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追杀(二更)
顾轻衍不关心京中闺阁小姐们的动静,自然也不知道楚思妍已经被楚宸送走了一日了。这一日里,也没有人对他禀告此事。
他想起在福满楼楚思妍喝醉了酒腻在安华锦身上,一下子沉下脸。
顾老爷子乐了,“一个小姑娘而已,又不是楚宸那个小子,去了就去了,也不碍着什么,你黑脸做什么?”
顾轻衍看了顾老爷子一眼,声音有点儿冷,“楚宸对她的心思,写的明明白白,如今他送亲妹妹去南阳,打的什么算盘,也是昭然若揭。可不是只为报复我。”
顾老爷子笑,“若是安家小丫头心里有你,十个楚宸妹妹送过去,也不管用。”
顾轻衍默了默。
“怎么?你与安家小丫头,真有解不开的隔阂了?”顾老爷子皱眉。
“那倒没有。”顾轻衍揉揉眉心,轻轻叹气,“她明白我的心思,但心里若说有我,也不见得。”
“嗯?”顾老爷子看着他。
“我舍不得她,但她执意回南阳,我当时恨不得什么都不管地跟去,但她却理智的很。”顾轻衍看着顾老爷子,“爷爷,若是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心尖上,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对不对?”
顾老爷子想想自己,这一生,与顾老夫人门当户对,没轰天动地过,过的都是平平常常的日子,他一时答不上来,“爷爷哪里知道?”
顾轻衍:“……”
原来是白说,还不如辞官高老的老尚书能给他指点一二迷津。
他一下子没了再跟顾老爷子说什么的想法,只说,“她似乎挺喜欢楚思妍的,对挺纵容。”
这话说的有点儿不对劲,她对自己,似乎也很纵容?
他一下子又沉默了。
顾老爷子见也不能再帮孙子开解什么心烦,他自己的感情,只能自己摸索,只要不钻牛角尖再把自己关进书房就行,“可惜,你妹妹已经订下了婚约,否则,将她也送去南阳,也是行的。”
“九妹不同于善亲王府小郡主,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吃不了那个苦。”顾轻衍摇头,“哪怕没有订下婚约,我也不会送她去。”
“同样是小丫头,善亲王府小丫头能吃的了苦,她就吃的了。”
顾轻衍淡笑,“善亲王府小郡主,自小受娇宠长大,跋扈非常,不怎么受规矩管着,会骑马,也学过射箭,虽都不太精通,但性子其实不算娇气。前往南阳,关山万里,她敢去敢走,能骑马,怕是也能坐船走山路,九妹是真真正正的闺阁小姐,受顾家礼数规矩,走不了那么远的路,若是将她送去,怕是要走上两个月,那时都七夕了,安小郡主该又来京了。”
“安家小丫头说七夕再会来京?”顾老爷子也承认经顾轻衍这么一分析,顾九小姐还真走不了那么远的路,“是她跟你说的?”
“是我要求的,她答应了。”
顾老爷子笑了,“臭小子,都答应再来京陪你过七夕了,你还有什么可解不开的心绪?这个态度,是把你放心上的。”
顾轻衍也说不出来,也许是因为自己心里本就觉得安华锦在他面前欠缺点儿什么,或许是因为楚砚的话,总之,这种情绪,只有自己知道。
管家带着人端来了重新热好的菜,顾轻衍打住话,“爷爷,吃饭吧。”
顾老爷子点点头。
用过晚膳,顾老爷子出了顾轻衍的院子,顾轻衍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夜色,伴随着顾家一片寂静,月亮挂在天边上,似乎也寂静的很。他想着南阳的月色是否与京城一样?总有一日,他也要去看看。
随着安华锦的离开,京中众人议论猜测了几日,渐渐的,所有人的视线都不再盯着安家老宅,京中恢复了安华锦没来京前的日子。
长公主百无聊赖地躲在屋子里纳凉,一声一声地叹气。
杜嬷嬷一边给长公主揉肩,一边问,“公子,是屋子里放置的冰盆太小吗?要不奴婢再让人给您添一个?”
长公主这个一日三沐浴的人,最怕的就是夏天里一动弹就一身的汗,让她恨不得一日八沐浴。
长公主摇头,“我在想,我保的这桩媒,到底是成还是没成?如今小安儿一声不吭不告而别地回南阳了,皇兄也没怪罪,更对此事像是默许了一样。小安儿是个什么意思?皇兄又是个什么意思啊?还有顾轻衍,是个什么打算?我猜不透。”
杜嬷嬷给长公主解心宽,“您就别多想了,您已经做了陛下让您做的,既然陛下没发话,您就不必管了。”
“我想管也管不了啊。”长公主很是惆怅,“小安儿这么一离京,顿时京中没意思的很,各府夫人们举办的聚会,我也不想参加了,我都不想在公主府待着了,也想出京走走。”
“要不然,找个凉快的庄子,您去散散心?”
“哪里有凉快的庄子?”长公主问。
“向北走百里,有一处清泉山。据说很是凉快。都说南有温泉北有温泉嘛。”杜嬷嬷想了想建议,“您问问驸马,可否能歇几日,让他陪着您去?您和驸马已经有二年没出去散心了。”
长公主有点儿心动,“行,晚上他回来,我就问问他。”
“将咱们小公子也带上吗?”
“不带他,让他好好在家温书,别整日里想着跟顾九公子一样跑去军营。”长公主操心地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让他跑去军中打仗,太危险了。”
杜嬷嬷点头。
当日,驸马回来,长公主便将她想去清泉山让他陪着之事说了。驸马想想后答应了,夫妻二人说走就走,找了个严格的先生的盯着儿子后,第二日清早,就出城前往清泉山避暑了。
夫妻二人带了不少护卫,大半日后,来到清泉山脚下,还没上山,好巧不巧地遇到了一群人在围着一个少年。那少年身上已染了血挂了彩,看起来苦苦支撑,再没人相救,可就丢了命了。
长公主捂着嘴认出那少年人是谁,但又怕认错,一把拽住驸马的袖子,“你看那少年人,是不是镇北王府世子苏含?”
驸马仔细地认了认,“好像是。”
镇北王世子还是小时候来过京城,一转眼,十多年了,夫妻二人都不太敢认。但不管是谁,光天化日之下要杀人,都不能见死不救,于是,长公主吩咐,“快去,将那少年人救下来,其余人也拿下!”
长公主府的护卫得了令,蜂拥上前去救人。
围着少年人的杀手有四五个,眼见有人来救,还是长公主府的徽章,对砍一眼,不等公主府的护卫上前,纷纷撤走了,隐没进了不远处的树林子里。动作很快,转眼不见了踪影。
长公主很生气,“去追。”
护卫长留了一半人守护公主驸马,吩咐一半人追进了树林子里。
少年人见被救了,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劫后余生的气。
长公主连自己的汗都嫌弃,自然不喜欢血腥味,或者说,不喜欢一切脏东西,但她还是捂着帕子捏着鼻子,忍着血腥味,吩咐人将少年人带到自己马车前问话。
少年人在地上歇了一会儿,来到马车前,忍着娟娟流血的好几处伤口拱手见礼,“多谢长公主驸马相救,否则我还没进京,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你可是苏含?”长公主问。
“正是。”苏含呲牙一笑,少年气看起来挺重,“长公主还记得我呀?”
“你这孩子,怎么好好地被人围着你要杀你?你可是路上得罪了什么人了?”长公主上下打量他,很是好奇,若说安华锦来京,被人谋害暗杀想除之后快有理由,但镇北王世子苏含,应该没理由要杀他啊。
怎么走了一个安华锦,来了一个苏含,都这么自带危险体呢?
苏含耸耸肩,很是气愤,“我也不知道,这些人,从我踏入京中的地界,便一直追着我追杀了五百里。我带了一百名护卫,一波波的杀手,将我的护卫都给杀散了,只剩我一个了。今日若非遇见公主驸马,我就完了。”
长公主觉得这可是大事儿,清泉山之行的散心避暑大概不能去了,她得赶紧带着苏含回京,进宫将此事禀告给皇兄。
第十九章 恹恹(一更)
长公主当即与驸马商议,取消清泉山之行,折返回宫,驸马没有意见。于是,长公主命人给苏含腾出了一辆马车,然后以比来时快一倍的速度,匆匆返京。
因队伍中没有大夫,所以,长公主只能命护卫长帮着苏含,先止住血,做个简易包扎,等回京后,再请太医院的太医好好看看。
苏含也是个有骨头的,浑身是伤,看起来也不怎么在乎,任凭护卫长帮着他做了个简易包扎,他失血过多,白着一张脸,但还有心情与护卫长说话聊天,“比起丢命,这些伤真不算什么了,我如今就担心,我那一百多护卫,能剩下几个,可别都死了吧?”
护卫长是个耿直人,“等苏世子见着了陛下,让陛下派人给您找找人。”
苏含点头,“安小郡主来京后,一直住在安家老宅?”
“是。”
“安小郡主在京期间,每日都做什么?”苏含很好奇安华锦。
护卫长想了想,“多数时候,似乎是与顾大人在一起,少数时候,待在安家老宅闲着看书。期间养了一段时间病。”
“顾大人?顾轻衍?”苏含抬眼。
“是,《大楚史》修的十分完善,老吏部尚书告老还乡前,向陛下举荐了顾大人任职吏部尚书之职。”
“啧啧,顾轻衍是大楚史上最年轻的吏部尚书了吧?”苏含语气似包含点儿情绪。
“不止是大楚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古往今来,似乎也是前无古人。”护卫长似乎很崇拜顾轻衍,语气满是敬佩,“古来虽有别的最年轻的大才之人少年官居高位,但吏部尚书独顾大人。”
苏含看了护卫长一眼,“他与安小郡主感情很好吗?”
“很好吧。”护卫长也不知道,“听说是相处和睦。”
“唔,我进京后,见完陛下,去安家老宅见见他。”苏含做着打算。
护卫长立即说,“苏世子是见不成安小郡主的,安小郡主几日前已经启程回南阳了。”
“啊?”苏含如兜头一盆凉水泼下,很是惊讶,“她怎么就回南阳了?”
“回的很是突然,据说是与顾大人吵架闹脾气了,一气之下就走了,连陛下、皇后娘娘、长公主、顾大人等,都没做告别,走的很是突然。”护卫长说出自己知道的,“不过顾大人当日就追去了,追到了清平镇,据说安小郡主出京后,觉得不应该不告而别,便在清平镇等了一等,等到了顾大人,二人正正经经地做了个道别,安小郡主才回南阳。”
苏含:“什么叫做正正经经的道别?”
是彻底分手的道别吗?
“就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别,免得与顾大人闹着气回家的意思,大约是回家前,解开两人的矛盾吧。”护卫长这般解释。
“是吗?”苏含不太信。
“是吧。”护卫长很肯定,“因为,顾大人从清平镇回来后,据说面色好的很,也有笑模样,不是和解了是什么?”
苏含泄气,一下子对京城似乎失去了兴趣,恹恹的,“我怎么还没来京,她就回南阳了呢,真是不巧。”
护卫长觉得这位苏世子似乎对安小郡主太过感兴趣,“您与安小郡主认识?”
“小时候认识。”
他刚满三个月,她还在她娘肚子里时见过一面。
护卫长很好奇,“您小时候去过南阳?”
他记着安小郡主是三年前第一次来京,二人自然不是三年前遇上,三年前苏世子可没来京,来京的是镇北王给陛下贺寿。
“没有,她去过镇北王府。”在她娘的肚子里时去过。
护卫长心里“哦哦”两声,“怪不得呢。”
二人说着话的功夫,护卫长给苏含做了简易包扎后,下了马车。
走回几十里地后,长公主府派出去追杀手的护卫门陆续返回,向长公主禀告,说是那些人很像是专业的杀手,功夫很高,行动很快,他们只不过是追慢了一步,那些杀手便隐没在了林子里,他们将那片林子和整个清泉山翻遍了,也没找到杀手们的踪迹,只能回来请罪了。
长公主骂了一声“废物”,摆摆手,“只能回京后交给皇兄派人追查了。”
她叹了口气,“今年,怎么这么像多事之秋的样子?走了个小安儿,来了个苏含,别苏含与小安儿一样,这来了京城后,会把京城搅合个天翻地覆吧?”
“别胡说,天翻不了。”驸马立即捂住长公主的嘴。
长公主后知后觉露出怕怕的眼神,点点头,表示自己不说这话了。
驸马松开她,压低声音,“我们回京后,进宫见了陛下后,只说我们看见的经过,其余的猜测什么的,一律别说。”
“我知道。”长公主也不是个傻的,这么多年,她别的不做,只会紧紧地抱着皇兄的大腿,她不需要与别人争权夺利,只需要永葆荣华富贵就行了。他是皇兄的亲妹妹,只要不犯事儿,懂事儿点儿,皇兄是不会亏待她的。
天黑时,长公主的车马回到了京城,进了城门后,连长公主府都没回,长公主直接带着苏含进了宫。
皇帝正在惜贵人处,听闻长公主进宫有要事儿求见,他皱了皱眉,“长公主和驸马不是去清泉山避暑了吗?”
“是啊,怎么又进宫了呢。”张公公也很奇怪。
皇帝看了一眼天色,暗想大约是因为什么事儿没去成清泉山,又想着他这个皇妹最懂事儿,天都这般黑了,还进宫来,想必有极重要的事儿,只能站起身,对惜贵人说,“朕今日不陪你用晚膳了,改日吧。”
惜贵人懂事儿地点点头,“陛下去忙吧。”
皇帝出了惜贵人的宫,前往南书房,一边走一边吩咐张公公,“朕的私库里有一匹烟罗纱,给惜贵人吧。”
这是没陪她吃成晚膳的补偿,哄美人,陛下最在行。
“是。”张公公点头,想着惜贵人今日值了。
皇帝来到南书房,见南书房外不止等着长公主和驸马,还等着一个少年,少年在宫灯下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看起来恹恹的病怏怏的,他一时间没认出来。
张公公眼尖,认出来,惊讶,“陛下,是镇北王世子。”
“苏含?”皇帝也惊讶了。
“老奴若是没看错的话,就是苏世子。”张公公觉得他是不会看错的。
皇帝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见到苏含小时候的样子,才算是隐隐对上了三分记忆中的模样,他背着手走上前。
“皇兄!”
“陛下!”
长公主驸马苏含三人分别见礼。
“免礼。”皇帝站定,看着苏含,“你是苏含?”
“正是。”苏含自从知道安华锦离京后,就没什么精神劲儿,如今是强打起精神。
“你这是怎么了?病了?”皇帝想着是从镇北王府来京,是路途有些远,而且据说很难走,难道镇北王世子不禁折腾?把自己给赶路累病了?
苏含摇头,虽然他自己没当回事儿,但依旧懂得在帝王面前白着脸卖惨地说,“回陛下,臣从进了京城地界,五百里地,遇到了一波波的杀手,臣带了一百多护卫,都给冲散了,到清泉山脚下再遇到杀手时,臣只剩下了孤身一人,若不是正赶上长公主和驸马救了臣,臣这一条命用不了进京,就交代在清泉山了。”
皇帝脸色一沉,“你说有杀手沿途杀你?”
“是。”
“多少杀手?”
“共六批。每一批少则三五人,多则十几人。”苏含交代。
皇帝心里动了怒,“你是说从镇北王府出来这一路没有,只有进了京城地界才有?”
“是。”
皇帝看向长公主和驸马。
二人立即作证,长公主也白着脸说,“皇兄,我亲眼所见,有几个人围着苏世子,下手狠辣,实在太可怕了,我救下他时,那些杀手就撤了,我让长公主府护卫去追,那些杀手太厉害,没追到。”
驸马附和,“那些杀手看起来都是高手,武功很高,也很擅长逃跑,臣和长公主觉得此事兹事体大,便赶紧回来禀告给陛下了。”
皇帝震怒,“岂有此理,在京中地界,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截杀镇北王世子。贼子真是胆大包天。”
第二十章 海捕(二更)
镇北王在京中也是有老宅的,所以,皇帝震怒后,当即命人将苏含先送回苏家老宅,又派张公公吩咐人请太医立即前往苏家老宅给苏含诊治。
张公公带着人亲自送苏含回苏家老宅,苏含前脚回了苏家老宅,太医院的太医后脚便到了。
来的医术最好的是陈太医,给苏含把了脉,又查看了全身的伤势,捋着胡子说,“苏世子的伤不轻,全身十几处伤口,失血过多,得仔细将养半个月。”
苏含点点头,趴在床榻上,依旧恹恹的没精神。
“老夫先给你重新上药包扎,然后再给你开一副药方子,良药苦口,务必要按时吃药。”陈太医嘱咐,“夏季天气炎热,伤口发痒,会比冬季难养,万勿仔细,千万别在伤口结痂前沾水。”
“知道了。”
陈太医觉得这位苏世子怕是不靠谱,年轻人不爱喝苦药汤子,又问了一句,“这老宅子里可有管事人?”
苏家老宅与安家老宅差不多,没多少人,有一名老管家负责看着老宅以及处理镇北王府在京中的一应事宜。闻言连忙上前,“老奴是管事人,陈太医您只管吩咐,老奴都听着了。”
陈太医是个很负责的太医,嘱咐,“我刚刚说那些,一定要盯住苏世子务必做到,尤其是汤药,务必要喝,伤口包扎的药要一日一换,明日我派学童来,苏世子也得好好配合,伤势才能好的快,另外要多喝些补品,最好吃药膳,忌辛辣,多吃清淡的食物。”
“是,老奴都记下了。”管家连连点头。
陈太医嘱咐完,给苏含换完药,重新包扎好伤口,又开了药方子,便离去了。
苏含被裹成了粽子,躺在床上像个蚕蛹。
“该死的贼子,着实可恨,世子可写信告诉王爷了?”管家送走了陈太医和张公公,回到苏含的房间,恨恨地骂了一番,又心疼地看着苏含,“幸亏世子福大命大,赶明儿,老奴得备厚礼去谢谢长公主和驸马的救命之恩。”
“嗯,先备一份礼送去公主府,等我伤好了再亲自地道谢。”苏含闭着眼睛,“过两日等我伤势好些,再写信回去,免得我娘担心。”
管家点点头,“世子说的有理。”
苏含问,“安小郡主当真回南阳了?”
“几日前就回去了,走的突然,据说是不告而别,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知道。”管家瞅着苏含,“世子您怎么问安小郡主呢?”
“没事,我就问问,好奇。”苏含心情不美丽极了。
“您可别对安小郡主好奇,安小郡主那人可真是让人好奇不起。她在京城期间……”管家想说她在京城期间将京城搅合了个天翻地覆,忽然想起安小郡主也是因为被人下毒刺杀,他顿时惊恐了,看着苏含,“世子,您不会与安小郡主一样吧?她刚来京时,就是遇到被人下毒,您这才没进京,贼人就已经在路上对您动手了,比安小郡主看来还要命,咱们府没几个护卫啊,不安全的很,得赶紧想办法。”
苏含摆手,“陛下说了,会派人来苏家老宅保护我。”
管家闻言顿时放心了。
苏含其实很不想让陛下派人来保护,保护有时候是一把双刃剑,一半等于监视,但如今他也没法子,镇北王府在京中是有些隐藏的势力,但也不能轻易动用,否则,岂不是让陛下给盯上?陛下多疑,一旦盯上,指不定怎么想镇北王府呢。
他只能忍忍了,反正安华锦已经不在京城,他要养伤,也没什么意思,做不了什么。
陈太医和张公公回宫,向皇帝复命禀告了苏含的伤势。
皇帝点点头,余怒未消,“楚宸怎么还没来?”
毒茶案毒酒案刺杀案是楚宸联合刑部大理寺一起查的,办的案子很漂亮,这件案子,皇帝打算也让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一起来查。
镇北王府虽不及南阳王府重兵重权,但镇北王府也有二十万兵马守卫漠北。苏含被人截杀的案子也很重要,帝王很重视。
张公公立即说,“老奴再派人去催催?”
皇帝点头。
张公公又派了人出宫,原来楚宸不在善亲王府,因为善亲王知道楚宸将自己的妹妹楚思妍派人送去南阳后,气的要揍楚宸,楚宸怕挨揍,直接跑了。
跑腿的小太监在京城里找了一圈,才在一处酒楼里找到与江云牧、王子谦、崔朝三人喝酒的楚宸。彼时,楚宸已喝了个半醉。
听闻陛下让他立即进宫,楚宸支着下巴问小太监,“这么晚了,陛下让我进宫,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镇北王府苏世子,在进京途中,被人一路截杀,今日被出城的长公主和驸马所救,陛下已经喊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进宫,就差小王爷您了。”
楚宸懂了,这是又有大案让他查了。
御史台多数时候,主要是有着“监察百官,惩恶扬善,积浊扬清,谏议之权。”,少数时候,也参与重大冤案大案的审理,如今,这个少数时候又来了。
楚宸觉得,其实他不太适合御史台,积浊扬清这等事情,他还做不了,但参与重大冤案大案,这个他有经验,大体顾轻衍举荐,以及陛下同意,看重的就是他这一点。
他放下酒盏,对三人说,“我进宫了!你们继续喝。”
三人点点头。
楚宸走后,三人对看一眼,江云牧欷歔,“走了一个安小郡主,来了一个镇北王世子,都是灾星附体吗?”
“嘘!”崔朝示意他别瞎说。
江云牧禁了声,这话的确不能瞎说,一个安小郡主,搅的京城天翻地覆,死了多少人?京城血流成河乌云蔽日了一个月,大楚官场清洗了个七七八八,好生换了一大批新选的血液。多少人等了多年爬不上去,只因为安小郡主,一下子就少奋斗了十年,虽人人提起她说一句厉害千万别招惹,但那些官员心里指不定怎么感谢她给了他们一个爬上去的机会呢,只不过这事儿佛曰不可说。
当然,心里恨她的人也不少。
不过,要说张宰辅要杀安华锦,有理由,那谁要杀苏含啊?怎么也想不出理由。苏含也让谁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在他还没来京呢,就在路上除之后快?
难道是他家中子弟争夺世子之权?听说镇北王有个庶长子,镇北王世子还有个胞弟,其余的苏家人丁兴旺,也有不少人。
不知道猜的对不对。
楚宸出了酒楼,夜风一吹,他半醉的脑袋重了重,他伸手入怀,掏出了一颗醒酒丸,扔进了嘴里,立即骑马进了宫。
皇帝等了半个时辰,才等来了楚宸,见到他后,绷着一张脸,“怎么才来?”
楚宸无辜地说,“皇叔,臣哪里知道今日晚上您叫我啊,就出府喝了两杯。”
皇帝懒得与他计较,吩咐道,“从今日起,你与刑部大理寺的人一起查苏含进京的截杀案。朕想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在京中地界,光天化日之下,一批批截杀镇北王世子。”
“是。”楚宸点头,眼珠子扫了一圈,问,“苏含呢?”
“他受的伤不轻,朕让人送他回安家老宅了,详细经过,你们可以去问他。”皇帝摆手。
楚宸点点头,与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领命,一起出了南书房。
走出宫外,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对看一眼,“小王爷,你说这案子该怎么查?”
“两位大人不必亲自出马,派两个人给我就行,上次小安儿毒杀案的人手,就挺好用。”楚宸一边走一边说,“先去苏家老宅,见见苏含,问问他可看见了杀手的面貌,若是见着了,让他作画像,发海捕文书,派出人手翻遍京城内外,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点点头,上次刑部派出的人是刑部侍郎,大理寺派出的人是大理寺少卿,都是年少有为有能力的人,与楚宸一起,倒也都有经验有配合度。
于是,出了宫门后,楚宸独自先去了苏家老宅,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派人去招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立即赶往苏家老宅与楚宸一起联合查案。
第二十一章 蜜饯(一更)
楚宸到了苏家老宅时,苏含已经恹恹地睡下。
从踏入京城地界,这五百里地,他足足走了七八日,被人追杀的躲躲藏藏,最后单人独马走到了清泉山脚下,可以说,这七八日他根本就没睡好。
他对于来京最感兴趣的人是安华锦,如今安华锦早几日就离京了,他一下子对京城失去了兴趣,所以,陈太医走后,他立即睡了。
厨房熬好药,管家端进屋忍着心疼喊醒苏含,“世子,喝药了。”
苏含眼睛不睁,“不喝。”
管家好说好劝,“世子您伤势太重,陈太医再三嘱咐,让您好好喝药。”
“别烦我。”苏含翻了个身,背对床边,扯过被子蒙住脸。
管家端着药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门童禀告善亲王府小王爷楚宸来了,管家立即放下药碗,迎了出去。
楚宸迈进苏家老宅的门,四下打量了一眼,苏家老宅比安家老宅人多些,四处修葺的更精致些,面对管家疑惑询问的眼神,楚宸如实告知,“苏世子可还好?我奉陛下之命,彻查苏世子来京途中遭人截杀案。其中详细过程,需要苏世子配合。”
管家一听,立马恭敬了不少,“我家世子伤势有些重,不太好,不过查案之事耽误不得。请小王爷随老奴来。”
楚宸点点头,随着管家来到苏含的住处。
管家挑开门帘,楚宸迈进门槛,屋中掌着灯,一股汤药味,楚宸不喜欢汤药味,皱了皱眉。管家察言观色,立即小声说,“我家世子还没喝药……”
楚宸“嗯”了一声,进了屋。
“世子,善亲王府小王爷来了,是奉陛下命前来查案,跟您了解些情况。”管家来到床前,轻轻推了推苏含。
苏含掀开被子,腾地坐起身,似乎扯动了伤口,他“咝”了一声,盯住楚宸,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扬眉,“楚宸?三年前被安小郡主揍的下不来床的,是你?”
管家脸上的汗珠子顿时滚落,汗颜地看着苏含。
三年前,宸小王爷被安小郡主揍,这事儿虽然传的天下皆知经久不衰,但也没人敢在宸小王爷面前说,他家世子可真是……耿直。
楚宸也将苏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男人的第六感觉让他听了这话眯起了眼睛,“怎么?你也想让她揍?”
苏含攸地一乐,“有这个想法。”
“可惜,她已经前几日离京了。你想挨揍,也挨不着。”楚宸坐下身,一脸骄傲,“她也不是什么人都揍的。”
得,被揍这位,看起来还挺荣幸!
管家向后退了一步,觉得他有点儿不太了解年轻男人的世界。
苏含哼了一声,收起脸上的笑,“你想问什么?”
“你来京的经过,可有得罪什么人?包括你漠北镇北王府兄弟之间是否和睦的关系,还有,你既然与杀手们交了几次手,可见着了杀手们的面孔等等,事无巨细,都要说说。”
“那些杀手,不是漠北的人,也不是漠北的口音,更不是漠北镇北王府我兄弟们的人,不管他们的关系与我好坏,这件事情,应该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因为,这些年,在漠北镇北王府,没人是我的对手,也没人敢动我,更动不了我。”
“还挺自信?”楚宸挑眉。
“自然。”
“那你觉得,是什么人?”楚宸问。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这就需要宸小王爷查了。”苏含顿了顿,“不过,我可以画出几个杀手的画像交给你,就看宸小王爷的本事能不能找到他们了。”
“行,你只管画。”
苏含也不磨叽,对管家吩咐,“铺设笔墨纸砚。”
“是!”管家抬脚走了两步,又回头,“世子,您赶紧把要喝了,一会儿凉了。”
苏含撇开头,“烦。”
管家眼睛红红,“您若是不喝药,老奴没法子硬强求您喝,老奴只能给王妃去信,让王妃来京盯着您喝药了。”
苏含又转回头,“你威胁我?”
“老奴不敢!”管家诚惶诚恐,“但是您不喝药可不行,伤势好不了。”
楚宸在一旁看着,“呦呵”了一声,“不就是喝个药吗?这是什么难事儿吗?就你这样,连药都不敢喝,拿什么本事到小安儿面前让他跟你过几招。我看你,干脆别想着了。”
苏含:“……”
“你喜欢喝药?”
“喜欢啊。”楚宸面不改色地说谎,“我喝药跟喝水一样。”
“那给你喝了。”
“我凭什么要喝你的药?”楚宸冷哼一声,“你快点儿把药喝了,喝完赶紧画人像。”
苏含端起碗,想伸手捏鼻子,见楚宸盯着他,他又撤回手,一仰脖,将一碗浓浓的汤药咕咚咕咚地喝了。
管家高兴坏了,连忙送上蜜饯,十分殷勤,“世子,您快吃一个。”
“拿开!”苏含放下药碗,侧过身,挥开打开,下了地。
楚宸对管家招招手。
管家疑惑地走到楚宸面前。
楚宸伸手将管家手里的那一碟蜜饯接过来,“他不吃给我。”
管家:“……”
没听说过宸小王爷爱吃蜜饯啊。
楚宸吃了一颗蜜饯,觉得被药味感染的满腔苦味才散了些。三年前,他被安华锦揍那一回,揍出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病根,就是喝了三个月苦药汤子,再闻到药味,身体内就自发地产苦药汤子,从里苦到外那种。
那时候他就想着,这病根,估计也就只有安华锦才能给他治好了。可惜,那个小没良心的,眼里心里只有顾轻衍,根本就没有他。
苏含怪异地看了楚宸一眼,“蜜饯很好吃?”
“好吃啊。”
在喝了苦药汤子后,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给我一颗。”苏含伸手去拿。
楚宸躲开,“你赶紧画人像。”
管家在一旁看的直流汗,“世子,还有蜜饯,多的是呢,老奴去给您取。”
苏含“嗯”了一声。
管家连忙找出笔墨纸砚铺好,然后快步跑去又拿了一碟蜜饯来给苏含。苏含捏了一个,吃了一口,赞同,“嗯,是挺好吃的。”
大型打脸现场!
楚宸翻白眼。
苏含右手臂受了伤,用左手臂画了一幅又一幅人像,不多时,便画了五六幅,他画完,放下笔,对楚宸说,“这些人,像是被人专门豢养的杀手,用的兵器,都是奇诡滚刺刀。五个人就能和合成一个阵。否则我一百多名护卫,不可能全部被冲散,这么多年,我从小到大,还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杀手组织。”
楚宸点点头,将这几幅画认真地像看了一遍,收进袖子里,站起身,对苏含说,“你能左右手使笔,也能左右手使双手兵器吧?”
苏含看着他,“怎么?”
“没什么。”楚宸转身走了。
他只不过是想起来,三年前,他见过安华锦使双手剑,自己与自己对打,虽然狼狈,但一招一式漂亮极了。
管家恭恭敬敬地送楚宸出了苏家老宅,在大门口,正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二人跑了一头的汗,见楚宸已经从苏家出来,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啊小王爷,我二人得到消息来晚了。”
“不晚。”楚宸摆手,抖了抖袖子里的画像,“苏世子画了几幅画像,十分有用,我已经问了该问的,你们二人不必再进去打扰苏世子休息了,随我一起去办案吧。”
二人点点头,“听小王爷的。”
三人一起离开了苏家老宅,商议如何追查办案。
顾家,夜里十分安静,一声虫鸣声也听不见。
落雪轩内,顾轻衍站在窗前,听着青墨禀告传回来的消息,他也有些讶异,苏含入京,进了京城的地界,竟然遭遇了截杀,长公主和驸马是一时兴起临时决定离开京城去清泉山的,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下了苏含。
是什么人在京城地界对苏含动手?
为何对苏含动手?
“派出人去,沿着苏含来京的路,仔细地查。”顾轻衍想了一会儿,吩咐,“不准被楚宸和刑部、大理寺的人发现我在查此案。”
“是!”
第二十二章 春水渡(二更)
转日,苏含来京途中,进了京城地界后,被人数次截杀之事,传遍了京城。
听闻陛下下旨,令楚宸协同刑部、大理寺三司查案,一时间,京城又轰动了。
走了一个安小郡主,来了一个苏世子,这种自带招杀体质的人,让人听了都觉得心肝颤三颤。谁也没忘了那一个月,多少人落马,多少人被抄家,多少人被流放,多少人被砍头。
如今,不会再重演吧?
今年的京城,可真是多事之秋。
消息传出京城,如流风覆盖般,没两日便传到了几千里之外。
安华锦在回南阳的路上,走到一半时,听闻了苏含进京被人截杀之事,她也有些惊讶。
“呀,镇北王府世子是得罪人了吗?”楚思妍很天真地说。
安华锦觉得这事儿不好说,江湖上买凶杀人者,不是没有,但杀手组织鲜少会接杀朝廷命官的单子,怕被朝廷查出来一举灭了。尤其是苏含镇北王世子的身份,杀手组织应该不敢沾。除非,是别人私下豢养的杀手组织,那就很敢了。
比如张宰辅豢养的三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要杀她的那一批人,就很敢。
安华锦觉得此事不简单!
虽然与张宰辅千方百计要杀她似乎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她却隐隐觉得,要杀苏含,与要杀她,怕是原因都不小,不见得苏含是得罪人才要杀她。
安华锦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初景!”
“安小郡主!”初景现身。
安华锦对他吩咐,“你家小王爷负责查苏世子截杀案,正是用人之时,你回京吧。你家小郡主既然跟了我,她的安危我自会管。你留在她身边,大材小用。”
“这……”初景犹豫,“可是小王爷命令。”
“你回去后,告诉他,就说是我觉得没必要,你只管回去。”安华锦摆手,同时想了想说,“顺便替我给他传一句话,就说苏世子的截杀案,我觉得不简单,让他往张宰辅身上多想想,虽然张宰辅和夫人如今还关在刑部死牢里,但是别忘了,他的子孙,可都逃去了南齐和南梁。这其中,也不见得没张家余孽的手笔。毕竟,当初斩草没除根。”
“是!”
初景觉得既然安小郡主说保证自家小郡主安危,用不着他,那他就回去,毕竟出京时,小王爷身边尚且无事,如今是有了大事儿,的确需要人。
于是,初景单独离开折返回京城,将其余的十个暗卫给楚思妍继续留下了。
安华锦没意见,喊来安平,对他吩咐,“前面十里地的岔路口,往西拐,是黑风岭,你拿着我的令牌去黑风岭走一趟,问问黑风岭的大当家,让他打听打听,江湖上最近一个月,可有杀手组织接了杀镇北王府世子的单子?若是有,让他给我查查,是谁买凶杀人,若是没有,让他飞鸽传信,告诉我一声。”
安平伸手接过令牌。
“我在前面一百里地的春水渡等你。”安华锦交代,“速去速回。”
安平点点头,立即去了。
安华锦没背着楚思妍,安平走后,楚思妍一把抱住安华锦的胳膊,星星眼地看着她,“安华锦,你好厉害啊!黑风岭的大当家都买你的账耶!”
安华锦低头看着她好笑,“你知道他们为何买我的账吗?”
楚思妍摇头,“听说你厉害?不敢惹你?”
安华锦甩开她抱着的胳膊,慢悠悠地说,“三年前,我来京的路上,早走了些天,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单挑,遇山匪去拜山神,遇水匪去拜水鬼。不服的就揍,就跟揍你哥哥一样,揍完了,就都服了。”
楚思妍:“……”
原来她在揍哥哥之前,拿了多少山匪水匪练过刀啊!呜呜呜呜,太不是人了。
安华锦笑眯眯地看着她,“所以,你要乖乖听话哦,到了南阳,不听话,四处乱跑的话,我就揍你。”
楚思妍:“……”
不、她不敢乱跑!
一个时辰后,安华锦在前方一百里的春水渡等着安平,春水渡口有一艘船,停泊在那里,船家是个中年汉子,续着络腮胡子,五大三粗的模样,一脸凶相。
楚思妍下了马车后,往春水渡看了一眼,然后往安华锦身后缩了缩,小声说,“小安儿,你看,那个人好凶啊,是不是坏人?”
安华锦好笑,“坏人不是写在脸上的。”
楚思妍还是觉得,那一定是个坏人,拽着安华锦的袖子不敢松手。
胆子比猫儿大那么一点儿,这一点安华锦很满意,免得她到了南阳后乱跑。
中年大汉本来是靠着船帮坐着,听到动静,转头看来,当看到安华锦,续满络腮胡子的方脸一喜,连忙从甲板跳上岸,冲着安华锦奔了过来。
楚思妍惊呼一声,大喊,“你别过来!不准过来!”
中年大汉一愣,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安华锦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和身子的小姑娘。
“你干什么?”安华锦回头瞅了楚思妍一眼。
楚思妍白着脸说,“那个,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不是说了吗?江湖上人心险恶……”
安华锦气笑,不再管她,对中年大汉说,“何三,你蹲在这里,是在等我?”
何三顿时笑眯了眼,拱手见礼,“安小郡主好,我们千水盟盟主听到消息,说您要回南阳了,便让小的等在这里渡您过春水河。”
“多谢沈盟主。”安华锦笑,“那我就承沈盟主这个人情了。”
“小郡主哪里话?我们盟主说了,若是您不着急的话,过了春水河,上千水山玩一遭?”
安华锦摇头,“我想家了,就不去了。”
何三住了嘴,“小郡主请上船?”
“等一会儿,等个人。”安华锦望着春水河,“沈盟主一向可好?”
“好,我们盟主快要大婚了,与小的说起时,还说他大婚时,若是给小郡主下请帖,不知道小郡主可否赏脸?”
“哦?”安华锦来了兴趣,“他的未婚妻是何人?”
“十里堡的大小姐花似玉。”
“金玉良缘!”安华锦评价,“可说大婚是什么时候吗?”
“暂定六月底。”
安华锦想了想,她答应顾轻衍七夕进京陪他过七夕,笑着说,“也许我还真能参加你们盟主的大婚酒席也说不定。”
何三大喜,“待我告知我们盟主,盟主一定很高兴您赏光。”
楚思妍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中年汉子满脸喜色,那模样就差手舞足蹈了。一脸凶相跑的无影无踪,让她顿时也不怕了,她探出整个身子,捅捅安华锦胳膊。
何三瞅着楚思妍,“这位姑娘是?”
“善亲王府的小郡主。”安华锦也不隐瞒,“跟我去南阳玩。”
何三惊讶,“我听闻小郡主您和善亲王府和好了,原来是真的。”
“嗯。”安华锦笑,“没有永远的仇人。”
何三点点头,继续与安华锦说话,“小郡主和顾七公子什么时候大婚?”
“早着呢。”
何三纳闷,“此次进京,您是为与顾七公子的婚事儿而去吧?难道不顺利?”
“也不是,不着急。”
何三点点头,想着南阳王府与顾家两大家族联姻,的确不是着急的事儿,他仰慕地说,“小人听说顾七公子惊才艳艳,容色绝伦,是天底下最毓秀的人物,您见了,可是如此?”
“你这个人话好多啊?外号是叫包打听吗?”楚思妍被晾在一边不满了。
何三“呃”了一下,挠挠头,脸红地说,“不是,我外号叫水里飘,离不得水,这千河万水我都跑遍了,哪里有险滩,哪里有激流,我都门清,我就是与小郡主聊聊天,好奇嘛。”
楚思妍一本正经地说,“顾轻衍是长的很好看,但是心太黑,你不要太仰慕他。你若是仰慕,你就仰慕……嗯,小安儿吧,天底下属她最好了,比顾轻衍好多了。”
安华锦:“……”
何三:“……”
第二十三章 沈如风(一更)
安平来到春水渡时,楚思妍以她独特可爱的本事成功地让何三将天聊死了。
安平见了安华锦,看了何三一眼,压低声音对她禀告,“小郡主,我按照您说的,去了黑风岭,问了黑风岭的大当家,大当家当即就给我回了话,说他还真知道,最近一个月,江湖上有一个杀手组织夜来香,接了一桩生意,就是杀镇北王府世子苏含。”
安华锦一怔,有些出乎意料,“是这样?”
安平点头,继续压低声音说,“他还给了我一个消息,说夜来香背后的靠山是十里堡,而十里堡背后的靠山据说在京城。”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他确定这个消息准确?”
安平道,“我也问了,他说不敢拿假消息糊弄小郡主,小郡主若是不信,只管去查,此事虽是秘密,但是凭着小郡主水路两岸都有面子的本事,也能查出来。”
安华锦闻言已经信了,她点点头,琢磨了一下,对安平说,“看来,回南阳的行程要延缓了。”
安平一怔,“小郡主要插手此事?”
“嗯。”安华锦捻着手指,“我怀疑,此事虽然杀的人是苏含,但冲着的是我,或者是南阳王府。”
安平不懂了,“怎么杀苏世子冲着您和南阳王府呢?”
“这是一局棋。”安华锦揣测,“我如今也只猜个大概,也做不得准,所以,既然遇上了,就了解一二。”
安平点点头。
楚思妍在一边听着,小声说,“小安儿,我刚刚听那个何三说,他们盟主要娶的人是十里堡的大小姐,是不是?我没听错,就是那个十里堡吧?”
“嗯,江湖上只有一个十里堡。”安华锦道,“是绿林之首,而千里山是水河之首。如今水路联姻,两家也算是统一了水路两岸。”
楚思妍欷歔,“好大的势力啊。”
“是啊。”
所以她才说是金玉良缘。
楚思妍扯扯安华锦的袖子,“你要找去十里堡吗?”
自然是要找去的!但怎么个找去的法子,则有待商酌。
安华锦脑中快速地转着,当即下了一个决定,压低声音,对安平吩咐,“安平,以你的本事,我若是让潜入十里堡一趟,将十里堡的大小姐花似玉悄无声息地给我弄出来,你能不能做到?”
安平一愣。
安华锦很是认真地看着他,不像是开玩笑。
安平琢磨了一下,说,“若是有十里堡的地形图,以及花似玉的具体住处。我也许能做到。”
“十里堡有数千人,即便有地形图和花似玉的具体住处,你能几分把握?”安华锦问。
安平看着安华锦,“小郡主可否介意属下使用毒计?”
“不介意,我只要结果,但是尽量少死人。”
“有七成。”
安华锦一笑,“那够了。”
“属下现在就动身?”
安华锦摇摇头,“不急,等我见着沈如风,先探探他这个花似玉的未婚夫对她的态度再说。看看沈如风的千水盟是否也参与了。”
安平点点头。
三人与马匹一起上了何三的船,何三又打量了安平几眼,“小郡主,这位小公子是?”
“我的师弟。”
何三一愣,“原来是小郡主的师弟,失敬失敬。”
安华锦笑。
安平也冲何三笑笑,没说话。
春水渡过河需要一个时辰,在日落之前,到了河对岸。
河对岸停着两辆华贵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飘着彩带,很是华丽漂亮。
安华锦瞧见了,眯了眯眼睛,当即改了主意,对安平说,“你先骑马离开,去三十地外的奇峰山枯叶谷,等我消息。”
安平心里“咯噔”一下,“小郡主,是否有变?”
“嗯,看来我低估了十里堡和千水盟的关系,沈如风显然是知道十里堡做的事儿。如今大约是要强留我做客,我也不用自己找上千水盟的山头了。”安华锦漫不经心地笑笑,“我自己想留下来是一回事儿,但有人强迫我留下来是另一回事儿了。你只管走,去枯叶谷,我明日晚上前没给你送去消息,你就不必去十里堡了,直接回南阳,找我爷爷,就说她孙女被人扣下了,让他老人家瞧着办。路上有人拦你,只管用毒,不必手软。”
“是!”安平心里多了一分小心。
何三也看到了对岸的马车,惊讶,“小郡主,是我们盟主亲自来见您了。”
安华锦浅笑,“看来我面子还挺大。”
何三嘿嘿一声,“您当年的威风,至今让人难忘,我们盟主大约是想见您了。”
安华锦不置可否。
船舶靠岸,安华锦下了船,停在岸边的其中一辆马车里下来一个年轻男子,男子眉清目秀,长相斯文,像是一名文弱书生,手里拿一把十二骨扇,他见到安华锦,眉眼露出笑意,很是欢喜,“安小郡主,好久不见!”
“沈盟主,你这是如何三所说,想我了特意来这里见我?”安华锦扬眉,似笑非笑。
楚思妍在一旁听着,脸顿时黑了,拽了拽安华锦的袖子,低声咬牙说,“小安儿,你不能随意地对一个男人说想你这两个字。顾大人若是知道,空手劈了你。”
安华锦:“……”
她顿了顿,立马认错,“是我说错了,你教训的是。”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未婚夫没在身边,就随意调戏别人未婚夫。
楚思妍:“……”
乖哦!
安华锦一改笑意,一本正经地改口,“我以为,沈盟主其实是不乐意见到我的,毕竟,三年前,我一人单挑千水两岸,让你很是没面子。如今你这是何意?”
“请小郡主去千水山做客。”沈如风咳嗽了一声,笑着说,“不知小郡主是否赏个脸?如今天色已晚,小郡主总不能连夜赶路,就是老朋友叙叙旧。这里离千水山不过十几里地,总不能让小郡主过家门而不请。”
安华锦看着他,“以前还不知道,千水山挺热情好客。”
“那得看是谁,小郡主永远是千水山的客人。”沈如风笑,“小郡主可给个面子?”
“行,就去你的千水山做客。”安华锦点头同意。
楚思妍有点儿怕怕,紧紧地拽着安华锦袖子,小声问,“小安儿,真去水匪窝做客呀?我有点儿怕。”
“怕什么?水匪也是人,吃不了你。”安华锦拍拍她的手。
楚思妍小声嘟囔,“你不是说水匪是水鬼吗?”
安华锦:“……”
她说过吗?忘了!
“小郡主请!”沈如风很高兴,上下打量黏着安华锦的小姑娘,“这位是?”
“善亲王府小郡主。”安华锦一边走向马车一边说,“她跟我去南阳玩。”
沈如风眼神闪过一丝讶异,“看来南阳王府与善亲王府,不像传言一般所说是仇家。”
“冤家宜解不宜结。”安华锦拉着楚思妍上了没飘着彩带那辆空马车,“本来也没多大仇。”
沈如风笑,眼神扫了一圈,见安平独自骑马离开,“那位小公子不是与小郡主一起的吗?”
安华锦回头瞅了一眼,漫不经心,“他是我师弟,也是曾经大昭寺素食斋的主厨,我爷爷身体不好,近来写信没什么胃口,我特意带着他回南阳给我爷爷做好吃的,如今你留我做客,他却不必留了,提早赶回去替我孝敬我爷爷。”
沈如风眸光轻动,“安小郡主的师弟,武功很好了?”
“一般吧!他是我半路子认的一个师傅的亲传弟子,与我有个师弟的名号,主要学的是厨艺。”安华锦漫不经心,抬眼看沈如风,“怎么?你对他很好奇?你不是特意来请我的吗?要不然,我和他换换,他被你请去千水山做客,相交一二,我回去孝敬我爷爷?”
“没有!”沈如风立即收回视线,失笑,“小郡主说笑了,我就是第一次听说你有个师弟,好奇多问两句,我是请小郡主做客,自然请到你就足矣。既然令师弟要急着回南阳,在下自然是再等以后与之相交了。”
“那就走吧。”安华锦落下了帘幕。
第二十四章 动手(二更)
沈如风上马车前,还是看了一眼安平骑马而去的身影,安平未曾上前对他打一句招呼,他摸不清这个被安华锦称之为师弟的少年的底细,不过月前轰轰烈烈的张宰辅案他倒是听说了很多内情,这个安平,是张宰辅外孙,涉案之深,本该砍头,但却是被安华锦在陛下面前唯一保下来的人,成了安家奴籍。
虽是奴籍,但显然,安华锦没将他当做奴才,否则,也不会称是师弟了。
“盟主,可否派人……”一人从飘着彩带的车后绕出来,低声询问沈如风。
沈如风沉默片刻,似在考量,过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让他走。”
他要留的人只是安华锦,如今安华锦既然上了他的马车,走一个她的师弟回南阳,不在他拦截的范畴内。
“盟主,成大事者要心狠手辣。”那人不赞同地说。
沈如风垂下眼睫,眼底一片阴影,“十里堡的大事儿,我还不想参与,我只帮着十里堡留人,可没说要帮着十里堡杀人。”
“可是杀了安小郡主,南阳王府百万兵马……”
沈如风冷笑,“老南阳王虽身体不好,但病弱的老虎也是老虎。别说了。花似玉若不是我的未婚妻,我才不帮她这一回。你去告诉她,我只负责拦安华锦七日。七日若是她乱不了南阳军,让她自己善后。”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见沈如风眼神冷厉,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两辆马车一起离开春水渡,驶向千水山。
楚思妍坐在马车里,紧紧地靠着安华锦,实在觉得入土匪窝有点儿太吓人,小声说,“小安儿,你不怕啊?我好怕啊,土匪窝里的人是不是都跟何三长的一样啊?”
安华锦无奈了,“不都一样,他们也都是正常生活的人。”
楚思妍不相信,“怎么能是正常生活的人呢?据茶楼酒肆说书先生说,山匪水匪是一家,都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之徒,劫财劫色,你我长的这么美,万一他们起歹心,可怎么好?”
安华锦:“……”
是这个小姑娘太胆子小,还是她没能给到她安全感这个东西?
楚思妍继续怕怕地说,“那个沈盟主长的还行,但感觉是个心机鬼,能做千水盟的盟主,统领水路所有水匪,可见人不可貌相,一定也是个杀人如麻的。”
安华锦:“……”
“我说的对不对?你怎么不说话了?”楚思妍小声问。
安华锦掏掏耳朵,“没危险,你放心,就是去做个客,该吃吃,该喝喝,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自然不会让谁欺负了你,你也不会丢了小命,把心放到肚子里。”
楚思妍侧头瞅她,“我真能相信你吗?你不会到时候遇到危险时,把我丢下,或者,把我卖了吧?”
安华锦气笑,伸手将她的脑袋推到一边,“你不值什么钱,放心,卖我自己也不卖你。”
楚思妍松了一口气,还是道,“不行,卖你自己,那我怎么办?你保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丢下我就行,就算卖自己,也要把我跟你一起卖了才行。”
“行行行!”
真是个小祖宗!
“哎,我真没想到,在去南阳王府做客之前,先去水匪窝做客了。”楚思妍有了安全感,开始双手托着下巴,“我很好奇,水匪窝什么样啊?”
安华锦不再理她。
马车走了十几里路,来到了千水山。
“你可以挑开车帘向外看看。”安华锦提醒楚思妍,“难得来一回,长长见识。”
楚思妍立即挑开了车帘,只见马车来到了一处山门口,山门的大门黑漆漆的,是很厚重的大铁门,开了第一层,还有第二层,开了第二层,还有第三层,楚思妍看着,嘴巴张成了个o字型。
“我的天!管山门就三重,比皇宫的宫门还多两重。”楚思妍惊叹,“这山好高啊,两面都是悬崖峭壁,这铁门似乎铸造在悬崖的山石上,小安儿,我们进去的话,除非别人放我们出来,否则我们有进无出啊。”
“嗯。”
“不会就我们两个人进去吧?我哥给我的暗卫能进吗?”楚思妍担心了。
“能进!”安华锦对外出声,“都跟进来。”
她话音落,十名善亲王府的暗卫出现在车两侧,跟着一起进山门。
沈如风一直挑着车帘,见到从暗处现身的那十人,看了一眼,没什么意见。
进了山门,是一里的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狭长的通道,出了通道,便是一片豁然开朗,远处有成片的灯火,似在半山腰处,近处有一片湖水,泛着大片的水光。
“那水里飘着的,是鸭子吗?”楚思妍看了好一会儿,细细辨认后问。
安华锦偏头瞅了一眼,“是。”
“我好像听到牛羊和狗叫了。”楚思妍又仔细听了听。
“嗯,你没听错。”安华锦点头。
楚思妍:“……”
水匪窝里也养鸭子、牛羊吗?这和她想象的水匪窝不一样啊。
她怀疑地说,“我们是进了水匪窝吧?”
“是。”
楚思妍:“……”
好一会儿,她才说,“这个水匪窝真是与众不同。”
安华锦:“……”
这话说的好像这位小郡主进过多少水匪窝一样。
马车继续往前走,绕过了那一片湖,来到半山腰灯火处,停在一处很是宽大气派的院落门前,沈如风下了马车,“小郡主请!”
安华锦拽着楚思妍下了马车,“沈盟主请!”
一行人进了院门,有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仆从迎接,“盟主您回来了?贵客的院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您院子隔壁的落叶居。”
“嗯。”沈如风点头,吩咐,“你先领小郡主去沐浴梳洗风尘,八个时辰后,在前厅开席。”
“是!”管家躬身,很是客气,“小郡主请随老奴来。”
安华锦点点头,拽着楚思妍跟着管家去了落叶居。
沈如风没回自己的院子,径直去了书房。
千水山的总管事钱智跟着沈如风一路来到书房,关上书房的门,钱智劝沈如风,“盟主,成大事者,不能瞻前顾后,这是一个机会。只要杀了安小郡主……”
沈如风沉下脸,十二骨扇顷刻间架在了钱智的脖子上,声音冷成冰渣,“钱智,你什么时候被花似玉给收买了?说!”
钱智面色一变。
沈如风眼底黑黝黝地沉,如聚了风暴,“知道为何在春水渡岸边我没动手杀你吗?是因为,我怕弄出动静,惊了安华锦。所以,家贼自然还是回家来收拾的好。”
钱智一下子慌了,“盟主,属下没有……”
沈如风冷笑,“花似玉一个女人,野心都快撑破天了,结盟了我千水盟不说,还想要生吞了安华锦,收拾南阳军?胆子比天还大!她肚子盛得下吗?还是说,她背后靠着什么人胆子比天还大?”
他说着,十二骨扇向上提了提,钱智的脖子顿时撕裂的痛,他瞬间露出惊恐,“盟主饶命!”
“饶你?背叛我的人,饶不了。”钱智眼底不见杀意,可是却痛快又干脆地将十二骨扇在他脖颈上绕了个圈。
钱智瞳孔睁大,惊恐到极致,感觉气管处漏了风,须臾,粘稠一片也堵不住漏风的窟窿,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声,却发现再也发不了声了,须臾,身子晃了晃,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人是温热的,血是温热的,但已断气了!
沈如风看也不看一眼,对外喊,“来人。”
“盟主!”
“将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扔出去喂狗!”
“是!”
有人进来,拖走了地上的钱智,又有人进来收拾了地面上沾了的血,玉石专很快又恢复成了光可鉴人的干净。
沈如风用帕子擦干净十二骨扇,然后进了书房里的内室,吩咐,“抬水来,我沐浴。”
“是!”
有人抬进来一桶热水,沈如风将自己埋进热水里,闭上了眼睛。
半个时辰后,安华锦与楚思妍沐浴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身清爽地由人领着去了宴席厅。
走在路上,楚思妍小声说,“安华锦,这地方好像避暑的别庄啊,空气清新不说,夜晚也很安静,听着狗叫声,都很好听。”
安华锦:“……”
楚宸果然是送他妹妹来给她玩的,时刻让她不寂寞,早先还怕死了,如今进来了,她反而不怕了。
第二十五章 把酒(一更)
宴席厅里没人,却已经摆了满满一席酒菜。
管家亲自挑开门帘,“小郡主请!盟主一会儿就到,您二人先坐。”
安华锦点点头,拉着楚思妍迈进门槛。
楚思妍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又有话了,“小安儿,这些菜里,不会被人下了毒吧?”
“你懂的还挺多!”
她一个善亲王府的小郡主,江湖经验这么丰富,是怎么回事儿?
楚思妍小声说,“我与云彩闲来无事时,就喜欢跑去茶楼酒肆听说书先生说书,还会看一些江湖杂谈的画本子,传记什么的,说江湖上常年打打杀杀,有刀客,有剑客,还有医仙毒仙什么的,要想害人,下毒是常事儿……”
安华锦:“……”
说书先生什么的,真是了不起!
“你那是什么表情?”楚思妍疑惑地看着安华锦,有点儿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安华锦无奈地说,“你闭嘴吧!只要我能入口的东西,都不会有毒。”
楚思妍闭了嘴,暗暗想着,毒茶案事发时,似乎也是被她发现了,她又放心了。觉得跟着安华锦闯荡江湖,呃……如今也算闯荡江湖吧,她有本事就不怕。
安华锦拉着楚思妍坐下身,扫了一眼这一桌子饭菜,很好,没毒。
沈如风在安华锦刚坐下不久,很快就来了,他一身清爽,唇角含笑,坐在了安华锦对面,若不是安华锦闻到了他手里的十二骨扇上隐约的血味,真看不出来,他刚刚杀过人。
安华锦目光落在沈如风搁在桌子上的十二骨扇上,扇子很干净,看不到丁点儿血痕,但奈何安华锦鼻子好使,只要沈如风没彻底地将扇子扔进水里泡一泡,她就能闻的出来。
她可不想闻着这血腥味吃饭,于是,漫不经心地说,“沈盟主给自己洗了个澡,怎么就没给你手不离扇的十二骨扇洗一洗?让客人闻着扇子的血腥味,什么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也不香了。”
沈如风拿酒壶的手一顿。
安华锦扬眉看着他,似笑非笑,“在大门口与沈盟主分开这么一会儿工夫,沈盟主就亲手处置了一个人,能让沈盟主亲手处置,看来是个人物。”
沈如风眼底闪过浓浓的讶异,他放下酒壶,拿起十二骨扇,放在自己的鼻子上闻了闻,须臾,将扇子扔进远处的清水盆里,没有被安华锦捅破的尴尬,平静地笑,“安小郡主的鼻子真好使,佩服。”
楚思妍抱住安华锦的胳膊,惊恐地看着沈如风,“小安儿,他、他……”
说书先生讲的没错,江湖草莽,杀人不眨眼,好可怕。
“放心,沈盟主不会杀了你的。”安华锦拍拍楚思妍的手。
楚思妍恨不得整个人缩起来,让沈如风看不见她。
沈如风笑,亲自给安华锦满酒,然后看到楚思妍面前的酒杯,拎了拎酒壶,“这位小郡主也喝点儿?”
楚思妍摇摇头,再摇摇头,不,她不喝这个人倒的酒。
沈如风挑眉,“不能饮酒?”
“她喝了酒后耍酒疯,我可受不了,不给她喝了。”安华锦言语随意。
沈如风放下了酒盏,“既然如此,我与小郡主两个人把酒共饮也可。”
楚思妍拽拽安华锦的袖子,小声说,“你也不准喝,你若是被他灌醉了我怎么办?”
能把她灌醉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安华锦笑笑,拍拍她的手,“乖,你怕什么?自己吃,别闹我。”
楚思妍:“……”
她又不是小孩子!闹什么闹!她就是怕他被人灌醉了,没人管她。
“若是小郡主不说这位是宸小王爷的妹妹,怕是别人还会以为是小郡主您的妹妹。”沈如风含着笑意的眉眼又瞅了楚思妍两眼,“两位小郡主看起来关系挺好,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传闻有失实之处,否则我怎么听说两位小郡主在京城时,似乎当街打架,闹的十分不愉快呢?”
楚思妍黑了脸,“你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当街打架了?”
这么丢人的事儿,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水匪面前,她是死活不承认的。
“没有的事儿,以讹传讹。”安华锦顺从楚思妍的面子,予以否认。
楚思妍顿时心里美滋滋的,感动的不行,“小安儿最好了。”
“赶紧吃饭吧!累了一日,你不饿吗?"
“饿啊!”楚思妍立马拿起筷子。
沈如风看着二人,眸光若有所思,片刻后,对安华锦说,“小郡主与顾七公子,何时大婚?”
“顾轻衍如今任职吏部尚书,是顾大人。”安华锦纠正沈如风的称呼,给的答案依旧如给何三一般,“我们不着急,再等等。”
沈如风笑,“顾大人可真是厉害,当然,能娶到小郡主,让天下多少人羡慕,比如在下,就很羡慕。”
楚思妍瞪眼,“再羡慕也没用,你没顾大人长的好看,也没他有才学,还不及他家世好,更不及他……嗯,会讨好小安儿。”
安华锦:“……”
顾轻衍有这么多优点的么?
沈如风哈哈大笑,“在下虽然羡慕,但也没旁的心思,在下也快要大婚了。”
楚思妍撇撇嘴,十里堡的花似玉嘛,小安儿已经打算让安平抓她了,你能不能娶着媳妇儿,还说不定呢。
“十里堡的花大小姐,还未见过,我在这里恭喜沈盟主了。”安华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问,“不知沈盟主,打算留我在千水山做客几日?”
沈如风也一饮而尽,“千水山可玩的事情有很多,我多留小郡主几日如何?”
“多留几日是几日?”
“七日。”
安华锦笑眯眯,答应的痛快,“行啊,只要你不怕我的南阳军踏平你的千水山,就只管放心地留我。”
沈如风面色一动,放下酒盏,盯着安华锦,“我留小郡主做客,热情款待,小郡主为何要这样说?”
“是不是真想留我做客,沈盟主心中有数。”安华锦一手支着桌子,一手晃着手里的酒盏,酒液沿着杯壁晃荡了一圈又一圈,荡起一层层波纹,她无所谓地说,“南阳军许久没动刀枪了,玉雪岭一战后,闲的很,都快生锈了。正好借沈盟主的地盘,磨磨刀,也无不可。”
沈如风面色微变,“你知道我留你是何意?”
“不太知道,但我这个人天生对危险很是敏感,所以,在春水渡对岸见到了沈盟主的马车时,便觉得,沈盟主未免太热情好客了些。我虽喜欢主人待我热情好客,但可不喜欢被人算计。”安华锦懒洋洋地看着他,“沈盟主是如实告知?还是等着我南阳军踏平千水山?或者,顺便把十里堡也平上一平?你要知道,三年前,我敢一人单枪匹马闯千水山,如今也敢带南阳军,扫平水路两地的绿林祸害。”
沈如风脸黑白变幻,一时间没说话。
楚思妍此时不怕了,就差给安华锦鼓掌了,她觉得安华锦真是太太太厉害了。太英姿飒爽了,太男儿气了,太让她热血沸腾了。她想着,除了她,没人能看到此时的安华锦,她太有安全感了。
这里可是水匪窝!她的南阳军距离的还远着呢,但她就是有底气!
底气这个东西,她楚思妍就没有!!!
沉默片刻,沈如风盯着安华锦,“我这千水山,已不是三年前的千水山了,安小郡主觉得在南阳军没来前,我真杀不了你吗?”
“沈盟主不如试试?”安华锦浅笑,“我也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
沈如风动手又给自己倒上酒,喝了一口,片刻后,笑了,“与十里堡联姻,我是被迫无奈,十里堡在京城有靠山,称霸了绿林,还要将水路归并。偏偏,因小郡主在京的毒茶案牵扯出十八年前的劫粮案,陛下大查,张宰辅落马,他祖籍所在的淮河水运就遭了殃,千水盟一下子被打压的狠,日子近来很是难混。更何况,十里堡趁人之危,若是不同意联姻,千水盟怕是要散了,我不得不听她的。”
“十里堡在京城的靠山?谁?”
“不知道,很是保密。”
“千水盟如今听十里堡什么?拦住我?杀了我?趁机乱南阳军?”
“嗯,十里堡是做的这个打算,不过,我是不会杀你的,那把十二骨扇上的血,就是我杀了被花似玉收买的我的总管事儿沾染的血。”沈如风干脆交代了,“我不敢保证能杀了你,不能拿千水盟的基业来陪着一个有野心的女人玩火。”
安华锦笑,“沈盟主这是识时务?”
“不,我是真有点儿怕你。”沈如风说出这一番话,语气顿时轻松了一般,“在老南阳王三年不管事的情况下,一个能把南阳军牢牢地握在手中让之听话的人。我可不敢动手。”
安华锦大笑。
第二十六章 花似玉(二更)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有些事情,也不必做的太明白,二人点到为止。
用过晚膳后,安华锦对沈如风说,“十里堡这些年,暗中有不少营生,都不太干净吧?比如走私盐,贩卖私茶等等,劳沈盟主这七日搜集些证据,七日后,我会会你的未婚妻。”
沈如风从水里捞出他的十二骨扇,甩了甩水渍,“我与小郡主合作,小郡主可有好处给我?”
“若是三年前你听了我的,将暗私的营生都关了,烧杀抢掠的事情都没再做了。如今手里保证是干净的,那么,我帮你上一道检举十里堡请功的折子。陛下最喜欢从良走正道的人了,封赏少不了你的。”
“我问的是小郡主你。”沈如风不以为然。
“我帮你收拾一个你不喜欢的未婚妻,再帮你扫清了眼前的障碍困难,以后你千水盟,千山万水,畅行无阻,头顶上天蓝,脚底下草绿,你不是该谢我吗?”
沈如风大笑。
她说的没错,这些,足够他谢她了。
他看着安华锦,“三年前,听了小郡主的话,我已弃暗投明。小郡主想要十里堡这些年暗私的证据,我确实能做到。小郡主可还有吩咐?”
“十里堡的地形图,要最详细的,花似玉的一应日常生活习惯,也要最详细的,再派个人去枯叶谷,将这些东西送给安平。”
沈如风眯了眯眼,“所以,安平没回南阳?如今在枯叶谷?你是想让他去十里堡抓花似玉。”
安华锦微笑,“不错。”
沈如风想起那个少年,“十里堡数千人,他的本事有多高?让小郡主如此相信?”
“信不信,七日后就知道了,你只管派人替我送个信就是了。”
“十里堡有我埋的暗线,小郡主可要我助他一臂之力?”沈如风还是不太相信那个少年哪怕有了十里堡详细的地形图和花似玉详细的一应日常生活习惯就能顺利拿了人。
“不用,你埋的线,以后另有用处,如今还是别打草惊蛇的好。”安华锦相信安平,他会用毒的作用大了去了,他说有七分,那就能成。
“好,我这便派人去。”沈如风也想看看,一个安平,如何潜入十里堡悄无声息地拿了花似玉后全身而退。
一顿饭,二人达成了协议。
沈如风派了个人去给安平送信,安华锦带着楚思妍回到了住处。
楚思妍不敢一个人睡,跟安华锦挤在一张床上,她兴奋地睡不着觉,“小安儿,你真是太厉害了。”
安华锦笑,“不是我厉害,是我背靠南阳军,沈如风不敢动我,他想摆脱十里堡的压制和吞并,只能弃暗投明。”
“那你也厉害。”楚思妍小声说,“南阳军如今可不在这里,你以一人之力就说服了他撇开十里堡和花似玉听你的,就是本事。”
安华锦笑。
楚思妍又小声嘟囔,“同样是小郡主,我这个小郡主,都是水,你这个才是真金铸造的。”
安华锦笑出声,“行了,睡吧。”
楚思妍也困了,点点头。
枯叶谷距离十里堡并不远,所以,当日夜,安平就见到了沈如风派去的人。他收了十里堡的地形图和花似玉的资料,知道安华锦无事,便启程去了十里堡。
第二日,沈如风便放出了留安华锦在千水山做客的消息。
当日,花似玉收到消息,大喜,对手下传出了一道命令,乱南阳军,同时,向京城方向传出了这个消息。
花似玉是一个很美的美人,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因她自幼就聪明,从一众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不止才貌出众,且心狠手辣,内部争斗中,她的所有兄弟姐妹们都不是对手,死的死,残的残,十里堡的当家家主最终选了她坐十里堡的继承人的椅子。
如今,十里堡和千水盟,花似玉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吞并千水盟。
可惜,她料准了沈如风会受她威胁在春水渡扣留下安华锦,请她去千水山做客,却没料准沈如风作为一个男人,被她对千水盟这些日子打压的太狠,不太买账,他顺势而为地扣下安华锦,想谈的却是和安华锦一起对付十里堡的买卖。
多年成长,花似玉顺风顺水,让她过于自大了。她以为,一切尽在她掌握。她高估了自己这个未婚妻的身份。
所以,当花似玉在三日后悄无声息地晕倒在她闺房内,被人无声无息地接住,然后借助十里堡给自己留的后路的暗道,被人带着悄无声息离开时,她都不知道,是谁对她下了手。
所以,当五日后,她身处千水山,悠悠醒来,见到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磕着瓜子的女子时,她神情恍惚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躺在地上,地上铺了绒毯,地面并不凉,屋中也只有这一个女子。
“花大小姐,醒了?”安华锦转头,笑语嫣然地打招呼。
花似玉动了动身子,发现她虽然没被人捆着绑着,但浑身酸软,使不上力气,勉强镇定地看着安华锦,“你是谁?我在哪里?”
“花大小姐不认识我啊。”安华锦笑,“给花大小姐介绍一下,我是安华锦,这里是千水山,我想会会花大小姐,便将你请来了。”
花似玉的脸霎时变了。
安华锦?
她是安华锦!
她心底顿时冒出了一股凉气,死死地盯着安华锦,声音尖利,“是沈如风?他出卖了我?”
“带你来这里的是我的人。”安华锦笑,“我不过是借了沈盟主的地盘。不过,也算是你与他交情好,我也沾了光,关于十里堡的地形图和你的一应日常习惯,都是他提供的,给了我的人很大的帮助才能不费力气地请了你来。”
花似玉脸色十分难看,一股怒火充斥胸腹间,却无奈身子绵软,抬手都费劲,她一下子想到了很多,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完了。
但是她认命吗?不!她是花似玉,是江湖上最毒的蛇蝎美人,她不认命!
于是,她很快就想抓住对自己最有利的想法来翻盘,她看着安华锦,深吸一口气,“安小郡主,虽一直未得见,但安小郡主的大名如雷贯耳,我早有耳闻,不知安小郡主将我抓来,可有何指教?”
“没什么指教,就是想看看你的脸。”安华锦笑眯眯地说,“果然长的很美。”
花似玉的脸又白了白,“不及安小郡主。”
安华锦放下手里的一把瓜子,拿起桌子上的小镜子对着自己照了照,“嗯,果然我更美些。”
花似玉:“……”
她心里想骂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咬着后槽牙说,“小郡主是想和我谈买卖吗?”
“不!”安华锦摇头,放下小镜子,诚实地说,“我就是想看看你。”
花似玉立即说,“只要我有的,只要安小郡主想要的,我在所不辞。”
“不要。”安华锦摇头,“实话实说,花大小姐有的,我都不想要,都看不上。”
花似玉的脸又变了,“那你想做什么?”
安华锦捻了一下手指,“送你去京城,刑部大牢,我看是花大小姐该待的地方。”
花似玉一时没了声音。
安华锦欣赏着美人变脸,觉的很有一番滋味。
过了好一会儿,花似玉一字一句地说,“安小郡主费尽心思拿了我来,不是真想送我去刑部大牢吧?我可以告诉安小郡主我知道的,只要你肯放了我。”
“我是真想送你去刑部大牢。你想告诉我的东西,我不太想知道哎。”安华锦叹了口气,语气似十分无奈,“虽然送美人进刑部大牢,让一朵娇花饱受摧残,比较造孽,但是呢,我安家的人,从来就干不出放恶人为恶的事儿,所以,只能委屈花大小姐了。你若是想说什么,只管对着刑部查案的大人去说吧。我想此时,刑部和大理寺的大人们一定忙着在查镇北王世子截杀案,我也不用陛下记我一功,毕竟安家忠君为国,不贪功。”
花似玉不相信安华锦抓了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将她交给刑部,她一定有所图。
但是,当安华锦拍拍手,沈如风从屏风后出来,她笑吟吟地对沈如风说,“有劳沈盟主亲自走一趟,将花大小姐押送进京,交给我未婚夫顾轻衍,他见到你,自会帮你安排,将你的功劳做到最大,你的千水盟,以后就千山万水任你行了。”时,她就相信了。
第二十七章 亲笔信(一更)
花似玉恶狠狠地看着沈如风,这个人是他的未婚夫,她本来以为已将他攥在了手心里,却没想到他出卖了她,投靠了安华锦。
那么,她做的一切,包括她自己,全完了。
沈如风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花似玉,他没想到,仅仅五天,安平就单枪匹马悄无声息地带回了花似玉,这么厉害的人,怪不得安华锦费力保下他,十二骨扇刷地打开,他啧啧了一声,“我的好未婚妻,你没料到吧?打雁的被雁啄了?”
花似玉怨毒地看着沈如风,“沈如风,你不得好死!”
“我得不得好死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活不了多久了。”沈如风蹲下身,用十二骨扇挑起她的下巴,“进京这一路,你最好乖乖的,否则,我不介意让我的弟兄们强了你。”
花似玉脸色巨变。
“来人,将她带下去,准备启程。”沈如风站起身。
一人进来,将花似玉的嘴用帕子塞上,拖了下去。
沈如风转身,敬佩地看着安华锦,“安小郡主,在下平生还未佩服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真没想到,花似玉横行多年,自小聪明,就这么栽了,我都觉得很意外。”
安华锦笑,“我师弟最拿手的有两样本事,一是厨艺,二是用毒。”
沈如风恍然,“这毒真是高明。花似玉身上的毒,能管几日骨头软?”
“七日。”安华锦伸手入怀掏出一个药瓶扔给他,“这一瓶软骨散送你了。若是七日赶不到京城,你就再喂她一颗。”
“十里堡的人如今怕是已经发现花似玉失踪了,不过,对于花似玉失踪之事,十里堡一定不会大肆宣扬,我安排一番,再带着人乔装一番,押送她进京,虽不容易,要想躲开十里堡的人追查,也不太难。七日不够,十日总够了。”
安华锦点头,“你可以派个人,先进京,带着我的信去找顾轻衍,他会在你进入京城地界时接应你,保证你能把花似玉送到他手里,免得出了岔子。只要将花似玉交给他,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沈如风勾起嘴角,“我能问安小郡主一个问题吗?”
“问。”
“你对顾大人,如此相信?”
安华锦笑,“是啊,他是我的心上人。”
沈如风一愣,“不是未婚夫?”
“未婚夫这个身份,不是十分牢固的纽带,但他是我的心上人,却是十分坚不可摧的。”安华锦轻叹一口气,补充,“是心尖尖上的人。”
沈如风看着安华锦,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他以为安华锦这样的人,来去如风,性情随意,是不会让情困住自己的,但没想到,她直接告诉他,顾轻衍是她的心上人,不止,是心尖尖上的人。
“你只管放心去,其余的,他就都会办了。”安华锦拍拍手,将手心里沾了的瓜子皮拍掉,站起身,“江湖人,还是别多与朝廷人牵扯的太深为好,此次你立了大功,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就好,其余的,别想着贪多,贪多嚼不烂。你能守着千水盟,做着明明白白养活千水盟兄弟们的生意,就够了。否则,要的太多,也容易适得其反。”
沈如风是聪明人,经安华锦点拨,点了点头,“我听安小郡主的,多谢。”
人一旦成功了一件大事,看到了前方的大利益,就忍不住想要一口吃撑,他想着,若没有安华锦这一句冷静的提点,进了京城后,他怕是会贪多嚼不烂。
三年前,听了她的,如今,再听她的,没错。
当日,沈如风带着人安排了一番,暗中押着花似玉离开了千水山,安华锦在千水山逗留了五日,也同时启程带着安平和楚思妍回南阳。
沈如风本来打算路上折磨花似玉一番,这个女人,他忍了她很久了,今日借安华锦的手,她终于落在了他的手里,且进京后,因她犯的事儿下场一定不会太好,但想了想,他还是忍了,不想节外生枝,于是,直接给花似玉在软骨散上又下了迷幻药,让她彻底昏迷了。
十里堡的人在知道花似玉失踪后,已不怎么管十里堡诸事的家主下了命令,立即追查花似玉的下落。
可是花似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十里堡上上下下的人,都不知道花似玉是怎么失踪的,没有看到她出门,一连追查了几日,都没找到花似玉的下落。
于是,十里堡家主派人找上了千水山。
千水山经过沈如风走时的一番安排,此时也在追查沈如风的下落,见到了十里堡的人,立即苦着脸说,沈盟主也失踪了,不知去了哪里,千水盟也在暗中追查。
两相一对证,发现,正是花似玉失踪的那一日,沈如风也失踪了。
这一下,十里堡的家主也惊了。
是什么人同时带走了沈如风和花似玉?还是沈如风和花似玉背着人偷偷地去了哪里密谋了什么?
他想起了早先传回消息,被沈如风拦截扣留去了千水山的安华锦。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安华锦呢?可在千水山?”
千水山的人回话,苦着脸说,“沈盟主哪里拦截扣留了安华锦?他是请了一个人上千水山没错,但那个人不是安华锦,是一个青楼女子假扮的,可见应该是安华锦使了金蝉脱壳之计,糊弄了盟主,当日盟主大怒,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还杀了人,后来,盟主就失踪了。”
十里堡的家主觉得大事不妙,“难道他们二人是被安华锦带走了?”
但他又不太相信,花似玉失踪时,他就在十里堡,内外都没什么动静,一切正常,而且十里堡数千人,各司其职,巡逻也是一日三班,这二年,花似玉将十里堡管理的很好,不说是铁板一块,但也没那么容易让人捅破,尤其是悄无声息捅破。
难道是他们二人联手一起去抓安华锦了?
他琢磨了半晌,皱着眉头说,“继续追查吧!不过别闹出的动静太大。派人往南阳方向去查。”
十里堡的人领命,将追查的大方向改去了南阳。
大约是千水盟近年来被十里堡打压的式微,亦或者是沈如风给十里堡家主的印象实在是软弱无能,所以,十里堡家主没有怀疑沈如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一日,顾轻衍下了衙门后,青墨压低声音禀告,“公子,有一人说带了安小郡主的亲笔信,请您过目。”
顾轻衍脚步一顿,“在哪里?”
“在八大街。”
顾轻衍眯了一下眼睛。
安华锦派人送亲笔信给他,不是走的通信驿站,而是秘密让人带着信送去八大街,可见,是十分隐秘且重要的信函了。
他吩咐,“去八大街。”
马车出了吏部的衙门,途中,顾轻衍又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躲开了人的视线,去了八大街。
沈如风派来的是他的一名亲信高手,他按照安华锦的要求,亲自带着安华锦的亲笔信,快马加鞭走了五日夜,将信送到了八大街,找了顾轻衍给安华锦玉佩的那名小伙计,由他传信给青墨,不出半个时辰,他就见到了顾轻衍。
顾轻衍先是打量了一眼这名送信之人,见他江湖气挺浓,问,“你是何人?”
这人拱手,顾轻衍身上的气息太过威压,让他只看了一眼,便不敢造次,恭敬地说,“在下是千水盟的人,奉我家沈盟主之命,前来送安小郡主的亲笔信,顾大人见了安小郡主的亲笔信,就明白了。”
顾轻衍点点头。
青墨上前,接过了这人手里的信,信不厚,没什么重量,他检查无误,交给了顾轻衍。
信封上的确是安华锦的笔迹,怀安亲启。
顾轻衍盯着这字目光凝定了片刻,然后撕开了信封,一目十行看罢,不由得笑了,“她人回家了,数千里之外,却还能帮人查案,也是能耐了。”
他一直知道他这个未婚妻能耐,但今日才知,这份能耐能通江湖。
他当即下了命令,“青墨,你带着人亲自去,在沈如风带着花似玉踏入京城地界后,立马将人保护起来,带来这里。”
“是!”
第二十八章 惊才艳艳(二更)
青墨带着人暗中出了城,两日后,在距离京城五百里的地界,截住了沈如风。
沈如风见顾轻衍果然如安华锦所说派人来接应他,顿时提着的心松了松,他真怕十里堡在京城的靠山将他拦住,那一切都功亏一篑了。他立即将花似玉交给了青墨,自己脚步轻松地跟着他进了京城。
一日后,沈如风见到了顾轻衍。
顾七公子名扬天下,惊才艳艳,提起当世少年英才,第一便属顾家顾轻衍。
沈如风对顾轻衍本没多少好奇,也没多少羡慕,更别提推崇敬意,但自从安华锦对他说顾轻衍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后,沈如风便好奇死了,想立马见到顾轻衍。
不管天下多少女子倾慕顾轻衍,但他一直觉得,安华锦与那些女子都不一样,但她也倾慕顾轻衍,可见,顾七公子怕是真名不虚传。
他这一路都在想着,顾七公子到底有多好,让安华锦那样的人,将他放在了心尖尖上。
三年前,安华锦单枪匹马剑挑水路两岸,武功品貌,在他看来,那才是惊才艳艳,他只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所以,当他见到顾轻衍时,便直直地盯着顾轻衍看了好一会儿。
顾轻衍一身天青色的沉香锦,长身玉立,气质温润,看起来十分温和如璞玉磨成,容色更是鬼斧神工雕刻的精致,但他一双眸子,却清清冷冷,如高山白雪,与他温和的外表和容色,十分不符,但却奇异地融合着。
沈如风形容不出来,但顾轻衍似乎传言什么样,就什么样,但却也比传言多了点儿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沈如风自小生于江湖长于江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武功高绝的同时,也心狠手辣,但在顾轻衍面前,他一句话不说,神色淡淡,他却莫名感觉到了压力。
这种压力,跟他穿不穿官服没什么关系。
顾轻衍任沈如风看着,等着他看完了,再说正事儿。
沈如风用了足足一盏茶,恨不得将顾轻衍盯出花来,直到眼睛生疼,他才收回视线,揉了揉眼睛,拱手,“顾大人,冒犯了!”
顾轻衍淡笑,“我能问问沈盟主盯着我看了一盏茶的原因吗?”
沈如风张口就想说“因为安小郡主说你是她心尖尖上的人”,随即意识到这话不能说,岂不是会让他更自傲?他立即住了嘴,生硬地说,“顾大人百闻不如一见。”
顾轻衍抬眼,“怎么个百闻?怎么个一见?”
“传言顾大人惊才艳艳,但我早在三年前,便亲眼见过另一个惊才艳艳的人,所以,对于传言的顾大人,便总觉得怕是传言过于夸大,但今日一见,觉得,顾大人与传言一般,怕是不是我以为的夸大失实。”
“你说的另一个惊才艳艳被你三年前亲眼所见的人,是安小郡主?”顾轻衍扬眉。
“正是!”
“说说三年前你见到她的经过,以及模样。”顾轻衍好奇了。
沈如风一愣。
“你说了,我们再谈正事儿。”顾轻衍对于三年前的安华锦,是怎么和千水盟的盟主打交道的很想仔细了解一番,她是怎么让这位年纪轻轻的沈盟主,在他面前说出她惊才艳艳这四个字的。
沈如风:“……”
他敏锐地觉得,顾大人好像对安小郡主比对眼前的大案子有兴趣,他斟酌了一番,简略地说了三年前安华锦单枪匹马剑挑水路两岸的经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下战书拜山头,正儿八经,便不会被人群攻,但也有那等不讲规矩的,以一打十,也没胜了安华锦,彼时,少女一把青锋剑,光影翻飞间,飞花摘叶,所过之处,武功最好的人,在她手下接下了百招,最差的人,一招也没过。
安华锦的大名,不是揍了楚宸才在江湖上如雷贯耳的,如雷贯耳时,楚宸那时还没挨揍呢!彼时,有很多人不服气,后来楚宸都挨揍了,天下皆知,才都彻底的服气了。
如今除了十里堡的势力,还没有谁不给安华锦面子。
顾轻衍听完,嘴角挂起浅浅的笑,就脸一双清冷的眸子,似都含了笑意,沈如风暗暗惊讶于他无声无息的变化,想着这位顾大人,想必也喜欢极了安小郡主。
瞧瞧人家的未婚夫妻,两情相悦,再瞧瞧他?他亲手将未婚妻送进刑部大牢。
沈如风郁闷了那么一下,“顾大人,如今可以说正事了吧?”
“嗯。”顾轻衍淡笑,“沈盟主想要什么?”
沈如风正了神色,“要千水盟堂堂正正做生意,行的正,立的端。”
“还有吗?”
沈如风摇摇头,“没有了。”
顾轻衍笑,“沈盟主是个明白人。”
沈如风深吸一口气,贪念是个好东西,但贪得多,死的快,参考花似玉,所以,他稳得住心性,有安华锦的点拨,也有花似玉的功劳。
顾轻衍站起身,“既然如此,沈盟主就留在京城,做个证,其余的,你不必管,都交给我就是了。我会为你请功,陛下那里,兴许会见一见你,也兴许不会。若是陛下见你,你只管照实说就是。”
“若是陛下见我,我连安小郡主的事儿,也照实说吗?”
“嗯。”顾轻衍颔首,“花似玉是个活人,你不说,花似玉的供词也会提到她。她可以不要功劳,但是陛下也会记上她一功。”
沈如风恍然,为未婚妻谋福利,顾大人做的很坦然嘛。
于是,在顾轻衍的安排下,沈如风便暂且留在了京城。
顾轻衍在暗室里,见了花似玉,在将她交给楚宸之前,他自然要弄明白,十里堡有这么大的野心,不怕撑破天,到底是谁给了十里堡这么大的底气。
朝廷因为张宰辅案,已经清洗了一批,如今,还有谁能只手遮天?
花似玉安安稳稳地昏迷了八日,终于在这一日醒来,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地上,但地上没有千水山安华锦见她时铺着软软的地毯,而是冰凉的地面,地面很硬,咯的她浑身疼,每一处骨头缝都是疼的。
她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份罪,没在冰冷地板上趟过,但此时,她也顾不得了,她想知道自己昏睡了几日,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刑部天牢里。
她费力地转过头,一眼便看到了这是一处四面只是墙的暗室,棚顶上挂了一颗大大的夜明珠,将这间暗室照的亮堂。暗室很是简陋,只有远处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茶具,茶盏里冒着热气,桌子前坐着一个人,那人身后立着一个人。
这人太年轻,比沈如风还要年轻,且容色倾城,温润玉华,他身后立着的人也很年轻,虽然容色不及他许多,但也同样俊秀。
若不是知道自己受制于人,如今处境不好,花似玉在见到这个人时,怕是会生起些女儿家的旖旎情思。
她多日昏迷没开口,此时开口的声音沙哑难听,“你、是谁?”
顾轻衍没说话。
青墨冷声说,“你不必管我家公子是谁,只交代你十里堡背后的靠山是谁就是了。”
花似玉扯动嘴角,不理会青墨,死死地盯着顾轻衍,“你是谁?与安华锦是什么关系?沈如风在哪里?”
顾轻衍淡淡地看着她,“这里是京城,说出你十里堡背后的靠山是谁。”
花似玉心里轰隆一声,这里是京城?沈如风已经将她送到了京城?她咬牙,“我说出十里堡背后的靠山是谁?你能救我吗?”
“那要看你说出的那个人的价值了。”
花似玉讽笑,“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我是顾轻衍!”
花似玉一愣。
她不相信,顾轻衍是谁?顾家七公子,十岁便惊才艳艳名扬天下的人物,出身在诗礼传书的顾家,天下多少女子倾慕他,据说他温润如玉,待人和气,如浴春风,凡是见过他的人,都称赞温和知礼,果然名不虚传。
他与黑暗和这样的暗室,是不沾边的。
“不、你不是顾轻衍。”花似玉摇头。
顾轻衍平静地看着她,“凡是进了这间密室的人,见到我时,都不相信。但也凡是进了这间密室的人,都不得不相信。说出背后之人,你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我都能答应你,否则,进了刑部大牢,一切过了明路,你也许什么也得不到。”
第二十九章 人情(一更)
花似玉在这一刻,相信了顾轻衍,他就是顾轻衍。
像是心里有什么被颠覆了,但同时,冰冷的心也徒然间燥热了起来。她恨沈如风,更恨安华锦,是她,才让她落到了这个下场。
所以,当顾轻衍问她,只要说出背后之人是谁,她想要什么,他就答应他时。她的血热了,就像是突然间,她手里就攥住了谈判的筹码,这筹码,足够她要置安华锦于死地。
于是,她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
顾轻衍危险地眯起眼睛,眼神一瞬间凉如山巅白雪,他“哦?”了一声。
花似玉立马觉得不太妙,压制着热血和急促镇定地解释,“为婢做妾,只要顾大人身边有我一个位置。”
青墨觉得这个女人疯了!
她怎么敢?公子不将她大卸八块才怪!
顾轻衍却没动怒,只见他慢慢地站起身,连看也不再看花似玉一眼,对青墨平静地说,“她交给你了,审,留着一口气送给楚宸就行。”
“是!”
顾轻衍推开暗室的门,走了出去。
“顾轻衍!”花似玉惊恐了,“顾大人!”
门关上,无声音传来。
青墨冷眼看着花似玉,如看一个死人,“蠢,不自量力。”
花似玉又惊又骇又怒,“天下谁人不想得到顾轻衍?我提这个要求有什么错?我卖我自己,为婢做妾,他都不要?他怎么会不要?我不求名分,也不要吗?我为婢做妾,他吃什么亏?”
青墨嗤笑,“想到我家公子身边为婢做妾的女人多了,但这么多年,你可听闻有哪个女人敢沾染肖想我家公子?十里堡的花大小姐,果然是个更蠢的,怪不得连安小郡主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只派出一个安平,就将你从十里堡擒了出来,哪怕你求我家公子留你一命,他也未必不会答应,但如今,你死路一条了。”
“不!我改注意了!我……”
“晚了!”青墨走了两步,对外面喊,“来人!”
有人进来,“青墨公子!”
“审,把十里堡的所有事儿,都审出来,公子要求,送给宸小王爷前给她留一口气就行。”青墨交代。
“是!”
青墨也走了出去。
接手的人是顾轻衍培养的专门管刑审的人,叫青林,青林伸手按了墙壁一个机关,墙壁打开一扇门,里面是一排刑具。
十里堡也有一间地牢,花似玉也亲自审过人,但这里的有些刑具她都没见过,她一下子瞳仁睁大,眼里全是惊骇和惊惧。
当那人面无表情地从中抽出一个带着尖刺的滚刺刀式样的她从来没见过的刑具时,她后悔了。她立即说,“我全部都交代!”
花似玉的骨气,就是这么小,因为她从小到大,从没吃过苦。
青林笑了一下,放下刑具,从桌下的抽屉拿出笔墨纸砚,“花大小姐请吧。”
花似玉松了一口气。
她不能供出十里堡倚靠的靠山来,否则,就真的没有人会救她了,所以,她的供词,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她想着,凭借她自小审讯过人的经验来看,一定能糊弄过去。
可是她料错了,青林拿着她说完的所有供词,提笔轻轻几笔,便圈了出来,“这里,这里,不对,我再给你个机会,花大小姐要不要重新说?”
他的声音平静,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花似玉。
花似玉心里抖了抖,咬牙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青林又笑了一下。
花似玉这才发现,他就是连笑也是没多少表情,这个人似乎没有七情六欲,她心里惊恐到了极点,但为了自己的一点儿希望,还是死死地咬住牙。
“你总会招的。”青林撂下笔,拿起刑具,“我家公子,其实从来不喜欢对人动用私刑,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二个。第一个是三年前,有人出卖了公子,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公子就把那人交给我了。我是公子身边最喜欢这些刑具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些刑具都是我发明的。”
“三年前,我将这些刑具,都给那人用了个遍,后来我就等啊等啊,又等了三年,才等到今日。这三年间,这里也不是没关进来过人,相反,还关了不少,可惜,都是软骨头,不敢得罪公子,都很痛快地招了,就算那不乐意招的,也与公子痛痛快快地交换了条件。公子很好说话,都网开一面,可是你呢,显然,今日不自量力,将公子得罪死了。这些刑具,我会都给你用一遍,让你慢慢体会。”
花似玉本来又惊又惧但却抱着一丝等着获救的执念,咬着牙不让自己怕,但如今看着拿着刑具一步步走来的青林,他平静的言语,让她忽然就怕了,这种怕,是从骨子里传出来的怕。
她立即说,“我招,我说实话。”
青林蹲下身,“花大小姐,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公子给了你一次机会,你犯蠢,我又给了你一次机会,你依旧犯蠢。如今,我告诉你,晚了,我先给你用完刑具,你再说吧。”
滚刃的尖刺刀滚到了花似玉的身上,她的细皮嫩肉从生下来就娇养,哪怕隔着衣料,她也受不住,传出凄厉的惨叫。
半个时辰后,青林放下第三个刑具,站起身,看着花似玉白着脸浑身冒血的模样,似不太满意,“你太弱了,才用了三种刑具,你就受不住了。”
花似玉浑身抖成了筛子,脸上全是泪,“你、你要什么?你要不要我的身子?我、我给你……”
她不想受苦了!
青林笑了一声,“阶下囚的女人的皮囊而已,值多少钱?花大小姐自爱些,别见着男人就想卖身。”
花似玉脸色一灰,“天下有几个男人不爱美人的?你是不是因为顾轻衍不敢?”
“我不爱美人,只爱刑具。”青林嗤了一声,“你闭上嘴歇一会儿,然后,将你刚刚说的错误供词改改,我们再继续。”
“你杀了我吧!”花似玉恶狠狠地看着他。
“看来你不用歇着。”青林又拿起第四种刑具,“那我们试试这个。”
暗室封闭的严实,花似玉惨叫声再大都传不出去,外面一片风和日丽。
顾轻衍出了暗室后,立在阳光下,对随后出来的青墨吩咐,“去给楚宸传信,就说镇北王世子的案子若是想有进展,就去吏部找我。”
“是!”
青墨派了个人,去给楚宸传信。
自从苏含来京被人截杀,皇帝命楚宸、刑部、大理寺三方查案,因有苏含画的几个人的画像,查起来,还算顺手,但一连十日,也只是摸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楚宸这一日正沿着蛛丝马迹往下继续揪查,便有顾轻衍的人前来给他传话,他听了之后,立马坐不住了,骑马去了吏部。
因安华锦鼻子灵,曾闻出他从八大街的暗室里带出来的气息,所以,从那之后,顾轻衍总会沐浴换衣再见人。
因他沐浴换衣耽搁了一会儿,所以,楚宸到吏部时,顾轻衍还没回到吏部。
楚宸等了一会儿,见顾轻衍回到吏部,便盯着他一个劲儿地看。
顾轻衍淡淡扬眉,“怎么?不相信?”
楚宸不是不相信,顾轻衍的本事,他领教过了,只是他很好奇,“我和刑部、大理寺带着人查了十天,刚有些蛛丝马迹,你每日在吏部,忙着今秋三年一届的天下官员考核,都忙死了,哪里还有空查这个案子?”
“我自然没空。”顾轻衍微微地笑,“但是我未婚妻有空。”
楚宸顿时绷紧脸,“你说小安儿?难道她没回南阳?你糊弄我?她在暗中查苏含的案子?”说着,他想起什么,立即改口,“不、不对。初景前两日回来了,是她知道苏含的截杀案,知道我急需用人,她将初景赶回来帮我查案了。”
顾轻衍扬了扬下巴,“她是回南阳了没错,但也不妨碍她路上顺便查了一查这个案子,然后……”他顿了顿,笑的很是开心,“她拿了一个重要的罪犯和一堆证据,送给了我,宸小王爷若是想快速破案,只能从我手里买个人情了。”
楚宸:“……”
王八蛋!顾轻衍这是故意在他面前炫耀小安儿对他有多好吗?给他这么重要的案子让他来买人情?
第三十章 当年(二更)
楚宸咬了咬牙,恨不得抬脚就走,不想理顾轻衍,但他又不能走,因为陛下把这个案子交给他,顾轻衍如今拿了人拿了证据,他若是不从他手里拿,还能上哪里去拿?
安华锦好样的!果然是未婚夫!人都离京了,还处处给顾轻衍好处。
他心里又恨又恼,又冒酸水,腮帮子酸了好一会儿,才气愤地说,“你想要我拿什么买你这个人情?”
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安华锦能将好处白给顾轻衍,但顾轻衍不会将好处白给他。
顾轻衍用很上道的眼神看着楚宸,笑着说,“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事发前,宸小王爷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提前追查此事?只要你如实告知,我就将人和证据都给你。”
楚宸一愣,没想到顾轻衍问的是这个,他一瞬间盯紧顾轻衍,“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顾轻衍笑而不语。
楚宸恍然大悟,愤怒地看着顾轻衍,“三年前,帮着大皇子的人是你对不对?我追查到八大街红粉巷,本来就追查到你身上了,但是偏偏遇到了小安儿,小安儿替你挡住了我,以至于,让我没追到你。”
顾轻衍不置可否,他今日挑出这件事情,就是本着在楚宸面前暴露的打算。
楚宸脸色变了,伸手指着顾轻衍,“原来,我追查了三年的人,是你。怪不得我无论怎么套话,小安儿都不告诉我,她是包庇你。顾轻衍,你伙同大皇子欺君,你可真不怕被砍了脑袋,不,顾家诛九族。”
顾轻衍脸色平静,伸手拂开楚宸指着他的手,淡淡道,“宸小王爷觉得大皇子做错了吗?大皇子自玉雪岭一战后,对陛下建议数次,改造兵器,可是陛下不准。后来,大皇子无奈,私造兵器库,为的无非也是大楚。他没蓄养兵马,没有一兵一卒,只造一个兵器库,无非是想有朝一日,南齐和南梁兵马来犯,兵器库的先进兵器能够用于抵抗外敌。”
楚宸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沉默了。
众所周知,当年玉雪岭一战惨胜,安家父子三人战死沙场,一半的原因,就是源于兵器陈旧,南齐和南梁比大楚的兵器好,一半的原因,内有人通敌卖国,那个通敌卖国的人如今已被查清真相大白,是张宰辅。
顾轻衍看着他,“宸小王爷若是是非不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当年若不是宸小王爷追查,从中乱了大皇子的计划,大皇子也未必被圈禁至今。”
“怎么能怪我?”楚宸一下子不干了,“我也是被人利用,与我没关系。”
“哦?”顾轻衍看着他,“你被何人利用?”
楚宸沉默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咬牙吐出一个名字,“楚澜。”
“敬王?”顾轻衍眯起眼睛。
“对,就是他。”楚宸气的不行,“大皇子楚凌私造兵器案事发,都知道是他身边出了奸细,但一直不知道是谁的人,我却知道,是楚澜。你别看他整日里总去陛下面前卖乖讨巧,看着傻乎乎的,但机灵有心机的很,告发楚凌那么大的功劳,他偏偏不担,背后搞的楚凌被圈禁,他都没出来领功,但是只有我知道,他利用了我。”
“他是怎么利用的你?”顾轻衍不怀疑楚宸的话的真实性。
“我有一日和江云牧、王子谦、崔朝喝喝酒醉了,去茅房的路上,听到两个人在一棵大树后压着声音说话,提到了一句大皇子在八大街私造兵器,只听到了这一句,那两人似乎听到我的脚步声,就立即走了,我去了大树后,没见着人,见到了一只猫,从我面前嗖地跑了,我那时喝醉了嘛,又是这么大的事儿,怀疑自己听错了,后来我回府,酒醒后,越想越不对,便跑去了查此事的真实性。被我一查,没想到,查了数日,还真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顾轻衍不语。
楚宸气恼道,“我盯着大皇子的人,追查到了他幕后还有一个人支持他,后来的事情你知道了,就是你用小安儿挡我。”
说着,他又气的不行,“顾轻衍,你还是不是人?小安儿是你的未婚妻,你竟然喂她吃百杀散?利用她来挡我?你知道不知道,若不是小安儿心善,十个我也被她杀了。她若是杀了我,你知道后果吗?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杀了善亲王府小王爷,她岂不是得给抵命?”
顾轻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会的。”
“你说她不会给我抵命?还是她不会杀了我?你知道当时情形吗?她用双剑自己跟自己打。”楚宸想起当年,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至今还觉得浑身疼的不行。
“我是说,她即便杀了你,你也是白死。”顾轻衍平静地说,“我当时就在暗处看着,会为她抹平一切痕迹,善亲王是追查不到凶手的。”
“你……”
楚宸气了个人仰马翻,“王八蛋!不是人!混账东西!小安儿怎么会喜欢上你?你做梦吧!”
“她就是喜欢我。”顾轻衍陈述事实,“也是我未婚妻,与我关系亲近,我们是自己人,你总归是个外人。”
楚宸:“……”
他该骂的都骂了,说实话,很想揍死顾轻衍,但他知道,顾轻衍不是文弱书生,他会武,且那日他虽然没有真正领教,看起来武功不知深浅,但他知道,顾轻衍这样的人,一直瞒着的,当年能躲开他追查,能暗中亲眼看安华锦怎么揍他,都没被他发现,他武功一定不浅。
他压了压心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桌子上的凉茶,一气猛灌,心火总算被压了下去,继续说,“后来,你知道的,小安儿把我揍的三个月下不了床,无论我爷爷问,还是陛下问,我死活都不说。替小安儿隐瞒,也替我自己隐瞒,那时候我就明白了,这里面水深,善亲王府怕是都不够搭进去喝一壶的。所以,我自然不会站出来跑去陛下面前举报我查的事儿和大皇子的事儿。”
顾轻衍点点头,坐下身,拿起茶壶,给楚宸亲自倒了一盏茶。
楚宸冷哼一声,这回端起茶来慢慢喝着,火气又下去了些,“楚澜的打算,大约是想我善亲王府站出来,举报大皇子,然后,得罪很多的人,其中,最大的得罪就是安家和南阳军。毕竟,大皇子做的事儿,虽犯的是陛下的忌讳,但却很是得忠臣良将之心。只不过,陛下独断专行,雷霆震怒,对大皇子圈禁彻查到底,没人敢站出来为大皇子说话罢了。但心里如何想,陛下总管不着吧。善亲王府虽在陛下面前能立功,但却被忠臣良将孤立记恨,一旦此事做了,善亲王府就等于被他算计了。而他算计了善亲王府后,再适时的抛出橄榄枝,招揽善亲王府,那样,届时我和善亲王府就成了他那根绳上的蚂蚱,拴在一起了。”
顾轻衍将自己面前的凉茶倒掉浇窗前的一株玉兰,转回身,给自己新倒了一盏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接过话,“所以,你当时死活没吐口,哪怕你爷爷跳脚气恼恨不得杀去南阳?”
“没错。”楚宸恨恨地吐了一口气,“我虽被人利用,但还不傻,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大约是他后来发现,我这步棋不上道,所以,干脆暴露了埋藏在大皇子身边的内奸,直接让大皇子的人自己揭发大皇子,将大皇子搞垮了。”
“大皇子倒台,对他并没有多少好处,但也没有坏处,可是谁能想到,做这一切的人是楚澜呢?你看,他直到现在,每日还都喜欢四处搜罗奇珍异宝好玩意儿,好像心里只有这一个爱好一样。”楚宸冷笑,“敬王先扳倒了占着长子名分的楚凌,让二皇子和三皇子露头对付嫡出的楚砚,然后,他再等着有朝一日坐收渔翁之利,厉害吧?”
顾轻衍笑了笑,“是挺厉害的。”
他虽然知道敬王不如表面这般乖顺,但也没想到,当年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事发的背后,是他一个人的手笔,且险些利用楚宸,拉善亲王府下水。能不厉害吗?小看他了。
第三十一章 惊人(一更)
楚宸和顾轻衍难得的从开始的剑拔弩张到最后平静地坐在一起聊天喝茶。
楚宸几盏茶下肚,才彻底地冷静下来,“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手里的罪犯和证据也该给我了吧!”
顾轻衍见他脸色不太好看,“给你,不过你得等等,让我的人帮你审审,也省了你的力气了。”
“我谢谢你了!”
“不客气。”
楚宸翻了个白眼,“大皇子都圈禁三年了,你有没有想过将他救出来?”
“想过,但要等机会。”顾轻衍神色淡淡,二人将话说开,他也不再隐瞒楚宸,“本来打算借毒茶案引祸给南齐和南梁的奸细,从中想法子让陛下放了大皇子,但后来因牵扯出了十八年前的劫粮案,张宰辅一案太大,救大皇子不是时机,没寻到机会,只能搁置再等机会了。”
楚宸点点头,诚然地说,“若是你什么时候有机会救大皇子出来,算我一个,我若是能出一份力,也不会袖手旁观。”
“行。”
楚宸还是很好奇,“小安儿在回南阳的路上,是怎么还顺便查案了?”
顾轻衍笑了笑,“这个我不想告诉你。”
楚宸:“……”
混蛋,你不想告诉你了不起啊!
楚宸又憋了气,觉得只要跟顾轻衍说话,他就能气成河豚,他坐不住地忍着气说,“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审好?”
“不知道。”
楚宸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顾轻衍也不再搭理楚宸,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楚宸干巴巴地坐着等了大半日,直到天快黑了时,青林传来消息,说人审好了,不负公子所望,花似玉全部交代了,且他听公子的,给她留了一口气。
青林让人给顾轻衍送来了花似玉交代的供词。
花似玉的供词厚厚的一摞,有几页,很是详细,除了指使江湖上的杀手组织夜兰香在苏含进京途中截杀苏含,把截杀的罪名扣在七皇子楚砚头上外,还打算在安华锦回南阳的途中联合千水盟杀了安华锦,再用计谋乱南阳军,同时,她还零零碎碎交代了这些年十里堡做的一切暗私营生。
最重要的,她供出了十里堡在京城的后台六皇子。
六皇子是柔嫔所生,外家方家在江南,以前,柔嫔进宫时,她母族方家只是一个江南知府,但柔嫔生下六皇子后,这二十年里,方家在江南扎根了一方势力,十多年前,就与十里堡暗中勾结。
六皇子在皇帝的一众儿子中,不是太聪明的那个,但也属于不傻的那个。方家这些年,一直都有小动作,如今是眼看着二皇子死了,三皇子式微了,陛下有立七皇子为储君的姿态太过外露,让方家有些坐不住了。
恰逢镇北王世子苏含进京,方家就想着,趁此机会,在苏含进京途中杀了苏含,嫁祸给七皇子楚砚,因和美人出身镇北王府,所以,敬王三兄弟的外家也算是镇北王府,苏含一死,哪怕楚砚死活不承认是他动的手,也没关系,方家会摆出证据,六皇子会从中推波助澜,那么,敬王三兄弟,也势必趁机咬死楚砚不松口,拉楚砚定他的死罪。
楚砚一定会凶多吉少,他们就少了一个劲敌,同时,安华锦一死,南阳军一乱,老南阳王本来就身子不好受不住,怕是也会一命呜呼。这样一来,这南北双连环的计谋一旦成了,那么,既扳倒了楚砚,也扳倒了楚砚的靠山南阳王府,彻底除去楚砚。
顾轻衍看完花似玉交代的供词,没说什么,递给了楚宸。
楚宸快速地看完,也是好半天没说话。
他们没想到,原来这背后南北串联的连环计谋出自素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六皇子和方家。这些年,听闻方家在江南扎根不浅,但因为有二皇子、三皇子、楚砚几位皇子和各自背靠的外家势力太过强大,将方家比的有些黯然,便真没什么人注意六皇子和方家。
没想到,这六皇子和方家,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半晌后,楚宸收起了供词,啧啧了一声,感慨,“我是该夸小安儿运气好呢?还是该说六皇子运气太不好呢?这么大的事儿,小安儿擒贼擒王,如此痛快干脆利落地一下子抓住了十里堡这作案的主犯,悄无声息地送来了京城给你,让苏含截杀案一下子就破了,可真是,我都没法夸她了。”
“那就别夸了,她用不着你夸。”顾轻衍瞥了楚宸一眼。
“我偏夸。”楚宸硬叫板,“你也别得意,陛下可不想将小安儿嫁给你了,你等着陛下想出法子让你们取消婚约吧。”
顾轻衍面无表情,“总之,你娶不到他。”
楚宸:“……”
王八蛋!
楚宸拿了证据,一刻也不想待了,站起身,“花似玉人呢?”
不用顾轻衍说话,青墨在一旁回话,“宸小王爷,花似玉就在门口的马车里,您见她带走就是了。这个女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如今就剩一口气了,您若是不想她死了,就给她找个大夫。”
楚宸才懒得管一个已经交代了供词的女人的死活,见顾轻衍给了证据又给了罪犯,再也不想看见他,立马拿着东西走了。
他出了吏部,看了一眼停在吏部门口的乌黑马车,挑开车帘,向里面瞅了一眼,只见马车里垫了一张席子,一个女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席子上,一张脸倒是完好没半丝瑕疵。
在楚宸的眼里,天下的女人分两种,一种是小安儿,一种是其他女人。
所以,哪怕花似玉的脸没被用刑毁容,长的还很美,但在楚宸的眼里,这就是一个女罪犯,且她犯的罪,还是不值得救的那种。
于是,他落下帘子,面无表情地吩咐车夫,“将她送去刑部天牢。”
车夫应是。
楚宸挥手,吩咐身后,“初景,你护送她去刑部天牢,哪怕一个还剩下一口气的女人,也先别让她死了,有什么吊着气的药,喂她一颗,让她撑个一两日就行。”
“是。”
楚宸骑上马,揣着证据,琢磨了一番,没立即去皇宫,而是让人去找了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既然是一起查案,那么,从顾轻衍那里用楚澜换来的功劳,牵连六皇子和宫里的柔嫔以及江南的方家还有江湖杀手组织夜兰香以及江湖一大势力十里堡,他不能一个人担了,要承担风暴的席卷,怎么也要拉着大家一起。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很快就见到了楚宸,自然也见到了他拿出来的花似玉的供词,二人看完,魂都快吓飞了。
这、这怎么又一位皇子要完了?
距离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事儿才过去多久?距离张宰辅的案子才过去多久?如今六皇子和方家也犯案了。且还证据确凿。
早先是安小郡主,如今是苏世子,这两个人一来京就出大事儿,这两个人是魔鬼吧?体质自带毒吧?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有点儿承受不来,白着脸看着楚宸,“这、小王爷,您拿个意见?”
“我能拿什么意见?两位大人,走吧!咱们去见陛下吧。”楚宸收回证据,“这案子咱们可审不了,得直达天听,听陛下的,花似玉那女人刚被我的人送去天牢,如今消息还没传出去呢,也不会打草惊蛇,咱们赶紧进宫,一切看陛下定夺。”
二人齐齐点头,是啊,这么大的事儿,自然得赶紧去找陛下。
三人一起进了宫,且动作十分利落干脆,不带半丝犹豫和拖泥带水。
此时,天色已黑,不过宫里还没关闭宫门,没落匙。
三人来到南书房门口,正碰巧敬王从南书房出来,看到三人一愣,“小王爷和两位大人这是来找父皇?苏世子的案子有进展了?”
楚宸看了楚澜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敬王又新得了什么好东西来给陛下品鉴?”
“一幅画,前朝一位大师的。”
楚宸点点头,对走出来的张公公说,“请公公通传陛下,就说我等三人有十分重要的事儿见陛下。”
张公公没从楚宸面上看出什么来,但从刑部和大理寺两位大人发白的脸上看出来事情怕是真不小,点点头,说了句“小王爷和两位大人稍等”,便走了进去。
不多时,张公公又出来,说陛下请三人进去。
第三十二章 胆量(二更)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得益于楚澜拿来让他品鉴的那幅画,他很是喜欢。楚澜也很上道地说“父皇您若是喜欢,儿臣就送给您了。”,皇帝高兴地收下笑纳了。
听闻楚宸等三人来了,皇帝眼睛不离那幅画,很高兴地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也没多想,吩咐张公公将三人叫进来。
楚宸等三人进来后,对皇帝见了礼,一时间都没先说话。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是等着楚宸先说,楚宸则是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幅画上,暗想着敬王可真是会抓陛下的心思投其所好,这只狐狸,楚砚知道不知道他这么能装会算计?
皇帝摆摆手,让三人免礼后,等了一阵,没听见三人开口说话,他才将眼睛从画卷上移开,咳嗽一声,吩咐张公公,“把这幅画先收起来。”
张公公应是,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画,知道陛下大约是打算慢慢欣赏,便没收入陛下私库去,而是直接打开了桌案下的抽屉,放在了陛下能随时拿出来欣赏的位置。
皇帝见了觉得张公公很贴心,很满意,不愧是伺候了他多年的身边人。他问三人,“苏含的截杀案,可是有进展了?”
三人齐齐点头。
皇帝打量三人脸色,皱眉,“怎么?事情很是棘手?”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看向楚宸。
楚宸从袖中拿出花似玉的供词,呈递给皇帝,“苏世子截杀案,乃江湖杀手组织夜来香所为,而夜来香,是受十里堡指使,而十里堡是受……”
楚宸刻意地顿了顿,“陛下,您自己看吧。”
皇帝皱眉接过供词,“江湖杀手组织?十里堡是什么?”
“是江湖上的绿林势力。”
皇帝冷哼一声,他对江湖上的势力没好感,但也知道能让三人这般找到他面前,怕是不止江湖势力这般简单,他低头翻看花似玉的供词,看着看着,脸色渐渐的铁青震怒。
花似玉签字画押的供词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将方家和六皇子如何指使等等写的十分详细,更甚至,近十年内的所作所为,也掀了底。
皇帝看完供词后,将供词拍在了玉案上,“来人!传御林军赵炎。”
“是!”
不多时,御林军统领赵炎进了南书房。
皇帝脸色已十分青紫,“赵炎,你带三千御林军,给朕封了六皇子府,将六皇子给朕押到南书房来,其余府中人,一只麻雀也不准给朕放出去。”
赵炎大惊,“是!”
对比二皇子,皇帝将六皇子押到他面前,是给了他一个面圣申诉的机会。
赵炎出了南书房,匆匆向外走,被等在外面打算探探里面的情况还没离开的敬王叫住,“赵统领,父皇叫你何事儿?”
赵炎脚步一顿,看了敬王一眼,是得罪敬王不开口,还是如实以告,他权衡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消息估计很快就得传开,瞒不住,于是,他压低声音如实以告,“回敬王殿下,陛下命臣去押六皇子。”
敬王懂了,看来是他的六哥犯事儿东窗事发了,他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赵统领赶紧去吧。”
赵炎点了三千御林军,匆匆出了宫,去了六皇子府。
皇帝对赵炎下了命令后,又对楚宸下了一道命令,“楚宸,朕给你从西山大营调两万兵马,你去给朕控制住方家,不得放过方家任何一个人。”
“是。”楚宸领命。
“你控制住方家后,先不准动手,等候朕旨意。”
“是!”
皇帝摆摆手,楚宸拿了圣旨,立即去了。
皇帝看了一眼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青着脸问,“关于江湖势力,这上面说的十里堡和夜来香,你们二人认为,该派何人去剿灭?”
二人对看一眼,刑部侍郎开口,“能在江湖上立足称霸一方的势力,根基都不可小视……”见皇帝脸更难看,他顿了顿,立即改口,“不过江湖势力,再怎么厉害,也不及朝廷兵马,陛下下一道圣旨,让当地官府派兵剿匪就是了。”
皇帝怒道,“怕是当地官府也不干净,与江湖势力勾结,有朕的六皇子在京城做靠山,他们织了好大一张网。”
刑部侍郎闭了嘴。
大理寺少卿犹豫了一下开口,“自古以来,朝廷都会平衡江湖势力,不让其做大,朝廷动用兵马剿灭一方江湖势力,此事倒不难,但有时候,也需用策略,就怕一个弄不好,会损失惨重,此事,不能单凭陛下一道圣旨让当地官府去做,臣以为,还是要派个妥当的人领了陛下的旨意调用当地官府配合去做方为上策。”
“嗯。”这话皇帝听的进去,踱步走了两圈,吩咐,“张德,你让人去传顾轻衍立即进宫。”
“是。”张公公立即吩咐了下去。
顾轻衍在楚宸离开后,对青墨吩咐,“派人给刑部尚书传个话,让人盯好了刑部大牢,刚刚送去的那个女人,六皇子若是得了信,不可能没动作。证据送去了陛下面前,但六皇子的人若是在刑部大牢对罪犯动手,被现场抓住,才是好戏。”
青墨应是。
果然不出顾轻衍所料,六皇子此时正在府中,刚刚得到消息,楚宸抓了一个罪犯送去了刑部关进了刑部大牢,而那个罪犯是个女人,好像叫花似玉。
六皇子很害怕,很惊恐,他当即吩咐人,“想办法,杀了那个女人。”
他不必要确切的消息,不管消息准不准,是不是楚宸真抓了十里堡的花似玉,他都不管,他只怕万一是真的,花似玉抖搂出他和方家背后做的那些事儿,都够他玩完的了。于是,他必须要赶在刑部审讯前,杀了花似玉,让她永远闭嘴。
可是他的人刚派出去,还没传回结果,赵炎带着御林军便到了。
六皇子一下子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地对身边的幕僚说,“完了,完了……”
他的父皇,虽然疑心大,但从来不轻易出手,如今若不是看到了证据,不会派御林军来押他。
幕僚也很惊恐,也很六神无主,事发的太快,本来以为一切尽在谋划中,却没料到,谋划的事情一件都没做成,没杀了苏含,也没能收到南边传来安华锦被杀的消息,更没有传来南阳军乱的消息,如今反而等来了花似玉入了刑部大牢,御林军封了六皇子府的消息。
怎么办……怎么办……
六皇子府的人一下子惊惶恐慌,但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办。
尤其是,赵炎来的快,很快就带着人闯进了六皇子的书房,他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六皇子,倒也很恭敬,“六殿下,陛下请!”
六皇子脸色全无血色,腿软脚软的站不起来,他抖着手看着赵炎,“父皇要见我?如今天这般黑了,为何?”
赵炎看着六皇子,心里挺一言难尽的,野心和胆量,原来也可以毫无关系,他摇头,“卑职不知,陛下下令,请六殿下立即去南书房。”
六皇子真怕自己一去不回了,他的好父皇,儿子多,死一个两个,也不过是怒一阵疼一阵就过去了。比如二皇子,谁都知道他是被父皇赐死的,却说暴毙,父皇那么疼二皇子,更何况他这个不受宠的,怕是要步二皇子后尘了。
他哆哆嗦嗦半天没站起身,最终还是赵炎看不过去,对身后一使眼色,两名御林军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六皇子,压着出了六皇子府。
六皇子府一众人等,经此突变,一时间哭声震天。
六皇子很快就被赵炎押着进了宫,来到了南书房。他还没来得及跪下,皇帝将桌子上的砚台便砸到了他的脑袋上,“孽子!朕还没死呢,你就想造反吗?”
六皇子可没有楚砚有福气,能得张公公给撞开,顿时脑门被砸了一个血窟窿,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