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快跑,蜜蜂咬人了
“强词夺理。”
长宁长公主面容阴沉,这次文春宴除了拉拢人脉第二个目的,就是借小氏族敲打一下花家,她麾下的陈、彭两大家族均被花家姐弟折腾得非死即残,花清泽却闭着眼睛装瞎,毫不把她这个大长公主放在眼里!
丞相府根深蒂固掌控不得,但她收拾两个小毛孩难道还不是绰绰有余?长宁看花醉漓的眼神愈发冰冷,“醉漓,身为丞相之女,你要懂得最基本的礼数,这也是为了你以后能有个好归宿的必要条件。”
当着众家氏族的面论她不知礼数,还拿‘归宿’做威胁,摆明了就是想让她当众低头。周围人眼神各异,花醉漓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直挺腰板,笑容如星辰般璀璨,“长公主殿下多虑了,若臣女未来的夫婿连我最基本的性情都接受不了,那他还是回炉重造好了。”
“醉漓,本宫是为了你好。”长宁听出她玩笑里的反驳,眉头紧锁,心里开始动摇让三皇子与她结亲的念头。
“孤倒觉得,花大小姐说的极其有理。”梅濯雪低头咳嗽两声,头顶的烈日让他额角冒汗,脸颊轻微泛起异样的红晕,他接过福伯递来的伞,眼神有些诡异得灼热。
“而且,皇姑母与其折腾花大小姐的归宿,倒不如问问这个小氏族哪里来的勇气,敢和相府作对。”
此话一说,众人才想起旁边地上还趴着一位。
“一个小小氏族胆大包天,不知礼数,杀了便是何须多问。”长宁不屑地一甩袍袖,这种办事不利的狗东西,留着也无用。
那个公子哥被马蹄子踏过早已气若游丝,听见长宁的话脸色变得更白,他强忍剧痛撑起半边身子,“长公主殿下……”
“闭嘴。”
那目光阴冷满是警告,公子哥瞬间明白自己成为了一颗不重要的弃子,他不知想起什么,眼底突然冒出恶毒的光。
“皇姑母还真是当断则断,不受其乱啊。”
“濯儿,这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长宁态度冷硬,袍袖上展翅的金丝朱雀散发出阴寒之气。在场大臣都是浸淫官场的老手,眼睛一闭一睁就能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可手上没有什么证据,更多者又是长宁麾下的人,哪怕明白什么也不会多说。
他们便看着两个官兵去抓公子哥,而那个公子哥,竟突然挣脱而起,不顾腿上的伤直接一头撞到旁边的大树上。
血,顺着人体的滑落在粗枝上抹出一道红痕,所有人面面相觑,这……畏罪自杀了?
他们疑惑着,却听耳边传来‘嗡嗡嗡’的声音,抬头,见树叶摇曳间,一只红尾灰纹的圆眼蜜蜂,慢悠悠爬出来。它展开翅膀飞到其中一名大臣肩膀,‘啪’——被打死了。
可下一瞬,更多、更密、样子更为诡异的蜜蜂不断从大树上涌出,令人惊骇的是,这些蜜蜂竟密密麻麻扑到被染红的树干上吸食鲜血,而那些吃不到的就落到人的身体开始撕咬。
“啊啊啊啊!!!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快走开!”
“快跑!快跑啊!”
“禁军?!禁军在哪儿?!”
……
场上的人慌乱成一团,惊恐着,尖叫着,狂跑着,他们早已忘记了所谓的尊卑,只要跑得够快先进塔楼关好门窗,那外面的世界便与他们无关了。
长宁搂着梅若月一路飞奔,身边有几个侍从保护着,可那些不知什么名的蜜蜂只要落到人身上撕咬出一个血点,就会如寄生虫般吸附到那人身上,即使伸手打掉,被咬的位置也会迅速鼓起脓疱。
侍从一个接一个被咬得不成个人形,长宁和梅若月眼中恐惧剧增,‘人墙’没了,下接来就会轮到她们。
长宁一把将梅若月护在怀里,后背抵着飞来的蜜蜂,就算是伤,也是先伤她……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长宁缓缓后看,白袍黑纹,手握青纹玄铁长剑的娃娃脸少年冲她们微微含笑,“长公主殿下,五殿下,请二位快走,不要碍事哦。”
语气很恭敬,但说出的话十分欠扁,长宁眼含怒火,却也清楚不该在这时逞一时之快,她拉着梅若月飞速往塔楼里跑,神色变得阴鸷。
没错,不要碍事。
怪物,就应该让怪物来解决。
以北星为首的北司十二天,逞包围之势保护梅濯雪和花醉漓,他们手拿青纹长剑凝剑气成剑网,飞来的蜜蜂无不拦腰砍断。
而旁边的三皇子梅竹筠则被头戴铁盔身穿铠甲的禁军围住,手里拿着火把。
“孤倒是没想到,三弟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连火把这种唯晚上才会使用是物件儿,三弟现在竟能拿出来。”
“皇兄不必质疑,臣弟也只是用来防患未然,平常也带,而且比起我,您还是先照顾下您身旁那位美人的情绪。”
梅濯雪手下紧握的力道更重了。
“梅濯雪你……你放开我。”
“听话别闹。”
“成云还在外面,你让我怎么别闹!”
花醉漓使劲儿扭动着被他桎梏的手腕,眼尾泛红,“成云若是出了事,你要我怎么办。”
她不能再忍受一次亲眼看着家人受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助。
手掌下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大,梅濯雪眼底神色愈发深沉冰冷,他终是忍不住一把拽过她的腰身,紧紧扣在怀里,抬手捏住她的下颚,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哪都不许去,如果,你还想救花成云的话。”
一番威胁是那样熟悉,花醉漓紧咬下唇强忍住一口咬死他的冲动,她眨眨眼收回隐含的泪水,猛地推开那泛着冷梅香的怀抱,侧身转头,却也不再闹了。
纤细身影冷冽如寒霜,梅濯雪下意识伸出去要抓紧她的手迟迟悬浮在半空,过了良久,他才静静垂下。
他不懂,明明所有事情都已经重新开始,为什么他还是抓不到她,为什么……
右手紧握成拳,却不知他的不甘和隐忍,直直落在另一人的眼睛里。
第三十二章:琴音控制,反攻!
“找到了。”
白袍黑纹的北星提着左腿扭曲的花成云一下翻进剑气织成的保护圈里。
“成云!”花醉漓跑过去扶起瘫倒地上的人,急急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的,姐。”花成云紧捏大腿,额上冷汗接连不断地往下滴落,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气,但他依然含着笑容,安慰家姐,“多亏北司的大人来得及时,我才没有被喂蜜蜂。”
北司……花醉漓急忙抬头,见北星正右手反握长剑,单膝跪地喘着粗气,他后背衣衫被同僚撕开一道很大的口子,臃肿的脓包鼓鼓囊囊显露而出。
“这怎么办?”
“点穴,放血。”
梅濯雪冷静地下达命令。
北司影卫一向唯命是从,他迅速出手在北星后脊点上几道大穴,拿出青纹剑猛地一划。
浓稠,带有腐臭气息的血液沾染了北星的华袍,同时,一颗颗如沙粒大小的红圆球也顺着他的血流淌而出。
这些小红沙粒初落地上时还颤巍巍蠕动几下,但过了几个瞬息后,便停息了。
“这……它怎么还动?!”
花成云第一次见如此诡异的画面,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被血冲散的红沙粒,身体不自觉后退。
“像是卵……”花醉漓忽然想起前生被梅濯雪禁锢身边时,曾与他出使过西北沙漠,那里生存着一个部落——巫疆,在那里,女子擅养蛊,男子为器皿,他们世世代代均靠变卖五彩斑斓的虫子为生。
而她,那时‘有幸’见过几种最为低级的蛊物,这蝉茫赤蜂,就是其中之一。
红尾,灰纹,圆眼,靠人血寄生来繁殖后代。
怪不得从刚才到现在北司斩杀了无数蜜蜂却依然不见减少,蝉茫赤蜂的繁衍速度可谓出奇的快。
啧,麻烦……
她望向梅濯雪,深蓝银纹的男子手拿着油伞背于身后,他低头看着缓缓流淌过长靴的血泽,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兄,需要帮忙么?”
梅竹筠负手而立,在手拿火把的重重禁军保护下,他稍显神态自若。
“据臣弟所知,此物名为蝉茫赤蜂,类似于一种蛊物。它们生来靠人血繁殖后代,不过惧怕火光。”
“皇兄的北司杀伐果决,想要冲出蝉茫赤蜂定然轻而易举,不过……”
他的目光定在花家姐弟身上,“他们便不一定了,而且花小公子腿部受伤,血腥味更为吸引赤蜂,皇兄若带他们逃出一定困难重重,当然了,如果是抛下,那皇兄便当臣弟什么都没说。”
如此光明正大的挑拨离间,让在旁的花醉漓轻轻地低笑出声,她细细安抚紧握袍袖的花成云,就算那俩厮都不帮,她也有办法从蜂群中逃出去。
“臣弟真是越来越让为兄刮目相看了,算孤欠你一个人情。”
梅濯雪来到花成云身边,和花醉漓一起搀扶起他。
“说到底,还是皇兄怜香惜玉。”
梅竹筠听着梅濯雪飘然低柔的声音,眼底闪过讽刺的笑意,果然没有猜错,他的这位皇兄,开始有弱点了……
禁军高举火把分散到北司众人的间隙之中,重重保护逐渐朝塔楼里走。
‘嗖’——一支翎羽箭带着破空之势突然射来,直接刺穿一名禁军的胸膛。
原本坚不可摧的保护层瞬间裂开一条缝隙,蝉茫赤蜂顺着血腥味一拥而上。
“成云。”花醉漓把花成云拽到自己身后,她抬头看向箭来方向,一身深黑金纹的长宁长公主正手拿弓弩冷笑着朝此处看来,她站在窗楞边高昂下颚,如欣赏跳梁小丑般看着他们。
花醉漓知道了,长宁不打算让他们这群人活着进塔楼。
她眼底的火光暴虐,一侧头看见旁边玉石桌上放着那架陶冶雅致的古琴,嘴唇勾起冷笑,她伸手夺过梅濯雪掌心的古纸伞,扔下一句‘帮我照顾好成云’,直接冲进赤蜂群。
“姐!”
“醉醉!”
花醉漓对身后的两道声音不闻不问,她展开手中的伞,似剑一般挥舞,又如盾一般防守。
轻风下,少女翩然的身形不断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蜂群之中,那毅然决然的拼命架势令塔楼上观看的人都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围绕在她周身的虫子越来越多,伞面破开几个大口子,花醉漓皱眉,举着伞柄猛然一挥,赤蜂被掀开一段距离,趁这个功夫,她扔下手中的伞,朝古琴飞扑。
抱着古琴翻滚几圈,她抬头看着那些被明显激怒的赤蜂群,微微扬起挑衅的笑,手指搭上琴弦,只听‘铮’地一声,犹如波涛骇浪的琴音响彻整个鼓楼,而那些赤蜂……竟是不动了……
音律不能灭蛊,却能控蛊。高级的蛊虫为主人听命是从,可略为低级的蛊物却没有那么多讲究,有声便成。这些,都是前生从一个叫阿幼的小姑娘嘴里听来的,为此,她都学会了要如何制作糖葫芦。
少女白裙翻飞,手下琴声悠扬,那群赤蜂就像听见了神谕般缓缓落到地面,一动不动。
众人看着惊奇,也感到疑惑。唯独梅濯雪,在听见琴音响起的那一刻瞳孔猛然骤缩,他望向如诗如画的绝美佳人,隐藏在袖中的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
此琴音,他听出来了……
花醉漓嘴角含笑,在众人探究的神情中手下琴音猛地一转,原本舒缓的音律突然变得激昂,而那些已经安稳的蜜蜂又开始躁动,只是这次,它们竟朝鼓楼飞去。
“花醉漓,你在干什么?!”
梅竹筠看见蜜蜂飞走的方向,神色大惊,他大步走向花醉漓却被梅濯雪闪身拦住。
“别去,她在忙。”
“你疯了吗,她在以下犯上,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铮’——琴音停止。花醉漓抱着古琴起身,来到梅竹筠面前笑道:“三殿下错怪臣女了,臣女并没有以下犯上,只是在调整琴音好让那些蜜蜂更听话些,至于谁想被灭九族,臣女觉得,有人会比臣女更清楚。”
第三十三章:究竟是谁放的蜜蜂?
梅竹筠眼神复杂闪烁。
而鼓楼那边徒然传来女子河东狮吼的尖叫声“啊!!!”
挥手招来禁军,梅竹筠再次点燃火把带着一干人等朝鼓楼里冲。
花醉漓怀抱古琴,抬头仰望被赤蜂群重重包围的华贵楼阁,眸中露出嘲讽,她抬步想要过去,手腕被人一把拽住。
先前为了迷惑大黑割肤放血的伤口还没好,此刻被突然握住,花醉漓疼得眉梢紧促,她不耐烦地拉扯下抓住自己的手,“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她的白袍袖上印出点点红痕,梅濯雪瞳孔骤然一颤,急忙抬起手,却又有些依恋地舍不得远去,指尖停留半空,蜷缩伸展反复多次,终还是放下了。
“你的琴音……很美。”
“殿下谬赞了,这只不过是闲暇之余随意练出来解闷的玩意儿,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
她不想跟梅濯雪谈论太多有关‘琴’的事,这会让她忆起前生为了讨好他自己有多么自甘堕落。花醉漓不愿再多说,微微施礼,直接从他的身边掠过。
梅濯雪静静看着纤细背影,身边树叶摇曳,听沙沙作响,他抬手,却怎样都抓不住指尖溜走的风……
围绕在鼓楼的赤蜂已经被火烧得差不多了。
花醉漓踏进去,正好看见三皇子梅竹筠带着禁军在安抚各个大官,那些惊魂未定的扭曲面孔上,哪还有刚才楼顶观戏的放松和好奇。
“是她!就是她!”
她一露面,梅若月直接从长宁怀里站起来,怒气冲冲伸手指着她,“三皇兄说她能操纵这群蜜蜂,一定是她命令蜜蜂来蛰我们的,心怀不轨,及其可恶!”
“花醉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宁目露凶光,半斜靠在高位上,她的左臂长袍已经高高卷起,露出被蜜蜂蛰咬的红肿脓包,旁边的梅竹筠半跪着,正在拿匕首为她划口子放血。
花醉漓嘴边划过冷笑,面上却依然维持大家闺秀的风范施施然行了一礼,“长公主殿下,臣女不太懂您的意思。”
“还给本宫装糊涂。”长宁挥手打翻桌子上的茶杯,瓷器碎片连带指尖的血液,一起甩到花醉漓脚下“用音律控制虫子,以下犯上,那古琴就是证据,你竟敢狡辩!”
众人的目光全聚集花醉漓身上,反感,厌恶,幸灾乐祸,他们纷纷盼着见一见花家嫡女的笑话。
花醉漓依然神态自若,她明媚的双眸淡然扫过在场众人,落到一直沉默的三皇子身上时俏皮地眨眨眼睛,还真当她什么都不懂啊,想拖她下水,怎么能没个垫背的呢。
“呵……长公主殿下息怒,听臣女解释。”
“音律控蛊,这个常识在每本医术古籍上都会有相关记载,当时蜜蜂群飞,若不是突如其来的一支羽箭破坏了禁军的保护层,臣女也不会去涉险尝试这个方法,而且……”
她转头看向正为长宁包扎伤口的梅竹筠,“要不是三殿下出声提醒此物为蛊,臣女也无计可施。”
“竹筠,可是如此?”
长宁阴沉地注视着半跪在旁的人,她决不允许自己麾下有阳奉阴违的猎犬。
梅竹筠眼底暗芒闪烁,他没有说话,继续不紧不慢地为长宁挤出淤血,撒上金疮药,等一切均处理妥善,才站起身缓缓道:“这些不过是侄儿闲散之余从书上看下的内容,皇姑母若是不信,回去后大可派人检查侄儿的书房。”
他又面向花醉漓,“花大小姐,本皇子懂你‘病急乱投医’的心理,可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是不要狡辩了。”
“孤倒不这般觉得。”
深蓝长袍如波浪般划过地面,梅濯雪从容踏进,他身后跟着两名影卫,影卫手中还拽着一个面容浮肿,满身血泽的人。
塔楼内又是一阵惊骇,梅若月直接晕倒在长宁身边。
“梅濯雪,你带个怪物来做什么!”
梅若月的晕厥吓坏了长宁,她急急抱住襦裙少女,眉梢惊恐地怒吼。
“孤只是来给各位一个真相。”梅濯雪对于长宁的怒目视而不见,转身来到地上半瘫的人旁边“说说罢,张家的公子哥,莫枉费孤救了你一命。”
此时人们才发现,这个面容快跟癞蛤蟆似的人,是最初挑衅嚣张的公子哥。
“他、他骗我……骗、骗我……”
“谁?是谁骗你?”长宁出声询问。
若是张家的这位公子还清醒着,一定能看出长公主眼底的暗示,只可惜,他现在浑浑噩噩,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有气力揣测别人的心思。
“他……那个王八蛋,我把他当兄弟,他却反过来利用我,我一定不会放过……噗!”
他絮絮叨叨说着,眼底的恨意越来越浓郁,伸出红肿的手直直要指某一方向,嘴里突然猛喷一口血。
梅濯雪淡淡瞟了一眼拿长剑刺穿张家公子的人,“三弟,你做什么?”
梅竹筠扔掉染了腐臭腥味的剑,“皇兄觉得,这种早已神志不清之人的话,还可信多少?”
“欲盖弥彰啊,三弟。你有些浮躁了。”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皇兄欲加臣弟之罪,臣弟又有何话可说。”
“够了!”长宁一拍桌案制止俩兄弟的剑拔弩张,她眼神晦暗不定,直接落到花醉漓身上“醉漓,本宫知道,无论如何,此事定然与你无关。”
“身为丞相之女,你自会公平公正,不若,此事便交于你来处理,如何?”
一件事情牵扯着两位皇子,孰对孰错,主要就是看她站队了。花醉漓心中也打起了小算盘,轻笑着:“是。”
长宁点头:“本宫希望,你不会让本宫失望。”
……*……
东宫。
星耀阁。
花醉漓拿木杵重重碾着罐子里的草药泥,她气息低沉,神色空洞,一下一下重复着手中相同的动作。
自重生以来,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还会来到这里。
“姐,你没事吧?”半卧榻上的花成云看着自家老姐那丢了魂儿似的木讷样子,微微咽了口唾沫。
“没事。”强压下心头的反感,花醉漓重新扬起一抹笑坐到花成云身边,拆开被纱布缠绕的左腿“幸好医治得及时,才没有落下病根,多换几次药,能好得快些。”
“是啊,真没想到太子殿下人这般好,不仅派人把我送回来,还亲自送药。”
好?花醉漓手下一顿,眼底逐渐染上阴冷刺骨的寒意,是啊,他真好,好到让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她默默叹口浊气,忽听有人敲门。
第三十四章:他发现了她的秘密
“该不会是殿下吧。”
花成云不说还好,此话一出,明显感觉老姐揉捏上药的手劲儿骤然加大,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去开门。”花醉漓面色有些冷,她垂下眸子站起身,推开门却是一愣“是你。”
“你……成云公子?”千媚手捧着放有糕点和茶水的托盘站在那里,她看见花醉漓也是一愣,觉得对方眼熟像是认识的成云公子,但那套白色裙衫却又显眼异常。
“你是千媚罢。”对于这个喜欢天马行空的小姑娘,花醉漓是有几分好感的,她柔了眉眼,侧过身“成云在里面,我是他姐姐。”
“哦,难怪。”千媚走进来放下托盘,转头朝花成云道“成云公子,我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早在听见她们对话时,花成云已然端正地坐起,他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顺了顺长发,靠在软塌旁想拿起手边的折扇,却觉得这样轻浮又放下了。
“咳,我没事。”
“没事就好。”
千媚显然没有他那么忸怩,转过头朝花醉漓道:“您就是花家的大小姐吧,太子殿下想见您。”
花醉漓脸上笑容有一瞬间僵硬:“好。”她把还未涂抹均匀的草药泥放到千媚手里,“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帮成云上药。”
大门关闭的声音令花成云身体一颤,他看着手捧罐子的红裙少女,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忐忑,还有几分……期待?
“你们姐弟好像啊。”
千媚拿着罐子,坐到花成云身边,纤纤玉指点上一些嫩绿的药泥,细细涂抹到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眉目七分像,身形也差不多相仿,要不是那身襦裙,我差点把她认作你。”
“因……因为我们是姐弟。”柔若无骨的小手缓缓摩擦过伤口,带来一阵又痛又痒的酥麻感,花成云想要收回腿,却不知怎么的,左腿根本不受控制,额头开始上升热气,他侧过脸,只能被动承受着这种折磨。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也只是前几个月开始,我们……才有些彼此的秘密。”
“这样呀。”
千媚把最后一点草药泥涂抹到伤口上,轻轻吹了吹。
“不、不用了。”花成云原本沉浸在与家姐生疏的哀伤中,但见千媚拿起纱布要抬起自己左腿,思绪瞬间回神,他双手不停后推移动着身子,脸色爆红。
“男女有别,而、而且你又是太子殿下的人,我怎么能……”
“放心好了,我在东宫毫无地位可寻,跟个小丫鬟差不了多少。”
千媚看着他,突然直起身与脸色如红烧虾子的小少爷鼻尖对鼻尖,眼神戏谑,“成云公子,你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女子柔软的媚香萦绕鼻尖,花成云使劲儿侧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墙缝里。
“怎怎怎么会,小爷我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可能看上你……”
“对啊……所以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窗外的叶,掩饰了两人眼底或忸怩、或轻嘲的神色,
而另一边,花醉漓一脚踩上了鹅卵石旁成双成对的树影。
凉亭上,男子一身白袍摇曳,他手指修长拨动琴弦发出潺潺如流水般婉转清脆的声音,她听得出,这是先前为了安抚赤蜂时,她弹奏的曲子。
“手腕下压,指节放松,拨动第二根弦音时你弹错了一个调子。”
“殿下找臣女来有何要事?”
花醉漓没空听他磨磨唧唧,遮住眼底的不耐烦,问道。
梅濯雪转手把桌上的青桐古琴推到她面前,眼中含有某种深意,“你把在鼓楼弹奏时的曲子再弹一遍,可好?”
“可是殿下……”
“就当是为了换取蝉茫赤蜂的线索,毕竟你现在毫无头绪,不是么。”
脱口而出的拒绝被他当机立断的堵住,花醉漓不再言语,坐到他对面抚摸桌子上的古琴。
梅花灼灼,如血艳丽。她手指轻抚琴弦上,悠扬的琴音倾泻而出,她微低着头,却也能感知到对面的男人站起了身,缓缓绕到了她的身后。
他要干什么……
花醉漓皱起眉,可手下琴音依然没有停止。她弹着,忽然感觉有温凉的指尖慢慢抚摸过她的发丝,一下一下,是极尽的轻柔和温存。
可她的身形却蓦地一抖,前生也是这样,只要她的言行举止使他满意,他就会如此抚摸她的发,就像心情好时随手逗弄的宠物。
那时为了逃走,她极尽的配合他,可现在……真是恶心!
花醉漓眸光寒意涌动,她伸手猛地推开身后人,力量之大,让梅濯雪连连后退一头撞到柱子上。
“放肆!”
隐藏暗处的北星飞身跃出,一把长剑直直抵在花醉漓的脖子上,“敢对殿下不敬,你想死么!”
花醉漓同样冷冷地注视着他,“男女授受不亲,殿下贵为皇子,难道不知道此等礼数。”
“你!”
“好了。”
梅濯雪捂着胸口咳嗽两声,他伸手抓住抵上她脖颈的剑,慢慢压下去,看着那清冷如寒星的瞳孔,他幽凉地笑了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乖,别动。”
手下加大了力道不许她挣脱,梅濯雪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放到她的掌心,“事情闹得大,背后之人肯定坐不住,与其主动出击,不如守株待兔。”
花醉漓挣脱出他的掌心,“多谢殿下提醒。不过还有一事臣女想向殿下禀明,成云伤了腿,恐无法再陪殿下身边,请您恩准他回家休养。”
“好。”
纤细的身影离去,北星搀扶脸色苍白的梅濯雪重新坐下,“殿下,我们辛苦调来的情报为何要给她,利用这次机会,或许能反将三皇子一军。”
“北星,你知道吗,孤现在才明白,为何所有事情都已经重新开始,可她对孤依然横眉冷目。”
“原来,她跟孤是一样的。”
北星没听懂他的呢喃,有些愣愣的。
“不过没关系。”
梅濯雪眼神执拗阴沉,伸出大掌重重压在琴弦上,就好似要将谁收拢在手心一般,同是重生又如何,她是他的,谁也改变不了!
第三十五章:乖乖交代,便什么都有
夜空上的星子隐隐绰绰。
城墙下两道影子鬼鬼祟祟,略显消瘦的人影披着斗笠,对同样穿着黑披风的人唯诺道:“少爷,快走吧,老爷吩咐一定要在天亮之前将你送出城。”
“啧,真麻烦。那个姓张的真是成事不足,一点蜜蜂都放不好还被抓了。”那个少爷的左眼斜带着棉绒眼罩,他咬牙切齿回望着丞相府方向,明明差一点,他就能让花家的两个贱货死无葬身之地。
“少爷快别说了,老爷先前就讲过那事他会处理,而且都已经跟三殿下商量好了,结果你来这么一出,任谁也无法……”
“闭嘴老东西,你懂什么!”
那位少爷厉声呵斥身后的老管家,却也听进去了他的话没有再迟疑直接从小口出城。
来到郊外,老管家牵来了早已备好的马,“少爷,从此处一直向北,过了岔路口会有人来接你……哎?少爷?少爷你去哪儿?”
他絮絮叨叨嘱托,一抬头,发现自家少爷正挺着鼻梁左闻闻,右嗅嗅,跟野猪找食一样顺着味儿来回飘。
“别说话,你感受到了吗,是美酒……还有女人的味道。”
那少爷也不顾身后的老管家,脚尖点地跟飞魂一样晃晃悠悠来到一间小木屋前,推开门,瞬间酒香四溢,浓郁扑鼻,再一看,身穿鹅黄色长裙的俏丽美人半倚靠桌沿边,那婀娜的身段,那白皙的皮肤,啧啧啧,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美味啊。
狠狠咽了下口水,他摩拳擦掌,如饿狼般猛扑过去,“美人儿,我来了!”
‘砰’!——悬空的身子被上方砸下来的花盆直接命中,少爷两眼一翻,趴到地上。
“少爷!嗯……”老管家也同遭厄运……
等再次睁开眼,他们发现自己被捆住双手双脚绑在木柱上,面前,坐着一个白裙黑披风,面容娇美的少女,她托着下颚,另一手敲击桌面,看见他们醒来瞬间扬起如月光纯粹的笑容。
“彭少爷,别来无恙。”
“呜呜呜呜呜!”
花醉漓挥了挥手,旁边的知秋走上前扯下堵在彭尤嘴里的抹布。
“花醉漓你个小贱人,老子迟早要搞死你……”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知秋厌恶地擦擦手,“呸,就你这猪头猪脑的样子,也敢侮辱我家小姐,真不要脸!”
“不你!”左脸火辣辣地疼,彭尤怎么也没想到那背影窈窕的仙女转过脸来居然是个母夜叉,他眼睛瞪得贼溜圆。
“你什么你。”知秋双手叉腰。
“知秋,悠着点,我还要问彭少爷一些问题,你别把他打残了。”花醉漓含笑“彭少爷,赤蜂群是你命赵家公子放的么?”
“呸!你们一群贱人算什么东西也敢栽赃本大爷!快放了我要不然让你们不得好死!”
花醉漓早已知晓彭尤会极力否认,她也不多说,伸指尖点拨杯子里的浓郁烈酒,白皙的手指坠下晶莹水珠,搭配酒香,有一种浓郁靡丽的视觉冲击。
“赤蜂虽以人血繁衍,但它们最爱喝的却是蛇血,而圈养赤蜂的人也会难免受到影响,所以呢,我便在这酒里加了点佐料。”
她对彭尤贪婪带有某种渴望的神情视而不见,随手拿过旁边的酒坛子朝被绑二人的身上使劲儿一扔。
酒坛碎裂,浓郁的酒香钻进彭尤的鼻腔,他体内瞬间有种躁动,很想低下头去舔一舔染湿衣角的酒渍,然而,他也是这么做的。
旁边老管家看着不要命往下低头脖颈上都勒出鲜红印记的少爷,混浊的眼里满是惊慌和恐惧。
“想喝吗?”
一只精致的绣花鞋踩到酒泽上带起几滴小水珠,彭尤茫然地抬头,目光掠过白裙和深沉的黑披风对上少女含笑,却又显得冰冷的眼睛。
“我我我说,我什么都交代,你让我喝一口酒好不好就一口。”
“嘘,乖乖听话,便什么都有。”
花醉漓把他的迫切和祈求全部看在眼底,伸手覆上他的头顶,身子低了低,“我可不需要你作证什么,我只想知道御史大人出使大洋带回来的东西肯定不止银粉和赤蜂吧,还有什么,乖乖交出来,否则……”
她手指力道加重,“懂什么叫暴毙么?”
乌云退散,月光展露。
花醉漓把玩手上的油纸包,轻轻挑了挑眉。
“小姐。”身后的知秋道“都准备好,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醉漓点头“当然,想要与人合作,就要先拿出诚意,才显得真实。”
知秋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正在装箱的仆从们,大喘几口气呢喃:“可奴婢怎么觉得,太子殿下未必喜欢这份儿回礼……”
“谁说要跟他合作。”
花醉漓猛地回头,晦暗不明的眸光在月光下极度阴沉,“就算这次他有助于我,但也不代表本小姐要为他显真诚。”
那张写有赤蜂弱点的纸条早已被她磨碎踩在脚底下,她仰头望着夜空,杀一个人,还真是麻烦啊。
……*……
烛火璀璨。
梅竹筠手捧书卷坐在窗沿边品读,听见敲门声随意说道:“进来。”
一个大箱子被侍从们抬进来,梅竹筠皱眉,“这是什么?”
“回殿下,我们也不知是什么,只是见放到府邸门口,却没有人。”
“打开。”
梅竹筠背手站在箱子前,看着仆从缓缓打开箱子,才开了一条缝隙,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紧接着,被五花大绑不知是死是活的彭尤,出现在眼前。
他眉头紧皱,忽听门外又有侍从禀告,“殿下,有人求见。”
“进来。”
不多时,一个消瘦的人被侍从带了进来,她浑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色披风之下,只露出一点白皙圆润的下颚。
可即便如此,梅竹筠还是一眼看出来者,“花大小姐深夜来访,不知有何事?相爷可否知道?”
“臣女以为带来彭尤,三殿下便会知晓臣女的来意。”
花醉漓撩开帽子,明媚的眼眸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她所答非问,上前施礼“臣女见过三殿下。”
“免了免了。本皇子受不住大小姐的礼。”
第三十六章:薛公子的美人债
梅竹筠扔下书卷,瞥了眼箱子里半死不活的扭曲人,“既然大小姐觉得彭尤是赤蜂袭人的幕后指使,便应该带到皇姑母那里去,而不是本皇子。”
花醉漓笑了笑,“三殿下已经自信到,即便证人在此,也依然弃之,是吗?”
梅竹筠握杯的手一顿,脸上依然面不改色,“你什么意思。”
“长公主殿下名义上令臣女处理赤蜂案,实则是想看臣女如何选择,我背后为花家,我的选择便相当于花家的站队了。”
梅竹筠眼光骤然一闪,“所以你的意思是……”
花醉漓上前两步,“殿下别误会,臣女此番来仅代表自己,与花家无关。”
眼前的少女美丽纤细犹如绽放九州昆仑顶的冰晶雪莲,纯粹得仿佛一碰即碎,却也就是这样的少女,此刻站在他面前异常坚定地诉说自己的立场。
梅竹筠忽然来了兴致,他坐在椅子上问道:“那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臣女的意思很简单,只因我与殿下有着共同的敌人,理应合作。”
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梅竹筠面前。
梅竹筠接来打开,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官署大臣的名字,有一两个眼熟的,正是梅濯雪麾下之人。他目光一凌,看向花醉漓的眼神越发意味深长。
“臣女不急,等着殿下的回复。”
花醉漓重新套上披风,施施然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有趣。”梅竹筠反复揉捏手中的纸条,眼神忽明忽暗,良久,他把纸条交给旁边的小厮“私下查查这几个人底细。”
真也好,假也罢,总要查查才安心。
小厮接过,“殿下,那箱子里的人怎么办?”
梅竹筠不耐烦地挥挥手,“先扔着,一会儿见贵客用。”既然彭家那群废物连个人都送不出去,那就别怪他物尽其用了。
明月清冷,花醉漓踏着银辉走出皇子府,她一出门,知秋马上迎上来,“小姐如何,三皇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放心,不会有事的。”花醉漓压低帽檐,随着知秋走向停靠在荒凉角落里的马车。
但知秋还是不放心,“小姐,你怎么确定三皇子不会声张?要是他把今夜事情说出,那咱们……”
“屈居人下,他现在差很多。”
老三梅竹筠是宫女所生的孩子,没有什么母族背景,被长宁长公主养在膝下当一个争权夺位的理由。
前生,他能摆脱长宁的掌控,是因为梅濯雪禁锢了她,与丞相府割裂,父亲为了保住她,保住家族,便毅然决然站队在三皇子麾下,与之抗衡。
现在没到那个时候,也绝不会有那种境地,三皇子缺人,她急需助力,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马车摇晃,绕过树桩往东前行,而此时,一架华贵的紫檀木马车朝西而来,一东一西,两架马车在道路中央相遇,然后失之交臂……
“薛公子,到了。”
仆从搬来板凳让他踩下来,薛盛看着宏伟的府邸牌匾,颇有些不自然地拽了拽打补丁的袍袖,“这……这位小哥,我、我这幅装扮,能见三殿下吗?”
“薛公子不必自恼,三殿下随和,向来不注重这些。”
薛盛点头,跟着他进了府邸,绕过鲜花翠柳,来到湖面搭建的五角亭子上。
晚风习习,湖水悠悠。
梅竹筠跪坐狐绒软毯上面朝棋盘手夹棋子,看见薛盛来了,掌心朝上伸向对面的座位,“薛公子,请坐。”
“谢殿下。”
薛盛规规矩矩坐到对面,旁边小厮前来上茶,他急忙双手接过,指尖摩擦杯壁,眼神中满是局促不安,“三殿下,您找草民来,不知所为何事?”
“你别紧张,是有个小姑娘想见你,而本皇子只不过顺便牵线搭桥罢了。”
薛盛听了他的话更加摸不着头脑,梅竹筠淡淡含笑,伸手拍了拍,只见湖上渐渐升起一个台子,嫣红的绸缎摇曳,高贵娇俏的少女身穿淡红的薄纱襦裙翩翩起舞,她的手腕脚腕系着小巧的金铃铛,随着舞步翻飞,清脆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月光,镜湖,美人,妙音。这一切的一切交融参差,让薛盛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九重天上缥缈空灵的仙境,心神有些恍惚,眼睛发了直。
梅竹筠在一旁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含笑抿了口茶。
妙音终了,美人脚尖轻点红纱落下,薛盛看着俏丽无双的面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原来是她……”
“看来你还记得我。”
梅若月甩动红纱,轻巧地跳到亭子上坐下,她双腿并拢,手指忸怩,眉梢微挑羞中带怯地望着薛盛。
薛盛被盯着脸色爆红,急急端起茶杯遮住有些颤抖的唇,“这……这位……”
“本皇子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天和的五公主,梅若月殿下。”
“原来是公主殿下,在下失敬……”薛盛急忙伸手交叠刚要施礼,一只柔弱无骨泛有淡淡清香的小手状似无意地搭上他的手背,那滑腻的肌肤微微碰触,他就感觉身体里仿佛窜来一股电流,酥麻到一颤。
“你曾帮过我一次,算是本宫半个恩人,何必这般生疏,叫我若月便好。”
薛盛听着少女甜腻娇柔的嗓音,耳根更是灼热,他不是没有接触过女子,村口放羊的丫妞,卖花为生的小梨……可和她们相处恪礼守己从没有跨越什么,触碰女子的手,这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原来……女子的手如此柔软。
“若月,矜持些。”
梅竹筠出声打断梅若月黏腻薛盛身上的撩拨,他看着不知所措快要把头埋进地里的人,笑道:“薛公子是个聪明人,本皇子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小妹心悦于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草民怎么配得上公主……”
梅竹筠伸手阻止了他菲薄的话,问道:“薛公子可有家室?”
薛盛一顿,眼底闪过某种异样“草民……暂无娶妻。”
梅竹筠点点头:“薛公子的博学多才在文春宴上有目共睹,本皇子对公子也是钦佩有加想收于麾下,这结亲自然顺理成章。”
“当然,公子不必担忧‘驸马不得上朝为官’的谬论,凭真才实学站在朝堂上的人不是能随便替换的,为表诚意,本皇子还要送公子一件礼物。”
说着,他挥了挥手。
第三十七章:新欢?旧爱?
一个大木箱被抬了过来,仆从伸手打开,扭曲到半死不活的人赫然展现在他们面前,薛盛看着惊出一身冷汗,舌头都有些打卷,“这是……”
“文春宴上,便是此人指使那个公子哥来挑衅于你,想让你当众丢人现眼,本皇子人微言轻,却也不忍明珠受辱,便抓来此人,给个教训。”
梅竹筠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
但薛盛听着非常感动,他眼角轻微泛红,忙起身来到梅竹筠身边,双膝跪地,激动道:“殿下身份高贵,竟会为草民这一点小事劳心劳力,草民无以为报,若是殿下不弃,草民愿追随在殿下身边献上绵薄之力。”
地位的反差会让某些‘正常琐事’显得高不可攀,梅竹筠眼底精光闪烁,伸出手搀扶起额头磕地的人,如亲兄弟般替他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
薛盛更加受宠若惊,急忙推却:“不劳烦殿下。”
“不必如此生疏,或许以后我们还能成为一家人。”
梅竹筠若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旁边俏丽含羞的小姑娘,薛盛听着,慌乱的双手越发不知所措了。
“回去认真想想。”梅竹筠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时候机会就在你眼前,究竟能不能抓住,便要看你自己了。”
机会……在眼前……
薛盛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回到贫民窟,看着家门前的破砖烂瓦,不知为何竟觉得异常刺眼。
“儿啊,你可算回来了。”薛母听见动静踏出门栏,看见薛盛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忧心忡忡。
“放心吧娘,孩儿没事。”薛盛安抚着她。
“既然薛公子平安到家,那小的便回去复命了。”驾车的小厮冲他们微微行了一礼。
看着华丽马车远去,薛母紧握薛盛衣摆的手才渐渐放松下来,“儿啊,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娘,等我们回去再说。”
……
“你说什么!公主看上你了!”
薛母一拍手,神情似惊似喜,“哎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我们薛家真的是要光耀门楣了,不过……”
她又一顿:“儿啊,小梨姑娘你打算怎么办,她帮了我们许多,又对你真心实意,你可不能辜负她呀。”
“好了娘,你让我想想。”
说着,他关上了屋里的门。
烛火点点,薛盛坐在窗棂旁看着左手的清雅荷包和右手的华美步摇,他的目光在两者间不断徘徊,流转,神色晦暗不明……
抬起头,薛盛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华美宏伟的府邸前,他迟疑着,上前推开门,只见青石铺地,名贵花草芬芳,一排排的婢女小厮对他恭敬行礼,面上含笑喊着‘驸马爷’。
他再往里走,迎面来了发髻高耸裙袍华贵的俏丽美妇,她娇羞着走来挽住他的胳膊,甜腻的嗓音不绝于耳,她挽着他来到一处小亭子,亭子上站着素裙清雅,面容纯净的姑娘,她如同鲜花一般娇艳,上前盈盈施礼。
他坐下,左手边的姑娘倒茶端水,右手边的美妇揉肩撒娇,珍馐佳肴,仆从侍奉,他嘴角含笑,忽听有人高喊‘薛盛,薛盛’。
“薛盛!薛盛!”
粗粝的声音刺穿耳朵,薛盛皱眉,抬眼一看,直接对上母亲老态又沧桑的面容。
他一愣,急忙起身环顾四周,不知什么时候竟趴在破桌上睡着了。
“娘,怎么了?”
薛盛慌乱地把荷包跟步摇藏起,他侧过头,有些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
“哎哟别说了,你快出来看。”
薛母没发现薛盛的不自然,只急忙拉住他的胳膊往外跑。
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闯进屋里,他们身形魁梧,手里却拿着毫不符合外形的拖布,扫帚,帕子,在这间小灰屋里来来回回穿梭,看见薛母领着薛盛出来了,急忙上前谄笑,“爷,您醒了。”
“儿啊,这……”
“娘,放心没事。”
薛盛简单地安抚薛母两句,转身匆匆走出屋子,他望去,果真看见大树墩下站着一脸嫌弃的少女。
“咦,你怎么住这种地方啊,比本宫府邸下人住得还要破。”
薛盛面上有一瞬间发热,“不知公主殿下来,所谓何事?”
梅若月脚尖轻轻点地,伸手挽了一下耳边碎发,“嘻嘻,三皇兄今早进宫去向皇姑母说咱俩的事了,我是特意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薛盛一愣。
梅若月继续道:“皇姑母比较执拗,不是那么好劝说的,不过你别急,三皇兄做事一向有条不紊,会成功的。”
薛盛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满心欢喜的华服少女,到嘴边的推辞又被他吞咽下去,“是、是吗……”
“公主!公主!”
梅若月见薛盛低头本以为他也同自己一样含羞了,刚想撒个娇却看见贴身婢女莺儿拽着个淡蓝朴素长裙的女子飞跑过来,那女子身形纤细,头发却是异常散乱,看不清样貌。
“莺儿,你拽着什么东西呢?”
“公主,奴婢瞧见这个人在周围鬼鬼祟祟的,一定是觊觎驸马爷,奴婢就把她抓来了。”
花醉漓现在是满脸懵逼,她听私下派来保护的家丁说,有许多不知名的大汉涌进了薛盛住所,她担心出事,才来探究一二,可没想刚到门口,就被梅若月身边的婢女抓个正着。
她此时只庆幸当时出门匆忙头发梳得不是很整齐,没有被认出来,但……驸马爷?梅若月?这又是唱得哪出?
她微微侧头,透过发丝看见薛盛惊慌又无措的神情,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这、这是家妹,卖花为生的……”薛盛急忙拦在花醉漓前面,对梅若月道“她不懂事,冒犯了公主,还请您海涵。”
“哦,妹妹呀。”梅若月绕过薛盛,转到花醉漓面前伸手要去掀开她的发,看清她的脸。
可花醉漓侧脸躲了过去,现在情况不明,她暴露身份恐怕只会更麻烦,难以解释。
“连看都不敢看本宫呀。”高傲的公主怎会把小小的采花女放在眼里,梅若月高挑下颚,满是不屑地斜眼挑着她“本宫今天来,是想邀本宫未来的驸马爷去看看新婚住宅,既然妹妹来了,那就一起吧。”
第三十八章:这特么都能碰见
马车停在府邸前,薛盛看着华美宏伟的碧瓦朱檐,只感觉这一瞬间与梦里的某个场景开始相互融合。
梅若月站薛盛旁边,无意地瞟了一眼被莺儿连拉带拽的女子,眼底涌出轻蔑与阴毒,一个不入流的货色也敢跟她抢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挽着薛盛的胳膊笑得一脸无辜单纯,私下却朝莺儿做了个手势。
莺儿明了,对着花醉漓半推半搡,“走啊你,看什么看,要不是我们公主大度你这辈子都进不了这么好的地方。”
她眼神不屑,伸手想要大力地把少女推翻在地,可手掌还未触碰到她的肩膀,就被一股反向力量狠狠一扭,莺儿瞬间疼得惊呼。
“别催,我会进去的。”
额前碎发垂落遮住她将近一半的脸,眸光半阴半明,花醉漓随手将莺儿扔倒在地,也不理会那似要喷火的阴沉眼神,只直直看着高大的府邸牌匾——驸马府。
红底金字异常刺眼,也不知是悲是怒,花醉漓只感觉心口似堵了一块巨石般沉重,她紧紧盯着高门府邸,眼睛被牌匾上反射的光照得一片干涩,竟疼得有些发晕。
薛盛……薛哥哥,你是不会背叛我的,是吗……
“阿嚏——”
屏风后,薛盛展开手臂任由侍女替他换上新袍子,歪头打个喷嚏,吓得旁边捧旧衫的人急忙跪到地上。
“行了行了,连个衣服都换不好。”梅若月轰走屋内的侍女,看着青衫秀气如竹挺拔的翩翩公子,俏脸渐渐染上了红晕。
她伸出手轻柔地为薛盛抚平衣领褶皱,指尖划过暴露在外的肌肤时,他们二人都不自觉地抖动一下。
“薛哥哥~”梅若月声音娇媚,斜过身半倚靠着薛盛,指尖也没闲着,在他胸前转呀转“本……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自灯火节一别我便日日思念,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到。”
她的身体又倾斜一些,“薛哥哥,成为本宫的驸马,和我永永远远的在一起,好不好?”
女子甜腻的香围绕鼻梁,薛盛意识逐渐有些发散,嘴里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小梨呢?”
小梨?那个不入流的?
梅若月眼里闪过阴狠,嘴角上扬微含嘲讽道:“放心,她呀,正享受着呢。”
别院荒凉,花醉漓站在角落,冷眼看着步步逼近的几名彪形大汉,和最领头的莺儿。
“小贱人跑啊,你继续跑啊你。”莺儿叉着腰恶狠狠瞪着脊背挺直的人,朝地上狠狠呸一口“敢跟公主抢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莺大姑娘。”旁边大汉摩拳擦掌,早已等不急了“那丫头是赏给我们的吗?”
莺儿扬起冷笑,“是,赏你们的,驸马爷说了,一定要好好招待。”
几名大汉闪烁露骨的光,贼笑着朝花醉漓扑去。
腿已经跑麻了,却还不能倒下,什么公主,什么驸马爷,她要去问问薛盛……她一定要去问问薛盛这他娘地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醉漓眼底也涌出狠戾的光,拔下挽卷发髻上的一支银簪,冲着扑来壮汉的眼珠猛地就刺下去。
血色飞溅脸上,她依然不管不顾,趁着那群大汉惊愕的空当,飞速绕过他们一把掐住莺儿的脖子,“你若还想活命,就不要让他们过来。”
“咳咳咳,我可是五殿下的贴身婢女,你要是敢动我,公主和驸马爷都不会放过你的。”即使被捏成了公鸭嗓,莺儿也没忘记威胁咆哮。
“驸马爷?”花醉漓连连冷笑“你们家殿下才与他相处多久,便喊上了驸马爷?”
“那也比你这贫民强!”
莺儿不甘示弱的一句话徒然惊醒了她,花醉漓手里的簪子松了松,是啊,她现在是采花女,要是闯过去质问,梅若月一定能看穿她的身份,到那时‘幽会外男’的帽子扣下,或许会拖累丞相府名声。
也真是好笑,自己的心上人再跟别的女人耳鬓厮磨,她不仅没去抓奸,还有闲心想一堆破烂事,但……此事绝不会就这般算了的。
花醉漓瞟了一眼旁边的池塘,抬脚照着莺儿的屁股猛地一踹。
‘扑通’——水花四溅,莺儿在水下来回扑腾,旁边的壮汉们也不知道是要救人还是要抓人。
花醉漓脚尖点地,顺着杨柳树直接跳出府外。
“抓!抓不着她,你们都要完蛋!”
听着身后传来莺儿那凄厉尖锐的尖叫声,花醉漓急忙转了个弯角,可还是不行,那些脚步声依然紧追不舍。
她轻啧了声,瞧见不远处的草药铺侧边停着一辆古朴又不失华丽的马车,车夫不在,她趁机撩开珠帘一下子跃了进去,把手中簪子抵在背对着她侧躺着的人身上。
“不想死就别出声。”她低声威胁。
那人后脊微僵,却也很听话地没有出声。
远处的脚步声逼近,她听见有人喊:“那小贱人是朝这边来了吧,人呢?”
“不知道,会不会躲在哪儿?”
花醉漓明显感觉有人朝马车方向来了,眸光沉下去,想着要不要架马车直接冲出去算了。
看着人影渐渐在车帘子上放大,她手中的簪子也转移了方向。
就在此时……
“放肆,谁允许你们动太子殿下的车架!”
熟悉又苍老的声音传来,花醉漓一惊,这是福伯的声音,她低头看看被自己威胁的人,又一惊,此人不是太子殿下梅濯雪又是谁?
淦他娘的!真是冤家路窄!
梅濯雪早已转身慢悠悠地坐起,他的神色还有些惺忪,显然是才睡醒。
“殿下,我……”花醉漓拿着簪子万分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直接捅下去,杀了他也能开心开心。
外面的福伯早已轰走了人,他想撩开帘子问问殿下是否受惊,手刚掀起一条小缝就被自家主子出声制止。
“把药拿进来,你便不用了。”
福伯上马车的脚步一顿,他怎么感觉被自己嫌弃了……可还是依照吩咐,把新买的药膏放进车板子上。
梅濯雪无视花醉漓警惕的目光,施施然走去拿起地上的药膏,温声道:“过来,上药。”
第三十九章:前世的爱,今生会变吗?
上药……
花醉漓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只见手背上轻微有一道血痕,应该是刚才爬树跳墙的时候被树枝割到了,她的眉头皱得更深,“难不成殿下早就知道臣女受了伤,是以特意买了药?”
梅濯雪放下药瓶在桌子上,“咳咳,此金淋膏是孤专门托人所制,材料珍贵,千金难得,今日才有成品,你便遇上了。”
花醉漓声音一噎,听着感觉像是她故意撞上来一样,“既然如此,那臣女便不打扰殿下了。”
“你想带一身伤回丞相府么?”梅濯雪看着她“过来,上药,孤向来不说第三遍。”
他的神色平淡无波没有任何起伏,但这一瞬间花醉漓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身子骨依然病恹恹的,但眉梢却展露出前生玩弄人于股掌间的睥睨和居高临下。
她感觉像是在面对前生的他。
身体微僵,前世被驯养的熟悉感让她无法直接违抗他的命令离开,可心底的那一股执拗,也促使着她不会靠近他半分。
两人就这般足足僵持了近一刻钟,梅濯雪叹息一声,终是先站起身走过去拉住她僵硬的身子,手下的力道不容拒绝,花醉漓下意识地挣脱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
把她摁到椅子上坐下,梅濯雪拧开药瓶,伸指尖轻沾一点白膏涂抹血泽上,“怎么伤的?”
膏药涂抹手背上一阵火辣辣地疼,花醉漓皱眉想抽回手,可手腕上的大掌看似轻柔,实则牢牢禁锢着她,不让脱离,她听着梅濯雪的话,讽刺道:“拜五殿下所赐,得了一身伤。”
梅濯雪手上一顿:“因为薛盛,对么?”
花醉漓眸光乍寒:“殿下想说什么?”
“今日朝堂之上,老三提出若月婚事,又以连中二元和文春宴拔得头筹为由,上奏父皇此人可与之相配。”梅濯雪伸指尖淡淡晕开药膏“若是此次科举,薛盛拔得头筹,那驸马之位便不远了。”
她手背上灼热的刺痛感早在男子轻柔地揉捏下变得清凉,可那心里的灼烧越发摧毁人心智。
婚事……驸马……
怎么会,今生经历的事情明明和前世没有太大出入,薛盛怎么会突然成为驸马……
难道……他真得不要她了……不、不可能,前世他被父亲考验,被成云挑衅,他都没有放弃,斩钉截铁地说‘小梨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明明那么执着,那么情深,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改变了。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对,一定是!
花醉漓恍惚中仿佛又看见青衫男子跪在丞相府门前,不顾身上早已被瓢泼大雨湿透的衣衫,不顾吹得他瑟瑟发抖的刺骨寒风,只毅然决然地跪在那里,眼神坚定地大喊‘小梨是我生生世世的挚真挚爱,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生老病死,我都会一心一意地爱她,呵护她!求相爷成全!’
那句誓言比天上的轰鸣声都要响亮,她牢牢记了一辈子……
“是不是你!”花醉漓一巴掌打掉梅濯雪替她上药的手,旁边的药瓶也受到波及,一咕噜摔到地上摔个粉碎。
她恼了,有些失去理智“是不是你派人动了手脚,让梅若月嫁与薛盛,好在文官里安插自己的眼线。”
梅濯雪看着耗尽人力物力,千金难求的珍贵药材,眸里没有半分可惜之色,拿出帕子擦了擦指尖上的药油,嗤笑道:“孤还看不上那种蠢物,没必要拿自己妹妹的幸福,去拉拢他。”
“你!”一时间,花醉漓也不清楚自己是盛怒,还是放心。
“其实孤也好奇,这个薛盛究竟会选择你,还是孤那可爱的妹妹。”梅濯雪视线落到花醉漓身上,眸中似有深意。
“不劳烦殿下费心!”
花醉漓冷冷丢下一句,转身便下了马车。
一直倚靠车板边的福伯听到动静,以为是自家主子下来了,刚要抬手去扶,直接跟花醉漓打个照面,他动作一僵,神情愕然,人家小姑娘却是瞧也不瞧大大方方地拍屁股走远了。
“殿下,老奴失职!”
福伯看着地上残破的碎渣,和梅濯雪清冷的背影,当机立断跪下来请罪,让闲杂人等靠近主子身边本就是大忌,这次幸好只是个小丫头,若下次换成杀手刺客……
他的后背冒出一身冷汗。
“咳咳咳。无妨,孤身边那么多北司的人,你当他们全是吃干饭的吗。”梅濯雪缓缓摩擦过刚才为花醉漓上药的指尖,她的气息,他早已烂熟于心。
福伯愣了愣,急忙站起身收拾好地上的碎渣,又倒了杯茶递给自家主子,“您是故意让花大小姐进来的?”
“看她跑那么累,本想让她休息休息,不过……”梅濯雪想起少女明显敌意的眼神“她或许还不想休息,呵。”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她居然还没对薛盛死心,当初他让老三知道薛盛的存在,就是想利用朝堂上的对立状态来分开他们,可没想到最后,竟是梅若月掺和进来了。
“福伯,你说,为什么女人都喜欢那种温润其外的贱坯子呢?”
福伯看了一眼同样温润其外的自家殿下,实在不好多说什么,就从长袖里拿出一张纸条,转移话题:“殿下,您上次让北司人调查全公公的事,已经有着落了。”
梅濯雪眸光瞬间一凌。
风,很大。
路边摆摊的小商小贩早已提前收拾东西回家。
花醉漓漫无目的行走大街上,突然感觉有些空虚,重生为了什么?为了保住家人,护住爱人,杀掉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她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可如果有一天,她所坚持的东西不过一抹虚幻,那重生又有何意义呢……
“姑娘。”正想着,一个酒楼小二忽然拦住她的去路,指着楼上“有位公子找您。”
花醉漓跟着他上了二楼雅阁,推开房门,只见一个翩翩公子坐在窗户边品茶,他头戴玉冠,身穿青色锦袍,手边放着北海特供的上等紫鎏金炉。
一瞬间,她仿佛有些不认识他了。
第四十章:你想让我作妾?!
“来了,坐吧。”他眉目温柔地像是夜空繁星。
“薛……哥哥?”花醉漓坐到他对面,看着他熟练地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她眼前。
“这是雨井泷茶,口感清香顺滑,很适合女子喝,还有这一盘子酥梨糕,酥脆可口,都是大厨师傅做出来的,名贵得很,你都还没吃过吧,现在尝尝。”
花醉漓知道薛盛是好心,可那些话却莫名听着有些古怪,她低头看看自己破烂粗糙的淡蓝粗布裙,一头长发还凌乱地披散下来,哪怕她有趁空档梳了个发髻,可看上去依然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她没有碰茶和糕点,“才半天不见,你的变化真大。”
薛盛放下手里的茶杯,顿了顿:“小梨,我有话想跟你说。”他目光闪烁了下,“公主她……待我很好,我不想辜负了她……”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得花醉漓心如刀割,她睫羽低垂,忍下有些哽咽的嗓音,深吸口气,缓缓道:“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对么……”
“不!小梨,你听我把话说完!”薛盛慌忙抓住她欲要收回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看着她眉梢上沾染的冷漠和疏离,他只感觉心脏狠狠一痛。
肌肤相触,花醉漓猛地一抖,她手指卷曲,神情上似有些抗拒这种亲昵,但想起两人的关系,硬是压下了不适应。
“小梨,你不要怕,我是不会抛弃你的。”大掌里的小手柔若无骨,滑嫩细腻,薛盛摸在手里莫名有些心驰神往,他想不到整日和粗枝烂叶打交道的手指竟比梅若月精心呵护下的肌肤还要好上几分。
他神色闪了闪,“公主乃皇室,下的旨意谁也抗拒不得,更别说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她想让我做驸马,我又哪里敢拒绝。”
花醉漓狐疑,“所以呢?”
“所以我们若是想天长地久,就必须有个对策。”薛盛认真道“我先应下公主的条件,与她成亲,不过你别担心,这完全是权宜之计,等事态安稳了,我再把你迎娶府内,如何?”
花醉漓定定看着他,“然后呢,给你作妾?”
“小梨,我知道你委屈,为了我们的未来,你忍一下又有何妨?而且我不会亏待你的,在此前我会为你安排个院子,衣食住行均为上等,老奴仆役个个不缺,你完全不必再担忧生计问题……”
“薛盛。”花醉漓冷冷打断他“若我说,我与那梅若月只能二选一,你选谁?”
她清冽的眸光夹杂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薛盛被看得莫名有些发虚,他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呢喃:“小梨,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我们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而且、而且你私下与外男鬼混我不也没计较什么……”
“薛盛!你大爷地胡作些什么呢!”
大门‘砰’地一声被打开,花成云涨青着脸,大步走去薅起薛盛的脖领,抬起右拳就要照脸抡下去。
“成云,你干什么!”花醉漓上前拦下花成云如铁石的拳头,拽着他的袍袖往后拉了十几步。
“别拦我,让我打死这个龟孙子!”
花成云原本约好友到酒楼里吃饭饮酒,谁知刚上二楼,就听见长廊隔壁间传来老姐的声音,他才想推开门打个招呼,便听到什么‘外男滚混’?!还是薛盛说的!
靠!这个龟孙儿是想死么?!
花成云眼神阴狠,恨不得从薛盛身上瞪出个窟窿。
“你……放肆!”薛盛摔到窗沿边的椅背子上,他弯下腰剧烈咳嗽几声,抬头看见花醉漓拽着花成云的衣袖,脸色更加难看。
“你们、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要你管!”花成云把自家老姐拽到身后“我问你,是不是你要娶那什么破公主,才找理由抛弃她!”
薛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胡说,我岂是那种人!”
“不是最好。”花成云冷眼盯着他“别忘了,要不是她资助你,你早在京城混不下去了,衣食住行,笔墨纸砚,还有你娘上次病重花费的所有药钱,你在京城待了多少年,她就花费了多少钱。”
花成云还没有说,他娘找到的做工的活儿,还有时不时保护帮衬他们母子的邻居大哥,都是花醉漓一手安排的,要不然单凭两个无权无势的一老一小,怎么会在偌大繁华,又眼高于顶的上京城存活下去。
可薛盛不懂这些,他只知道一个外男赤裸裸挑开了那些不堪的往事。
“小梨!”他指着花成云“你还敢说你没有跟外男厮混,若不然这些事,他都是怎么知道的!”
从花成云和薛盛开始对峙,花醉漓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听见薛盛质问她为什么花成云会知道这些事,为什么要跟他‘厮混’,她很疑惑,前世,他不是也碰见过吗……
碰见过她跟花成云在一起,同样不知身份,可那时的他只是痛惜地看着她,告诉她不要离开他,但为什么现在……反成了一顶‘不贞’的帽子压在她脑袋上……
“呵呵。”
花醉漓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了,她上前两步直直对上薛盛的眼睛,那纯净如水的秋眸,看得薛盛不禁软下了心神,他也柔柔看着她,“小梨……”
‘啪’——一个清脆巴掌牢牢打在他脸上。
“我们以后,不用再见面了。”花醉漓含着笑,神情清清冷冷地对视着他难以置信的眼睛,一字一顿“那些钱,虽说本小姐不差这一星半点,但你也要记得还,如果,你还想继续当驸马爷的话。”
“小梨……”
“哦对了。”花醉漓伸食指虚空抵在薛盛的唇前,眸光流转极尽妩媚“想让本小姐去给你作妾,你还没那个命,也高攀不起。”
说完,她转身离开。
花成云冷冷看薛盛一眼,也追随她而去。
独留薛盛呆愣愣地站在原处,他摸了摸被打的脸,心里徒然涌现一种扭曲的怒意,为什么,她要拒绝他……
第四十一章:我不是为了他而去的
“姐……”
“出去!”
回到丞相府,花醉漓一头把自己关进闺阁里,紧锁大门,谁也不让进。
“小姐这是怎么了?”知秋斜挎着装有嫩荷叶的篮子,看着素雅的雕花大门,马上初夏了,她摘了荷叶做了一碟子的香奶青荷叶糕,正打算拿去给小姐尝尝呢。
花成云狠狠朝旁边碎石踢了两脚,“能怎么了,还不是那个薛盛!”随后,他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知秋。
“这个薛盛,他有病吧!”知秋听完就恼了,她家小姐为他花银两,安排人,又在相爷面前说尽好话寻求仕途,劳心劳力的。
可现在就为了那劳什子公主背信弃义,什么玩意儿!
“这个薛盛,是没出现在我面前,若不然我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小爷这就去拿绳子绑了他!”
花成云越想越来气,那一拳头没揍下去他现在手心还痒痒着,趁老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都不知道,正好上手让薛盛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他越想越可行,转身就要走。
“站住!”身后沉稳的声音响起,花成云转身看见绛紫色的仙鹤祥云官袍,立马低头蔫儿了神色。
“爹……”
“相爷……”
花成云和知秋齐齐施礼。
花清泽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深沉,“现在不适合找薛盛麻烦。”
花成云一听就急了,“爹,你可知薛盛他……”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让你去。”花清泽负手而立,他俊秀的面容并没有时间流逝变得苍老,但那双瞳孔却沉淀了岁月的沧桑和炎凉,他直直看着花成云。
“薛盛入了公主法眼,现在满朝文武都在盯着他,你此刻去挑事,是想让你姐姐私下见外男的事情暴露吗。”
花成云不知声了。花清泽也淡淡收回目光,湖边的微风吹起他的袍角,像是浮动长枪把柄上的红缨,他看着华美素雅的沫漓阁,微叹一声。
他一向认可薛盛的学识,若是好好培养无疑为一介奇才,但人品……果然不是一朝一夕能看出来的。
房檐下银铃叮咚,蜷缩在草叶丛中的黑蟒蛇顺着半支起的窗沿钻进屋里,吐着信子,来到趴在床榻上把脑袋压在枕头底下的人旁边,抬头蹭了蹭她露在外面的手。
“我没事。”花醉漓从枕头底下钻出来,抬手抚摸大黑圆润的脑袋,在那竖起的兽瞳注视下,她的思绪竟有些飘忽“我只是,心口有些闷。”
上一生,这一世,她信任了、爱护了两辈子的人,居然会说出那种荒谬的言论。花醉漓抬起右手看了看掌心,红通通的,还有丝丝麻意存留不散,扇了那一巴掌,她的心也扭成一团,没有半分解气的感觉。
“我还是先筹划别的事罢。”她坐起身,从床缝里拿出一叠巴掌大小的油纸包,低头看了看,合拢握紧。
比起情爱,她更愿意想想如何杀掉那个人。
时间一晃即逝,五月的上京夏意已经渐浓,明晃晃的太阳在头顶上悬着,人们斜靠阴凉下吆喝声都夹杂几分懒意。
花醉漓放下撩起的车帘,目光收回去。
“其实你不必非跟着去的。”花清泽双手于膝,端坐马车正中,他看着华纹清雅襦裙,面带薄纱的少女,微微叹一声“圣上说是要夏游,其实就是想借机会看一看此次科举的前三甲,你也知道,往年有很多滥竽充数者,总不能让他们白白占了名额。”
“嗯,我知道。”花醉漓放坐下软垫子上的手微微抓紧狐绒,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我不是为了他去的。”
声音很平静,可她私下的那些小动作又怎么可能逃过花清泽的法眼,花清泽无奈摇摇头,对于姑娘家的小心思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劝,但想着终归不会有太大出入,也就没有细琢磨,“此次科举,薛盛是榜眼。”
“嗯,我知道……”花醉漓垂了眸子,她听说了,这次的薛盛并没有如前世那般连中三元成为新科状元,落了首榜被花成云明里暗里嘲笑好一通,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花清泽继续道:“当初三皇子保媒,是以薛盛连中三元为前提,现在他落了首榜,圣上那边对成亲肯定有待商榷,如果……你对薛盛依然难以割舍也不是不可挣上……”
“爹。”花醉漓打断他“我说了,我此番前去并不是为了他。”
“好罢,希望如此。”
马车摇摇晃晃来到皇宫门口,巍峨的宫墙耸立,一眼望去似要直遮云天。
花醉漓随爹爹下了马车,前来接应的蓝服小太监急忙上前躬身施礼,“相爷,您总算来了,圣上已在御花园等候您多时。”
花清泽微微颔首,“带路罢。”
他们一路向东,暖阳照耀,鲜花娇美朵朵盛开,围绕在绿草枝木间点缀着淡淡清香,湖面上凉亭干净华美,左右两旁早已摆起了长桌,各种精致美味的糕点和清茶摆放其上,各路文武大臣端坐其间。
桓帝坐在上首正中,如今不过不惑之年眉梢皱纹却比老者还要沧桑疲态很多。
“爱卿,你来了。”他笑盈盈地朝下方躬身施礼的花家父女抬手,眸色温和,却也透露出某种精光。
花清泽回道:“微臣来迟,还请圣上恕罪。”
“不算迟不算迟,还有个逆子没来呢。”桓帝指了指左手下方的空位子。
天和自古以‘左’为尊,而能坐在左边第一位且紧挨着皇帝的人,恐怕唯有储君了。花醉漓眸光闪动。
“爱卿身后的小姑娘,应该就是醉漓罢。”
听见被点名,花醉漓上前施礼:“臣女拜见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好,好,想不到转眼间就长这般大了。”桓帝目光慈爱,犹如看着自幼养在自己膝下的孩子,“这怎么,还带着面纱?”
“臣女前几日染了红疹,唯恐冒犯圣颜,是以如此。”花醉漓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红疹?那还来丢人现眼做什么。”紧挨桓帝右手边的梅若月不屑地冷嘲。
第四十二章:来比试一番
花醉漓迎上梅若月似要吃人的目光,神情依然从容不迫:“那五殿下觉得,比起听各路学子的才学,臣女更应该沉溺温柔乡,成天无所事事吗?”
大臣们面面相觑,这话说的比较狠,现在谁不知道五殿下看上了新晋榜眼,整日缠着他游山玩水,恨不得溺死在两个人的情情爱爱中,说成‘沉溺温柔乡,整天无所事事’一点都不为过。
梅若月怎会听不出话里的嘲讽,她脸色气得涨红,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怒指着她,“放肆!你一个小小的贱女也敢羞辱本宫,来人!”
“若月!”
身后低沉威严的声音瞬间压制住她的叫嚷,梅若月身形一抖,转头看向父皇竟没来由地瑟缩。
桓帝握拳抵在唇边,看着低头扭捏拽着长襦裙的少女,眼底闪过复杂和不悦:“皇妹真是太惯着你了,坐回去。”
梅若月蔫蔫地坐回去,花醉漓跟随花清泽施了一礼,也坐回属于自己的位子上。
她刚落座,就感觉一道目光紧追过来,转头看去,只见排列大臣里的薛盛正直直地看着她,此时的他,早已褪下陈旧的补丁青衫,换上千金一寸的华美锦袍,人胖了,也白了,就是那双眼睛少了几分神采。
不过想想也是,他和她在一起时,时常说自己要高中门第,成为人人敬仰的状元郎,现在取其第二,还是以微末的差距,心里肯定不好受。
她轻叹,却也没多表现什么,只微微朝他点点头。可就这么一点细微的互动,却好巧不巧地落到梅若月眼睛里,梅若月拧着帕子,眼里露出狰狞的凶光。
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桓帝左手随意把玩酒杯,腰身半斜指着凉亭外含苞待放的娇嫩牡丹,说道:“今年这开得比往年要慢啊,卫爱卿,你说呢?”
今年的状元郎?花醉漓看去,就见人群中站出个衣衫朴实,样貌也算不得出众的青年站起,他走上前,中规中矩地行了一礼:“回圣上的话,草民觉得,万事万物皆要顺应天意,顺应环境之所向,方可使然。”
声音不卑不亢,桓帝满意地点点头还想再考验几句,就听旁边的梅若月接话道:“父皇,儿臣有一提议,既然卫状元郎都说了连花儿都要顺应环境所向,那今儿个这么好的夏游,儿臣想献舞一曲,可好?”
桓帝眼底神情莫测:“月儿想要跳舞?”
梅若月盈盈一笑,哪还有刚才嚣张跋扈的气势,她瞧了一眼低头落寞的薛盛,转身迈着莲花步子轻移,来到大臣席间朝花醉漓轻挑下颚,“听说花大小姐舞姿卓绝,不知今日,可敢跟本宫比试一番。”
面对挑衅,花醉漓毫无半点惧色,她平静地起身,只是行动间,随手扣紧悬挂耳边的薄纱扣子,“公主若是想,那便比罢。”
她与梅若月无深仇大恨,却也没半分好感,面对厌烦之人如若退让,她心里会更膈应。
“好。那我们便来比舞姿,让宫人敲鼓,你我二人踩着鼓点随意起舞,谁跳得好,谁赢,如何?”
“是。”
看着她毫不迟疑地应下,梅若月嘴角勾起狰狞的笑。
旁边宫人开始击鼓了,敲敲打打间,两名少女翩翩起舞,一个素裙墨发,手指轻摇如九州雪山上的纯粹冰莲悄然绽放,一个华衫珠翠,身形扭动若人间花圃里的富贵牡丹随风摇曳。
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艳,一时间乱了众人的眼。
梅若月听着鼓点极具加快,眼里流露出阴光,她转动身体逐步靠近花醉漓,飞舞的薄裙层层叠叠如娇花潋滟,更是遮挡住了她轻踩对方裙角的布鞋。
这样的小动作瞒得过别人,却逃不过花醉漓的眼睛,她眼底闪烁讽刺,提着裙摆脚尖微勾,一个旋转重重撞上的梅若月的胳膊肘,这一下不仅破了梅若月使下的绊子,而且在众人眼中,更像是五殿下自己踩了裙摆失误倒地。
鼓声停了,花醉漓含着笑朝上方优雅行礼,随后蹲下身伸出手:“公主殿下,您没事罢?”
依梅若月骄纵的性子,她早已做好被甩手或是被大声喊叫的准备,那时只要冷眼看着她出丑便好,可哪知,梅若月缓缓抬起头,竟是用一种古怪到狰狞的目光直直看着她。
“本宫,没事呢。”
“噗!”——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
花醉漓猛地转头,就见大臣中,那位衣衫朴实的状元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角喷出的血沫子沿着桌角滴答滴答流落桌下,他脑袋一沉,撞碎了茶具,直直栽倒地上。
“死……死人了……”
人群惊慌,桓帝拍案站起,原本温和的眉眼瞬间变得锐利,他扫了一眼凉亭地毯上一站一卧的两个少女,厉声大喊:“来人,去请太医!”
……
很快,太医署的人到了。
张太医伸手把上状元郎的脉,扒了扒他的眼睛,又低头嗅了嗅血,说道:“圣上,从种种状况上看,卫状元郎应是中毒了。”
此话犹如惊雷,敢在圣上举办的宴会上投毒杀人,简直天大的胆子,不,应该说活得不耐烦了。
桓帝脸色阴沉,低声问:“可查出什么原因?”
“回陛下,从糕点茶水中,微臣并没有发现任何毒素残留,不过……”张太医的话一顿“不过从桌子上倒是发现了一些细小的粉末,可那些粉末呈飞花状,极其古怪,像是、像是被人挥洒出来的一样。”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瞬间落到花醉漓和梅若月二人身上,要说挥洒,唯有此二人刚才跳舞时才有可能做到。
“贱人快说,是不是你在我父皇宴会上行凶!”
梅若月上去就要扇花醉漓的脸,花醉漓眸光闪烁狠戾,刚要抬手去接,却见梅若月忽然往后一仰,似被什么风力掀翻一般重重摔到地上。
“若月,你这种动不动便诬陷的毛病,该改改了。”
白衣潋滟似湖泊上稀稀落落的雪,梅濯雪不紧不慢地迈上阶梯,清雅精致的眉梢淡淡扫过众人,最后,落到花醉漓身上。
第四十三章:掌下的温暖
“死病秧子,你又欺负我!”
梅若月瞧着跟随他身后,长着一幅娃娃脸含着笑意的北星,立马明白自己是怎么被甩飞的,她恶狠狠瞪着他,更恶狠狠瞪着自己的亲兄长。
对于梅若月的敌视,梅濯雪连个眼神都懒得搭理,他上前一步:“儿臣拜见父皇。”
桓帝看着云淡风轻微弯下腰的人,眼底情绪莫测:“你来得倒是巧,人才死,你便到了。”
梅濯雪淡然地掸了下纯白袍袖,轻咳道:“父皇设的宴会儿臣岂有不来的道理,只是前段时间有只小花猫打碎了儿臣辛苦制成的膏药,儿臣忙着寻药材,才误了时辰。”
桓帝见他认认真真解释的样子,也不疑什么,“既然是只猫,就要管教好,你的病耽误不得。”
“是。”梅濯雪垂下修长如蝶翼的精致睫羽,遮住眼底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转头看了眼满脸疑惑,似听得懂却又有些懵圈的素雅佳人,笑意更浓。
“父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看着梅濯雪和桓帝间自然而然的互动,梅若月被忽视的嫉妒和气愤便不打一处来,她上前插进他们父子二人交流的视线中,指了指卫状元郎,又指着花醉漓。
“父皇,这个贱人害死了当今状元,我国之栋梁,还是在父皇设下的宴会上,难道,此事便这么算了吗!”
“若月。”梅濯雪不紧不慢移动脚步,走到梅若月面前,直视她的眼睛“你是怎么判定,花大小姐就是害死卫状元郎的凶手呢?”
他的瞳孔诡谲幽深,似无边无际虚无空洞的海底深渊,梅若月被他注视地心头一紧,脚下不自觉颤抖倒退,但转念又一想,父皇三皇兄都在,他也奈何不了她什么。
梗着脖子上前,她一字一顿道:“毒粉呈飞花状撒落,就凭她刚才离着最近。”
“哦?是吗。”梅濯雪笑容如玉“兄长还以为,若月是为了薛盛能拔得头筹来娶你,故而才杀了卫状元郎,替他腾位子呢。”
话音一出,梅若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止是她,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坐在离卫状元郎紧有一个空位的薛盛身上,神色怪异。
“才、才不是!”
梅若月有些急了,挥舞长袖在空中上下乱晃,似要打碎那些射来的嘲讽目光,她气息急促,几步走过一把抓住花醉漓的手腕,拽起来大声道:“既然你们都不信,那让太医验一验,不就明了了吗!”
花醉漓飘飘然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很快,便有侍女领着她到一处僻静之地搜身,不多时,那名侍女手捧着放有白色粉末的淡蓝帕子,放到桌子上给太医察验。
张太医看了看,捏了捏,嗅了嗅,随后道:“回禀圣上,这正是杀害卫状元郎的毒。”
众人哗然,梅若月得意地扬起下颚。
桓帝听着太医所言,却没有立马下判断,瞧着伸手整理乌发的少女,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花醉漓施礼:“圣上,臣女问心无愧并无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被小人陷害所致如此,臣女愿等真相大白之时。”
桓帝似没想到她没有像其他贵女那样哭哭啼啼为自己开脱,反倒坦坦荡荡愿等真相,眸中不禁多了几分赞许。
他转头问花清泽,“爱卿觉得呢?”
花清泽看着自家女儿大大方方在那站着,却连个眼神都不瞧他,心中瞬间有了某种猜测,他暗自叹一声,起身道:“微臣相信,圣上自会给小女一个公道。”
桓帝点点头,“那好,此事便由濯儿来定罢。”
……
碧波点点,荷香阵阵,湖面上含着露珠的粉嫩荷花瓣,微微绽开一条缝。
花醉漓被两个宫人搀扶着,往一处空殿走去,她微垂下眸,感受着那压制她以防逃走的力道,扯了个讽刺的笑,“还要走多久,我们……”
‘扑通’!
‘扑通’!
她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两个宫人,以及身后跟随的几个太监纷纷倒地不起。
她一愣神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大掌抓住胳膊飞速把她拽进左侧的树林里。
花醉漓眸光乍寒,抬脚就要踹对方腹下三寸,可哪知被对方一别,一个擒拿手反向操纵似要将她摁在假石山上。
猛地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她感觉枕在了一只温凉的手背上,淡淡的艳梅冷香顺着风飘进她的鼻尖,耳垂上被气息喷洒带来一阵熟悉战栗的酥麻之感,她身体瞬间一僵。
“梅……殿下……”
那人低低轻笑两声,更加往前挤了挤,腾出一只手撩起她的碎发别在耳后,露出晶莹如玉的侧脸。
“你倒是敏锐。”梅濯雪低头看着怀里轻咬薄唇的小人儿,眼底闪动笑意“说说,为何那般做?”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还有……”花醉漓挣扎“男女授受不亲,您是不是该把我放了。”
她脸朝里趴在假山上,并没有看见随着她的不断挣扎,梅濯雪晦暗不明的瞳孔逐渐加深,他深吸口气,喑哑道:“别动。”
花醉漓听见似含有忍耐的低沉声音,瞬间乖巧地一动不动了,凭经验,她要是再动下去,倒霉的肯定是她!
一时间沉默,她感觉摁在脖颈上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摩擦过肌肤,带起一阵阵寒凉的瑟缩,她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尽量忽视那个让她心乱如麻的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身后人轻问:“为何要那般做?”
“殿下也觉得,是我杀了卫状元郎?”
“不。”
梅濯雪伸指尖缠绕起她垂落耳边的一缕乌发,淡然道:“孤的意思是,那些粉末,本可以不用出现在你身上,为何,留下了?”
“殿下未免太看得起臣女了。”花醉漓垂下眸子,遮住里面流转的暗光“臣女若是有如此通天的本事,也不会被人陷害成这样。”
梅濯雪看着睫羽闪动如黑色蝴蝶的少女,伸手指到前方猛地勾起她的下颚,嗤笑:“是么,孤还以为,是花大小姐不忍心薛学士受非议,才拦下如此罪责的。”
第四十四章:热,好热
脖颈的抻拉,令花醉漓有一瞬间呼吸不顺,她皱眉,断断续续道:“我只是想求一个真相,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关系,而且,殿下为何总提起薛学士?”
她若没记错,上次在马车里他也同样提起了薛盛,只是那个时候她气急攻心,并没有多想,可后来琢磨琢磨,薛盛如今没有展露太大光芒,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么。”梅濯雪微微低头压住她的后颈,看着那白嫩肌肤被他呼出的气息引起的细小疙瘩,眼底暗色越发涌动。
“他抢走了本应该属于孤的人,孤很生气,想杀了他,想把他剁碎了喂野狗,不过……”他紧紧盯着花醉漓的侧脸“我又怕有人恨我,明明是她眼拙选了个披着人皮的癞蛤蟆,孤却要背这种黑锅,没办法,孤只能忍着,忍到耐性耗尽……”
到那时,他便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了。
这番话诡异又莫测,花醉漓听着不禁陷入沉思,谁呢?是谁让梅濯雪陷入这种极尽疯狂的境地,哪怕前世的薛盛已然嫁娶也要冲进婚房把他除之而后快……
梅若月么?难道梅濯雪对他这个亲生妹妹抱有不一样的特殊情愫?
花醉漓只感觉皇家关系太他娘乱了,她屏气凝神,脑袋忽然往后一砸,直直砸在梅濯雪脸上,梅濯雪吃痛松了力道,也就趁这个机会,她飞速推翻了压制她的人。
“那些都是殿下的事,与臣女无关。”
梅濯雪捂着鼻尖,阴恻恻看着素裙少女淡然地转过身唤醒被北司击昏的宫女太监,而后施施然离开。
他喘息轻嗤:“小没良心的。”
冷心冷肺,真是什么都不懂。
头顶的树枝轻摇,北星张着单纯无害的大眼睛跳到他身边疑惑道:“殿下,您就这般放她走了?”
他还以为要天雷地火干上一番,毕竟他从未见自家殿下何时这般时态过,在宫里面就急不可耐地把人拽过来了,可……就这?
梅濯雪未回头,却依然对北星遗憾惋惜的神情了如指掌,他默默地从怀里拿出帕子捂住鼻子,“怎么,你很闲?那要不要把你调去黄庭,倒个恭桶尽尽同僚之谊。”
“不不不不用了。”主子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北星瑟缩着头有些好奇却也不敢多问“殿下,卫状元的案子,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孤想不管不顾。”让那丫头吃吃苦头,好能看清楚这世上谁才是真心呵护她的人,可……舍不得啊……
梅濯雪取下帕子看着上面两滴鲜红的血,苦笑两声,就像她砸伤了他的鼻子,可他还会下意识地去想她的脑袋会不会很疼,真是……欠她的……
“走罢,去看看尸体。”
北星一愣:“您不是怀疑此事与五殿下有关么,还看尸体作甚?”
“那丫头再蠢,也知道出事后销毁证据,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她定是打理好了一切,从旁侧入手罢。”梅濯雪折叠好擦了两道鼻血的帕子,重新恢复成云淡风轻。
“真没一个省心的。”
……
停尸房潮湿昏暗,张太医掀开白布,露出嘴唇发紫,眼眶早已凹陷的死尸。
时辰尚短,人还没有腐烂,梅濯雪却右手握拳捂住嘴咳嗽了几大声。
“殿下。”北星轻拍他的后背顺气“要不您先出去,有什么问题让属下来解决如何?”
“不可,孤要亲自来。”
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滑落到他细长的睫羽上,眼睛里一片疼涩,他想拿出白帕子擦擦,忽然记起什么,伸到怀中一半的手又撤出来。
他转头看向张太医,“糕点清茶里均是无毒,那卫状元是怎么中毒的?”
“这……老臣不知,这种毒药力强大,只要碰上一点或是吸入鼻腔,都有可能毙命,而且,此毒若是说在宴会前所中,也尚有可能。”
梅濯雪眸光一闪:“此话怎讲?”
“据老臣观察,此毒名为千胜,毒性强大,却是慢性,中毒者一般会在中毒后的半个时辰,才会有所症状,这,大大增加了寻找真凶的难度。”
梅濯雪看着横躺在木板上的尸体,笑着:“不用找了,这样就挺好。”
正说着,外面忽然响起沙沙之声。
“殿下,属下去看看。”北星领了令,出去。
屋内潮湿昏暗,梅濯雪微阖眼眸不知想些什么,忽然,他闻到一股香,这股香很甜腻,却又不惹人腻烦,淡淡的,轻轻的,飘散在空气中。
他微微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身子骨深处,莫名的,奇异的,冒出一股子热气,这种热气犹如蚂蚁钻心,又如羽毛轻蹭,在心底一点一点蔓延开。
他很热,热得心烦,热得气血翻涌身子骨都有些难受。
梅濯雪伸手搭在木板上,木板粗糙却又带些凉意的触感让他好上许多,他转过头,正好看见那位张太医半张着嘴,神情麻木空洞地微微喘息,他两腮涨红,伸手不断地拉扯衣服。
看见这一幕,梅濯雪有些混沌的思绪恍惚间明白点什么。
……
“你可真是够狠的。”
树荫下,玄衣华服的男子背着手,看着房梁上来回拼杀被伪装成刺客的影卫牵制住的北司等人,眼底闪过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过,你给我皇兄下的是何等药物,竟能让他难受成那样。”
不远处的房屋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花醉漓身上披着乳白色月牙披风,站在旁边把玩手心里的油纸小包,淡淡地道:“不过就是一些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比起三殿下出手相助,这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不能提出烙人把柄,但更多是没脸提。
媚、药啊,还是强力的,上次捉拿彭尤时让他拿出些能致命的小玩意儿,可没想到他前找万找却从怀里掏出这个,说什么这是跟美娇娘玩闹时能助兴的宝贝,但用不好容易血气上涌,从而暴毙,他一直没敢用。
靠!
不过也如此,彭尤给她打开了新思路。
梅濯雪不是百毒不侵么,不是高手保护么,那好,不用毒不暗杀,他自己气血攻心,内调不顺无处发泄,死了。
这根谁,都没关系罢。
第四十五章:你咬我一口,我捅你一刀
梅竹筠见她不愿意多说,也没有继续追问,他背着手看着地上落下一具又一具被北司斩杀致死的暗卫尸身,脸上竟没有半分波澜。
“不过本皇子没想到,为了杀皇兄你能下如此大的决心,哪怕知道了若月会诬陷于你,也愿意铤而走险,担上罪责。”
若不这般做,怎么能降低嫌疑呢?
花醉漓笑了笑:“那也要多谢三殿下信任于我,暗中传了消息,又换掉关押我的宫女太监,不然,臣女现在还不知在哪所宫殿里关着呢。”
“对于合作者,本皇子向来真诚以待。”梅竹筠看向旁边高挑优雅的少女,眸中闪过某种探究“只是,花大小姐又如何肯定,皇兄一定会替你洗清冤屈呢?”
若没记错,他的这位皇兄可向来是不喜多管闲事的,别说帮一个贵族女洗冤,就是他那个亲妹妹遇上麻烦,也是眼皮都不抬的。
肯定么……
花醉漓被这个问题问得发愣,她似乎从没考虑过梅濯雪会不会有抛下她不管的可能,前世和他相处,除了离开他这一件事外,其余的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哪怕她为了躲避侍寝拿剪刀刺他臂膀,他也只是淡淡含笑什么都不讲地放开她,养一阵后……
花醉漓捏了捏脖颈前系好的扣子,算了,这人没什么值得回味的优点,还是一如既往地可恨!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方位,估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朝梅竹筠点点头。
梅竹筠看了她一眼,抬手一挥,那些个缠斗的暗卫瞬间抽身离开。
“可恶!”北星可爱的娃娃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阴狠,他转身飞向停尸房,想看看主子怎么样了,可谁知刚到门前,就听‘砰’地一声。
一股强大气流直冲面门,北星瞬间被弹飞出去,歪头吐出口鲜血。
大门敞开,丝丝寒气似有如实物般不断汩汩外冒,暖阳遮进了云层里,风也变小了。
浅白犹如寒寒冰雪一般的华美袍缎染了红,从地上一点点掠过,划出血线。
他墨发飞舞,没有施加任何约束,顺在身后好似巨大张开的黑色羽翼,他一步一步向前,微微抬头,只见左瞳孔上多出一道艳丽诡谲的猩红条纹,如荼蘼花开。
北星圆睁眼睛,看着那个人身体竟有些轻微发抖,哪怕刚才拼力厮杀和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恐惧。
他看着白衣人好像没了神智一般不言不语,缓缓转头似寻找什么,片刻,白衣人的目光定在一片茂密丛林之中,像是野兽抓住了目标,掠过自己,直直走去。
“他过来了。”梅竹筠看着缓步走来的白衣人,竟有一种面前的不是人而是要食人血肉的兽一般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要拉起身旁女子的柔荑往后退,可还没触碰到,就被一股强而有力的掌风掀翻出去,重重砸到旁边的假山上,一口鲜血喷出生死不明。
花醉漓收回目光,长袖下的手紧握有些瑟缩,可脸上却没有半分退意,她冷冷看着他走近站在自己面前,染了血的长袍被风吹拂摩擦过她的脸颊,带起一阵腥味。
她依然屹立不动,
面对兽,
不能慌,不能逃,不能被他发现一丝可乘之机。
他左瞳孔里的猩红荼蘼流转闪烁,抬手环住她,把头埋进她的脖颈轻嗅,似在寻找什么能令他安心的气息。
肩上的人很重,好像要把毕生的气力都要压到她身上一般,花醉漓不躲不闪,任由那温凉又似有撩拨之意的气息喷洒上肌肤。
她皱眉,却没有推开,而是反手缓缓环上他的脊背,柔柔抱住,她明显感觉怀里的人身形一僵,随后便是放松。
他的脑袋无意识蹭了蹭她的脖子,亲昵得像是某种撒娇的小猫,只是那双手,却越发不规矩了。
身上的乳白银月披风早已掉落在地,花醉漓眸光乍寒,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袍袖中。
少女清香阵阵,依然如记忆中一样美好,梅濯雪神志不清,掌下熟悉又温暖的触感完全让他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他眼底的荼蘼越发诡艳,薄唇越发鲜红,他低头近乎痴迷地啃.咬嘴边的嫩肉,不住呢喃:“醉……醉醉,醉……噗!”
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狠狠插进他的琵琶骨,鲜红的血泽汩汩外冒,梅濯雪好像清醒了点,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被他抱得衣衫凌乱的佳人。
花醉漓阴冷笑道:“殿下可是清醒了?真没想到您骨子里竟是如此龌龊……嗯!”
她原以为刺一刀能让对方放手,就算不放,也能让他清醒清醒好看看自己正在做什么混账事,哪知,人是清醒了,可清醒后干得第一件事竟是朝她肩膀狠咬一口。
皮肤被他咬破了,花醉漓也向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手里握着匕首的柄,狠狠转动。
她痛几分,便让匕首深入几分。
然而匕首深入几分,那人就会加重几分力道。
两个人相互折磨谁也不让谁,看上去竟像……正在闹别扭的孩子。
良久,花醉漓终是忍不住了,她把匕首猛地往外一拽,趁着对方身体疼痛从而有些松懈的空当,猛地一把推开他,倒退几步。
她冷眼看着被她推翻,却又马上被北星扶住,倚靠身上的人,嗤笑一声,转身便走。
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说道:
“抓住,毒杀卫状元的元凶花醉漓,带入东宫,听候问审。”
“是!”
……
东宫,
华美素雅。
青鹤屏风后面冒出白融融的雾气。
花醉漓紧阖双眸,听着耳边源源不断的流水声,手里捏紧茶杯,强忍着一袖子甩出去的冲动。
“我劝你最好别动歪心思。”后面倚靠柱子的北星嘴角含笑,可落到她身上的目光阴冷得好似能刺穿胸膛的利剑“你最好祈祷主子没事,不然,我一定要让你陪葬!”
听了此话,花醉漓果真开始默默祈祷,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保佑梅濯雪可千万别他娘地没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屏风上人影闪动,福伯撩开珍珠脆帘,边擦手,边看着端正坐在梓木茶桌旁品茶的花醉漓身上,他目光晦暗不明,声音低沉道:“进来,主子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