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真假烈鸿
她从怀中拿出一方折叠整齐的帕子,打开,一株由浅入深的暗红针形草出现眼前,温怜香上手去接,为了避嫌,她特意没有用手触碰,只是捧着帕子仔细端详着。
“这……”
“如何?”
见温怜香蹙眉不展,花醉漓的心也紧跟着有些忐忑,但面上却是不显山不漏水,只轻柔问道。
“此药确实是烈鸿没错,不过这颜色……好像太深了些。”
花醉漓一愣:“此话怎讲?”
温怜香虚空点着草叶尖道:“民女记得烈鸿虽是红的,但颜色远没有如此深沉,那种红,像是冬日燃烧起来的火,让人感觉特别温暖,而这种……”
她顿了顿,颇有些怪异道:“像血,滋养人的心魂同时也流失殆尽的……血。”
花醉漓惊愕,她来找温怜香其实也是抱着谨慎的态度,那条蛇,那突然滚下的巨石,还是莫名出现帮助的何城,处处都透露着诡异,本打算多确认一番也是好的,却没想当真会听到令人震惊的消息。
她还想再多询问两句,便见一个小丫鬟扒着门,满是焦急地朝她们看望。
“怎么了?”
“回小姐不好了,何公子带着聘礼上门来了!”
“什么?!”
……
前堂,温家父母看着大院里一箱箱华贵的青瓷花瓶,素朴的古玩字画,和那闪着金光的银两金条。
他们齐齐对视一眼,温父温和有礼地笑道:“贤侄,你这是……”
何城回答道:“回伯父的话,小侄听说小姐已然回府,心中喜不自胜,特意带些薄礼上门拜访,若有唐突,请您海涵。”
温父眼底含有迟疑,“没有唐突,只是贤侄一进门便带诸多礼品,让老夫一时也有些摸不清头脑。”
“贤侄,你我两家也算是世交,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如此……客气。”
“既如此,那小侄便直说了。”何城施礼道“此番前来不为其他,只想再问一句小姐的心意,是否愿意嫁我为妻?”
“我不愿意!”
温父温母并未答话,远处便传来清脆如银铃般的嗓音,何城神情恍惚,就见温怜香穿着淡云蝴蝶双飞的襦裙急匆匆跑过来。
她抬手握住温父温母的手,转过头对何城施礼道:“何公子,抱歉,恕我不能答应。”
温怜香拒绝得干脆利落,可何城丝毫没有被她冷淡的态度打消热情,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温柔道:“怜香,请允许小生如此叫你,怜香,我知道,我们见面次数尚少,你不了解我,因此不喜我也是正常。”
“可我却是真的喜欢你,当初于寺庙那惊鸿一瞥,便牢牢印在我的心里,我是真的想娶你为妻,此意并非玩笑话,你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何公子。”温怜香看着他,静静说道“你可看见我所梳的发髻?”
经她一问,何城这才发现温怜香所梳的发髻正是嫁与人妻的妇人髻,他眸光怔了怔,好半天才回过神,“你……嫁人了?”
温怜香轻柔抚摸过耳边的穗子,眼底尽含柔光,“嗯,我在等他。”
温家父母本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女儿柔软娇美的脸庞,要脱口的话也慢慢压下去,而温怜香更是沉溺于自己的回忆里,以至于他们都没有发现,何城那一闪而过的阴狠和森然。
“原来如此,竟是我慢了……”
再抬起头时,他已然换上了一幅涩然懊恼的神色,轻轻摇头,似有些呢喃自语,“本还想着,你若是应了,我便拿传家之物——烈鸿,来当聘礼之一,虽说不是很珍贵,但却能表我一番心意,现在瞧着,倒是不用了。”
烈鸿……
此二字一出,就像一个鼓锤重重砸在温怜香心头,她下意识地去听,想要从中获得更多讯息。
“唉,不若这样吧。”何城抬头,似无奈地说道“我在府邸设了一桌酒席,本是打算邀伯父伯母一同庆祝你回归,不过,呵……”
“你可愿陪我共饮一杯,就算,是为了最后的离别。”
温怜香想也不想便要拒绝,“何公子,你我之间……”
“怜香,你有等过一个人吗?”何城突然打断她的话“我有等过一个人,等她到春来暑往,等她到花开叶落,我从未计较过时间的流失,只是经常感叹,为什么此等美景留我独自欣赏。”
“怜香,你可知其中痛苦?”
男子负手直立斜阳,昂首遥望苍天,竟显出一派凄苦萧瑟来。温怜香心脏似有些疼痛,她没有回答,只呆愣愣地看着男人身形,又或通过他看向远处。
压制心底深处的相思被一句话勾起,此时此刻,她连呼吸都是痛苦的。
“我知道……”
我怎会不知道,因我也在苦苦等寻我的那个他啊……
“何公子。”这是温怜香第一次用柔缓的语气同他讲话“好,为了这份离别,我去。”
听了她的话,何城勾起一抹莫测的笑。
……
不过,说去是去,但温怜香冷静下来后也留了个心眼儿,她决定带着花醉漓和傅程风一同前往,而花醉漓听说是何城邀请,沉思片刻便也答应了。
来到何府上已经是踩着月光了。
房檐两旁悬挂彩灯。
何城看见花醉漓和傅程风先是惊讶片刻,随后也含笑欢迎。
很快,有貌美奴婢端着佳肴上前,椒盐凤尾虾,鲜炒刺参,红烧金钱鲍……等等一系列的佳肴美食。
花醉漓身处上京,何等何样的山珍海味都是见过的,不过在一方小镇看见这些,惊讶之余更是沉思。
“虽不比上京城佳肴,但胜在新鲜,来,几位尝尝。”
何城剥开一只凤尾虾,想要放于温怜香碗中,可温怜香却不动声色地抬手捂住碗,这明晃晃的拒绝并没有让何城生气,他反而转了手,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两位怎么不吃?”何城看着未动筷子的花醉漓和傅程风,忽然想起什么高喊“有菜怎能没有酒,来人,上酒。”
一壶白玉瓷瓶被端上来,何城站起身,纷纷为他们三人倒上一杯。
第一百零七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上好的琼浆凉玉,入口清香,回味无穷。来南下,一定要尝尝。”
说话间,何城已然替他们三人倒好了酒,站在主位上抬起手,“何某不才,竟有幸能与花大小姐,傅少将军和香……怜香一起用膳,此酒,敬三位。”
温怜香施施然站起,何城含笑垂目,转头向另外两人时,却见他们端着酒杯似有些犹豫模样,何城神情泛起阴沉,可转瞬之间又明亮起来。
“两位莫不成看不上何某的酒?”他疑惑寻问,转而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何某当初虽是与两位明言,要促成良缘才可送与烈鸿,但怜香她……罢了。”
“就当是草民想与之结交,哪怕二位如今已经看不上了,但何某家中珍藏的烈鸿,愿双手奉上,可好?”
何城举起手里酒杯往上扬了扬,花醉漓和傅程风相互对视一眼,话都说到如此份儿上,他们再不有所表态便显得过不去了,虽说……他们意向并不在此……
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只是吃着吃着,温怜香似不胜酒力般忽然一猛子直接倒在桌子上,所有人满是惊愕,花醉漓伸手轻轻推了推,却依然不见她清醒,只是静静趴着。
“没想到,怜香竟会如此不胜酒力。”何城的语气颇为无奈,听着像是怪责,但话语里的宠溺但凡不是耳聋都知晓得明白。
“来人。”他转头又呼喊一声,随即推门而入两个婢女,齐齐施礼。
“带温小姐下去找个房间休息。”
何城吩咐,那两个婢子正要上前,却被花醉漓抬手拦截下来,“要不,我先带她回去吧。”
温怜香虽是自己梳了妇人髻,可到底还是未成婚嫁娶的闺阁姑娘,深夜住宿陌生男子的宅院,传出去终归不好。
“花大小姐是不是多虑了?”何城笑着反问“草民与温家也算是世交,就算婚嫁不成,也不会做什么有损两家之好的事,而且……”
他话锋一转:“您不想看看何某手下的烈鸿是什么样子的么?”
此话一出,花醉漓面露有些犹豫,也就在她停顿这一片刻,那两个婢子急忙从她手下搀扶起温怜香,半托半拽地走了。
又是一阵推杯换盏,月上梢头时,何城脸色早已被酒气熏得通红,身子摇摇晃晃,站都开始站不稳:“两、两位……抱歉,草民可能无法陪同了,我……”
左脚绊右脚,他一屁股差点跌地上。
“何公子先去休息吧。”傅程风把他拽起来。
“好好好……”何城半倚靠在来搀扶他的小厮身上,眼神迷离却也没忘嘱咐“等一会儿,记得把烈鸿拿给二位,也招待好,听、听见没有……”
扔下此话后,他便不顾身后人异样的神情,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
穿过月亮门,原本醉醺醺的人忽然推开小厮直立站起,他面无表情地拍了拍长袍子,神色清明异常哪还有刚才迷离失态的样子。
“主子,您……”
“闭嘴!”
何城不耐烦地打断他,抬眸瞅了眼身后还亮着灯火的待客大厅,嘴角勾起嘲讽的冷笑,“温怜香呢?”
“已经照您的吩咐,安置在内室了”
“很好。”
何城伸大拇指摩挲了下嘴角,眯起眼睛满满期盼着什么。
风,吹过。
扬起的薄纱幔半遮半掩床榻上静静躺卧的温婉美人,她双手交叉于腹部,脸蛋微侧,月光照耀着,更显得恬静惑人。
手,悬空,缓缓地从上至下描绘出她的轮廓,何城看着眼前娇躯,眸子里有着火热,但更多的却是冷嘲,他不紧不慢地解开脖领上的第一颗扣子,紧接着便是脱下整件外套。
“嗯……”
低缓的嘤咛声于寂静夜里格外清晰,何城愣了下,但很快便恢复了谦逊温和的神色,手上没有再动作,只静静看着榻上美人悠悠睁开明丽的眼睛。
温怜香只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挣扎着好不容易抬起眼皮,却不想自己床榻前站着一个男人!
她猛地睁大眼睛,拽着衣领翻身坐起,等看清来者是何城时她没有放松警惕,反倒更加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何公子……你、你怎么在我的闺房?”
何城抬手在她面前轻轻一晃,笑容古怪:“怜香,你看仔细些,这哪里是你的闺房,明明是在下的卧房。”
温怜香这才发现周围的一切是如此陌生,暗沉的桌椅,肃穆的字画,地上还掉落一件男子修长的外袍,她隐约间知道些什么,抬手用被褥把自己捂得更紧。
“何公子,我不知道要你做什么但是……请你做事之前要想清楚后果。”温怜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摆出阴沉冷冽的样子,她打不过面前的人,只能托一阵是一阵,等有人发现异样时,好来救她!
“哦?说说看。”何城负手就那么笑盈盈地看着她,就像是享受猎物临死前拼命挣扎的驯兽师,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掌控一切。
温怜香却很不舒服这种感觉,但没有表现出来,依然冷着声音,“这府邸不光有你我,还有上京来的两位贵客,那位花大小姐乃是我的挚交好友,你要是于我不利,她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何城突然大笑出声“怜香啊怜香,我是该说你可爱呢,还是要说你愚蠢至极。你以为这些事我没想到么。”
“我早已拿了烈鸿出来拖住他们,又派人盯紧,想必你比我还清楚吧,烈鸿对他们而言究竟有多重要,你说,他们是会多关心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还是会管才认识几天的人。”
随着他一句句的说出,温怜香的脸色越发惨白,她害怕了,脸上露出极具的惊恐,“你、你不能这么做,我已经嫁人了,我已经有夫婿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夫婿?”
听见这两个字,何城眼底猛地闪烁暴戾,他上前一把掐住温怜香的下颚,迫使她直视自己,“温怜香,你还真把自己当什么神女天仙了,嗯?要不是你们温家于我有利,还真当本家主能看上你?!”
第一百零八章:三殿下的局
“你……”
温怜香被突如其来地低吼吓得身形颤抖,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午还跟她含情脉脉,此时却恨不得把她剥皮抽筋的人,眼眶瞬间蓄满泪水。
何城满是不屑地把她甩到床上,拿怀里的帕子擦擦手,“是啊,若非如此,本家主又何必总低三下四地讨好那个老东西,本来看你长得不错,倒也没什么损失,可你……”
“可你这个贱人宁可等一个不知死活的贱奴也不愿嫁我!这口气要怎么忍!又如何能忍!”
“所以,就因为这个,你便从我们南下开始,就布好了局等我们来跳,是么?”清悠淡然地嗓音似银铃叮当,一名少女不知何时竟慵懒随意地坐在暗处的椅子上。
她抬手点起面前的红烛,只听‘啪’地一声,细微的火光照亮她娇美纯净的脸庞。
“你?”何城目光阴鸷地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冷笑起来“花大小姐不在前厅吃喝玩乐,跑这儿来做什么,莫不成……”
他舔一下嘴唇,“你也想体会一下鱼水之乐的妙趣?哈哈哈。”
此话够阴够损,也够臭!花醉漓嫌恶地转过头,冷嗤一声:“就凭你派来监视的那几个莽夫,也能困住本小姐么?不过是想陪你玩几把,看看耍什么花样罢了。”
“说来也是好笑,何公子一方面要报复温娘,一方面又要传递虚假的烈鸿给我们,也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转着手里的针叶草,那长叶鲜红,和她在悬崖边历经惊险采取的烈鸿简直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比那稍微淡了些。
何城神色一凌,不动声色道:“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花醉漓冷笑着:“听不懂是么,好,本小姐今儿个就替你们祖辈好好教训教训你。”
“从我们踏进南下的那一刻起,你便已然察觉了,为了让我们去崇山找寻野生烈鸿,你特意提出一个我们无法应允的条件,当然,这个条件里也夹杂着你的私心。”
“在山里,你先是投放滚石,后又来救,目的就是要让我们欠你的人情,也洗刷掉你作恶的可能,而你又知晓,温家曾行过药商,我虽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让烈鸿颜色变深,但到底是利用温娘的口让我们起疑。”
“紧接着再用你们何家的留存烈鸿作饵,引我们前来,其一是想在温娘身上泄愤,二是想把你手头上真正的,毫无作用的烈鸿给我们,对么?”
一句句听得何城心里是惊涛骇浪,他不着痕迹地认真打量起花醉漓,但可惜她坐在暗处,唯有一盏红烛照着她半边如玉的面庞,却看不清她的神色。
“大小姐可误信口雌黄。”何城隐藏身后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月光下,几道悄无声息地影子于窗外掠过“你说,我想泄愤,又想给予你假的烈鸿。”
“不错,本公子确实瞧着这小贱人碍眼,想要狠狠惩戒她一番,但你说的什么假烈鸿恕本公子难以恭维。”
“先不说本公子为什么要如此做,便是这般做了,得罪相府千金和傅家少将军,无论怎么说,都过不去吧。”
花醉漓眸光泛冷,笑而不语。他们的交谈刚落不久,大门被忽地推开,傅程风眉梢凌冽,大踏步走进花醉漓一手交给她自己从何城书房翻找出的纸张。
“你猜想的不错,何公子确实为三皇子的人。”
“你们!”何城这才明白,从进门开始他们就在演戏给他看。
“可那又怎么样!”何城还是不甘心地挣扎“便是我为三殿下的人,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此事闹大了呀……”
花醉漓施施然站起身,走到月光下让何城能清晰看见她的眸子,那纯净似水的秋眸妩媚无暇,比窗外的月光还要璀璨,但在何城眼中,这却比断头台上最为狠戾的刀刃还要冰冷。
“敢拿假的烈鸿去糊弄太子殿下,你觉得自己有几个脑袋是可以掉的?!被推出去当了替罪羊还不自知,蠢到如此程度也怪不得需要靠女子裙带来维持家族荣耀了!”
“你!”
何城完全没想到此事牵扯如此之广,当初三殿下给他下达了如此命令,他还以为是要拿捏某个大臣的错处,却不想直接牵扯到太子,不过他还是想再垂死挣扎一番。
“即便如此,那草民又是如何知道大小姐是来求取烈鸿,然后提前做好准备的呢?”
“这个……就要问你身后的美人了。”
温怜香突然成为目光之焦点,急忙垂下眸掩住慌张。
“原来你也是三殿下的人。”何城突然笑出声“若不是悬崖上的那条红蛇,我也不至于单单洒几滴朱墨,又布下此局,大小姐如此聪慧,可惜可惜。”
随着话落,他身后突然出现几道黑衣人影,何城盯着他们目露凶光:“既然机会败露,那草民也留不得两位了,黄泉之下还请切莫嫉恨,谁让你们命不好,哈哈哈,上!”
他伸手一挥,只见一把寒气森森的长剑从身后抵上他的脖颈。
“北司执令,阻挡者,杀无赦。”北月的声音传来。
“你……你不是中毒了吗!”
“切,那点小伤,也不过骗骗你这种外行人罢了。”
何城眼底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他知道,自己彻底败了……
何城被带下去,温怜香却丝毫没有从虎口脱险的安逸,她颤抖着身子看着缓缓走进的贵族少女,实在受不住她散发出的冷冽,直接跪床榻上喊道:
“大小姐饶命,民女、民女也是找人心切,想要多寻个路子,这才将行踪告诉了三殿下,可民女发誓,唯有这一件,其余的事我什么都没做!”
“当真?”花醉漓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直直盯着她“你只透露了本小姐的信息,却没有透露本国的信息给他国么?”
“什、什么意思……”
“还装。”花醉漓眸光泛出冷冽“以找人之词掩饰,靠近达官显贵,好套出情报,你……”
“不。”
花醉漓还未完全说出自己的猜想,便被身后的傅程风打断了,他神情复杂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淡淡道“她……是真的在找人。”
第一百零九章:入东宫
马车回往上京的速度远比来时快上许多。
花醉漓坐在车内软椅上,手捧着长方形的金丝楠木红珠盒,沉默闭目久久无言。
回想起昨日傅程风从怀里拿出,标着温娘亲启的斑驳信封,不止是温怜香,便是她也是多有几分诧异的,本觉得,温怜香透露他们的行踪给三皇子,又和布局偷桃换李的何城纠缠不清,种种怪异应该知道点什么才对。
所以,在何城给温娘下迷药时,她特意让北月私下较少了计量,好让他们二人狗咬狗,看看能不能撕扯些什么出来,可没想到……
她长长谈了一气,温娘要找的夫婿当真存在,虽说那封信看上去时隔久远,却也不失为解释她如此奔波的一个证据,不过既然人存在,那为何当初她和傅程风寻找人名册时,没有发现呢?
一旁侍奉的北月看她呆呆发怔,就连一直紧抱不撒手的红珠盒子快要滑落膝下都没发现,便知道是在思虑温家的事,“大小姐不必忧心,傅少将军既然应了留下来处理温家的事,那便错不了。”
“是的,错不了的……”花醉漓知道依傅程风的本事,留下来帮温怜香去找人可谓是轻而易举,但她心里始终灼灼不安,手掌力道不自觉加重,盒子尖锐的棱角刺入肌肤带来的疼痛感让她回神。
看了眼镶嵌红宝石的药盒,她道:“还有多久能到上京?”
北月答:“已经快马加鞭,但至少还要有三日。”
“三日啊……”花醉漓心如沸腾热水般焦灼,却也知道路途遥远再怎么着急也没用,倒不如稳稳当当确保平安,免得途中多事又浪费时间。
终是煎熬了三日,踏入上京,熟悉而又热闹的街道让花醉漓只感觉恍若隔世,心里的急切又多了几分。
马车行驶东宫,刚绕过西南小巷,就听马叫声嘶鸣车架也被人拦截下来,花醉漓刚要唤北月去瞧瞧发生什么事儿了,便见薄帘一掀,北星那张娃娃脸露了出来。
“东宫现在不能直入。”他直接了断地道。
花醉漓有些愣,可转瞬又想到北司布遍上京各处,监察百官,想必她刚入京城就被他们发现了,不过东宫……
“发生何事?”
“自殿下犯病后,不知为何圣上也龙体欠安,现在朝中大小事务均有三皇子在旁辅佐,而他更以保护殿下安全的名义在东宫外设立了禁军,现在的东宫简直如牢笼一样。”
花醉漓眉头皱得更紧,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借着名义把梅濯雪软禁了,而主要当事人现在昏迷不醒,便是有心脱离牢笼也不知该如何折腾。
“现在最关键是治他的病,既然你能出来,那必有法子带我进去。”
北星沉默地拿出一套颜色艳丽的红色衣裙,和一个盒子放到花醉漓面前的桌子上,“委屈一下您了。”
……
北星说是派来了禁军,但除却最外一层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东宫内部的情况倒比她想象中好很多。
“都被暗中处理了。”北星在前面引路,却也没放过花醉漓眼底一闪即逝的诧异与怀疑,“北司以殿下马首是瞻,自是不会允许有任何宵小之辈趁此谋害殿下,更何况殿下他……”
花醉漓认真地等着下音,却见北星忽然不语不动只冷冷地目视前方,她也顺着视线望去,一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领头人缓步朝这边走来,他身后跟着两排整齐有素的禁军。
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李少将这又是在做什么?”
“听说北星大人莫名离开,为了您的安全,属下特意来探望。”
北星嘴角含着冷笑,花醉漓也从他们一问一答中听出重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姓李的少将应该是长公主麾下的人,如今派来‘保护’梅濯雪,其意图简直不言而喻。
那位李少军挺着腰板,丝毫没有诚意地抬头朝北星拱了拱,‘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话在他们简单的见礼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花醉漓收了脑子里倍感嘲讽的想法,继续听他们对话。
“那还真是多谢李少军了。”
“不敢当不敢当。”
李平吹着胡须敷衍地客套几番,视线缓缓落到旁边一身薄纱红衫的少女身上,尤其是她手里捧着的盒子。
“这是什么?”他毫不客气地走上前,伸手就要拿起察看。
即要触碰到时,北星一伸长臂挡在他面前,目光森森满是说不尽的阴冷:“此乃东宫之物,不得给外人检验,李少军,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逾矩了。”
“那都是为了保护殿下!”
李平也不止第一次使这个理由搪塞了,他大力地推开北星,直逼得对方一个踉跄才甘心,如今太子生死不明,还当真觉得他们这些北司的狗能翻了天么?
他目光不屑,不顾北星难看的脸色直接拿起盒子,精致的红宝石盒熠熠生辉,一株如萝卜粗长的人参也显现眼前,上等佳品,确实是补身养气的好东西,但他却感觉哪里不对。
“如何?”北星嘲讽“一个人参也值得李少军大呼小叫,本司主当真是开了眼。走。”
朝低头不语的少女喊了一句,北星抬步,身后忽然又传来声音。
“那个婢子!你站住!”
李平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问题不在盒子上,而是那双托着盒子的手,娇嫩白皙,这完全不像一个粗使丫头应该拥有的。
他走到花醉漓面前,伸手就要拽她的下颚。
“放肆!”北星抵住他的身形“殿下的美人岂是你能触碰的?李平,你别得寸进尺!”
李平犹记得太子府上确实有几个美人,尤其是有一个身穿红纱薄裙叫千媚的女子长相最为漂亮娇艳,再看看眼前身形婀娜,虽看不清样貌,却气质绝佳的美人,他眸中不禁闪过贪婪。
但碍于北星在场也不敢表现什么,他直接打个哈哈放他们离开,只是那双眼睛,却寸寸不离少女背影,花醉漓眸光阴沉不明,却没有说话。
第一百一十章:梅濯雪,你别吓我……
打发了李平,剩下的路便好走多了。
梅濯雪的卧房是由北司人看守的,见北星带着人过来急忙推开房门。
明明是八月盛夏,屋内却燃着大大小小的火炉,花醉漓走进去只感觉跨越了冬夏,火炉旺盛她竟不觉得炎热,反倒齐齐打个寒颤。
华贵素雅的床幔被卷起,床榻上静静躺卧的人出现在眼前,乌黑的长发披散软枕上,他眼睛微阖,嘴唇泛白,毫无血色的肌肤似铺有一层细小而薄脆的冰晶。
如此诡异的场景让花醉漓愣住,她忍不住低喃:“他怎么了?”
“是体内的巫蛊所致。”北星捏紧拳头“想来福伯已然跟你说了,冰寒蛛丝乃至阴至寒,入人体内可冰寒五脏,殿下平时用内息压制,再结合烈鸿调养方安然无恙,可如今……”
“快要熬不住了……”
“烈鸿呢!北月呢!她不是负责带烈鸿进来吗!”
因李平盯北星盯得紧,所以哪怕他武功再高,偷溜出府也会被发现,为此,花醉漓决定声东击西,由北星带她这个‘陌生人’进来吸引李平的注意力,而北月神不知鬼不觉带着烈鸿进来。
可现在……
“她人呢!”
花醉漓失态的大吼震惊了北星,在他印象里,花家大小姐始终是淡然无波的,哪怕脖颈上架一把刀,她也知道要如何冷静应对。
但此刻这个目含怒意的少女,哪还有半分沉稳的样子。
“北司不会害殿下,这你是知道的。”北星道“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时间,熬药也一样。”
花醉漓被一句话点醒,她察觉自己的失态,垂下头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望向床榻上肌肤覆满冰晶的人,眸光颤抖,仿佛下一瞬便要碎了。
“你出去,我想跟他单独待会儿。”
……
房间静了,
花醉漓侧身坐床榻上,可她刚一碰触被褥,就被上面铺有的冰晶扎了下手,她看着掌心的红血印,不知为何眼睛有些酸涩。
她轻轻拿起他的手,想要拍打掉上面凝固的冰霜,可那些冰晶像是生长在他肌肤上一样,如何擦,如何揉,都无法掉。
“怎么会……”
她动作越发颤抖,最后越发无措只能把他的手抬起放到脸颊边取暖,刺骨的阴寒瞬间袭来,她一哆嗦却是没有放下来。
“我回来了。”她知道他听不见,但她还是想说“你知道吗,我南下去为你取烈鸿了,还破了三皇子欲害你的诡计,你说,你欠我多大人情。”
“再加上前世的,我们的账还没有算清,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就拿了你的财产,收了你的美人,逍遥自在去你信不信!”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响起,花醉漓惊了下马上抬头,但床榻上的人依然睡着,没发出任何动静,她身形微僵,目光平淡地往后一扫,北星尴尬地蹭蹭鼻尖,他是真不想出声,但大小姐的‘豪情壮志’着实是惊着他了。
“这是药。”北星迅速放下瓷碗,笑道“麻烦大小姐了。”
‘砰’!门关上。
幔帘摇摇晃晃,花醉漓走去端起碗,先试了试温度,刚熬出来的药比较烫,但好在停留段儿时间尚能入口,她重新坐回去,双手环住梅濯雪的腰身将他抱起,靠在床榻软枕上。
因是无力,他的身子歪歪扭扭总是坐不端正,花醉漓无法,只能让他靠着自己。
一勺子喂下去,却是顺着他的嘴角滑落,几番几次均是如此。
“哦,对了。”迅速关门的北星又探出脑袋,笑容有些腼腆道“殿下这番时候是喂不进去药的,但也请您不要用掰嘴如此粗鲁的方式,毕竟殿下脆弱得很,要温柔。”
说完‘砰’地,又把门关上了。
花醉漓嘴角抽搐地消化掉他刚才说的话,低头看着倚靠她肩膀上的人,想起什么,脸颊竟开始发烫。
她重新把人平躺在床上,只是多加了些软枕把脑袋垫高,踌躇半晌,狠下心,她端起瓷碗放嘴唇边饮了一口,随即低头狠狠压上他的唇。
颤抖地,羞涩地,把口中药汤渡到他嘴里,等再抬起脸时,花醉漓只感觉自己快成盘碟里的虾子了。
一口接一口,直到瓷碗见底。花醉漓才如获大赦般坐起,她捂住脸发了好一阵的羞,只感觉自己上下两辈子的脸都丢尽了,怎可如此不知羞地去亲吻一个男人,而且还……
她恨不得去捶梅濯雪胸口两下,但转头看向面色明显好转的人,却又觉得欣然,他肌肤上的冰晶逐渐融化,随着北星进门把围拢床榻的火炉撤掉,她心里的石头才彻底落地,这一放松,舟车劳顿和担惊受怕所积压地疲乏缓缓涌上心头。
不知不觉间,她竟是睡了过去……
恍惚中,一只温润的手好像在抚摸她的发,又轻又柔,如拂动碧波涟漪的暖风。
花醉漓被摸得舒服睡得更沉了,等再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趴在梅濯雪身上已经睡了良久,窗外原本晴朗的蓝天如今已经落下余辉,她看着依然沉睡不醒的人,有些担心地伸手拍拍。
可这一拍不要紧,她只感觉手上的温度又变得冰冷,跟之前的寒霜冰晶不同,这次仿佛触碰到了尸体一般。
“北星!北星!”
花醉漓吓坏了,扯着嗓门高喊。
可门外静悄悄的,什么响动都没有。
她又伸手试探他的鼻腔,没、没呼吸了……
“梅濯雪?梅濯雪!梅濯雪你别跟我开玩笑,我不喜欢这个玩笑,你要是再装下去我就讨厌你了知不知道!”
花醉漓一通吼,可床榻上人依然毫无动作,她不自觉慌了,急了,六神无主的模样像极了被家人丢弃的孩子。
“梅濯雪,梅濯雪你别吓我……我、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对着干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好不好,我害怕……”
她拽住他的锦袍,颤抖的声音夹杂眼泪,一滴一滴落到他的手背上,花醉漓哽咽,只感觉心脏如被挖空般血淋淋地难受,她不自禁呢喃:
“找福伯,对,找福伯……你每次发病都是福伯治好的,他一定有办法救你,一定有!”
两万字后,男主终于他喵地出来了,半死不活的状态哈哈哈,突然觉得我像个后妈(?)
第一百一十一章:请花大小姐帮忙
花醉漓起身便要往外跑,可掌心却被人猛地一拉,她整个人重心不稳重新跌回那人身上。
“你……”
她眼底的泪还没有擦干,神色朦胧地看着底下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男人,他缓缓地抬起手,温柔地替她拭掉滑落的泪,“怎么哭得如此丑?”
声音虽然缓而低,花醉漓还是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调侃,聪明如她,怎会没明白自己被他骗了,愤愤地支起身,在他温和戏谑地注视下,狠狠打上他的胸膛。
只听一声闷哼,梅濯雪原本苍白的脸色又失了几分血气,可那上扬的嘴角依然不变,其中的笑意甚至更深几层,“醉醉,好疼……”
“活该。”
花醉漓冷眼看他柔弱地装腔,但垂放胸膛上的手却不自觉为他轻揉舒缓,这一举动令梅濯雪惊讶,他眸光更柔软似水,闭上眼享受起来。
可身体终归不适的,还没享受两下,如烟冒火的喉咙又让他开始不断地咳嗽。
“我去给你倒水。”
花醉漓搀扶他坐起,倒好茶水端来递到唇边,细声道:“喝吧。”
“喂我……”
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却还不忘占她便宜,花醉漓挑个白眼儿,忽视他装成一吹就到的柔弱姿态,把杯子更往前递了递,道:“自己喝,不会喂。”
梅濯雪低哑笑了笑,他波光流动的眼眸落到她身上,莫名地,花醉漓想起他昏迷时自己喂药的举动,脸颊发烧,下意识躲开他紧盯自己的视线。
梅濯雪摇晃雕刻樱花红瓣的瓷杯,忽然颇有深意地低喃出声:“孤,做了个梦,梦见有人弯下身喂我入药,就像这样……”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又伸大拇指轻滑过唇,那被水渍晕染过的薄唇散发出水润晶莹的光泽,偏巧他的视线温润却又裸露地望着她,再加上轻抿吞咽的动作,像极了她唇贴唇喂他药的时候。
花醉漓的神色更慌乱,仿佛隐藏心底的小秘密被暴露出来了,她转过头彻底不看他,垂下脸颊两旁的碎发遮掩些滚烫的脸。
“烈鸿果然奇特,刚吃下没多久便如此能说会道。”她顿了下,忽想起什么朝梅濯雪正色道“我还要跟你说件事。”
梅濯雪见她神情严肃起来便颇有些遗憾不能再欣赏她那小女儿般的娇羞姿态,却也没有制止,含笑听她说话。
花醉漓把去南下的情况前前后后全跟他讲了一遍,甚至怀疑温怜香为他国暗探和傅程风留下寻人的事情也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没有发现,不知何时竟对梅濯雪产生了极大的信任,就连那些细枝末节的小猜测都跟他说。
梅濯雪却是眸光深深,落到花醉漓身上的视线直盯得她有些发毛。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她来回思索自己是不是有了言语不当的地方,突然有个能以倾诉的对象,她的话确实比往常多了些。
梅濯雪摇头,道:“老三想要灭了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孤没想到,他于民间还有如此深的底子。”
“抱歉。”花醉漓低声道“是我不小心透露了消息,可能以后……他会用此弱点来对付你。”
虽说她已经很小心谨慎,甚至搬出了花成云打掩护,但朝堂上存活的又有几个善茬,想必温怜香刚透露几句三皇子那边便已经布下了局。
以后,梅濯雪可能会多一处把柄落三皇子手上。
越想越觉得愧疚,花醉漓黯然的眉梢落入梅濯雪的眼底掀起一片黑色涟漪,他自是看不得她困苦难受的模样,可若是此法能加深她对他情感,哪怕只是愧疚可怜,他也不在乎。
梅濯雪低低咳嗽两声,拉回她的思绪颇有些涩然道:“无妨,终归是敌对的,多一个弱点,少一个弱点没什么区别。”
怎会没区别!朝堂诡谲瞬息万变,一不小心可能连命都没了!花醉漓想到他如此说可能是在安慰自己不必挂怀,心里的沉重没有减轻反而更重了。
欣赏久了她对自己担忧的神色,梅濯雪也拢了心气,回归正题,“但话说回来,我确实有一事,想请花大小姐帮忙。”
“你说!”
梅濯雪见她神采明媚的眼睛淡淡含笑,倾身低语几句。
是夜,灯火昏暗。
万籁无声烟,唯有禁军严肃且井然有序的步伐回响。
一个娇俏的身影躲在草丛里,见一队禁军从自己面前走过,便弯下腰悄咪咪地踱步到一棵大桑树下,这棵桑树高大健硕,许多斜长的根枝已经伸出府外。
她提了提裙摆,左右望望见是无人抬步就要上爬。
“放肆!”
大喝声传来吓得她一哆嗦。
李平带着人迅速走过来,他们手里的火把瞬间点燃了漆黑的夜空,也把要爬树的小人儿照得透彻。
“你在干什么!”
他明亮的嗓门吼得人不敢吱声,李平凑近了看发现她外套的长长披风下露出一点红色裙摆,立马想起今儿个早上那个被北星带进来的少女,他眼底的精光一闪,又上前靠近几步。
“小美人,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是想做什么啊?”
“我……我想出去……”
“哦,出去,那需不要要哥哥来帮帮你?”
李平十分受用少女娇中带怯的嗓音,眼底的诡火更胜了,靠近的步伐也不禁快速起来,而他身后的那些禁军岂能不了解头子的兴趣爱好,贼笑两声纷纷转身形成个包围圈,不让外人打扰他们。
少女似乎被说动了,问道:“怎、怎么帮?”
“这还不简单,只要你伺候好了哥哥我,岂不是想怎么出去就怎么出去。”
少女看着似要解腰带的动作,顿时惊慌失措地颤抖尖叫,“你、你别过来!我可是太子殿下的美人,你要是敢冒犯我,殿下是不会放过你的!”
“哼,就一个病秧子太子能不能挺过今儿晚上还不一定呢,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再者你又装什么良洁女子,大半夜爬树翻墙不就是要找男人吗!”
‘啪’——一巴掌准确无误打在他脸上。
第一百一十二章:你不该对孤的太子妃动念头
女色在前,又毫无防备,李平可谓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披风下的花醉漓打完后也有几分怔然,依她的性情在大局面前定是能忍则忍,短暂的失意并不妨碍她日后将对方踩在脚下,可听到那句‘能不能挺过今晚’心里就升腾怒气,想都没想直接给对方一嘴巴子。
李平身为禁军领队,官虽不大,但身上多少还是有些官威在的,又是在属下面前,被一个女人打了,脸面根本没地方放。
“贱坯子,看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说着,他就要上前撕扯少女的衣服,正要得逞之际却被一把长剑紧紧逼上脖颈,硬生生制止了他将要上扑的动作。
“北!星!”李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而才脱口就听身后一句句高亢的‘太子殿下’,他头皮发麻,疑惑着太子不是快没命了么……
转头看去,就见梅濯雪被人搀扶着坐到离他们不远处的红木软椅上,手指敲打桌面,声音虚弱却又带些散漫地道:“李少军好大的官威,不错,继续。”
听不出是喜是怒,李平却徒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升到脑瓜顶,他也顾不得跟北星抬杠了,直接越过禁军‘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高喊:“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站于身后的北月早已伸出手为梅濯雪沏茶,梅濯雪端起杯,吹拂上面的碎叶,姿态悠闲,却远远不让跪地磕头的人起来。
如此轻慢的态度李平哪能不知,他顿时觉得是自己刚刚口出狂言得罪了太子,额上冷汗淋淋,眼珠子不停转动急寻补救的法子,视线超后落到披风少女身上,目光一亮急忙道。
“殿下,您来得正好,微臣刚才夜晚巡逻抓到一名想要图谋不轨的女子,正等着您发落。”
“不!我……唔!”
李平赞赏得看了眼急忙捂住少女不让她开口的心腹,转身又道:“殿下,自微臣派来保护您的安全,一直严防死守不让任何人有一点加害您的可能,但不成想长时间的太平蒙蔽了臣的眼睛,被这个女人钻了空子。”
“殿下,臣自知有愧于您,请您责罚。”
三言两语便先抬高了下自己的功劳,而又把注意力吸引到加害谋逆的罪责上,花醉漓听了冷笑连连,面上却不动声色。
“哦?那你打算怎么办?”
平淡的寻问听不出什么情绪,李平一时拿不准梅濯雪的意图,但他知道如果放任此女子,那调戏太子美人的事儿就会败露,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依微臣看,倒不如先带下去拷打一番,看看想要谋害殿下的幕后者究竟是谁。”
见梅濯雪没有再发表意见,李平便当是默认了,他抬手朝后面一挥,同时递了个眼神给他的那位心腹,心腹小将立即明了,带着花醉漓下去暂且不提。
只说李平重新对梅濯雪笑脸相迎,竟直接对上同样笑意盈盈的眼眸,只是那眼眸漆黑如寒夜,深不见底散发着绕有血色的红光。
他神色微颤,声音更恭敬了,“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孤听说,你是皇姑母的人。”
仅一句话,便吓得李平重新瘫痪在地。
“别怕。”梅濯雪扣着茶杯盖,神色淡然地低喃“任谁都有一条路要选,你归于皇姑母麾下,而非孤,也算不上什么错事,不过……”
轻缓的敲打声霎时顿了,李平的心脏也跟着紧缩,他抬头刚想再表达一下忠心,浓郁的血腥气一下子充斥了他的鼻腔,回头一看,顿时吓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自己麾下的禁军竟不知何时被斩杀殆尽,七歪八扭的身体无人不死不瞑目,凸显的眼眶早已失了神采,脖子上殷红的血汇聚一处缓缓流向旁边的池子,晕染一片。
“殿、殿下……”李平看着逐渐靠近的刀刃,忽然明白北司能屹立如今不倒其能力绝非他能想象,而先前的种种挑衅行为无疑是自掘坟墓,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殿下!殿下,臣错了殿下,臣不应该肆意妄为,挑战您和各位北司大人的底线,求您绕了我吧!”
“你觉得,孤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么?”
李平愣住,却听梅濯雪继续道。
“孤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走了,行如此事乃情理之中,孤不会放于心上,但是……”他笑意更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孤的太子妃动念头。”
“太、太子妃……”李平疑惑,他从不知太子殿下何时娶了妻,而且就算他知道,给他千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太子妃动念头啊!
“她一身红衣确实很美,却惹上个不中用的废物。”梅濯雪施施然站起身,全然不顾早已猜测出来浑身发抖的人,温和笑着。
“把他那腌臜的脑子挖出来,放到礼盒里给皇姑母送去,就当是……孤昏迷的这几天,她派人的‘细心照料’了。”
“还有……”他笑了笑“时机要掐准。”
这边事情处理妥当,而那一边,花醉漓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冷眼看着北月制服住的李平心腹。
那心腹受李平暗指要找个人稀之地把她杀了,以免暴出他调戏太子美人的恶行,但……却没想过,这只不过是他们设计的一个饵。
“如何?可行?”
花醉漓问着仔细端详小将骨骼脸颊的北月。
“易容之术于我而言不算精明,但也并不全无办法。”
北月忽然移动身形挡住花醉漓的视线,花醉漓便只听见凄惨哀嚎,还有地上源源不断流淌下来的血。
等北月再次转过头时,她脸上已变得跟那位小将一模一样的面孔,花醉漓看着,突然道:“早听闻于脸剥皮覆盖面上,乃最为简单且毫无人性的易容之一,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都是为了殿下。”
北月语气依然冷漠,丝毫不像刚剥完人皮套脸上的人。
花醉漓也不是想非要跟她较量什么,伸手摸了摸袖口的东西,低低叹一声:“走吧,进宫!”
她总是要完成他交予的任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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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隐瞒入宫
是夜,皇宫内外自然把守森严,如今再加上圣上病重,以至于午夜时分,换岗的禁军是一波接着一波,连打个盹的空隙都没有。
如此冷峻的氛围下,一个小将捆绑着一个少女徐徐走进是极为惹眼的,守门领头的将领看了急忙喝住,“你们!干什么的!”
“回大人,属下是奉李少军之命前来进宫见圣的。”
说完,小将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过去,守门领头接过仔细查看花样纹路,确定此物并未仿制,疑虑消除一半,抬头看向那名被捆住双手由一根绳子拉扯的少女,又蹙起眉。
“她怎么回事?”
小将似踌躇了下,朝两边望望上前一步低声道:“上面人的事咱也不清楚,只说这丫头身份敏感需要亲自见圣才行。”
守门领头霎时便明白过来了,这是上面人的竞争,他们下面的人只要乖乖听话别惹祸上身便好,拿起笔墨正打算详细记录下了他们的身份名字,以免万一出点什么事,好能找到人交差。
“三殿下!”
突然,身后传来呼唤,守门领头先是愣住转而迅速弯腰施礼,而那小将和捆绑的少女倒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少女把头垂得更低。
“出了何事?”
守门领头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盘说出,梅竹筠听了转头望向他们,少女的纤细身形他瞧着眼熟,抬步想要上前,就被小将拦截住了。
“三殿下,这位……是太子殿下的美人。”
一听与梅濯雪有关,梅竹筠有些好奇地问道:“她犯了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位美人深夜爬墙,被我家大人抓住了。”
“哦?胆子倒挺大,只是只因如此便来打扰父皇休息,于理不通吧?”
“确实……只是,这位美人名唤千媚。”
一听到这个名字,梅竹筠马上想起来父皇曾经赠与梅濯雪的美人中,有这么一位佳人,他的目光瞬间变了。
要是说那些可有可无随意取闹的女人爬个墙倒也没什么,可这位父皇亲点的女子做出特殊举动,却也不得不让人多想。
“这点小事不必劳烦父皇,交于本殿下处理即可。”
说着,他便要去拽捆绑少女的绳索,哪知那小将一个躬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梅竹筠皱眉,却听那小将缓缓又道:“殿下,这是李平少军亲自让属下带她来面圣,您知道的,李平少军他……”
话没完全脱口,梅竹筠便知晓了其中意思:“想拿李平身后的皇姑母压本殿下,你也是好大的胆子。”
嘲讽的不悦语气让小将浑身一僵,正打算说些什么挽救一下,忽听‘扑通’一声,身后的少女突然跪地上哭嚷道:“求殿下开恩,小女明明没有做什么,可李平少军不分青红皂白偏要来抓民女,您要为小女做主。”
小将,哦不,北月。
北月听着少女句句悲切的声音顿时感到不满,她们如此乔装不就是为了进宫门么?怎还如此求助?
跪地上的少女诚恳且可怜,惹得旁边的守卫都不忍心看下去想要替她求个情,梅竹筠指腹摩擦,忽然笑道:“本殿下自是想救,可你触碰了条规,该罚就是要罚,行了,进去吧,太晚了父皇该就寝了。”
“是。”
等来到僻静处,北月给花醉漓解下手腕上捆绑的绳子,同时好奇问:“你怎么一番做主,三皇子反倒让我们进来了?”
“因为他赌不起。”玄黑披风下的花醉漓揉了揉手腕,扬起嘴角“虽说现在他于圣上身边辅佐,但无娘家倚仗,唯有依靠长公主,在他还未有完全获得圣上信任前,是不会跟长公主闹翻的。”
“那我刚才不也……”
“但你触碰他的逆处了,他再怎么依靠长公主,现在的底气也大于从前,你明目张胆地挑拨出来,他自然是气不过的。”
“所以,你就给他找个台阶?”北月挑眉,她倒是有些明白殿下为何对她情有独钟了,这种拿捏人到骨子里的自信神情简直跟殿下一模一样。
如此想着,北月神色变得极为复杂。
宏伟的未央宫很快出现眼前,北月拿出令牌表示出北司身份,值夜的小太监慌不择路地跑进去禀告,不多时,他便十分恭敬地请北月进去。
北月没有动,而是侧身让出道路,小太监这才看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位披着玄黑披风的人,立马明白过来这才是正主,急忙引路上前。
还没有跨入门槛,花醉漓就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地咳嗽声,身形顿了顿,但还是跨步走进去,一头磕在地上,朝上首人恭敬道:“臣女花醉漓,叩见圣上。”
“起……起……起来……”
声音断断续续,花醉漓收敛神色说了句‘谢主隆恩’,直起身悄然瞟了眼上首,桓帝脸色白得吓人,下垂的眼袋乌黑发青,盖着被褥斜斜靠在床榻上,粗重的气息由嘴里呼出,仿佛下一瞬便要断了。
“大胆花醉漓,你怎可冒充北司私闯圣上寝宫!”
小全子大声嚷嚷,花醉漓却不管他,站起拿来桌上的白玉壶倒了杯水,又取出怀里梅濯雪给她的药瓶,倒出一颗血红色药丸融化于水里,直至水色变红。
小全子见了目瞪口呆,更瞧她要把那红彤彤的水喂给桓帝,下得急忙伸手阻止,花醉漓一闪身便躲了,直接搀扶起桓帝喂下去。
“咳咳咳咳……”
桓帝饮下水后咳嗽声越发厉害,身子一歪斜,更是直接吐出血来。
“哎呦喂,你给圣上喝什么了!要是圣上……你、你八个脑袋都不禁掉的!”
“等……等一下……”
桓帝伸手制止了小全子呼唤禁军的动作,他直起身长呼口气,眉梢舒缓倒比刚才气色好了不少。
“圣上,您……”
“下去。”
小全子犹豫,但瞧着桓帝眉眼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犀利,微一躬身便推出去。
等房内安静下来,花醉漓重新跪在床榻上。
桓帝喘着气,问道:“你喂朕的,是什么药?”
第一百一十四章:二者,欲与谁成婚?
“烈鸿。”花醉漓恭敬道“殿下身体孱弱,服用了烈鸿才感觉好些,殿下心系圣上,所以特意制作了些药丸,给您送来。”
“他为何不自己送来,却派了你?”
你心里不清楚么?花醉漓默默翻个白眼,面上恭敬道:“殿下孝心一片,本想亲自过来,可无奈身体实在难以承受,只能派臣女前来。”
桓帝眸色深沉,“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替濯儿送药?”
花醉漓突然被问住了,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梅濯雪听说要帮他把分一半制作成药丸的烈鸿送与桓帝,她想也没想直接应了。
沉思了许久,她道:“故人,臣女与殿下见面不多,却是有过患难之交,况且殿下为储君,臣女为子臣,于情于理,殿下有事托付于臣女,臣女不应不应。”
“但你们更为男女,自古授受不亲。”桓帝平淡地接下她话“如此接触,不仅会被外人说三道四,连你们自身姻缘也会受此牵连,还是说……”
他的目光陡然一凌,“你们花家已和储君如此亲近了么?”
“花家绝无背叛明主之心,还请圣上明察!”
花醉漓一头磕到地上,手心冒出冷汗,早知道桓帝会因为一颗药疑心到花家叛主上,她就不应该脑子一热应下他的要求。
好个梅濯雪,我快被你害惨了!
少女身形有些瑟缩,桓帝眸里划过暗光,忽然笑道:“哈哈哈哈,花家诚心天地可鉴,朕不过开个玩笑,你这孩子何必害怕。”
你说呢!!!
听了缓和下来的语气,花醉漓依然不敢大意,更想抬起头附和几句深明大义的话,便见桓帝又道:
“不过你这孩子也该为自己考虑了,朕想过撮合你与竹筠,但老天不作美,你俩有缘无分,反观濯儿,也向朕要求娶你多次,如今你们走得又近,不若,成全此番美事,如何?”
“圣上?”
花醉漓更不理解了,如果说因为她替梅濯雪送药而遭到桓帝怀疑臣心不忠,倒是可以解释,但婚娶……
他是怎么联想到的?
“你也不必害羞。”桓帝默然忽视花醉漓惊异到可能药喂少了的神情,继续道“濯儿身子弱,你嫁过去自是不必担心什么贤房美妾,等日子长了濯儿离京调养生息,也不会苦了你。”
花醉漓忽然听出了不好的预感,身为储君明明是下一任帝王,怎会轻易离京调养生息,还说不会苦了她,莫不成……
她突然想到一种猜测,这猜测扰得她心惊,也不顾什么尊卑礼仪,直直抬起头望向桓帝。
“你很聪慧。”桓帝满意地看着她瞪大的美眸,继续说“朕希望你在濯儿身边能尽心照顾他,当然,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水,花府的事情便与你没多大关系了。”
“不过,你若不想嫁濯儿也无妨,竹筠与你的婚事口谕也还算数,等你成为正妃,花爱卿也不会忍受失女之悲了。”
此时此刻,花醉漓算完全听明白了,如果她嫁与梅濯雪,那便会和花家一刀两断,花家该辅佐老三辅佐老三,她该当太子妃当太子妃,只是两者在没有什么关系。
而嫁与梅竹筠则更方便了,家族联姻,利益使然,没有什么特别的。
皇帝不愧是皇帝,永远把价值想得最透彻,她突然觉得,梅濯雪让她来送药,不会就是要她来面对这个问题吧……
“太子殿下贵为储君,要是需要,臣女便会协助,圣上无须试探。”
皇家大事岂能议言,再加上桓帝又是个敏感多疑的性子,她这番话说得可谓是大逆不道了,可她不甘心,从心底往外的不甘心,梅濯雪的才情谋略明明于梅竹筠之上,为何要让他退隐,去为旁人做嫁衣。
桓帝神情果真冷冽下来,他用审视地目光重新落到花醉漓身上,然而这次,花醉漓不躲不闪,直直接上桓帝骇人的气息。
相互对视良久,桓帝忽然自嘲似的说道:“倒是为他想得周到,怪不得那小子不顾性命地也要得到你。”
花醉漓还未消化桓帝的话,就见他似疲惫地倚靠后面的软枕上,抬手轻揉眉心。
“濯儿很好,也是未来天子的最佳人选,可惜……我天和王朝需要血脉最为纯正的人来继承,而不是一个混杂的人,你,明白吗?”
也不管她明不明白,桓帝烦闷地挥挥手,“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花醉漓被赶了出去,可桓帝的话始终缠绕她耳边,一个血脉混杂的人……她突然想起梅濯雪的母妃,也就是早已病逝的元贞皇后。
她记得这位皇后好像是他国派来和亲的公主,因与当今圣上情投意合,不久便成了那时还是皇子的妃,可之后如何……她便不知道了。
思索得走出去,她刚想唤一声北月,却忽然被人抓住胳膊猛地向后抻拉。
北月脸色阴沉,抬起手里的剑打飞一支射来的羽箭。
花醉漓愣神,却也马上注意到站在几个禁军包围中,玉树临风的三皇子梅竹筠,她眸色闪了闪。
“花大小姐,别来无恙。”
梅竹筠毫不客气地戳破她的伪装,花醉漓也不再避讳,取下兜帽,轻笑:“三殿下,别来无恙。”
一支支箭羽瞄准她们,禁军肃目而立,一幅赶尽杀绝的样子,花醉漓看了眼身后高悬的未央宫殿,又道:“于圣上寝殿前舞刀弄枪,于礼不合吧?”
“确实,但若是捉拿欲要谋害的贼子呢?”
他似有所指地往旁侧扫视,花醉漓才发现北月脸上的人皮不知何时掉落了,北月眉梢发狠,低声道:“三殿下一上来便刀剑相向,我躲避时无意掉落了皮子,暴露身份,回去后自会领罪。”
“不怪你,他有备而来的。”
花醉漓上前两步,说道:“想来是有些误会,她是臣女贴身婢女,并非什么贼子,若是她有冒犯殿下的地方,臣女在这里替赔罪。”
“不必。”梅竹筠含笑制止“花大小姐只需说说,刚才在寝殿里,父皇同你说什么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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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不想被误会
花醉漓状似不解:“圣上?圣上龙体欠安,哪有精力同臣女说些什么,臣女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臣女无意间获得一个治病法子,特此来献上。”
梅竹筠含笑点头,“法子?深更半夜皇兄让你来送法子当真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怎不见的他亲自来?”
花醉漓浅笑地目光变幻莫测,再一次体会到皇族人的生性多疑,以及他们一针见血的见解和猜想“三殿下何出此言,为何不是臣女自己来献上药方?”
“北司行事,让人不得不防。”
他似有所指,北月脸色瞬间严肃,她于北司行监察暗探之责,游走在各个信息网之间,因此很少露面,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花醉漓寻烈鸿时,福伯把安排出来的原因之一。
但梅竹筠只一眼便看出她的身份,可见对北司掌握的情报或许比她想象中要多上许多。
北月握剑柄的手悄无声息地转移方向,如此会给殿下带来祸患的人,留不得。
花醉漓距北月最近,一个轻微的转变哪怕只是眼神间的闪烁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她自是知北司的存在便是替梅濯雪扫除障碍,可现在莽撞冲动完全不是时候,反倒有可能入了梅竹筠的下怀。
“北司行事,均以圣上为先,有何可妨?”她不动声色地用身形遮挡住北月抽刀挽剑的动作“三殿下如此说,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是否小题大做大小姐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但我此番作为并非这些……”梅竹筠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大小姐移步,随我而走。”
“凭什么!”
北月反倒比花醉漓先出声,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总给殿下来带麻烦的女子,但如此当着她的面大咧咧地抢人无疑打她的脸,更是会惹殿下不快,她不会就此放任的!
梅竹筠怎会没发现北月凌然地转变,他冷冷地嗤笑一声,对她提出的‘凭什么’简直倍感可笑,“就凭她是父皇亲点的三皇子妃。”
“曾经是。”
花醉漓快速地否认连自己都感到诧异,她自诩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是个头脑很清醒冷静的人,可不知为何,对上北月诧异甚至有些愤怒的眼神,竟觉得很不舒服,她不想被人误会……
更不想被梅濯雪身边的人误会……
话到如此,花醉漓也不想再瞒着什么了,直接了当地道:“此次臣女进宫除了献药之外,还有就是圣上要给太子殿下和臣女赐婚,不日圣旨就会下,还请三殿下口下留德,不要让臣女陷入不仁不义之地。”
面前少女目光灼灼,被说起‘赐婚’二字后神态间不自觉流露出温柔腼腆之色,他心里猛地燃烧起不知名的火,语气也越发冰冷:“既如此,那本皇子更要把大小姐这来之不易的筹码拿到手,来人!”
一声令下,没有回旋余地,北月长剑旋转,挽出寒气冷然的剑花,直直站在花醉漓面前,寸步不让。
气氛剑拔弩张,忽然一句‘三殿下’突兀得响起。
众人此时的神经就好像似一根绷紧的弦,被这道声音轻轻拨动,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转头看去,马面格子裙搭配古朴的发簪,一看便是宫中老嬷嬷的装扮,她低眉顺眼站在那里,明明是奴才该有样子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间显得怪异。
梅竹筠更是蹙起眉,道:“宁嬷嬷不在皇姑母身边侍奉,来此处做什么?”
宁嬷嬷仿佛没有看见寒气森森的剑气和众人阴寒的目光,只低下头,缓缓道:“长宁殿下请三殿下去一趟,说有要事商量。”
“嬷嬷,您也看见了,本皇子在捉拿欲加害父皇的刺客。”梅竹筠似有所指地暗示。
宁嬷嬷抬眼看去,那漠然的目光让花醉漓手心不禁冒出一层细汗,她要是戴上披风便有恐刺杀之嫌,可若是把整张脸全露出来,依她和长公主的恩怨,这位宁嬷嬷多半会睁只眼闭只眼,乐意看她被梅竹筠处置。
出乎意料地,宁嬷嬷只是淡淡地瞟她一眼,随后依然缓声道:“刺客有禁军处置,长宁殿下之事刻不容缓,还请三殿下分清孰轻孰重,以免惹得长公主不快。”
梅竹筠狠狠皱眉,他似听出来宁嬷嬷执意要他跟着离去,否则长公主那边会不好交代,他盯着站于灯火下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不甘放弃这个拥有佳人的机会,却也更明白当下孰是孰非。
他万分不情愿地看着花醉漓好半晌,终是抬起步子跟着宁嬷嬷离开。
主子都走了,剩下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直到服侍桓帝的全公公走来,说圣上刚知道事情经过,尤为大怒,特此派他来送她离开。
花醉漓听了冷笑连连,哪是刚知道,分明是想借此机会让梅竹筠抓了她,再散播些清誉有染之类的谣言,让她不得不委身于三皇子妃,丞相府亦能顺水推舟的成为三皇子助力。
不得不说,相比一见钟情的爱人所生下的孩子,桓帝更在乎那个血脉最为纯粹的老三。
不过……
花醉漓笑意盈盈地跟随全公公出了皇宫,又恰到好处地恭维打点几句,这才放松下神情望着高耸入云的墙壁上方,对身后的北月呢喃自语:“那宁嬷嬷,是你们北司的人么?”
北月笑了笑:“此事,您可以去问殿下。”
然而此时此刻,被她们所议论的宁嬷嬷,带着梅竹筠踏进行宫,刚撩开碧波彩霞的精致薄纱帘,一个木盒便重重打在梅竹筠脚边。
梅竹筠低头看,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从地上滚动几番,停住后,惊骇狰狞的五官一览无余,他略一思索,就知道此人是皇姑母麾下的一名将官,虽然称不上左膀右臂,但依长宁那高傲独尊的心,显然是被刺激得够呛。
梅竹筠心里很是乐意看长宁麾下的人越来越少,这样牵制他的绳索也会越来越松,不过此时此刻,他弯腰垂眸,很是恭敬地行礼:“侄儿见过皇姑母。”
第一百一十六章:她的婚事
“原来你还知道有本宫这个皇姑母,本宫令宁嬷嬷三番找你,怎么此刻才来!”
一肚子火正愁无处发泄,长宁抓住梅竹筠姗姗来迟的由头便狠劲儿大骂:
“怎么,得了皇兄的两眼青睐便不晓得自己是什么货色了么?本宫告诉你,若是没有本宫,你早已死于低贱的下等房里,哪还有如今的地位成就!”
梅竹筠神色淡淡的,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一直等长宁发泄完心里的怒意,他才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赔罪:“让皇姑母久等,是侄儿的不是,您恕罪。”
长宁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好转,看着神态谦卑,甚至不嫌被头颅滚过,满是血迹的地面,直接磕上去的人,再大的怒火也消除一半了。
“好了,本宫知道你做事历来有规矩,只是此次难免敷衍了点儿,下不为例。”
“谢皇姑母。”
梅竹筠起身上看,才发现高位上雍容女人穿着单薄里衫长袍,外面只套个浅薄的薄纱,一看就是睡意正浓时被人唤起来的,再瞧瞧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他心里逐渐猜测出了前因后果,不过面上,依然好奇道:
“皇姑母,您深夜召见侄儿,所谓何事?”
原本已经平息下来的长宁一听此番问题,眉梢倒竖,抹着红豆蔻的手重重拍打软塌背上,“还不都是梅濯雪那个孽种!”
“皇兄?皇兄怎么了?他不是还在昏迷中么?”
“昏迷?哼!”长宁冷笑“你有见过昏迷中的人斩杀头颅的事情吗!这个孽种才刚醒,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来本宫面前示威,还真当本宫拿他没办法吗!”
梅竹筠心里冷笑,却没有言语,直等到长宁眉梢间的狰狞淡化一些,才似恍然道:“如此说来,那便说的通了。”
长宁敏感地抓住关键,“什么说的通了?”
梅竹筠似笑非笑地扫一眼身后的宁嬷嬷,宁嬷嬷依然淡漠着脸,长袖下的手却不自觉紧握起来,梅竹筠冷然,把刚才未央宫前发生的一切说出来,只是隐瞒了前来献药的人是花醉漓,而北司的行事作风反被添油加醋。
长宁本对梅濯雪厌恶又忌惮,听他说献药之事,恼怒的同时又深深地陷入沉思,“你父皇如今对你信赖有加,他便是急着献殷勤也于事无补,只是……失去这次机会,往后再想杀他可就难了。”
说到此处,长宁不禁又看一眼被削了脑袋的李平,让他当禁军少军围拢东宫伺机下手,却是一个月下来,连身都近不得,如此废物,死了也真是活该!
“话虽如此,不过父皇对皇兄的宠爱却是不能忽略的,保不住,将来会有什么变动。”
“那你的意思是……?”
梅竹筠眼底闪烁暗光,他等得就是这句话。
“父皇的偏宠没有绝对保障,但若是自身有势力便无论如何也不会失去。”
长宁思索片刻,突然意味深长地道:“想来你也快二十岁,却还没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而那花家大小姐曾受你父皇口谕要立为皇子妃,思来想去,也快要促成这桩美事才行。”
“皇姑母英明。”
夜色浓郁,正是讨论行凶放火的好时机,自然,也是一起缠绵悱恻的好时刻。
花醉漓出了皇宫本打算直接回相府,她接连几日在外游走,都未曾给家里报个平安,可北月却说,这些事儿太子殿下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花醉漓顿时好奇起来寻问是怎么安排妥当的,北月便像模像样地学着说‘花家大小姐慈悲心肠,看太子殿下一身疾病卧榻不起便起了怜惜之心,自告奋勇地留下来照顾殿下,衣不解带,寸步不离’。
好家伙……花醉漓听完嘴角直抽搐,她敢肯定,这些说辞里或多或少掺杂些个人情绪。
也就是斗嘴解闷的功夫,她完全失去了感受路线偏颇的情况,等马车停顿,她撩帘走出时,牌匾上红底金字的东宫二字明晃晃出现眼前。
她顿时就想转身回去。
“大小姐。”
北星双臂抱剑站石狮子旁边,瞧见花醉漓想要离开的身形,那张娃娃脸上霎时扬起欠扁的笑意:“殿下想问,您是自己进去,还是他出来接您进去。”
听起来好像没有回旋余地……花醉漓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我自己……”
要是让他出来接,还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呢!
此番入府邸,可比上一次简单轻松得多,唯一不同的,便是见几个小厮跪地上摸擦着什么。
“大小姐,里面请。”
北星好巧不巧地遮挡她好奇地视线,花醉漓也知晓他们的私下手段,便不多问,直接踏进一间房里。
一片空荡荡的,瞧不见什么人影。花醉漓正想问是不是带她来错地方了,就听一阵破水而出的哗啦声响,她一下子便感知到什么了,伸手便要推开门。
“白绢。”
声音慵懒带来某种闲适,花醉漓听着身形一抖,鬼使神差地,竟拿下架子上的白巾隔着屏风递过去,“给。”
“太远。”
哪怕只伸有一只手,花醉漓也能感觉到雾气氤氲带来的灼热,“你自己来拿。”
“你确定么?”
轻笑声里带着戏谑,花醉漓一想到那人此时正浸泡水里,
耳根子顿时有些发热,她闭上眼睛,脚步摸索地缓缓轻移,等感觉脚底下快要踩空时,才停下。
“给。”
“唉,再左走点,小笨蛋。”
这声笨蛋叫得她脸颊微红,花醉漓听从指使又向左移动了些,微睁开眼睛,等一片白皙似玉的肌肤呈朦胧状态出现眼前时,她又急忙闭眼,“拿着。”
“呵。”
手上的帕子被拿走,一点湿润的水泽也同时划上她的肌肤,也不知是否水温太过灼热,花醉漓被烫得急忙撤回手,心尖更似被小猫抓挠般酥痒难耐。
“我、我先出去了……”
也不等人回话,她转身就要跑,匆忙间也没注意脚下,右脚轱辘一滑,身形直接朝后面的池子里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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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在担忧我么?
温热的水气争先恐后地团团包裹住她,花醉漓在入水的那一刹那脑子变得混沌,直到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从她的腋下拦过后脊,用力把她提出水面,她才得以喘息。
“啊……”、
被水打湿的青丝紧紧贴在脸颊上,花醉漓伸手擦拭一把朦胧双眼的水雾,抬起头,见同样一身氤氲水汽的人正一顺不顺地直直盯着她。
那漆黑眼眸犹如暗夜幽深,注视在她身上却又如倒影澄澈镜湖上一般满满全是她的影子。
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一点点描绘出他精致的眼角,潋滟的唇,脖颈修长,胸膛健硕,还有……
“看够了么?”
手掌下的胸膛微微震动,花醉漓面上绯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间成了如此色相,急忙推开,一下子把双方拉开甚远。
她自觉没用多大力气,梅濯雪却不受重力般被推搡到池子沿上,他撑着沿边低声咳嗽起来,声音不是很大,却一下下犹如鼓锤砸到她心上。
花醉漓霎时后悔了,恍然忘记自己先前被他这脆弱无助的模样骗了多少次。
“无事吧?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花醉漓于池子里游过去,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背,凌空的当口却被人一把抓住。
梅濯雪嘴角勾起,带着一股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气,朝她眨眨眼睛,说道:“抓住你了。”
“你!”
花醉漓真是哭笑不得,被这么一打岔两人先前还有些尴尬的气氛瞬间消散无形,她也浑然忘记自己湿漉漉地浸泡水里,只是抬起另一只没有被他握住的手,重新覆盖上他的肌肤。
“好凉。”
水温有些微烫,花醉漓浸泡其中短短几吸,就已经觉得皮肤发热,身体温度明显升高,可梅濯雪却没有,他入水的时间比她长有许多,肌肤温度依然带有寒凉,如一块冰。
“你不是已经服用过烈鸿了吗?怎还如此体寒?”
她把他的手放到脸颊边,想用自己的温热来温暖他。
梅濯雪看她可爱又惹人怜惜的小动作,眼眸里尽显柔光,难得的,没有借机调侃逗弄她,转过身靠在池边,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她的脸。
“我体内的蛊虫至阴至寒,内力压制的同时也需要用药物辅佐,但,此次烈鸿我只服用了一半,一些寒气窜入五脏六腑,所以体温要比常人低些。”
花醉漓立马想起他让她送与桓帝的丹药,她本以为是计量过多所以匀出一部分存有潜移默化的讨好意思,哪知竟只服用了一半,又想起桓帝对来历不明药物的不抗拒,瞬间觉得他们间似有什么联系。
“怎么了?”梅濯雪瞧她呆愣愣望着自己的担忧表情,心情大好,“趁现在,你若有什么想问的,抓紧问,要是等一次再问,就要拿出报酬了。”
花醉漓不明他口中的‘报酬’是指什么,但对上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清清嗓子,道:“你与圣上,是不是存在某种牵引?”
梅濯雪挑眉:“此话怎讲?”
“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很奇怪。”花醉漓低喃“你一出事,圣上那边必传来龙体欠安的消息,而这次用药,你又匀出一半,甚至不惜与长公主正面交锋,总觉得奇怪。”
“还不算太笨。”
梅濯雪伸手捏住她的鼻尖,反被花醉漓异常嫌弃地拍掉,他低低笑几声,眼底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蛊有双生,一阴一阳,二者种下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孤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孝道,又或是驱颜献媚,只不过父皇有什么闪失,孤会遭难,而孤若失了命,父皇也一样。”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足够大,花醉漓一时间想起某本古籍上记载的同命蛊,一生,另一者生;一死,令一者死,怪不得桓帝对梅濯雪百般纵容,又怪不得对他满怀敌意。
此蛊可护身,却又催命,她忽然想起福伯曾跟她说过的,梅濯雪幼时的失踪……
不知为何,她的心徒然揪在一起。
“醉醉,你是在担忧我么?”梅濯雪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起她的眉目“不要怕,重活一世,我对自己的命格外珍惜,更是不想那么撒手人寰,留下你让与他人。”
“此蛊我会想办法取出,与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才不枉费来世间走一遭。”
他说的很轻,很柔,而又异常认真,花醉漓前后两世加起来不是没有听过更撩动人心的甜言蜜语,却是没有哪一样如现在一般让她心乱,让她沉溺。
“嗯。”
她不自觉应了一声,等反应过来时才知道她答应了什么,红着脸不想看梅濯雪诧异又带些惊喜的表情,她推开他,直径上了池子。
因是盛夏,花醉漓穿着的外衫便很是单薄,现在又被水浸个透彻,浅薄的裙衫紧贴她身上凸显出玲珑有致的身躯,她没有察觉,但这热火的一幕落到梅濯雪眼里徒然引起暗火。
身上湿漉漉的很是难受,花醉漓正来回找个巾帕擦擦,忽听身后传来破水而出的声音,她心下一凌,踱步要往外跑,一条巾帕直直盖她脑袋上。
宽大的长袖划过她的耳垂,身后人一边擦一边含笑问道:“这么说,你是应了。”
“什、什么?”
“你的婚事。依孤对父皇的了解,他不会轻而易举放你回来的。”
说起这个,花醉漓猛地想到桓帝给她的两个选择,转身对上梅濯雪的眼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圣上会对我的婚事发难?”
“这还用知道么?”梅濯雪继续擦拭她的发“孤此番醒过来,皇姑母那边自有所察觉,为了让老三保住现在的地位,娶丞相之女自是最好的选择。”
“而孤,只不过让你多出个选择。”
花醉漓挑眉:“有用么?”
“自然。”梅濯雪停下动作,直视她的眉眼含笑“若是你选了孤,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你选了老三,孤也不是不会成人之美,只是……”
他的笑意忽然加深,“只能再麻烦醉醉看一次身披婚服的人皮偶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总是要面对的
提起人皮偶,花醉漓眼底的戏谑瞬间僵住,无论时光辗转多久,那燃烧的烈焰,扭曲的尸体……以及如梦魇般的禁锢,无一不缠绕着她。
以至于他们二人重生,一直到彼此坦白相互放下戒备,都极有默契地从未谈起前世如何,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平静地,掀开往事的疤。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总是要面对的。”
花醉漓心里别扭,梅濯雪又何尝不忐忑,他知道自己前世做了许多惹人厌烦的事情,若不是今生多次以命相博,他的醉醉至今也不可能对他改观,甚至……引起爱慕之心。
但不说,并不代表这些事不存在,有些话还是在事情展开前说清楚,以免惹出麻烦,梅濯雪想得很清楚,可真到关键时刻他却觉得紧张的不像话,呼吸有些急,握住她胳膊的手也不自觉用力。
“醉醉,你知道的,我们重生而来,都不是为了重蹈覆辙,可若是此行非我所愿,孤也不介意再疯狂一次。”
他说的极其坦诚,坦诚到令人毛骨悚然。
花醉漓也被他缠绵森然的眼神吓了一跳,可更多的,却是感受他指尖上的惴惴不安,引起前世话题,她也第一次,平和的,认真的去想。
她恨梅濯雪,无疑是两件事。
一为前世将要娶她的薛盛,被梅濯雪制成人皮偶,毁了她的姻缘,污了她的清白,转世为人再看,才发现薛盛此人不过懦弱小人,或许前世当真对她抱有情义但更多的,是想要靠裙带关系上爬。
二为丞相府殒灭,脱不开他的干系,可她重生后种种查探,才发觉里面牵扯极深,不是一张卷轴那么简单。
她自诩对梅濯雪少了些许恨意,那么爱呢?她爱他吗?
梅濯雪看出她眼里不自觉浮现出的茫然,只觉得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难以挽回,他抬起手臂缓缓环抱住她,力气不大,却也足以让她安静地倚靠他怀里,挣脱不开。
“没关系的,醉醉。”他低头轻轻依偎上她的脖颈,声音浅浅,是说不尽的柔情和缱绻“不明白没关系,你只需要在原处站着,等我来一步步靠近便好,只要……”
你没有把目光投放到别人身上,我便不会嫉妒得发疯了。
月光下,依偎相拥的两个人影相互融合,不分彼此。
……*……
而同一时间,远在南下的傅程风和温怜香,依然驱赶马车行驶。
周围很静,除了马蹄子快速踩踏的声音传不来其它,车厢内的温怜香手里拿着信,一遍又一遍地伸手摩挲上面写下的字,眼泪婆娑,嘴角却是欣喜地勾起弧度。
是他写的信。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盼着能再次见到他留下的痕迹,而上面清清楚楚写下的‘古湾村’三个字,更是她的救命稻草。
“傅少将军,你是说,阿虎哥他极有可能在古湾村对吗?”
“是的。”傅程风在外驱赶马车,神色有些复杂“虽说这封信从纸页上看时间长久,但是依照他信上所写的腿伤,若是真实,那行军打仗便不会再派遣此人,以免发生意外。”
温怜香听了解释后又喜又悲,喜的是她的阿虎哥极有可能还活着,只是要在某处疗伤生怕她伤心所以才一直隐瞒音讯,而悲的是,阿虎哥一直以来的期愿便是保家卫国,上阵杀敌,如今腿部瘫痪不能如此,那他又该多失意。
她的心情很复杂,可更多的是即将能见到他的欣喜。
马车一路狂奔,等天边泛起鱼肚白,山崖棱子上才隐隐约约出现一块破旧石碑,‘古湾村’三个字清清楚楚写在上面。
“到了。”
温怜香欣喜地撩开车帘,同傅程风一起进了村落,这个村子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落魄,牛羊成群,禾苗茂盛,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是住在此地均为平民百姓,徒然见到衣衫华贵,气质卓绝的两个人,难免有些错愕和好奇。
可温怜香和傅程风二人,一个从小浸泡商场里的商贾千金,一个沙场拼搏保护百姓的少年将军,不大一会儿,两个人便和这里的乡里乡亲打好关系。
傅程风自告奋勇,下去帮忙插秧。
温怜香则走到树荫下摘菜话家常的几个妇人身边,也不嫌弃地上脏,直接坐下去,她本就是商业场上的一把好手,虽说少很与民家合作,但至少练就一身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本事。
很快,她便获得了几个大娘的一片好感。
气氛融洽得差不多了,温怜香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满含期待地道:“各位婶婶,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赵虎的人?哦,准确讲,他不是这里的人,他是一个从外面来养伤的人。”
几个大娘都不识字,只匆匆扫过一眼便岔开了眼,她们面面相觑,凭着这些年的八卦经验开始疯狂回忆东家长西家短,琢磨来琢磨去,几乎把这辈子聊的八卦都重温一遍,也还是对一个叫赵虎的人没印象。
温怜香有些失望,她拿着信又开始反复阅读,生怕遗漏些什么。
其中一个大娘看她如此认真的样子,多年的八卦之心骤起:“姑娘,你找的那人是谁啊?”
温怜香耳根子不禁有些红,“我夫婿。”
“你夫婿?!”这个回答明显让大娘震惊,她瞟一眼提着宽袍,缓缓朝这边走来的傅程风,压低声音道“那这个小伙子是你什么人?难道他不是你夫婿?”
“他不是。”
“我不是。”
两道声音一柔一刚,同时响起却又毫不违和。
温怜香和傅程风对此毫不意外,他们都知道心底的那个人是谁,此行目的,说到底也是为了心中的人。
大娘有些尴尬,紧接着又传来比较粗狂的声音。
“你这老婆子成天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瞧瞧,错了吧。”
一个裤腿高挽的汉子走过来,大娘听他说话后白他一眼,却也不再吱声。
“他是……”
见温怜香满脸茫然,傅程风介绍道:“孙成,孙大哥,村子里一家小酒馆的老板,今晚,我们可能要借住孙大哥家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毛猴
“原来如此。”
温怜香起身盈盈一拜,古湾村地处偏僻,很少有外乡人进入,更别说如此标致优雅的美人,孙成恍惚中一下子有些看痴了,周氏大娘看自家男人痴呆样子不满地瞪他一眼,孙成这才回过神。
“嘿嘿。”孙成挠脑袋憨憨地笑两声,抬手极为热情地招呼他们“走走走,这大热的天头儿最适合嗦几口小酒,去大哥家整两盅,再让你们嫂子炒几盘菜。”
周氏大娘低骂了句‘酒鬼’,却也收拾好摘干净的菜,挽着温怜香的胳膊边絮絮叨叨聊着琐碎,边引着他们往自家小酒馆走。
村落不大,人口也不算多,但晌午时分的小酒馆却异常热闹,养家糊口种地,唯有此时才能偷得半日闲。
人声鼎沸,打耍交谈声络绎不绝。
一个粗布麻衫,脑袋上戴着编织帽的小二,双手端酒马不停蹄地在人群里左右穿梭,他的身形很灵活,狭窄到容下半边身子的缝隙,他如毛猴般一咕噜便挤了过去。
有两个闲来无事喝酒的,瞧见这幅情景互相打个眼色,伸手把桌上的酒壶高高一扔,同时高喊:“毛猴,接着!”
那个叫毛猴的小二听了叫喊倏地抬头,见一酒瓶子砸下来也不躲不闪,单脚踢了旁边的长木椅子,几个跳跃用脑袋顶住飞来的酒瓶,最后稳稳地落到地上。
“好!!”
这一把式赢得满堂喝彩。
毛猴憨态地笑笑,把酒壶重新放回刚才扔出去的二人桌面上:“客官,您的酒。”
那俩人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满是赞赏地放到桌面上,却不想被毛猴伸手推了回去,笑道:“没多大本领,就是给客官们打个热闹,不需要钱。”
对他的回答两个人早已习以为常,扔坚持把钱放到他的衣兜里,见他似要拿出来,其中一人突然打趣道:“毛猴,俺早就想问你了,这大热天的,你戴帽子不热吗?”
“是啊,冬天无所谓,可你大夏天的还带着,那受得了吗?”
前后两个问题说话者可谓漫不经心,可毛猴动作却是一顿,脸上笑容淡化许多且添上几分说不清的复杂怀念和黯然。
“不过一个故人相送的礼物,人不在此处,我想念了,只能戴着帽子怀念。”
他说的漠不关己,闻者却听出了话里的沉重,咧嘴干笑几句正要打个圆场,就听店门外传来粗犷地一声大喊。
“毛猴。”
“哎,掌柜的。”
毛猴一扫刚才的阴霾重新换上灿烂的笑,他屁颠屁颠跑到大门前,却不成想除了自家老板和老板娘,身后还真跟两个衣着华丽的贵人,他神色有一瞬间僵硬,却又很快隐藏下去,速度之快没有被人发现。
“孙大哥,这二位是……”
“哦,他们是外乡来的,俺今天刚认的兄弟和妹子,快快快,把摊里最好的酒拿出来,俺要跟傅兄弟喝个不醉不归。”
毛猴应句‘好’给他们让开条道,可垂下的眸子却为那个‘傅’字闪烁出诧异惊骇的光。
孙成夫妻二人被前堂几个熟人拦下,只得让毛猴先带着傅程风和温怜香上往后院。
毛猴领着他们来到一处湖旁小池的幽静之地,取下肩头上的毛布擦桌子,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到傅程风他们二人身上。
自打进门开始,傅程风便发现这个叫毛猴的小伙子总爱时不时打量他们,这种打量并非村里人对外乡者的好奇,而是一种复杂地,想要确认却又毫无把握的犹豫。
傅程风也上下打量他片刻,随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位小哥,我们认识么?”
毛猴擦桌子的手一顿,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二位面善,便不自觉多打量二位几眼,嗯……敢问二位是从哪里来?”
“上京。”
毛猴眼底霎时闪烁不一样的光彩,却也在几瞬息后重新湮灭黯淡,“若是,我没猜错,这位就是傅程风,傅少将军吧。”
“你曾上过京?”傅程风疑问,此处地方偏僻,消息并不是很灵通,而他,也更没有自负觉得自己的名声能传播千里,这个毛猴能肯定而非疑问地说出全名,想来曾经并非困居一隅。
“是。”毛猴的笑里掺杂些苦涩“我曾在上京有幸远远望过少将军一面,只是少将军那时高座马上受百姓赞许,并没有发现我。”
他话音一转,目光落到温怜香身上,带有几分敬重,“这位,应该是少将军夫人吧?”
温怜香上前两步刚要回绝,孙成拎着两坛子酒大跨步走来:“傅兄弟,怜香妹子,俺这院子看上去还不错吧。”
他放下酒,摇晃胳膊随意道:“你嫂子正炒菜,说要上几道拿手好菜让你们尝尝,来,咱们先喝着。”
“对了毛猴,正好你也在,咱们一起……毛猴?毛猴?”
孙成端起酒坛子倒满几大碗,一碗一碗摆放好正打算招呼旁边的毛猴也一起来喝,却见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处,很是震惊错愕地直盯着他们,准确地讲,是温怜香。
“咳咳!”孙成重重地咳嗽两声,拽过他的袖子压低声音“俺说,人家就算是个美人,你也不能这么直愣愣盯着,多没礼貌。”
“知道了……孙大哥……”
孙成堪堪收回目光,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就对了,来来来喝酒。”
“不了孙大哥。”毛猴一把拿下孙成搭上他肩头的手,讪讪道“现在前厅正忙,我先去招呼客人,回头再喝酒。”
孙成看着急匆匆离开的人,摸着脑袋奇怪地呢喃:“不对啊,这小子平时挺爱喝酒的,不请自己都要来上几盅,今儿个怎么……”
“孙大哥,此人是你招来的伙计么?”
毛猴的异常也落到了傅程风的眼睛里,尤其是当他听见温怜香名字时的神态变化,更是令他百思不解。
“是啊。”孙成说“话说回来,他也算是外乡人,来古湾村有好长时日了。”
傅程风点点头:“除了毛猴,孙大哥可知他的原名叫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试探
“这……”孙成被问住了“因为他腿脚功夫不错,上蹿下跳很是灵活,像个猴子,这一来二去的,大家也就毛猴毛猴地叫着,至于他的原名……还真不知道。”
“你们找他有事?”
“并无大事。”傅程风含笑打个幌子敷衍过去。
孙成喜酒,酒量自然不错,可傅程风到底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冬日行军就要靠喝酒来暖身,这酒量不知比孙成高上多少。
天还没黑,孙成就已经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他拍着温怜香的肩膀,举起酒杯往前一推:“来兄弟!喝了这杯酒……从此咱爷俩就是一头磕地上的异性兄弟!”
然后他又看向傅程风:“还有大妹子,以后你的事儿……就是俺老孙的事儿,不就是找人吗,哥帮你找!”
傅程风和温怜香相互看了一眼,纷纷低头忍住笑意,周大娘看不下去了,狠狠在他肩膀上锤几下,低骂几句‘让你喝那么多酒’,却也搀扶他起来送回房里休息。
一高一低两个身形缓缓走进斜阳,言语里带着嫌弃,但他们彼此搀扶的手却始终不离不弃,平凡却又温馨的场景让温怜香不禁红了眼眶,“无论贫穷富贵,能与心爱人执子之手,是多么难得可贵之事。”
傅程风没有她那么性感,心里却也酸楚得不是滋味,站起身转移话题:“天色不早,我们也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出去再寻一圈你要找的人。”
“也好。”温怜香点头。
他们饮酒之处在湖边,刚才孙成为了拼过傅程风喝得太过凶猛,一地酒坛子轱辘来轱辘去,温怜香提裙摆小心翼翼地绕到走,却是没发现湖旁滑石。
那石头年头泡得久,表面光滑得厉害,温怜香一脚踩上去身子立马一个歪斜,脸朝下就要往水里栽去。
她吓得瞬间闭上眼睛,等那水灌鼻腔的痛楚,却眨眼之间,一只修长有力的臂膀拦腰截住了她下掉的顺势,并且细心地避开了彼此间有可能产生尴尬的位置。
这些小动作唯有他们二人知晓,可从远处看,却是缠绵亲昵的英雄救美,隐于暗处的人直愣愣看着男女依偎的场面,难以置信地同时又露出某种狠戾,他手下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手腕粗细的树枝被他掐成两段。
这声音小而轻,却依然没有逃过傅程风的耳朵,他长臂用力把温怜香拽起,视线顺着刚才声音发出的方向微微眯了眯。
“怎么了?”
温怜香看着他深沉的脸色,嘴边的感谢成了寻问。
傅程风反问:“刚才那个毛猴,你可有熟悉或者亲近的感觉?”
“并无。”
温怜香自己也觉得奇怪,她与那个毛猴非亲非故,从容貌上看更是瞧不出什么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偏生那个毛猴看见她时一幅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样子,仿佛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有没有可能……”
“绝无可能。”温怜香想也不想便打断他的猜测,对于她的阿虎哥,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能一眼认出来,而这个人,绝不是他!
傅程风点头:“那你先回周大娘安排好的客房休息,我去处理些事。”
温怜香点头说了句‘好’,傅程风便朝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房梁角落,半截长有浓密草叶的树枝扔在地上,他拿起瞧了瞧,转身去往后厨。
前堂喝酒的人都已经散了,他直接撩起隔开前后间的布帘,果然看见毛猴正在洗碗。
“可需我帮你。”
“无须。”毛猴头也不抬,依然做他手里的事情“您是贵人,又是掌柜请来的,我哪能让您来做杂务呢。”
“倒也没什么。”傅程风自然而然接过他手里的盘子放到旁边摞起“听他们唤你叫毛猴,我倒是挺好奇,你真名叫什么。”
“草民无父无母,无名无姓,不过山里头出来的野孩子,摸爬滚打长大,又坎坷多舛,最近才好不容易寻了个安稳度日的地方。”
“如此也是不易。”
傅程风没有戳破他明明已来有许久的谎话,继续状似无意地问:“你怎么看我身边的那位温姑娘?”
毛猴擦拭盘子的手明显变缓,“那是少将军的家事,草民不敢置喙。”
“是么。”
傅程风放下最后一叠盘子,掌心旋转徒然犀利如风,干脆利落地直朝毛猴面门而去,毛猴毫无防备,瞬间变了脸色,转身堪堪躲过那一击,拿起旁边倚靠墙壁上的扫帚,挥舞如长棍一般抵挡。
傅程风挑眉,也使出七分气力与他对峙。
来来回回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毛猴被一脚踹飞到干草堆上。
“你这路数,倒是眼熟。”
傅程风盯着他,回想起刚才的一招一式,总感觉与他们傅家操练士兵所用的招式相同,看向毛猴的眼神更加深沉,他刚想再次寻问,楼阁上忽地传来女子异常尖锐的尖叫声。
转头跑上,他推开阁楼,就见温怜香身子颤抖地蜷缩一角,而被褥上不知被谁倒了一床的蝎子和蛇,墙壁上更是用殷红的大字七歪八扭地写着‘贱人’二字。
温怜香的惊叫声太大,把被酒气熏得迷迷瞪瞪的孙成都给惊醒了,他披个外套跑过来一看墙壁上的大字,立马怒不可遏:“这谁干的?!”
跟随来的周大娘也是吓了一跳。
相比他们,傅程风冷静许多,他扶起温怜香坐椅子上又替她倒了杯茶:“可有看见什么人?”
“没、没有……”温怜香惊魂未定,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我、我来的时候,一切都还好的,可……可我去屏风后换完衣衫,就、就看见墙上的字迹,还、还有……”
乱爬的蝎子和蛇已经从床上滚动到地板上,孙成气急了直接拿脚踩死好几只,探头朝外喊:“毛猴,拿铲子,把这些脏玩意儿统统都扔出去!”
傅程风抬头看着歪歪扭扭的字,又侧头瞧了一眼飞速跑进来和孙成一起抓蛇蝎的毛猴,眼神微动,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