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求情(一更)
六皇子一路上想着见到皇帝后,他是先辩解还是跪地请罪,可是什么都没等他做,迎面便撞上的皇帝飞来的砚台,一下子将他砸懵了。
脑门一个血洞,涓涓往外冒血,粘稠的血顺着他脑门流下,转眼糊了一脸。
他没觉得疼,只觉得头晕的很,是那种立即就死了的头晕,他心胆俱颤,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了皇帝大腿,惊恐骇然地求饶,“父皇,父皇饶命,父皇我错了,父皇,儿臣不想死啊父皇……”
皇帝一脚踹开他,将桌子上花似玉的供词砸他身上,“你睁大眼睛看看你,朕问你,这些事情,可都是你背后指使的?”
六皇子如今哪里还看的清,他只一个劲儿地说,“父皇,儿臣是不是要死了?儿臣不想死啊父皇,求求您,快给儿臣请太医啊父皇。”
皇帝:“……”
他如今想杀了他,还给他请太医?这个东西是脑子有毛病吧?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
这位六皇子,脑门上是被砸了一个血窟窿没错,但也不至于被砸死,顶多是破相了,这个胆量,真是一言难尽。
皇帝看着六皇子的没出息样愈发地震怒,“朕让你看,你给朕好好看,否则,朕现在就将你拖出午门外斩首。”
六皇子立马用袖子擦了擦脸,露出血糊住的眼睛,抓起地上一张张供词,心里抖着,手也抖着地看,他一时有些看不清,但还是隐约看到了都是六皇子指使的话,他立马扔开证词,大呼冤枉,“父皇,不是儿臣,不是,儿臣没有,儿臣是冤枉的,她胡说。”
皇帝冷着脸问,“你说你是冤枉的?那么朕问你,难道这个花似玉说的是假的不成?”
六皇子立即说,“儿臣是冤枉的,不是儿臣,是方家,对,是方家,方家不甘心,鼓动儿臣,儿臣错了,父皇饶命啊。”
“好一个方家!”皇帝盯着六皇子,“你说,方家都让你干了什么?”
六皇子一梗,住了口。
“说啊!”皇帝怒喝。
六皇子身子抖如筛子,“父、父皇,儿臣若是全交代了,求您,求您饶儿臣一命吧。”
他如今是真害怕了,他不想跟二皇子一样被赐死。
皇帝看着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也开始怀疑了,如此胆量,也许真是方家鼓动的他。否则他这副样子,若不是没人鼓动,借他十个胆子,他敢犯这么大的事儿?
他哪来的脑子暗中谋划这么大的阴谋,先杀苏含再嫁祸楚砚再杀安华锦再乱南阳军?同时让漠北镇北王府失去个世子也打击了敬王三兄弟背后的靠山?
这副德行,以及他一直以来在一众儿子中根本就不出彩,可见方家是军师。
皇帝怒气倒是小了些,他最恨最怒的是儿子早早就惦记他的位置,如今这样的六皇子,他倒是没多大气了,“只要你全交代,朕可以酌情留你一条命。”
六皇子大喜,立即不再顾忌,如倒豆子一般,稀里哗啦一顿往外倒,将方家让他做了什么什么事儿等等,都倒了个干净。
与花似玉写的,有十之八九一样,有十之一二,是花似玉也不知道的。
皇子得到了六皇子证实,又愤怒起来,当即下令,“来人,去追楚宸,告诉他,将方家诛九族!”
一名大内侍卫应是,立即去了。
六皇子身子一歪,血糊的脸一下子凝住。
方家,他的外家,就这么直接被他送上了断头台,可是,他不敢求情,他怕他一开口,父皇反悔,他也得跟着方家一起陪葬。
皇帝怒火不散,“传朕旨意,从今日起,将六皇子贬为庶民,剔除玉蝶,将柔嫔赐…“
“父皇,不,求您饶了柔嫔一命,都是方家的错,与她无关啊父皇…”
皇帝话一顿,看着六皇子,他又重新爬过来,抱住了他大腿,没为自己求情,倒是先为他生母求情了。也还算有良心,没让他心寒到底。
皇帝心里门清,哪怕方家鼓动他,但六皇子若是不点头,方家也无可奈何,他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方家身上,他倒是也乐见其成,但到底心里埋着怒火。
如今,他这般为柔嫔一求情,皇帝想到柔嫔素来柔顺可人,倒也舍不得下手赐死了。
“父皇,父皇……”六皇子抱着皇帝大腿不撒手,声声哀求,很是哀泣。
皇帝想再踢开他,一时因为想起柔嫔的美人脸,倒是下不去手了,他深吸一口气,“将柔嫔打入冷宫!”
六皇子松开了手,然后,猛地惊醒,又重新抱住,大哭,“父皇,父皇,您也将儿臣圈禁吧!跟大哥一样,儿臣如今犯的案子,也没有大哥私造兵器案大啊,父皇,您别将儿臣剔除玉蝶,儿臣生是楚家的人,死也要做楚家的鬼啊父皇。”
皇帝一脚踹开他,降下来的火又熊熊烧起,“你跟楚凌比?孽子!”
“父皇,儿臣为何不能和大哥比啊?父皇,儿臣不要被剔除玉蝶。”六皇子又哭起来。被圈禁了,他也是皇子,他除了见不到外面的太阳外,却能吃喝不愁,但一旦被贬为庶民,他就会被饿死了啊,他不想死。
“朕金口玉言已出,你休想让朕再改。”皇帝气的不行,“来人,将这个孽子给朕扔出去!将六皇子府的所有人,都给朕……”
他想说杖毙,张公公的声音传来,“陛下,顾大人来了。”
皇帝打住话,“让他进来。”
张公公挑开帘子,顾轻衍进了南书房,同时,有两个大内侍卫进来,将六皇子捂着嘴拖了出去,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血渍和扔的四散的花似玉的供词,面不改色地对皇子见礼。
皇帝压了压怒气,说了句,“免礼!”
顾轻衍直起身,“陛下喊臣来,不知所为何事儿?”
“关于苏含的案子,楚宸和刑部、大理寺查出来了。”皇帝示意张公公,“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给怀安看看。朕生了一个好儿子,不声不响地,做出这么大的事儿。”
张公公立马将地上的供词捡了起来,递给顾轻衍。
这供词就是从顾轻衍手里交给楚宸的,但此时他还是一本正经地从头到尾慢慢地看了一遍,看完后,他也很震惊,看着皇帝,“陛下,这……可别冤枉了六皇子。”
楚宸没在这里,若是在这里,一准一个白眼翻上天!准说顾轻衍你装什么装?
除了楚宸,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觉得顾轻衍震惊是对的,他们也都是震惊的。
“他亲口承认的,与这供词里面所说的都对的上。”皇帝脸色青紫,“朕没冤枉他。”
顾轻衍闻言可惜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了。
皇帝也缓了口气,“朕让人喊你来,是已经派楚宸带着两万西山兵马去诛方家九族了,六皇子贬为庶民,柔嫔打入冷宫,至于六皇子府的人……”
“陛下,六皇子府的人,可刑部和大理寺两位大人去查一查,若是有知情鼓动六殿下作案之人,可以罪论处,若是不知情者,可发卖或者遣散。”顾轻衍温声截断皇帝的话,声音平和,“无辜之人,不宜牵连,彰显陛下仁慈。”
皇帝顿了顿,觉得有理,点头,“好,就依你所言。”
他看向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两位爱卿,你们去给朕查,除了六皇子府的人,还有幕僚,客卿,但凡与六皇子府来往密切的人,都朕查一遍,有共犯者,以罪论处。”
“是。”二人齐齐应声。
他们不敢触陛下霉头,还是顾大人在陛下面前得脸面。
二人离开后,皇帝对顾轻衍询问,“关于十里堡和夜来香,怎么剿灭,朕想问问你的意见?”
顾轻衍立即说,“陛下可问了宸小王爷是怎么能够这么快破的案?”
皇帝一愣,“朕似乎没问,难道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他看到了证据后,就怒了,哪里还有闲心问。
顾轻衍点点头,温声说,“臣刚刚收到了一封安小郡主的来信,提了一两句,她说回南阳途中,被千水盟的盟主沈如风截住,沈如风受十里堡花似玉威胁,让他杀了安小郡主,但他仰慕南阳军为国尽忠,誓死不做大楚恶人,所以,就打算利用安小郡主投靠陛下,于是,安小郡主就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沈如风便拿了花似玉,押送进京,送给了宸小王爷。”
皇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第三十四章 善恶(二更)
皇帝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安华锦的功劳。
他该说是安华锦运气好呢?还是该说是南阳军威名赫赫深得水匪的心呢?还是该说安华锦和顾轻衍人都离开这么远了怎么还有书信来往呢?
皇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着顾轻衍,“所以,你让朕知道此事,是何意?”
顾轻衍微笑,“陛下,您问臣关于十里堡和夜来香,怎么剿灭,可有什么意见?臣想说的是,不如启用沈如风,他本就是江湖人,如今举报十里堡,缉拿罪犯花似玉,是一大功劳,为国尽忠者,心向朝廷者,一定要赐赏的,也是要给绿林江湖上的各个势力立个标榜,不如陛下就给他一道旨意,此事让他来办,办的好,陛下就好好赏,据小郡主所说,他从三年前开始,似有醒悟,如今做的都是清白的营生。”
皇帝一听觉得不错,心情豁然好了些,“好,就依你所言。”
他看着顾轻衍,“那沈如风如今在哪里?”
“应该被宸小王爷安置起来了吧?陛下若是想见他,派个人去问问就是了,应该就在京城很好找。”顾轻衍道,“毕竟,他也是证人,手里似乎还有十里堡的很多证据。”
皇帝点头,转身吩咐,“张德,你带着人去找沈如风,让他来见朕。”
“是!”
张公公领命去了。
皇帝看着顾轻衍,“怀安,此事小安儿也有功,你说,朕该怎么赏赐她?”
顾轻衍浅笑,“小郡主给臣书信,也就随口说说,显然没想对陛下邀功,否则她也是有资格对陛下上请功的折子的,陛下若不是喊臣来询问,此事臣也没机会对陛下供出,臣觉得,陛下就不必赏赐她了。”
皇帝气笑,“她啊,倒是不贪功,什么都与你说。”
顾轻衍笑笑。
皇帝看着顾轻衍,他怒气虽然平复了,但心里也烦闷的很,除了一个儿子一个方家让他生气外,还有安华锦和顾轻衍的关系是不是太近了也让他郁闷。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此时也没法对顾轻衍再说什么,他们二人占着未婚夫妻的名头,哪怕他是帝王,也管不着二人书信来往。
他气闷头疼地摆摆手,“罢了,此事朕先心里给他记一功,以后给她找补回来。你下去吧。”
顾轻衍笑着告退。
顾轻衍离开后,御书房安静了下来,皇帝一屁股坐回硬邦邦的椅子上,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想着他还没老呢,他的儿子以及他儿子的外家就都一个个坐不住了,想要争夺他这个位置了。
看来,是不是立太子迫在眉睫了?否则,他得再损失几个儿子才算完?
不过,皇后不上道,楚砚也不上道,他都说了,只要他们同意说服安华锦嫁给楚砚,他就立马立楚砚为储君,同时立安华锦为太子妃。若是皇后和楚砚劝说成功,从安家这边反悔,那么顾家只会对安家不满,不会觉得是他从中作梗。
可是,皇后和楚砚实在太气人,只他一个人一头热,那二人宁可看他不松口立储,也不从中使使劲儿。果然是不会讨好人的母子俩。
顾轻衍在将花似玉送给楚宸后,便将藏着的沈如风做了一番明显的安排。所以,张公公不必和顾轻衍通话,很快就找到了沈如风。
沈如风已做好了心里准备,跟着张公公身后,第一次踏进了皇宫。
第一次见皇帝的人,难免都会紧张,沈如风这个千水盟的盟主也不例外,但顾轻衍提点了他一两句,他谨记在心,将小紧张在面对皇帝后,便伪装成了大紧张,在跪见时,做出了连头也不敢抬的样子。
皇帝很满意这样的沈如风,江湖草莽得入殿堂,就该是这副俯首称臣的模样,不能是不怕不惧,为君者,当天下威仪,四海称臣。
“你就是沈如风?”皇帝看了两眼,吩咐,“抬起头来。”
沈如风抬起头,惶惶然地看了一眼皇帝,又连忙垂下头。
皇帝一眼也看清了,是个长的还算不错的年轻人,比较顺眼,他询问,“朕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
沈如风点点头。
“朕听说,是你截了安小郡主,投靠朝廷?”皇帝起个话头,“你仔细与朕说说经过。”
沈如风点头,将早已在心里过了两遍的草稿挑着能说的全说了,不能说的一句没说,对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听完,皱眉,“你说,安小郡主还带着善亲王府小郡主?”
“安小郡主说她带的姑娘是善亲王府小郡主。”
“胡闹!”皇帝低喝了一声,“你可知道,她是怎么将善亲王府那小丫头拐带去了南阳的吗?”
沈如风摇摇头,拐带?这个他真不知道。
皇帝转头问张德,“你可听说了?”
张公公“哎呦”了一声,“陛下,奴才听说了啊,奴才十日前,还与您提了一句呢,不过您当日在惜贵人处,没上心,臣以为您没想理会。”
皇帝想了想,隐约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儿,当时他满脑子都是惜贵人那张柔媚的脸,心神驰往,哪里还会管楚思妍去了哪里?哪里还管什么据说善亲王气的不行,还要揍楚宸,后来楚宸躲了没被善亲王揍着,楚思妍已走了,善亲王也就作罢了等等。
皇帝皱眉,“楚宸为何要将楚思妍送去南阳?”
张公公知道,立即笑着说,“回陛下,据说是宸小王爷恼怒安小郡主不辞而别,送个妹妹去给她路上作伴玩。”
皇帝气笑,“楚宸的弯弯肠子,大约是打的和小安儿打好关系,有个亲妹妹在身边,随时知道小安儿在做什么吧?”
“也许吧。”张公公笑呵呵,“宸小王爷很喜欢安小郡主。”
皇帝冷哼一声,“有谁的份,也没他的份,等他回来,朕就给他选一门亲事。”
张公公不说话了,暗想着,七公子巴不得您赶紧给宸小王爷选一门亲事儿呢。不过善亲王和宸小王爷都不是吃素的,怕是不会同意。
皇帝又看向低着头跪在地上十分安静的沈如风,沉声说,“若是朕给你一道圣旨,让你剿灭十里堡和夜来香,你可能做得到?”
“在下一定谨遵陛下旨意,全力去做。”沈如风很是沉得住气。
“嗯,那此事朕就交给你,做好了,朕有重赏。”
沈如风心中一喜,但还是压着喜意,“是!”
皇帝摆摆手,沈如风出了南书房,由小太监领着,送出皇宫。
宫外,顾轻衍的马车没走,正在等着他。
沈如风来到马车前,拱手见礼,“顾大人。”
顾轻衍挑开车帘,看了一眼沈如风,“可顺利?”
“一切顺利。”沈如风如实以告,“陛下给了我一道圣旨,剿灭十里堡和夜来香,事成之后,有重赏。”
顾轻衍点点头,眉眼淡淡,“你有陛下这道圣旨,回了千水盟后,就可以找上当地官府配合你。十里堡数千人,夜来香也有数百人,陛下说的剿灭,是指十里堡和夜来香再没了名号,罪有应得之人,应该以罪论处,但无辜之人,也要宽大处置,此中善恶,你当把握好。”
沈如风一愣,细微琢磨了一下,懂了,“多谢顾大人点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顾轻衍面上有了一丝笑意,“沈盟主是聪明人,但凡走正道者,一定会被上天所爱,沈盟主如今在陛下面前过了眼,立了号,以后万勿要心正,你也看到了,哪怕是六皇子,转眼间,也成了庶民,哪怕是方家,一夜间,也要被诛九族。你剿灭收服了十里堡和夜来香后,你的千水盟,势必要一家独大,但,若你心不正,他日的下场,也不过如此。”
沈如风心神一凛,“顾大人说的是。”
顾轻衍落下帘幕,声音温和,“祝沈盟主此去顺利,后会有期。”
“顾大人后会有期。”沈如风再次拱手。
目送顾轻衍马车离开,沈如风后背出了一层薄汗,暗暗想着,顾轻衍果然是名扬天下的顾家七公子顾轻衍,果然是安华锦看上的顾轻衍,他只不过是把一个花似玉带到了他面前,他不过半日,就让六皇子的根基势力快刀斩草般落了幕。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安华锦那样的人,会为顾轻衍心折了,这样厉害的顾大人,又长了这样一张姿容,天下哪个女子不心折?
第三十五章 试探(一更)
镇北王世子苏含进京截杀案,真相大白之日,同样震惊了京城内外。
六皇子贬为庶民,柔嫔打入冷宫,楚宸带着皇命,第一时间前往江南诛方家九族,沈如风带着圣旨,离京去剿灭十里堡和杀手组织夜来香。刑部和大理寺配合,清查六皇子党羽。
各方出动,以雷霆之势,同样闹了二十多日,此大案才轰轰烈烈地落了幕。
这二十多日里,苏含的伤早已好了,他先是进宫谢了恩,又去拜见了皇后和和美人。
皇帝早就答应了敬王,一旦苏含进京,他见了苏含后,就趁机提和美人的位分,如今借着给苏含压惊和安抚镇北王府的机会,他趁机将和美人封了空缺已久的四妃之一良妃,同时赏赐了苏含一堆东西,以示看重。
从美人一跃成为四妃之一,和美人自生下十皇子用自己的封赐给敬王换了爵位忍耐多年后,终于,将她的位分还是得到了。
后宫一片哗然震动。
皇后倒是不惊讶,因楚砚数日前就与她提过,楚砚气的陛下砸碎了最爱的一套茶具,恰恰楚澜碰巧赶上给找补上了,陛下不会白得楚澜的孝敬,再说这么多年,楚澜还真孝敬了不少,在陛下面前人也讨喜,升和美人的位分,早晚的事儿。如今借苏含截杀案这个机会升,也没什么可说的。
皇后虽然没什么意见,但后宫的其他女人心里就不舒服了,一个个关起门来骂和美人狡诈,她接连生了八九十三位皇子后,非推辞了陛下给的位分换儿子封爵,如今儿子爵位有了,她的位分有了,这个女人可真是既能忍又有心机。
良妃对陛下实实在在感激涕零地道了谢,敬王也进宫去南书房对陛下道了谢,之后,敬王又特意跑去了苏家老宅对苏含道谢。
苏含似笑非笑地看着敬王,“敬王殿下不必谢我,陛下早就有提良妃位分的心思,不过是借了这个机会而已。就算不借这个机会,早晚良妃娘娘的位分陛下也会给的,毕竟,这么多年,敬王殿下在陛下面前,做的实在很好。”
敬王还是诚诚恳恳地道了一番谢,“没有苏世子,这个机会虽然早晚都会来,但晚来,总不如早来,谢还是要谢的。”
苏含挑眉,“敬王如此见外?”
敬王顿了顿,露出笑意,“母妃出身镇北王府,多年来,十分惦念王爷和王妃。今次世子被人截杀受伤,本王却没帮上什么忙,反而因苏世子而升了母妃的位分,哪怕是亲如一家,这谢礼却也不能少了。”
苏含点头,“行,这谢礼我就收下了。”
敬王松了一口气,试探地问,“世子打算在京待多久?”
“不知道。”苏含摇头,“待够了就回去。”
敬王看着苏含,“不知世子来京时,王爷可有什么话让世子与本王说?”
苏含进京后,一直在养伤,他来看了几次,苏含都神色恹恹没精神,似懒得跟人说话,如今看起来,伤势虽然好了,但不知道是受惊吓了还是怎的,同样看着不活蹦乱跳,据他所知,苏含可是个闲不住爱玩爱闹腾的主,来了京城,不该这么乖才是,最起码,要玩个痛快,可是他没有,他几乎都怀疑这么多年他对镇北王府对苏含的了解有误了。
以前,他年纪小,只能做到和镇北王府保持联系,谈不到什么争位大事儿,如今,他觉得,时候也该差不多了,他想知道镇北王府对他是个什么心思。
他觉得,镇北王府不该无动于衷,否则,如今不年不节的,也不会这个时候让苏含来京了,苏含来京的目的,显然是镇北王让他来探查京中形势的。
可是他等了二十多日,苏含对他什么也不说,他却坐不住了。
趁着这个机会,他怎么也要问问。
苏含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放下,摇头,“父王只说让我来京长长见识,见见世面。”
敬王眉头一皱,不太相信地看着苏含。
苏含耸耸肩,“敬王殿下不信?”
敬王压下心底的疑惑和不开心,笑着摇头,“没有,本王多年没见王爷了,母妃常年惦记王爷和王妃,我以为,苏世子进京,王爷和王妃总要对母妃和我交代些什么。”
“噢,我想起来了。”苏含轻轻地敲了一下额头,“我父王是说了一句,若是见了敬王殿下,告诉殿下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敬王立即打起精神。
“我母妃与南阳王世子妃是手帕交,十六年前,南阳王世子妃身怀六甲北上镇北王府借兵,欠了镇北王府一个恩情。我母妃曾笑言,说若是我娘生个女儿,不如两家结亲。”苏含漫不经心地说,“父王让我告诉你此事。”
敬王愣了愣,“王爷的意思是?”
苏含身子向后一靠,打了个哈欠,“我也不懂父王什么意思,就要靠敬王殿下自己领会了。”
敬王琢磨了一下,觉得此事可不是小事儿,他从来没听说过,一时间也品不出镇北王什么意思,只能回头再琢磨,又问,“那王妃可有说什么?”
毕竟此事与镇北王妃有关。
敬王看了他一眼,似不介意与他多说一点儿,“八年前,玉雪岭一战后,老南阳王来京,与顾家结亲,我娘听闻后,很是后悔,说她若不是在南阳王世子妃病重时,正好怀着我二妹妹,无法去南阳一趟见她最后一面,否则,也许与南阳王府小郡主结亲的人,就是我了。”
敬王神色一凛。
“敬王殿下可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是没有,我困了。”苏含又打了一个哈欠。
敬王见苏含哈欠连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多说了一句,“那么世子呢?世子告诉本王这些,可有什么想对本王说的?”
苏含摇头,很是干脆,“没有。”
“那世子对安小郡主……”
苏含捻了一下手指,笑了一下,“我来京,就是奔着安小郡主来的,看看她多有趣多厉害,毕竟传言是传言,百闻不如一见,可是来京后,她人已经走了。我便琢磨着,是不是要去南阳一趟,才能见着她?”
敬王心思一动,立即说,“苏世子对安小郡主十分感兴趣?”
“嗯,很感兴趣。”
敬王眯了一下眼睛,“安小郡主应该很快还会来京的,世子不妨待在京中耐心地等等。”
“哦?”苏含挑眉,“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再来?”
敬王摇头,“我虽然不知道安小郡主什么时候再来京,但是知道如今的顾大人和顾家十分看重安小郡主,二人已到了适婚之龄,不会一年半载不见一面的。”
他顿了顿,猜测,“据说顾大人和安小郡主相处的十分和睦,如今六月初五,距离七夕,还有一个月。顾大人离不开京城,但安小郡主会不会来,还真说不准。”
“嗯?那我等着她来。”苏含立马来了精神。
敬王告辞出了苏家老宅后,回头看了一眼,苏家老宅在夜幕中十分安静。
他坐上马车,落下帘幕后,脸色不停地变幻着,想着镇北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是支持他争位还是不支持?镇北王让苏含告诉他此事,是什么意思?镇北王妃曾经真有心思与南阳王府结亲?那么如今呢,对于南阳王府,对于安华锦,如今的心思歇没歇?想不想与顾家夺人?
他一时想了不少,直到马车回了府,却也没捋出个头绪来。只知道确定一点,那就是苏含对安华锦很有兴趣,且十分有兴趣。
就凭这兴趣,他该如何利用?
他忽地又想到楚宸和楚砚,楚宸喜欢安华锦,说动了爱孙子的善亲王进宫说项,反而引发父皇想要取消安顾联姻让安华锦嫁给楚砚,这是明明摆摆的想立楚砚为储君的心思。
他一定不能让楚砚娶了安华锦,至于取消安顾联姻,他觉得若能取消最好,若是将安华锦嫁给苏含,镇北王府与他与南阳王府结成纽带的话,对他也有利。
但对他最有利的,其实还是杀了安华锦,让老南阳王归西,收服南阳军。这样一来,楚砚没了靠山,也就完了。至于他的其他兄弟,他不觉得与他有一争之力。
第三十六章 南阳(二更)
安华锦离开千水山后,带着楚思妍,安平,五日后,回到了南阳。
在楚思妍的想象中,南阳贫瘠,荒凉,狂风,黄沙,尘土纷飞等等,不是人待的地方。京中很多人心中想的嘴里提到的南阳,大多如此。
她虽然很期待跟安华锦来南阳玩,但也只是来玩来长长见识而已,心里已做好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哪怕吃苦,她也不怕。
所以,当她一路跟着安华锦踏进了南阳的地界,看着雄伟壮观、神奇瑰丽、地域辽阔、地貌壮观的山川河水,繁华的大城小镇,热热闹闹的商贾贸易车队行人往来,以及恢弘气派偌大的南阳城时,她惊呆了。
她抓着安华锦的袖子,不敢置信地追问了好几次,“小安儿,南阳怎么和她们说的不一样啊?也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安华锦笑着瞥她,“南阳是南齐和南梁以及大楚的边境,在不兴兵时,三方贸易一直互通,若不是南齐和南梁每隔几年就骚扰一次南阳城,试图侵略,如今的南阳,比你现在看到的,应该会更好。”
“真漂亮啊。”楚思妍感叹,“与京城一点儿都不一样。”
风景不一样,山川河流不一样,动物长的也不一样,人们穿的衣服也不一样,就连配饰都不一样,总之,她真的是长了见识,看的很是新鲜。
安华锦笑。
多少人想象中的南阳城,与实际的南阳城,天差地别。陛下怕是也想不到。但这样的南阳城,是安家建设了一百五十年,守护了一百五十年的功劳。
“走吧!前面就进城了。”安华锦是真想家了。
楚思妍点点头。
南阳城的百姓们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都聚在城外迎接,黑压压的一片,有数千上万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见安华锦骑马远远而来,都发出欢呼声,无数人喊“小郡主总算回来了”。
安华锦走近了,瞧的清楚这阵仗,弯了弯眉眼。
楚思妍落后安华锦半匹马的距离,瞧着这阵仗十分惊目,“喂,小安儿,你们南阳的百姓们,对你这么热情的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安华锦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归来呢。
安华锦笑,春风拂面,“是啊,南阳的百姓,一直都对我很热情,不过今日,更热情些。”
“为什么啊?”楚思妍觉得很是惊奇。
“想我了吧。”安华锦拢着马缰绳,“毕竟,我从来没在京城待这么久,还险些被人毒杀了,回不来。”
楚思妍觉得有道理。
三人走近,百姓们围上前,人人面带喜色。
有人喊,“小郡主,您这一趟去京城,吃了不少苦吧?”
有人说,“小郡主,您看起来都瘦了!”
有人嚷嚷,“小郡主,京城有什么好玩的?怎么让您待了那么久啊,大家伙都想您了。”
有人哀怨,“小郡主,您这一路怎么走的这么慢啊?沈小将军说您五日前应该到,大家伙都盼着,生生多盼了您五日。沈小将军更是每天都盼着您赶紧回来,这几日,沈小将军脸都是黑的。”
有人趁机告状,“小郡主,您可知道?您走这段日子,有贼子趁机祸乱南阳军,沈小将军抓住了那贼子,是南梁的奸细,还是个漂亮的女奸细,企图诱惑沈小将军,被沈小将军给关水牢了。”
“……”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一句话接着一句话,每一句话,都是南阳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儿小情。
安华锦笑眯眯地听着,一边从百姓们让开的路中间进城一边回答着百姓们的问话,一路被百姓们送到南阳王府门前,她也基本了解了她离开这些日子南阳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楚思妍重新刷新了对安华锦的认知,从惊目到惊奇到十分惊叹。
“小郡主,您带回来这两个人是谁呀?”最后,眼看安华锦要进南阳王府,有百姓好奇地问跟在她身边的楚思妍和安平。
安华锦笑着介绍,一指楚思妍,“善亲王府小郡主,跟我来南阳玩。”,又一指安平,“我师弟,以后就生活在南阳了,大家多多关照他啊。”
百姓们纷纷点头,对楚思妍和安平又友好地多看了两眼。他们都听说了,善亲王和咱们老王爷和解了,还送了两车礼给老王爷,善亲王府与南阳王府以后就不是仇人了,善亲王府小郡主前来做客玩耍,必须欢迎。小郡主的师弟,更不是外人,必须要好好关照。
安华锦翻身下马,带着楚思妍和安平进了南阳王府。
南阳王府很大很气派但很安静,关上府门后,除了守门的笑呵呵地说“小郡主您回来啦”,便没一个人出来迎接,与百姓们的热情对比天差地别。
安华锦似乎习惯了,一路走到二门,才碰到老管家,“周伯,我爷爷呢?”
“老王爷去了军中。”周伯对安华锦作了个揖,面向慈和,“您走后,沈小将军抓了一个女奸细,那女奸细嘴硬,骨气也硬,宁愿死,用刑也不招,如今还关在水牢里着呢。前几日,南阳军又出了大事儿,沈小将军差点儿着了道丢了命,不过幸好稳住了,但受了伤,如今在咱们府中养伤,老王爷便亲自去军中坐镇了。”
“他受了很重的伤?”安华锦脚步一顿。
“有点儿严重,得养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地。”周伯提起来此事就来气,“贼子可恶,据说是早就埋在军中的钉子,且不止一人,那些钉子在军中各处都有扎根,连在一起,同一时间作乱,一下子就乱了小半个军营,沈小将军这才着了道。”
安华锦脸色一青,“军营损失可严重?”
“没有没有。”周伯摇头,“死了一百多人,没造成大乱子,小郡主放心,幸好沈小将军发现及时,如今安稳了,不过老王爷不放心,亲自去军中坐镇,打算将军中再清查一遍。”
“嗯。”安华锦放心了,百万兵马,发生作乱,死了一百多人,算小伤亡了。
她对身后一指,对周伯吩咐,“这位是善亲王府小郡主,这位是我师弟安平,小郡主就住我的院子,你另外给安平安排一处合适的院子,最好在爷爷院子附近,以后,他要跟我一起处理南阳事务,也要时常请教爷爷教他些东西。”
“好嘞!”周伯懂了,连忙拱手给楚思妍见礼,笑呵呵地说,“咱家小郡主院子大,屋子多,一应所用,都不缺,小郡主您直接跟着咱家小郡主住进去就行,若是有哪里不合心意,或者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告诉老奴,老奴另外给您制备。”
楚思妍点点头,想了想说,“周伯,我和小安儿都是小郡主,这称呼得区分开,陛下给我的封号是长宁,你以后称呼我长宁郡主就行。”
周伯乐呵呵点头,“好,长宁郡主,老奴记下了。”
楚思妍挽住安华锦胳膊,“小安儿,你的封号是什么来着?没人叫我都不知道。”
“我家小郡主的封号就是南阳。”周伯笑,“是老王爷在小郡主出生时给请封的。”
楚思妍羡慕嫉妒地小声说,“南阳好大啊,我的长宁很小的。”
安华锦好笑,“我带她去我的院子,你安置安平吧。”
周伯也笑,点点头,转向安平,“小公子请随老奴来,咱们小郡主来信时提过您,老奴已安排好了,不过没安排在老王爷旁边的院子,安排了距离小郡主近的院子,您今日先住下,明日老奴再让人给您收拾老王爷院落旁的院子。”
安平从善如流地听安华锦的,“好,劳烦周伯了。”
“不劳烦不劳烦,您如今也姓安,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老王爷不去军中时很是寂寥,您以后住的离老王爷近,也能时常陪着老王爷,老王爷听小郡主来信时提起您,说您聪明有本事,她给咱们南阳王府带回了一个人才,老王爷很高兴,说您以后也算是他半个孙子了,姓了安姓,就是安家人。”
安平心中一暖,看了安华锦一眼,明白了为何她将他安置在老王爷院子附近,年岁大了的老王爷,哪怕有个孙女,却没有子孙绕膝,想必很孤独,而他,也终于有家了。
第三十七章 探病(一更)
安华锦带着楚思妍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楚思妍东瞧瞧西看看,在来到安华锦住的临水阁后,看到临水阁环境优美,花树妆点,水榭楼台,好不漂亮时,她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她快走两步,追上安华锦,拽住她的袖子,小声说,“小安儿,你们南阳王府在外面看着多气派多宏大啊,可是走进里面,不止人少,连花草树木也少,空空荡荡的,一点儿也不像个家的样子,都不漂亮,你怎么就不让人好好妆点一番呢。还好你这院子看起来像个女儿家的闺院,否则,我以为走错地方了。”
安华锦回头看了她一眼,“南阳王府家徒四壁,没钱妆点府内,你住几日看习惯就好了。”
楚思妍惊讶,“你在说南阳王府穷?”
她觉得南阳王府是怎么也跟穷沾不上边的,谁穷,偌大的拥兵百万的南阳王府也不该穷,天下谁人不知道南阳王府贵兵重权威名赫赫?
“是啊,南阳王府就是穷。”安华锦甩开她的手,“你不是小女孩了,不要动不动就拽人袖子撒娇。”
楚思妍:“……”
她的确不是小女孩了,但她什么时候拽袖子就是撒娇了?
她松开安华锦的袖子,不解,“为什么南阳王府穷啊?”
“因为多年来,陛下不给南阳军拨够军饷,每年南阳王府要四处省着钱抓钱养兵。”安华锦走近她的临水阁,推开院门。
楚思妍恍然大悟,她虽然身在闺阁,但也知道陛下每年给南阳军拨不够军饷的事儿。她脚步顿了顿,跟着安华锦往里走,安华锦的院子里,一个伺候的小丫头都没有,只看到一个打扫院子的瘸腿老兵,她小声说,“你这院子挺漂亮的呢,比我的院子,不遑多让的。”
“我八岁之前,这院子也什么都没有,八岁之后,我爷爷去了一趟京城,给我订了顾家的亲事儿后,陛下赏了一笔钱,我爷爷觉得对不起我,就用那笔钱给我收拾了这么一处漂亮院子,让我多学些大家闺秀的做派。”安华锦轻哼一声,“不过,我常年生活在军中,这院子弄的多漂亮,我也不怎么住,也是浪费。”
楚思妍欷歔,“你这院子,没看见侍候的人啊?”
安华锦回头对她一笑,“是啊,除了有个扫院子的,还有个收拾屋子的外,平时就没人。所以,你来我这里住,只能自己伺候自己了。”
楚思妍深吸一口气,看看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嫩小手,又瞅瞅自己纤细的手腕,一时怀疑自己能不能适应这生活,没了声。
安华锦抿着嘴笑,片刻后,对走到她面前笑呵呵见礼的瘸腿老兵说,“何伯,你去跟周伯说一声,让他派一个婢女,一个嬷嬷过来侍候。”
何伯一愣,看了楚思妍一眼了悟,笑着点了点头。
楚思妍松了一口气,碎碎念,“还好还好,我险些以为挑水铺床洗衣服都要我自己动手了。吓死我了。”
安华锦笑出声,来到门口,对她伸手一指,“我这屋子,当初建造院子时,我父亲以为我娘还能给我生个妹妹,所以,为了我们姐妹俩自小亲近有伴,做了个东西套间,打算让我们一起住,可是后来,我娘怀我生我时折腾坏了身子骨,再没能生,我一直住东间屋,西间一直空着,如今你就住西间吧。”
楚思妍高兴了,“我比你小,以后我就当你妹妹啦。”
她蹦蹦跳跳地去了西间屋参观了。
安华锦无言地瞅着她高高兴兴的背影,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真是十分奇妙,谁能想到两个月前她在大街上遇到楚思妍时险些闹出人命,威胁她以后见了她绕道走,可是走着走着,这小姑娘就被她给拐带回家当妹妹了。
她也是:“……”
楚思妍参观完自己的西间屋,又转头出来穿过堂屋几步进了安华锦的东间屋,两间屋子的格局一样,不分彼此,可见安华锦说的对,当初南阳王世子生她时,是真想她再有个妹妹的。
她高高兴兴地参观了一圈,对安华锦问,“我可以去睡觉吗?”
她这些日子骑马坐车,坐车骑马的,累死了,如今全凭着兴奋在支撑着。
“可以啊,你去睡吧。”安华锦不累,对她说,“天还早,还有一个多时辰天黑,天黑后我再喊你起来吃饭。”
“那你呢?”
“我去看看沈远之。”安华锦简单收拾一番,打算去看看沈远之的伤。
楚思妍眼睛一亮,“沈远之是名扬南阳军的沈小将军吗?据说他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你的青梅竹马,是不是?”
“嗯。”
“他长的好不好看?”楚思妍好奇,“我也想去看他哎!”
安华锦诚实地说,“挺好看的。”
“那比顾轻衍呢?”
“不及。”
“那算了。”楚思妍扭过头,没了兴趣,“我要去睡觉了,你自己去看他吧。”
安华锦:“……”
果然能跟她做小姐妹的人,都是喜欢看脸的人,天下有几个人能及顾轻衍?
她独自出了临水阁,去了沈远之住的院子。
当初,安华锦和沈远之同年同月同日生,安华锦两三岁时,沈家听说老南阳王将安华锦带去了南阳军,便也请求老南阳王一起教导沈远之,老南阳军秉承着一个崽是管两个崽也是管的心里,大手一挥同意了。于是,沈远之可以说自小就在南阳王府长大,南阳王府有他一处院子。
大约是托了老南阳王教导孩子方法特别的关系,安华锦和沈远之从小开启你争我夺的模式,直到三年前,安华锦躺在床上三个月,从那之后,俩人才不打了,真正的像互敬互爱的青梅竹马了。
沈远之的院子,很是干净,除了干净整洁的屋子,院中只有一棵常青树,屋中陈设也简单,比军营好那么一点儿。
安华锦来时,沈远之正侧躺在床上,手里捧了一卷书,屋中开着窗子,但也有着浓郁的药味。
沈远之贴身护卫南池给安华锦见礼,同时挑开门帘,请安华锦入内。
安华锦迈进门槛,沈远之头也没抬,气哼哼的声音却响起,“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我死了,入棺材前,见不到你回来了。”
这话说的,显然是怪她在京城待的太久了,憋了一肚子气。
安华锦来到床前站定,打量他脸色,显然失血过多,很是孱弱苍白,但沈小将军就是沈小将军,哪怕受了重伤,连床都下不来,这气势也不输给人,没有半点儿萎靡。
她随手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唉声叹气,“我是想早回来,但哪里知道,我的未婚夫实在是长的太好看了,短时间内,有点儿看他不够,便一拖再拖,拖到现在才回来。”
这话凭地气死个人!
沈远之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他手里的书砸到安华锦身上,阴森森地说,“所以,你就将南阳军一应军务,都扔给我给你处理?你谈情说爱个没完没了?你有本事别回来啊?他长的好看,你继续留在京城看啊?你还回来做什么?”
安华锦轻轻松松地接过书卷,低头一瞅,顿时乐了,“才子佳人的画本子,你什么时候也开窍了爱看这个了?”
沈远之咬牙切齿,“我就是想看看这风花雪月有哪里好?让你在京城流连忘返,连姓什么都忘了。”
安华锦:“……”
她无语了一会儿,放下这卷画本子,对他认真地说,“这画本子上写的都是些扯淡的事儿,真正的谈情说爱,可不这样,你看了也白看。”
最起码,她跟顾轻衍就不像画本子里写的这样。
她跟顾轻衍,可没有恶公公恶婆婆,可没有父母棒打鸳鸯,顶多是有个陛下从中作梗,但陛下也只能悄悄的暗中偷偷摸摸的破坏,不敢明目张胆做这个恶人。
陛下是很要面子的,也很要身份的。
沈远之:“……”
他一时气的不行,“那你们哪样?你倒是说说!我听听!顾轻衍到底是哪里好了?只凭一张脸?你进京前,不是跟我说,是为了退婚去的吗?怎么就言不由衷了?”
第三十八章 气人(二更)
面对沈远之的怒气,安华锦依旧坐的四平八稳。
她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叹一口气,“顾轻衍长的顶顶好看不说,还很有才华,同时又很会对人好,很会哄人,且还很听话,看着就很乖很乖的,顾家全族对我都好,很是看重,我登一次顾家门,带回两大车礼物,这么好的未婚夫,搁你身上,你好意思退了他的婚吗?”
沈远之:“……”
他很好意思!!!
搁他身上什么?他一个男人,要什么未婚夫!
他磨牙,脸色如黑炭,“所以,你就被他收买了?咱们十六年的交情,你跟他才相处几日?就口口声声说他好,不回南阳,把一堆事情都扔给我,你怎么就好意思的?”
安华锦理直气壮,“正是因为我们十六年的交情,不是外人,你帮我做些事情,难道不应该?”
沈远之:“……”
他说的是这个吗?他主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把说歪了的道理给板正回来,瞪着安华锦,“照你话里话外这个意思,你是打算真的嫁给他了?嫁去京城顾家?那南阳军怎么办?你以后都不管了吗?”
“自然不会不管。”安华锦断然地摇头。
“那你怎么管?京城和南阳隔着千山万水,出了什么事情,你不是鞭长莫及?”沈远之看着她,“当初陛下一力促成给你订下这门婚事儿,陛下是什么心思?不就是为了让你嫁去京城顾家做顾家的媳妇儿?南阳军谁来接管?陛下的打算是让顾家人管吗?”
安华锦以前不太懂,近来在京城这段时间,私下里很是研究了一番陛下的心思,倒也懂了几分,她斟酌地说,“八年前,玉雪岭一战后,我爷爷请辞虎符时,陛下一力促成安顾联姻,那时的打算,想必是,我嫁给顾轻衍,没人敢对顾家媳妇儿动手,他要我爷爷百年之后,我好好活着,只要我活着,安家有人,南阳军的军心就不散。而至于谁接管南阳军,自然不是顾家人,而是陛下打算立为储君的人,至于这个人是谁,陛下彼时信任张宰辅,张家也有人自小在西山京麓兵马大营历练,也许,是张家的人,也许是二皇子的人。只不过,陛下也没想到,八年后,张宰辅案发,是最大的案犯,二皇子有南齐和南梁的血脉,被他给赐死了。这一步棋,自然在陛下那里就不能走了。”
沈远之一怔,“那如今呢?陛下什么打算?”
安华锦长叹一声,也不隐瞒他,“如今啊,陛下想要取消安顾联姻。”
沈远之看着她。
安华锦扁扁嘴角,“在张宰辅案发,二皇子赐死,十八年前的劫粮案安家洗清嫌疑后,陛下突然觉得立七表兄楚砚为储君很好,于是,改了主意,想取消安顾联姻,让我嫁给七表兄,当然,也就是让七表兄的人将来接管南阳军了。有我做太子妃,将来做皇后,我们夫妻一体,南阳军岂不是就稳稳地攥在七表兄手里了吗?”
沈远之:“……”
他一时无言,“陛下可真会打算。”
“是啊,他以前偏爱二皇子,信任张宰辅,没打算立七表兄,如今打算立他为储君了。忽然觉得,何必舍近求远拉上顾家?直接让我嫁给七表兄,南阳军稳,大楚安,天下定,岂不是一举三得?”
“那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你如今回来,是想找安爷爷商量此事?”沈远之皱眉,“你是想嫁给顾轻衍?还是嫁给七殿下?”
安华锦翘着腿,“我是不会嫁给七表兄的,不想如了陛下的意,最主要的,不想做什么太子妃和未来皇后。姑姑的一生,已经够无奈了。我可不想步姑姑后尘。至于顾轻衍……”
她顿了顿,“我舍不得他。”
沈远之的脸又黑了,“相处不足两个月的一个男人而已,就将你勾了魂?竟然让你说出舍不得的话来。他有多好?”
“很好很好很好呢。”安华锦惆怅,看着沈远之黑脸,半丝不怕让他更气点儿地说,“脾气讨喜,性子讨喜,长的讨喜,待人接物讨喜,无一处不讨喜。总之,你比不上。全天下的男人,怕是都比不上。”
沈远之怒:“你是故意气我?还嫌我的伤不够重?”
“事实嘛。你气什么气?”安华锦笑嘻嘻地看着他,“噢,他还有武功也好,十分厉害,那本古剑谱残本,我拿给你看过吧?你都没看出来那是双剑合璧的剑法,他聪明绝顶,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呢。”
沈远之:“……”
别的没有说服力,这个听着,还算有些说服力。
“我与他对打,他若不让着我,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打过他,没试过。不过,我觉得你肯定是打不过他的。”安华锦故意上眼药。
沈远之气成陀螺,“没听说过顾家七公子武功高绝的说法。”
顾家一个诗礼传书的家族,把最拔尖的子孙培养的文武双全?
“他会武功的事儿,没几个人知道。”安华锦看着他,诚然地说,“你别不相信,是真的。”
沈远之暗暗地记下,想着有朝一日,他见着了顾轻衍,一定要和他比比。他从小到大,还没听说过安华锦这般好好好地夸过谁,顾轻衍是第一个。
天下人人都说顾家七公子好也就罢了,如今安华锦也说他好,他就不服气了。
他问,“你说你舍不得取消婚约了,难道你要和陛下对着干?”
安华锦眨眨眼睛,“陛下所求,不过是大楚江山稳固,我安家人,就是要忠于职守,保大楚江山稳固,国泰民安,至于我嫁谁,就算与陛下想法悖逆,也不冲突吧?”
“你倒是会说!”沈远之冷笑。
这话说的好听,还不是不想如陛下的意吗?
“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嫁给顾轻衍了?”
“也说不准。”安华锦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触手温润如那个人,“我不能离弃南阳军,不想嫁进顾家,却又舍不得他。他是顾家嫡子嫡孙,是姑爷爷培养的顾家继承人,我却也不能拐他来南阳。”
“所以?”沈远之有点儿懵。
“所以,我与他商议,如今我们的婚约,就先拖着。”
沈远之无语地看着安华锦,“你说他乐意陪着你拖着?他一个男人,拖着自然可以,但你呢?拖下去就成了老姑娘了,以后还怎么嫁人?还有人要吗?”
安华锦不干了,柳叶眉竖起,“你看不起谁呢?我成了老姑娘,就没人要?”
沈远之:“……”
那倒也不是。
他无言了一会儿,“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沈远之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想明白了不?据说顾七公子聪明的很,他这么聪明的人,你可别被他卖了,还帮着他数银子。我可听说了,端阳节在京城,你下赌注赢的银子,都送给他了。你敢送,他也真敢收,不畏人言。”
“他怎么不敢收啊?那十万两银子,本来就是她给我下注的。”安华锦瞥了他一眼,“输赢自然都算他的。只不过别人不知道罢了。”
沈远之:“……”
他就是不知道的那个。
他深吸一口气,“你好好跟我说说,在京城这两个月,你们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安华锦想了想,自己和顾轻衍怎么相处的那些细节,哪怕面前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也不想跟他分享。她干脆地站起身,“你好好养伤吧!别操太多心,如今我回来了,一应军务,我处理就是。”
丢下一句话,安华锦转身走了。
沈远之:“……”
他好好的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小姑娘,去了京城一趟,眼里没他了不说,还被人哄骗的连小秘密也不跟他说了?
顾轻衍有毒吧?
第三十九章 半夜(一更)
安华锦出了沈远之的院子,便去了书房。
书房里堆积了许多事务本子折子之类的东西,显然,自从沈远之受伤后,整个南阳的事务便没人管了,她爷爷去了军中,事务扔在这里,这是等着她回来管呢。
她坐在椅子上,琢磨了一下,对外喊,“来人。”
“小郡主?”守卫书房的侍卫打开门向里面瞅了一眼询问。
“去问问安平累不累?若是他不累,让他来书房。”安华锦觉得,还是尽早让他跟着她一起熟悉军中事务比较好,否则,答应顾轻衍七夕去京城,她就去不了了。
“是!”守卫立即去了。
安平不累,很快就来了。
他推开书房的门,一眼便看到安华锦埋在书案里,手下不知是账本还是折子,翻看的飞快,纸张刷刷刷的,她只露出个发顶。听到声音,头也不抬地说,“安平,你来我身边,从今日起,你跟着我一起熟悉南阳军中的事务。”
“是!”安平深吸一口气,走过来。
他本来以为,安华锦怎么也要让他见过老王爷后,由老王爷教导些时日,再跟着她慢慢熟悉南阳军事务,没想到,今日刚到,他就被抓来了。
安华锦示意他坐下,“你搬一把椅子来,就坐在我身边,什么也不用做,就先看着我如何处理这些事情就行。”
安平点点头,“好。”
于是,安华锦继续处理手边的事情,她没有特意为了安平降下速度,安平只能十分吃力地跟着她的进度,往往他还没看完账本或者折子的内容,安华锦已经写了批语意见处理完了。
他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睛速度跟着安华锦眼神的速度,飞快地看和记。
一个时辰后,天彻底地黑了,安华锦面前早先高高一摞事务,如今已处理了一大半,安平刚要掌灯,安华锦摆手制止,“先不用掌灯了,我们吃完饭再过来。”
安平点点头。
二人一起出了书房。
周伯正好来找二人,“小郡主、平公子,该吃晚膳了,将晚膳摆在您院子里的画堂?您看可行?”
“行!”
周伯连忙去了。
安华锦问安平,“刚刚一个时辰,你可能跟上我的速度?”
“开始时一点儿也跟不上,后来能跟上一大半。”安平诚实地回答,觉得自己有些笨,心情说不上好,生怕安华锦说他笨。
安华锦笑起来,“已经很好了,沈远之当初跟我比试,我看三本账本,他看一本。”
安平松了一口气,“练习几日,我一定能跟上小郡主速度的。”
“嗯,我相信你。”安华锦笑着点头。
安平很聪明,他习武爱文,从他在安家老宅每日喜欢捧着书卷被她知道后,她就有了这个想法,觉得他是帮助她最好的最合适的人选,她这么多年,也就碰到了他这一个,才不惜费劲力气地将他从陛下的砍刀下保下来,带来南阳。
南阳其实不缺人才,缺的是能文能武又十分聪明的人才。
本来南阳军这些事务,都该是她两个哥哥一起分担的,自从八年前父兄战死后,这些重担别人担不起来,包括沈远之,他也担不起来,他不好文,只好武,对文字类的东西都没有耐心,只能担在她的身上了。
三年前,她接手南阳军事务后,就想找一个左膀右臂,但很难找,用了三年,才在京城遇到了一个安平,如今也算是小有收获。
安华锦带着安平回到临水阁,楚思妍还在睡,她进了西间屋将她喊醒,楚思妍抱着被子不松手,“不吃了不吃了。”
安华锦好笑,转身走了出去。
安平与他一起用了晚膳,之后,二人又去了书房。
这一日,南阳王府书房的灯亮到半夜,安华锦处理完堆积的事务后,没觉得太累,便又与安平说起了南阳许多事情,其实路上,她也有意地与他说了不少,如今说的更详细具体。
安平大脑一刻也不停地吸收着,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车棉花,需要不停地注水,才能有自己的分量。
深夜,安华锦也累了,让安平先回去歇着,她提笔给顾轻衍写了一封信,厚厚的一封,让人连夜送去驿站。
回到院子,她刚洗漱躺下,就被楚思妍推醒,“小安儿,醒醒醒醒。”
安华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怎么了?”
“我饿了!”
安华锦:“……”
她翻了个身,“你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楚思妍小声说,“外面太黑了,我不敢啊。”
“你站在门口,喊何伯,让他陪着你去。”
“那多不好意思啊,老人家如今正熟睡的时候。”楚思妍拽着安华锦被角,央求,“你陪我去好不好?好不好嘛!”
安华锦无奈,只能坐起身,“我想明日就将你送回京城,你意下如何?”
“不、不要。”楚思妍立马摇头,“要不,我饿着吧,不吃了吧。”
安华锦没好气地披了一件衣服下地,“走吧,我陪你去。”
真是个小祖宗!
楚思妍顿时高兴了,屁颠屁颠地跟在安华锦身后,出了房门。
大厨房里的大锅里搁着饭菜,显然是周伯知道楚思妍没吃晚膳,吩咐人留着的,安华锦伸手试了试碗碟的温度,还温热着,直接端出来,摆在锅台上,对楚思妍示意,“吃吧。”
楚思妍:“……”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守着锅台吃过饭,一时间有些踌躇。
“不吃?”安华锦挑眉。
“吃!”楚思妍立即丢下心里包袱,搬了一把烧火的矮凳,坐在锅台边,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安华锦便靠着门框等着她。
楚思妍吃了一会儿,想起来,“小安儿,你什么时候写信给顾轻衍啊?我也要给哥哥去信的,跟你一起。”
“我写给顾轻衍的信已经送走了。”
楚思妍:“……”
她委屈地转过头,控诉地看着她,“你怎么能不等我?怎么能不告诉我一声?我哥哥若是收不到我的书信,会劈了我的。”
她之所以能来南阳玩,全是仰仗她的好哥哥。吃水不忘挖井人,她可不敢作死不搭理他哥哥。
“那一会儿你吃完就去写?明日一早,让人送去驿站就是了。”顶多比她给顾轻衍的信晚一步的事儿。
“行!”楚思妍这个背着任务的人,只能赶紧快吃,吃完做任务。
她吃了一半,厨房又来了一个人。
听着脚步声走近,楚思妍一下子紧张的不行,“小安儿,谁来了啊?”
她这副模样,还是不太想让人瞧见,若是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说,善亲王府小郡主是个吃货?半夜不顾形象地蹲在南阳王府大厨房的锅台前吃饭?
她觉得太丢人了!
安华锦瞅了她一眼,又瞅着走来的人,对外面来到的人扬眉,“你伤没好,擅自下床做什么?不要命了?若是饿了,让人给你将饭菜端过去就是了。”
沈远之一步步走来的慢,不答她的话,“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厨房来,不是吃夜宵?站在门口做什么?”
这人说话的声音很年轻还很好听。
楚思妍几乎抓不住筷子了,想着现在她躲起来藏起来还来不来得及?显然,她来不及了!且这厨房里,锅碗瓢盆的,没地方躲。她总不能躲去水缸里。
于是,她立马放下筷子,站起身,决定不吃了。
“你继续吃!怕他做什么?”安华锦回头瞅了一眼。
“不、我不吃了。”楚思妍坚决不想被人看见丢人。
这时,沈远之已来到门口,他往里面瞅了一眼,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小脸红红白白的,似乎做了坏事儿被人抓包了,十分不好意思。
他扬眉,“善亲王府小郡主?”
楚思妍躲去了安华锦身后,露出脑袋瞅着沈远之,夜色里,这人身姿秀挺,三分孱弱,七分气势凌人,长的还真有棱有角怪好看的。虽然不及顾轻衍,但也好看。
她眨眨眼睛,小声“嗯”了一声。
“楚宸的妹妹,看起来很好欺负啊。”沈远之一乐,对安华锦说,“怪不得你将她拐带来南阳,从明日起,你好好处理南阳军事务,我来帮你欺负她。”
楚思妍:“……”
第四十章 比不了(二更)
她来南阳是为了玩,是为了帮哥哥做卧底传信,不是为了让人欺负的。
楚思妍杏目圆瞪,立马从安华锦身后站出来,恼怒地看着沈远之,“我才不好欺负!”
她在京城时候,不说横着走,那也差不多,除了安华锦,谁敢欺负她?如今来了南阳了,但也是来了安华锦的地盘,不是随意被人欺负的。
沈远之也不行!
沈远之勾了勾嘴角,“你哪里不好欺负?我没看出来。”
楚思妍:“……”
沈远之往前走了一步,楚思妍立马往后退了两步,沈远之又走了两步,楚思妍退回了安华锦身后,沈远之没将她怎么样,而是直接拐进了厨房。
厨房的锅台上,还摆着的楚思妍吃了一半的饭菜。
沈远之“呵”了一声,“善亲王府的小郡主,来南阳王府做客,很喜欢半夜进人家厨房蹲在锅台吃饭?”
楚思妍的脸顿时红了,一声不吭,恨不得拉着安华锦立即走。她想到做到,立马拽着安华锦,示意她赶紧走。
安华锦好笑,想着楚思妍面皮子未免也太薄了。
她刚要顺从着她离开,沈远之开口了,“总不能让我吃这些残羹冷炙,你给我做饭吃。”
安华锦回头看他。
沈远之站在锅台前,很是理直气壮,“你离开南阳这一段时间,可都是我帮你担着你的一堆事儿,没有我,你能在京城安心地风花雪月这么久?”
安华锦心里想若不是顾轻衍闹脾气闹别扭使性子她估计还能待更久。她咳嗽一声,回头看楚思妍。
楚思妍睁大了眼睛,“小安儿,不会吧?你真要给他做饭吃?”
“他身上有伤,很重。”
“那就没有别人来给他做饭了吗?”
“厨娘们都睡下了,总不好再喊起来。”安华锦叹了口气,“你是跟我在这里,还是自己回去?”
“外面太黑,我不敢回去。”楚思妍小声说。
“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安华锦进了厨房里,问沈远之,“你想吃什么?”
大约是因为她回府,也因为沈远之在府中养伤,所以,厨房内各种肉食蔬菜应有尽有,很是充足。
沈远之面容和缓,透着从内到外的愉悦之色,“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一碗面。”安华锦自然选最简单的。
“行。”沈远之很好说话。
楚思妍看着二人,后知后觉,“小安儿,你竟然会做饭?”顿了顿,她有点儿惊悚,“不、不对,竟然他让你给他做饭,你就给他做饭?”
“要不然你给我做?”沈远之扬眉。
楚思妍立即缩回了脖子,“我不会。”,须臾,她又挺直腰板,“我为什么要给你做饭?即便会,我也不做。”
沈远之不客气,“做饭可不是多容易的事儿,你一个善亲王府小郡主,蜜罐里长大,能会什么?”
楚思妍从他话语中听出了嘲笑的意味,哽了哽,一时噎住。
她看着安华锦洗手和面,很是干脆,想着她还没吃过安华锦做饭呢,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立即不顾沈远之的嘲笑了,对安华锦说,“我没吃饱,我也要吃。”
安华锦转头看她,“你确定?”
楚思妍大力地点头,“确定。”
安华锦没意见,又舀了一勺面,扔进了面盆里。
“看着别人吃眼馋?别吃撑了。”沈远之转身坐在灶台前,问楚思妍,“会烧火吗?”
烧火?那是什么东西?她不会。
楚思妍看看灶台看看地上搁着的乱七八糟的干柴,顶着好像自己很笨很笨的压力,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沈远之嗤了一声,“同样是小郡主,什么都不会,你不觉得脸红吗?”
楚思妍:“……”
她以前不觉得,如今不会做饭不会烧火被人嘲笑,有点儿脸红地觉得待不下去了。
安华锦活好面,又用擀面杖擀开,之后拿刀切面,面条很是均匀,之后动作利索地倒油倒葱花倒水下锅煮面。
不多时,香味弥散在整个厨房。
楚思妍敬佩地看着安华锦,想着人比人气死人,小郡主和小郡主比,她就是那个被踩在地上摩擦的小郡主。
两碗面很快就做好,不过一碗大,一碗小,大的那碗安华锦给了沈远之,小的那碗给了楚思妍。
楚思妍有点儿不满,“小安儿,为什么给他那么大一碗面?”
“给你你吃的了吗?”安华锦问。
楚思妍:“……”
吃不了,也不想比别人的面看着少。
“若是不想吃,你可以不吃。”沈远之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吃面。
楚思妍瞪了沈远之一眼,看他那架势,生怕他一会儿不够了抢她的,也不敢再多话了,拿起筷子赶紧吃起来。
两人蹲着锅台,吃的很不讲究。
吃到一半,楚思妍终于想起来算账了,“沈远之,你笑话我蹲在锅台前吃饭,你怎么也蹲在这里吃?”
“我跟你能一样吗?我蹲在马厩里都能吃饭。哪像你这个金尊玉贵的小郡主?”
楚思妍:“……”
比不了比不了。
一大碗面,对于沈远之来说,正正好,一小碗面,对于楚思妍这个早先吃了半顿饭的人来说,有点儿多,所以,哪怕安华锦给她控制了量,她还是吃撑了。
不过她是肯定不会在沈远之面前表现出来的,吃完后,不等沈远之走,便先拉着安华锦匆匆走了。
走离了大厨房,楚思妍揉着肚子,有点儿痛苦,小声说,“小安儿,我吃多了,怎么办?好撑啊。”
安华锦好笑,“你傻不傻?吃不了可以剩下。”
“不行,那是你辛辛苦苦做的面,怎么能浪费?”楚思妍很是维护地说。
安华锦无语,“你吃这么多,还睡得下吗?”
自然是睡不下了啊。
楚思妍苦下脸,“回去后,你赶紧睡,我自己在房间里走着消食吧!”
“我去给你找点儿消失的山楂果,你吃点儿吧。”安华锦无奈。
楚思妍连连点头。
回到临水阁,安华锦给楚思妍找了干的山楂果递给她,便不再管她,回屋睡觉了。
楚思妍自然知道不能再让安华锦陪着她了,拿了山楂果,吃下后,便在她的屋子里走来走去,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消了食,躺去了床上。
第二日清早,安华锦虽然没睡几个时辰,还是准时醒了,她练功后,见楚思妍还没醒,便对周伯吩咐,“我去军中了,长宁郡主醒来,你告诉她,我晚上回来。先让她逛逛府中,若是府中没什么可逛的,也可以去逛街,多叫几个人跟着。”
“是。”周伯点头。
“去喊安平来,让他跟我去军中,就说我在大门口等他。”安华锦想了想,觉得她还有一个月动身去京城,时间紧,不如今日就带安平一起去见爷爷。
“是。”周伯立即去了。
安华锦去了府门口,等了没多大一会儿,安平便匆匆来了,他给安华锦见礼后,安华锦见他气色很好,显然昨日睡的很好,便不再多说,示意他上马,二人一起离开了南阳王府。
南阳军驻扎在南阳城内有二十万兵马,其余八十万兵马,都养在南阳城外三十里地的西岭坡。
西岭坡有山有水,地理位置好,很适合驻军。
大片的军营,环绕着整个西岭坡,中间是一马平川的练兵场。
安平远远望着,心中无限激荡,“小郡主,那便是南阳军营吗?”
“嗯。”安华锦点头。
安平眼眶发热,“赫赫威名的南阳军,便这样看着,都让人热血沸腾。”
安华锦笑,“是啊。”
她从记事起,便被爷爷带来了南阳军中,一年也就有数的时间会回南阳王府,军营才是她的家。如今军中的中军营还有她的单独住所,与沈远之的紧挨着。
她纵马来到军营,守门士兵见了她眼睛一亮,“小郡主,您回来啦?”
安华锦点头,“是啊,我回来了。我爷爷呢?”
“老王爷在练兵场。”
安华锦带着沈远之,纵马前往练兵场。
练兵场正在热火朝天的练兵,走进军营大门,里面呼喊声震天,气势磅礴。
老南阳王已满头白发,穿着铠甲,端坐在练兵场的高台上,看着下面练兵。身边站在一水的军中副将参将,有数十人。
安华锦在练兵场外驻足片刻,翻身下马,带着沈远之上了高台。
第四十一章 军营(一更)
南阳军军纪严明,哪怕不少士兵都看到了安华锦,但正是练兵期间,也没人打散队形跑过来与安华锦打招呼,不过一双双眼睛,在看到她的时候,都很明亮,似乎更有劲儿了。
围绕在老南阳王身边的一名副将最先看到了安华锦,低头对老南阳王禀告,“老王爷,小郡主来了!”
老南阳王转过头,顺着这名副将的视线,看到了安华锦。他胡子翘了翘,哼了一声,“臭丫头,这么早就回南阳来做什么?”
身边围着的副将参将:“……”
小郡主进京近两个月,老王爷难道不想小郡主?
老南阳王显然是不想的,他操心的是安华锦的终身大事,“这么短时间,就跑了回来,显然是顾家那小子没把她哄住啊。”
副将参将们:“……”
老南阳王叹口气,“我得赶紧再把她打发去京城。”
副将参将们对看一眼,其中一人说,“老王爷,如今您身体不好,沈小将军又受了重伤在养伤,小郡主回来的正是时候。”
“我距离死还早着呢。”老南阳王拍拍腿,“更何况,不是还有你们吗?”
他身边这些人,可都是他自小培养的,论忠心,那是人人有十二分。
一名副将小声说,“可是军中很多文职公务和事务,俺们一帮子大老粗,都处理不好啊。”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
再说,也没有人有小郡主那般有能力又聪明。他们能干是也能干,可是小郡主一天的活,沈远之干两天,那他们就得干七天。这不能比的。
“瞧瞧你们这点儿出息!合着南阳军离了她,还不行了?”老南阳王瞪眼。
众人闭了嘴。
很想说,南阳军离了小郡主,还真不太行,论聪明能干,无人能及小郡主。
老南阳王看着远远走来的安华锦,叹气,“南阳军的包袱,安家背了一百五十年,也背的差不多了,到了小安儿这一代,若是她的哥哥们还活着,倒可以继续背下去。但如今安家只剩下她一个女孩子,这世间,对女儿家的束缚大,没有女官,虽然建朝以来,陛下和朝廷给了我安家许多特殊对待,安家的女儿自小长在军中,倒也无人反对,但若是我百年之后,真将南阳军让她来接手,那我的爵位,势必也要她来世袭,陛下和朝臣怕是都会反对。因自古以来,便没有这个规矩。一旦她真有了世袭军职,成了大将军,就古来第一人,破了这规矩了。”
一副将不服气,“不说陛下,只说朝中那些文臣们,懂什么?若是他们知道咱们小郡主的本事,还会有二话?我倒恨不得小郡主接替老王爷承袭爵位,接手咱们南阳军。小郡主是大家伙看着长大的,只要是她,大家伙都服气。”
“没错。是女儿家怎么了?咱们小郡主可不输于任何一个男儿?比我们这帮子都强。文武双全且聪明有谋略,兵法是滚瓜烂熟,谁也比不过。”
“老王爷,依咱看,您就别把小郡主嫁给顾家七公子了,顾七公子虽被传的天下独一无二?但能好过咱们小郡主?咱们小郡主,不适合进京城顾家,就适合留在咱们南阳。”
“老王爷您舍得咱们南阳军没落下去吗?若没有小郡主接手,那咱们南阳军,等您百年之后,南齐和南梁兵马来犯,俺们这些人也都老了,谁领兵打仗是南齐和南梁的对手啊?”
“是啊,南齐和南梁狼子野心,如今撑了八年,估计也撑到头了,没准正暗搓搓的又要兴兵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十分赞同安华锦接手南阳军。
老南阳王无奈地听着,这不是第一次就此事讨论了,这一年来他身体不好,副将参将们聚在一起,每逢他提起安华锦,说的便是这一番话,他都听够了。
他自小将安华锦带在军中教导,倒也是没白教导,这个小丫头片子,可会收买人心了,从小到大,就让南阳军中所有人都服气,也乐意听她的。
他的嫡孙次孙若是没死也就罢了,大家伙也不会舍不得安华锦嫁出去,偏偏,安家如今就剩她这一棵独苗,若是废物也就罢了,偏偏是个聪明有本事的,就是他都不得不承认,这小丫头子似乎天生就该长在军营里一样,若是让她统领镇守百万兵马,他百年之后,其实也真是放心的。
在他看来,是个女儿家不可惜,他为有这么个孙女骄傲,但在南阳军中无数人看来,她是个女儿家,就是太可惜了。
老南阳王又说,“虽然她很适合接手南阳军,但我是希望,她平平淡淡的嫁人生子,安稳一生。顾家小七那孩子不错。”
他活到这个岁数,也没什么看不开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家一户要永恒地背负下去的,自从八年前,他的儿子孙子战死沙场后,他就这么想了。他效忠的陛下,心思算计太多,若说他不是明君吧,倒也不是,对百姓减免赋税等等,还是很好的,但就是对南阳军对安家比较苛刻,不过也是受奸人蒙蔽,不过自古以来,便没有几个帝王,不受奸人蒙蔽的。毕竟南阳军百万兵马,南阳王府太过位高权重。
安家的忠心和分量,与帝王的肚量和胸襟,是相辅相成的,安家往上推数代,都算遇到有胸襟的君主,到了这一代,当今陛下的肚量和胸襟时大时小,就很复杂了。
所以,八年前,玉雪岭一战后,他进京,是有些心灰意冷去交兵权的,但却也没料到,陛下不知是后悔,还是真没大决心担不起来,反而想了个法子,促成了这一门婚事儿。他琢磨之下,应允了。
八年了,他且走且看地过了八年,也很矛盾,倒如今,小安儿越发地长成了能肩负起南阳军的接班人,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但他也知道,这条路若是真走下去,会有多难走,阻碍多多不说,一旦扛起了肩上的责任,那便是一生都交给南阳军了。
安家多少代人,就没有让女儿家肩负这个责任的。
所以,他身为南阳王,于国,他是觉得应该,但于自己孙女,他还是私心里希望,她不要担负这个责任,平平顺顺地嫁进顾家,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爷爷!”安华锦来到高台上,笑眯眯地喊了一声,打破了老南阳王诸多感慨,也打破了众人心里的想法。
老南阳王哼了一声,瞅着她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安平身上。
“小郡主!”副将参将们见到安华锦回来,比老南阳王高兴,纷纷笑呵呵的。
“各位叔伯们,今儿个大练兵,人挺齐全啊。”安华锦扫了一圈,依旧笑眯眯,“我去京城一趟,你们都想我了吧?”
“是啊,就盼着小郡主回来了。”众人纷纷点头。
安华锦转过身,对老南阳王和众人介绍,“这个安平。”
安平上前,恭敬地见礼,“老王爷好,诸位将军好。”
众人都看向安平,少年身板很直,很精神,长的也不错,走路无声,是个练家子。但偏偏身上有很浓的书生气。唔?文武双全?
老南阳王板起脸,“安平,姓安?”
安平低着头,“回老王爷,是小郡主赐的姓。”
老南阳王捋捋胡须,“嗯,小伙子不错,看你有些功夫,一会儿下场比比,让我看看你的身手。”
“是!”安平应声。
副将参将们也想看看这个被安华锦从陛下砍刀下保下来的安平,赐给安姓,可见小郡主很是喜欢这个少年人,昨日小郡主才刚刚回来,今日又带他来了南阳军。显然这个少年人应该很有本事得了小郡主看重,怕是要重用。
众人心里有数,于是,很快就安排安平下场了。
安平虽然第一次进军中,面对擂台赛,倒也不惧,轻而易举打了百多场擂台,也不见疲惫,有人在他手下能过几招,有人最多能过几十招,很是得了老南阳王和一众将领们的赞赏,纷纷夸赞,这个少年不错,怕是武功跟沈小将军相差无几,小郡主好眼光云云。
南阳军的将领们,都很赤忱,见到这样的少年人,都有十分的爱才之心,于是,很快就接受了安平。
第四十二章 好感度(二更)
上午的练兵结束,安华锦便随着老南阳王进了中军帐私下说话。
虽然安华锦去京城后,与老南阳王有过一两封书信往来,还派人往回送了一幅画,但其实,很多事情,安华锦自然不会老实地在信中详细交代,信都很短,一笔带过。
所以,老南阳王如今见她回来,自然要仔细问问她在京中这段时间的经过。
老南阳王先问的是陛下,安华锦就着她见陛下那几面的经过,当然每一面都绕不开顾轻衍和她婚约这个话题,与老南阳王详细地说了说。
老南阳王听了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又问起顾轻衍与她相处如何。
安华锦心里留了个心眼,断然地说,“不太好。”
“嗯?”老南阳王皱眉,“怎么就不太好了?我听说,你在京城期间,陛下让他每日陪着你,都说你们相处的很是和睦不错,你登顾家门,顾家全族都很喜欢你。如今倒了你这里,怎么就不太好了?”
“不太好就是不太好,他脾气不好,性子不好,性格别扭,爱耍性子,阴晴不定,心思深,手段也多。”安华锦说了一大堆顾轻衍的缺点。
老南阳王瞪眼,“都传他性情温和,待人有礼,脾气很好,从不轻易与人交恶,有才华,有本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处处不好了?你少胡说八道。”
安华锦摊手,“事实我看到的顾轻衍,就是我说的这样子,您不信,我也没办法。”
老王爷恼怒,“那他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了?”
“有啊。”安华锦笑嘻嘻,“他长的很好,这个不作假。”
老南阳王:“……”
他笑骂,“混账东西,合着你进京一趟,只看到他长的很好了?就再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哎。”
老南阳王生气,“这些年,我与他时常通信,虽然我没见过他,但从他的信中,我也可以读出来,他与传言,没什么不同。很是个好孩子。你这般往他身上泼脏水,这就是我自小教导你的良心?”
安华锦:“……”
良心是个好东西,她是有的。但关键是,她今天没从他爷爷脸上看到她回了南阳的高兴劲儿,可见他怕是根本就不想让她回来,不想让她回来的原因,她十有八九也能猜得到,大约是为了她和顾轻衍的婚事儿,想让她解决了再回来。至于怎么解决,自然是赶紧应下,走六礼,择吉日吉时,然后将她嫁进顾家。
至于南阳军,他爷爷的私心打算,只要她安然无事儿,南阳军就不会散,至于谁来接手,再与陛下商量就是了。
她没心没肺地笑,“爷爷,良心这种东西,得您自小教导,我自然很有。但是顾轻衍他真的不太好的,若不是他长了那么一张脸,我直接就跑陛下面前拒婚了呢。”
老南阳王绷起脸,“你真没看上顾家小七?”
安华锦眨眨眼睛,没良心地说,“没看上。”
老南阳王皱眉,仔细打量她,“你别糊弄我。”
“没有。”
老南阳王还是不信,“顾轻衍你都看不上,那你能看得上谁?”
安华锦托着下巴,轻飘飘地转移话题,“爷爷可知道,陛下似乎想毁了我和顾轻衍的婚约。”
“嗯?”老南阳王一愣。
安华锦继续给他投放炸弹,“张宰辅案发后,陛下忽然觉得,这十八年来,有点儿对不起南阳王府,南阳王府原来是忠心耿耿的,恰逢善亲王跑进宫去,对陛下说他想跟顾家为自己的孙子争一争我,所以,陛下也忽然开了窍,觉得,我也不是非顾轻衍一个人可嫁,也可以嫁给我的七表兄楚砚。”
“什么?”老南阳王坐不住了。
安华锦点点头,“所以,陛下如今一门心思地想法子,想取消这个婚约。然后琢磨着怎么将我顺利地嫁给七表兄。”
老南阳王瞪着她,“你没糊弄我?”
“我的好爷爷,这么大的事儿,我糊弄您做什么?”安华锦干脆趴在桌案上,把玩着桌案上的笔筒,“是真的。不信您等着,怕是用不了多久,陛下就想出法子来了。”
老南阳王见她不像是说假,面色凝重起来,“善亲王跑陛下面前凑什么热闹?难道他是为了报仇?”
“不是。”安华锦一言难尽地说,“他孙子楚宸喜欢我。”
老南阳王:“……”
他惊讶,“就是当年被你揍的那小子?他喜欢你什么?喜欢被揍?”
安华锦:“……”
她好笑,“……大约是吧。”
善亲王一时无语。
“你看不上顾轻衍,难道看上了楚宸还是楚砚?”老南阳王觉得这两个小子,一个是善亲王孙子,宗室子弟,一个是他外孙子,当今陛下嫡子。论身份,倒也都配得上他的孙女,但是,都是皇家人啊?都姓楚,他私心里都是不乐意的。
他有一个女儿嫁入了皇家,这些年虽然位居中宫,但是过的并不幸福。帝王家的女人,后宫佳丽三千,有几个幸福的?最受宠的,也幸福不到哪儿去。
“他们俩还不如顾轻衍呢。”安华锦很不客气地背后褒贬。
老南阳王:“……”
他瞪着安华锦,“那你是什么意思?”
“爷爷,除了他们,我就没人可嫁了吗?”安华锦虽然在顾轻衍面前敢说出来她拖着婚约的打算,在陛下面前,迎合陛下想取消婚约的心思,也敢拖着,但在她爷爷面前,她可不敢说出来,她爷爷有军棍。
若是她既不想嫁,也不想退婚,被他爷爷知道她真正的心思,大约会觉得她是个混账东西,怎么能有这么混账的想法?怎么能这么不是东西?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嫁就是嫁,不嫁就是不嫁,断然没有这种既不想嫁,也不想退婚的拖着别人也拖着自己终身大事儿的混蛋心思的,否则,打不死她。
她爷爷,可是顶顶正直的一个人,一生都堂堂正正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倒也不是。”老南阳王自然不能明白自家孙女的不孝想法,听了她的话有些犯愁,“当年,我也是觉得顾家小七是个好孩子,陛下既然有意促成,我也就顺水推舟先下手为强,给你订下这桩婚事儿,这八年来,我与他一年都有几封书信往来,也看得出来,他德才兼备,德修善养,端方温良,是个好孩子。怎么从你口中,就说出他这般不好来?”
“爷爷,你是不是弄错了?大家眼中的好,跟我这个要嫁他的人,用眼神看的话,也是不一样的眼神吧?别人又不是他未婚妻,自然看不到我能看到的。”安华锦狡辩。
“也对。”老南阳王似乎有点儿被她这个歪道理说服,“那你想取消婚约?”
“如今取消婚约的话,不正是顺了陛下的心思吗?”安华锦立马坐直身子,“陛下怕是会高兴死了,前脚我取消和顾轻衍的婚约,陛下后脚就能给我订下和七表兄的婚约吧?”
“嗯。”老南阳王也了解陛下几分急性子,“没错。所以,那你打算怎么办?”
安华锦心想爷爷上钩了,她故作惆怅地说,“能怎么办?不但不能取消了婚约,还得先以这桩婚约做由头,和陛下周旋着呗。否则,我看不上顾轻衍,也不想嫁给七表兄,爷爷您有好法子吗?”
没有!
老南阳王一时也无奈了,“那你的终身大事儿,不能一直拖下去,还有顾家,能允许你这般拖着?”
安华锦眨眨眼睛,“我离京时,与他谈过了,他的意思是,陛下如今既然起了取消婚约的心思,我们若是要立即完婚,陛下那一关也过不去的,陛下肯定不干,所以,也觉得先这样吧。”
老南阳王:“……”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安华锦的话听起来也没什么破绽,似乎没哪里不对,他揉揉额头,“你今年十六,这婚约,倒是还能拖上一年,但是你看不上顾轻衍,你跟我说,你能看上谁?”
安华锦想了想,违心地说,“没有了吧。”
老南阳王:“……”
他想起来了,“崔家那小子呢?崔灼?前些日子,我听说,他听闻你为婚约的事儿进京了,病了一场。哎,你这个害人不浅的东西。若是你看不上顾轻衍,不如考虑考虑崔灼。”
安华锦:“……”
她爷爷这么轻易放弃顾轻衍的吗?这么多年,书信来往,顾轻衍看来在她爷爷这里刷的好感度不够啊。
第四十三章 糖人(一更)
老南阳王自诩是个开明的爷爷,若是安华锦看不上顾轻衍,那崔灼也挺好。
他见安华锦一脸无语的模样,劝说,“崔灼那小子长的也好,脾气秉性也好,虽才名不及顾轻衍,但在崔家,也是独一份的出类拔萃。而且这么多年,每年你在崔家住一个月,与他比顾轻衍来说更相熟,比顾家来说,知根知底,更好相处。而且崔家不在京城,不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距离我们南阳近,这一点最好不过。”
安华锦:“……”
她见老南阳王说的认真,也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崔灼的确是不错,就冲崔家不在京城,不在陛下眼皮底下这一点,就可以加五十分。
除去顾轻衍,对比楚宸和楚砚,自然是崔灼最好。
可惜,初见崔灼时,那年她才八九岁,情窦未开,后来每一年一个月地在崔家住下来,她自然也没开了情智肖想过崔家长房嫡子嫡孙。直到三年前,她初见顾轻衍,彼时豆蔻年纪,一下子被他惊艳,便自此在心底落了他的影子,挖不掉铲不除。
后来在知道崔灼喜欢他时,她也查出了当年喂她百杀散的人是顾轻衍,同时也知道了她爷爷给她订的这桩婚约,既有婚约在身,那自然是得躲崔灼远远的。
如今……
她看着老南阳王,“爷爷,您是认真的?”
老南阳王瞪眼,“我何时说过不认真的话?”
安华锦颇有些惆怅,若是她爷爷是认真的,若是她悔了和顾轻衍的婚约后,若真选崔灼,那顾轻衍会不会气疯的杀了她?
毕竟,如今的顾轻衍,不是三年前的顾轻衍了。
她摇摇头,“爷爷,如今崔家人一定很不喜欢我了,您就别有这个心思了。”
老南阳王皱眉,“为何?崔家老夫人很喜欢你,崔家人提起你,也都很和善。”
他的孙女若是想讨人喜欢,那是很招人喜欢的。
“我虽然不知不觉中招惹了崔灼,都说不知者无罪,但那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坑害了崔家长房长孙。您想想,若是您站在崔家人的角度,还会喜欢我吗?”
“若是你嫁给他,崔家人就喜欢你。”老南阳王琢磨了一下,虽然嘴上如此说,但还是觉得不尽人意,“还是顾轻衍吧!你再与他多相处些时日,就知道他的好了。”
安华锦眨眨眼睛,违心地答应,“好吧,既然爷爷这么说,我就再试试他吧。”
老南阳王:“……”
他总觉得不对劲,怀疑地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眼神无辜,“爷爷?”
老南阳王摆手,“等小远的伤好了,你就立马再去京城,住到过年再回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来。”
安华锦想想沈远之的伤,怎么也要半个月二十天,到时候她也该启程去京城陪顾轻衍过七夕了,遂佯装不大乐意地答应下来,“好吧,我听爷爷的。”
老南阳王又孤疑地看着她,见她一副不太乐意的模样,灵机一动,“顾轻衍对你是什么心思?”
“不知道。”安华锦摇头。
老南阳王回忆最近几次与顾轻衍书信往来,明显与以前不同,字里行间,提起安华锦,是很愉悦的,“依我看,他对你,大约是有意的。”
安华锦眨眨眼睛,是啊,就是有意的,但是她不能点头承认,因为对于顾轻衍,到如今都没想好怎么办。
她只能摇头,“没看出来。”
老南阳王:“……”
他懒得再理她,摆摆手,让她赶紧走,别在他面前再碍眼了。
安华锦在军营的大食堂用了午膳,下午又在军营各处转了一圈,到晚上时,又去找老南阳王,“爷爷,明日我来军营,您回府去歇着。”
“我这把骨头还没废呢,前些日子,陛下派人送来的军饷,随着军饷而来的,有陛下、顾家、善亲王府、你姑姑送的药材,我吃了很管用,你不必操心我。”老南阳王摇头,“听说善亲王府那小丫头跟你一起来南阳玩了?你有时间,带着她各处玩玩,毕竟是小姑娘。”
“我让她自己玩。”安华锦可没闲心陪着楚思妍四处玩,“我得教安平,让他尽快上手,还有堆着的很多事情,得在我进京前,处理好。”
“嗯,那也行,总之,军营你就不必来了。”老南阳王打发她,“把你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就行。安平不错,是个聪明有本事的,少年人的沉稳心性最难得。等你进京前,他大约也能上手了,就算不能上手,我再慢慢教。”
安华锦点头。
她见老南阳王不回王府,便带着安平回了南阳王府。
路上,安华锦问安平,“今日感觉如何?”
安平心中一片激荡,“南阳很好,南阳军也很好,老王爷和各位将领们都好。”
安华锦笑,“怎么个好?”
“南阳军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南阳军,从上到下,军纪严明,军风清正。”
“嗯。”安华锦点头,
“老王爷离不得军中吗?”安平问。
安华锦摇头,“离得,爷爷近年不常坐镇军中,一个月巡视一两趟,寻常时候,都是沈远之与一众将领们各司其职,我偶尔也会去。只不过近日南阳军被花似玉和方家以及六皇子的人搅合生乱,爷爷才住在军中。等沈远之伤好,他去军中后,爷爷就回府了。”
安平了解,点点头。
二人回到府中,正碰巧楚思妍带着人大包小包地逛街回来,她显然玩的很开心,见到安华锦,满脸都是笑,“小安儿,你回来啦!”
安华锦见她像是在外面玩了一天的样子,笑问,“都去哪里玩了?”
“南阳城实在太大了,我逛了半个东街,都没逛完,好吃的东西真是太多了,有好多我都没吃过。”楚思妍手里拿了一个糖人,“你看,这个糖人像不像我?”
“挺像。”
楚思妍笑成花,“做糖人的师傅手艺太好了,我一路拿着,都舍不得吃呢。”
“京城也有做糖人很好的师傅。”
楚思妍摇头,“用的糖不一样,这糖人是用蜜糖做的,好好吃。”
安华锦挑眉,“你做的糖人,不是一直拿在手里吗?你怎么知道用蜜糖做的好吃?”
楚思妍眨巴眨巴眼睛,“我做了两个糖人,做了一个你,一个我,我把你那个给吃了。”
安华锦:“……”
楚思妍笑嘻嘻,“南阳城的百姓们都认识你,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你,知道我是被你带来做客的,我玩的时候,买东西,吃好吃的,都给我便宜了。做糖人时,我说想做两个,一个你,一个我,那师傅很高兴,做你那个给免费呢。”
安华锦:“……”
她好笑,“所以,你玩的很开心咯?”
“是啊。”楚思妍真的很开心,“小安儿,你明日陪着我玩吗?”
“没时间,我忙的很。”
楚思妍点点头,很是乖巧懂事儿,“好吧,我就知道你很忙,我自己玩也很好。明日我准备还去逛东街,把另一半的东街逛完,然后,再逛西街,南街,北街,再然后,去逛城外……”
她小嘴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计划。
安华锦没意见,“行,你自然慢慢玩,二十日后,你就回京了。”
“啊?时间这么短的吗?”楚思妍不太乐意走,以为总要住几个月了,“你嫌我麻烦,要把我送回去吗?”
安华锦将她手里的糖人夺过来咬了一口,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不是,我爷爷说沈远之伤养好后,让我再去京城与顾轻衍培养感情。”
楚思妍:“……”
又是顾轻衍坏她好事儿!
她忿忿地跟着安华锦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地惊喊,“啊,我的糖人!”
第四十四章 等着(二更)
二十日的时间,足够沈远之的伤养的痊愈,活蹦乱跳地骑马射箭。
二十日的时间,也足够楚思妍逛遍了南阳城的大街小巷,吃遍了南阳城的所有好吃的,玩遍了南阳城的所有好玩的。
二十日的时间,也足够安华锦教会了聪明的安平很多东西,同时处理了南阳军秋冬一应用度等等诸事,安平也已能够坐在安华锦的书房,处理南阳军的一应琐碎事务。
而顾轻衍的书信,临到七夕前半个月,已有了怕安华锦不守信用的催促之意。
若不是带着一个身娇体贵的楚思妍,安华锦自然不着急赶路,对她来说,有七八日日夜兼程就够了,但因为带了一个楚思妍,行程上就要打出富余,所以,安华锦还是决定,提前十二日启程。
沈远之听说老南阳王在他伤好后催着安华锦进京,心里老大不乐意,但是老南阳王发话,他自然不敢反对,只能用十分瞪视和八分的哀怨三分的恼意不停地对安华锦表达他不想她进京的想法。
安华锦不理他,这些日子他养伤,可没少指使她干活,给他半夜做一碗面这样的事儿都是小事儿。
“你以前不是不听话吗?怎么如今这么听安爷爷的话?”沈远之见安华锦收拾东西,有点儿生气,“你又将一大摊子丢给我,跑去京城玩,你好意思吗?”
“说实话,京城不怎么好玩。”安华锦想着若不是有顾轻衍在,她才不乐意去京城,“以前我爷爷身体好,我气他两下没事儿,但如今他身体不好,我还敢不听话气他吗?”
这倒是!
不过沈远之还是觉得不止如此,他冷哼一声,“我看不是因为安爷爷,是因为顾轻衍把你迷的五迷三道吧?你回来南阳后,三天给他写一封信,啧啧,都忙死了,还不忘给他写那么厚的书信。我看你人是回来南阳了,心却留在京城了。就跟京城有一根线牵着你一样。他就有那么好?让你如此上心?”
“他好不好的,总归是被我放在了心上,又有什么办法?”安华锦叹气。
沈远之:“……”
他好来气啊!
他恼怒,“那你跟安爷爷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没看上他,说他脾气坏,性子不好,毛病一大堆,心思深,手段多。安爷爷如今提起顾轻衍,还为你犯愁呢。”
把人放在心上,就是她这样背后污蔑泼脏水的吗?
安华锦瞥了他一眼,“我若是不这么说,爷爷肯定立马绑着我成婚。”
“你不是将他放在心上吗?那就成婚啊。”沈远之冷笑,“将人放在心上,却不敢成婚。安华锦,你什么出息?”
安华锦瞪了他一眼,“我又没得罪你,我虽然离开南阳去京城,但是很多事情都交给安平了,有爷爷在一旁看着,你也就寻常时候偶尔关照一下他,又累不到你了,你来什么气?”
沈远之:“……”
他心里一哽,“南阳是你的家,是你跟我说南阳军是你的灵魂,如今你连灵魂说扔就扔,为了个男人,牵肠挂肚,千里奔赴,你还有理了?不兴我来气?”
安华锦:“……”
她是说过这话!
她无可反驳地摸摸鼻子,瓮声瓮气地小声嘟囔,“好啦好啦,你不就是羡慕我能去京城玩吗?等安平熟悉了所有南阳军事务后,趁着爷爷身体还算硬朗能撑二年,你也去京城玩一圈好了。最起码在今年年前,南阳军应该还是会安稳的。”
沈远之一噎。
他心中的气消了一半,“我真能去京城找你?”
“能啊。”
“行,你等着。”沈远之做了决定,他一定要去京城会会顾轻衍。看看他到底有多好,把他的青梅竹马给哄骗的心都给他了。
安华锦点点头。
沈远之倚着门框见她三两下便简单收拾完,又问,“你这回去,准备在京中待多久?”
“爷爷让我多待一阵子,没有他的命令,不准回来。”
沈远之绷起脸,“如今六月底,你我生辰在十一月,四个月,也足够了吧?你生辰之前,我进京去接你回来过生辰。如何?安爷爷总不会让你留在京中过生辰吧?”
安华锦想了想,“行,也许用不了那么久。”
四个月,在京中真是够久了,那时候,她怕是早已经很想南阳了。若是整日在京城闲的慌,就算爷爷不让她回来,她也是要回来的。
沈远之总算不剩多少气了,对她嘱咐,“在京城你多加小心,二皇子死了,张宰辅倒台了,可是张家子孙跑了不少,张氏余孽的大部分势力,也都跟着跑了。因为你,张家才落了这个下场,所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指不定等着什么时候伺机报复呢。”
“嗯。”
“你别不上心,就连没什么存在感的六皇子都弄出了这么个惊天大案和阴谋算计,如今剩下的皇子中,更不是吃素的。最起码,敬王就不简单。更何况,敬王背后还有漠北镇北王府做后盾。他若是争位,一定是七殿下的劲敌。而你的身份,也是让人想要除去的最大阻碍。”
“嗯。”
“还有,善亲王府也不简单。别看善亲王府如今与南阳王府和解了,但不见得就站队七殿下。善亲王府应该也在伺机观察,谁是最有可能夺大位的那个人,善亲王府才会站谁。别觉得楚宸喜欢你,连她的娇柔的妹妹都敢送给你带着来南阳玩,但皇室宗室的人,没有简单的。真要是到了取舍关头,生死博弈,楚家人,是能狠得下心的。”
“嗯。”
沈远之想了想,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见安华锦都听进去了,便也住了嘴。
当日晚,老南阳王又将安华锦叫到面前,嘱咐了一番,他与沈远之说的不一样,对于新旧更替,对于争位的皇子们,他历经三朝,看多了,没什么可说。他主要说的是让安华锦好好地用心地体会顾轻衍的好,别使性子,耍脾气,也别用特殊眼光看人家,顾轻衍年纪轻轻,没靠着顾家,就坐到了如今大楚最年轻的吏部尚书的位置上,这过人之处,无人能及,若是她能嫁给他,足够一生安稳丰足。
安华锦连连点头,很是懂事儿地没反驳老南阳王。
老南阳王摸摸她的头,觉得孙女好像是长大了,不是小女孩了,懂事儿了,不用他再动不动的就动用军棍家法了,他颇为欣慰地说,“明日一早,去给你祖母父母兄长上柱香,再去京城,让他们在天之灵保佑你,此去平安。”
安华锦点点头,“爷爷将我赶走,也要多注意身体,若是但凡我知道你病了,就立马回来。”
老南阳王胡子翘了翘,“病什么?哪有那么好生病的?我还要活的久些,等着看你嫁人生子呢。”
安华锦默,她大约要不孝了。
她自己的一生,总要想个清楚明白到底要什么,才能做下决定,是要顾轻衍,舍了南阳,还是要南阳,舍了顾轻衍。二者不能兼得,她也知道。
第二日,安华锦一早给祖母父母兄长在祠堂牌位上了香,看看香烟袅袅熏着漆黑的牌位,她记忆中的亲人,哪怕这些年用力地记着,若不是看留存的画像,也已经有些记不太清,她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了祠堂,带着依依不舍的楚思妍,离开了南阳王府。
出了城,楚思妍小声嘟囔,“小安儿,南阳真好啊,好的我都不想走了。”
“若不然,你以后嫁来南阳?”安华锦扬眉。
楚思妍吓了一跳,“啊?”
她顿了顿,“才不要!你要嫁去京城,嫁给顾轻衍,我不要嫁的离你太远。我打算一辈子都找你玩呢。”
安华锦:“……”
她是怎么让她给赖上的?还要赖一辈子?
安华锦沉默片刻,“我也不一定嫁给顾轻衍。”
楚思妍:“……”
她不太懂哦!
第四十五章 本事(一更)
苏含截杀案,该查的查,该清的清,该剿的剿,该杀的杀,轰轰烈烈近一个月,才落下序幕。
这一个月里,楚宸忙了个不可开交,刑部、大理寺也忙了个人仰马翻。
顾轻衍也没闲着,每日更是忙着三年一届的天下官员考核,同时日复一日地算计着日子,催着盼着安华锦进京。
当安华锦来信时说已离开南阳出发来京时,他面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顾老爷子这些日子觉得没眼看自家孙子,跟个望夫石一样,明明在朝堂上,是厉害的顾大人,但回了家,无论做什么,都要时不时地摸摸身上佩戴的吉祥结,或者捻捻手腕上因为端阳节安华锦给他栓的七彩手绳。
自从安华锦离开后,他就没见他怎么真心地笑过,如今终于又会笑了。
他搁下茶盏,问,“小安儿的信?也忒勤快了些。她说了什么好事儿让你这么高兴?”
顾轻衍抬起头,眉眼含笑,“她说她已出发,离开南阳,要来京了。”
顾老爷子一愣,恍然,笑骂,“臭小子!总算让你将人又给催来了。”
顾轻衍弯起嘴角。
顾老爷子看着他,“你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动作快些,将她娶进家门。若是安顾两家都有意,快速地过六礼大婚,陛下就算有取消婚约的心思想阻拦,也没法子阻拦。”
顾轻衍放下信笺,轻轻一叹,“若是像您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嗯?”顾老爷子看着他,“安家小丫头为你来京,陪你过七夕,不就是心里有你吗?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简单些?免得夜长梦多。”
顾轻衍摇头,“爷爷,您知道的,安家,没男丁了,只她一个女儿家,自小长在南阳军中。她对南阳军之心,无异于比南阳王府那一座府邸还重。岂能因为喜欢我,而轻易舍了南阳军嫁进顾家?”
顾老爷子没说话。
“而我,自然也不可能去南阳的。”顾轻衍惆怅,“爷爷自小培养我,做顾家继承人,我这一生,也背负着顾家门庭的责任,不能舍弃。”
顾老爷子想了想说,“自古男儿家与女儿家岂能相提并论?”
顾轻衍笑,“爷爷错了。若是别的女儿家,也就罢了,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她是安华锦。可以这样说,自从三年前,安爷爷将南阳军一应事务都交给她后,她一个人,便担起了养南阳军的责任。您觉得,百万南阳军是那么好养的吗?这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可是她做到了。换句话说,若是能找到接手南阳军事务的人?老王爷何必用自家孙女如此辛苦?南阳大约是找不出一个人能如她一半做到。或者说,如今的南阳军,能离了她,因为有老王爷在,能支撑着南阳军安稳,但老王爷百年之后,谁敢保证,南阳军还能离了她?”
顾老爷子沉默,半晌后,点头,“你说的对!”
那小丫头聪明,有能耐本事,三年前便接手了南阳军一应事务,让南阳军始终安稳地井然有序,可见一斑。若不是真无人能及得上她,老南阳王自然不会明知道她有婚约将来要嫁进顾家门还让她顶上。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如今总算理解自家孙子的难处了,“那你说,你们这该怎么办?”
顾轻衍摇头,语气带了一丝情绪,“爷爷,若是我们的婚约,一辈子如此拖着,您觉得如何?”
“不行!”顾老爷子一惊,断然不准许。
顾轻衍笑笑,“那我如今就不知道了,我只盼着她来京陪我过七夕。”
顾老爷子:“……”
他出了顾轻衍的院子,走出很远,一阵风吹来,他觉得后背一阵凉意,伸手往后一摸,这才惊觉后背已出了一层凉汗。他停住脚步,想着刚刚他的孙子想说的怕不是那一句一辈子如此拖着的话,他想说的怕是知道他不会同意,才没说出口的话。
没错!他就算死,都不会同意的。
南阳军离不离得开安华锦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孙子不能离开顾家,顾家没有人能及得上顾轻衍,他是顾家新一辈稳固顾家基业承以后继的希望。南阳王培养安华锦不易,他培养一个最出类拔萃的继承人也不易。
安华锦带着楚思妍途经春水渡时,沈如风依然等在春水渡,不过这次,不是劫安华锦去千水山做客,而是等在春水渡,特意与她详细地说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以及如今十里堡的下场和绿林重新洗牌后的格局。
楚宸带着人将方家满门抄斩,而他则带着皇帝的圣旨,剿灭了十里堡和夜来香。其中颇费了一番功夫,不过好在,如今一切都处理好了,十里堡已不复存在了,夜来香跑了两个人,也已被缉拿归案了。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十里堡的大小姐花似玉并没有死,而是被人给救了,救了花似玉的人,是当今陛下。
安华锦听沈如风说别的,听的漫不经心,早有预料,但如今听到这个消息,着实没料到,愣了愣,“陛下怎么救了花似玉?”
陛下有什么理由救花似玉?难道花似玉的身上还有什么别的秘密不成?
她与顾轻衍的书信来往中,顾轻衍并没有提到花似玉被陛下救了。也许是不乐意提,也许是不好从书信中明说陛下此事?
沈如风有些郁郁地压低声音说,“陛下在六皇子案发后,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张宰辅案,跑去天牢看张宰辅,而花似玉就关在张宰辅牢房的旁边,陛下就见着花似玉了,你知道的,花似玉那个女人,那一张脸,被陛下给看上了,于是,让人安排了个假死,给弄进后宫了。”
安华锦:“……”
她能说什么?
当今陛下,除了多疑,还有一个不算什么缺点的癖好,就是喜爱美人。看当今皇子公主们一大堆,看后宫三年一选秀就知道。
但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这花似玉,陛下竟然也要。
安华锦无语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沈如风为何特意又在这里等着她了。花似玉和十里堡落得这个下场,可以说,是她和沈如风一手造成。若是花似玉死了也就罢了,偏偏,她被陛下弄到枕边去了。
这万一她受宠了,枕边风一吹,她嘛,好歹是南阳王府小郡主,陛下兴许不会怎么地,但沈如风一个江湖人,如今虽然立了功,但就不好说了。
他以后的日子,有这么一个女人若是暗地里寻仇的话,还真不好过。
沈如风脸色不好看,瞅着安华锦,“所以,安小郡主,你懂的,我以后过的好不好,就看您此次进京,能不能收拾了那个女人了。”
安华锦默了默,“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伸手进陛下的后宫?”
这手伸的也太长了吧!
沈如风看着她,“小郡主,您可不能不管我。那个女人的脾性,我最了解不过,她是个蛇蝎心肠,肯定记仇,会报仇的。据说她被陛下弄进宫后,本来奄奄一息,但陛下让太医院最好的太医给诊治,没用半个月,便好了。如今已承恩于陛下雨露,很是受宠,陛下日日宿在她的含香宫,已连续半个月有余。这是曾经的淑贵妃才有此殊荣。如今包括皇后娘娘在内,后宫所有嫔妃,都对她退避三舍。”
“是挺厉害。”安华锦托着下巴,对他问,“你觉得,一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女人,只有宠爱,能走多远?”
花似玉就算是蛇蝎美人,但她也没有曾经淑贵妃背后支撑的张宰辅的家室做靠山。
沈如风摇头,“对于花似玉,这个女人,不能小看。”
安华锦想了想,“行,我知道了。”
她的确不能小看花似玉,在天牢里奄奄一息,快死的地步了,还能翻盘被陛下带进皇宫放进后宫。确实本事。
第四十六章 大雨(二更)
辞别了沈如风,安华锦带着楚思妍继续赶路。
离开了春水渡,楚思妍有些怕怕,“小安儿,我看了许多画本子,皇帝的宠妃,吹枕边风作威作福又作妖,陷害忠臣,迫害贤良,那个花似玉,你若是进京了,她若是给你穿小鞋,想害你,有陛下撑腰,陛下听她的,你可怎么办啊?”
安华锦不以为然,“短时间内,她应该还掀不起大水花。”
“那你一定要在她没掀起大水花前灭了她。”楚思妍磨刀霍霍。
安华锦好笑,“你当陛下的宠妃,是能那么容易灭的?安家这么多年,这么多代,自太祖建朝以来,可没有人伸手进后宫过。”
“那怎么办啊?你就不管她了?等着她报仇吗?”楚思妍惊惶惶。
“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安华锦摇头,“我想的是,陛下难道真是因为六皇子和方家案,又突然想起张宰辅,跑去看他?还是有人故意引着陛下去了天牢,将花似玉特意保下来的呢?”
“啊?”楚思妍惊了。
还可以这样?
“我也就猜猜,一切还是得等进京后才能知道。”安华锦想顾轻衍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毕竟,张公公是他的人,陛下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张公公。
楚思妍点点头,如今她也想快点儿回京了,看看那花似玉到底多受宠。
花似玉的确很受宠,虽然朝堂后宫都盯着花似玉的身份,皇帝觉得人言可畏,没好给花似玉封赐位分,但他宠花似玉,是真的很宠。
沈如风说的连续宠了个半个月并不算什么,最起码,宠到了七夕这一日,足足宠了一个月。
按理说,皇帝这些年,见过多少美人?花似玉虽然是江湖第一美人,长着一张美人脸,但皇帝也不应该被迷的不要不要的,但偏偏,皇帝就是被迷的夜夜都去含香宫落宿,爷爷翻花似玉的牌子,就连惜贵人都因为花似玉而失宠了。
每逢初一十五应该列行去皇宫的凤栖宫,也因为花似玉,而只白日去做了做样子,打了个卯,晚上没留宿。
皇后这些年,什么没经历过?自然坐得住。但后宫的其她人,可就坐不住了。
各宫嫔妃一下子都找到了皇后这里,这一个月来,后宫怨声载道。
皇后尚且初一十五还见得着皇帝,觉得他看起来人威虎猛精神好,没像是被吸干了阳气的样子,便也端得住,没听妃嫔们的闹腾,反而敲打了各宫妃嫔们一番,让他们老实些,若是看不过去,只管去争宠,只要争得过花似玉就行。
各宫妃嫔们一下子偃旗息鼓了,不是她们不想去,而是有人做了这个出头鸟,被人家花似玉给收拾了,直接告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一道圣旨,将人贬去了冷宫。
谁乐意去冷宫啊?又不是想死。
众妃嫔在皇后面前没得了好,只能都离开了凤栖宫。
她们离开后,皇后揉揉眉心,对贺嬷嬷压低声音说,“这个花似玉,倒真是好手段,本宫这么多年,也只见着这么一个。陛下看起来,是真被她给迷住了。”
贺嬷嬷也压低声音,“您让奴婢查的东西,奴婢查出了些眉目,据说这花似玉,因为出身江湖,练习的功夫是阴柔的阴功,也就是媚功,素来,江湖女子,是不准进后宫的,但陛下如今非要破了这个规矩,陛下没给他封赐位分,当个玩物儿,就算朝臣们,也不好弹劾劝谏陛下。”
皇后点点头,“怪不得能留陛下夜夜宿在含香宫一个月。”
贺嬷嬷小声说,“媚功段数高者,很是厉害霸道。陛下这些年,未曾修身养性禁欲,如今年岁本就不年轻了,又遇着了这么个人,怕是长久之下,对陛下龙体有碍。”
皇帝心底一凉。
掏空了身子,可不就是有碍吗?没碍才怪!自古以来,又不是没有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帝王?
皇后深吸一口气,“砚儿呢?这些日子在忙什么?也见不着个人影。”
贺嬷嬷直起身子,“自从张宰辅案后,陛下将许多事情交给了七殿下,如今六殿下贬为庶民了,六殿下手里的事务,也交到七殿下手里了。七殿下整日里忙的很。不过这也是好事儿,陛下越是器重七殿下,七殿下手里能攥的权利越大。”
皇后点点头,“这么说倒也是。”
她儿子的储君位虽然还没确立,但如今到底是个好兆头。
不过……
皇后想了想,“本宫听说,花似玉是被小安儿给千水盟的盟主指了一条路送进京城的,她如今怕是对小安儿记仇了。这仇,是报到小安儿身上,还是报到本宫和砚儿身上,也没什么分别。你给砚儿传句话,让他近来小心仔细些。”
贺嬷嬷点点头。
七夕前一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尤其是这大雨来的大,倾盆大雨如海龙王打开了天河闸口,向大地倾倒,一下子京城内外,下了个暗无天日。
顾轻衍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大雨瓢泼,眉头紧紧皱起,算计着安华锦如今距离京城应该不远了,顶多也就二三百里地。可是这么大的雨,如何行路?若是她自己就罢了,她却还带着一个楚思妍,若是京外也这么大的雨,她怕是赶不了路了。
果然如顾轻衍猜测,京城方圆五百里,大雨来得急,下的大,安华锦带着楚思妍,距离京城两百里,本来打算明日晌午前,一定能到京城,陪顾轻衍过晚上的七夕,可是,如今这么大的雨,自然没法子赶路了。
尤其是,她早先没准备,天说阴就阴,说下雨就来了瓢泼大雨,她与楚思妍正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两个人虽然都带着雨披,但是还没来得及穿,一下子就被浇成了落汤鸡。
楚思妍嗷叫了一声,荒郊野岭的,快哭了,“小安儿,我们怎么办啊?”
安华锦立即勒住马缰绳,拿出雨披,“快拿出雨披,我们穿上,找个地方避雨。”
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前面若是走,还得走三十里地才能到下一个城镇,后面折回去,也得几十里地。如今这么大的雨,都是山路,没法走。只能看看找个山洞,先躲起来了。
楚思妍只能手忙脚乱地拿出雨披,遮住自己,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砸下,砸的她头都疼了,几乎坐不住马背。
安华锦伸手将楚思妍一把拽到了自己的马上,一手搂着她,一手拢着马缰绳,雨太大,串成线,几乎看不到四周是个什么情景。
安华锦凭着走过两趟的记忆,驾着马向左边的山林里走去。
刚走不远,左边的山林里冲出了一批人,黑衣蒙面,人人手里拿着大刀,在雨水中依旧看起来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安华锦眼眸眯起,拢着缰绳的手紧紧地攥了攥,身子前顷,贴在楚思妍裹着雨披的耳边,压低声音说,“有人来劫路,一会儿你乖乖地待在我怀里,无论是听到什么,都不要大喊大叫的闹腾,否则,今日来的人不少,看来是奔着让我死的下场,我可护不了你。”
楚思妍顿时整个身子都僵了,“劫……劫匪?”
“比劫匪厉害,怕是杀手。且有上百人。”安华锦用马缰绳将楚思妍绑在自己的腰上,抽出了双手剑的功夫回答她。
楚思妍趁着安华锦绑她的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掀开雨披向外看了一眼,当看到黑衣人冲过来,猛地惊悚地转过身,扑进了安华锦的怀里,“我、我听话,小安儿,你可好好地保护我啊。”
安华锦“嗯”了一声,声音四平八稳。
上一次来京,她的确是单人匹马,但此次来京,她可不是。
除了楚宸给楚思妍的十个暗卫外,她离开南阳王府时,琢磨了又琢磨,觉得这一路,怕是不安稳,可是带了大批暗卫的。
所以,哪怕这时候,她也不慌。
她拿出双手剑后,用剑尖向上一挑,一朵红莲在半空中炸开。
大批的黑衣人这时已来到近前,团团围住了安华锦的马,善亲王府的护卫惊骇的现身,十个暗卫加上安华锦,一时间与这批杀手在大雨中厮杀起来。
楚思妍很乖很乖,一动一动,一声不吭,紧紧搂着安华锦的腰。
一盏茶后,大批南阳王府的暗卫从后面跟上来,团团围住了这大批杀手。
安华锦瞅准机会,解开了绑着楚思妍的马缰绳,揽着她飞身而起,瞬间冲破层层阻碍,用双手剑架住了领头人的脖子,眼底清冷带着杀意,“说,是什么人指使你半路来劫杀我?”
第四十七章 暗卫(一更)
安华锦这一批暗卫,是她出生后,老南阳王挑选根骨最好的人才培养的,与她一起训练,一起长大,如今也成了南阳王府最强的暗卫营。
所以,区区百名杀手,在南阳王府最强的暗卫营下,无异于螳臂当车。
安华锦擒贼先擒王,用双手剑架住了领头人的脖子后,对旁边一使眼色,暗卫长暗焰上前,意会地摘掉这人的面巾,扣住他的下巴,用力地一磕,这人嘴里还没来得及咬破的药丸吐出了口中,这人脸色惨白,露出惊骇的神色。
安华锦冷笑,“想死,没那么容易,你现在不招也可以,我留着你慢慢招。”
说着,她将这人推给暗焰,“绑了他,别让他死了,带进京城。”
“是,小郡主!”暗焰接手了这人,转眼用铁索将之捆了。
这人脸色一灰。
打斗还在继续,但明显这边领头人被绑,其余人只想逃走,但在南阳王府暗卫营的铁刃下,可不是那么好逃的,所以,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
最后,又活捉了三人,跟领头人一起绑了。
安华锦拍拍窝在她怀里抱着她腰始终不松手的楚思妍,“好了,结束了。”
楚思妍抱着安华锦不动,死死的,“小安儿,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是,你要看吗?”
“不、不要。”楚思妍拒绝,她怕死人。
“行,那就不看。”安华锦单手抱着她上了马,对暗焰吩咐,“派个人冒雨去前面的安源县报案,让县衙来人。”
这么多的尸首,总要处理,这一场劫杀案,她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暗焰应是,伸手指了一人,“暗夜,你去,拿着南阳王府的令牌,去报案,就说有大批杀手劫杀咱们小郡主和善亲王府小郡主。”
“是!”暗夜应声而去。
安华锦带着楚思妍按照原打算去了东边山林,很快就找到了一处猎户开凿的山洞。
暗焰留下人看守案发场地,护着安华锦和楚思妍去了那处山洞。
两个人都淋湿了,山洞又潮又冷,楚思妍抱着安华锦,不停地哆嗦,牙齿都打颤了,但依旧好奇地问,“小安儿,他们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你离开南阳时,不就我们俩吗?”
除了她哥哥给她的暗卫外,她这一路真的没见着一个人影。
“他们跟在后面,暗中保护。”
楚思妍“唔”了一声,“他们好厉害啊。”
安华锦笑,“自然厉害。”
楚思妍吸吸鼻子,“这雨说下就下,还下这么大,什么时候会停啊,好冷,冻死了,呜呜呜……”
安华锦也觉得这样下去她能扛得住,但是楚思妍身体娇贵怕是会感染风寒,可这么大的大雨,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停。他对守在洞外的暗焰吩咐,“暗焰,你让人去看看附近,哪里能找到背着风雨的干柴,捡些来取火。”
暗焰应是,派人去了。
楚思妍拽拽安华锦衣袖,小声说,“他是叫暗焰吗?长的也很俊俏啊!”
安华锦:“……”
她无语地看着楚思妍,竟然还有心情看男人,看起来没被吓着。
不多时,暗卫们还真找到了干柴,搬进了山洞里,暗焰动作利落地亲自用打火石点燃了干柴,然后也不多话,带着人退出了山洞。
安华锦见他背着身子站在门口,交代,“你们不必在这里守着了,去找地方避雨吧。”
暗焰应是,“是”
暗卫们离开,安华锦对楚思妍说,“你我把外衣脱了,一会儿就能烤干了。”
楚思妍有点儿不好意思,“这、行吗?”
“行,你放心,没有人会进来,暗焰他们也不会走远,一旦有人靠近,他们就会知道。”
楚思妍挣扎了一下,实在冷,湿衣服黏在身上难受的很,便也顾不得了,三两下脱了,捧着蹲在火堆前烤。
安华锦比她动作更利落,已烤上了。
楚思妍红着脸往安华锦身上瞟,“小安儿,你看着那么瘦,脱了衣服也很有肉啊。”顿了顿,她小声说,“不对,是该有肉的地方,很有肉,该没肉的地方,一点儿也没,你的腰太细了。我怀疑我掐一把,都能给你掐断。”
安华锦:“……”
她也转头瞟楚思妍,对比她的瘦,楚思妍虽然比她小,但小姑娘更丰满些。
楚思妍见她看来,连忙侧过身抬起手,用衣服挡住安华锦的视线,脸更红了,“你还是别看我了。”
安华锦好笑,“我还以为你怕的哇哇哭呢,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怕。”
楚思妍想了想,“我怕啊,但跟你在一起,你一点儿都没让我受伤,我就不怕了。”
安华锦夸赞,“嗯,胆子还是不小的。”
楚思妍得了夸赞,有点儿得意,“小安儿,这回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不知道。”
楚思妍有些忿忿,“这些人太坏了,你没着谁,没惹谁,怎么就非要杀你呢。”
“我身为南阳王府小郡主,这个身份,存在一日,就遭人惦记。”安华锦烤干了一面,又翻过另一面,白皙的脸庞映着火光,“争斗不息,阴谋不止,杀戮便也不会停,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怕是更多的是。”
只要她的七表兄一日不登上皇位,她这个身份,一日就是夺位的箭靶子。
楚思妍叹了口气,“哎,幸好你武功高本事大,若是我,怕是早死八百回了。幸好我托生在善亲王府,比较会托生。以前,我和云彩在一起提起你时,还羡慕嫉妒的不行,因为你是南阳王府小郡主,才能跟顾七公子有婚约,如今,我是半点儿都不羡慕了。你这得多大的命,才能活到现在啊。”
安华锦好笑。
“都快到京城了,就差两百里,哎呀,这雨怎么就不等我们进京城后再下?”楚思妍也学着安华锦来回翻着衣服烤,从跟安华锦去南阳到现在,这一去一回,她真是学会了不少东西,“不过,那些杀手们可也真及时,刚下上雨,他们就出现了,你说,是不是也太巧了。”
安华锦眯起了眼睛,“是挺巧。”
“难道他们能掐会算?”楚思妍觉得很神奇。
安华锦想起请雨神那一日,顾轻衍很是会观看演算天气,他说当日有雨,果然就有雨。她抿了一下嘴角,“也许他们背后还真有人能掐会算。”
楚思妍吓了一跳,“不会吧?”
安华锦不语。
楚思妍砸吧砸吧嘴,见安华锦不言声,收起震惊和不可思议,也不说话了。
半个时辰后,二人身上的衣服烤干,楚思妍穿上衣服后,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暖和了。”
安华锦拍拍她,“地上铺着干柴,你若是能睡,睡一会儿吧。这雨怕是要晚上才能小下来,安源县的县令,估计也得晚上才能带着衙门的人赶来。”
“不,我不睡。”楚思妍摇头。
“你不睡我睡。”安华锦转身躺在了干柴上,闭上了眼睛。
楚思妍:“……”
这么随遇而安的吗?
她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想了想,挨着安华锦躺在了干柴上。她想着,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趟的南阳之行,真是太长见识了。
果然如安华锦猜测,到晚上快天黑时,雨势终于小了下来。
暗焰在洞外禀告,“小郡主,安源县县令带着人亲自来了。如今已到了案发现场,要见您。”
安华锦睁开眼睛,拍拍还睡着的楚思妍,“起来,我们走了。”
楚思妍迷迷糊糊坐起身,揉揉眼睛,喃喃,“天都快黑了啊。”
“嗯。”安华锦拿起雨披,“外面还下着雨,披上雨披,别再淋湿了。”
楚思妍点点头,披上雨披,跟着安华锦一起出了山洞。
安源县的县令姓王,是世家大族王家的旁支子弟,叫王蕴,四十多岁的年纪,为人刻板,以前在王氏族中做教书先生,后来从族中外放出来,做了安源县的县令。
王蕴见到南阳王府的人拿着令牌报案,听闻有大批杀手在几十里地外,他管辖的安源县劫杀安小郡主,吓坏了,连忙带着衙门里的数百人,不敢耽搁,咬牙冒着瓢泼大雨,匆匆来到了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