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她为什么会觉得他脆弱?
“放开她!”
徒然响起的大吼拉回她有些分散的思绪,花醉漓单手抚上他紧掐脖颈的手,“殿、殿下,你先冷静一下,不要紧张,放松下来,好不好?”
梅濯雪神态生冷木讷,却又不像是完全丧失了心智。
说完这番话后她明显感觉掐住脖颈的手有些松弛,但也没有完全松弛,只是虚虚的,夹杂某种留恋般,覆盖在她脖子上。
远处的戏班子声渐渐末了,她也感觉眼前人仿佛一下子被抽走所有力气般,虚弱地细微摇晃。
“你……唔!”
他刚吐出一个字,花醉漓就看见有人照着他后脊的位子狠狠撞了一下,梅濯雪措不及防,整个人被怼到地上。
“你干什么?”
花醉漓满是惊愕地看着同样很是惊愕的傅程风。
“我……以为他要……”
傅程风看看花醉漓的脖子,又瞅一眼地上好像被打傻的太子,一时间难以言喻。
他要说什么才能让人相信,他是想救人,而不是故意要揍太子?
花醉漓反正是不想听他辩解了,急忙扶起梅濯雪让他头枕自己胳膊上,无措道:“你……没事吧?”
那胳膊肘怼得可叫一个实实在在,他摔的不轻啊。
梅濯雪缓着气,“我想回去休息。”
“好。”
花醉漓把他的一条手臂搭到肩头,半搂半抱,搀扶站起。傅程风见了想上前搭一把手,却被梅濯雪毫不遮掩地避开了。
傅程风很尴尬,花醉漓看了也很替他尴尬。
“殿下。”
而花清泽的到来打破了此番尴尬,他淡然地扫一圈他们,道:“您如何,圣上很关心您。”
梅濯雪抬起眼皮,扬起个苍白无助的笑,道:“告诉父皇,孤很好,今日的事,孤会给父皇一个交代的。”
花清泽低头应下,又朝花醉漓道:“去送送殿下。”
“好。”
花醉漓应了,可关键是不送也不行啊,他半边身子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只要旁人眼不瞎,都能看见他扣住她肩膀,半扶半握的手。
她爹如此说,无非想给个名正言顺地台阶下。
花醉漓带着梅濯雪出了府邸,踩着月光,抬眼瞧见北星已然等候一辆马车旁。
他见了她,竟恭敬地唤了句‘大小姐’。
花醉漓挑眉,想来是那群戏班子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被他抓到了,她想细问,却也知道身后好多人正瞅着他们呢,不方便多说,直接上了马车。
梅濯雪靠她怀里昏昏沉沉的,握住她指尖的手却是紧紧的。花醉漓抽几下没拽回来,反而被他越握越紧。
他的头抵在她的胸口,如贪睡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能够安慰深眠的地方,静静地,依恋着。
夜的晚风偷偷溜进薄纱帘,在她的心房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花醉漓忽然有些庆幸,他闭着眼睛,没有看见她不知所措的躲闪样子。
……
来到东宫,在北星的帮助下带着梅濯雪回到他的寝殿。
将他放到柔软的床榻上,花醉漓欲抽回手,可被他十指相扣动弹不得。
北星见状,极其有眼力见儿地说道:“那就麻烦大小姐照顾殿下了。”
他招呼小厮放下擦身子的温水,推出房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屋子里静了,唯有烛火小声地噼啪作响。
花醉漓左手被他握着无法动弹,只能用右手拿起搭在盘边的白娟,细细为他擦拭额头。
他的脸很白,精致睫羽细长卷曲,投下眼底的暗影浅浅淡淡,流露出某种如蝴蝶陨落般的脆弱,花醉漓凑近看他,他们二人从前世纠缠到今生,那么多次交手,那么多次分分合合,可从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平静。
她也从没有如现在这般认真仔细地打量他。
不自觉地伸出手点了点他的睫羽,见他没有反应,她扬起嘴角慢慢笑了笑。
夜里一声一声地蝉鸣带着心安的节奏,花醉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再次睁眼,竟发现自己直对着半敞开的窗户,身下软软的,像是躺在床褥上。
她一惊,下意识回头,身边没有人,褥子摸上去也是凉凉的。她撩开幔帐下床,屋里的烛火比睡前少了很多,唯有正对面的珍珠帘子后依稀闪烁着淡淡的火苗。
她走过去,发现梅濯雪披着白纹雅鹤的缎子,端坐在桌子前手里捧着折子看,旁边,北星正弯下腰低语什么。
听见动静,梅濯雪率先抬起脑袋,瞧见她目含柔光:“醒了,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嗯,不困了。”花醉漓撂下珍珠帘子,走近反问“你……可好些了?”
梅濯雪握着拳抵唇边轻咳:“咳咳咳咳,还不算太好。”
对他不走心的表演,花醉漓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却走到窗户边,关上敞开的雕花窗。
她做的这一切毫不走心,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下意识地动作,梅濯雪看在眼底,惊讶之余眸光更为幽深了。
“我听北星说,是你令他拿下了唱曲的戏班子。”
花醉漓瞧了一眼恭敬站立的人,回答:“是,如何,里面可藏了什么人?”
梅濯雪没有马上回答,放下拿着的折子,掌心朝上向她缓缓伸出手,“来。”
突如其来的温柔令花醉漓愣了愣,男人目光温润似天边点点星火,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搭上他宽大的掌心……
一阵天旋地转,她再睁眼自己果然坐到了他的怀里,所以说,她怎么又被这披着羊皮的狼给骗了呢?!
“放开我。”
她挣扎。可身后人却一手拦腰,一手环胸,紧紧抱她入怀不说,还把下颚慵懒地抵上她的头顶。
“乖,别闹,让我抱会儿。”
那沙哑声音里流露出疲惫,如即将融化成水的冰花,满是脆弱,花醉漓不自觉地便停止挣扎,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北星不知何时出去了,屋里仅剩下他们二人彼此纠缠的呼吸声,宁静地,温馨地,以及……
“梅濯雪……你手干什么呐!”
花醉漓半弓着身,忍无可忍大喊出声,她真是信了他的鬼,居然会觉得他脆弱?!
第九十二章:你是小孩子吗?
梅濯雪低低闷笑,捣乱的手被她紧紧锢着,只能不再动作。
“我也不想的,可认真乖巧的醉醉实在是太可爱了。”他把头埋进她的脖颈,眼底闪烁着极尽幽深地光。
“你……混蛋!”
花醉漓憋了半天也琢磨不出反驳他什么好,只能干瘪瘪地骂一句,可她却是没发现,随着她这句话的说出,身后人的目光更诡谲了。
“嗯,孤倒是许久没听你说此话了。”
花醉漓疑惑:“我何时还说过?”
梅濯雪凑近她耳朵低语:“你觉得呢。”
花醉漓不知想起什么,耳根子猛地通红:“滚!”
她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梅濯雪低笑着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折腾,手上却使用巧劲让她离不开分毫,花醉漓挣扎来,挣扎去,愣是半点效果都没有,反被他禁锢的越发地紧了。
小脸气得绯红,她发现自己越挣扎,对方越有闲情雅致来折磨她。
实在没办法干脆直接摆烂,靠他怀里做咸鱼状,她发现身体放松下来居然还有闲心问道:“你还没说,今儿个是怎么一回事呢。”
怀里的人儿乖巧了,梅濯雪眼底的暗火反倒更旺,只恨不得把她狠狠欺负一番。
梅濯雪闭上眼睛深深呼气,压下狂躁,回道:“今儿个只不过是一个幌子,早在北星抵达前,那群戏子已经被屠戮殆尽,一个活口都没有。”
花醉漓诧异:“一点线索都没留下么?”她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对,“你……应该已经知道是谁下得暗手吧?”
那阵悠扬而又使人不适的诡异调子,她恍然才想起这是当初梅濯雪亲自吹给她听的夺命曲,他说这是他的命脉,一吹奏他体内的小东西就会不安稳,他也会跟着暴躁。
先前她令北星去抓戏班子时,北星明显的犹豫和推迟证明他并不知道调子的存在,可就这样的夺命曲却被不知是谁的外人知道,那他……
花醉漓忍不住打个哆嗦,抓住他的衣扣想要抬头看他,脑后的大掌却猛地把她摁住,不让她抬头。
耳边是他沉闷缓慢的心跳,花醉漓窝在他怀里,突然感觉眼前人很远很远,她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他的过去,他的困境,他潜藏暗处数不尽要取他性命的敌人。
“同我讲讲,好么……”
她柔柔地伸出手怀住他腰,脑袋抵靠他的胸膛似安抚似撒娇地呢喃。
梅濯雪猛然颤抖,他眼底凝结的刺骨寒光因她的轻轻安抚淡化消融许多,他低头,静静看着努力给予他温暖的小人儿。
这是他穷尽一生追寻的小火苗啊,怎么能放手,又怎么会放手……
他搂抱她的力度紧了又紧,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一西北的蛮荒小国,不自量力罢了。”
花醉漓垂眸:“那你呢,我只想知道你会怎么样?”
“我啊。”梅濯雪勾起她的下颚,指尖划过肌肤抚摸她的脸颊,突然低头。
速度又急又快,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等花醉漓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她早已经被击溃得土崩瓦解。
琼浆甘露品得他流连忘返,梅濯雪一个抬手直接把晕乎乎,有些七荤八素的少女横抱起来,花醉漓脑子昏沉,腾空的一瞬间下意识搂紧男人的脖子。
她的举动明显取悦了他,她紧靠的胸膛上发出一阵沉闷的震动。
脊背一挨到软褥子,她急忙抻过被子紧紧盖在身上。
他们彼此间仅有一指距离,呼出的气息缠.绵,直直绕在心尖。
花醉漓终是比他脸皮薄些,呼吸的热度让她脸蛋不自觉发热,伸出手把被子捂得更紧,梅濯雪瞧她快喘不上气了,伸手扯了扯被子,哪知她死命压住不让。
他不禁好笑,“呵,你不是问我要怎么样么。”
花醉漓被他这番话吸引了注意力,手上动作不禁松了松。
“便是清楚孤的命脉,他们也得有能力来拿,就像一头猪哪怕知道宰杀者也会怕锋利无比的刀刃,但你觉得凭牠的猪蹄有能力反杀么。”
花醉漓听着这一段生动的比喻,嘴角不自觉抖了又抖,她在心里替被说成猪的那个暗杀者默默点上一根蜡。
梅濯雪见她完全放松下来,眸光暗了暗,身形一倒,整个人如藤蔓一般缠绕而上。
“你干什么?!”
“睡觉。”
梅濯雪从后面抱住她,额头抵上她的脖颈,他微微翘起嘴蹭了蹭,缓缓闭上眼睛。
他舒服了,可某人却难受。
“你睡觉归睡觉,抱我做什么。”
“一起睡。”
“我不困。”
“唔,可我想你陪着。”
“你是小孩子吗?”
花醉漓身体弯曲,就像小孩子紧抱着的可心棉布娃娃一样。
先前他们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可那时同床异梦,她想着怎么整死他,他想着怎么折腾她,两个人哪怕挨一起心里也半分旖旎都没有。
可现在被他抱住怀里,花醉漓只感觉热,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对面的幔帐,忽然问道:“你的眼睛……”
“醉醉。”梅濯雪声音淡然,打断她“这个是漫长的故事,漫长到连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讲,等一等,再等一等我就全部告诉你,好不好……”
听着他低声喃喃,似带着某种恳求,花醉漓心下也涌起一片涩然,她闭上眼,缓缓应了句:“好。”
第九十三章:你找我,所谓何事?
夜,还很漫长。
房檐下悬挂的宫灯摇摇晃晃,宫殿漆黑,唯有黄梨木香桌上,供奉的金身佛像两边,才点有两根火烛。
木槌敲打木磬的铛铛声,在空旷的房屋里回响。
一个浑身上下全部笼罩黑袍子里的人,微微朝跪拜佛像前,虔诚祷告诵经的雍容女子,施礼道:“长公主殿下,今日之事,不知您可否满意?”
木磬声停了,长宁左手转动的佛珠也不再转动,她眼睛闭合着,嘴角反勾起一抹冷笑,“呵,有何可满意的,你们当初说会斩草处尽,可如今那贱种不依然还在喘着气,而且……”
她眼底的寒光乍现,“谁允许你们在月儿成婚时做出此番举动,幸好没有闹出人命,否则月儿名声有损,你们谁担待起!”
随着她震吼,黑袍人只感觉自己肩膀上架起了什么东西,转头看去,一把明晃晃,泛着寒气的长剑直逼脖颈,而拿着这把剑的主人,正是侍奉长宁的宁嬷嬷。
见此,黑袍人毫不在意,甚至有闲心地笑了笑,“长公主殿下此言差矣,太子殿下麾下有北司,暗卫个个武艺超群,他体内还有我族圣物,杀起来更是不易。”
“今日所行到底不过探个虚实,便已死了我们一班子人,至于您说的五殿下,呵……反正,您也不喜此番婚事,不是么?”
长宁沉默良久,收敛起身上阴寒气息,她抬手挥了挥,架着长剑的宁嬷嬷收回了手。
“说到底,还是你们废物。”
黑袍人嗤笑没有辩驳,缓声道:“现在我们已经确定,太子确实能够受某种影响,总之,还请长公主殿下能与我们多加配合。”
长宁冷哼,“只要你们能取了那贱种的命,其余的都好说。”
黑色的袍子融入黑色的夜。
宁嬷嬷看着背影消失不见,来到重新闭上眼睛,转动佛珠的长公主身边,道:“殿下,此人来历不明,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好。”
“一个倚仗本宫才能行事的废物,能有什么可小心的。”
长宁敲起木磬,清脆的铛铛声再次回荡殿内。
宁嬷嬷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终究咽了下去,她抬头直视金身佛像前供奉的牌位——元纯皇后的封号端端正正得写在上面,她叹气,不再多言。
……
次日的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晴朗,花醉漓瞧窗外绿叶鸟儿看了半晌,才确定自己没有睡迷糊,她是真的不在自己的闺房里。
伸手轻轻拽开他放在腰间的手,缓慢起身捏了捏压了一宿后酸痛肿胀的胳膊,花醉漓侧头看一眼身边人,他还静静睡着,弯卷的睫羽下垂,落他脸庞显得异常乖巧。
花醉漓抿唇笑了笑,蹑手蹑脚地下床,推开房门走出去。
北星抱着剑倚靠圆柱边,瞧见她出来满是诧异,“殿下呢?”
平时这个点殿下也该起来了。
花醉漓想起他昨夜略显疲态的声音,回道:“可能是太累了吧,让他多睡会儿。”
说完此话,她明显感觉北星看她的眼神变了。
“你对殿下做什么了?”他的声音很是激动。
花醉直接忽视漓他强忍不朝房屋里探头观望的新奇神色,施施然走下台阶,“麻烦北星大人送我回花府。”
过去一夜,家里人都该担心了。
说起正事,北星神色瞬间恢复如常,他领着花醉漓朝东宫外走:“殿下知道您清早必直接回丞相府,所以昨夜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已然备好,里面也备下早膳,是些新鲜小菜和米粥,大小姐尽管放心。”
边说着话,他们已经来到外面,花醉漓上了马车瞧桌子上摆放的精致佳肴,手放上去微微触碰,碗沿还是温乎的。
她坐下舀一勺米粥放进嘴里,软软糯糯,吃得正是时候。
窗外晨风拂过薄纱帘吹来,马车行驶的极其缓慢平稳,没有一丝颠簸,想来这也是被叮嘱过的,花醉漓又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竟吃出了丝丝甜蜜。
不多时,马车停了。
车夫传来声音,“大小姐。”
“可是到相府了?”
“不……有人找您。”
花醉漓撩开车帘,只见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站在马车旁,瞧见她看过来,扬起个柔和温婉的笑。
“温娘。”
花醉漓踩着车夫搬来的脚凳走下去,来到她身边拉起手,“你怎么在这里?”
温怜香打趣儿地拍拍她的手,“说这话前,你应当先瞧瞧我身后。”
花醉漓照她的意思抬头,高楼上悬挂的‘仙衣坊’三字牌匾,异常清晰。
“原来如此。”她回过头,又问“那你怎知马车里的人是我?”
她此行乘坐的马车可是东宫车架,按理说无人敢拦才是。
温怜香还未说话,她旁边锦娟绿袄的小丫头脆生生道:“小姐您可所有不知,我家坊主为了等您,可在这里站了好几天了,见个马车就拦。”
“昨天夜里好不容易拦住个花府马车,结果听说您没在,今儿个又拦,才把您盼住的。”
“好了,多嘴。”温怜香转头斥了小丫头一声,不过那声音里倒没多少生气的感觉。
花醉漓把一切尽收眼底,她也明白几分温怜香做这些的用意是什么,没有戳破,反从善如流地问道:“好了,那丫头也是关心你,就是不知温娘找我有什么事?”
温怜香张了张嘴,目光扫落到驾车的车夫又把话咽了下去,“先上楼吧,我给你泡杯茶。”
来到三楼雅阁,依然是她先前上药的那间屋子。
翠绿的茶水缓缓流淌进杯底,倒满八分,温怜香伸手递过去,“你的脚,好些了吗?”
“已经好很多了,还没感谢温娘的药呢。”
浓郁的茶香浸入口中泛起淡淡的苦味,花醉漓尝一口便放下了,她不怎么爱喝这样的茶味。
“怎么……可是不合胃口么?”
她无意间的举动反惹得温怜香竟有些无措,她重新拿起茶壶。道:“我不怎懂你的口味,便拿了自己平常喝的茶……你等着,我再去为你泡一壶。”
“不用了,我对口腹之欲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花醉漓拦住她,直接问道“温娘,你找我,究竟所谓何事?”
第九十四章:或是遗孀……
温怜香前去换茶的动作顿住,手指蜷缩,神情黯淡地重新坐回椅子上,“民女……其实……”
她不自觉地紧张让花醉漓更加疑惑,“你尽管直说,凡是我能帮上的,会尽量帮你。”
花醉漓的话给了温怜香莫大的鼓舞,她握紧手里茶杯,猛地抬头说道:“民女希望……大小姐能帮我找一个人。”
“谁?”花醉漓问完后马上反应过来“莫不成,是你那位未来的夫婿?”
“是的。”温怜香点头,应下她的话“民女知道,说起来会有些唐突,可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三殿下呢?”花醉漓还记得前两日她初见温怜香之时,是与梅竹筠在一起的,若是说想找人,三皇子的势头不比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要强很多?
温怜香似没想到她会问这些,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只挑了些模棱两可地话回答:“民女不敢高攀三殿下什么,只是三殿下的要求不敢不应罢了。”
她似是怕花醉漓再继续追问下去,急忙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心,“前两日民女送小姐回去,听您管一位少爷叫程风,可是傅家的傅程风小将军?”
“嗯。”
“那可否请他帮民女查查我的夫婿。”
说着,温怜香从旁边木柜里拿出个小匣子,视若珍宝地在上面抚摸两下,她打开,取出几张泛黄的纸。
“从小,他一直同我说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当兵,保家卫国,奋勇杀敌,直到我十三岁那年,他留下一封信,说要去参军,然后等功成名就,就来名正言顺地娶我。”
说到此处,温怜香两腮边泛起红霞,她捏着左手腕上串起的小珍珠,笑容羞涩如初春待放的花苞。
可花醉漓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名正言顺?”
“嗯。”温怜香点点头,继续道“我与他虽是从小一同长大,但我是商贾之女,而他是我家户邸料理宅院的花奴儿子,身份的差距让爹娘根本就不同意我们彼此的往来,哪怕……”
她的声音黯然下来,“哪怕他曾救过我的命。”
小小少女贪玩走错了路,林子崎岖,夜空漆黑没有半丝光亮,她跌跌撞撞跑过泥泞的石子路,脚下一滑瞬间跌倒在泥坑中,膝盖上的血窟窿让她害怕地把自己蜷缩一团。
耳边是寒风传来的呼啸,小少女觉得自己越发地冷了,脑子昏沉只身陷入一场冰天雪地,没有声音,没有光,她感觉是不是要去了。
正当她孤独无助时,一双温热的手拉过她直直背上脊梁,那是怎样的一双臂膀啊……安全的,温暖的,稳重的,能够使人全身心依赖的倚靠。
小少女趴在他的后背,能听见少年喘着疲乏的粗气,能感受少年有些颤抖的手臂,她知道他很累,但他始终都没有放下她。
“放我下来罢……我自己能走……”
她软糯糯地出声开口,换来得却是少年灿烂爽朗地笑,
“无事,俺会保护好你的,你只放心地靠着俺就好。”
……
温怜香呆愣愣的,此时此刻,她仿佛依然能听见少年的笑容捶打她心灵的声音,那么坚定,那么温暖无暇,像是穿透黑夜的一道光。
“温娘?温娘?”
花醉漓伸手在她眼前挥挥,见对方从愕然缓过神来的样子,了然地笑一声,“然后呢?”
“然后啊……”温怜香柔婉地弯了眉眼“我们就经常在一起玩,扮家家酒时他总说要我当他新娘子,被爹娘听见了就会打他一顿,打完了他依然坚定地告诉我,长大后会对我好。”
“直到十三岁那年,爹娘要我与一个外商户的少爷定亲,他来说要带我私奔,你知道吗当时我吓得六神无主,但心里面竟也是期待的。”
“不过还没跑到一半就被人抓住了,他被爹娘打得半死不活瘫在床上足有半个多月,那之后他就告诉我,他要从军,然后堂堂正正地来娶我。”
“为此,我拒绝外商户的定亲,绝食,吵闹,甚至差点与爹娘断绝关系,可八年了……”温怜香一层层抚摸平脆弱的黄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也能看出对方是多么认真仔细地写下一笔一划。
“我等不到他……”
她说着眼圈开始泛红,花醉漓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战场上变幻莫测,一个不慎都是生死攸关,她这是怕……唉……
花醉漓站起身反握住她的手,“跟我走吧。”
……
乘着马车没有回花家,直接奔去了傅将军府。
大门敞开,家丁向里面通报,傅程风踏着步子,又惊又喜地走出来,“小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听说……你被禁足了?”花醉漓被他引进了大厅。
傅程风倒了杯浓茶,听到她的话有些尴尬地挠挠脑袋,“应该的,再怎么说……”他失手打了太子……
花醉漓想起那日的情景,忍不住勾起唇笑了笑,见她如此笑颜,傅程风也傻呵呵地跟着乐。
“程风哥,我此次找你是有事请你帮忙。”花醉漓拉过身后紧张不安的人,“我朋友——温娘,她想请你帮她找一下夫君。”
温怜香上前施礼,傅程风一把将她搀扶住,他是边营的少将军,来寻他找人多半都是沙场上奋勇抗敌的战士,夫君?想必这位姑娘应该是某位遗孀吧……
到此,他看温怜香的眼色柔和不少,“不知姑娘想找的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有什么特殊的印记?”
“他叫赵虎,同民女一样住在南下,至于有什么特殊……”温怜香涩然无奈地摇摇头“没有,他就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过……”
她从怀里拿出那些泛黄的纸张,“这是他写给我的信,少将军可否从其中看出什么?”
傅程风接过信仔细端详半晌,没有回答,反握着信问道:“不知姑娘可否先把信留下,等有了讯息我再通知你?”
温怜香张张嘴想要再争取什么,可见到他认真严肃的双眸,只好作罢,福了福身:“那就辛苦少将军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花醉漓突然道:“你怕她有问题?”
第九十五章:一定要找到
“嗯。”
傅程风也不隐瞒什么,直接了当地说道:“行军那段时间,有不少探子细作装扮成亡者遗孀来探查情报,而现在正是不可掉以轻心之时。”
花醉漓也听了西北蛮荒派探子潜入上京的消息,她神色变了几顺,叹气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些。”
想想也是,才认识一两天的人突然如此毫无芥蒂和她掏心掏肺,求着找人,细想起来确实透露某种怪异。
“不过这人,还是要找的。”
傅程风看着手上一张张薄如脆皮的纸,上面写满了相思,诉尽了平安,每张虽短短几行字,却无不令观者动容。
“如果是真的,我又怎能让战场上的兄弟看不到家人报来的平安。”
“那要如何找?”花醉漓看他紧紧捏着的纸,心里也涌起一团火焰。
“跟我来。”
傅程风带着花醉漓走进书房,傲然挺立的青竹翠绿着枝叶,他左右观望确认无人,关上门,来到书架前。
他伸手扭动上面一个毫不起眼的白瓷小颈瓶,只听锁链响动,宽大雕木的巨大书柜从正中间缓缓朝两旁转移,一条漆黑向下蜿蜒的长廊出现眼前。
花醉漓了然,但更多的却是惊讶,“我进去,不好吧。”
藏暗室里的无论什么都是机密,多一个外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她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长廊,很是踌躇。
“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
傅程风点燃暗室墙角的一盏油灯,拿起缓缓走下去,花醉漓沉默片刻,也跟随而上。
周围静悄悄的,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底部。
暗室空间不大,可倒有许多高大的木架子紧贴墙壁,上面堆积各种各样的书籍,一沓沓纸张,亦或是……封锁起来的木箱。
花醉漓随意拿起一本册子捧在手里,出奇的,上面并没有如她想象那样落满灰尘,反而干干净净,细小的精致花纹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三年前行北战役中牺牲的将士名单和他们的家属资料。”傅程风只看一眼那册子的花边,便清晰准确地说出里面所写的内容。
花醉漓慢慢翻开。
陆庄,年岁三十七,死于天和三十五年,家中一妻三子,大子二年后投军,小将,二子就读私塾,小女儿不满六岁,每月银两二十。
许则意,年岁二十五,死于天和三十五年,家中留有独母,每月银两五。
元瞳,年岁十七,……
……
一排排看下去,每一个人名,每一行字,都是一滴为保家卫国而流下来的鲜红热血,花醉漓看着看着,眼眶渐渐红了。
“这些名册我全部保留着,等到天下安宁之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们。”
傅程风摸着一层层浅薄的纸,眼底似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朦胧间,他仿佛又看见风沙弥漫地斑驳墙壁,一群骨瘦却又坚毅的将士在那里喝酒朗笑,比着谁杀的敌人多,吹着自己未来会多么光宗耀祖。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号角响起,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冲向前线,哪怕,为此付出了鲜红的生命……
花醉漓合上册子哽咽下有些酸涩的喉咙,“温娘说她那位未来夫婿是八年前参军的。”
“八年前……”傅程风借着烛火一张张翻看温怜香留下的信件“但里面的时间可以再往后归宿一两年,不过,也不排除有人替送的可能。”
他站起身看着满满一墙的档案,“找,别说八年前,就是十八年前我也一定要找到。”
他抱下一摞文件书册,坐在仅有的一张矮桌前查阅,花醉漓如法炮制,也拿起册子细细查阅。
桌案上的蜡烛渐渐缩短,红油一点点滑落。
花醉漓低头久了,脖子有些酸,她仰起头摇了摇,这一幕恰好落到傅程风眼底。
“你先回去歇息,剩下的我来找。”
“不用,我不累。”
花醉漓又拿起厚厚册子上的纸叠看起来,估摸将有三个时辰的光阴,可她与傅程风相加起来才查询了短短近两年的人络,距离八年,还差很远很远。
傅程风不这般想,他拽起花醉漓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她带出暗室,推开书房的门,高喊一声‘来人’,立马有侍卫迅速跑过来。
“备一辆马车,送大小姐回相府。”
他言简意赅,不容拒绝,侍卫领命即刻去准备。
“我来请你帮忙,怎好自己先走。”
“小漓,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拘谨……”傅程风打断她的话,看向少女怔然地明眸,苦涩笑了笑“他……没有做什么吧?”
他?花醉漓仅在脑子里回想一遍就知道傅程风所指的‘他’是谁,“没有,太子殿下并未为难我。”
少女不经意流露出的微笑刺痛了傅程风的眼,他仅仅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她竟下意识地便联想到那个人,他知道,自己可能要抓不住她了……
“无妨,你回府休息,作为兄长……不就应该照顾妹妹么。”
没有任何起伏的话偏生让花醉漓听出难言的无奈和涩然,她侧头去看旁边站立的男人,他笑得依然爽朗温柔,并无半丝异常。
她点点头,跟着侍卫走出去,却全然没有发现紧盯她背影的人,逐渐黯然留恋的目光。
……
原本晴朗的天阴了,花醉漓从车帘伸出手,潮湿的空气含着小水珠,转眼间似是要下雨了。
她心底徒然产生不安,似要有什么大事发生,而然她的不安是对的,骏马高亢地啼叫带起马车剧烈摇晃。
花醉漓扶着车窗勉强稳住身形,帘子被掀开,她眼前赫然出现北星的脸。
他的气息紊乱,神色慌张又似夹杂着某种惊恐,他窜进马车一把拽住花醉漓的手臂,拉着就要往外走。
“怎么了?”
手腕被他捏得生疼,但花醉漓不躲也不挣扎,任由他带着自己脚踩屋顶,一路朝东边飞去。
北星目光严肃,早已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他听了花醉漓的问话,抿下薄唇直接了当,道:“殿下,出事了。”
第九十六章:殿下,疯了……
“怎么回事?!”
花醉漓的心徒然砰砰直跳,她紧张地看着北星想寻求个答案,可北星仅是抿唇,没有说话。
很快,他们便到了东宫。
风凉了,气息越发潮湿。
一段诡异莫测的杂乱琴音从湖院凉亭上阵阵传来,花醉漓被北星放下来,只见许多黑衣尸体,众多影卫手持利剑围绕在凉亭周围,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待着伤,目光满是警惕。
“怎么会这样……”花醉漓看着眼前满身杀气的北司,简直难以置信,“梅濯雪可是你们主子,你们怎能如此对他!”
情急下,她连尊称都顾不得了。
“北司以殿下为尊,殿下生北司存,殿下逝北司亡,所以在这一点上你不必存在什么疑虑!”北星毫不迟疑地接过她的话。
看着凉亭上的飘然身影,北星皱眉喃喃吐出几个字:“我们也不想如此,可殿下他,现在疯了……”
“疯了?”这两个字如鼓锤重重敲打花醉漓心上,她猛地转头去看那道洁白胜雪的人,修长手指缓缓弹动琴弦,神色淡然如云没有任何激动或偏颇之色。
“他现在还好吧,也就是……”琴弹得难听了点。
北星摇摇头,“你不懂,每次雨临前,殿下性情都会变得异常暴躁,他控住不住体内的隐患,随时会有暴体而亡的可能,我们想过许多办法让他冷静下来,可是不行。”
“凡近殿下身者,都会被殿下夺命。”
花醉漓无言了,她只知道梅濯雪会在雨临时脾气变得古怪,哪怕前世遇上,他也只会狠狠折腾她,手段不留余地而已,却从是没见过他真的杀她,亦或是动手。
北星却不管她信与不信,只是继续道:“现在殿下极其敏感,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对小姐却是不同,属下希望大小姐能不计前嫌,去唤醒殿下的心智,北星,在此谢过了。”
说着,他单膝抱拳朝花醉漓深深施了一礼。
花醉漓把他扶起来,“你不必如此,就算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可天公不作美,她才说完此句,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下起来,与此同时,一股阴狠诡异的琴音忽然暴动,夹杂嗜血的杀气如化有实质般直朝她面门而来。
巨大的恐怖压下,花醉漓竟脑子空白,身形直挺挺站在那儿连躲都忘了。
“当心!”
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猛地拉拽,花醉漓被甩出去重重砸上柱子,北星抽长剑抵住袭来的戾气,脚踩的石砖猛地爆出如蜘蛛网般的裂痕。
他单膝跪地吐出口鲜血。
“北星。”花醉漓见状要去搀扶他。
可此时,越来越多如弯月形状的戾气琴音扑面而来,花醉漓一抖,而她身后,同时亦有无数黑衣人影跳起,接住一来又一来的进攻。
耳边痛苦的闷哼声和重物落水的扑通声接踵而至,花醉漓有些愣然,但有人却异常清醒,北星把她推上湖面搭建的石桥,自己则飞身而起阻挡一道琴音。
花醉漓被掩护下跌跌撞撞跑进凉亭,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随着她的不断接近,那些戾气竟是有意无意地躲闪开她。
“梅濯雪。”
她扶着红漆柱高喊,身上裙衫湿透又破烂,但她已经股不得那么多了,来到低头抚琴的白衣人影前,唤道:“梅濯雪?”
他不理她,依然持续着自己的动作,花醉漓看去,就见他白皙如玉的手指早已因长时间拨动琴弦而被划出道道血痕,肌肤破烂,似无止境地流出一滴又一滴鲜红的血,衬得琴身旁侧雕刻的梅花异常妖艳。
“你别弹了。”
花醉漓看得心惊,她想拿下他的手,可刚触碰上他的指尖,她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弹飞出去,重重摔地上。
“噗!”
花醉漓嘴角流下血迹,她看着依然毫不停歇继续弹琴的人,忽然对那把古琴产生巨大的恨意,她起身,视线落到凉亭角落早已破碎的装饰花瓶,从地上捡起碎瓷片藏在背后。
她来到梅濯雪正对面,蹲下身,柔声道:“梅濯雪,阿濯……你看看我好不好?”
他依然没有理她,依然弹奏那把涂满鲜血的琴。
花醉漓眼底冷了下来,她默默伸手,把拿着的碎瓷片狠狠朝琴身一扎。
上好的冰蚕丝哪会那么容易断裂,但巨大冲击还是令琴声乱了节奏。
梅濯雪动作戛然而止,他缓缓抬头看她,“你……坏了孤的琴。”
幽深而又冰冷的瞳孔缠绕着荼蘼花,花醉漓被他盯得浑身一抖,却也毫不示弱地与他直视,“是,因为……唔!”
一只大掌紧紧掐住她的脖子,花醉漓只说了一半的话被紧紧卡回喉咙里。
“你知道么,这把琴,是孤为她做的。”
梅濯雪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
“雪域高原的七弦冰蚕,千金一寸的青桐古木,孤刻下能与她连接与之的梅花作为配饰,还未送与你却毁了,说!该当何罪!”
‘咣当’一声。
花醉漓被他压制白玉地板上,脖子上的力道越发地重,她直感觉呼吸不畅,即刻就要昏死过去。
脑子明明已经很混沌了,可听他的话,她却依然能回忆起他们初次见面时,他拿着刻刀细细雕琢,问她喜欢什么花纹的样子。
“梅濯雪,你清醒点……千万别被操纵……”
“清醒?孤很清醒。”
梅濯雪低头又凑近她几分:“你是醉醉,为了薛盛那个贱人来抛弃孤的醉醉,对不对?”
他伸出食指缓缓描绘她的面容,“你对他笑,对他好,却拿不出半分真意来对我,甚至……你还要嫁给他,如果我不去抢亲,你是不是就要为他生儿育女,与孤老死不相往来,是不是!”
靠!花醉漓听了想骂街,还说自己清醒,这特么都是什么猴年马月的事儿,还折腾。
“我……没有……”
“还说没有!”梅濯雪手下的力道更重“你为他穿婚服,戴霞帔,真当孤是瞎的吗!不仅如此,你还为他,来杀我……”
第九十七章:他听不进去话
猩红的瞳孔蓄满了愤怒和恨意,花醉漓此时才发现,他被困在了前世的记忆里,挣脱不出。
“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为什么,孤究竟哪里做得不好,让你如此对待!”
他话里一直重复着‘为什么’,花醉漓卡住他的手,用力向外掰动,好让呼吸顺畅些,也能说得出话。
“没有……我早已不喜欢薛盛了,而且,他已经娶了你妹妹做了驸马,这些你都忘了吗!”
“不喜欢了……”
梅濯雪愣然住,手下松了力道缓缓放开她的脖颈,但姿势没有变,他依然禁锢她在白玉地板上。
“你说的,都是真的么?”指尖磨搓她的脸颊深深贴紧掌心,梅濯雪周身的气息逐渐有平复的迹象。
花醉漓再接再厉,声音越发温柔道:“我已经不喜欢他,更不可能再嫁给他,你冷静下来仔细看看,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人不就是你么。”
她笑容软软,目光掠过他肩头上方时迅速顿住,北星默默站在正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他举起手呈刀刃状,眸光闪烁暗里递给她一个眼色。
花醉漓知道北星是想打晕他,脸上僵住的表情不过刹那,她继续柔柔地朝他笑。
“所以说,你会一直允许我陪在你身边,对么?”
“对。”花醉漓听他说出‘允许’二字,心里竟是一跳,喃喃脱口道“我会陪着你的。”
梅濯雪的眉眼也柔和下来,“等孤处理掉碍事的杂物,就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花醉漓还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见梅濯雪猛地抓住向下劈砍的手,再往外一拧,刺耳的骨骼断裂声听得花醉漓心底发毛,北星本就苍白的脸也越发扭曲。
‘砰’!
梅濯雪长挥袍袖把人甩到柱子上,五指成爪一伸一缩,地上染了血的长剑瞬间被他吸进手里,又一挥一落,剑刃毫不犹豫地刺入北星的左肩胛骨。
只听一声闷哼。
梅濯雪眼底的兴奋之色燃起,他正要一点点刺入通过皮肉之苦折磨眼前人的时候,猛地感觉脑袋被人狠狠打了。
血,顺着额角滑落,他向后看去,就见他的醉醉拿着木头棒子,一脸担忧又无措地望着他。
“你在干什么?”
“你不能杀他。”
北星乃北司四高手之一,更是梅濯雪的左膀右臂,他要是死了梅濯雪往后做事必会多有不便。
花醉漓如此想,就随手拿起个刚才被戾气爆裂开的桌子腿打过去了,她本以为梅濯雪会躲,可谁知他竟硬生生承受了。
花醉漓抿唇有些不安地看着他,梅濯雪抬手抹过额头,指尖一层殷红的血让他眸光闪烁暗芒。
他果然如花醉漓所想放弃了杀人的念头,却是转过身形一步步朝她走去。
“你,为了他……杀我?”
喑哑嗓音很是平静,花醉漓却从中听出了骇人摄骨的寒意,错愕道:“不是,我没想过杀你,关键是我根本也没有杀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后悔……”
她的双腮被一只大手掐住,隔断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她背靠红漆柱,看着眼前男人的容颜逐渐放大,温热的气息扑面袭来,可脊背后面却被小雨浸湿,异常冰凉。
她就在这冰火两重天中煎熬。
“我明明是信了你的,要好好陪着你,保护着你,可你……却骗我。”梅濯雪已然没有了最初的狂躁,可他平静似水的深沉模样更让人胆寒。
“既然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离开我,那干脆合上眼睛,永远陪在我身边吧。”
他与她仅有一指距离,手下用力,他似痴迷似爱怜地看着她越发痛苦的面容。
“醉醉,我会好好爱惜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以,你只管……唔。”
一片灼热的柔软毫不客气堵住他的嘴,他的头发被少女紧紧抓牢,因是控制不好力度拽得头皮发疼,可他现在顾不得这些,只感觉少女生涩清纯地一点点侵蚀着他。
他眸光闪烁不定,没有挣扎,松了束缚她的手反伸到两边缩小了她退缩的空间。
花醉漓第一次如此主动,她也不知道其中的技巧是什么,只能根据往前他带给她的感受,依葫芦画瓢,胡乱整了。
两个人纠缠好一会儿。
花醉漓猛地松开他。
“醉醉……”
梅濯雪喘着粗气,此时此刻他们彼此间的距离不足一层薄叶,他甚至能清晰看到她洁白肌肤上细小的绒毛。
“你相信了吗?”花醉漓双手抚摸他的脸“我没有骗你,更没有想过要杀你,所以……”
“所以?”
“所以你还是晕过去吧。”
花醉漓一手刃直直打上他的侧颈,她没有像北星那样深厚的内力,这一下便用尽了全部力气,但效果倒是一样的,梅濯雪表情呆一下,合上眼倒在她怀里。
见此,她重重呼口气。
北星拔下刺穿肩胛骨钉木柱上的长剑,捂着伤一步步走来。
花醉漓抱住他坐凉亭栏边,平复气息,道:“让北司的人扶他去休息,你也下去疗伤,另外,把福伯叫来。”
……
灰绒的棉绒毯盖在安安静静躺床上的人身上,花醉漓取出白娟擦干净他额角流下的血迹,又拿起鎏金小暖炉放被褥里暖他的手。
耳边的细雨还在下,吱呀一声,有人踏着寒气走进。
花醉漓依然看着床榻上人,没有回头,“他从不告诉我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哪怕我问有多次,他也只是用再等等来敷衍我,现在我觉得,不能光等着他,总应该换个法子才对。”
“您陪在他身边的时日最多,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不多问,您只需要说我能知道的,可好?”
她的姿态压得很低了,福伯瞧她认真的模样没有半分虚假,沉默地叹口气,道:“事情太多,老奴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讲起,大小姐,想听什么?”
“远处不说,便先讲讲眼前的事儿吧。”花醉漓整理好床榻静卧的美人长发“他体内究竟藏什么隐患?这,我总该有权利知道。”
第九十八章:烈鸿
“是的,大小姐有权利知道。”
福伯也从未想过,发起疯的主子连北司都进不了身,却偏偏让一个小丫头给制服了,看来是真上了心。
“但老奴说了,也请大小姐务必保其隐秘,否则哪怕您是殿下守护之人,北司也会倾尽所有,斩杀您于剑下。”
“好。”
花醉漓回答得干脆利落,让福伯侧目多看了她两眼,久久地对视使他们都看清对方心底的肯定。
许久,福伯视线转向躺榻上的人,目光深远带有恍惚,“殿下年幼时命运多舛,曾被人在体内种下名为冰寒蛛丝的一种蛊虫。此蛊冰冷阴寒,一般人种下只会被其冻裂五脏,落个身死的下场。”
花醉漓侧头看了梅濯雪一眼,“可他没有。”
“是的,殿下没有。”福伯面露苦涩“说来也惭愧,殿下是老奴从小看到大的,说一句不顾体统的话,老女视殿下为亲生孩子看待,可是……”
“我却不知道他此蛊因何下,为何下,老奴失职啊。”
褶皱的眼角泛起红,福伯举起衣袖点了两下,掩盖住他的失态。
“一点线索都没有么?”花醉漓觉得很不可思议,梅濯雪为一国储君,被人下蛊难道就没有一丝察觉?
福伯道:“殿下曾因身体原因,被圣上送往别院休养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除了圣上亲点的禁军,无人能进殿下的身。”
话,点到为止,花醉漓却明白了深意,“然后呢?”
福伯怅然:“然后,那次休养过了许久许久,久到老奴都快要忘了殿下的容貌,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一个白衣胜雪的俊雅少年出现在他面前,身边围绕着同少年年纪相仿的男孩,他们如同嗜血杀生的狼团团护住自己的王。
“福伯,别来无恙。”
这是少年见面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他夜不能寐最为想听的一句话。
却也从那天见面后,少年再也不比先前那般谦虚有礼,他以狠辣卓绝的手段,迅速站稳朝堂,成为能与甚至超越一直被长公主扶持的三殿下的存在。
“但也是从那以后,殿下怕寒,体弱,一遇雨季便情绪暴躁,平日性子更为清冷,除了……”福伯看一眼花醉漓,默默咽下去剩余的话。
“殿下若是开始性情暴躁失控,便会见人就杀,尤其是近身者,甚至有时……还会自残,我们用了很多办法都无法控制,却不成想……”
“大小姐,老奴人微言轻,但也请受老奴一拜。”
“福伯快请起。”
花醉漓急忙走过去搀扶起他,“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殿下要何时才能醒过来?就这么一直等么?”
福伯刚要说话,大门又被‘砰’地打开。
一暗卫苍白着脸,神色惊慌地进来:“福伯,不好了,有人把救治殿下的草药给毁了!”
“什么?!”
……
雨,淅淅沥沥。
北司众人身披单薄斗笠,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塌陷冒烟的房屋。
一些草药被凌乱的掀翻在地,染上鲜血,旁边还倒有许多穿黑衣的人影,花醉漓等人走去时,便看见这番情景。
“究竟怎么回事?!”
福伯瞪大眼睛看这满地狼藉,怒吼出声的嗓子都带上了沙哑的哽咽,那些都是救命药啊,都是要救殿下的命……
北星本就受了重伤,又挨雨临,身体虚弱不堪需要人搀扶才能勉强站立,但此时此刻,他站立在此也是神色阴沉地看着眼前一切。
“属下无能,等发现时大火已经燃起来了,而这些人被发现后立马服毒自尽,属下怀疑,这是有人刻意为之,就是想借着殿下发病之时,来此作祟。”
“此处为上京,何人敢如此大胆,竟在北司的眼皮子底下动作。”福伯气得浑身发抖“查!不管是谁,都要把牠查出来!”
“是!”北司众人领命,没有保护好主子还犯下如此大的过错,简直万死难辞其咎。
“可药怎么办?”北星看着依然熊熊燃起,扑之不灭的大火,也很是茫然“殿下需要靠那些药来压制体内蛊物,现在烧毁了,那殿下他……”
他说不下去了,周遭也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那些药从何而来?”
熊熊大火似灼烧她的心,花醉漓却极为平静地问道。
“此药名为烈鸿,在南下的一处悬崖峭壁上长出,虽算不得名贵,但也是千金难求,更主要是此药每年仅有三株,稀少得紧,我们好不容易留存些许,可如今全毁了……”
“烈鸿,南下……”
花醉漓听了福伯的话,喃喃重复两遍,脑中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个人。
“你们都在这里保护好殿下,有什么药物能起作用先给他吃下去,福伯。”花醉漓认真看着他“如果你信得过我,麻烦给我一个北司的人。”
福伯瞪圆眼睛,“难不成……”
“是的。”花醉漓严肃“我要寻药。”
……
风很冷,哪怕马车上燃烧着一架小火炉,花醉漓还是把手相互交叉,伸进衣袍里。
她抬头,好奇地打量马车里另一个人,浓郁的黑发全部梳起竖在脑后,用一股绳系成清爽干练的马尾,黑衣黑袍,双臂环住一把剑,面色冷冷的,眼神里也似散发出寒气。
“你叫什么?”
“北月。”
答得干脆利落,花醉漓对面前女子有了初步认识。
“北月,名字很好听,那接下来,希望我们能和睦相处。”
“不必。”北月道“福伯只是让我保护好你,只要你不死,任务就不算失败。”
花醉漓点点头,也好,省得麻烦了。
她掀起帘子向外看,“还有多久能到?”
“再过一条街就到了。”北月回她,同时也有些疑惑“你不是要南下为殿下取药,为何要行相反路线闲逛?”
“南下于我而言太过生疏,而且烈鸿罕见,我们贸然前往也不一定能拿到实物,还是要有人牵线搭桥,来得方便些,更何况……”
她轻微冷笑,“还可以借此机会,去探探那个人的底。”
第九十九章:找温娘有事相商
等花醉漓来到仙衣坊,小伙计正打算关门谢客,见她冲自己点头示意,立马看出这是自家坊主曾亲自招待过的贵客,笑意盈盈上前,将对方引进三楼雅阁。
让北月在外等候,推开屋门,花醉漓却是一愣,高挽发髻的女子端着紫藤壶为上首的男人添茶,男人有礼谦逊,接过来冲她温和一笑,窗外雨声稀稀,竟衬出一片岁月静好的景象。
花醉漓站在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大小姐?”还是温怜香率先察觉到了她,轻声呼唤一声,坐在侧边的傅程风才回头,有些惊讶和尴尬地看着她。
“我,没打扰你们吧?”
略显紧张的话听得他们二人齐齐一愣,互相对视一眼,温怜香反应过来忽地笑出声,她走过去挽着花醉漓到傅程风对面坐下,也为她倒了杯茶,说道:
“傅小将军也是才到,民女刚跟他讨论大小姐来着,实在没想到,大小姐温婉端庄,手上竟也有不一样的俊俏武艺。”
这说的应该是她儿时在外祖家学武练功的事儿,花醉漓挑眉地看一眼傅程风,傅程风脸庞有些发红,低头装作品茶的样子来掩饰他的不好意思。
温怜香意味深长地看他们二人一眼,含笑摇头,寻了个位子坐下,悠悠道:“不知是何事,需要两位雨天奔波来找民女?”
傅程风变得严肃起来,他从怀里拿出几张脆薄老旧的纸,放到她面前,“根据温姑娘提供的线索,我翻查前几年的档案,找到了几个比较符合情况的人,温姑娘看看,是否在其中?”
温怜香呆愣愣望着桌面上的纸,捧茶杯的指尖不自觉蜷缩,她拿起老旧的纸,缓慢地,认真地,一张张翻过去,其实页数并不是很多,但她看得极为仔细,不放过任何一行字,一句话。
窗外的雨逐渐由大变小,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
她的手缓慢而持续地翻动,直到看完最后一张页,温怜香才似放松似苦闷地摇头,“没有。”
“温姑娘可确定?”
“确定。”温怜香轻轻摩擦纸页边,像是在抚摸谁的手“哪怕时间过去许久,哪怕他会发生许多变化,我也会找到一眼看出他。”
她完全沉溺于自己的思绪,没有发现花醉漓和傅程风复杂的神情。
“不过没关系。”她嗓音夹杂哽咽,但很快又把情绪压制下去,扬起笑容道“已经等了那么多年,民女也不在乎多这一天两天。”
她转过头又问花醉漓,“那大小姐呢?也是来帮民女送消息吗,还是说……”
拉长语调留下个话头,温怜香颇有深意地在他们身上扫视一翻,傅程风莫名耳根子有些发热,惹得温怜香笑意连连。
她转头看向花醉漓,却见她平淡如常,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我来,确实找温娘有要事相商。”
中规中矩的话如一盆凉水浇来,傅程风心底黯淡下来。
温怜香也有几分诧异,她瞧着越发浓重的气氛,开始打圆场,“大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烈鸿。不知温娘可否知道一种叫烈鸿的草药。”
“烈鸿?”温怜香听见这个药名陷入沉思“这……我倒是听说过,传说烈鸿生长在悬崖峭壁,每年只有三株,稀少得紧,可卖个好价,我家以往做草药生意时,曾日夜派人看守,生怕此物被人抢了去。”
“大小姐提起烈鸿莫不是身体有什么异样,民女听闻烈鸿药性强烈,以火攻心肺,专门克制类似寒毒的疑难杂症,您可是有什么隐疾?”
她眉梢很是担忧,连带着傅程风都不禁紧张起来。
花醉漓摇摇头,斜长的睫羽垂下似很是伤感地落寞低语:“不是我,是我弟弟……他自幼体弱,走一步咳三喘,家里寻了很多法子都没有治好他。”
“最近听说南下有烈鸿,可以治他的病,所以我们就想再尽力试一试,哪怕最后不尽人意,我们也不留什么遗憾了……”
说着说着,她似低头拭起勒来。
温怜香听完也跟着眉梢含忧,竟伸出手轻轻拍打她垂放的手背。
旁边的傅程风则是满脸惊愕,看花醉漓简直跟见了鬼一样,体弱?多病?花成云已经把自己玩虚到这种程度了吗?
而此时此刻,远在某个花钱似流水的巨大销金窟,正单脚踩着桌子,手拿骰子不停摇晃的某人猛然打个喷嚏,他伸手擦擦鼻头,娘的,谁想他?
再说花醉漓这边,她‘悲痛欲绝’地说完自己弟弟的‘不幸遭遇’,惹得温怜香也是苦涩难耐,差点抱着她哭一场。
傅程风默默低头品茶,有些事儿咱不能说,但也不能笑场不是?
“大小姐你放心。”温怜香越看花醉漓越是爱怜,要不是身份差距,她当真想直接唤她一声妹妹“能帮上忙的,民女一定会帮。”
花醉漓颇为感动地点点头,“那就先谢过温娘了,我打算去南下一趟,可对那里却是人生地不熟,要是有温娘相助那再好不过了。”
温怜香道:“大小姐打算何时起程?”
花醉漓答:“越快越好,若是可以,即刻便出发。”
听此,温怜香踌躇了一下,想了想,道:“好,等民女安排好坊中事宜,便跟着大小姐去南下,正好,民女也许久没有回家了。”
见她神色黯淡下来,花醉漓便知她又想起了自己失踪的夫婿,拍拍她的手,起身离开。
……
出了三楼雅阁,花醉漓刚要带着北月向下等候,忽被紧随跟出的傅程风叫住了。
他瞧见冷眉冷目的北月,要说的话立马转变,颇带有警惕性,“她是谁?”
“我新招来的婢女,有些练家子功夫,便带在身边了。”
花醉漓不动声色地遮挡住北月的身形,她知道练家子对危险极其敏感,几乎拥有出于本能的戒备,北月是暗卫,她怕他看出端倪,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傅程风没有多纠缠这个问题,却是严肃道:“小漓,我需要你对我说实话。”
“取烈鸿,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章:南下
花醉漓知道是瞒不过他的,转过头朝北月说道:“北月,帮我盯着点人,不要让外人打扰我跟傅少将军谈话。”
北月未动,盯着他,“他会害你么?”
花醉漓嘴角抽搐,“不会……”
听完北月转身就走。
“你这个婢女,脾气倒是大。”傅程风若有所思地看着逐渐离去的背影,转而对花醉漓道“你此次去南下,姑父他知道么?你可知现在上京暗藏别国探子,那个温娘有极大嫌疑……”
“正因如此,我才要带她去南下。”花醉漓嘴角勾起,却远不见笑意“越要靠近,才越能看清事情真相,如果她的身份当真有异,那圆这么大的慌可不是什么容易之事。”
“而且我们事发突然,她想完全安排好,也是难上加难。”
傅程风眼底一亮,心底起伏不安的情绪被这番话安抚,“也就是说,你是为了探查温怜香的真实情况,所以才编造烈鸿一事的,是么?”
花醉漓没有回答,不禁有些暗自诧异,她与傅程风乃从小长大,算是青梅竹马,无话不说的,但他刚刚提出疑虑,她竟下意识担忧他知道后会不会给梅濯雪带来危险。
她什么时候,这般信不过人了?
“倒也并非完全是假的。”花醉漓犹豫片刻终是说了出来,但还是挑拣了一些不重要的说辞“我不需要,但有一个人非常需要,所以我一定要拿到。”
那个人是谁?
傅程风很想问,可话到嘴边却犹如一根细长的刺般扎得他生疼,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他还能阻挡她去南下么?
他把黯然掩饰得很好,深吸口气,缓缓道:“我同你一起去。”
“不可。”花醉漓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如果温怜香真有异动,还需你在暗处协助,若是我们二人一同去,纷纷落了网谁来支援。”
“我可以让手下亲信安排好一切。”傅程风异常坚持,第一次没有顺从她的建议“要是,你怕……我可以不说不问,放心好了。”
花醉漓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烈鸿药的事儿,她闷闷点头,“嗯。”
……
很快,温怜香那边安顿好了仙衣坊的事宜,随花醉漓等人去了南下。
……*……
快马加鞭,到南下也足足行了大约十日路程。
盛夏炎热。
花醉漓原以为上京便已经够酷暑难耐了,可到了南方,她更体会到了头顶冒烟的感觉。
一身顺滑如水的浅蓝百合裙,但为了体态仪容,还是多穿了一袭淡薄轻纱虚虚套在外面。
她拿着团扇下了马车,抬头只见高挂红瓦琉璃灯的府邸出现眼前,两头宏伟的白玉狮子伫立左右两侧,这些东西在上京极其平常,可余南下这种偏远之地,算得上是豪华了。
温怜香呆呆地望着熟悉的一砖一瓦,有些缓不过神,默了良久,她才轻轻上前,右手弯曲,用指骨敲了敲门。
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妇人走出来,她瞧见门口站立的女子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眶通红,颤抖地走过去一把拽住她的双手。
“小姐……你是、你是怜香小姐!”
“是我,奶娘,是我……”
“哎呦喂我的小姐呦。”奶娘一把抱住温怜香,老泪纵横“你当初不辞而别可知急坏了我们多少人吗!夫人茶饭不思,老爷不知拜托了多少人才知晓了你一点消息。”
“你怎么独自跑上京去了!”
奶娘一下下拍打温怜香的后脊,又紧紧抱住她揉进骨子里。
“我知道的奶娘。”温怜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安抚了好一会儿,才道“爹怎么样?娘如何?”
“对对对。”奶娘急忙擦干净眼泪,拉着她就要朝里走“瞧老奴,光顾着高兴,把老爷和夫人忘了,快快快,快去告诉他们,小姐回来了。”
“等等。”温怜香一把拽住欣喜到不知东南西北的奶娘,带她到花醉漓和傅程风二人面前,道“这是我带来的二位贵客,一定要好生招待。”
然后她又对花醉漓道:“抱歉,醉漓小姐,我想先去看看我爹娘,顺便问问烈鸿的事。”
“好。”
花醉漓和傅程风被老妇人带下去招待便暂且不提,就说温娘温怜香走去大堂,因早有下人跑去禀告,那温家的老爷带着夫人急忙出来见女儿。
“怜香!”
“我的香儿!”
两道声音齐齐呼喊,温怜香见父母亲也立马红了眼眶,三个人抱一起好一通的哭,直到流尽了相思,他们才缓和情绪坐下来细聊。
温母紧紧握着女儿不撒手,目光落到她发髻上时瞬间又惊又异,“香……香儿,你的头发你……”
‘嫁人’二字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温父听了也是大惊,面目严肃地看着自家女儿,寻求个答案。
“没有。”温怜香直接道“你们也知道的,我只会嫁他,其余人根本入不得我的眼。”
温家父母听后一时不知是喜是忧,温母拍着她的手,“你那小犟脾气我们也都是知道的,一旦认准了就绝不会放手,可,你也不能光等他,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不是。”
她一顿,“你可知,你先前拒绝的那位外商户何公子,直到现在可还在等你,说只要你愿意,他会尽最大所能给你一个温暖的家,香儿,你看……”
“好了娘。”温怜香硬生生打断,神色清冷似不愿再纠缠这样的话题“您莫忘了我当初为何独自上京,我心里只有阿虎哥,剩下的人不提也罢。”
温母还想再劝劝,温怜香急忙打断转移个话题:“爹,娘,女儿此番上京认识了几个贵人,应成了一件事,需要你们帮帮我。”
“何事?”
温怜香问道:“你们可知名唤烈鸿的此种草药?”
温父手捻长须,沉默一会儿,道:“生长悬崖峭壁间,药性刚烈适合医治寒疾等症,不过此药物极其稀少珍贵,应该早已被朝廷买断收拢了才对。”
“你怎突然问起这个?”
第一百零一章:温小姐的前未婚夫
温怜香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只是隐瞒了托傅程风找人的事。
温父手捻长须沉吟片刻,忽然不知想起什么,使他看向温怜香的目光极其复杂,“这个烈鸿早已成为了向皇室上供的珍品,商贾无论各个渠道都很难再寻得一二,如若非要说有,那只有一个人有可能了。”
“谁?”
“那位被你拒了的外户商,何城,何少爷。”
温怜香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狐疑地看向自家老爹想从他的神色里瞧瞧其中有没有掺杂个人恩怨。
温父哪里不知道她那眼神里的意思,吹胡子瞪眼道:“你爹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此事不管到哪儿说都是此理,无论你信不信。”
双手一背后不理她,温怜香知道老爹脾气也就消了心底疑惑,只是,眼底闪烁变幻莫测的光。
……
再说花醉漓这边,她和傅程风跟着奶娘一起去后院小息,途中,她缠着奶娘状似无意地询问了许多问题,似是关心彼此的姐妹。
奶娘膝下无儿无女,本就拿自家小姐当宝贝疙瘩疼着,现在见了跟小姐少年时同样纯净漂亮的花醉漓,自然起了爱屋及乌的心思,也不避讳,什么都说了。
她仰望天边的云,很是怀念,“我们家小姐自幼伶俐懂事,水汪汪的大眼睛谁见了都疼爱,本来一生应顺风顺水,哪知被一个男人勾了魂,说什么都要等着他。”
“这要是门当户对也还好说,可那男人不过个花奴的孩子,上不得台面,根本配得上我们家小姐,我们劝了又劝,她不仅不听还直接留下一封书信,自己跑了。”
“我是日日在府邸外等着盼着,希望哪日一推开门我家小姐就站在我面前,好在苍天有眼,她回来了……”
奶娘双手合十,朝天做了个祈求保佑的手势。
花醉漓和傅程风相互对视一眼,看着老妇人眼角含泪,似满足似安然的神情,花醉漓也有些触动,“温娘无恙,你也安心了。”
“是的是的。”奶娘擦了擦眼角,忽然想起自己是来招待贵客的,结果却哭上了,急忙歉意道“抱歉,姑娘,一时兴起竟跟你说了这么多,舟车劳顿你一定很累吧,快去休息。”
带他们到一处别苑,里面正好有两套客房,干净舒适,简洁大方。
送走了妇人,花醉漓和傅程风寻着个石椅子坐下来,青瓷壶里的茶还是温热的,傅程风分别为她和自己倒了一杯,缓缓道:“你看出什么了么?”
花醉漓单手捧着茶杯,摇摇头,“神色不像有假,感情也是真情流露,没有半分演戏的迹象。”
“但也不能洗清温怜香的嫌疑。”傅程风伸指尖敲打桌面“有很多探子都是从小深入别国,设立好身份背景,慢慢培养,就能以最真实的样貌来存活。”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花醉漓知晓此为事实,控制好一个人的思想,再慢慢伪装,成为最为普通,最为平常,也最为阴狠的杀人利器。
二人沉默着,院子里又响起轻缓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就见温怜香带着两个小丫头走来。
她坐到他们对面,身后两个小丫头端上来手里捧着的糕点,温怜香笑道:“这些是我们南下的特色,两位尝尝。”
雕琢如艳丽花瓣的糕点精致小巧,花醉漓浅浅看上一眼,没有动作,直接单刀直入道:“温娘,烈鸿可有下落?”
温怜香送入糕点的手一顿,似有苦笑,“打听是打听了些消息,只是可能,我无法帮助二位了。”
傅程风问:“此话怎讲?”
温怜香捏着糕点轻微转动,“听父亲说,烈鸿稀少珍贵,基本已经作为贡品被皇室垄断,若是真的要找,只有一位姓何的外商户会有,可他……却是我先前被拒了得求亲人。”
花醉漓和傅程风一下子哑然了,不得不说这是真得尬。
“所以说,我唯一能帮助二位的便是一些财力和人力上的支持了。”温怜香道。
“那便谢谢温娘了。”
温家父母很是热情,准备了一桌子南下特色佳肴款待他们,花醉漓和傅程风盛情难却,吃了饭,又浅眠一阵,便出发去找那位外商户。
……
看着高耸入云,形如灯塔一样的豪华酒楼,花醉漓低声问旁边的北月,“可是核实了?那些信息。”
“嗯。”北月冷目看着酒楼“何城,绍兴人,十七岁接手何家成为一代家主,在各个商业里牵线搭桥,圆滑得紧,你,小心些。”
花醉漓挑眉:“关心我?”
北月认真道:“不,我只怕你惹祸上身,然后保护起来会很麻烦。”
花醉漓:“我还以为你会担忧你家主子……”
北月:“他不是还吊着一口气么?”
花醉漓:……所以你眼里只有任务是么……
傅程风早已使上京外来的商人身份,与酒楼里的人打好交道,他踏出门栏朝她们点点头,花醉漓递给北月个神色,随后便跟着上去。
由店小二引着走上五层,“请二位等候,我家主人马上就到。”
屋子里清雅幽静,推开窗还能看见外面盎然挺拔的翠竹,花醉漓倚靠窗沿边上,回过头看向眉目紧锁的傅程风。
“太顺利了。”多年的从军经验让他对此事充满警惕,事情太过顺遂容易使人放松警惕掉进不知名的陷阱。
花醉漓压了下被风扬起的发,淡然道:“顺利也好,陷阱也罢,他既然有意接受我们的靠近,那必是有求,筹码在手,万事好商量。”
才落了这句话,门外便响起敲门声,花醉漓眼底暗流涌动,轻唤了声‘请进’,门便开了。
那只是一个样貌普通的男人,五官比较端正,是那种扔到人群里会被瞅上一眼但绝对不会放心上的人,不过,他周身的气息很是沉稳,像是波涛巨浪中依然勇往直前的舟。
他含着笑意上前,一挥袍袖端端正正躬身施礼:“草民,拜见傅少将军,花大小姐。”
花醉漓和傅程风齐齐顿了眸色,一开始便挑明身份,这家伙,不是脑子缺根筋儿,就是太不简单……
第一百零二章:名正言顺的理由
傅程风收敛下眼底异色,抬手含笑:“何公子此话什么意思?”
“少将军不必如此试探。”何城不慌不忙,说道“草民乃商人,或多或少曾去过上京交易买卖,傅少将军乃我朝大将,草民哪能不识。”
“那我呢?”花醉漓挑眉“何公子是从哪里认得我的?若本小姐没记错,我可从未见过你。”
何城含笑点头,神色更为恭敬道:“确实,草民没有见过花大小姐,但……只要是与温娘有关的人或事,草民都有兴趣略知一二。”
直言不讳的坦诚让花醉漓他们准备许久的措辞付之东流,花醉漓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商人,眉梢斜长,面庞消瘦,怎么看都像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
可她也知道,无奸不成商,表面再诚恳,骨子里却是黑的。
“没想到何公子如此重情重义,哪怕你与温娘之间闹有不愉,也还如此关心她。”
花醉漓笑意盈盈,目光却是一顺不顺地紧盯他的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变化。
何城愣住,转瞬便明白她此话里的用意,“没错,草民确实被温家退了婚,不,准确的讲,是草民拿着聘礼登门拜访时,温小姐拒绝了我一番不说,隔夜又直接逃了婚。”
他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是清淡,仿佛在讲着别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难堪。
“不过,那又如何。”何城垂下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采“就算她拒绝了我,我对她的心也是不曾变过的。”
可能么?花醉漓狐疑地看着他谦逊有礼的笑容,明明神态与先前无二,可她却莫名感受出一股子阴森。
她转头看向傅程风,想从他那里得到个答案,傅程风受到某种感知,回望她给了个坚定的眼神——何城没什么问题。
当事人在面前花醉漓不好多问什么,只能侧回头直接道:“既然何公子看出了我们二人的身份,那我们也就不隐瞒什么了。”
“我们此番前来,是想要何公子手里的烈鸿,不知可否?”
何城显然有些伤感,他沉吟片刻低喃道:“烈鸿,此种草药在市面上应当早已被皇家收拢了,若说哪里要有,也确实只剩我们何家了。”
“早期我们何家并不像现在如此小有成就,买不起药材,我们祖上为了医治他父亲的病,便跋山涉水去寻烈鸿,那时对烈鸿知之甚少,只觉得它是个能治百病的良药。”
“我祖上千辛万苦找到了它,却不想回家后他的父亲早已撒手人寰,祖上悲痛,便把烈鸿定为传家之宝,供奉而上。”
“那何公子要如何把烈鸿给我们。”
花醉漓也不跟他打哑谜,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抬高烈鸿的价值好和他们讨价还价么。
何城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利落,面上的伤感淡化不少,意味颇深地说道:“如此直爽,真不愧是花家大小姐。”
花醉漓也笑了笑:“直说便好,不必如此。”
“很简单。”何城负手而立“草民现如今做点小生意,有钱,也有些地位,虽不能同二位相比但也足够用,只是枕边,却缺一个知心知底的人。”
“这样吧,如果二位能帮草民娶得温家小姐,那这烈鸿草民自当双手奉上,如何?”
这……
花醉漓和傅程风均是一惊,他们曾想过何城的刁难,金钱,地位,物力,人脉,甚至是官道……
他们早已筹划了许多种应对手段和措辞,但独独没想到,何城的要求会如此简单,又如此……艰难。
屋内沉默良久良久。
傅程风呢喃地出声:“有关其他的事情其实都好说,但这姻缘……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别让外人插手的好。”
何城摇摇头苦笑两声:“草民若是有法子,早已喜结良缘,又怎会拖到现在。”他叹一气,“也不是我为难二位,烈鸿此药乃我家供奉,若是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即使我想赠与,家中祖辈们也是不允的。”
说白了就是除非温怜香嫁过来,否则没得商量。
花醉漓和傅程风听出此内含义,他们没有马上应承或拒绝,只是说了句‘天色不早,我们先行告辞’。
何城也不加挽留,带他们到酒楼下,目送他们离开。
傅程风放下帘子,眉头紧锁:“你要怎么办?”
“再等等。”花醉漓如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只静静地坐着没有半分应有的愁苦。
“等?你还在等什么?”傅程风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事态诡异极了“不是,你还真打算劝说温怜香嫁与何城不成?成亲乃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你不能为了……”
淡漠的刀眼直射过去,傅程风乖乖闭上嘴。
花醉漓深深叹息一声,“我怎会为了自己去强迫别人。”
傅程风更不解了,“那你这是……”
“你撩开帘子看看。”
傅程风听话地撩开帘子,随后便愣住了,只见马车缓缓,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去往温府,而是驶出了城,正往东南方向,被层云笼罩异常朦胧的崇山峻岭行去。
“你这是要……”
“谁说烈鸿一定要现成的。”花醉漓眼底闪动寒光“存活山林间,便是天生天养,只说稀少,又非绝迹,何必苦苦执着他一人身上。”
傅程风疑惑:“你怎么知道现在会生长烈鸿?”
花醉漓看他一眼,“你忘了么?烈鸿药性刚烈,似火燃烧,那就说明此物难以于寒冬存活,现在正值八月,若是采摘此刻便是最好的时候。”
“那要是没有呢?”傅程风依然不放心“商人生性狡诈,他不会没想到这一步的。”
“那就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了。”花醉漓嘴角含起微笑。
“若只是为了简单的感情,那他便没必要堵死我们的路,兴许还会助我们一臂之力,但若是撮合他与温怜香只是个幌子,那这么好的机会他也一定不会错过。”
“到那时,取走他祖祠上供奉的烈鸿,我也没有半分心里负担了。”
第一百零三章:崖下找药
傅程风听后身形莫名一抖,他看着笑容纯净,眼神却似阴沉如墨的少女,只感觉她似有些陌生,就好像……她曾经历过世间最为阴暗的困苦一样。
马车一刻不停行驶到山腰脚下,上山的路太过崎岖不平,莫要说坐车骑马,就是用双腿去走也是磕磕绊绊的,此山说不出具体叫什么名字,却是高耸入云,道路异常盘旋斜长。
还好花醉漓等人皆是有些武艺在身,行走这样的山路相对比常人轻松些,可即便如此,他们在途中也休息了不下两三回。
终是在日上梢头前,他们到了崇山半山腰的位置,拨开浓叶茂盛的枝丫,见北月领着一些腰佩青纹玄铁剑的暗影站在峭壁前不动声色。
“找到了么?”
花醉漓走过去,那些青纹暗影自动为她让开一条道,围绕着淡薄云雾的悬崖陡壁赫然出现她眼前,她蹲下身,细细打量,可看了半晌,却是什么都瞧不见。
“没有……”
她不禁喃喃嘀咕,心底更是‘嗦’地紧张起来,她谋划的所有前提都是建立在悬崖长有烈鸿的前提下,她先前做过功课,又派北司出去打探,按理说此处此季节应当生有烈鸿才是,怎么……
莫不成,被人先行一步了?
北月没有急着应下,道:“并不一定,此山凶险,又有白雾围绕,其中的境况是看不得的,除非下去一探究竟,否则……”
谁也说不好。花醉漓默默地在心里补充完北月的话,她低叹一声,问道:“那可要下去?”
此话一出北月愣了愣,她被调到花家大小姐身边做事,本就心不甘情不愿,但奈何为了殿下,却也只能如此。
她从没指望花醉漓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只要别添乱就成,可此刻,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这位大小姐居然犹豫,还要询问她要不要下去?真是……
北月越想心里越透出鄙夷,眼底寒冷,嘴上便没了分寸,“大小姐要是怕,大可以在上面等着,等属下摘回烈鸿,您的功劳照样不小。”
赤裸裸的嘲讽也让跟随她身后的北司众人面露不屑。
花醉漓笑了,“怕了?我是怕了,我怕到底下后不仅要面对复杂形势,还要提防有没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北月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搭上腰间青纹长剑的手微微紧缩,看花醉漓清纯的脸亦越发阴狠,哪还有初见时冷漠的样子。
“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她冷笑“若不是因为你,殿下何须受这般多的苦楚,咳血,受伤,为你顶撞圣上,现在连救命的药都被损毁。”
“如此情义,大小姐为此丢了性命又有何妨。”
花醉漓未恼,反倒笑得更为温柔,“不错,这才像北司的人。”
她从见北月第一面就知道她不喜自己,哪怕她用冰冷把自己伪装得很好。若是平时,这倒也没什么,可现在要行危险之事,她一定要拿到烈鸿,却不打算把自己的命交代上。
“北司向来以太子殿下为尊,看不惯本小姐也属正常。”毕竟她经常与他作对,花醉漓扬起个不知名的苦笑,拿起北司早已准备的绳索系在腰间,可嘴里依然徐徐说道。
“不过,你们也要想好,你们是福伯专程派来保护我的,若是其间出现什么差错,你们不仅不好交代,殿下那里,可还需如此不服从命令的人么?”
“你在威胁本主?!”
“不是威胁,是提醒。”花醉漓把绳索在腰间打个结,拽着两条余留出来的细绳抻了抻,确定是否系紧“如今我们要行共患难之事,自然要彼此信任,否则……”
她抬起头,冷声含笑:“你我都不会好过,对么,北月大人?”
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北月眉梢阴冷,她那时虽身处异地,却不仅一次听说殿下为了这个女人以身犯险,属实是个祸害。
她从福伯那里接下任务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她,却没想到,竟被她利用殿下反将一军。
“那就请大小姐好自为之。”她拿起地上的绳索开始往身上系,随着她的动作,她身后的一部分人也开始执行。
趁此间隙,傅程风急忙抓住花醉漓的衣袖,“小漓,你怎么可以如此冒险!”
他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与她合作的是北司中人,而北司的领头者——梅濯雪,本身便是捉摸不透,心思深沉的存在,更不要说他手底下的人似对小漓充满敌视,与之合作,那与虎谋皮又有何意?
“我必须要如此。”
花醉漓拽下傅程风拽她衣袖的手,看着悬崖边层层围绕的云,似坚定又似怅然,道:“我必须如此。”
傅程风感受到她身上流露出的哀伤,心尖似也被戳痛了,他伸出手想要再靠近她,指尖悬浮在她肩膀上空,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去安慰。
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却觉得与她相隔海角天涯。
苦闷低笑一声,他道:“你在上面等着,我替你下去找药。”
既然无法走进她的心,但他愿意极尽可能去靠近她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的笑颜,也值得。
“不。”花醉漓很果断地回绝他,说道“你在上面帮我压制绳索,要是到了底下有任何异样,你随时能把我拽上来,其他人……我不放心。”
而且,她也要亲眼看见烈鸿到手才能放心。
花醉漓半蹲下身,在山壁间寻了个好踩踏的凸起巨石,身形一弯一跃就直直跳下去,动作之快让身后的傅程风连半丝准备都没有。
傅程风急急拉住绳索,把喉咙里想要再垂死挣扎的话咽了下去。
山壁陡峭,花醉漓顺着力道下滑到一块比较巨大的石块上,她站稳,朝周围看了看,北司那些暗卫运用轻功,已经开始寻找了。
影子一点点倾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花醉漓踩着凸起石头又移动几步,眉梢满是深沉,这高山峭壁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如此胡乱地找,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梅濯雪那边来不来得及。
花醉漓烦躁地长叹一声,低头忽见照射手背上的一道光……
第一百零四章:你不要命了?!
晡时的光浅浅淡淡的,照在手上带有暖意却又不会让人觉得燥热难耐,花醉漓发愣地看了半晌,忽然想起烈鸿的特征,刚烈灼热,一般此种药都喜阳怕阴。
花醉漓再次仔细观察了一番山壁,又根据阳光走向大致确定了一圈方位。
她又下滑一段距离,找了大约一刻钟。
碎石缝隙,一株由浅入深的暗红针叶草徐徐矗立。
花醉漓眸光闪烁,想要靠前却发现烈鸿周围根本无处可踩,只得昂头高喊:“找到了!”
北月离她最近,听见声音急忙飞身跃去,看见碎石生长的红草叶也是眼前一亮,她足尖轻点,飞身跃过去伸手要摘,可忽地又凌空转身,重新跳回原处。
花醉漓便见那烈鸿无风自动,一条全身通红的小蛇抬起脑袋正吐着信子缠绕红草上,因颜色相近,北月摘取时并未发现。
“通幽。”
北月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花醉漓立马察觉此小蛇并未想象中那么简单,她也谨慎起来。
“速度极快,领地占有意识强,剧毒,被咬上一口会头晕目眩,七窍流血而亡。”
短短几句话便表明了小红蛇的全部特征,花醉漓眸光闪烁,坚定道:“我去引开它,你趁机拿烈鸿。”
“你当真?”
北月疑惑地上下打量,就在刚刚她还为了自己的安全拼死拼活地威胁,现在一转头却要引开毒蛇,这怎么看怎么诡异。
花醉漓笑了笑:“先前是为了防备你暗下刀子,所以才会说了那一番说辞,可现在不同,我们目标一致,都对烈鸿志在必得,为此……什么都可以做。”
北月愣然地看着有些发狠的少女,未有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步一步朝红蛇方向移动。
花醉漓单脚踩在凸起处,另一脚悬空,这种姿势极其危险,一不注意就有掉落悬崖的可能,她把绳索缠绕手上紧了又紧,直至绳索紧绷,踩空了也不会瞬间掉下去。
她扣下峭壁上的一块石子,狠狠朝红蛇砸去,红蛇速度是很快,脑袋迅速避开,缠绕烈鸿草上的躯体也纹丝未动。
她又砸一块,这次红蛇不仅迅速躲开,还用尾巴抬起一扫,石子反向弹飞,竟直接砸到花醉漓脑瓜顶上,嘶……
她揉了揉脑门,脸色怪异,好家伙,竟然被挑衅了。
花醉漓深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想起北月刚才说的红蛇特征,有毒,速度快,占有意识强占有……
脑子闪过精光,她再次拿起石子,这次不朝红蛇袭击,反直直扔向烈鸿。
北月见此面色一变,烈鸿稀有极其珍贵,要不容易找到一株要是被砸烂了,还要到哪里去找!
花醉漓不知道她头顶上的人已经怨气横生,都快形成一朵乌云,她拿起石子继续朝烈鸿上砸。
小红蛇左躲右躲,避开石子却见自己珍爱的栖息地被人如此糟蹋,那尖利的竖瞳不禁猛地收缩,出神间,它的脑袋也狠狠被砸了。
此仇不报,那蛇生还有什么意义!!!
花醉漓还想再来,弯腰间就见红蛇游动随后猛地扑过来,她脚尖一点,整个人迅速向后腾空,避开了毒蛇的进攻,与此同时她高喊:“快呀!”
北月脚尖一个用力迅速飞来,但她的目标却不是烈鸿草,而是直奔花醉漓。花醉漓瞳孔有一瞬间骤缩,她整个人悬挂半空,北月要是趁机取她性命简直轻而易举。
正当她脑子飞速旋转时,北月单手握住她的手腕猛地一甩,就将她甩到了烈鸿旁边,避开毒蛇,甚至……还避开了一块从上至下的巨石。
上方轰隆隆作响。
不仅是底下的众人,就是上面的帮同伴看守绳索的北司和傅程风也是面色大变。
声音是从更高的地方传来的,傅程风忽然想起马车里花醉漓所说的话‘如果何城想和温怜香成亲只是个幌子,那他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快!都把人带上来!”
傅程风迅速地开始往上拽绳子。
花醉漓自然也是感觉到了,但她与烈鸿也就仅有五指的距离,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
她死命往下拽着绳索,不让傅程风把她拉上去,可差点……还差点,马上她就能拿到烈鸿了!
她努力地伸手去摘,可指尖永远与之相差。
干脆!花醉漓解开绳索,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头顶的轰隆声巨响,北司众人列开方阵挥舞手中青纹剑劈碎一块又一块滚石。
傅程风心急如焚,却觉得自己手下的力道越发松弛了,他往下看,正好瞧见花醉漓解开绳索的过程,“你在干什么!”
这一声怒吼比巨石滚落小不到哪去。花醉漓听了却不管,直到小心翼翼摘下烈鸿,她才满意地笑出声。
“小心!”
一块滚石伴随着撕心裂肺地大喊滚落而下,花醉漓有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直直看着滚石压下,身形下意识地便往旁边一闪,但她忘了,自己身处悬崖边,身上又解了绳扣,这么一迈,直接踩空。
身形掉下去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担心烈鸿若是没了,他该怎么办……
‘嗖’,一道黑袍身影闪过,北月左手拽着长绳,以一种猴子捞月的姿势拦住她的腰,往旁边一带,两个人齐齐趴到峭壁上。
“你……”
“别多想。”北月直接打断她的话“若不是你手里有烈鸿,我才不会救你。”
花醉漓见她侧过去的脸似夹杂烦闷,笑了笑,“那还是要多谢你。”
她视线一转又见她的手背上多冒出两个小红点,神色怔了怔,“你的手……”
“无妨,区区蛇毒奈何不了我。”北月朝上看,喃喃道“动静好像小了。”
花醉漓也察觉到滚石并不像方才那般频繁,她和北月对视一眼,互帮互助踏着石头棱子爬上去。
顶头早已有人接应她们,傅程风急忙拉住花醉漓,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番,直到确认毫发无损后才松口气,可下一瞬,火气便‘腾’地上来了。
“花醉漓!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些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来回试探
从小到大,傅程风唤她全名几乎没有,哪怕被她闹腾得再厉害,也是会立起眉毛无奈地叫她一声‘小漓’,此番连名带姓,可见是气急了。
花醉漓自知理亏,规矩地站在原处听他发泄似的教诲,眼睛却闲不住,左转右转竟看见何城站在树荫下协助北司的人清理滚石。
“他怎么在这里?”
花醉漓不解地询问。
傅程风停下训斥,也顺着目光看去,“刚才滚石掉落得很多,我们应接不暇之际,何公子带人突然出现,说是来帮我们。”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此时来,真是巧。”
花醉漓昂头望向上空,峭壁斜缓,滚石滚落的速度并不快,若不是有一部分人于崖底下寻找烈鸿需要上面的人帮衬,以北司的手段定不会如现在表现得匆忙,只是……
何城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倒觉得,他是真心来帮助我们的。”
傅程风认真地回答,花醉漓才发现她竟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疑惑地看向他:“为何?”
“不为何。”傅程风喃喃自语“我只是觉得,这么一个能为心爱之人苦守终身的人,不应该不被信任。”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花醉漓在他涩然的目光下却是没问出来,不再看马上要清扫出道路的人马,只转头看向北月:“你如何?”
“无妨。”
她又恢复成原来那种清清冷冷的模样,坐树荫下右腿弯曲,任由旁边的人往她手背上的两个红点倒药。
额头上已经疼得冒出冷汗了,她倒是神色淡淡,连呼吸都没有紊乱半分。
“你当真相信那个人?”
见花醉漓走过来,北月直接问道。
花醉漓捏紧手里的烈鸿,“真也好,假也罢,只要他不与咱们有冲突便好,若是冲突了……”
她也不介意多解决一件麻烦事。
滚石已然被清除干净了,何城走过来向花醉漓他们回禀。
“辛苦何公子了。”花醉漓笑意盈盈,状似无意“只是公子怎么知道我们在此处呢?”
“猜的。”何城毫不理会他这一句话瞬间引来众多猜忌,只淡淡往下说道“自送走两位后,我便猜想你们极有可能来崇山寻药,毕竟草民那个条件连草民自己觉得都有些强人所难。”
“但出于私心,我还是希望二位能劝说香儿嫁与我,所以草民本是打算……”
话没有说完,众人便已经了然,他是想提前下手摘下烈鸿,如此一来,他们何家便是独份儿了。
“无妨无妨。”傅程风出来打圆场“若不是何公子出现即使,我们现在还兴许陷入困境呢。”
“哪里哪里,少将军抬举。”
两个男人相互谦逊其乐融融,花醉漓忽听见北月虚弱地轻嗤一声:“切。”
……
回温府的路上,何城突然说自己要准备准备,便在十字交叉路口与他们分道扬镳。
进了府邸,花醉漓让北月下去好生休息,她则准备去见一面温怜香,走到溪上凉亭,恰巧碰见温怜香贴身的小婢女来寻她:“大小姐,我家姑娘有请。”
散有淡淡清香的芙蓉软帐被撩开,温怜香见花醉漓进来一把拉住她的手,眉梢含急地问道:“他没有为难你们吧?”
从上午去近黄昏才归,温怜香其实早已坐不住了,她曾派人去打探,听说花醉漓等人与何城没有谈拢,朝城外去了,她的心就开始七上八下。
她害怕因为她本身的关系会给花醉漓他们带来不便,更害怕他们和何城闹得不愉快会牵累她,使得傅程风不再替她找人。
而且……温怜香心绪不定,握住她的手更加得紧了。
花醉漓奇异她流露出的情绪,原本想要寻问的话反倒收敛起来,淡淡摇头:“没有。”
她平淡无波的神色透不出半点情绪,竟让温怜香一时无法察觉是真的没有,还是不想撕破脸皮装出来的。
她不好深问,便拉着花醉漓坐下,“没有便好,我听底下的人说大小姐去了城外,我还以为是你们没谈拢,大小姐另寻他路了呢。”
花醉漓忽然有些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看来温娘是很关心我呀。”
明明没说什么特别的,温怜香却偏偏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门外的小丫鬟端着新沏好的清茶走进来,静默的屋里只响起缓缓倾倒的流水声,又摆放上瓜果点心,小丫鬟欠了欠身出去关紧门。
屋内仅剩下她们二人。
花醉漓双指捏起一块糕点,放嘴里慢慢咀嚼,她不急不缓的样子反刺激得温怜香有些坐立不安,她摸不清花醉漓的态度,更不知要如何做才能拉近距离,别让她唯一的寻人希望破损。
再花醉漓吃完一块糕点,要去拿下一块时,温怜香终是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替花醉漓添些热茶,笑道:“不知大小姐可拿到烈鸿了?”
花醉漓状似无意地低喃:“原打算是与何城公子相商拿取他们何家压箱底的烈鸿,可没想到何城公子把你的婚事作条件,不嫁不给。”
那倒茶的手猛然颤抖,使得滚烫的茶水飞溅而出滴落到花醉漓的手背上,温怜香更是变了脸色,而花醉漓只是摇晃手淡然地看了看,没多说什么。
“你不必紧张,本小姐并没有应下。”她端杯喝茶“再怎样我也曾欠下你一份情,不会做什么恩将仇报之类的,只是……唉。”
温怜香早已吓得魂儿都飞了,父母替她选婚,她还能一哭二闹三上吊耍耍小性子,可若是强权施压,那她就是死了也要埋进何家的祖坟。
听见花醉漓的叹息,她顿时觉得事情还有转机,急忙问:“只是什么?!”
花醉漓似愁苦道:“何城公子的烈鸿虽是没有拿到,但,我找到一株同烈鸿相差不多的草药,可是真是假我却有些拿不准,唉……”
“可否把那草药借小女瞧瞧。”温怜香的眸光瞬间亮了“儿时随父亲做生意时,民女曾见过烈鸿几次,或许,可以帮大小姐分忧。”
花醉漓勾起个莫名的笑意:“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