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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只摸鱼儿     燕燕于飞远送于南txt下载     燕燕于飞远送于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武举文试

    武举无需像文举那般由秀才、明经、进士等逐级考上来。南梁文人居多,习武之人少,况武举考试还增设了兵法谋略这等文试,吓退了无数英雄好汉,前来应试之人自是寥寥无几。

    如此算来,有胆参加武举考试的人也算凤毛麟角的个中豪杰了。

    钟秀自从得知兰茝要参加武举考试之后,第二天就让暗线将一纸情报快马加鞭送往北魏。

    考试前夜,众人都已入睡,兰茝怕扰了众人清梦,便一人坐在营帐外的篝火旁看书,这一个月来每晚如此。值营的士兵得了上头交待也就没管她。

    她身边还堆着《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各类兵书。南梁朝廷是鼓励入伍军人参加武举的,所以军营中本就常备兵书,只是甚少有人会去看,大多数时刻都被放置在角落生灰。

    骑兵营的王副将听闻兰茝要参加今年的武举考试,特意在每日训练时安排军中的人轮番与她对练,只是没有再让她与全营对战。

    不知看了几个时辰,一股倦意袭来,眼前的字迹开始逐渐变得模糊,此时帐内此起彼伏的鼾声对她似有极强的吸引力一般,让她渐渐歪倒在地,沉沉睡去。

    兰茝怀里还抱着已读到最后一页的兵书,嘴巴一张一合,若此时有人走近细听,还能听到她的轻声呓语: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

    夏季天亮得早,未到卯时就已见到晨曦初照。

    “起来了!起来了!”点卯的锣声传遍各营,连带着兰茝也一块醒了,衣袖上还带着一股潮气。

    被锣声敲醒的嵇子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兰茝拿着书进营帐,惊讶的高喊出声道:“阿酒,你这么早就起来看书了吗?”声音大的简直要将营帐给掀了。

    兰茝近日由于太过疲惫,昨夜才在帐外昏睡了过去。今日将近卯时才归营,以至于嵇子仪这个一向早睡晚起的人才第一次见到她夜读归来。

    “怕是又读了一夜吧。”钟秀瞥见她衣袖上的湿意,了然的开口道。

    这女人就是狠啊,对自己比对别人更狠,每一件事情都要把自己逼到极致。每日在毒日头下练箭是这样,这次准备武试又是这样,难怪入营这么久,没人认出她是女子身份。怕是哪一天她自己承认了,整个军营也没人会信吧。

    “行啊,阿酒,看来我们这个营帐很快就要出现一个武状元了。“赵羽笑道。

    兰茝听见他这么说,扬唇微笑道:“会的。”

    这一笑自信而骄傲,几乎让帐中几位大老爷们缓不过神来。

    就连本是宽慰她的赵羽都产生了眼前的人真的能考上武状元的错觉。

    文试的考场被安排在宫内的一个偏殿,与文举殿试在同一天,只是文举在正殿罢了。

    再次踏入南梁宫廷,兰茝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第一次是梁荃带她来的,第二次是为了出嫁,这第三次竟是前来参加武举考试。

    她在心中自嘲一笑。

    宫殿还是如记忆中一般精致华贵,可她的心境却不同往日了。

    正当神游之时,突然与前方来人相撞。她回过神来,见是一名穿着黛色裙裾的女子,眉眼精致,衣着华贵,身旁还有随行内侍,想来是官家贵女。

    “可有伤到哪里?”她出声询问。

    “不妨事,楼澜方才恍了神,指不定是楼澜撞到公子了。”

    这女子神色慌张,捡起从袖中掉落的锦帕,向她微一福身,就匆匆离开了。

    兰茝瞥到那黑色的锦帕,瞳孔微缩。

    竟是梁荃的帕子。

    一般世家公子的锦帕都会绣上各种暗纹,只有梁荃的锦帕上什么纹路也没有,而且全部都是黑色云锦。她初次见到是很是讶异,所以记忆深刻。

    眼见考试的时辰即将要到,兰茝并未多想,便往考场走去。

    来到考场时,她粗略的看了眼前来应试的人,大约有四五百人左右。她向门卫递交了身份牌,就进殿落座了。

    直到开考,她都未见到梁荃的身影,监考的是两位她并不熟悉的官员,一文一武。

    试题发到她手上时,她快速浏览了一遍,果然不出钟秀所料,本次的试题与往年一样,分为了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主要是考核军营的基本常识,涵盖了南梁士兵的选拔、训练、武器、阵法、律令等多个方面。只要是从过军的都能答得出来,这也算是对入伍军人参考的一个优待了。

    第二部分与行军打仗相关,涉及计谋,行军,时局,地形等各个方面的剖析。虽然兰茝从未有过行军打仗的经验,但是近日来她也算博览兵书,这对她来说也不难。

    大约用了一个时辰左右就将前两部分写完了。

    看到第三个考题时,她开始陷入沉思。

    最后一道题主要是以论述史上某场著名战争为主,这一个月来她也研究了不少近几百年发生的大战,尤其是大楚分裂六国这个时期的,只是没想到考题竟会是这个。

    论南梁与北燕之战。

    这是兰茝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去分析两国之优劣。

    她足足思考了半个时辰,才开始动笔,又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一个时辰。

    文试时间是从上午辰时一直持续到酉时,中午会统一发放干粮,中间时间考生不得离开考场,离开了便算放弃做答或是交卷。

    兰茝写完后将试卷放到了殿前的案上就转身离开了。在场的考生见她交卷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抓耳挠腮了。

    没人会认为她答完了试题。

    一位考官见她离开,摇头道:“没想到今年的考生三个时辰不到就放弃了,看来四皇子出的题实在太难了。”

    另外一位正收卷的考官见到兰茝写得满满的一叠纸,低呼道:“不对啊,荀老你过来看。”

    被叫荀老的考官难得见到对方如此失态,便走过去与他一同翻阅起兰茝试卷来。

    当两人翻了几页发现此考生几无错处之时,双眼瞪的滚圆。

    其中一名考官确再次认了下时辰,大叫出声道:“靠啊!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妖孽,两个半时辰就答完了所有试题。”

    这位考官是一名武将,声音洪亮,所有人考生被他这么一嚎,再次抬起了头!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次所有人都面露震惊之色。

    两个半时辰就答完了?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才刚到第二部分而已。

    燕云闻言,目露精光。这个楚酒果然不简单,难怪四皇子如此重视。

    “咳。”荀老被身边人这一吼,面上也挂不住,故作严肃状道:“看什么,继续答你们的题!”

    说完,二人再次埋首研究试卷。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燕云也起身交卷,潇洒离开。留下两位考官和一众考生面面相觑。

    难道是今年的考题太过容易了?两位考官再次埋首研究起了燕云的试卷。

第三十一章 文试榜首

    楼澜捡起锦帕后,随内侍一同来到都察院。她被带到了后堂,进门后发现梁荃也在,向他微一福身。

    梁荃点头示意。

    “楼小姐,琴谱可带来了?”一向以老成持重著称的御史大夫,此时也急迫不已。

    楼澜点头,拿出了琴谱。

    御史大夫接过琴谱一看,脸色大变,这琴谱用的纸以及上面的字迹与盛华宫中的一模一样。

    昨夜,冷宫中再次出现了同样字迹的琴谱。

    “除了小姐和赠谱之人,可有第三人看过这琴谱?”

    “我的贴身婢女银笙看过。可她并不通文墨。”即使看见了,她也不懂是何意吧,这丫头的脑子里除了伺候小姐就是吃喝玩乐了。

    御史大夫闻言,面色微凝,转向梁荃,见他面色冷酷似寒冰,迟疑了下,方才问道:“殿下,您半月前说,这琴谱乃是你交给楼小姐的,可确有其事?”

    “是。”

    “那昨夜子时您在何处?”

    “宫中。”

    “宫中!”御史大夫提高了声音。

    梁荃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到:“今日乃武举文试科考,本殿是主考官之一,昨夜在翰林院与各位大人检查试题错漏之处。”

    “子时宫门早已上钥,您与翰林院的诸位大人竟是一夜未归?”

    梁荃点头道:“文武恩科,事关重大,不可有丝毫疏忽,本殿昨日已向父皇请旨,容我等在宫中查阅试题。若是御史大人有疑虑可以询问今日随我一同监考的两位考官。”

    御史大夫这才想起今日是文武恩科应试之日。一般主考官会安排三人,就是怕会出什么纰漏。比如今日四皇子就突然被都察院找来问话,无法协同监考。

    御史大夫点头,“待今日文试结束,下官便去翰林院一趟。”

    御史大夫看着面前这个最有可能是疑犯却又找不到破绽的人,顿时感觉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将要不保。

    顾贵妃自缢一案已过去了半个月,至今还悬而未决。

    在三司官员还对案件毫无头绪之时。昨夜,冷宫内再次响起了秋水之曲。今日清晨,就有宫婢发现旧日的薛昭仪被三尺白绫悬于殿中,面呈苍白之色。

    虽然,薛昭仪已被打入冷宫,不如顾贵妃那般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再一次有人因秋水之曲被弹奏后“自缢宫中”,开始令皇宫内人心惶惶。今日朝堂之上,梁王更是因为这事大为震怒,斥责三司办案不利。

    此时,刑部官员还在等仵作验尸结果,而冷宫内相干宫婢和内侍俱在大理寺接受盘查。

    据宫里曾经侍奉过薛昭仪的姑姑说,薛昭仪并不通琴艺,那么昨晚在冷宫弹奏秋水的便不是她了。

    “昨夜子时,楼小姐在何处?”御史大夫饮了一口早已凉透了的隔夜茶强装镇定地问道。

    楼澜未有思索便答道:“在府中,昨夜子时我已入睡。”

    “可有人为……”御史大夫突然停下问话,他本想询问可有人作证,但又一细想,若在府中整个楼府下人都可以为楼小姐作证。凭楼相这手眼通天的本事,想要寻几个人证,是再轻而易举的事。

    正当他愁眉不展时,侍卫来报,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二人已至都察院。

    御史大夫闻言未等二位同僚进这内门,自己就风一样的快步走出去了。

    也不管被他暂时留在后堂的楼相嫡女与梁四皇子。

    “验尸结果如何?”

    刑部尚书见御史大夫一脸急不可耐的神色,长叹一声,沉声道:“与贵妃一模一样,只有一道勒痕,并无中毒迹象也无新伤。但是后背有众多陈年鞭伤,可这对本案毫无裨益啊。”

    “对冷宫众人的盘问可有发现什么新线索?”御史大夫闻言面色凝重,又询问了大理寺卿

    “线索倒是有。”大理寺卿面露难色。

    “有线索是好事啊,你怎么也愁眉不展的。”

    “顾昭仪的殿内被搜出一把琴,据宫中的老嬷嬷说,这把琴正是椒瑛夫人当年留在冷宫的琴。”

    御史大夫闻言,心头一震,又是和椒瑛夫人相关。

    听上去好像是有人故意借着这一曲秋水,将早已被人遗忘的椒瑛夫人推到这风口浪尖上,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三人不约而同的在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一脸冰冷的男子。

    四皇子梁荃?本案的疑凶会是他吗?

    三人进入都察院后堂后,又开始对楼澜和梁荃二人进行轮番盘问。

    数个时辰后,见实在无法问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才让二人离开。

    梁荃来到作为试点的偏殿时,已至薄暮,文试刚结束不久,各考生俱是面如土色的离开。

    梁荃走上案前,翻了前面几份试卷,眉头微皱,冷声问道:“往年的考生都是这种水平吗?”

    两位考官被他冰冷的目光一看,心头一跳,荀老抽出最下面两份试卷,递到他面前道:“这是最先答完的两人的试卷,上面一份用了三个时辰,下面这份用了两个半时辰,请殿下阅卷。”

    两个半时辰?梁荃闻言眉头轻挑。开始翻阅着上面的试卷,只见整个谋篇布局精严细密,注重全面分析敌我、众寡、强弱、虚实、攻守、进退等各个方面。一看便是燕云的手笔,不愧是北燕的军事奇才。

    他点了点头,翻到下一份试卷,前半部分是几乎完美无误的答案,作答虽可以看出缺乏军事经验,但是博采各家兵书之长,极少有人能对兵书上的内容运用的这般炉火纯青,想来是个领悟力非凡之人。

    他直接翻阅到最后一部分,与燕云的面面俱到不同,此人观点犀利,一针见血,尤其是这最后的一页的“用间论”。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

    梁荃目露精光,能够想到这一层,倒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目光停在左侧被荀老打上封条的地方,预备撕下。

    “不可,如此有失公允。”二位考官见状,急忙劝道。

    “如此人才,岂是一个封条能埋没的。”说罢,不顾二人相劝,撕开了封条。

    “楚酒”二字跃然纸上。

    此时,殿内安静的连风吹过案上试卷的“沙沙”声都能听到,梁荃的目光开始幽远。他足足看了纸上的名字三刻钟,好像这薄薄的一页纸上,有风云瞬息万变,有金戈铁马之声,有午夜醉卧沙场,有掌心敌血尚温……

    “此人,就定为武举文试的榜首吧。”他的声音幽远的像是从远方传来。

第三十二章 再战全营

    近日来,兰茝的精神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彻夜未眠亦是常有的事。

    文试结束以后,她的精神得到了片刻的放松,回到营帐就倒头大睡。她已记不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了。

    一觉醒来,已是次日黎明。

    她走出营帐,看着东方的夜幕逐渐被晨曦的光撕开。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阿酒。”钟秀在她身后问道:“昨日应试如何了?”

    兰茝转过身来,逆着清晨的曙光,唇角带笑,“一切还算顺利。”

    “那就好。”钟秀点头,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太子从北魏寄来的急件。”

    兰茝面色一怔,接过信封,信封很厚。上面是她熟悉的行云流水般的字体,写着楚酒亲启。

    她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纸。有两张,一张是信笺,一张是被折叠的宣纸。

    她打开了宣纸,这是一张女子的肖像,画中人穿着大红骑马装,纵马驰骋,神彩飞扬。

    那是十六岁那年的她。

    那一年冬狩,有随行画师见到她骑马时的飒爽英姿,当即画了下来,此画后来在北三国流传。正是因为这画,才有了她六国第一贵女的盛名。

    她小心翼翼的将画折叠好,放入信封之中,又打开了信笺,只见上面写着:

    于北魏京都,偶得阿酒昔日肖像,见你纵马驰骋,洒脱快意,心中动容。特千里送画,以赠佳人。若遇无可奈何之事,便同此画中人,随心随性即可,万事有我。

    兰茝心中动容,虽然才过去了两年多,但是忆起当年张扬快意的样子,竟恍如隔世一般。

    “万事有我。”她轻声念出了信笺上的最后一句话,像是获得了极大的力量。

    此时,天已大亮,兰茝沐浴在晨光之中,心中顿觉得那些无奈,委屈,压抑的阴霾在逐渐消散。

    “钟秀,下次传递情报的时候,也帮我带一封信吧。”她轻快地对面前的人说到。

    “好。”

    两人一同往校场走去……

    教场上,王副将看了眼神色尚可的兰茝,心下了然。看来可以继续准备武试了。

    南梁的武举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举凡应考武举之人需先通过文试考核,若文试考核不过,便失去了武试的资格。南梁朝廷讲究“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

    “赵鸿,赵羽出列,今日轮到你二人与楚酒对战。”

    “是。”赵氏兄弟齐声应到,刚要出列,“王副将!”兰茝抢在他们前头,走出队列道:“不必与他二人对战了,楚酒请求再次与全营对战。”

    她俯身抱拳,似有王副将不答应便不起来的意思。

    “阿酒,还是与我二人对战吧。”赵鸿,赵羽二人异口同声道。

    “两位不必再劝。”她的话语中带着惯有的固执与倔强。

    王副将沉吟了一会,命令全营将士道:“都取下箭头!”

    真拿这个牛脾气没办法。

    “不必了!”兰茝再次出声道:“不必取下箭头。”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这怎么行!”

    “他会被射成马蜂窝吧!”

    嵇子仪更是夸张大叫道:“阿酒!你若是文试考核不顺利,也不用一心求死啊。”

    云杉闻言面无表情的踩了他一脚,嵇子仪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这白痴……云杉在心中腹诽道。

    兰茝听到众人议论,嘴角含笑,“非是一心求死,而是我有自信绝对不会输。”

    “箭头不取,如何判断输赢?是你将这骑兵营中人一个个射伤为止,还是全营的人将你射成马蜂窝?”王副将问道。

    “以两刻钟为判断标准,若我两刻钟内成功躲过全营的箭,便算我赢,若两刻钟内被伤了分毫便算我输。”

    “但若是你射到了我们呢!”有一胆小的士兵问道。

    “我不出手。”

    众人再次交头接耳。不出手,还要被全营射击两刻钟,这怎么可能,上次坚持了一刻钟已经让他们望尘莫及了。

    众人被她大胆而疯狂的想法惊得无以复加。可是却没有人产生鄙夷之心或是觉得眼前的人盲目自大。

    因为,他是楚酒!这是一个对自己狠到骨子里的人,每日操练结束后,众人都累得想回营倒头大睡时,这个人却在不断的逼自己,没日没夜的训练。连带着全营将士都受他感染,虽然没有那么疯狂,但在平时操练中已不敢做到丝毫的懈怠。

    这让精兵营其它营的人都猜测骑兵营的人是不是吃错了药。

    看着兰茝这副样子,就连王副将都忍不住热血沸腾,竟在心中期待奇迹的发生。

    “众人准备!”他的声音带着亢奋之意。

    众人这次未上马,在未取下箭头的情况下,骑马演练容易伤到马匹,所以都是直接射箭。

    号角长鸣,令旗挥下,场面一触即发。

    密集的箭雨再一次如天幕一般向兰茝而来。

    兰茝全身紧绷,将意识提高到了极致,这一次是带箭头的箭,若是被其中一枝射伤,她便不必再参与武举了。

    但她不取箭头的目的正是要利用生死瞬间,将自己的潜能激发到极致,让速度和体力都能得到突破。

    一开始,众人因为略有迟疑,所以射的不是很精准,也没有什么力度。毕竟他们并不想要兰茝的性命,所以还处在试探中的阶段。

    过去了半刻钟后,发现她真的能躲过,便开始按照正常水准去发箭。

    此时的兰茝在快速的闪避,翻身,挥手打落箭支。这三个简单的动作,被她运用到了极致。

    时间在不断的流逝,一刻钟过去了,王副将的心也越发的紧。“妈的,比自己上战场还紧张。”

    箭雨连续不断的向那个瘦弱的身影射去,一波人射完了起身,另外一波人快速接上,期间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

    但是,前方那个身影依旧精准无误的避开了所有的箭,并未因为时间的增加而出现任何的动作迟缓。

    时间快接近两刻钟了,气温在逐渐升高,兰茝浑身汗如雨下,呼吸却分毫不乱。

    闪避!

    翻身!

    打落箭支!

    在兰茝再一次完美躲过一波箭雨之后,号角之声响起了,两刻钟已到。

    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汗顺着兰茝的额头滑落,她长呼出一口气,吹起了散落在前额的碎发。而后扬唇轻笑,对全营的人抱拳道:“承让了。”

    一时间掌声雷鸣,众人对这个豁出了性命去超越自我的少年心悦诚服。

    “我现在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楚酒,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哥!”

    “对!大哥!老子算是服气了!”

    王副将更是走到她面前,满脸激动的赞赏道:“楚酒,你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兵!去拿个武状元回来吧!”

    “对,拿个状元回来!”

    “就楚酒这不要命的样子,哪个打的过他!”

    “哈哈哈,老子也是和状元在一个营的人了!”

    兰茝看着这一张张发自内心的对她欣赏的,为她赞誉的,满怀期待的脸,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快意。

第三十三章 全营逃训

    文试过后第三天,兰茝在宫门附近的一家茶楼中等待结果。

    武举文试的考核结果由三位考官直接决定,所以出来的比较快,会在今日于宫门口张榜告知。

    而同一天参考的殿试却要在封名后,由专人誊录一遍,避免考官通过辨认考生字迹来舞弊,再经过层层批阅给出批示,最后由梁王定裁结果。一般文武三甲会在同一天公示。

    这时,宫门被打开了,两名侍卫手中拿着红榜,一人手提着浆糊。

    “来了来了!”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年武举文试会有将近八成的人落榜,入选的只有百人,民间也称文试百名榜。

    兰茝见榜单已张贴出来,吞下了最后一口包子,信步走出茶楼!

    “楚酒,谁是楚酒?”

    “不会是那天第一个离开的人吧。”

    兰茝刚走到一半时,便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她眉头一挑,走近了细看,才发现榜首赫然是楚酒两个大字,而燕云的名排在了第二位。

    “这不就是楚酒吗!”一位站在她身边的青年高声道。

    “是他!当日只用了两个半时辰就考完了。”

    人群哗然,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玩意一般围着兰茝。

    “不过是文试榜首,武举最终还是靠武致胜!”兰茝见人越聚越多,模棱两可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

    留下众人看着她的背影再次热烈讨论,“就是,只是文试榜首又不是武状元。”

    “这么瘦弱,跟个娘们一样,我看也只会舞文弄墨了。”一个落榜的青年酸到。

    “哈哈哈,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这个文试榜首一拳打趴。”另一个进了百名榜的魁梧壮汉已经开始抑制不住的幻想起来。

    宫门口的这一切,被马车内的燕云收入眼底。

    “一句轻飘飘的话,成功挑起了众人的情绪,用自己文弱的外表成功迷惑对手,不可谓不高!”燕云赞誉道。

    武举考试被安排在次日,由百人角逐出前三甲!

    还在黎明之时,兰茝就已经醒来,她走出营帐,夜幕沉沉,抬眼可看满天浩瀚星辰。她深呼吸了口气。

    今天就是决定一切的时候了。

    “楚酒,你这么早就准备去应试了?练武场还没开吧。”一个值营的将士问道。

    “不是,我去校场练剑。”兰茝温文有礼的笑答到。

    “练剑,这时候练剑,天还黑着你看得见吗,几个时辰以后就要应考了,不是应该多休息吗?”

    难怪骑兵营的人最近训练都这么猛,整日和这么一个疯子呆在一起,谁能睡个安稳觉。

    “嗯,还差一点,这位大哥,我先走一步了。”

    值营兵点头,望着兰茝瘦弱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有一种自己输给了娘们的感觉。

    兄弟,你都把整个骑兵营都打败了,你还想怎么样!因为差一点就夜起练剑,那自己岂不是要不眠不休。幸好,骑兵营还有一个嵇子仪。

    值营兵在心中安慰自己到。

    兰茝来到校场!黎明的夜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在黑暗中,抬起手中的剑,合上了双眼,脑海中浮现出燕云的剑招。仿佛眼前有一个人在于自己对战。

    骤起的夜风吹起了她的发。

    突然,她动了!快速的在夜空中挥舞着手中的剑,剑锋所指,空气微凝!而招式,竟与当日在校场下与燕云对招的一模一样!

    这次,能坚持到什么地步呢?她在心中这样问自己……

    兰茝去校场之后,帐中人就醒过来了,就连一向视睡觉为人生头等大事的嵇子仪都被其余三人成功打醒,迅速穿戴整齐。

    “走吧。”云杉面无表情的说到。

    “现在离皇家练武场开门还有一个多时辰,我们要这么早吗?”嵇子仪问到。

    赵羽挑眉一笑:“夜黑风高容易办事。”

    赵鸿附议:“想想就激动不已,这才像是一个热血青年该做的事。”

    嵇子仪小声嘀咕道:“不就是逃训吗。”

    这些人起得如此早,正是为了亲眼见证兰茝是如何大杀四方成为武状元的!

    按照赵鸿的说法就是,见证一个武状元的诞生,而且还是在自己营帐之中,如果不能亲眼看到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而赵羽则是认为,被一个如此文弱的人打败了是全营的羞耻感问题,但是被一个武状元打败,那就是荣誉感问题。羞耻和荣誉就在这一次应试,不去看怎么行!

    于是,全骑兵营的人就这么被赵氏兄弟忽悠了。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嵇子仪和云杉。云杉本就不是南梁之人,视军规军纪于无物,小王爷是让他留在军中帮着兰茝的,当然以她的事为优先考虑。

    而一向对打打杀杀之事兴趣不大的嵇子仪,完全是屈服于暴力之下的。谁让这里的人他都打不过呢!

    三人出了营帐。

    刚才的值营兵见三人出来,诧异的问道:“你们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练剑!”赵氏兄弟异口同声的回答。

    值营兵有些难以置信,怀疑的看向嵇子仪,“嵇子仪,你也去练剑?”

    “我不练,我看他们练。”嵇子仪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都是什么人啊,难道和疯子同在一个营影响会这么大吗。

    “你手中的锣借一下。”云杉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要干嘛。”

    “叫他们起床练剑。”这样的话由他这张面无波澜的脸说出来,格外的有可信度。

    值营兵略带迟疑的递出手中的锣,然后看着云杉接过,面无表情的走过骑兵营的各个营帐。

    “起床练剑。”他在每个营帐前敲锣叫醒众人。

    然后,这位值营兵就见到了他人生之中最难以置信的事。

    骑兵营中的人真的一个个出来了,而且穿戴整齐,脸上毫无怨言,甚至有些人面带兴奋之色。

    骑兵营众人全部集结以后,上百余人齐向校场方向走去,场面颇为壮观。

    看着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在自己面前离开,这位值营兵犹置梦中,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也要去去练剑了。”

    夜还黑着,校场中的兰茝停下了手中的剑,习惯性的长呼出一口气。

    现在,她也可以做到在相同的时间内保持体力而呼吸不乱。但这也无法保证自己真的能打败燕云,她必须出奇制胜。

    骑兵营的人快接近校场之时,在赵氏兄弟的指挥下又突然转道,没入营地附近丛林中去。

    一切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天逐渐拂晓。卯时,王副将来到教场,发现空无一人心中一怔,而后了然的笑骂道:“这帮兔崽子!”

第三十四章 双双秒杀

    武试考核点被安排在皇家练武场,每年考核这一天都会对京都百姓开放,让民众共同见证又一批国之栋梁的诞生。

    练武场独立于皇宫之外,刚开放不久,就被全城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而刚逃出来的骑兵营众人就混在这群百姓之中。

    早朝以后,朝中各位武官与考官们一同来到了练武场,梁荃也在其中。

    此时,百位通过文试的考生正在练武场上等待考官宣布考试规则。

    辰时刚至,主考官梁荃刚从武官之列走出,场外的百姓就抑制不住议论纷纷,更有成群女子慕四皇子之名而来,难得见到她们心中的战神,心情之激动可想而知。

    “考试规则如下。”梁荃开口,一改惯有的冰冷语调,带了些威严之意:“百位考生分十组,各组角逐出头名,最后十名再选出前三甲,练武场上的兵器可自选。”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有若无的向兰茝这个方向看来,让她心头一跳。梁荃继续说到:“文试三甲若进了这前十之列可直接录用为我朝官员。”

    此话一出,场内其余人看向兰茝等人的目光中带有不明的意味。尤其是兰茝,看着无论如何也不像会进前十之列。

    “这是荣誉,也是压力。”嵇子仪品头论足道。

    “若是他们认为楚酒的身形瘦弱,就可以将之轻易打败,那可就大错了。”云杉面无表情的说道,但眼中却有精光。

    骑兵营的众将士闻言,面上俱是意味不明的笑。

    看得其余不明就里的人纷纷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组别已被各被考官随机分配好了,兰茝在第一组,每个比武台前都有一个武官做裁判。

    兰茝这组的武官是老熟人了。

    “赵副尉。”兰茝恭敬的向面前的人问候道。

    “哈哈,楚酒,士别三日真是刮目相看啊。这才刚入精兵营没多久又参考武举了,还是文试榜首,英雄出少年啊。”

    “赵副尉过誉了。”兰茝笑答,面上未有任何骄傲自得得神色。

    赵副尉见状又高看了几分。

    “考核开始!”台上的梁荃再次发话。

    赵副尉面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第一场,温琉对战宋瑛!”他的嗓音带着兰茝熟悉的粗砺和威严,让二位被念到名字的人仿若被训的新兵,赶紧麻利的跑上比武台。

    兰茝见此二人对招平平无奇,也就不再多看,转而看向了第三比武台。正是燕云被分配到的那个。

    燕云是第一个上场的,只见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劲装,未持任何武器,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挑眉对眼前的双刀客说道:“说吧,要我让你几招。”

    语气狂妄至极。

    对方闻言,气的满脸通红,怒喝道:“小子休得狂妄,看刀。”

    双刀客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以刀法凌厉著称。此时被气的面目狰狞,更是带了狠意直向燕云而来,吓得胆小的女子捂住了双眼不敢看。

    在双刀将要向燕云胸膛砍来之时,他突然快速旋身,来到双刀客的身后,抬脚一踹,直接将对方踹下了台。

    “燕云胜!”第三比武台的武官宣布到。

    一招秒杀!

    人群哗然。就连看台上的武官门都惊得坐不住,齐齐站起身来。

    “看来,此人是楚酒夺得武状元最强劲对手了。”云杉评价到。骑兵营众人开始面露担忧之色。

    兰茝看着比武台上的黑子男子,双眼微眯。

    燕云的速度又快了。

    她回过头来看向自己这边的比武台,第一场已决出了胜负。而赢得人会留在台上,与下一个人决胜负。

    “楚酒。”赵副尉叫住了她,“到你了。”

    声音和气得让台上的宋瑛颇为不平。

    兰茝点头翻身上台,姿势利落洒脱,让场外的女子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是你,文试榜首楚酒。”宋瑛张口说道,面露不悦之色。

    “是我。”宋瑛也算彪型大汉,兰茝与之对比显得格外瘦弱。

    但是她平平无奇的语调然让宋瑛更是上火,伸出手中的剑指着兰茝道:“说吧,要我让你几招。”

    狂妄的语气简直和燕云一模一样。

    他见众人的目光成功被他吸引,面上颇有自得之意。他可不认为眼前这个弱得一阵风就能吹跑的人会是他的对手。

    嵇子仪见宋瑛放话,大笑出声:“哈哈哈哈,这大个子有胆色,居然让我们阿酒。”

    “这下有好戏看了。”唯恐天下不乱的赵氏兄弟简直恨不得挤到前方。

    兰茝闻言眸光潋滟,当即伸出修长的食指道:“一招,阁下让我一招即可。”

    原本只为羞辱兰茝的宋瑛见他居然真的肯被让招,有些反应不及。在比武中被让招可是耻辱啊。

    待反应过来之时,面露鄙夷的神色。看来眼前之人真的武艺不佳,他可以轻松拿下这第二场的胜利了。

    “好,我就让你一招。”

    兰茝挑唇一笑,“那便却之不恭了。”

    话音刚落,她手持长鞭,快速逼近宋瑛。

    只听见“啪”的一声鞭响,宋瑛瞬间被击落下台。

    “你!”被打下台的宋瑛伸着手指气急败坏的指着兰茝。

    众人被这一变故弄的始料未及。又是一招秒杀,这次还什么都没看清,就结束了。

    就连看台上的武官们都不清楚番才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的寂静,无不让众人的心中震惊。原来,这个文试榜首不仅在兵法谋略上出众,这一身武艺更是了得。

    刚才那一幕只有梁荃看清了。在宋瑛因为让招放松警惕之时,快速出鞭精攻击他的下盘,让他无法站立,直接掉下台。

    攻人攻心,心思齐巧,不得不让人心生赞叹。

    此时,站在比武台上的兰茝,转身向台下的宋瑛鞠了一躬道:“承让了。”

    众人闻言,嘴角抽搐,这太毒了吧,宋瑛的脸面都丢到姥姥家了。

    果不其然,宋瑛听到“承让了”三个字,一口气憋着上不来,直接昏死过去。

    场外骑兵营将士们已经笑翻了,他们也没想到原来楚酒会这么腹黑,这么损。

    赵副尉摸了摸鼻子,宣布道:“楚酒胜!”

    看台上的梁荃,在场上的少年上了第一个比武台之后,目光就未从他身上离开过。此时,眼中更是浮现出连他都未觉察到的笑意。

第三十五章 保存体力

    “阿酒!好样的!”听闻兰茝获胜嵇子仪兴奋过度,忍不住高声呐喊。

    比武台上的兰茝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声音,立马转身向场外看去。

    此时场外已座无虚席,但是她还是很快就发现骑兵营众人,上百人十分壮观的坐在看台上,冲她兴奋的招手。

    嵇子仪在兴奋的大喊大叫,完全没有了文弱书生形象。

    一向面无表情的云杉踩了他一脚,看着他痛呼,脸上露出少见的笑意。

    赵氏兄弟见她看过来,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骑兵,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了人群中,她听不清楚,只能从众人的嘴型中勉强辨认“武状元”、“秒杀”这样的字眼。

    “从军的感觉似乎还不赖。”她面上浮起笑意,长鞭“啪”一甩,看向赵副尉道:“赵副尉,下一个!”

    此时,她的脸还是其貌不扬的样子,但这一刻在旁人看来却是分外的光芒万丈。这世间有一类人便是如此,即使跌落尘埃,即使容颜不再,可身上的那股气质却永远不会变。

    这也是当年在燕为质的梁荃倾心于她的地方。

    “下一个,秦无霜。”

    此名字一出,再次引起了众人得讨论。那些看过去年武试的人们都清晰记得,秦无霜乃是去年武试的第四名,仅一名之差与官场无缘。

    这时候,就连看台上的武将们也不由挺直了腰背。若是楚酒赢了这个去年第四的秦无霜,是否说明他就有争夺三甲的能力呢?而实力不俗,将宋瑛一招秒杀的楚酒,若是被秦无霜打败了,那也很有看头。

    在部分人陷入沉思之时,第三比武台突然传来惊呼声,众人的目光再次被燕云吸引。

    第三比武台上,燕云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他再次将对手踹下了比武台,依旧是没用任何武器,又是一招秒杀!

    不,是一踹秒杀。

    被踹下台的人气愤的斥责燕云道:“你说好的让我三招的。”

    燕云闻言轻笑出声,从比武台上俯瞰着这位被他踹下台的仁兄道:“事贵应机,兵不厌炸,这文试考核刚过,阁下这么快就忘记这个道理了?”

    这位仁兄恼怒至极却无法反驳,顿时如宋瑛一般昏死过去。

    第一比武台,秦无霜被叫到名字后利落上台,“你在这台上已站得够久,接下来轮到我了。”

    兰茝打量着眼前这位身量修长之人,见对方气息沉稳,手持长戟带有杀伐之气,看来是来者不善,“多谢兄台关心,我觉得这比武台上风景甚好,暂无下台的打算。”

    话刚说完,两人同时出手了。

    秦无霜挥动手中长戟,直指兰茝而来。

    兰茝心中一笑,来得正好,让你知道何谓以柔克刚。

    她甩出长鞭一卷,瞬间缠住对方的长戟。秦无霜见兵器被缠,立即往回拉,想要用自身力量上的优势牵制住兰茝。

    但是,兰茝并未按照常理出牌,就在秦无霜卯足了劲往回拉之时,她突然松开了持鞭的手。

    秦无霜反应不及连连后退。

    就是现在!

    兰茝双眼微眯,放开后又如闪电般抓住了鞭子,顺势收回,在秦无霜还未站稳脚跟之时,往他双腿上一抽,直接将之打落下台。

    这次,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动作。

    看台上的武官们再次坐不住,齐齐站了起来,心中的震惊之意难以言表。

    去年的第四名就这样被打败了?

    他们能记住秦无霜这个名字不仅是因为他离三甲只有一名之差,而是他和去年的武状元比武时还打的难舍难分,只是不幸在比试中受伤,才与三甲无缘。

    没想到他今年会再次参加武举考核。众人原以为他和兰茝之间有一场硬仗,未曾想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被打败了。

    对方只用了两招,还是平平无奇的两招。

    “承让了。”兰茝再一次在台上对着被她打落下台的秦无霜鞠了一躬。

    秦无霜并未如宋瑛一般气得昏死过去,而是反问道:“你是故意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取胜的?”

    “是。”兰茝正色,回答道。

    “为什么?”秦无霜不解。

    “为了保存体力。”

    兰茝转过身去看向第三比武台的燕云,眼中是浓烈的战意。

    燕云感觉到了这如芒在背的视线,也转过身来,眼中的跃跃欲试不言而喻。

    两人之间,有一种无形的氛围,看得秦无霜一阵失落。原来,在他们眼中,自己还称不上是一个对手,去年还有这第四名,今年未进前十不说,还因为别人要保存体力这种理由,两招就被打败。

    失意的秦无霜,脸色惨白,再不发一言,独自往边上落座。

    看台上的武官们看了一会明白过来,为什么燕云会如斯嚣张,一脚踹下一个对手,而楚酒也这般投机取巧,一鞭一个,原来这两人都是为了保存体力与对方一战。

    “这两小子够狂妄,够自信!”一个武官放声大笑,言语中的赞赏之意表露无遗。

    “只有双方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自信,对对手的实力也有足够的自信,才有这种为了与之一战而保存体力的想法。”

    其余人纷纷表示赞同,两人在不同的比武台,若要有比试机会,需先确保自己和对方都是这小组的头名。即使到了这最后十名的角逐,也不一定马上相遇。

    “这楚酒是文试第一,燕云是文试第二,看此二人的架势是要把这武试的头两名也拿下啊。”

    “这次武举倒是有意思了。”

    一武官见梁荃此时神色尚可,并不如往日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便大着胆子问道:“殿下可知这燕云是何来历?”

    “此人乃我府中侍卫,因有意求取功名,便参与了这武举。”

    众武官闻言心中一跳,如此人物在哪个国家不是一方俊杰或是国之栋梁,竟然只是四皇子府中的一个小小侍卫……看来这四皇子府内,卧虎藏龙啊。

    “那殿下可知这楚酒是何许人也?”这位武官再次大着胆子问道。

    梁荃闻言,面色更加柔和,嘴角轻扬道:“是我帐下精兵营刚入伍不久的骑兵。”

    武官们闻言,心中再也不淡定了,感情这台下二位在那节省体力争输赢,到头来最终的赢家还是眼前这位啊……

    看来,四皇子是有意改变这朝堂格局,大皇子二皇子对立的局面已经过去了。

    梁荃看着众人所有所思的神色,心中满意。他对一众武官如此坦诚布公,未尝没有存了拉拢他们的心思。

第三十六章 武举状元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中,兰茝一路取胜,成功进了这前十名。此次的文试三甲,俱在前十之列。

    决赛被分为五组,淘汰五人,其余五人再选出最终的前三名。最终的留下的十人,个个都有不凡之处,甚至其中有几人比秦无霜还有潜力,兰茝也是费了不小的劲才打败了他们。

    最终这一二名之争,还是落在了燕云和兰茝的身上。

    此时已至傍晚,兰茝和燕云站在无尽黄昏之下,被大片余晖包裹着,二人双手持剑,剑锋朝下,身影被夕阳无限拉长。

    赵羽激动的看着两人,对身边的人道:“阿酒居然没用鞭子改用剑了,而且整场不用武器的燕云也拿起了剑。”

    “这两人的剑也是一样的。”云杉开口道,“看来他们铁了心要一分高下了。”

    众人屏息,眼神一瞬不瞬的看向场中,气氛紧张的似乎连天上的流云也加快了速度。

    “这一刻终于来了。”燕云一改狂妄的神色,眼中跃跃欲试的火焰在燃烧着,“没想到,除了四皇子外,南梁还有如此精通武艺之人。”

    南梁,她可不是南梁人。

    兰茝闻言轻笑,“我未曾想过,梁国有人会如此精通武艺。”她将这句话还给了他。

    燕云闻言皱眉,此话乍听之下并无不妥之处,却似又暗含深意。

    “最后一场比试开始。”作为裁判的武官一声令下,两人的眼神立马变得凌厉。

    燕云率先动了!铁剑携裹着傍晚的风,笔直的向兰茝刺来。

    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兰茝举起手中的剑一挡,竟不偏不倚迎上了剑锋。

    两剑交锋摩擦,发出了尖锐的金属碰撞之声。两人交叉而过,剑气在空气中化为虚了无。

    正当众人预备长呼出一口气之时,两人再次交锋,其动作急如闪电,不时传来两剑相击之声,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兰茝一袭白衣胜雪,燕云一身黑衣如墨,黑白相汇,如快速旋转的太极。

    “比起一月之前,你的体力和速度都有大幅提升。”燕云评价道。

    “若想胜你,还不够。”兰茝应答。

    她必须找到他的破绽。

    这时候,兰茝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她开始分神去观察燕云的动作,寻找突破的机会。

    “怎么,体力不支了?”燕云明显感觉到对方速度变慢,不攻击只防守,心中失望之意油然而生,手中的动作却越发的快。

    兰茝被他接连不断的攻势逼得节节后退,依旧是不攻击只防守。

    “阿酒这是怎么了,快砍那小子啊。”

    “不会是体力不支了吧。”

    骑兵营的众人开始为她担忧起来。

    “他在观察。”看透了兰茝目的云杉面无表情的说道。

    “观察?”众人不解。

    “楚酒看似出招敷衍,却在观察燕云的攻击破绽,这二人太过期待这场比试,此时他速度下降,必让燕云心生不满,从而加快攻势。越急则破绽越多。”

    正如云杉所讲,兰茝有意让燕云由于她的速度而心中不满,让他产生想快速结束这场比试嗯心理,从而一点一点消耗他的体力。

    此前,她都是被燕云的节奏带着走的,他慢她也慢,他快她也快,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中,现在她反其道而行之,倒让燕云乱了这分寸。

    此时,燕云虽然进攻快速,却由于心境变化,呼吸开始有一似凌乱,虽然只有细微的喘气声,但还是被兰茝捕捉到了。

    突然,她不再保持防守姿态,而是如同蓄足了力的豹子,快速向对方挥剑而去,燕云被这一变故弄得措手不及,手中的剑也向兰茝而来,却偏了角度,削下了她一缕黑发。

    她再一次被他削落了发。

    可是这一次,她的剑正抵着燕云的心口,只要她加大力气,剑,就能没入他的身体之中。

    燕云低头,看着抵在心口的剑,哑声开口道:“我输了。”

    “多谢阁下不吝赐教,我却不愿于你再战第三次了。”

    燕云闻言,迅速抬起头,一脸迷惘的看着她。

    兰茝指了指被他握在手中的黑发道,幽幽说道:“这是你第二次削落我的发,若是再与你比试下去,怕是要长伴青灯古佛了。”

    燕云朗声大笑,心中抑郁一闪而光,“上回比试,你还不过是个只懂得与我硬碰硬的小子,虽说冲劲善可,但木强则折。没想到这么快就懂得张弛有度,审时度势了。”

    兰茝闻言,心中蓦得想起初次与全营对战时,梁强评价她攻击莽撞,不知变通,当时还心有不甘,如今回想起来,竟觉得这往昔日的自己分外幼稚可笑。

    燕云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挑眉一笑弹开了抵在心口的剑,走到她身边。路过她时,用仅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恭喜你,楚酒,现在你已正式成为了黑鹰军的一员”,径直走下了台。

    她闻言错谔,转身看向坐于武官之列中的梁荃,他也向她看了过来,还是如往昔一般冰冷的面色,眸光幽深的让人看不清情绪。

    裁判拉起她的手,向众人宣布她的胜利。

    骑兵营的上百人欢呼雀跃,再也顾不得规矩,成群的跑向比武台上庆贺她成为了武状元。

    武官们被这个阵仗惊得哑口无言。

    梁荃起身,走下看台沉声询问道:“你们可是精兵营的。”

    众人见四皇子寒冰一样的面色,方才意识到事情不妙,心中咯噔一声,纷纷低头下跪,赵鸿开口道,“禀四皇子,我等乃是精兵营下属骑兵营。”

    兰茝见众人下跪,也再次跟着低头下跪,若是可以,她是万分不愿跪眼前之人的。

    “逃训一天?”梁荃的面色更加冷酷,看得众人心中胆战心惊。

    “你通知王副将,即日起骑兵营众人每晚加训两个时辰。”他再次开口指着兰茝说道。

    “是。”

    见她应答,梁荃转身离开。

    众人见他远去,才敢长呼一口气。

    “军营里的什么阎王,黑面魔王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四皇子。”赵鸿看着梁荃的背影心有余悸的说道。

第三十七章 楼府相邀

    “好了,走吧,嵇子仪请你们喝酒。”兰茝今日心情尚好,半开玩笑的说道。

    嵇子仪倒也欣然答应,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全包我身上,若是酒钱不够我再回嵇府偷点。”

    众人哄堂大笑。

    “反正回去也要被罚,不如喝个酩酊大醉回去,倒也痛快。”

    “不醉不归。”

    此时练武场内华灯初上,一群大老爷们吵吵嚷嚷,嘻笑打闹,一会儿讨论着去哪里痛饮千杯,一会儿幻想着去红楼听优伶唱曲,众人推推搡搡的出了这练武场。

    当然,喝酒听曲只是他们的臆想而已,无论是哪国的入伍军人都是不能入这酒馆和红楼的。

    汴京的夜市热闹繁华,路过酒馆茶楼时,有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让众人倍感饥肠辘辘。

    “我们还是回去看看伙头营还剩什么吃的吧。”赵羽沮丧的说道。

    众人经过各大酒楼一步三回头,看得心中歉疚,不确定开口道:“这时候,伙头营定是没有留饭了,不如我回去看看有什么食材做给你们吃。”当然,她从未进过这伙房,也从未煮过任何吃食。

    众人听她这么说自然是乐得同意。

    “那感情好啊,状元爷亲自下厨。”

    “没想到阿酒还精通厨艺。”

    正当众人热烈讨论着回去要让兰茝弄些什么吃的时,一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对兰茝俯身恭敬道,“状元爷,楼相有请。”

    “你是何人?”

    “小人乃楼相府中管事,奉相爷之命邀状元爷过府一叙。”

    嵇子仪见状出声询问道:“楼相为何要找阿酒?我听闻楼府的小姐个个才貌双全,名动京师,莫不是哪位小姐看上了我们阿酒,想要他做如意郎君吧。”

    骑兵营的大老爷们成日见不到一个女子,此时见嵇子仪这么说,皆是一脸揶揄之色的看着兰茝,似是在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楼府的这管事也算精明,绕过嵇子仪这个问题,再次向兰茝道:“事关状元爷仕途,还望您随我走一趟。”

    “走吧。”兰茝沉声应答。

    楼相权侵朝野,楼府相邀自是不能推却,众人也未多相劝。

    只有云杉小声嘱咐了句万事小心。

    兰茝随管事往楼相府去。

    楼相府与此地就隔了一条街,两人很快就走到了。

    进了这府中,见处处雕栏玉砌,室宇精美,铺陈华丽,更有奴仆成群,不由在心中感叹相府的尊荣显赫。

    “相爷已在书房等候,请随我来。”

    管事将她领到书房前,叩门道:“相爷,楚状元到了。”

    “请他进来吧。”

    管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兰茝推门而入。

    进门后才发现书房内有两人,一位是三十左右的男子坐于案前,正是二皇子梁墨,她初次进宫时与他有一面之缘。此人与梁砚的轻浮无礼不同,他的眼中有精明算计,想来这次寻她过来,也是这位爷的主意。

    另一位自是右相楼渊,坐于茶几边上。

    “参见二皇子,见过相爷。”她作揖行礼道。

    “你可是梁荃帐下的兵?”

    “禀殿下,楚酒乃四皇子麾下精兵营骑兵。”她恭敬的答到。

    梁墨唇角带笑,看似亲和却城府极深,“罪奴之城一行,楚状元倒是威风,不顾皇室威严一脚踹开大皇兄的房门,又暗中营救谋害他的军妓,你说,我该不该将这事公诸于众呢?”

    兰茝心中一跳,对方果然有备而来,“不知殿下今日找楚酒前来所谓何事,还望示下。”

    梁墨起身,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的观察了一遍,开口问道:“梁荃可有找过你?”

    “未曾。”兰茝低头到。

    “那也快了,武状元这么好的苗子,他怎会放过。若是他让你为他办事,尽管答应便是,你只需在恰当的时候……”梁墨停了下来,话中有未尽之意。

    兰茝却懂了,如今梁砚势弱,梁荃与梁墨分庭抗礼,这朝中新贵一时成了抢手之物。尤其是梁荃,定然会拉拢武举三甲,培植武将势力。而梁墨之意便是要她明面上依附,实则暗中窃取情报,与他二人互通有无。

    一旁的楼渊见兰茝沉默不语,出声提醒道:“藐视皇权与谋害皇子可是重罪,楚状元可要考虑清楚为好。”

    兰茝心中冷笑,这老匹夫倒是会歪曲事实,营救姜阙一事从他口中说出倒成了谋害皇子,此时若是一般人,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兰茝自然也要表现得如梁墨与楼渊期盼的那般,面色惨白,当即吓得跪地伏首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二人满意点头。

    “起身吧,只要肯你为我做事,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楚酒起身,再拜道:“谢殿下提拔。”

    你来我往之间,心中各有算计。

    “退下吧。”

    “是。”

    ……

    兰茝退出书房以后,由管事领着出了这楼府大门。

    凑巧的是,四皇子府的马车刚好停在了楼相府门口,马车中走下一女子,正是楼澜。兰茝认出她便是在宫中无她相撞之人,袖中还掉落梁荃的锦帕,没想到是楼府的小姐。

    这时候,梁荃也下了马车,楼澜与他道别了几句,就与兰茝擦肩而过进了这府中。显然,楼澜上次因秋水之曲慌了心神,步履匆匆,已不记得她的样貌。

    倒是梁荃,见她从楼相府出来,眼中有异色闪过,走上前开口道:“上马车吧,正好我也要去军营一趟。”

    兰茝立马作惶恐状,低头拒绝,“小人身份卑微,怎可与殿下同乘一辆马车。”

    “身份卑微?”梁荃沉声道:“你现在已是武状元怎会身份卑微,还是你认为这南梁状元郎的身份是卑微的象征。”他显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不敢。”兰茝的头低得更低了,跟在他身后上了这马车。如今他二人身份有别,她被动隐忍与女子身份时全然不同,他应当认不出来才是。

    马车宽敞,她坐于他对侧倒也不显得拥挤。

    “文试最后一题,你是如何想到用间之论?伊挚在夏而殷兴,吕牙在殷而周兴,本殿在燕十年,这‘间’可指得是我?”梁荃率先开口道。

    这个问题暗含深意,让兰茝无从答起,当时有这番间谍言论也是想到了军妓之诱,燕云之叛,但她却不能如此回答。

    梁荃本就不是要她的答案,只是突然提起北燕十年,自嘲一笑,再次开口道:“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做这文试榜首?”

    兰茝闻言抬起了头,不解的看向他,“这榜首之名竟是源于殿下吗?”

    梁荃点头,幽深的目光看不清情绪,接下来的话却让兰茝如坠深渊,“你的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只是,需要这‘用间’之计的,何止在战场,朝堂之上更是风云诡谲,尔虞我诈,既写了这用间之论,怕是比起常人更有为间的觉悟才是。想必,梁墨与楼渊刚才已为你上了这一课吧。”

第三十八章 兰茝服毒

    兰茝面色凝重,沉声开口道,“殿下意欲何为?”

    “让楼氏满门倾覆。”梁荃靠着马车,幽幽说了这么一句。

    此时,马车动了,车轮子“轱辘”的声音格外清晰。夜风拂过,吹开了帘子,兰茝从车窗中看着华贵气派的楼相府,逐渐从自己眼前向后倒退而去。

    她突然想起方才梁荃与楼小姐在这相府门口惜别的场景。观楼小姐神色,她必然是钟情于梁荃的,否则怎会将他的锦帕随身携带。

    原来,这一切竟是个局么。

    “如今,你已是黑鹰军的一员,黑鹰军从不养无用之人。”梁荃再次开口道。

    他的话让兰茝心中一沉,她费尽心思考这武状元,不就是为了一步步接近梁荃,成为他的亲兵吗。如今,她就要达到这个目标了。

    南梁权力之争这个巨大的漩涡,她不得不跳。

    “一切服从殿下安排。”

    梁荃见她表态,取出一个瓷瓶,递给她一颗药丸,“本殿从不轻信任何人,服下这药,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是完成了任务自有解药,若是完不成,三个月后将中毒身亡。”

    他的声音带着冷意,让她如置冰窖。

    三个月么,她赌了。

    兰茝从他手中接过这枚毒药,“多谢王爷赠药,楚酒定不负所期。”

    言毕,将手中的药一口吞服,唇角隐有自嘲的笑。

    梁荃合上了双眼,马车内两人再未有任何言语,他未说明,她将要做什么。

    许是心理作用,她此时觉得头晕目眩,神志恍惚,好似下一刻将要毒发生亡。心跳的极快,从相府到军营这一段路开始显得无尽漫长起来。

    她甚至想学梁荃的样子,背靠车厢,闭目沉思。可是她的背却挺得笔直,一路僵着身子,一动也不动,像极了受了惊吓的兔子。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军营。梁荃当先下了马车,兰茝尾随其后。

    “接下来,宫中将会宴请文武恩科的三甲,你要做什么,到时自会知晓。”梁荃说了这么一句,就往主帐去了。

    兰茝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心还在突突的跳。京都内,仿佛有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兰茝,你低估了一个男人对权势的野心……

    新婚之夜,梁荃的这一句话在脑海中不断回响。她甩了甩头,向骑兵营的方向走去。

    回到营帐时,见帐内空无一人。她这才想起,今日骑兵营逃训一天,怕是王副将得了什么消息,正在惩治众人吧。

    她又匆匆赶至校场,果不其然,听见了王副将训斥的声音。

    “你们倒是胆子不小,视这军规于无物!”

    众人虽然对惩罚有所准备,但听到王副将这么说还是心中发怵。

    “王副将。”兰茝走了过去,对他俯身抱拳道,“此事皆因我而起,楚酒请求与大伙一同接受惩罚。”

    王副将见她前来,余光瞥到众人发亮的眼睛,笑着开口道:“还算有情有义,不枉这群兔崽子为你逃训一天。”

    兰茝见他神色愉悦,倒不像真的动怒的样子,心中了然,今夜他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并不会如何责罚他们,于是开口道:“多谢王副将。”

    王副将听到她道谢,心中赞叹,好个心思敏捷的小子。

    而骑兵营众人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道谢。

    “楚酒,我们都要接受王魔头的十八般酷刑了,你怎么还向他道谢。”

    “该不会是在练武场的时候虐别人虐多了,回来找虐的吧。”

    一个士兵大概是饿昏了头,竟然将暗地里他们给王副将的称呼都给说了出来。

    她成功的看到王副将的面色一黑,阴恻恻的开口道:“王魔头?这个称呼不错,本想看在你们个个饿的面色铁青的份上,放你们一马,看来还是太仁慈了。”

    放他们一马,这怎么可能。大伙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一般,齐刷刷的看向王副将。

    “您真的是王副将吗?”嵇子仪不确定的开口问道。

    “你说呢?”

    “您真的愿意放过我们?可是您刚才骂得那么凶,一副恨不得刨了我们……我们祖坟的样子。”嵇子仪越说越小声。

    王副将还是听见了,走过去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嵇家的祖坟我可不敢刨,万一留名于史,那可真是罪过。”

    嵇子仪疼得龇牙咧嘴道:“那您番才……”

    “你们逃了一天。老子被上头骂得狗血淋头,还不得把你们全部叫过来臭骂一顿啊。”语气中还带有憋屈之意。

    众人闻言放声大笑。

    赵羽笑道,“那您使劲骂吧,骂舒坦了,不罚我们就行。”

    “那可不行。”赵副尉打断了他的话,“四皇子不是让你们每晚加训两个时辰吗,今天就算了,明晚开始一个都别想跑。”

    “是。”众人有气无力的应到。

    每晚加训两个时辰,长期以往他们焉有命乎……

    “好了!一个个要死不活的,赶紧去伙房吧,今天骑兵营里出现了一个状元郎,老子高兴,亲自给你们下厨。”王副将笑着赶人。

    王副将亲自下厨,里面不会放了什么剧毒吧,看他这五大三粗的样子,众人一副怀疑的神色。

    有人想起了兰茝在回来之时也要说下厨的话,出声问道:“楚酒,你刚刚不是说也要下厨吗。”

    大伙这才反应过来,对她使眼色道,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兰茝见状讪笑道:“我其实对厨艺一事一窍不通。”

    “没事,会和面就行。”王副将接话道。

    一行人来到了伙头营,吓得炊事兵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听说他们要自己做饭,便把各处食材摆放位置告诉王副将就走了。

    王副将搬出一大袋面粉,“来十几个人和我一起和面,不然这几百号人,到明天天亮都不一定吃风上。”

    他找出十几个大盆,给和面的人都发了面粉。

    “看着我做啊,水往盆的边缘加!”

    一起和面的这十几个人都是有经验的,反倒是她这个女流之辈,在此事上一窍不通,只得左顾右盼,照猫画虎。

    “楚酒,你在干嘛!拿出你打人的力气啊。”王副将偶尔会看不下去,开口训道。

    “是。”她尴尬地应道。

    众人哄堂大笑,一向被他们奉为骑兵营传奇的兰茝,此时在这种小事上吃了瘪,倒让她少了些孤傲,多了一丝烟火之气,让人生了亲近之心。

    有好几个人也看不下去,轮番上阵教她,也没把她教会,烙出的饼张张焦黑。

    时间在相互调笑中流逝,夏季的城郊,虫鸣鸟叫之声此起彼伏,每个人手中捧着王副将刚烙好的葱油大饼,吃得正欢。

    兰茝双手捧着葱油饼,咬了一口,便觉这饼外酥里嫩,满口留香,从前那些山珍海味倒黯然失色了起来。

    想起今日的万状惊险以及体内的致命毒素,这一刻突然变得分外弥足珍贵。

第三十九章 策马游街

    回到营帐以后,嵇子仪几人累得倒头大睡。

    云杉见兰茝还坐于桌前举笔沉思。他沉吟片刻,开口道:“写封信给他吧。”

    兰茝诧异转头,眼中有迷茫之意,“谁?”

    云杉轻叹了一口气,“烨王。”

    兰茝这才恍然想起,他已离开了一月有余,最后一面是什么时候见的,那时他在做什么,说了什么话她已然记不清了。

    “他可有消息传来。”

    “未曾。”云杉再次出声提醒的道:“给他送一封书信吧,无论说什么都可以。”小王爷怕是很开心吧,他倒是从未收过友人送去的书信。

    “好。”

    兰茝的面貌在烛火摇曳中变得柔和起来,她思忖片刻,便提笔写到:云蔚,近日可好,自营中一别,屈指月余。忆往昔初逢,落日熔金,无子对弈,胜负未分;值营畅饮,明月清风,至今在目;罪奴之城,雨夜相护,尤未表谢。今日恩科及第,知己阔别,意上心头,顿起离思……

    她拣了一些近日发生的事,在信中细细一一道来。书写完毕,吹干了墨迹,将信笺折叠好,递给云杉。

    “麻烦你了。”

    云杉接过,收入怀中,对她鞠了一躬,便出了这营帐。

    兰茝再次提起了笔,一时有心中万般思绪。想起楚瞻千里赠画,想起探亲之日,感叹恨不相逢未嫁时,想起今夜服下的毒药。

    欲起笔又停下,笔尖触到信笺,在上面晕开了一片墨迹。

    欲将这满腔心事尽数书于纸上,又不愿这诸多琐事扰了他的生活起居。

    她摇头失笑,暗叹自己竟起了这般深闺怨妇的心思。最终,心中的这百转千回化为了八字:

    幸得相逢,尤盼再会。

    夜静得恼人。不知何事萦怀抱,兰茝伏案上托腮,神思早已渐远……

    往后的两日,她如往常一般在骑兵营中接受操练,夜晚陪着大伙一块受罚。此事虽因她而起,但她已是武状元了,本无需忍受这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的。按照兰茝的说法就是,他们是一个营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她也不能例外。

    这番做法赢得了全营的好感,男子之间一向是义字当头。

    第三日,有宫中内侍上门,宣召读榜,赐大红蟒袍,告知她与文试三甲一同游街及参与今晚的琼林夜宴。

    八月的清晨,辰时刚过就有暑气蒸腾而上。汴京街道再次出现了万人空巷的景象,如同兰茝出嫁那天一般。

    旗鼓开路,文举三甲手捧钦点圣诏,打马而过。

    兰茝等武举三甲尾随其后。她此刻身穿大红蟒袍,足跨金鞍高马,意态风流,经过这繁华热闹的京都街道时,惹得满楼红袖朝。

    燕云在她身旁,与她齐头并进。他心中早已把她归为同党中人,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当先挑起了话题,“你今日倒是春风得意。”

    “彼此彼此。”兰茝淡笑,拱手回敬。

    燕云见她一副疏离客套模样,眉头微皱,“日后便是同僚了,又何需在意这些虚礼。”

    “既入了这政权中心,免不了要沾染些官场做派,小弟我也是入乡随俗,燕兄莫怪。”

    燕云点头,意味深长道:“你所言非虚,入了这虎狼之窝,为了明哲保身,自是要学着如何做个虎狼。”

    此时游行的队伍,正从东榆街绕过宫墙之外去往北栅街,兰茝抬头望见这满目朱红,假意开口询问:“燕兄参与这武举恩科,可是意在功名?”

    “哦?我意欲何为,你当真不知吗?”燕云笑着反问。

    “我怎会知?”北国世子在南朝为官竟不更名改姓。虽然,亲王燕彻谋反失败,王府满门从此淡出世人眼前,可若有心人有意要查,真相也未必难寻。

    燕云一笑,意味不明的说道:“有人曾替我完成心中所愿,我如今不过是来此偿还他之心愿罢了。”

    街市纷闹之中,往昔历历在目,如北燕终年不断的雪,纷纷扬扬而来。

    那一年,亲王府被满门抄斩,北燕朝廷念他功在社稷,留他一命,流放为奴。他被带到了这奴隶角逐之所,终日与其他罪奴搏斗厮杀,以娱贵人。

    带他来的人说,若想活着,不被其他人杀死,只能选择杀了别人。他为了苟全性命,终日都在杀戮之中度过。若不是他从小待在军营之中,亦有上阵杀敌的经验,他早已心智崩溃。

    有一天,他如往常一般在厮杀搏斗中落得满身伤痕,独自一人于漫天风雪之中,双膝跪地,手捧白雪清洗脸上的血污。

    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他认出他是在北燕为质的南梁皇子梁荃,在此之前,二人从未有过交集。

    那天,他说了一句改变他往后余生的话:

    你恨这里吗,我可以帮你毁灭它……

    燕云的话意味不明,可兰茝却懂了,她唇角微颤,在这霁日光风之下透着一丝苍白,而后出声轻笑道:“燕兄倒是重情重义之人。”

    北燕皇室于燕云有灭门之仇,南梁朝廷有梁荃未尽的野心,他二人之间,所谋为何,再清楚不过。

    此时,梁荃正坐于北栅街的茶楼上,冷眼旁观几位朝中新贵游街而过,锣鼓震天,百姓相随,好不热闹。

    他看了几眼正与燕云言笑晏晏的兰茝,又收回了目光。

    “今夜琼林之宴,一切可准备就绪?”他举起手中的杯盏,饮了一口清茶,询问身边的胥荀。

    胥荀手抚长须,成竹在胸道:“殿下放心,既然有人替我们开了这秋水之局,若不顺势而为,岂非拂了他人美意。”

    梁荃闻言,冷声轻哼,“按照三司那群老匹夫的性子,只怕今夜过后,这文武恩科的状元要被推到这风口浪尖上了。”

    “既一心妄图跳入这漩涡,就当有面对疾风暴雨的觉悟才是。”胥骛的双眼暗含杀机。

    政治的斗争从来都是从朝中新贵开始牺牲,能在这官场游刃有余的,那个不是见惯了腥风血雨……

    新贵游街之后,兰茝回到帐中,换下了这大红蟒袍。

    此时天色尚早,众人训练未归,营帐内很是安静。她一边拿出了在放榜之日购买的《琅琊诗集》读了起来,一边静静等待琼林夜宴的到来……

第四十章 琼林之宴

    夏季的天暗得晚,余晖未散之时,就有宫中内侍来请。

    “楚状元,奴是小禄子,奉旨带您赴这琼林宴。”这是一个年轻的内侍,生得十分白净乖巧。

    “小禄子,你可知今夜赴宴的都有何人?”兰茝询问道。

    小禄子恭敬的答到:“除陛下、诸位皇子和文武恩科三甲外,及第进士及朝中的文武百官都会赴宴。”

    兰茝点头,“走吧。”

    琼林宴在皇家别苑琼林苑之中开设,就在京都之内,马车从城郊军营出发来到这琼林苑时,夜幕已逐渐笼罩苍穹。

    琼林别苑的风格秉承南梁宫廷惯有的精致。

    她在小禄子的带领下,来到内院园林,入目可见树梢上都挂满了花灯。园内有一湖,名为曳影,湖中开满白睡莲。

    有几名男子在湖畔吟诗作赋,其中三人正是文举三甲。

    “小禄子,你可知他们是何人?”兰茝指着三甲身边几人问道。

    “他们是本次文举的新晋进士。”

    “我知道了,领我去宴席吧。”

    “诺。”

    “楚酒。”两人刚要离开,就听见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叫她的人是文举状元楼式微,生得儒雅俊秀,身形修长,作书生模样打扮。

    “这是文举榜首楼状元,也是左相楼渊第七子。”小禄子在她身边介绍到。

    “楼兄。”兰茝点头,走过去作揖见礼。

    楼式微身边的人见她过来,眼中充满了探究的神色。

    “你就是今年的武状元楚酒?看着倒不像习武之人。”一位进士面色微讶。

    探花郎在一旁附议,“往年的武状元哪一个不生得人高马大,身形健硕,如今这个倒是比楼兄你更有书生意气。”

    楼式微闻言朗声大笑:“你们可不能被楚兄的外貌给欺骗了去,他可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啊。”

    “不敢当。”兰茝摇头摆手道。

    见楼式微这副熟稔的语气,她眸中闪过精光。

    自从那夜楼府相邀之后,他便让钟秀帮她暗中打探楼府的消息。这个楼式微乃楼渊庶子,在府中并不受宠,但正因如此才随了府中姨娘,学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在科考中拔得头筹后,才得到了楼渊这次的重视。

    不知是楼渊有让他接近她,还是他是在楼府得了什么消息,知晓她被楼相相邀书房一事。

    “我等方才在对莲做赋,你可要一道参与?”楼式微出声询问,语气中有诚挚相邀之意。

    兰茝婉言谢绝,“多谢楼兄抬举,楚酒乃一届粗人,只识得几个大字,读了几本兵书,于舞文弄墨一事所知甚少,就不打扰诸位雅兴了。”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楼式微是万万不信的。只是她话里话外有明显的推却之意,倒让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楼兄,楚状元是习武之人,让他和我们一起吟诗作赋却是不大合适。”探花郎在一旁劝道。

    楼式微和气的笑道:“倒是我思虑不周了,看时辰也不早了,琼林宴也快开始了,我等还是早些入席吧,诸位请。”

    “楼兄先请。”众人你来我往,相互客气了一番齐齐往园内走去,兰茝亦在其中。落座后,免不了又和身边的人寒暄几句。

    不过,她本就是宫廷出身,这些官场应酬之事于她也算轻车熟路。

    “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起身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今日既是宴请朝中新贵,诸位自行开怀畅饮即可,不必过多拘泥礼节。”

    “是。”

    百官起身,举杯同饮,一时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她抬眸望去,今日梁王携美同行,众皇子个个左拥右抱,百官美人在怀,好一个君臣同乐的场面。

    她身侧也有一美姬贴身伺候,为她增添酒水。只是这美人比起这殿上的其他人,倒是规矩十足,少了几分情趣。

    此时梁荃恰好向她的方向看过来,怀中美人在卧,他低头与她说了什么,美姬起身离席,无人觉察。

    兰茝唇角挑笑,对身侧之人道:“过来坐下吧。”

    “是。”美姬落座。

    兰茝倒了一杯酒,递给她。

    对方面露惶恐之色,“奴岂敢让大人倒酒。”

    兰茝把酒盏塞到她手中,眸光潋滟,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好戏快开场了,看戏怎能没有美酒相配。”

    美姬的双眸闪过一丝精光,面上娇笑连连,“大人,你在说什么,奴不懂。”

    她的手却快速的在兰茝的掌心写下秋水二字。

    秋水。

    兰茝瞳孔微缩,当年椒瑛夫人一曲秋水掳获了君王心,引得六国贵女争相效仿。早些年,她也从宫中乐师那习得此曲。

    前几天,钟秀为她提供了宫中及朝堂上各个重要人物的情报,包括楼相之女楼澜在宫中庆典弹奏秋水,顾贵妃与薛昭仪皆因此曲自缢宫中一事。

    梁荃,他要用先母旧曲做什么,这与倾覆楼府又有何关系。

    她不动声色的饮酒,如众人一般与美人调笑。

    这时候,殿中歌舞已至尾声,殿内的琴瑟之声已经停止,舞娘们正准备退下。

    突然,殿外有琴声响起,众人面色惨白,更有甚者手中的酒盏掉落,与光滑的地面相击。

    “砰!”的一声,清脆的声响,砸得人心惶惶。

    皇家盛宴,再闻秋水。

    梁王面色铁青,将手中的杯盏一摔,甩袖走出殿外,今夜他势必要抓到这弹奏之人。

    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及大理寺卿三人心中一沉,顿感大事不妙,紧随梁王的步伐出了殿外。

    兰茝摇晃这手中酒杯,看着杯中自己,倒影潋滟,对身边的人开口道:“我听闻,每次秋水之曲一出,便有人死去,那今夜会轮到谁呢。”

    身边的美姬敛目低眉,恭顺答到:“奴不知。”好似刚刚,写在手中的秋水二字,是兰茝的一时幻觉一般。

    百官已无心与身旁美姬调笑,众人陆续离席。此时,殿内只剩下梁荃,兰茝与她身边这位美姬,燕云早已不在。

    梁荃起身,走到她身边道:“走吧,我们总要让外面的人见见。”

    兰茝意会,放下手中的酒盏起身。

    两人一同离席。

    空荡荡的大殿,那名美姬坐在宫中乐师们还未收走的琴前,纤指拂过,一曲秋水倾泻而出。

第四十一章 协理查案

    她倒是没想到梁荃能把这殿内之人全部调走,侍卫全部去抓弹奏之人,内侍随驾,陪酒的女姬们也退下了。

    听着身后迤逦大气的秋水之曲,兰茝嘴角含笑,这倒是与方才那首缠绵悱恻的感觉不同。

    虽是同一首曲子,可由不同的人弹奏出来,给人的心境感受也不同。她虽从未听过当年椒瑛夫人之曲,但是这两人怕是都未得其中精髓。只是不知道,这楼府的楼澜小姐弹奏出来的秋水又是怎样一个感觉。

    晚风骤起,吹得他二人的衣袂翻飞。园林内的花灯已被熄灭,让这园林变得十分幽暗。

    兰茝当先开口道:“殿下是要我解这秋水之局吗?”

    “不是我要你解,到时候自会有人叫你解,你要做的是在关键时刻说你该说的话。”

    “是。”兰茝抬手将被夜风吹落的鬓发顺自耳后,瞟了一眼湖对面道:“殿下,朝中新贵们此时俱在湖的对面,我该过去与他们打声招呼才是。”

    “去吧。”梁荃点头。

    曳影湖的对面正是楼式微等人。

    与梁荃话别后,兰茝敛了含笑的面色,双眸微沉,向几人走去。众人本就被这出变故弄得人心惶惶,没有人发现他们之中多了一人。

    但兰茝的本意就是要别人看到她。

    “楼兄,你可知诸位大人为何面色如此紧张。”兰茝佯装不知的问道。

    楼式微此时神色紧张,突然被人问话,心头一跳,身子僵了一下反应不及。

    “楼兄?”兰茝再次开口。

    楼式微转过身来见面前之人神色迷惘,一副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样子,心中诧异,“你未听人说起这秋水之曲吗?”

    兰茝不好意思的抓头一笑,好似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我一直都待在城郊军营之中,对京都内发生的事知之甚少。不若各位消息灵通。”

    探花郎见她这么这说,立马低声插话道:“楚小兄弟有所不知,我听说啊,这当年椒瑛夫人枉死的,她的冤魂借着这秋水之曲来向仇人索命了。”

    “冤魂索命。”兰茝做出一副吓得不敢再说话的样子。

    却在心中暗笑,此人八成是书读的过多,读成了呆子,竟相信起了这民间的鬼神之说。

    楼式微倒是没有接他们的话茬,他番才神色如此紧张,定是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

    此时,园内的秋水之曲已经停止,这个弹奏之人怕是个会武的,侍卫们几经搜寻都找不到人。

    此曲一停,殿内的秋水之曲倒是越发清晰可闻,落在一些武艺较好的侍卫耳中。

    “走,弹奏之人去了宫殿!”

    其余的官员听侍卫们这么说,也赶往大殿。

    秋水之曲虽是表达男女情爱之曲,可是两次皆有人因此曲死于非命,再加上此时这园内花灯无端被灭,环境幽暗,听着让人心生恐惧。众人一刻也不愿多待,俱是步履匆匆。

    其中也有一些人希望赶紧抓到这罪魁祸首,省的终日提心吊胆。

    尤其是三司官员,他们走得比谁都急,陛下限定的一月之期已经到了,案情却毫无进展,今日有人当着陛下的面再次弹奏秋水,他们是急得一点办法也没有。

    再这样下去,因办事不利被革职查办都是轻的。

    “不如,我们也去探个究竟。”兰茝开口提议道。

    “赶紧走吧,此地如此幽暗,我是不愿多待了。”探花郎点头如蒜。

    楼式微开口道:“那走吧。”

    几人回到殿内之时,发现梁王与诸位皇子已在殿内。

    而弹奏的那名美姬正被侍卫包围,白晃晃的刀还架在她的脖颈上。

    “说!你弹奏此曲究竟受了何人指使。”梁王怒极,眼中有风暴暗涌。

    这名美姬面容姣好,一笑更是添了三分娇媚,“奴听闻当年椒瑛夫人凭借一曲秋水,搏得君王恩宠,奴如何不能。”

    梁王闻言,冷哼一声道:“你之曲中意与她相差甚远。”

    美姬闻言娇笑连连,“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了。”

    她转过身,向梁荃方向下跪,拜了三拜道:“借夫人旧曲一用,但奴之琴艺不佳,怕死辱了夫人美誉,奴愿以死谢罪。”

    而后,突然起身,将心口往刀锋上一撞,热血涌出,当场陨命。

    梁王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对侍卫开口道:“拖下去。”

    “老四。”他看向梁荃,面上喜怒不辨,“今夜之事你如何解释。”

    梁荃面色沉静,无丝毫慌乱之意,“儿臣与此姬并不相熟。”

    “老臣认得次姬,今夜他在武状元身边陪酒,这武状元乃是四皇子帐下骑兵,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联系。”御史大夫开口道。

    来了。

    兰茝面露惶恐之色,慌忙下跪道:“臣亦不识此女,今夜此女在殿内弹奏之时我与梁状元等人一同在园中,与之并未有过多接触。”

    梁式微有心与他交好,自然得出面为他作证,“臣与其余几位朝中新贵俱可为楚酒作证,她与我等一直待在一处。况陪酒女姬一向由礼部官员安排,诏礼部尚书前来问话自会知晓。”

    “礼部尚书何在?”梁王出声询问,无人应答。

    在座官员这才发现,礼部尚书并不在。坐在他身旁的刑部尚书赶紧开口道:“启禀陛下,李尚书并未在位置上,想……想来是还在园中未归。”

    兰茝闻言,快速看了燕云一眼,见他面色如常。

    这时,有侍卫首领来报。

    “启禀陛下,园中发现礼部尚书李大人尸首,被白绫悬于树枝上。”

    恐慌的氛围再次在百官之中弥漫。南梁朝廷的官员以文官居多,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养尊处优惯了。原本死的人还是宫妃,没想到朝中官员也性命难免。

    有好几个胆小的官员,还在心中想着是否要在府中祠堂给椒瑛夫人设供奉排位。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你们三司是怎么办事的,一个月了案情毫无进展。”梁王怒极,将案上的杯盘酒盏直接打落在地。

    “陛下息怒。”百官惶恐下跪。

    “既本案牵扯到了两位朝中新贵,臣请求让文武状元一同协理调查此案,想来以文状元之智慧,武状元之武艺,很快让案件水落石出,将凶手辑拿归案。”大理寺卿开口道。

    “臣附议。”

    “臣附议。”

    其余三司官员齐声附议。这群人在朝为官数十载,已将梁王的脾气秉性摸透。眼前这位君主,一向只要结果,至于这查案之人是谁,他从不关心。

    果不其然,梁砚不假思索的开口道:“准奏。”

第四十二章 前往官舍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及御史大夫三人闻言心中长舒一口气。虽说是协理办案,但这烫手的山芋总算有人接了。要真出了什么乱子,也有人出来顶罪。

    一场琼林之宴不欢而散。

    最终楼式微被封为正四品礼部侍郎,兰茝为正四品兵部侍郎,燕云为正五品兵部郎中。

    在南梁,无功勋政绩的官员,朝廷不会赐府邸,楼式微自然还是住在相府,而她与燕云接下来都会住在官舍之中。

    官舍就设在皇城周边,是典型的四合院的样式,一个官员一间房,有专门的厨房,对兰茝这样的女子身份来说,倒是比住军营里方便。

    兰茝回到营帐收拾东西时,已至深夜。营帐中人因为逃训的事每晚都接受加训惩罚,现在还未回来。

    看到空荡荡的营帐她一时心中感慨,“对不住了各位兄弟,如今我箭在弦上,不能和你们一起接受惩罚了。”

    已等候她多时的钟秀,见帐中亮了烛火,知道她回来了,便进到这帐中来。

    “阿酒。”

    “钟秀。”兰茝见他进来,将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帮我查一下礼部尚书。”

    “怎么了,可是今晚琼林宴发生了什么?我正要问你呢。”

    兰茝眉头微皱:“今夜琼林宴梁荃安排了两名女姬弹奏秋水,礼部尚书死于非命,若我判断的没错,他应该是死于燕云之手。”

    “那对于前两次你怎么看?也是梁荃一手安排的吗?”

    “不清楚,前两个案件发生时我未在现场。不过这三次作案的手法都是一样的,且矛头直指梁荃,他不该这般愚蠢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楚顾贵妃,薛昭仪,礼部尚书他们之间有何联系以及当年椒瑛夫人死亡的真相。”

    “唔。”钟秀沉吟道:“查礼部尚书倒是问题不大,只是这椒瑛夫人一事过去了十多年,查起来怕是需要耗费些时日。”

    “一切就拜托你了。”

    “你楚酒发话我自当从命。”钟秀笑得露出了他那两小虎牙。

    “好了,我走了啊,以后你住在官舍要联系你可就不方便了。倒是羡慕明月那一身神出鬼没的功夫。”钟秀感叹的走出营帐。

    “钟秀!”不知怎么的,听他提起明月,兰茝不自觉的叫住了他。

    钟秀转过身来,看着兰茝迷惘的神色,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信……你送出去了吗。”许是琼林宴上饮了酒的缘故,兰茝此刻看上去双颊微醺,露出了女儿家难得的娇羞神色。

    “送……送出去了。”钟秀不自然的开口道:“阿酒,以后可不能随意饮酒了,这样太容易暴露身份了。”钟秀落荒而逃。

    “有么。”兰茝抬起纤细的食指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夏日宽大的衣袖顺着她的皓腕滑落,露出了被绑在腕处的袖箭。

    你是早就料到我将面临凶险才送我袖箭的吗……

    一时间,被她挂在脖颈处的白玉有了灼热之意。

    在兰茝泛空之时,帐外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由远及近。

    “阿酒,我们回来了。”嵇子仪这个大嗓门成功将兰茝拉回了神。

    她摇头失笑,这小子从军数月武艺没见提高,倒将这军中人的声如洪钟学了个十乘十。

    然后,她发现这帐内的人越聚越多,似是整个骑兵营的人都来了,有些进不来的,都在帐外。

    “你们这是?”

    自是来为你送行的。”赵羽一脸不舍。

    兰茝看着将这小小营帐挤得满满骑兵营众人,眼眶一热,开口说道:“诸位兄弟,对不住了,接下来不能和大伙一起受罚了。”

    “你这是说哪的话啊,你的仗义我们都看在眼里了。”

    “楚酒,你看你升官了,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的。这是我们家那两老给我带的牛肉干,一直没舍得吃,都给你了。”一个小兵深怕反悔似的将牛肉干塞到她手中,又赶紧退到后面去。

    其余人轮流上前,将自己的吃食及其他小物件相赠。

    轮到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时,他小声低头道:“我家穷,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的,你……你能将你的箭头送给我吗?”这是全营最小的骑兵,叫鹿鸣,大家都叫他小鹿子,因家乡闹了洪灾,便随乡里人逃到这京都来当兵。

    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个子已蹿得同兰茝一般高了,她看着他局促的脸问道:“箭头?你为什么要我的箭头呢?”

    “我想留个纪念。激励我像你一样成为厉害的武状元。”鹿鸣一脸憧憬的说道。

    兰茝哑然失笑道:“好吧。”她拿过箭篓,从中取出一枝箭,取下箭头,递给他,“呐,给你。”

    鹿鸣开心的退下了。

    由于他开了先例,大伙都纷纷向她讨要留念物品,她箭篓里的箭头都被抢光了,就连她平日里看兵书做的摘录也被讨要走了。

    “楚酒,以后若有机会,回军营看我们。”

    “我们再一起喝酒吃饼。”

    “一起骑马练箭。”

    ……

    “好,后会有期。”兰茝和众人一一道别,最终只留下嵇子仪几人。

    “没想到阿酒这么快就走了。想当初还是我带着他来的呢。”嵇子仪坐在一旁哀声叹气。“有道是,人生自是有缘,相逢未必偶然,看来我是你的大机缘啊,阿酒。”

    众人闻言,齐齐赏给他一记眼刀子。

    对于相处时日尚短这个说法,赵鸿颇为赞同,“楚酒,这才来骑兵营不到两月呢。”

    “当时我还安慰你来着。”赵羽接话,“没想到真考上武状元了。”

    只有云杉,一言不发。

    “云木头,你也说点什么呗。”嵇子仪叫道。

    “我跟你一起走。”云杉看了一兰茝一眼,面无表情的开口。

    “不用,等会有马车来接送,你训练了一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兰茝婉言拒绝道。

    “我不是送你。”云杉再次开口道:“云蔚叫我留下来照看你,既然你已不在这军营之中,那我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兰茝闻言,面有怔忡之色,“你……”她想说你不是留在这南梁军营刺探军情的吗。

    又发现此时众人俱在帐中,不便讨论此事,便点头到:“既如此,把东西收拾了一道走吧。”

    嵇子仪原本就知晓云蔚和云杉底细,所以未再开口。

    赵氏兄弟也是精明人,见他俩神色不对,想必是有什么不便明说的内情,两人打着哈哈感叹这营帐内又少了一人。

    云杉见她同意,干脆利落的从榻上拿起包袱道:“走吧。”

    兰茝看着他收拾整洁的床榻,明白过来他早有此意,便同他一起告别了帐中三人。

    二人出了军营外围时,官舍的马车已候在道上。

    新的任务开始了。她在心中感叹到。

第四十三章 入停尸房

    到了官舍以后,兰茝给自己选了个僻静的房间,房内桌椅茶具、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主卧旁还有一小间待客用的偏房。

    “云杉,偏房就留给你了。”兰茝环视了一下房内的格局,满意的说道。

    “好,你早点就寝,有什么事再叫我。”一向很酷的云杉得了兰茝的指示就往偏房去了。

    来得路上云杉已将他留在南梁的目的说清。想到这,兰茝弯了弯唇角,对于云蔚让云杉留下相陪,心存感激。

    一切收拾妥当以后,她一脸舒适的躺在床上,享受着这种久违的感觉,感叹道:“真是漫长的一天啊。”而后沉沉睡去。

    第二日黎明时分,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许是在军营早起习惯了的缘故,兰茝听到雨声就醒了。

    天还未亮,屋内安静的只听得见雨声。她从床上起身,舒适的伸了个懒腰,披上外衣,点燃了案上的烛火,读起了昨日看到一半的《琅琊诗集》。

    难得的时光消磨中,天逐渐亮了。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叩门声,有侍女来请,“大人,宫中内侍禄公公找您。”

    “我知道了,请他稍等片刻。”

    兰茝放下了书,穿上官服,匆匆洗漱完毕,走出房门。

    侍女将她领到官舍前厅,来的内侍正是小禄子。

    “不好意思,小禄子,让你久等了。”兰茝略带歉意的说道。

    小禄子腼腆的笑道:“大人真是太客气了。”

    “可是上头有什么吩咐?”

    “师傅让我来转告大人,陛下吩咐凡是参与调查秋水一案的各位官员,在案件水落石出以前,无需参与每日的早朝。”

    “多谢告知。”

    看来梁王对此案的耐心已到了极点,因为查案一事她这兵部侍郎目前只是虚衔,若是她能查出些眉目倒还好,若是查不出,那她的官途可能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想到这里,兰茝再次向小禄子请教道:“你可知昨日礼部尚书的遗体被送往何处。”

    “朝廷命官与宫中贵人发生命案尸身一律会送往刑部,由仵作进行验尸,若是大人已收拾妥当,小禄子可领大人前往刑部。”

    “有劳了。”

    出了官舍就是东榆街,街道靠近皇城,早市很是热闹,二人来到街上时,雨已经停了。兰茝坐在马车上可以闻到包子铺中传来豆浆油条的香气。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吃早点,但又不想让小禄子多等,只得隔着车内的帘缝深吸一口食物的香气,全当充饥了。

    刑部位于西桑街,从东榆街过去,途径秋水别院,此时别院正大门紧闭着,让兰茝心中涌起一股失望之意。她倒是与秋水二字有缘,要查的案也是与秋水相关。

    “大人,刑部到了。”

    听见小禄子提醒,兰茝收回了思绪,下了马车,与他一同向刑部大门走去。

    门口的侍卫见到一身官服的兰茝,赶忙上前来恭敬的问道:“敢问大人是?”

    小禄子替她回答道:“这位是兵部侍郎楚酒楚大人,奉陛下口谕来协助调查秋水一案。”

    侍卫赔笑道:“原来是楚大人,我们尚书大人早有交代,若是楚大人来了,直接带至后堂即可。”

    “既然尚书大人有安排,那小的就回宫复命了。”

    兰茝点头道:“公公一路好走。”

    兰茝随侍卫来到后堂时,发现里面坐了好几个人,个个面容憔悴其中有几人她还认不清,便一起见礼道:“楚酒见过诸位大人。”

    刑部尚书等人也不与她客套,赶忙说道:“你可算是来了,仵作的验尸结果刚出来,你也来听听看吧。”

    “是。”兰茝落座。

    “小赵把你的结果说说吧。”刑部尚书催促道。

    “是。”一个身上带着尸气的黑子男子上前开口道,“李大人和贵妃,昭仪一样,身上除脖颈处的勒痕外无任何的伤痕,未有中毒迹象,也没有挣扎迹象,不是勒死。”

    “这怎么可能。”大理寺卿拍桌道:“宫中娘娘们的死因老夫不好评判,可是老李这人我是知道的,断无自缢的可能。可若说是他杀,昨日在外时间太短,园内人员众多,还有搜寻的侍卫,凶手是怎么做到将他快速杀死又悬挂在树梢上呢。”

    “没有挣扎迹象,也没有求救的声音,没有其他伤痕,又不是中毒,看起来和自缢一样。”御史大夫的脸都黑得如墨一般。

    “楚酒,你有什么看法?”刑部尚书问道。

    兰茝摇头道:“目前暂无想法。”

    在场几人顿时露出或是失望,或是不满的神色,被她一一收进眼里。她起身问黑衣仵作小赵,“礼部尚书李大人的尸首在何处,可否带我过去看一看。”

    众人听她要看尸首,齐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会验尸?”小赵问道。

    “不会。”兰茝笑道:“不过也许会有新发现也未可知。”

    “这……”小赵迟疑的看向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见目前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便发话道:“带他去吧。”

    “是。”

    正当小赵要带兰茝去停尸房时,楼式微珊珊来迟。

    “各位大人对不住,式微来晚了。”楼式微言语恳切,笑得如沐春风,在坐诸位也不好说什么。

    刑部尚书见他到来,亦是满脸笑意,“不晚,式微来得正好,楚侍郎刚好要去停尸房,不如你也一块去,正好发表一下高见。”

    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两人听到刑部尚书这么说,同时意味不明的咳嗽了一下。

    知道他表面虽是与楼式微客套,心中却指不定在窃笑。兵部尚书平日在朝堂上吃了楼渊那老狐狸不少亏,现在楼式微落在他手里,不讨点债回来他在三司的脸面往那儿搁。

    果不其然楼式微听到“停尸房”三个字脸色微变,却不能拂了在坐几位的意思,只得点头应是,跟上兰茝二人的步伐。

    停尸房就在刑部大牢的边上,小赵一打开门,楼式微就感觉到一股阴寒腐臭之气袭来,让他浑身战栗,又见身边两人神色如常,也只得强压不适。

    小赵让二人洁净双手,又丢给他们一人一块棉布以掩口鼻。

    “进去吧。”他开口道。

    进入停尸房后,兰茝才发现里面不止一具尸体,有的已被开膛剖腹,有的看上去血肉模糊,有的放置许久散发着腐臭,即使隔着棉布,依然可以闻到。

    顿时她的胃内一阵翻涌,不由在心中庆幸今早没有进食。

    “尚书大人的尸首在里间。”小赵又打开了一扇门对二人说道。

第四十四章 死亡真相

    礼部尚书的尸首,被放置在冰床上。兰茝靠近门口的时候便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空气中还混合着酒精的气味。

    小赵脱掉了鞋袜,对他俩道:“你们也脱掉。”

    二人照做,进了里间。

    小赵关上门,“重要案件的死者为了保持尸身较长时间不会腐坏,会进行封闭隔离,以黍酒擦拭全身,最后放置在冰床上。”

    兰茝扫了一眼室内的几张冰床问道:“这样做尸首可以保存多久?”。

    “一月有余。”

    楼式微闻言,连忙问道:“那顾贵妃还在此处?”

    小赵指着他身后的两个冰床道:“不错,由于案件还未查清,贵妃娘娘和薛昭仪的遗体都在这里,就在你身后。”

    楼式微快速转身向后看,见身后两个冰床,上面的两具遗体被白色棉布覆盖着,当即面色发白向前走了几步。

    “先……先看下李大人的尸首吧。”他心有余悸的说道。

    “尚书大人的尸首在这里。”小赵边说着,边掀开了盖住尸首的白布。

    入目可见颈处有明显勒痕,看着倒像自缢而亡的。

    “我能查看其他地方吗。”兰茝问道。

    小赵点头,递给她一双手套,“戴上。”

    兰茝接过手套,小心戴好,往下掀开了白布。“确实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她喃喃自语着开始仔细查探起来。

    “你别光看着,也可以用手触摸看看。”说完又把另一双手套丢给楼式微,“既然来了,你也找找看有什么线索。我虽在仵作当年比你们经验丰富,但难免思维固化,遗漏了什么,你们指不定有新发现。”

    楼式微强装镇定的戴起了手套,双手在尸体上胡乱的触摸着。

    待摸到头部时,突然灵光一闪,“小赵,我听闻物体敲击头部时,会让头部形成瘀血,且那晚琼林宴尚书大人应当饮了酒,酒劲上脑,会不会是两厢作用下……”

    “倒是有些道理。”小赵稍加思忖,顿时双眸微亮。

    “此处可有剃刀?”

    “有。”小赵从他的工具箱中取出剃刀递给楼式微。

    楼式微接过,对礼部尚书的尸身说道:“对不住了,李大人。”

    说完便拿起剃刀,一寸寸的剃掉了礼部尚书的头发,他的动作很慢,兰茝屏息凝视,心也随之紧张了起来。

    待见到头发全被剃光,露出光洁的头顶未见任何淤痕时,三人面上闪过失望的神色。

    “若不是重物敲击,那会不会暗器袭击?”楼式微再次开口询问道。

    “不会,若是暗器,应当会留下伤痕才是,尚书大人的几处致命并无伤痕留下。”

    楼式微提起暗器,让兰茝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是伤痕在体内呢?”

    楼式微皱眉道:“体内?什么样的东西会给身体内部造成伤害呢?难道你是说……”

    “银针。”兰茝与小赵异口同声道。

    小赵眼中再次焕发神采,亲自查探和按压致命部位。

    很快,他的手在右侧胸部腋中线的位置停了下来。

    “如何?”兰茝二人齐齐问道。

    “取我的刀来。”

    楼式微赶紧从他的木箱中取出刀具递给他。

    小赵接过,在手指按压部位轻划了两下,成十字的口子。

    “剪子。”

    楼式微再次递上。

    兰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将细剪没入皮肉之中,从胸肋之间取出一根银针。

    “此针刚好刺在大包穴处,该穴右侧正对着肺,有宣肺理气之功效。通常太医院的太医们用到此穴以斜刺为主,若是深刺定会伤及肺脏,此针扎的如此之深定是武功高强之人用内劲瞬间刺入所致。”小赵取过铁盒,将银针放入其中。

    兰茝经她提醒,瞬间反应过来:“如此一来,便会造成尚书大人呼吸困难,口不能言,无法呼救。当时花灯被灭,园中昏暗,在众人被殿内琴声吸引之时,凶手快速将尚书大人悬于树上,造成自缢假象,实则是为了让他颈部血管受阻,完成这最后的致命一击。”

    “就是这样。”

    “太好了,我们赶紧看下贵妃娘娘和薛昭仪的死因是否也一样。”见礼部尚书的死因已被找出,楼式微已不惧怕尸体,反而催促起了小赵来。

    小赵见案情在两人的帮助下总算有了新进展,也乐的被催促。他走到薛昭仪的遗体旁,掀开白布,让兰茝帮忙剪开外衣,在同样的位置略一按压,很快就找到了银针。

    “若是顾贵妃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小赵激动的说道。

    然后,他失望了。

    “怎么会这样,找不到银针。”

    楼式微凑上前去建议道:“会不会在别处。”

    小赵只得在身上各处部位细细找过。

    此时,兰茝的目光被顾贵妃脖子上的勒痕吸引,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她又回去对比查看了下薛昭仪脖子上的勒痕。

    小赵将顾贵妃身上各处检查了好几遍,愣是没发现银针,“难道贵妃真是自缢而亡的?”他喃喃自语到。

    “不是。贵妃不是自缢而亡,而是被勒死的。”兰茝突然笃定的说道。

    “勒死!你是如何做出判断的?”对于兰茝的肯定,小赵心中惊讶。

    楼式微笑着看她,“我也想听听楚兄有何高见。”

    兰茝没有回答小赵,而是对楼式微说道:“楼兄,借你腰上的绸带一用。”

    楼式微虽然心中感觉怪异,还是把腰间绸带解下给她。

    兰茝看着她面前的两个男人,最终把目光锁定在小赵的身上,“小赵可能要麻烦你配合我一下了。”

    “行,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兰茝让他蹲下,将绸带正中部位绕在他颈部正中,双手向上提拉,对二人解释道:“上吊时,白绫通常是悬挂于房梁之上的,所以人的力量会将白绫向下拉。若将白绫与颈部接触的位置分为前方和两侧,那受力最大部位该是前方,同样的勒痕在前方是最深的,两侧渐浅。”

    “你说的这个我也知道,但是怎么判断贵妃是被勒死的呢?”小赵问道。

    兰茝放下了举起的绸带向后拉,“人的身形都是差不多高的,通常要勒死一个人方向都是向后的,向后拉的勒痕一定比上吊时的勒痕浅,且勒痕弧形较大,甚至有时会延伸到颈后侧。”

    楼式微听她这么说,赶忙看了顾贵妃颈处的勒痕,又对比了其他两位的,疑惑道:“你说的不对啊,贵妃娘娘前侧的勒痕比其余两位还深啊。”

    “不!”小赵起身道:“贵妃娘娘被发现时,是也是悬于房梁之上的。”

    他走到顾贵妃的遗体旁,看到她颈处的红痕到耳下位置还很清晰,又检查了她的指甲,朱红的寇丹下,还有细小的皮屑残留,想来是挣扎过程中抓伤了凶手。

    “你说的对,贵妃娘娘是被勒死的,凶手为了掩盖死亡的真相,在同一位置栓上白绫,造成自缢的假象,这也是为什么她前侧的勒痕比其余两位深的缘故。”

    楼式微恍然大悟,“原先我等一直以为这是同一个杀人案件,如此看来,凶手不止一个了。”

    兰茝眸中闪过精光,对二人道:“走吧,既然死因已被找出,我们出去再商议,另外还要麻烦小赵向三位大人再次汇报下结果了。”

    “应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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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于飞远送于南介绍:
“百年春秋多才俊,谁主沉浮未可知”
她以一介女流之身和世间男子逐鹿天下,走上了搅乱风云之路。
【注】:本书背景为架空,无需历史代入感燕燕于飞远送于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燕燕于飞远送于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燕燕于飞远送于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