出了一道糕点,陛下若是不来,臣妾还真想给您送去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发怒火了,只能点点头,同样硬邦邦地说“那朕就尝尝”,一边说着,抬步进了正殿。

    皇后给贺嬷嬷使了个颜色,贺嬷嬷意会,立即吩咐人去了小厨房。

    皇后陪着皇帝进了正殿,脸上一直挂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挨着皇帝坐下,笑着说,“陛下,臣妾听闻小安儿又来京了,不过路上出了些事儿?”

    提起安华锦,皇帝想起了劫杀案,脸色很难看,“嗯,贼子可恶,又劫杀小安儿,不过幸好,她这回因为带着楚思妍,没任性地单枪匹马来京,带了南阳王府的暗卫。所以,并没出事儿,如今平安。”

    皇后松了口气,“今年这是怎么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臣妾想着,是不是该去大昭寺祈个福?保佑大楚,保佑陛下,也保佑顺嫔顺利诞下皇子。如今这多事之秋,臣妾都觉得不踏实。”

    皇帝一愣,盯着皇后看了好一会儿,“你刚刚说保佑顺嫔?”

    皇后顿时笑起来,“陛下,这么些年,咱们这后宫,哪个妃嫔有喜,臣妾不好好祈福护着,顺嫔如今有喜了,也是一样啊。”

    皇帝惊醒,转过头,有两分不自在,“朕以为你不喜欢顺嫔。”

    皇后顿时嗔了皇帝一眼,“陛下怎么会这么想呢?自从顺嫔进宫,臣妾特意提点了内务府,一应所用,可是从来没亏待顺嫔?如今顺嫔有喜了,更改重点保护。”

    皇帝脸色缓了缓,想想也是,顺嫔进宫,皇后从没说一个字,大约是顺嫔怀有身孕,太过敏感惶恐了,毕竟是江湖女子,短短时间,还是与这后宫格格不入啊。

    这么一想,皇帝怒气消散了一大半,“那你怎么想起提前选秀了?朕不打算选秀了。”

    皇后面上笑得温婉,委婉地说,“陛下,明年臣妾父亲六十寿辰,臣妾想去南阳贺寿,前一阵子跟您说过,您也同意了的。臣妾就想着,趁着这段时候,提前选秀。皇室的规矩,总不能破。另外,皇子们都成年了,也该趁机选皇子妃了呢。母后早薨,您朝事繁忙,臣妾这个做嫡母的,不是该尽些心?总不能耽误皇儿们。”

    皇帝恍然,彻底没了怒气,“倒也是,你做的对。”

第五十八章 赤诚(二更)

    花似玉本来派人盯着凤栖宫的消息,见皇帝怒气冲冲而去,脸色和缓地出来,出来之前,还在凤栖宫吃了厨子新研发的点心,又与皇后说了些贴心话,与她想象的怒斥皇后一顿全然不同,她愤怒地砸了茶具。

    含香宫的宫女奴才们都吓坏了,人人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花似玉恶狠狠地盯着地上摔了个稀巴烂的茶盏,阴狠狠地说,“果然是皇后,小瞧她了。”

    一把年纪了,果然会懂的抓陛下的心,他费了好大力气哭了一通,却让她轻飘飘地就化解了,可恶。

    有小太监探头禀告,小心翼翼极了,“顺嫔娘娘,陛下往咱们含香宫来了。”

    花似玉深吸一口气,“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赶紧的。”

    “是!”

    宫女太监们齐齐从地上爬起,动作利落地收拾了个干净。

    不多时,皇帝便来了。

    花似玉故意没迎出去,在皇帝进来时,还摆着脸色给皇帝看,但即便如此,皇帝见了花似玉,仍旧笑成了一朵花,“朕的美人,别不高兴了,气多了伤身,朕心疼。”

    大约是皇帝自出生起,便见惯了无数顺从他的女人,第一次遇到花似玉这样的,从被他带进宫的第一天起,除了在床上外,就不太懂得讨好和顺从,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甩脸子就甩脸子,不高兴了,还赶走皇帝,当然,都是故意的,赶不走,生气也生不多久,很快就乐了。反正一张脸晴天阴雨说变就变,这样的她,似乎是个百变美人,忒招皇帝稀罕。

    皇帝不觉得是被她耍的团团转,只会觉得,他这一辈子,终于遇到了他最心动的女人。迟来的爱情,来的凶猛且汹涌,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

    花似玉闹了一会儿脾气,转头问皇帝,“陛下,皇后怎么说?”

    皇帝笑着搂住她,“你误会皇后了,她性子极好,这么多年,朕对她最是了解,你看看,后宫多少皇子公主们,都养的好好的,从没有一个出过差池,她爱朕所爱,想朕所想,从没让朕为什么事情难过操心过,你就放心养胎。她还说今年是多事之秋,怕你的喜脉不安稳,要给你亲自去大昭寺祈福呢,真是朕的好皇后啊,一片赤诚之心。”

    皇帝被皇后给感动坏了,所以,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眼前的美人。

    花似玉:“……”

    她气了个人仰马翻,很是怀疑,这个陛下可是执掌一国江山的陛下?他以前在江湖上听的陛下,是个狠角色,不是狠角色,也坐不上皇帝这个位置,可是如今,这一个月以来,是她魅惑的太成功了?还是皇帝本身被人神化了?她怎么觉得这么好糊弄了?

    她就不信,这一个月来,她霸占皇帝,后宫女人们闹腾皇后,皇后就满意?更何况,皇后也知道她和安华锦有仇,再何况,她今日这告状,明显就是冲着皇后去的。她对她能赤诚之心才见鬼了!

    不过既然皇帝相信皇后,今日无功而返,她不宜再做什么了,只能顺应地高兴地点点头,“那是臣妾多想了,皇后娘娘真好呢。”

    “是啊,她很好。”皇帝点头。

    于是,皇帝就着这个话题,说了很多这些年皇后做的好事儿和好话,皇帝的目的很简单,既然美人没有安全感,他就给她安全感,多说说皇后的好,她知道后,自然就放心了。

    可是花似玉都快气炸了,最不爱听这个,但她偏偏还得听着,嘴上得承认皇后娘娘好,好的不得了,后宫的姐妹们都有福气,她以后也有福气,最有福气的人是陛下云云。

    她都快把自己应和吐了。

    皇帝很高兴,美人想开,他最高兴了。

    于是,选秀的事儿就这么定了,皇后神来一笔,既安抚了后宫妃嫔,又说服了皇帝,花似玉只得吞下第一回合的败战。再无人有意义。

    宫里的消息,如插了翅膀,很快就飞出了宫外。

    顾轻衍正在与安华锦一起用饭,得到消息后,安华锦“扑哧”一下子就乐了,“不愧是姑姑。”

    二十年后宫,皇后的中宫之位,将她磨砺的十分厉害了。

    三年前,她善后了她揍了楚宸跑回南阳之事,如今,这是第二桩出手,这么大阵仗的选秀,在花似玉有喜的第二日,就打了花似玉的脸。

    顾轻衍微笑,“十八年前,劫粮案,陛下初登基,怀疑南阳王府监守自盗,后来,劫粮案悬而未果,皇后娘娘在宫中,每一日都如履薄冰,但还是立住了脚,将七殿下养的分外出色,就是本事。”

    安华锦挠挠耳朵,叹了口气,“安家的女儿,战场本不该在后宫。姑姑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了。”

    南阳王府效忠皇室,只要不想反,那么,皇后与安家,哪怕受猜忌委屈,都得忍着。好在,如今的劫粮案早已真相大白,但偏偏,又跳起来个花似玉,本来觉得必死之人,却神来之笔地起死回生了,是个麻烦。

    顾轻衍温声说,“花似玉背后的人,我正在查,想必不日就能查出蛛丝马迹。”

    安华锦点头,“就算一时奈何不了花似玉,但将他背后支持的人手脚砍了,也能管用。你可有猜测是何人?”

    “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等,都有可能。”顾轻衍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连六皇子都做出那么大的事儿,这几位皇子,背后的外家,势力更不小,不会甘心的。”

    安华锦颔首。

    “另外,有花似玉这个变数在,就怕陛下哪一日又改了主意,不想立七殿下为储了。”顾轻衍淡声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张公公传来的消息看,陛下认为花似玉是他此生最爱。”

    安华锦“哈”地一声,觉得好笑极了,“怎么会?”

    “花似玉的确很有本事,懂得怎么抓陛下的心。”顾轻衍有些后悔,当初在暗室,他就不该给她留一口气送给楚宸,就该直接送一具尸体。

    “若是这样的话,明日我得见见七表兄,与他好好说说话了。”安华锦觉得十分有必要,如今怕是真正的风雨欲来了。她虽然攥着南阳王府的底牌,但这百万兵马的底牌光明正大谁都清楚,反而别人背后给的暗箭,若是多了,也不好躲。

    “嗯。”顾轻衍点头,“七殿下通透,想必也能猜到几分,不过,南阳王府的未来,你也该仔细想想了,同时,若是保七殿下登大位,也得听听七殿下的想法。毕竟,将来的新君,也关系南阳王府如何生存。”

    这话说的隐晦,但安华锦懂了,“好。”

    她一直在想,但如今,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礼部操持选秀,动作很快,懿旨下达后,陛下没什么反对,便立即着京中各府往上递秀女的名单。

    同时,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依旧装模作样的审案。

    皇帝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两日就派人宣安华锦进宫。

    安华锦这一日清早,梳洗妥当,顾轻衍起了个大早,驱车过来安家老宅陪安华锦用过早膳后,顺便带着她进了宫门。

    官员们都赶着上朝,见安华锦从顾轻衍的马车上下来,遇到了的大臣们都愣了愣,想着顾大人和安小郡主感情真好啊,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大婚了吧?

    众人都上前与顾轻衍打招呼,一口一个顾大人早上好,同时,和善地与安华锦搭话,间接地问安小郡主何时又来京了?老南阳王可好?听说路上遇到了麻烦,可有大碍等等。

    安华锦笑着友善地说了能说的,便与顾轻衍分别,先去了皇后宫。

    皇帝还没早朝,等下了早朝,最起码要一两个时辰后,她先去凤栖宫坐坐,也顺便了解了解花似玉进宫后的情况。

    不过,她没想到,还没走到凤栖宫,便先迎面遇到了大清早起来散步的花似玉。

第五十九章 调戏(一更)

    花似玉穿着最上好的宫装绸缎,顶着满头珠翠,由一大堆宫女嬷嬷陪护着,比安华锦在千水山见她时,容貌不止盛了一成。

    安华锦停住脚步,对花似玉扬了扬眉。

    花似玉似乎就是为了来堵安华锦,所以,她见了安华锦,也扬起凤角眉,整个人气势分外的凌厉,声音也凌厉极了,“安小郡主,你见了人,不行礼的吗?”

    安华锦快笑疯了,笔直地站着,嘲笑,“顺嫔娘娘,你不是陛下,也不是皇后,别说连个妃位都没有,就算是贵妃,也还受不起我的礼。我是陛下亲封的南阳郡主,等同一品臣卿,这天下,可让我见礼的人,还没几个,你该给我见礼才是。不会你进了宫里,连这个规矩都没有学吧?果然是江湖出身。”

    花似玉脸色一僵,面色冷冷地发沉,眼底一抹沉沉的狠意,“是吗?我还真不知道,陛下没让我学那等规矩,安小郡主可真了不起,不如你教教我规矩?我如今怀着皇子,就算让你教,你敢教吗?”

    安华锦似笑非笑,“顺嫔娘娘不老实的在自己的宫里待着,大清早的跑到这里是为堵我?让我教你规矩?”顿了顿,她仰起脸,一脸骄傲,“我也不是不敢!”

    花似玉伸手扶着肚子,目光森然,“既然你敢,不如就教教我?”

    安华锦上前,语气漫不经心,“行啊。”

    她半丝看不出来因为花似玉肚子里的孩子而躲开退缩的样子,几步就到了花似玉面前。在一众宫女太监嬷嬷的眼皮子底下,伸手摸了摸花似玉娇嫩的脸,像是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子弟,口中念念有词,“顺嫔娘娘这等美人,规矩是该好好学学,才能招人疼。”

    “放肆!”花似玉反而后退了一步,伸手打开安华锦的手。

    安华锦及时撤回,她打了个空,安华锦乐了,“我在教顺嫔娘娘规矩,怎么?娘娘刚刚让我教,如今这又不让了?”

    花似玉冷眼看着她,“你这是教规矩?”

    “是啊,我的规矩。”安华锦背手而立,清凌凌的眸子瞧着她,“顺嫔娘娘还学吗?”

    花似玉盯着她,“我若是对陛下告你冒犯我……”

    安华锦很上道地接过她的话,“陛下如今很疼你是不是?那一定会治我的罪了。罪名是调戏后宫妃嫔?”

    花似玉脸瞬间黑了。

    安华锦大乐,上前一步,又捏了捏花似玉的脸,手感柔滑,不错,她心情很好地说,“雨后天凉,顺嫔娘娘若是真爱惜肚子里的皇嗣,就别大清早地在宫里四处乱跑,染了风寒,可是你自己遭罪。”

    花似玉没躲开,又要劈手打她,依旧是被安华锦及时撤回,她同时绕过她,转身走了。

    花似玉猛地转身,见安华锦慢悠悠地向凤栖宫而去,这一刻,她没能奈何安华锦,当然安华锦也没奈何她,但她不知怎的心底忽然冒出了一股凉气,从脚底心凉到头发梢。

    她死死地攥了攥了拳头,对着安华锦的背影说,“安华锦,你等着。”

    “行,我等着。”安华锦漫步向前走,头都没回,平静浅淡的声音传来。

    来到凤栖宫,贺嬷嬷已在门口等着安华锦,见她来了,立即见礼,悄声问,“安小郡主,奴婢刚刚听说顺嫔在半路上拦截您,您可吃亏了?”

    安华锦笑,十分俏皮,“嬷嬷,您说呢?我会吃亏吗?”

    贺嬷嬷也笑了,“您快请,皇后娘娘早早就起来等着您呢。”

    安华锦点头,进了正殿。

    皇后正在摆弄花草,见她来了,立即放下手里的活,一把拽过她,对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真没伤着?”

    “没有。”安华锦摇头。

    皇后拉着她坐下身,挥退了左右伺候的人,“你跟我说说,路上的杀手劫杀你,是个什么情形?楚宸和刑部、大理寺这两日在查此案,据说没什么进展。”

    安华锦也不隐瞒,将那日的情形说了说,当然,略过了南阳王府暗卫已撬开了活口的供词,知道了是谁动的手,不过如今楚宸等人是为了做局之事。她觉得,皇后目前还不宜知道此事,免得她一怒之下出手对付花似玉出了纰漏。

    皇帝听完很生气,“今年作乱的人真是多,一个个的都不安生。幸好你这一回带了暗卫一路保护,否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安华锦点头,她第一回没带暗卫进京,是打算探探京城局势,没想在陛下面前抖搂南阳王府的底,如今嘛,陛下既然有想法立七表兄,她也不怕兜底。

    “即便你带了暗卫来,也还是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后又嘱咐她,“谁能想到,六皇子那样的人,都敢背后动手?其余的,更别说了。”

    “我知道的姑姑。”安华锦也觉得当初六皇子实在挺让人意外。

    皇后又问了安阳诸事,问了老南阳王可还好?问了她在京中这一回准备待多久?安华锦都一一作答了。

    皇后一听老南阳王强制命令她多待一阵子,很是高兴,“上次你匆匆而回,不告而别,把我都弄懵了,如今既然父亲有这个命令,你就在京城好好待着吧。”

    安华锦点头。

    “你与顾大人,是怎么回事儿?”皇后又问,“如今你们的感情,是个什么进展?可有个什么章程打算?”

    安华锦笑,“没有呢,所以,爷爷让我继续与他培养感情呢。”

    皇后也跟着笑了,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二人说了一会儿顾轻衍,话题转到了花似玉身上,皇后问到刚刚她遇到花似玉之事,安华锦眨眨眼睛,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皇后一惊,“这怎么行?光天化日之下,你刚与她打了照面,她就病倒,陛下询问起来,岂能不怪罪你?你可知道,如今陛下十分宠她,宠的眼里都没别人了。”

    安华锦小声说,“两日后发作,这两日,谁知道她会见多少人,吃多少东西,碰了什么东西?姑姑你就放心吧!这药是疯道人的秘制,普天之下,除了我和安平,没人会。安平如今在南阳王府呢,太医院的陈太医也查不出来,顶多是染了风寒。”

    皇后将信将疑,“当真?”

    “当真!”安华锦抱着她胳膊,眼睛十分纯净,“您要相信我,办坏事儿,我也办的光明正大,不让人抓到把柄。这秘药,要不了她的命,顶多,让她病上个把月。”

    皇后松了一口气,有些解恨,“好好好,姑姑相信你,这个把月,也够我给陛下选秀了。”

    安华锦很是得意,“要的就是这个时间,让她不至于蹦跶地插手阻碍姑姑您。”

    “促狭鬼!”皇后这一刻心情很好,“两日后,陛下怕是该心疼坏了。”

    “谁让她大清早的刚下完雨就满宫溜达呢。”安华锦不以为然,压低声音,“姑姑,您也该放出风声,给七表兄选皇子妃了。若是七表兄再有个姻亲助力,总会省事儿些。”

    一说起这个,皇后便叹气,“陛下改了主意,你该知道,陛下如今还是最想着你嫁给砚儿,而砚儿在陛下面前提了顾九小姐,可是不过三日,顾九小姐就许了人家,顾家的动作太快了。若我说,顾九小姐很好,可是奈何,顾家没这个心思嫁进皇室,咱们也不能逼迫。如今砚儿的皇子妃,我也没什么想法,就怕有想法,放出风声,陛下也不会同意的。怕是你一日不嫁给顾大人,陛下一日改不了主意。”

    安华锦懂,“回头我问问七表兄吧!看他除了顾九小姐,可还有中意的女儿家。这普天之下,总有合适做他皇子妃的人。”

    “嗯。”皇后颔首。

    她心里也清楚,安华锦是不会嫁给楚砚的,哪怕是外孙,但是姓楚,将来要做那个位置,南阳王也不会同意。即便楚砚是她儿子,但她也姓安,侄女和父亲的意愿,她也尊重。

第六十章 恩惠(二更)

    安华锦在凤栖宫与皇后待了一个多时辰,听闻前面下朝后,她便离开了凤栖宫,去了南书房。

    张公公等在南书房门口迎她,见面便是好大的笑脸,“小郡主,您这些日子,可还好?”

    “好的很。”安华锦笑着打招呼,“公公呢?”

    “老奴也好。”张公公给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刚刚交代了,您来了,让老奴带您直接进去。”

    安华锦笑着点头。

    张公公又补充了一句,“镇北王府苏世子今日也进宫来见陛下,刚刚进去。”

    安华锦脚步一顿,“那我等等?”

    “不用吧?苏世子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张公公猜测着,小声说,“也许,苏世子赶着今日进宫,就是为了瞧瞧您呢?苏世子自从来京后,只进宫两次,算上今日,三次。”

    安华锦扬眉,不觉得自己对于苏含来说有什么可见的,大约是好奇?她于是不打算进去了,便选了一个廊柱靠着,与张公公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不过没说几句,里面传来皇帝的声音,“是小安儿来了吗?进来。”

    安华锦扁扁嘴,直起身,进了南书房。

    南书房里,除了皇帝,果然有一个俊秀的少年人。

    镇北王世子苏含,在安华锦的记忆里,她娘曾经提过,她挺着大肚子去镇北王府借兵时,苏含刚过百日,算起来,比她大了半岁,她这是第一次见苏含,只见是个通身都带着少年气的人,站在那里,站没站样,懒懒洋洋,歪歪斜斜,她仿佛看到了懒散时候的自己。

    她迈进门槛,苏含转头对她直直地看来,安华锦挑了一下眉梢,苏含瞅着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个仔细,须臾,对她呲牙乐了。

    安华锦:“……”

    她与他很熟吗?这是什么见面打招呼的方式?

    安华锦移开眼睛,对皇帝见礼,一如往日她来南书房的模样,笑吟吟的请安。

    皇帝看着安华锦,和颜悦色,显然心情很好,“小安儿,路上有人劫杀,你可安然无恙?”

    “回陛下,安然无恙。”安华锦如实说,“因为带着一个楚思妍,我没敢单枪匹马来京,怕路上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没法与善亲王府交代。也幸好,带了人,才有惊无险。”

    皇帝颔首,眯起眼睛,“朕听闻,百名杀手,都被你南阳王府的暗卫杀了?”

    安华锦点头,也不隐瞒,“杀手虽多,但南阳王府的暗卫懂阵法,同等人数下,杀手自然不是对手。”

    皇帝面色缓和,“不错。朕听说抓到了活口,如今正在审问,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对你动的手?”

    安华锦摇头,“那日雨太大,那批杀手很是专业,看不出到底是被人豢养还是江湖来路。”

    “嗯,只能等楚宸和刑部大理寺查了。”皇帝点头,又问起老南阳王,“老王爷身子骨可好?”

    “自从陛下虽军饷送去的许多上等药材,爷爷的身体明显见起色。”安华锦笑,“多活二年,不成问题。”

    “你这小丫头。”皇帝自然不希望南阳王出事儿,心情更好了,伸手一指,“这是苏含,你们还没见过吧,这小子今日特意跑进宫来朕面前等着瞧你的。他若是不说,朕还忘了,当年,南阳王府弹尽粮绝,南阳城情况危急,你娘挺着大肚子去镇北王府借兵,南阳王府与镇北王府,也算是有渊源的。你娘与他娘,还是手帕交,情分非同寻常。”

    安华锦心里打了个转,想着苏含跑陛下面前说这事儿是什么意思?又想着陛下如今对她说这桩事儿,又是什么意思?不过也就一瞬间,她就浅笑盈盈,对苏含打招呼,“苏世子好,你我也算是难兄难弟,你来京,遭了劫杀,我来京,也一样。”

    苏含笑的很是开心,“我来京时,没想过我这条小命会有谁惦记着,虽带了人,但依旧被打了个七零八落,养伤二十多日才好,狼狈的很,安小郡主就不同了,比起你将杀手全部绞杀,我可真是佩服你。”

    安华锦也不谦虚,“我是从小到大被人暗算刺杀的有了经验而已,苏世子自小顺风顺水,漠北镇北王府一直安平和顺,你没料到路上凶险,才大意了,也算不得什么,你若是出身南阳王府,唔,这事儿不能提,我父兄的坟头都长草了。”

    苏含:“……”

    这话说的,且还当着陛下的面,还说一句不能提,不能提她提的面不改色!

    他咳嗽了一声,挠挠脑袋,“也是,你说的对,若是我这样的,出身南阳王府,小命早就没了。”

    他不介意贬低自己。

    皇帝在一旁听的有点儿不舒服,但也无法反驳什么,只对安华锦问,“你这回来京,待多久?”

    安华锦转过身,面对皇帝,无奈地说,“我爷爷下了命令,让我多待一阵子,大约,待到秋冬吧。让我好好与顾轻衍培养感情。”

    皇帝皱眉。

    安华锦笑,语气轻松地说,“我爷爷哪里懂?顾大人忙死了,哪里有空理我啊!可是我说了,他也不听,我为了不惹他生气,气坏了他身子骨,只能答应了。陛下,您知道的,我爷爷很是喜欢顾轻衍。”

    皇帝心里打了个思量,还没成型,闻言便胎死腹中,是啊,老南阳王喜欢顾轻衍,天下谁不喜欢顾轻衍呢?有这么个孙女婿,他会舍得放手给别人?

    就算是他一国之君冒然开口让他取消婚约,他也是不同意的。

    他一时没了话,“那你就听老王爷的吧。”

    安华锦点头。

    皇帝又问起最想问的,“你今日见着了顺嫔?”

    陛下对花似玉可真是上心啊!她刚见着了花似玉,这转眼就被他一个日理万机的陛下问起了。可见,姑姑说的没错,外面的传言也没错,花似玉真是哄住了陛下。

    “嗯,见到了。”安华锦笑,“人生际遇,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顺嫔娘娘,进了宫。”

    皇帝目光很是温柔,似乎想起了花似玉,痴缠的很,“朕知道你们二人,过去有些敌对,如今她既然进了宫,朕希望你再见到她,客气些。”

    安华锦笑开,“陛下这话说的,我与顺嫔娘娘,有的不是敌对,也不是仇怨,我是恰巧回南阳王府途中,遇到了苏世子的案子,便顺手帮了沈如风指点迷津,让他报效朝廷,至于顺嫔娘娘,她心里,若是恨我多管闲事儿,我也没有法子啊。”

    “她不会,顺嫔温柔善良的很。”皇帝否决。

    安华锦暗暗地翻了个白眼,面上更是笑逐颜开,“臣女只见了顺嫔娘娘一两面,都是打个照面的事儿,自然没陛下了解顺嫔娘娘,不过换句话说,陛下还得谢我呢,若没有我,顺嫔娘娘也不可能遇到陛下,陛下您也更不可能见到她对吧?”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这话他听着顺耳,想起是没表扬她的功劳,当即说,“你这小丫头,原来是到朕面前讨赏来了。”

    他笑着转过头,吩咐张公公,“张德,你去朕的私库,把去年番邦进贡的礼单,女儿家能用的,都给她。”话落,又笑着补充,“朕记得有许多上等的难得的珍珠翡翠宝石首饰,其中有一套翡翠头面,色如水滴,好的很,朕的爱妃们当时抢疯了,朕索性谁都没给,今日就便宜这小丫头吧。”

    “是。”张公公笑着立即去了。

    安华锦觉得这一趟进宫值了,笑吟吟地道谢,“多谢陛下。”

    皇帝摆手,“行了,你去吧!以后见了朕的顺嫔,客气些,别调戏人。”

    安华锦痛快点头,“听陛下的。”

    这是用帝王的恩惠,打算了解终止她和花似玉的恩怨仇对。皇帝大概觉得,她与花似玉,是小仇小怨,有他化解,自然了结了。但他不知道,花似玉心里的怨恨大了去了,恨毒了她,十里堡因为她而覆灭,她家都没了,就剩下自己一人,辛苦经营的所有势力都没了,这仇可轻易解不开。

    皇帝见她上道,心情更好了,摆手,“行了,没什么事儿了,你去吧。”话落,又对苏含摆手,“你也去吧。”

    安华锦点点头,与苏含一起,告退出了南书房。

第六十一章 忠告(一更)

    出了南书房后,安华锦前面走着,苏含后面跟着,二人谁也没说话,走出一段路后,安华锦才停住脚步,回身看着苏含。

    苏含对她笑,“安小郡主,百闻不如一见呐。”

    安华锦扬眉,“苏世子今日特意进宫来瞧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苏含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小姑娘这样看起来清清瘦瘦的身段柔软,很是无害的样子,但是天下谁人不知道她的厉害?若是他不知道她是安华锦,只看她的模样,恐怕也会被她骗了,觉得这是个与别人一样的小姑娘。

    他笑着道,“我只是对小郡主十分好奇,一直想见见小郡主,如今总算是见着你人了。”

    安华锦“哦?”了一声,“见了我人,然后呢?”

    苏含弯起嘴角,“在想镇北王府可有与顾家一争的实力,毕竟,昔年,我娘与你娘曾笑言若你是女儿家,两家可结亲。”

    安华锦笑了一下,“那你觉得有吗?”

    “有吧!”

    安华锦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没再说话。

    苏含上前两步,追上她,与她并排,偏头看她,“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呢?”

    “你也说了我娘与你娘,昔年是笑言,既然是玩笑话,做不得数。”安华锦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否则,八年前,玉雪岭一战后,我爷爷与顾家爷爷订下婚约时,镇北王府就应该跳出来。那时没跳出来,这时候苏世子还想什么不着调的呢?”

    苏含一噎。

    他看着安华锦,见她语气淡淡,憋了片刻,才说,“当年风声传到漠北镇北王府时,安家和顾家的婚约在陛下一力促成下已成定局。但是我进京这些日子,也看出来了,陛下是打算取消安顾联姻。”

    安华锦偏过头,笑的不怀好意,“所以,苏世子没见到我之前,就打算借着陛下想取消安顾联姻的心思,筹谋着想娶我了?”

    “那时只是好奇多一些,如今见了安小郡主,觉得可以试试。”苏含很直接。

    安华锦抿着嘴笑,眼底却很清凉,“我劝你别试。”

    “为何?”

    安华锦转过头,看着宫门外,那里停着她来时坐的马车,是顾轻衍的马车,“镇北王府也许有与顾家一较高下的能力,但是你没有与顾轻衍一较高下的能力。你可别得罪他,他那个人,若是谁得罪了他,怕是被他抽筋扒皮,骨头都不剩地化成灰。”

    苏含震惊,“你说的是顾轻衍?我没听错?”

    “自然,你没听错。”

    “他、不会吧?”苏含搓搓手,“天下谁人不知道顾七公子温文尔雅,知书达理,风骨翩然?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他,这么可怕?”

    安华锦大笑,“天下人哪里有我这个未婚妻了解他?”

    苏含:“……”

    他沉默了片刻,挠挠耳朵,“你一直待在南阳王府,即便上一回入京,也没待多久吧?能了解他多少?”

    “若是我不了解他,你更不了解了。”安华锦不介意与这个天真的镇北王世子好好说说顾轻衍坏话,“我告诉你一件秘密怎么样?你若是听了后,还想跟他抢我,那我敬你是一条汉子。”

    苏含觉得这话听的不太对味,她与安小郡主刚认识一面,她就对他说秘密,这样好吗?

    噢,刚认识一面,他就说要跟顾家顾轻衍抢人想娶她,似乎也不太好。

    他点点头,“你说。”

    安华锦压低声音,“三年前,我揍的楚宸三个月下不来床,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天下就没人不知道。

    安华锦笑的别有深意,“促成这件事儿的人,就是顾轻衍,他在背后下了黑手。不过,我们都吃了哑巴亏,还不敢将他抖搂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的手里攥着我和楚宸的把柄。”

    苏含:“……”

    他震惊,“这事儿真的假的?你不会糊弄我吧?”

    安华锦瞥他,“你觉得我有必要刚见你一面,就糊弄你?你有什么值得我糊弄的地方?”

    苏含默:“……”

    这话他没法反驳。

    安华锦对他摆摆手,“所以,苏世子,别再拿当年你娘与我娘的玩笑话说事儿了。南阳王府至今的确是欠着镇北王府一个人情,若是镇北王府想要南阳王府还,只要与当年的恩情等同,南阳王府别无二话。至于我的终身,就请苏世子悬崖勒马,别再上心了。否则你逃过了来京路上的杀手劫杀,但若是得罪顾轻衍,你怕是死在京城都不稀奇。念在你不讨人厌的份上,这是我给你最珍贵的忠告。”

    苏含:“……”

    顾轻衍有多么可怕,让她这般刚见面,就狠狠地给他忠告?

    还最珍贵的!

    安华锦不再理会苏含,出了宫门,直接上了顾轻衍的马车。

    顾轻衍的马车挑着帘子,他下了朝后,没立即离开,而是在马车上等着安华锦。他的身子平靠着车壁,懒散地依靠着坐着,一腿平伸,一腿支着,手里捧了一卷书卷,听到动静,他同样懒散地抬起头向外看了一眼,目光从安华锦的身上扫过,落在了她后面出宫门的苏含身上,眯了眯眼睛。

    苏含心里有点儿懵,脸上没来得及掩饰也带了点儿懵,当看到安华锦利落地上了宫门外的马车,他定睛一看,那辆马车上,顾轻衍就坐在那里,正三品的朝服,是真真正正的绯袍高官,哪怕懒散地坐在那里,也给人一种得天独厚的压势。

    他脚步一下子顿住,睁大了眼睛。

    他来京这么多日子,也不是没见过顾轻衍,只不过,也就见了一回,还是远远的,彼时,他没穿着官府,穿了一身湖水色的锦绣长衫,周身气质温润,因距离的有些远,他与顾轻衍不认识,便也就没上前打招呼。

    如今,一身绯袍官服的顾轻衍,与上次他远远看来十分不同。

    这一刻,他虽然不是十分地承认安华锦说的话是对的,但也隐隐约约地觉得,顾轻衍如此年轻,官居三品,是大楚历史上最年轻的吏部尚书,而他,还未及弱冠,只比他大了三岁。

    不说与顾轻衍同等年岁的人,就说满朝文武,有多少比他年岁大的多了的人,一大把还混着五品六品甚至七品芝麻官。

    这一刻,他深深地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哪怕他是世袭的镇北王世子,他背后有镇北王府是没错,但他这个人,目前还什么都不是,但是顾轻衍,他不止背后有顾家,且还是官居正三品,真真正正能立在朝堂上的人。

    他似乎还没靠近,就一下子被打击了,他此时颇有些后悔刚刚不该跟安华锦说那一番话,若是他不说那一番话,安华锦也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对他说顾轻衍如何如何,他此时也就不会多想这么多自己不及顾轻衍之处。

    他舌尖抵着腮帮子,很是牙疼了一阵,但还是深吸一口气,走向了顾轻衍的马车。

    安华锦本来上了车后要落帘子,眼角余光扫到顾轻衍细微的神色,她动作一顿,回头瞅向宫门口,攸地笑了。

    苏含来到马车前,对顾轻衍拱手,“顾大人。”

    顾轻衍面色含笑,目光中的异色早已不见,很是温润平和,“苏世子。”

    苏含笑问,“顾大人是在等安小郡主?”

    “正是。”顾轻衍语气微微一改,落向一旁安华锦的目光带了显而易见的温柔,“我带她进宫来,自然要平安将她送回安家老宅。”

    苏含牙更疼了,“自从我入京以来,还未与顾大人打过照面,改日我做东,请顾大人喝一杯,攀个交情,顾大人可否赏脸?”

    顾轻衍微笑,“苏世子远道而来,哪里用你做东,改日我做东请苏世子。”

    这是答应的很痛快了!

    苏含出乎意料了一下,想想也没什么不对,传说顾轻衍与人打交道,从来都是十分温和的,想必就是这样。他点头,也痛快,“好。”

    二人定下改日下帖相约之后,顾轻衍落下帘幕,吩咐车夫离开。

    直到马车走出很远,苏含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总归是浑身不对劲,雨后刚冒出的太阳都不能晒化他的不对劲。他仔细地想了想,忽然想起来,顾轻衍在与他说话时是没什么不对劲,但他刚踏出宫门口时,那道凌厉的视线,带着几分危险,就是来自他。

    他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凉的透寒风。

第六十二章 心声(二更)

    落下车帘后,外面的光线被遮挡,车厢内骤然一暗,顾轻衍的气压也随之一低。

    他一双清水眸子紧紧地锁住安华锦,似乎要从她面上看出一个窟窿。

    安华锦瞅着她,心里直乐,“干嘛?”

    顾轻衍语气寻常,“苏含今日是特意为了瞧你才进宫跑去了南书房。”

    这语气是肯定句。

    安华锦抬手蹭了一下鼻尖,拂掉了一丝痒,“嗯,是这样。”

    “他与你陛下说了什么?与你说了什么?”顾轻衍不相信苏含这样做没有理由,怕是与楚宸一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更何况,镇北王府与南阳王府还有一桩旧恩情。

    安华锦笑吟吟地看着他,“怎么?你审问我啊?”

    顾轻衍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是审问,只是作为你的未婚夫,想把一切意图靠近你的不怀好意的人都踢开。”

    安华锦大乐,没忍住,又对他动了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语气是满满的愉快,声音轻喃如燕语,“顾轻衍,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顾轻衍伸手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里,“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但是你我既然有婚约在身,别人若是破坏,我自然不容。”

    “那若是没婚约,就行了呗?”安华锦故意逗他。

    顾轻衍声音冷了冷,“也不行。”

    安华锦见他似乎要发脾气,捏了捏他的手指,以作安抚,“苏含就是对我好奇罢了,大约是他娘从小就对他说过当年与我娘的玩笑话,以至于,在他心里落了点儿影,又听说我各种各样的事情,所以,更加好奇。你放心吧,有你在,你一日是我的未婚夫,他一日就不敢与你作对,我刚刚已经帮你吓唬他了。”

    如今皇子们为了争位,背地里暗潮汹涌,她这个身为安家唯一子嗣的人,处在风暴中心,明刀暗箭多了,没那等闲情逸致勾着这个耍着那个的谈情说爱风花雪月,有一个顾轻衍,就够她招架的了,再多可招架不住,但凡有谁有那个心思意思显露在她面前,她都会毫不留情地斩断,楚宸不就是一个例子?更何况苏含?

    顾轻衍面色瞬间一缓,云破月开,“你是怎么吓唬他的?苏世子能被你吓唬住?”

    安华锦笑,对于出卖他丝毫不客气,“我就对他说了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是,当年我揍的楚宸三个月下不来床,背后是你的手笔,若是他得罪你,那么,就埋骨京城吧。”

    顾轻衍扬了扬眉,眉眼彻底暖了,不吝啬地夸奖,“不错,做的好。”

    安华锦:“……”

    她的确做的好!但他这是夸她?他是忘了他当年怎么害的她了吗?

    她憋了憋,“咱们的老账,我还记着呢,你当年得罪死了我,自己没忘吧?”

    顾轻衍:“……”

    他默了默,突然觉得不太妙,“没有。”

    “没有就好,你可要好好记着,总之,我是不会忘的。”安华锦不想他太得意,趁机给他上眼药,“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儿,自己可得心里有数,就算有一天,我与你取消婚约,你也不得有什么怨言。毕竟,咱们俩的相识实在不太美好,我如今虽然梦魇不隔三差五来找我了,但偶尔还会惊梦一回,可见,这刻在记忆深处的烙印,是不太好消除的,不是你哄哄我,就能一笔勾销的。”

    顾轻衍:“……”

    他一点儿脾气也没了,这事儿只要一提起来,他就万分后悔,也万分没立场,当年事情做的太过,哪里知道今日是个一脚踏进火葬场出不来?他幽幽地说,“若是有一天你放弃我,取消婚约,我不会有怨言,但可能会拉着你一起死。过去的事情,我没办法重来,但将来的事情,我是有办法让你与我一起生一起死的。”

    安华锦:“……”

    她这是招惹了什么小祖宗?

    她一时憋气,“顾轻衍,你不能不讲道理啊。”

    “我可以讲道理,但是你别告诉我,你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是早晚与我取消婚约,放弃我。”顾轻衍眸色青黑一片,“若是让我知道,你为了南阳军放弃我,我饶不了你。”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撇开脸,忽然有点儿怒,“那你呢?你敢为了我,放弃顾家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顾大人,你知道吗?”

    “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但我不希望,我没放弃,你轻而易举将我放弃。”顾轻衍紧紧地攥了她一下手,语气轻轻飘飘,“安华锦,你让我见到了你,这天下间,我就再不会想娶别人。所以,前路有多少荆棘,我们一起闯,但你若是连闯都不闯,那么,我不如就拉着你一起灰飞烟灭。”

    安华锦心底忽然触动了那么一下,有点儿酸酸麻麻还有点儿针扎的疼,半晌,她吐出一个字,“好。”

    顾轻衍说他见过了她,这天下间,再不会想娶别人。难道她见过了他,这天下间,还会有谁,让她想嫁吗?

    不、有的,除非,她不要什么爱情了。

    她轻轻地暗暗地叹了口气,气不过地伸手推他,“你干嘛啊?又欺负人?好好的气氛和心情,都被你破坏了。”

    是他破坏的吗?难道不是她先提起当年之事?如今这又是对他倒打一耙?

    顾轻衍无言片刻,笑了,温声说,“是我不对。”

    认错倒是挺快!

    安华锦本也没多少气,闻言很快就消了,“前面是七表兄的府邸吧?你是不是要去吏部?我还没去过七表兄的府邸,你将马车停下,我去他府里坐一会儿。你去吏部吧,我见了七表兄后,让他派车将我送回去。”

    顾轻衍知道她与楚砚有话说,“七殿下大约不在府中。”

    “没关心,我去了,若是他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儿要忙,会尽快回府的。”安华锦无所谓。

    “行。”顾轻衍痛快地答应,吩咐了车夫一声。

    不多时,来到七皇子府,车夫将马车停下,安华锦下了马车,叩响了七皇子府的大门。

    有门童探出脑袋,瞅了一眼,他没见过安华锦,不认识,“您是?”

    安华锦笑了一下,“安华锦!”

    门童猛地睁大眼睛,连忙打开大门,“安小郡主?您快请!”

    另一个门童觉得这是来了一尊大佛,立马的噔噔噔地跑去找七皇子府的管家报信。

    安华锦回头对顾轻衍摆摆手,进了七皇子府。

    七皇子府的管家得了信,也惊了个够呛,很快就迎了出来,连忙拱手见礼,“安小郡主,老奴失迎了,没料到您今日上门。”

    安华锦微笑,“我从皇宫出来,路过七表兄府邸,想着还没来过,便过来坐坐。”

    管家很是高兴,心里也很是惶恐,“七殿下不在府中,老奴这就派人去知会殿下。您先进去喝口茶,稍等一会儿?”

    “我不渴,你带我逛逛皇子府?”安华锦问。

    “好,咱们皇子府,当初建府时,是皇后娘娘亲手画的图纸,礼部按照皇后娘娘的图纸建造的,后花园很是漂亮,老奴带您去转转。”管家连忙招来了一个小厮,吩咐了一声去给七殿下报信,然后带着安华锦,去了后花园。

    安华锦对楚砚的府邸其实也没多少好奇,只不过不想干坐着等他,所以,逛逛皇子府的花园,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同时,通过与管家的闲聊,也能了解几分她这位七表兄在自己府邸时关起门来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让她失望了,通过管家的只言片语,她了解到,楚砚在自己的府邸,也是个沉默寡言寡淡无趣的性子。

    不过,七皇子府的后花园的确很漂亮,种了上百种花草,开的姹紫嫣红。

    这个季节,本正是鲜花盛开,整个七皇子府,都飘着花香,尤其是府中有一处水榭,被群芳环绕,很是花香怡人,清雅舒适的不行。

    于是,她便坐在水榭里,吃着管家让人送上来的新鲜瓜果,等着楚砚回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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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介绍:
老南阳王病逝前,为安华锦选了一个未婚夫,名门世家顾家的七公子。
传言顾七公子温雅玉华,风骨清流,是顾家新一代最拔尖的人才。
安华锦一听,脸都黑了,摇头再摇头,死活不要。
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进京,仰慕帝京城八大街的红粉巷,想去见识见识,没想到没摸到美人的手,却险些死在温柔乡。
因为她遇到了一个人——
八大街背后的公子爷。
那是真正的爷。
毓秀风流,弹指间让人化成灰。
她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知道那个人叫顾轻衍,是顾家的七公子。
她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于是,老南阳王直到咽气,也没等到安华锦点头。
后来——
谁也没想到,她带了三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只为逼婚。
顾轻衍敢不娶她,她就马蹋顾家!金凤华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凤华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凤华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