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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病入膏肓的太子又看上我了全文阅读

作者:雨别小友     重生!病入膏肓的太子又看上我了txt下载     重生!病入膏肓的太子又看上我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和尚皇帝?

    国师府深处的湖上凉亭可谓出奇得大,宾主分为两侧,皇帝坐正中间,花醉漓这是初次见天圣国的皇帝,先前瞧丘上云对皇权那般轻视,还以为这皇帝多么窝囊,又或多么昏庸。

    可真正面对时才知道这皇帝不是窝囊昏庸,反倒有些……有趣?小小的光头脑袋点有佛家戒律的八个红色小点,整整齐齐,身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手中转着雕刻佛经梵文的棕褐色佛珠,端端正正坐在那板着小脸,若不是年岁太小,还真有些佛家大师的风范,但……

    这小不点是皇帝?

    小皇帝侧头,对着国师满是成熟道:“师父,这位是来自天和的太子殿下,而且按照辈分,他还是朕的外甥,万望请您好生招待。”

    噗——

    花醉漓抿一口茶差点没当场喷出去,坐在身边的梅濯雪似察觉到了她的失态,转头瞟她一眼,漠然的眼神难得多了几分无奈,有一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多岁的舅舅,他能多说些什么呢……

    他们坐得很近,这一点细微的眼神交流根本就触及不到旁人,丘上云抬起手恭敬地道:“谨遵陛下圣意。”

    “很奇怪是么?”梅濯雪见身侧少女一幅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竟是毫不避讳地开口“觉得他们二人不像君臣,但也不似傀儡与操纵者,很莫名,对么?”

    花醉漓默默地点头。

    梅濯雪端起翡翠琉璃酒杯在手上摇晃片刻,随后嗤笑两声缓缓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他们所崇尚的都不是彼此,也不是尊贵象征的皇权,而是寄托一种近乎可笑的‘神’?”

    他说此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缥缥缈缈,落入了另外两个人耳畔,丘上云几乎是瞬间便皱起眉,小皇帝倒是没什么表情,依然转着手里的佛珠,偶尔吃两口素菜。

    “听太子殿下的语气,似乎很是不满。”丘上云含着笑,眼底却闪烁冷光。

    梅濯雪抿上一口清酒,轻笑道:“孤满与不满又有何用,总归是一群没有脑子只知随风飘摇的蠢物,不值得费什么心力。”

    丘上云也同样笑道:“你说这些又是何必呢?想那儿时你我二人也算是甘苦与共的知己兄弟,怎的到了现在,反而越发生疏。”

    他视线落到梅濯雪左胸口的位置,“唯一的圣物都在你的体内蕴养,真不知你还有何不满的。”

    梅濯雪顿了手上酒杯,笑容依然温和,只是临他最近,也是最了解他的花醉漓却知晓,他恼了,不是单纯的恼,是那种想把对方碎尸万段,让对方永生永世再也开不了口的恼。

    “丘国师。”花醉漓缓声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万事皆小心,虽说你与我夫君熟识,但如今是两国友好往来,总不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话坏了和气,您说呢。”

    丘上云看了她一眼,朝梅濯雪道:“如此维护,你倒是娶了个好夫人。”

    梅濯雪眉梢上的冰冷早已褪去大半,此时听了此话,更是毫不犹豫地抓起花醉漓的手,他漆黑深沉的眼眸里带些孩子气一般的骄傲和冷哼:

    “孤娶的夫人固然是好的,用得着你来说么。”末了,他语气一变“不过丘上云,有句话你倒是说对了,如今你我二人越发生疏,所以有些事情了断起来也并非难事。”

    “行事当心些,这是身为故友,最后的忠告。”

    丘上云一笑:“同样。”

    二人心照不宣,花醉漓看得半懵半清醒,虽不知是因为什么,但……这俩人指定有仇!

    然而,到了晚上,‘这俩人指定有仇’的观念花醉漓又开始动摇了,鹌鹑水晶烩、红油素肚丝、冰水银耳,还有一道板栗烧野鸡、而他们面前则各是一碗红豆百合粥。

    圆桌偏大,却依然摆放得满满当当,花醉漓看他施施然地伸筷子便吃,下意识地抬手拦住他。

    “怎么了?”梅濯雪诧异地挑眉看她。

    花醉漓不确定道:“你……就这么直接吃了?”

    梅濯雪奇怪:“不然呢?”

    花醉漓更奇怪:“你不怕丘上云给你下些什么东西吗?这里是天圣,更是国师府,早已不在你的东宫了知道吗?”

    若是说现在他们在天圣的皇宫里,她还放点心,可如今他们直接住在了国师府邸,别说下毒杀人了,就是死后随便找个坑埋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难道现在不应该更加谨慎些吗……

    梅濯雪像是明白些什么,放下碗筷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那醉醉觉得我们现在该如何?”

    是啊,该如何……

    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想走走不了,想逃逃不掉,手底下没有些帮手,头上面也没有帮衬的人,如此看来的话……

    花醉漓沉默了良久良久,终是认真道:“若不然……我们还是吃晚饭吧。”

    “呵呵。”梅濯雪愉悦地笑出声,伸手摸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一通乱揉。

    花醉漓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别动,发髻都散了。”

    “实在是醉醉太可爱了,孤有些情不自禁。”梅濯雪依她的话没有再逗弄,甚至站起身为她重新打理好墨发“你尽管放心好了,哪怕这里不是天和,不是孤的东宫,丘上云那老狐狸依然不敢动咱们。”

    “一旦咱们不利的消息走漏,那紧靠天圣的三十万铁骑就会踏过边界岭,他再怎么神神叨叨,这些事情却是不敢赌的,更何况……”

    他的眼底闪烁一抹厉色,“他若连这点小事都行使不当的话,孤也不必忍他许久了。”

    花醉漓突然听出他话里的怪异:“莫不成……你一直在逼他犯错?”如果这样想,那他先前种种古怪又遭人嫌的举动也就说得清了,只是为什么……难道仅因为天圣是他娘亲的故土吗……

    可他究竟要做多大的事儿,才能连那血脉相连的故土情谊都不要。

    “阿濯,你……”

    她侧头回望着他,只是盯上他瞳孔的一瞬间,喉咙里的话便梗咽住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贪嘴的小豆丁

    猩红诡艳的荼蘼花纹在他的左瞳孔悄然绽放,那么瑰丽的色泽让她心尖不仅跟着一颤,可随后,她更是被花纹的形状吸引了去,妖冶的荼蘼开到极致,跟那个国师衣袍下绣有的荼蘼别无二致,她可不信这是什么巧合!

    “怎么了?”

    梅濯雪瞧她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自己看,心里存有疑惑,但转瞬瞧见她眼睛里映出自己左瞳孔微闪红光的样子以及诡艳花纹,刹那明了许多。

    那原本含笑的嘴角稍微淡化下去,花醉漓一见此便知道他脑补过盛了,“阿濯,你别多想,我只是……”

    “醉醉无需解释,我都明白的。”

    他伸食指抵住她要开口辩解的唇,重新扬起一抹温润的笑,但是这笑……花醉漓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怀好意。

    “我知道醉醉满心好奇,为何很多事情怪异且相像。”梅濯雪缓慢描绘着柔软的弧度,眼底复杂闪烁“不急的,既是带你来了,又岂有让你满腹疑问的道理,只是醉醉……”

    “我饿了。”

    花醉漓瞟一眼桌子上早已散开热气的佳肴,算算时辰他们确实磨叨了太久,“那先吃吧,只是饭菜有些凉了,若不然找人热一下。”

    梅濯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用了,这样就挺好。”

    花醉漓还未缓过味儿来,下一瞬,她才恍然明白所谓的‘饿’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不知收敛的混账玩意儿!

    等她醒来的时候,有些不知何年何月了,身上酸疼得厉害,她缓了好长时间,才能侧身,却见旁边人已经不在了,一摸被褥是凉的,也不知扔下她跑哪儿旮旯去了。

    天色比先前更深沉,桌上摆放的饭菜也早已焕然一新,热气腾腾,而且大多都是她爱吃的,花醉漓支撑着身体起来,但好在除了一些酸痛之类,没有什么黏腻的感觉,应该是被他清理过了。

    慢腾腾地移到椅子上坐下,拿起筷子小口且迅速地横扫桌上的饭菜,吃了差不多八分饱,她精神头足了,身体也好受不少,站起身活动两圈,瞧外头天色越发深沉,却也知道马上要破晓。

    不打算继续睡了,悄悄地推开点门缝发现外面也没什么人看守,趁此机会倒是可以探索下国师府,花醉漓打定主意,一溜烟隐没夜色中。

    也不知是太放心他们,还是府邸过于森严,这一路上竟一个守夜婢女小厮都没有,她从最开始的谨慎小心到最后的大摇大摆,绕了近乎一半的府邸毫无所获,这也倒是在情理之中。

    重新回到住所,发现原本紧闭的房门半掩着,她想是梅濯雪回来了,推开门刚要唤一声却看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半丝人影都没有。

    难不成是她记错了,那门原本就是没关?

    花醉漓施施然坐椅子上,目光随意一扫,发现桌子上也有些不对,一叠叠的松花糕和翡翠雪丝丸子都是她比较爱吃的小点心,刚才吃得饱,这些小点心就没有动,可现在瞧着,倒是少去不少。

    有的还甚至空了盘。

    真不知哪里跑来的小馋猫……花醉漓挑眉笑了笑,环视一圈没发现可以藏人之处,那么唯有……她挑起碎蓝彩花绵桌布,微微弯腰,但见一个抱着脑袋,撅着屁股的‘小豆丁球’,正蜷缩角落,若是细听,还能听见那‘小豆丁球’悄咪咪地低声呢喃: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花醉漓觉得好笑,右手握拳放唇边不轻不重地轻咳一声:“咳!”

    “啊!”

    那‘小豆丁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激灵,无意识地就要起身后退,花醉漓还未脱口‘小心’,就只听‘咚’地一声,某豆丁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桌木板上,眼泪都出来了。

    她无奈摇头:“出来吧。”

    小豆丁含着眼泪,委委屈屈地从桌子下爬出来,站起来也不掸土,就那么手指忸怩地垂放胸前,脑袋耷拉着,活像个受气包。

    “说罢,你是怎么跑这来的?”

    花醉漓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个小孩正是当初在街上被强抢抱走的那个孩子,还记得那时这孩子衣衫比较破旧,头发乱糟糟,脸上脏兮兮,现在瞧着,身上干净整洁,精神也好上不少。

    莫不成真如那个使吏所言,选灵童是好事?

    小豆丁扭扭捏捏道:“我……我不想做什么的,我只是……想拿些糕点。”

    花醉漓寻问:“难不成那些人不给你饭吃?饿得偷跑出来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小豆丁急忙摇头“那些哥哥对我们很好的,有漂亮衣服穿,有舒服大床睡,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除了不让我们随便出去玩儿外,没什么不好的。”

    花醉漓继续问:“那为何要来拿糕点?”

    “因为……因为我想拿给娘亲尝尝……”小豆丁攥着衣角,声音越发地小“以前,跟娘亲在一起的时候,总要东躲西藏,偷吃别人剩下的东西过活,现在……我有好吃的了,而且还特别特别多,所以我想带给娘亲尝尝,可那些哥哥不让。”

    花醉漓摸了摸他的头顶,“你以前跟你娘亲,生活得很不好吗?”

    小豆丁似没想到眼前的神仙姐姐竟能如此地亲昵于他,呆愣了好长时间,听见问话,立马跟倒豆子一样一刻不停地往外说:

    “不好的,外面那些穿白袍子的总是欺负人,说我们是异类,是怪胎,不被祝福,根本不配活在世界上。”

    孩子有多童言无忌,他重复的话就有多恶毒,花醉漓皱眉听着,立即打消先前还觉得白袍人不错的念头,这个国度或许没有她想得那么和平礼节,甚至排斥情绪极强。

    她没说什么,从袖摆里掏出个帕子,展开,拿起一块又一块地糕点放进去,最后打个结递给他。

    “拿好,若是不够随时可以再来找我。”小豆丁重重点头,转身要跑之际又被花醉漓拽住了“记着,这点心不能被人发现,无论什么哥哥姐姐,都不可以,还有你身边其余的小孩子,也不可以,明白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接风宴上的刁难

    “嗯,我就留着给我娘亲吃。”

    小豆丁屁颠屁颠朝外跑。

    梅濯雪进来的时候,恰巧跟他擦肩而过,瞧着那一步三蹦跶的背影,简直满头雾水:“他是谁?”

    花醉漓敲打桌子娇笑:“难得也有太子殿下不知道的时候。”

    少女含娇带媚一派偷腥小狐狸的狡黠模样让梅濯雪心底痒痒的,他走过去弯下腰,挑起她的下颚直视她的眼睛:“如此大胆,不是晚上求饶的时候了?”

    花醉漓说的脸上一红,却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还说呢,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你去哪儿了?”

    “呵呵,秘密。”

    梅濯雪从善如流地在她唇角轻啄一下,放开她。

    天边的鱼肚白已经悄然升起,浓郁的夜色被散退,转来一层暖色的明光,侍奉来的侍女鱼贯而入,手捧清水,巾帕,皂角……做事恭恭敬敬,只是一句话不说。

    毕竟不是自家手下的人,花醉漓用起来并不顺手,也怕此过程中有人不怀好意暗做什么手脚,她便遣散她们不用侍奉,梅濯雪也从善如流退了她们,不过他那一份儿的侍奉,必要让某人承包了。

    天边完全破晓,沉重的古钟声敲响十二下。

    雪白宫殿被初阳照得熠熠生辉,美貌的婢女手捧精致菜肴一道一道地摆在桌面上,使团的迎接宴此时才算开始,百官分左右两侧,上方是小皇帝,而她和梅濯雪正坐右前方的位置,他们对面,则正是丘上云。

    歌舞升平,舞女白纱环绕,温婉中透出清丽,花醉漓暗中看了下那些个大臣,一个个端着君子之风,那舞女展露的柳腰白肤,就跟瞧见白骨骷髅一样,唯有个别转着贼溜溜的眼睛,却也不敢声张。

    看着这群木头人,花醉漓脑海突然好奇这个国度是怎么存活至今的呢?转头看一眼梅濯雪,莫名就恍然了,联姻啊……

    歌舞退下去,丘上云端起酒杯朝他们方向高一抬手:“天和太子远道而来,我国倍感荣幸,此一杯酒,敬您,也敬天和皇上。”

    梅濯雪抬酒杯略为一点:“亦敬贵国。”

    说完便饮了酒。

    这俩人昨晚还针锋相对,今儿个再见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如此演技,着实令花醉漓佩服。

    丘上云含笑:“若本座没记错,殿下的母妃也原是我们天圣的公主,此番而来,也算是回到故土,殿下瞧着可是欢颜?”

    梅濯雪淡淡道:“母妃虽出身天圣,但到底嫁与父皇多年,孤亦是天和太子,‘故土’二字着实不敢当,令,孤亦没觉得称‘天圣’为故土,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花醉漓嗅出了火药味,两国大臣也纷纷侧目,唯高座上的小皇帝依然闭着眼睛,拿着佛珠,也不知是在禅坐,还是打盹……

    丘上云脸上的笑容淡化一些:“怎么,殿下这是想否认体内流淌的一半天圣血脉么。”

    梅濯雪回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别说血脉了,只是这些并不耽误孤说些实话,毕竟,不是什么亲戚都好攀的。”

    火药味更浓了。

    丘上云盯着梅濯雪良久,忽然嗤地一声笑出来:“只能说,果然不愧是天和人,如此能言善辩是非颠倒的本事,本座算是又见识了一遍。”

    听见他咬重‘又’这个字音,花醉漓挑眉暗道‘这厮要开始挖坑了’,果不其然,丘上云淡淡招手,两个白袍子压制一个商贾模样的人走进来,狠狠地让他跪到地板上。

    花醉漓一眼就瞧出那商贾的装扮衣着均是天和样式,眉心一跳,她好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果真,就听丘上云缓缓道:“此人前段时间来天圣做买卖,却不想以假乱真,欺骗百姓,他买的瓜果甚至还害得一些贵胄们食物中毒,差点丢掉性命,后来经调查,才知晓他竟是天和人。”

    “本念着两国情谊,只要他坦白罪孽,便放去一条生路,可不成想,他拒认不讳,还说我们强加陷害,真是可笑,不过……如今殿下来了,本座便网开一面,放他回去。”

    那两个白袍人压着商贾男人缓缓走来,梅濯雪却一抬手,制止他们二人的行动。

    “既然此事差点关系到性命,那怎能轻易地掀过去,还是问清楚得好。”

    丘上云挑眉:“殿下所言当真。”

    梅濯雪缓缓:“自然。”

    “那好。”丘上云朝商贾说“如今你们天和的太子殿下在这里,有什么冤屈,什么难处,尽管说便是。”

    那商贾膝行几步,猛地磕下一头:“太子殿下,草、草民并不是有意的,那些东西草民常卖,并没吃死过人,谁知一道天圣就出了如此大的麻烦,草民真不是有意的,草民不想死,求您救救我!”

    很好,原本还模棱两可的罪行被他一下子坐实了。

    花醉漓挑眉看着他,端起茶杯不慌不忙,此人说的真情实感,如果那双手不抖,想来效果会更好。

    梅濯雪看他:“你说的,均为属实?”

    商贾顿了一瞬,随后头压得更低:“均……均为属实。”

    梅濯雪轻笑两声:“看来你还真是天圣待久了,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品性了。”

    花醉漓特别合时宜地接茬:“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在天圣待久了就不知自己品德?”

    这一声‘夫君’叫得流畅且婉转,梅濯雪不禁挑一下眉,心底自上殿后一直阴郁的情绪瞬间消散许多,他伸指尖梳拢好她垂散耳畔的碎发:

    “你想想看,一个原本在天和安居乐业,朴实中厚的人到了天圣,居然会变得六亲不认,满口胡作不知谁亲谁疏,惯来坏水养坏苗,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花醉漓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天圣的风土人情不好,所以才带着人也变得如此恶劣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变幻莫测,其实打一开始根本就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要借着商贾是天和人的身份来取笑贬低这位太子,可不成想……

    却反被利用嘲笑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进宫请安

    丘上云脸色也有些难看。

    那商贾更是两股战战,把头压得极低,他怎会不知熟亲熟疏,只是要不如此说,他那莫名被带去当灵童的孩子就不知会怎样了……

    气氛压抑,有一瞬间凝固。

    “好了。”高座上一直沉默不语,捻动佛珠玩的小皇帝开口说话了“今天是为天和太子设下的接风宴,自然是和气为主,哪有当堂审犯的道理,国师,您今日之事做得有欠妥帖。”

    丘上云缓声道:“陛下说的极是,微臣本意是让天和殿下带他的子民回去,却不想闹出如此多的事物,此乃臣的失职,请陛下恕罪。”

    轻飘飘一句话便掀把事情掀了过去,末了还不忘压他们一下,花醉漓听着好笑,这一点手段放天和都不够看的,端起酒杯碰了碰唇,同梅濯雪交换个眼神,相视一笑。

    大臣们推杯换盏,重新把气氛又拉拢到高潮,只是天和的大臣发现当他们举杯敬天圣大臣时,对方总是一幅高高在上,爱答不理的架势,搞得他们像是上杆子讨好他们死的,来气!

    一场接风宴就这么过去,但显然,某些人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一连几日,他们均住在国师府邸,虽说依然好吃好喝侍奉着,但梅濯雪不见身影的时间也越发的长,有时即将入寝时才能看见他,而第二天早晨一起,身边定然是空荡荡的。

    便是今儿个,身为使团需要进宫与小皇帝会谈,促进两国关系,最好能再打听些什么内部情报,总之不论好坏,都不能让人家觉得被怠慢了。

    花醉漓跟随侍者进宫,一路沉默无言,她倒也是习惯了身旁的人有些哑巴潜质,只沿路欣赏风景,也不说什么。

    “站住!你给我站住!”

    嘈杂的声音在寂静的路上显得格格不入,身披白色袍子的小人儿怀里抱着什么急速朝前跑,他身后跟着几名侍者,那小人儿伸小力轻,不大一会儿就被后面的人追上摁到地上。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年纪看着不大,没想到竟是个恶心肠的,干什么不好偏偏去偷东西,果真是个下贱的,呸!”

    “不是,我没有偷东西,那是送给我的!”

    “少废话,谁会送你?”

    ……

    吵吵嚷嚷的话吸引了花醉漓的注意力,地上的小孩儿早因为挣扎脱落了披风帽,一张清瘦普通的小脸露出来,她一惊,连忙赶过去:“住手。”

    两名侍者迟疑,却还是松开手。

    “贵客,此为我天圣之事,还请您不要插手。”

    花醉漓不为所动,轻轻道:“贵国的事我自然不会插手,只是单纯看不惯你们欺负一个小孩子罢了。”说着,她伸手要搀扶地上的小豆丁。

    “贵客。”侍者急忙拦住她,又暗暗摆个手势,小豆丁被剩下的人拖拽,他自己则挡在花醉漓面前不动分毫“这只是个盗窃的孩子,我们动手并算不上欺辱,神祇虽让我们爱戴每一个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卑劣者。”

    他说此话时神情虔诚,脱口‘卑劣者’三字时又满脸憎恶,花醉漓已然知晓这个国家不正常了,绝不会放心让他们带走一个孩子。

    那小豆丁还在苦苦挣扎着,但钳制他的人力量太大,很快就如麻袋一般要将他拖走。

    “他没有偷东西,那些东西是我送与他的。”花醉漓施施然开口,惹得两个侍者一愣,手下拉拽动作也不禁停了。

    “贵客,吾等知晓您心善,但没必要为了一个杂种……”

    花醉漓压低声音带有某种威慑:“本宫没有求情。而且一会儿本宫亦要去见陛下,就是不知陛下是否知晓你们冤枉一个无辜的孩子。”末了,再重重加上一句“神祇是否知晓。”

    “并非如此。”

    两名侍者吓坏了慌忙弯腰施礼,花醉漓反倒觉得很有趣,在一个国家莫须有的神祇竟比帝王要更有威望,真不知该说可悲,还是可笑,又或者说……

    那位国师本事太大了。

    有了‘神祇’的震慑力,那两名侍者显然不敢再造次,花醉漓拽过小豆丁拍打掉他身上的尘土,领着他往一偏僻处走。

    秋风扫落叶,席卷镜湖上的一片泛黄干草,凉亭萧条,荷叶枯败,幸而几条锦鲤游过,才不显得那般萧瑟。

    花醉漓寻了个借口,打发掉请她面圣的侍婢,拽着小豆丁的衣衫寻问:“才几日不见,你怎得招惹他们了?”她顿了顿“你找糕点找到他们头上了?”

    “没有没有。”小豆丁连忙摆手“那日后我便不再偷拿了,这些糕点确实是别人送的。”

    “谁?”

    小豆丁忸怩地不回话,花醉漓也不再逼问,只是告诫道:“无论是谁给你的东西,都要保护好,千万别被人砍了去。”尤其是这种不怎么正常的地方,谁知什么举动就牵扯到那些神神鬼鬼的敏感神经。

    小豆丁点点头,花醉漓转身欲要走。

    “神仙姐姐,你是要见那个穿黄色袍子的光头哥哥吗?”

    花醉漓脚步顿了下,‘黄色袍子’‘光头哥哥’这两个词无外乎彰显着一个人,“你见过他?”

    “当然,我带你去见他。”

    小豆丁兴高采烈在前面为她引路。

    弯弯绕绕,还真被他带到了帝王的御书房。

    没有什么人看守,花醉漓隔着雕花门听见里面木鱼敲打地声音,她指尖弯曲一下,敲了敲。

    “进来。”

    清脆的童声很是沉稳,花醉漓推门而入,缥缈梵香下一个明黄小人儿端正跪拜,听见木门转动的吱呀声,侧头去看,见到花醉漓和小豆丁显然一愣,随后又恢复淡然。

    如此迅速转变自然落到花醉漓眼底,她不动声色没有挑明,或许这个同样另类的小皇帝,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小皇帝收起佛珠,施施然站起身看着花醉漓问道:“太子妃殿下怎么来了?”

    “来了天圣许久都未曾正式拜见陛下,今日代太子特意来向您请安。”

第一百七十章:长生不老药

    小皇帝淡然地转动几下佛珠:“太子妃殿下住于国师府邸,便算是最隆重的造访了,没有什么是需要来朕这儿问安的。”

    “礼不可废。”花醉漓依然恭恭敬敬的。

    小皇帝听了此话,转动佛珠的手指顿了顿,转瞬垂下眸子继续当他不理俗世的小和尚。

    一直安安静静在旁边站着的小豆丁发觉气氛有些低迷,他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明显感觉光头哥哥很排斥仙女姐姐,颠儿颠儿跑上前抓住小皇帝的袖子,说道:

    “你别这么冷漠,仙女姐姐很好的,刚才有两个人诬陷我还是仙女姐姐替我解的围。”

    “什么诬陷?”小皇帝皱眉显然对此有些不悦。

    “就是你送我的糕点啊。”小豆丁从袖摆里拿出几块点心,但刚才又跑又摔,原本样式精致的小点心已然变得软绵绵,乱糟糟,变成粉末状了,小豆丁脸蛋倏然塌了,还没吃一口呢……

    他伸舌头就要去尝。

    “行了,几块糕点而已,回头补给你就是,脏不脏。”小皇帝见他如此没见过世面的馋嘴模样,难得露出些小孩子特有的嫌弃,重重打掉他的手,没好气道。

    小豆丁蔫蔫儿地垂下脑袋:“知道了……”

    花醉漓瞧他们二人的互动有几分好笑,也渐渐从他们的言语里知道此二人相互认识的经过,无非小豆丁的孩子心性遮挡不住,哪怕进了宫,也依稀寻机会出去玩,结果好巧不巧碰上独自怅然的小皇帝。

    都是小孩儿,年岁也相差不大,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这次回去,恐怕再也不能出来了。”小豆丁一想起那两个恶狠狠抓住他的人,心里就忍不住瑟缩。

    小皇帝欲言又止,神情很是复杂,沉默良久才缓缓叹出一气,那种哀伤的样子像是即将失去故友一样。

    花醉漓神色闪烁,说道:“若是陛下实在不放心,我愿与他一同回去。”

    “你?”小皇帝上下打量她,显然不相信。

    “是的。”花醉漓扬起个和蔼可亲的笑,整个天圣最大的秘密无外乎所谓的灵童和那些神神叨叨的说辞,她可没忘记梅濯雪来此的目的是除蛊,但他不告诉她,她也愿意当个不拖后腿的花瓶,可如今机会都摆在眼前,那就没什么犹豫的了。

    如此想着,花醉漓的笑容更为灿烂:“若是陛下信得过,我愿意亲自送他回去,当然,您若有什么吩咐,也可尽管提出。”

    小皇帝陷入沉思,但也没多久,他便唤了花醉漓朝内室里走,小豆丁瞧着他们一前一后,抬起步子也要跟去,小皇帝一声低吼:“别过来。”他错愕地停住脚步。

    来到内室,依然像是佛家供堂的装饰,小皇帝站稳转过身,猛地朝花醉漓跪下去。

    “陛下?!”

    花醉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也半跪下去伸手搀扶他。

    “你先听我说话。”小皇帝很冷静淡漠地推开她的手,抬起眸子直盯着她“想来你也觉得奇怪吧,一个国家不听调令,反对神佛无上崇拜,这些……都是历代先祖埋下的祸根。”

    “先祖战功伟绩,打下江山便想寻长生之法,一下便建立起了国师府,国师寻仙问药,或许有那么些手段,虽未能长生,却也保得先祖延年益寿。”

    “后来,我朝祖辈换了一个又一个,国师也换了一个又一个,但不知何种原由,朝廷和国师府始终保持一种微妙的关系,直至我父皇那一辈,以及上一任国师,才有了些波动。”

    花醉漓问道:“莫不是先皇察觉到了国师的狼子野心?”若是说国师是一脉传下来的,那如今局面也算不得稀奇,养威望,控人心,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举拿下,也是合情合理。

    小皇帝苦涩地摇摇头:“不,不是狼子野心,而是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好了。”

    花醉漓喉咙一哽。

    小皇帝继续道:“说是上任国师研制出了长生不老丹,一粒献给父皇,一粒他试药服下,可如今呢……呵呵,父皇死了,上任国师不知所踪,而现任国师信鬼神之说,料理得朝政也神神叨叨,说什么还要继续为国效力,研制丹药……”

    “所以陛下是想让我去看看,这些人在搞什么名堂。”

    “对!”小皇帝的神色异常决绝“朕虽小,但也知晓无论炼什么丹药都不会拿小孩子来当引子。”

    花醉漓听这话就有些惊了,拿孩子当引子……这令她突然想起,福伯曾对她说梅濯雪年幼时有一段时间被送走治病,实则不知去向,莫不成……

    她心底有些发毛,脸上却不显露出来,“若陛下信得过,我愿前往一探究竟。”

    “如此,便多谢了。”

    小皇帝深深施礼,花醉漓哪敢接受,连拖带拽地搀扶起他,如此能屈能伸,忧国忧民,若非年纪尚小,或许真的能成为好皇帝。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小皇帝依旧漠然,仿佛求一个女子并非什么伤尊严的事儿,只是他又一次感受到位坐高处若无权无势,该多么被动。

    随后,小皇帝又说了许多。

    小豆丁转悠来转悠去在门外等了许久,忽听吱呀一声响,转头看去却见一袭白袍高挑,看不清面容的人走过来,他心下‘扑腾’一跳,转身就要跑走。

    “别跑。”

    胳膊被人拽住,他目光看去眼睛顿时一亮:“仙女姐姐。”

    小皇帝咳嗽两声走出来,看向花醉漓:“我说的你都知道了么。”

    花醉漓含笑点点头,她重新扣好帽檐,模糊样貌,唯露出白皙的下颚,“走了”她推了两下小豆丁,“带我去看看灵童们所居住的圣地,呵……”

    ……

    如今秋至,树叶泛黄,可唯独宫廷院落偏东的位置,鲜红艳丽如火焰燃烧,那是特意规划出来的一处宫宇,比寻常的宫殿要大,甚至比帝王居住的寝殿还要大上几分。

    从外能零星听见几声小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嬉笑声,但无论里面多么欢乐,门外把守的白袍人却始终巍然不动。

第一百七十一章:古怪的绿水

    “站住,你们做什么的!”

    俩个白袍瞧见他们的同族压制一个小孩儿过来,不禁有些皱眉。

    “偷跑出去的灵童。”花醉漓刻意压低嗓子,听上去分不出是男是女,那两个白袍听后眉目更是严厉,伸手就要去拽小豆丁往屋里拉。

    “到底是贱民,一点规矩都不懂。”

    指尖将要触碰到小豆丁的衣襟,花醉漓淡淡一推手,直接把他拽到自己身后,避开那只阴狠的手。

    “你干什么?”

    “国师吩咐,特别时期不得节外生枝,以免遭来口舌。”

    花醉漓当机立断搬出丘上云,相比那年幼无害的小皇帝,显然辅佐其位的国师更具有威慑力。

    那两个白袍一听国师大名果然相互对视送开手,末了还不忘伸手握拳放于左胸朝国师府的方向深深施礼,花醉漓瞧着只感觉一股恶寒。

    “你又是谁?”

    等做完类似崇拜的仪式后,那俩人仿佛才察觉到眼前的同僚好像有些陌生,不单单是她的声音,还有身形以及刚才她居然没有跟同行礼。

    犹如瞧见白痴一般的眼神落到花醉漓身上,直让她嘴角不停抽搐,她装作恍然回神的样子,右手握拳放左胸深沉道:“不降罪于无知小辈,吾主仁慈。”

    带着小豆丁进了宫殿,才发现里面异常宽广,所有小孩子相差年岁不大,基本五岁上下,有男有女,齐刷刷地一袭白袍子,漆黑的长发,除此外,浑身上下没有其余的任何装饰,放眼看去,像是挣脱躯壳,飘荡无垠的幽灵。

    “小豆丁,你来啦。”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俏生生地跑过来,拉住小豆丁的手,转身就跑“快点吧,大家伙儿就等你啦。”

    小豆丁被她拽一踉跄,却也急促地跟她跑起来,周围的其余孩子依然玩闹个不停,仿佛对这种新奇事没有半分好奇心理。

    花醉漓默默地跟他们来到后院,红叶点缀的手抄走廊上早已排列一开整整齐齐的队伍,小孩子们跟刚冒芽儿的小洋葱头一般仰着脑袋望向带领他们的青年。

    姗姗来迟地小豆丁更是显得拘谨。

    “走吧。”那青年没多与责备,只是抬头望向花醉漓时多说一句“你也跟来,现在人手紧缺,你来替补上。”

    花醉漓一点头跟上去。

    弯弯绕绕,到了一僻静处,越走越荒凉,小孩子们不禁瑟缩地相互拥挤在一起,小豆丁小脸紧绷显然也有些怕,花醉漓淡淡地伸出手放到他肩膀上,示意些安慰。

    终是走到一处角落,没有别的路,前面只有一块巨大的假山石碑,那青年背对的他们,也不知伸手摩挲了什么,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假山于中间处裂开向上升起,开辟出一条向下不断蜿蜒的通道。

    “走!”

    青年把孩子们一个个赶下去,他则走在后面。

    甬道漆黑,但好在左右两边每隔三步左右的距离就会点有一盏油灯,直到孩子们颤巍巍地走到最底下的宽阔处,立马有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白袍人,二话不说拉起他们疾步就往不同方向走去。

    “啊!!!你干什么,放开我!!”

    “娘亲!我要娘亲!娘亲!呜呜呜呜……”

    “不要拽我!”

    ……

    小孩儿们纷纷被拽走,小豆丁吓得往后倒退几步,撞到花醉漓身上,仰头就想拽着她哭诉,却被花醉漓一把摁住脑袋,不准转动。

    “你,跟过来。”青年瞟一眼她,示意拽着孩子一起跟他走。

    花醉漓装作粗鲁的架势沉默地跟他后面,刚才站立的地方似乎是某种圆心点,然后朝无数个方向无限蔓延,甬道越走越狭窄,最后需要低着头跨过一道石头阶。

    再往下走点便宽敞多了。

    巨大的椭圆形石窟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有高有矮,有胖有瘦,颜色也是不一。而中间最显眼的,当属一个巨大凹陷池子,但池子里水的颜色偏绿,也不知里面放有什么,偶尔还会鼓出几个泡。

    “把这个孩子放进去,记得,没六个时辰不得让他出来。”青年扔下此话转身便走了。

    花醉漓凑近那个池子,一股腥臭古怪的味道直钻进她的鼻尖,脑袋被熏得一阵发蒙,差点喘不上气来。

    “仙女姐姐。”小豆丁急忙拽她回来。

    花醉漓喘口气:“豆丁,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什么木棍之类的。”

    附近清扫得干净,没见到什么木棍,小豆丁从一排排架子上拿来一个上窄下宽的细长脖颈瓶,递过去:“仙女姐姐,这个行吗?”

    花醉漓拿起来晃了晃,听声音丁零当啷,还有些斯拉斯拉类似什么活物发出的叫唤声,她瞟一眼池塘,伸手‘砰’地一声打开瓶塞,瓶颈朝下,确保手指不会挨到那些绿油油的水,微微倾斜,看见水流淌进瓶子里,而后抬起。

    ‘刺啦刺啦’

    瓶里活物叫嚷地更加嘈杂,光是听着就觉得很是渗人且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瓶子里没有声音了。

    花醉漓再次打开瓶塞把里面的东西倒到空地上,随着油绿的水滑下,一只漆黑丑陋的蜈蚣也软趴趴地垂落地上。

    “仙、仙女姐姐……”小豆丁瞪大眼睛瞅着,身子哆嗦地嘴巴都不利索了。

    花醉漓也很震惊,重新看向绿水的神色更为复杂,如此致命的东西却让一个小孩子泡进去,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她是绝对不信的。

    “走,我们先想办法离开。”

    花醉漓扔了瓶子,领起小豆丁的手就朝外走,踏出石头栏才知道他们想的太简单了,这个四通八达的甬道或许是夹杂了某种机关术,哪怕他们根据来时的道路回去,却依然迷了路。

    站在中心,看着周围四通八达的道路,花醉漓脑袋有点疼。

    “神仙姐姐,我、我们该不会出不去了吧……”小豆丁哭丧着脸,哽咽。

    “不会的。”

    花醉漓脱下外袍,借着甬道上的油灯,用发髻上的簪子挑开缠绕成荼蘼花纹的金线。

第一百七十二章:神的奇迹

    金线被挑出密密麻麻地缠成一团,花醉漓把一头缠绕上簪尖,插进地里,直至看不见,她站起身一手卷着金线,一手拽起小豆丁。

    “走。”

    二人在黑夜里摸索,左拐右拐,道路重复的几率小上许多,忽听不远处有沉闷地窸窣声,小豆丁大喜:“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前面有人,我听见声音了!”说着,他就拽起花醉漓往前跑。

    花醉漓跟着他的同时也暗暗警惕起来,如此复杂深邃的密道怎么会有人声?除非……

    那远处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仔细听去竟像是小孩子的哭声,她心下一沉,步伐不禁加快了些,那里的石窟比先前他们见到的要小上许多,一道铁门隔断,里面关押近乎几十个孩子。

    破烂的衣服,肮脏凌乱的头发,蜷缩角落抖个不停,还有几个脸上几乎呈现半黑半紫的颜色,哪里有半分‘人’的模样。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你快救救他们啊!”

    小豆丁不知发生什么,只觉得这些伙伴们太可怜了,一定要救他们出去才行。

    花醉漓早已半蹲下身,用手头上的金簪开始撬锁。

    被关押的孩子们或许是受凌虐太长时间,见到她转锁一个个惊恐得犹如遇见猫的鼠,抱住脑袋缩成一个球,而有些瘫痪地上不能动弹的孩子,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门被打开了,小豆丁先是跑进去,但他看着狼狈不堪甚至身躯上还流出脓血的人,不知所措。

    花醉漓走上前细细察看,这些孩子体型消瘦肌肤上却是异常浮肿,大大小小类似毒虫叮咬的红痕密密麻麻布满全身。

    “怎么变成这样的?”花醉漓扶起一个孩子不禁皱眉问道。

    她的举措尚不具备什么攻击性,而且声音也是温温柔柔,毫不像先前来抓他们的那群人凶神恶煞。

    “是……是那群白袍子的。”其中一个小孩儿道“那群人带我们过来,让我们泡澡,我们不泡他们就会用鞭子抽我们,可那水太疼了,一进去就密密麻麻的痒,身上还会长水泡,甚至撑不住的……就死了……”

    最后一句话像是触碰什么机关,其他小孩子瞬间哭嚷出声,‘我还想不想死’,‘我想回家’……

    花醉漓皱眉听着:“你们是被掳来的孩子。”

    “是的,他们说跟着他们就会有好吃的,还能穿漂亮的衣服,我们就跟来了,谁想到……呜呜呜呜。”

    花醉漓安慰:“别哭了,我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的。”

    “没用的。”一袭火红艳丽的美艳女子缓步走来“即使你救他们出去,他们体内染上的蛊毒不解,早晚会死。”

    “千媚……”花醉漓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她“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千媚扬起笑,妖艳且嘲讽:“我生于天圣,五岁便拜入国师府,这里面肮脏的,不堪的,黑暗的事情,有哪些是我不知道的……所以我劝你啊,少管闲事吧。”

    “这么多孩子死在这里你都无动于衷么?”花醉漓冷冷看她“说到底,就是为了那所谓的长生不老药,才折腾出如此多的人命吧。”

    千媚猛地抬头:“你怎么知晓!”随后又觉得自己说错话,垂下眸嗤笑“竟如此炸我,狡诈。”

    花醉漓神色漠然:“不是我炸你,而是你对我的警惕性太低。”

    千媚眼底闪烁一丝茫然,随后便被她压下去,只侧身抬手:“请吧,国师要见您。”

    狭小的甬道一片通明,她无意地左右打量竟没发现用来引路的金丝,不知是没有走那条通道,还是被收了。

    走出一扇圆形石拱门,花醉漓只感觉眼前豁然开朗,鲛人油灯高高悬挂,照亮了四面八方不知通向何处的拱门,她跟着千媚朝下走,一袭银装点缀着殷红色的花纹,头戴玉冠束起,他双手背后,神色肃穆且带些虔诚的面向正中间的一尊石雕。

    “来了。”他道。

    “是,大人。”千媚微微颔首。

    “退下。”

    千媚顿了顿,抬眼瞧着平静如常的花醉漓,弯腰退下去,石窟里只剩下花醉漓和丘上云二人。

    “你可知晓,这是什么?”丘上云也不回头,直直望着上方。

    花醉漓随之看去,那是一尊被雕琢异常精致的石塑,只是样子很是奇怪,此‘人’面如满月,绸衣鲜黄,肤色绀青,胸前有一颗极其艳丽的鲜红宝石,它有四只手,肚脐上且长有莲花,躺在一条千头蛇上,神情悲悯又很轻嘲。

    “这是‘维护’的主宰,神的使者。”丘上云眼底闪烁灼热“你知道么,它虽身居高位,却心系受压迫,受欺凌的人,为他们谋取生路,能获取一线生机。”

    “多么伟大的壮举。”

    花醉漓只感觉眼前人像个脑残:“那你的神有没有告诉你,拿无辜弱小的孩子来达到不可告人的恶行,是会下地狱的。”

    “不,你不懂,他们并不无辜。”丘上云转过头缓缓看着她“贱民之所以能生活在世上,是因为神祇为他们创造了机会,让他们生,让他们死,让他们血脉流传得以蔓延不断,而我……”

    “只不过是在他们生存的基础上,取一些报酬而已,有何不可?”

    花醉漓阴沉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不拿自己去当报酬?我相信依照国师大人的信仰,您能亲自舍生取义神明一定会更加高兴。”

    听着满是嘲讽的言语丘上云只对此略微一笑:“会的,等我完成了人间使命,就会到神祇身边加以侍奉。”

    “有病!”

    花醉漓好久都没有如此阴沉愤懑,盯着丘上云心里越发气愤,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来天圣时间过久也有点颓废,要不然怎么会答应来见他!

    “若国师大人没别的正经事,那本宫先告辞了。”

    她心底还惦念着那些孩子,得赶快出去找小皇帝派遣皇宫禁军才行。

    丘上云也不阻止她,依然背着手施施然道:“太子妃殿下何须如此急切离开,难道您就不想知道您那位夫君的过往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痛苦……便对了

    他的脸上愉悦到狰狞,一想到这个曾被赞颂成天之骄子的人马上会死于他手,心里就有一种难以表达的澎湃。

    右手一张一紧,一柄长剑便飞到手中,丘上云举起朝着梅濯雪的脖颈就要一剑砍下去!

    ‘砰’!

    巨大的戾气犹如刀刃,梅濯雪猛地闪身,宽袍一挥,五指成爪,眼眸里满是幽深的狠戾,丘上云本以为他毫无招架换手之力,才敢如此放心地来亲手取命,哪成想他竟是做戏给他看。

    论起真枪实打,丘上云不得不承认他不是梅濯雪的对手,否则也不会诸多布局,思此,他眼底不禁闪过一丝怨怼,若非师父偏心,他如今又怎会如此被动!

    但再多的话也晚了,梅濯雪不顾手掌上被碎瓷片辗轧下来的血,身形诡异迅速,一把便握住丘上云的喉咙,缓缓道:“她人呢?”

    似要扭断脖颈的力道让丘上云脸色发紫,呼吸极具艰难,却无一点慌张,“原来……你还记得你那个小妻子,本座以为,你早已不顾她的生死了。”

    “她人呢?”

    梅濯雪左瞳孔上的花纹越发妖艳,神色反逐渐变得淡然,丘上云见此,意外有些慌了,他研究冰寒蛛丝那么多年,自然知晓这是他体内的蛊开始作祟,他越冷静,越淡漠,但能控制他的事物便越少,下手越狠。

    “我带你去见她……”

    丘上云视线逐渐模糊,梅濯雪听了依然紧紧掐住他的脖颈,并没有要松手的打算。

    “我可以让人带她来这里,但你确定……确定要让她看见你如今的样子吗……”

    好似刺激了他的某处神经,梅濯雪猛地松开力道,阴暗的瞳孔里略显出几分茫然,这种不知所措完完全全落到丘上云眼睛里,他捂住脖颈咳嗽,眼底一闪深沉和不屑。

    他垂下眸缓缓走,暗处看到此种情景的人立马转回身去通风报信。

    也不过半刻钟,他们来到一处高耸的悬壁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上方是双手捆绑,无知无觉的少女,一根细绳子只有手指粗细,仿佛轻轻一动,少女就会落下深渊粉身碎骨。

    “醉、醉醉……”

    梅濯雪有些混沌,但也一眼看出细绳高悬的少女是他的醉醉,他疾步就要过去,丘上云见此拍了拍手,周遭瞬间落下数十道白袍人,手里拿着绳套,猛地一挥,就把梅濯雪捆绑住。

    “果然还是这个女人好使。”丘上云看着左右挣扎的人,嘲讽道“你本是无欲无求,现在却为了个女人自甘堕落,明知有危险还要前来,果真步入世俗太久,再通明理的神子也会被那些卑贱的情感所拖累,真是可悲。”

    他的手抬起一握,那些绳索勒得越发紧。

    “你也别挣扎了,天蚕丝制成的绳索刀枪不入,火烧不断,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而且……”

    他抬了抬手,正对面的千媚从袖里抽出一把匕首,对准高挂花醉漓的绳索伸去。

    “你要是再挣扎,那个女人必死无疑。”

    梅濯雪停住了,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高悬的少女,哪怕被人制止住,他的视线也未离开过她。

    “别动……她……”

    “自然。”

    丘上云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碗药汤,他半跪梅濯雪眼前,伸过去:“看在儿时的交情,本座本打算给你来个痛快,但既然你如此不留情面,本座亦然。”

    “喝了,否则……”

    他朝后招手,千媚拿匕首的手一转,硬生生在花醉漓的左袖摆上划出一道口子,露出白皙娇嫩的酥肩,梅濯雪瞳孔骤然收缩,丘上云对此更满意了。

    “如果你不想让那贱人赤身于大庭广众之下,便乖乖喝下去,省得到时难堪。”

    梅濯雪终是转动瞳孔看他,那妖冶诡艳的荼蘼花纹闪烁更为猩红的光,犹如鲜血凝练,直直对上,丘上云只觉心里一颤,神情恍惚如步入尸身血海之中,他赶忙摇头,让自己脱离这种幻象,站起身,更为居高临下地看他:

    “你究竟喝不喝!”

    梅濯雪伸手接过,缓缓咽下那浓绿的药汁。

    丘上云挥手,那道笛声再次响起。

    梅濯雪捂着左胸,身体轻微颤抖终是忍不住单膝跪下去。

    “痛苦么?痛苦……就对了。”

    ……

    一声细小而又痛苦的叮咛如尖针刺穿她的耳膜,花醉漓头昏,视线也模糊,频繁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堪堪看清周围。

    “阿濯……”

    干草堆上侧躺着的男人蜷缩着,他咬着唇,皱着眉,手指深深陷入石木地板,磨出鲜红的血。

    “阿濯?!”

    花醉漓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搀扶起他,让他枕在自己膝盖上,看着无血色的脸,若有似无地呼吸,她满是无措地抚上他的脸。

    “阿濯……阿濯?你醒醒你别吓我!”

    “别喊了,他是不会醒的。”

    千媚摘下兜帽,露出她那张妖娆美艳的脸。

    花醉漓看着她:“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千媚淡然道:“他饮下了燃魂,那是特意针对他体内寒冰蛛丝所研制的一种药物,历来的所有蛊虫都是依靠寄宿者的血气存活,但受此种药物的刺激,蛊虫会加快对寄宿者的吞噬,直到寄宿者再也供给不上蛊虫的需求,蛊虫就会另选人寄宿,而先前那人也会跟着死亡。”

    “什么……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饮下那种东西,怎么会……”蓦地,花醉漓停住呢喃,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喉咙滚动着不断吞咽下呜咽“是我……他是因为我才这么做的,他那么聪明怎会不知道燃魂的厉害,他都是为了我……”

    她抱着怀里人瑟瑟颤抖,无措得像是找不到归路的孩子。

    千媚轻轻一叹,放下手里端来的米粥和小菜:“你先别管他了,你中了麻沸散,现在也是体力不支,吃点东西,恢复的能快一些。”

    她透过铁牢,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到她面前,正欲要收回手时,被另一只手倏然握住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神的真谛

    那只手沾染污泥血泽,根本看不出原本的白皙娇嫩,千媚低头,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要怎么救他的对不对……”花醉漓抓住她就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底满是祈求和希翼。

    千媚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她避开她投来的视线,淡淡道:“不……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花醉漓重复地呢喃这句话,干草堆上的男子已然停止痛苦的呻.吟,安静地侧躺着,犹如一尊精致雕刻而成的玉像,美,却毫无生气……

    她抬手抚摸他的发,低哑地苦笑两声:“什么没有办法,说到底无非就是不想就他罢了。”她深吸口气,压回眼底欲要流出的泪,轻缓道“若是没有那人的指使,你应不会如此轻易得来见我,说吧,救他……有什么要求?”

    少女镇静下来的速度比她预想的要快上许多,千媚心底佩服,但更多的却是苦涩,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站起身,缓缓道:“说的不错,确实是国师大人派我来传话的,他说,要见你。”

    花醉漓嘴角扬起嘲讽:“呵……好……”

    ……

    大厅依然空荡荡的,唯有那尊精致却又古怪的石雕像供奉其上,丘上云端正地直跪草团上,双手交织摆放出一种奇怪的莲花状印,阖目祷告。

    “跪下。”

    这是他见她说的第一句话。

    花醉漓抿了下唇,倒也还是一展袍袖,端正地跪到草团上。

    “上次匆匆一别,本座还未来得及给你介绍。”丘上云睁开眼睛,仰望古怪的四手神像,神色无比虔诚“西天极乐唯有三神,其一创世,乃与盘古开天辟地所同行幻化,是最初始最为无暇的纯粹,固取一字为‘梵’。”

    “其二为毁灭,自古有生便有死,有善便有恶,双生之面,无外乎黑白二者,因自有最无暇的纯粹,便会有最黑暗的险恶,此为鬼灵之主——湿婆。”

    “不过这两位无论哪个,都太过极端,相较平凡的人,仅留存极善或极恶都未必是什么好事,因此,神主孕育出了第三位古神。”

    说到此处,丘上云仰头望着古怪梵音像的神色瞬间变得灼热,似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惊得花醉漓都不由得一颤。

    “毗湿奴。”他缓缓道“此为神的名讳,维护、仁慈、理性,是‘无与伦比’的化身,毫不嫌弃这凌乱不堪的世道,依然怀有悲悯之心,爱戴之意,如此无私,怎能令人不敬佩!”

    说到最后丘上云甚至缓缓站立起来,朝着高大精致的梵音神像,右手握拳放置左胸,低沉地呢喃一句什么,见此,花醉漓暗暗从心里骂一句脑残。

    “所以……你明白了么?”

    丘上云做完一系列举动后,转头看向花醉漓。

    “什、什么?”

    花醉漓反问,不是她装,而是这神神叨叨的她真没明白。

    丘上云皱眉,显然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但也只是一声长叹,神色带有悲悯的呢喃:“到底是愚钝之躯,不能领略真谛,也罢。”他背手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的旨意向来是豁达的,岂有单单只开化一家国度的道理?”

    “你身为丞相之女,又为天和太子妃,有责任有义务把这些理念传达至本国,让更多人超脱悲苦的凡尘。”

    一下子算是全明白了,花醉漓站起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先不说天和与天圣是主国与附属的关系,便算同起同坐,也绝不可能把另一国家的思想传播到本国,除非帝王应允,否则就有洗脑操控的嫌疑。

    更何况还是这种神神叨叨,对皇权不利的东西,她光是想想,就能知晓如果应了自己是什么下场。

    丘上云想过她会拒绝,但没想到会如此干脆利落,沉默盯她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庸俗:

    “那梅濯雪呢?你还想不想救他。”

    她就知道会这样。

    花醉漓也不慌忙,抬头直视他:“并非我不想救人,而是你这要求太过随便,先不说如今我们身体羸弱,能不能熬回天和都难说,就是你所说的那些神神叨……神神鬼鬼,我也是一窍不通,怎好转达。”

    丘上云听了此番话,紧皱的眉头才稍显松弛,他从长袖里拿出一本装册精致的竹卷,递给她:“先看看这个,等日后再慢慢来。”

    花醉漓看也不看直接收回袖里,道:“东西呢?”

    丘上云瞅她一眼,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瓷瓶:“无非根除,只能压制,想要救他,就好好配合。”

    “希望如此。”花醉漓抽出指尖的瓷瓶,视线盯着他不离反近,直到二人的距离仅一指,都能瞧见彼此眼底的冷漠和阴鸷。

    “国师大人不是最为相信鬼神之说么,若你敢骗我,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定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少女清淡的雅香缠绕得丘上云些许恍惚,听了她的话更是心头一震,等缓过神时,那纤瘦背影早已离去,唯有刚才相互触碰的指尖还留有余温。

    他颤动指尖,似要甩掉什么东西,转身看向梵音神像,再次跪下去。

    ……

    回到铁牢里,干草垛子上的人依然静静躺着,若不是那似有似无地喘息,当真以为只不过是一具尸体。

    花醉漓抬起他的头枕到自己双膝上,打开瓶塞,紧贴他的唇小心倾倒,可那液体却顺着唇角滑下,她急忙擦拭。

    “喝不进去么……”

    她犹豫半晌,仰头含住一口药液,慢慢低头对准那苍白褶皱的唇,撬开,渡进去。

    一手微抬起他的脑袋,一手缓缓顺着他的后背,等渡完所有药,她才微红着脸抬头,看着那被她压出些血色的唇,羞赧的同时也微微放松下来。

    后脊倚靠墙壁,伸手慢慢抚摸他的发,花醉漓拿出丘上云给她的竹卷,开始打发时间。

    这石窟里见不到光,唯有烛火灼灼,照亮此一方天地。

第一百七十六章:梅濯雪的过去(一)

    竹卷装订得精致,但里面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说过来道过去,也无外乎对神祇的赞赏可颂,着实没意思。

    花醉漓放下竹卷揉着脑袋,发觉梅濯雪的脸色好上不少,也不再冒冷汗皱眉,睡得也比较安稳,她彻底放心,困意也不自觉袭卷。

    梅濯雪醒来的时候,恰巧少女倚靠墙壁上睡得正沉,歪着脑袋,呼吸浅浅,小手却还不忘紧抓着他的衣袖,他的神色温润,看看周围又忆起先前发生的事,嘴边的轻笑转瞬又变得嘲讽。

    他不动声色地缓慢起身,一打眼就瞧见她手边随意扔下的竹卷,一排用刀尖镌刻的行文楷体映入眼帘,他眉目骤然一紧,伸手便要去拿,忽听耳畔一声叮咛。

    “嗯……”

    花醉漓觉得身上发轻,像是什么重物远离了她一样,本应感觉到轻松的,可心底面却越发不安起来,扰得她睡觉也不安稳,再加上手指突然碰上什么凉的东西,她一下子就醒了。

    “阿濯……”

    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她‘腾’地彻底清醒了。

    “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她澄澈的眼眸里满是忧虑,看得梅濯雪心头一暖,摇头道:“无事,放心吧。”

    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但精神头明显比先前好上许多,花醉漓放下心,笑道:“还好,那家伙虽是神神叨叨了点,但至少还讲些信誉。”

    “你去求他了?”

    花醉漓只顾自语喃喃,一个不慎竟把话都说了出去,她转动眼珠,抬头正对上他那双幽深阴暗的眸子,顿时有些尴尬:“不,我没有去求他……”

    “那定是你许诺了什么。”梅濯雪平静而有力地打断她的话“醉醉,你应下什么了?”

    应下什么?难道说应下给他当神棍?

    花醉漓知晓他们二人向来不对付,不过现在这档口上却是由不得胡来的,而且……她更想借此时了解他。

    “那再次前,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平淡的反问着实让梅濯雪一愣,他垂下眸,不言不语。

    “我们都沦为阶下囚了你还要继续沉默下去么?”花醉漓板正他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阿濯,我说过的,无论何时何地,过往如何,我都是你的妻。”

    梅濯雪徒然嗤笑一下,像是想到什么极为有趣的事,嘴角的笑反异常讽刺,“倒没什么不能说的隐秘,只是太过荒诞,说出来怕你觉得受糊弄,不过你既是想听……罢了,便当个乐子吧。”

    他躺下来重新枕到她的双膝上,抬手拿起放角落的竹卷,低喃:“时间太久,我也不知晓要从哪里说起比较好……若不然,就从这个‘竹’开始罢。”

    那是一段怎样的过去……

    倒是要从天和四年说起。

    天和四年,皇后逝世不久,太子殿下也跟着病倒,皇帝忧心成疾,不知从哪里听说北上竹林里有一位得道的仙人,能妙手回春,令人死而复生。

    车舆停下,眼前竹林清幽,微风徐徐,老者下车搬来马凳,伸出胳膊请车厢里的人出来:“公子,到了。”

    雪白纱帘撩起,一披麻戴孝的清雅少年缓慢走出,他脸色比常人多一些病态般的苍白,嘴唇无血色,只是那双眼眸却是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稳和宁静。

    “不用了福伯。”他摆摆手,掠过老者递来搀扶他的胳膊,自己缓缓走下去。

    少年疏离清冷的态度,让福伯不禁轻叹一声:“殿下,您莫恼圣上,他也是忧虑过胜才会选择送您离开,而且说到底,也是为了您的身体。”

    “孤知道,他愧疚……因为孤的母后死了。”

    梅濯雪仰头望着不远处的竹林小院,不紧不慢地补充。

    福伯看他一身清冷,再多的安慰话到了嘴边也不自觉地咽回去,到底是心病……他劝不动的……

    主仆二人边说边来到小院前,门廊外,一位面无胡须,衣衫素朴打有补丁的青年人施施然站在那里,面向他们施礼:“草民全山,拜见太子殿下。”

    梅濯雪朝他上下打量一番,淡淡道:“没想到你竟是这般装扮。”

    全山看向有些破旧的鞋尖,弯起眉梢朗笑两声:“哈哈哈,草民随性惯了,所有衣衫都比较老旧,听闻殿下要来草民还拿出一套干净的,没想到依然让殿下见笑了。”

    爽朗而不显得矫揉造作,不得不说此番模样在梅濯雪尚小的心灵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他仰望他的笑容有些错愕,随后低下头不言不语。

    全山看太子殿下沉默低沉的神色,误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转向旁边的福伯寻求帮助,福伯摇摇头,又捂住自己的胸口。

    全山瞬间明了:“光顾着说话,竟还让殿下站着,着实不该,殿下快快请进。”

    他掌心朝上做个‘请’得手势,梅濯雪沉默地走进去,可等福伯也要紧跟着进去时全山一侧身,拦住他的去路。

    “这……抱歉,草民只能接待殿下,还请您留步。”

    “这怎么行!”福伯瞬间急了“老奴则需照顾殿下,哪有回去的道理!”

    “抱歉,这是规矩。”

    “你!”

    两个人僵持住,梅濯雪站旁边淡淡道:“好了福伯,你先回去复命,孤一人无事的。”

    福伯还想再说什么,但见一人笑意盈盈,一个默然不语,无奈一叹只好转身离开,行了几步再回头看向竹林小院,心道等小殿下的病情好转他一定要第一时间赶来接他,可这一等……竟不知要等多久……

    再说这头的小院,全山关上竹门,煮出一杯清泉茶放到梅濯雪面前,他则转身去小灶做饭。

    梅濯雪尝一口清泉茶,凉凉的,涩涩的,跟皇宫里进贡的那些茗茶无法相提并论,但他喝下却觉得一阵舒爽,仰头躺倒旁边的摇椅上,看着白云朵朵,莫名体会到一种闲静的惬意,与宫里的压抑完全不同。

    有一瞬间他突然反思自己,或许……父皇是真的想要治好他,才让他离开的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梅濯雪的过去(二)

    午膳很快就做好了,一盘炒青菜,一盘野菜拌白萝卜,梅濯雪端着一碗粗糠,竟一时下不了口。

    全山吃的倒是挺香,他夹起块白萝卜放嘴里‘咔嚓咔嚓’咀嚼:“殿下可要快些适应,这以后的饭菜,或许还不如这些。”

    看着青年调侃一样的眼神,少年骨子里的好强心瞬间被激发出来,“孤乃太子,一碗米粥而已,有何不适应。”

    好似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不假,梅濯雪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然而……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捂住嘴狂咳,全山见此哈哈大笑:

    “殿下,此非米粥,而是粗糠,要比平常的米食粗粝很多,您第一次吃,还是慢些较好。”

    “你!”

    梅濯雪聪慧,被他如此一说又岂会不知道他是故意等自己出丑后才说的,眉梢显有怒气,但他并非斤斤计较的人,拿起筷子端起粥,闷头喝。

    此后,这一顿饭下来便安静许多。

    落筷,食讫。

    全山等着梅濯雪优雅地擦干净嘴,才缓缓道:“殿下,因与您的身体有关,草民便直接说了,您的症状早在圣上写与草民的书信里熟知,刚才又抹了您的脉,说句实话,您的病,需要去天圣方可。”

    梅濯雪一愣:“天圣?”

    全山以为他奇怪安排,解释道:“是的,依照圣上信中所写,您最近越发体虚,血气薄弱,咳喘不止,而且……”

    他略有深意地看着他:“随着您的病症,圣上的身体也逐渐出现类似的症状。”

    “什么!你说父皇他……”

    梅濯雪更是惊住了,他没想到自身的情况能够牵动父亲,怪不得……他想起离朝前桓帝那些宽慰保证的话,嘴角勾起个自嘲弧度,到底是他多想了,还以为父皇此举仅是为了父子情谊,但,也好……

    他深吸一口气:“不满先生说,天圣乃我母后之故乡,您说要带孤去那里治疗,但孤却从未听过那里有什么名医,敢问您要如何做?”

    “皇后故乡?”全山显然惊讶一瞬,可转而又恢复如常“说来,殿下可能不信,您的身体并非单纯病症,而是被下了一种蛊。”

    “蛊?”梅濯雪第一次听这个词,倒是觉得新奇“何为蛊?”

    全山道:“蛊乃万虫之首,在一盅里放有无数毒物,让他们相互拼杀撕咬,最后存活下来那只,便称之为蛊。”

    他说此话时眼底闪烁奇异的光,梅濯雪见此心下起异,但也没过多去想:“所以先生的意思是,有人在孤和父皇体内下了一种蛊,孤伤,父皇伤;孤好,父皇好,是么?”

    “殿下聪慧。”全山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去天圣,想法子除掉您体内的同命蛊。”

    “好,何时起程。”

    “自然越快越好。”

    梅濯雪施施然站在青竹下,仰头眺望高远的竹叶枝,全山在那边收拾细软,他闭眼感受风,忽然想起娘亲曾经说的话。

    ‘走吧,离开皇城,不要再回来了’

    原来竟是这种意思么……

    他嘴角含有一丝苦涩的笑。

    娘,您放心,等孩儿取出同命蛊报答父皇的生育之恩,便不再回皇城了,留在娘亲的故乡,安稳平淡地度过此生。

    一想到天圣是娘亲的故乡,梅濯雪心里便隐隐有些期待,娘亲的故乡是不是如她本人一样,那般温柔纯粹。

    他们驾着马车差不多行驶了一个月的路程。

    来到天圣,见到那里的风土人情,梅濯雪越发觉得怪异,街上的每个人基本都穿着纯白色的大袍子,神情近乎冷漠,举手行礼的动作也很是怪异,但他没有问出来,只是觉得各族习俗不同,尊重便好。

    他们来到一处青瓦墨墙的华贵庭院前,牌匾高悬,龙飞凤舞的‘国师府’三个大字异常豪放。

    梅濯雪却微微蹙眉。

    “殿下莫怕。”全山轻柔地抚摸他的脊背“草民曾医治过天圣国师,是他们这里的座上宾,我们此番治病乃私密进行,还是不要惊动皇宫里的人了,您觉得呢?”

    “听先生的。”他满是顺从。

    全山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他进去却又没让他踏入正门大厅,梅濯雪淡淡打量周围,假山环绕,湖畔荡漾,景色极好,没多久,一个身穿白袍子的人走来冲他施礼:

    “您便是神医带来的小贵客吧,神医正和国师大人叙旧,命小奴来带您下去休息。”

    梅濯雪没说话,只淡淡点一下头。

    替他安排的房间极其素雅,黄梨木雕刻的架子上堆满了许多种类不同的书,他翻开一本山河册,很快便入了迷,一直等到整本书全部翻完,他才发现屋里早已多出个人。

    “此书如何?”全山含笑问道。

    梅濯雪脸上微红,手拢轻咳,徒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山河描绘的还算全面,但某些风土人情极具夸大,当个乐子便好,不宜真学。”

    全山翻动几页看看:“殿下果真富有天赋。”说罢,从袖口里拿出几本竹册子递给他,“这些,殿下可以先看看,对您的病情有好处。”

    梅濯雪接过一瞧,几本竹册写得均与蛊物有关,他慢慢折叠下去,问道:“何时开始治病?”

    “不急,等您对体内的东西有所了解后,再开始也不迟。”说罢,全山看一眼窗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告辞。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梅濯雪疑惑却也没有细问,之后一连几日,他见全山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来不是询问他看书后的成果,便是多带几本枯燥繁杂的史册和蛊物册,梅濯雪也不推托,拿来便看,只是每当询问到治病之时,全山都找词拖延。

    这一来二去,梅濯雪没问到何时医治,反身边多了个习武师父,每天累得他倒头就睡,别说问药,就连此行目的他都差点忘了。

    全山的好意他都明白,可每当细细思索却又觉得有些怪异,这种感觉就好像眼前被蒙上了一层白雾,看不清,摸不透,却始终缠绕心底,异常难受。

第一百七十八章:梅濯雪的过去(三)

    这样的生活,一连过了将近两个月。

    翌日,

    天雷滚滚,乌云密布。

    梅濯雪踏进房门,拿帕子擦了额头上的汗,一抬头恰巧看见窗外开始下雨,他放下帕子,挂上长剑,依今儿个天气看,习武师父应是不会来了。

    拿起上次看到一半的史记册子,他翻了两页便停下来倚靠软塌愣神,看着被窗外透来的风吹拂直摇晃的烛火,伸出手挡了挡,他来天圣已经快两个月了,可说好的医治没有如期而至,反倒学了些其他东西。

    也不知是福是祸。

    脑子想些杂七杂八,已然没了看书的兴致,梅濯雪弯腰本想灭了烛火,却突然听见‘嘭嘭嘭’的声音,还以为是天上雷鸣,但仔细听去,那声音远比天雷要细碎,要更为清楚。

    他端下烛台去寻,绕了一圈发现软塌身后的书架子,正是声音来源,梅濯雪抿紧唇看了看,终是抬手寻起了开关,不知摁到哪本书上,忽听‘喀嚓’一声,铁链摩擦,书架子从正中间向两边延伸。

    这下不仅梅濯雪愣住了,连他对面的小孩儿也愣住了,一身的白袍子从头遮盖到脚,看不清容貌,但能知晓他同自己年岁差不多,梅濯雪默默地打量他,发现那小孩儿也在打量自己。

    “你是谁?”

    “你是谁?”

    俩人愣住了。

    “你先说。”

    “你先说。”

    俩人沉默了。

    “我叫丘上云,是国师大人挑选出来的灵童。”终是小孩儿先开口“看你一身白衫,应该也是大人选来的灵童吧,可我怎么没见过你。”

    梅濯雪看一眼自己素色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衣袍,眸光不禁闪了闪,“孤……我不是什么灵童,我是来治病的。”

    “这样啊。”

    丘上云显然不信,绕着他转了几圈,边转边嘀嘀咕咕地念着什么,梅濯雪从小身居深宫,身边没什么玩伴,便是有,那也是一些家族里想要讨好巴结的,他见了就烦。

    现在突然冒出个小豆芽,不怕他,神神叨叨还挺有意思。梅濯雪挑眉任由他打量,谁知打量着打量着,他的视线竟透过他直接落到桌上的餐盘里,末了,还咽了咽口水。

    梅濯雪:“……”

    于是乎,一块糕点的情义就这么结下了。

    丘上云吃得津津有味,看得梅濯雪还以为他是饿死鬼投胎,不禁问道:“如此急,你是几天没吃饭了么?”

    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丘上云竟真的点点头:“你别说,我还真有快三天没吃饭了。”

    梅濯雪一哽,看他的神情多了几分莫测,默默又端来几盘糕点,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不是说,你是国师选来的灵童么?怎么还会没饭吃。”

    “我也不知道。”吃太快,丘上云有些噎住了“本来还好好的,有吃有喝,还有干净衣服穿,可自从身边小伙伴越来越少,我和妹妹的食物也越来越不够,到最后也不知是忘了还是什么,隔三差五才送一次,要不然……”

    “要不然你也不会偷跑出来是么。”

    梅濯雪倒一杯茶,放到丘上云面前,他神态宁静,倒茶动作行云流水尽显雅致贵气,丘上云看得愣神,直到那杯茶放到桌上发出‘砰’地一声,才堪堪回神。

    “怎么了?”梅濯雪反问。

    “啊、不……没什么谢谢。”丘上云端起茶杯一股脑全喝了,伸手抹一把嘴,抱起几块糕点跳下椅子往回跑“谢谢你的糕点,等下次再见我一定还给你。”

    白袍子小人儿转瞬便消失在黑色的甬道里,之后的一段时间,梅濯雪并没有再看见他,甚至连那短暂的吱呀声也再没有过,有好几次他都想推开那扇密室,犹豫良久,他都放弃了。

    转瞬又过了半个多月,那个小人儿就像扔进深潭里的石头子一样早已在他心里磨灭了痕迹,却不成想也就是在这时,那孩子又出现了。

    “喂!我还债来了。”

    丘上云一见梅濯雪的面便立马抓着他往甬道里跑。

    “等等。”梅濯雪皱眉“你做什么?”

    丘上云奇怪地上下打量他:“自然是还债啊,上次我吃了你好几块糕点,说要还给你的忘了吗?”

    梅濯雪瞟一眼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不必了,几块糕点而已,用不着如此上心。”

    “那不成。”丘上云狠劲儿拽着他“做人要知恩图报,说话算数,这是我娘教过我的。”

    梅濯雪身体弱,但再怎样也练过几月的武,面对这样的小毛头,他应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在抖。”他双腿集中力量不让丘上云拽动自己,“你在说谎。”

    轻悠悠的两句话却好像两道重锤砸到丘上云心上,他垂下眸,松开手,抿紧唇突然像是狠下什么决心,直直跪到梅濯雪面前:

    “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没办法了,我……那些白袍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那些所谓的灵童也只是哄骗世人的一种说法,就……”

    “我知道你的身份不同寻常,能不能帮帮我,同我而来的妹妹也在他们手里,马上就要死了,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我……我求求你了,求求你!”

    他边说边跪地磕头。

    额头磕地邦邦作响,梅濯雪不忍,搀扶起他:“走吧,我随你去看看。”正好,他也想知道这国师府里究竟搞什么名堂。

    甬道漆黑,左右两侧的墙壁上每隔三步便点一盏油灯。

    梅濯雪和丘上云一直朝下走,弯弯绕绕不知过了多少扇石拱门,直到最后只能半弯着腰前进。

    “等一下,马上就到了。”

    丘上云带他踏过石门槛,到了一间椭圆形石窟,里面围绕无数个架子,架子上摆放药瓶,有高有矮,有胖有瘦,颜色不一。而中间最显眼的,当属一个巨大凹陷池子,但池子里水的颜色偏绿,也不知里面放有什么,偶尔还会鼓出几个泡。

    “就是那个。”

    梅濯雪顺着丘上云的指向,走近那方水池,浓绿的水池冒着泡,一股腥臭的气息直接扑面袭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梅濯雪的过去(四)

    他忍不住倒退几步,眉头皱得更紧:“此水有问题,你不要……”

    刚转过身一张半阴半明的脸就在他眼前徒然放大,梅濯雪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使劲儿一推,身体向后倾倒,‘噗通’一声,他整个人掉进池子里。

    黏腻的绿水瞬间包裹住他,梅濯雪轻微睁开眼睛,发现水里浸泡的竟是些蜈蚣蜘蛛螳螂,还有蝎子和蛇的尸体,他惊愕地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急忙上游露出脑袋,一抬头看见岸边站着的早已不止丘上云一人。

    “你做的不错。”

    高个子白袍人负手而立,袍角下用金丝缠绕而成的诡艳荼蘼异常妖冶,丘上云听后面露喜色,跪到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一头:

    “有蒙国师关照,上云才能脱颖而出,成为神的使徒,从此后一定肝脑涂地,不负重托。”

    “嗯,很好。”

    白袍人瞟一眼浸泡水里的少年,说道:

    “好生看着他,别让他逃出来。”

    “是。”

    等人走后,丘上云才慢慢转身走到池子边半蹲下来,池水里散发的腥臭也不禁让他皱起眉,抬手挥了挥,看向衣衫狼狈的少年缓缓解释道:

    “抱歉,你别怪我,如果不这么做,我就当不上灵童,还有可能会死。”

    “所以你就抓我来当替死鬼。”

    出生皇家如此低劣的陷害几乎每天都上演一次,梅濯雪那时还觉得这般粗陋的手段怎么会有人轻易上当,直到现在……呵,果然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连生存本能都忘了。

    “不不不,不是替死鬼。”丘上云摇摇头“是他们给予我的任务,也是考验,当然,更是要感谢你的配合。”

    梅濯雪看着他悠闲惬意的样子,心里越发生寒:“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还编出亲生妹妹去死的谎话,也能把头磕得那样作响,呵……丘上云,你可真豁的出去。”

    丘上云站起,望着石窟顶端的夜明珠,轻声道:“你错了,最初遇见你当真是场意外,我也没想到最后的考验是要骗你进来,而我的妹妹……”

    他一顿:“也当真死了,就在我抱着糕点跑回去的那天晚上,她就死了。”

    “不过,也正因妹妹的死,我才明白,人类的身躯太过脆弱,太过渺小,只因为缺少一口吃的,一点水,就能倒下永远都起不来,可若是神,那就不一样了。”

    他的眼眸里徒然迸裂出异样的火花,犹如烈焰熊熊燃烧,“若是能成神,便不必整日担惊受怕,生怕吃不饱,穿不暖,哪日生了疾病便会一命呜呼,死于黄泉,成为神的使徒,这样好的机会没有几个人会错过的,对不对?”

    “疯子!”梅濯雪看着他略显扭曲的眼睛,简直不能和最初遇见的那个直率的小孩儿放到一处。

    丘上云笑了笑:“没关系,像你这样的公子哥显然是不会明白贫民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的感受的,不过很快,你就能知道了。”

    随之话落,梅濯雪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很疼,很痒,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皮肤不停地在血肉里游走搅动,他疼痒得心烦意乱,特别想上手抓挠,但生生抑制住了。

    抬手一看,皮肤上鼓出大大小小的红包,异常渗人。

    “这不算坏事。”丘上云解释道“如果你能熬下来,自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说不定你还要感谢我。”

    梅濯雪低喘粗气,冷笑两声:“感谢?呵呵……感谢,我感谢你大爷!”

    丘上云从没想过落入绿池的人还有气力能爬出来,因此刚才梅濯雪一边同他说话,一边缓缓靠近时,他根本就没往心里边去,只道是最后的挣扎,临近再推一把便是。

    可哪知梅濯雪的爆发力如此强,竟扣住他的脚腕直直甩他下去!

    “哈……哈……”

    梅濯雪强忍着身上的不适爬出绿池,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他记得来时的路,但显然,这些四通八达的甬道里设有什么机关,他绕了几圈,终是迷路了。

    身上越来越疼痛,他的意识也逐渐不清醒,倚靠墙壁,倒了下去。

    等再睁眼时,他是被疼醒的,两肩的琵琶骨被铁钩穿透,另一头直直钉入石壁里,周围修建着四个石狮头,而他正跪于当中的圆形台上。

    “到底还差些时候。”

    先前那个白袍人站在他面前,似遗憾地摇摇头。

    “怎么,没有达到全先生的预期,让您失望了?”

    梅濯雪嘲讽地声音让白袍人一顿,“你说什么?”

    “全山先生还要再继续装下去吗,没必要了吧。”梅濯雪嗤笑地抬头看他“自打进国师府孤就觉得奇怪,哪怕只是神医,若没有王贵手谕或令牌,怎么可能畅通无阻地进出国师府,而且便是有恩,身为堂堂国师,也绝不可能放心任何一个人,哪怕只是个孩子。”

    “本来我只是疑惑,并没有深想,可直到丘上云站在绿池边,孤才想通所有……”

    想通这么长时间他察觉得古怪在哪儿——眼神,那些照顾他起居的侍从奴仆,又或是教他习武师父的眼神,都在透露一件事:

    他们从没有把他当人看待,准确地讲,他们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精致的贡品——奉献于神祇的贡品。

    白袍人沉默许久,摘下遮挡面容的兜帽,笑道:“不愧是殿下,心细如此,本座也无话可说。”

    “果然是你。”

    一张平凡且又干净的脸展露眼前,不是全山又是哪个?

    梅濯雪强忍身上剧痛,问道:“为什么,你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自然是为殿下好。”全山说道“殿下所有不知,您的母后想当初就是控蛊的一把好手,只可惜远嫁他乡,无法再继续研制,那身为她的孩子,您,是不是应该接替她的使命呢?”

    “什么使命?”

    “研制长生不老之药。”

    梅濯雪瞪大眼睛,“你疯了吧!世上何有长生之法!”

    “有的。”全山淡淡笑着,温和的好似在教导未开化的孩子“世间方法千千万,又岂能光凭一句话去否定。”

第一百八十章:毒非毒,药非药

    “所谓长生,就是活死人,肉白骨,神不灭,肌不腐,听上去短短几句话,可其中艰难又岂是能随意道出的?”全山缓缓走到旁边,看向卡在墙壁上的机关“所以殿下,您要忍耐住。”

    说罢,他往下拉动机关。

    墙壁上的四个石狮头开始往下吐绿水,梅濯雪想要远离那些源源不断攀升的水,可他跪着的,双手被绑,只能眼睁睁看着融入了万虫尸骨的水泽一点点淹没他的双膝,他的腰,他的脖颈……

    “啊!!!”

    ……

    ‘咔嚓’!

    竹册被他捏碎了,梅濯雪淡然地看着竹碎从指尖一点点掉落,就像当初他被污水覆盖,却无丝毫还手余地一样。

    “阿濯……”

    花醉漓抚摸他柔软的发,膝上的人神色冷漠,没有流露多余色彩,可那一身阴鸷低沉的气息,久久不散。

    梅濯雪握住那只小手感受着温和的暖意顺着皮肤流淌进血脉骨骼,他缓缓把小手覆盖上眼睛,才继续往下说:

    “我在那绿池子里泡了不知多久,只记得全身肿胀,脑子发蒙,血流凝固,每天徘徊死亡的边缘,醉醉你知道吗,我那时最庆幸也是最痛苦的就是每天被人唤醒,检察有没有死透。”

    “你知道吗,我多想就那么闭上眼睛再也不要醒,可每次听见有人唤名,却又忍不住强迫自己睁开眼,醉醉……我该怎么办……”

    他低声喃喃似是陷入永无止境的梦魇,花醉漓心疼地看着他,弯下腰轻轻环住眼前人的身躯,紧紧拥抱,似在安抚他又似在安抚曾经那个独自面对黑暗的小小少年:

    “阿濯,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不白受那一份痛苦,只有活下来,才能将所承受的一切百倍奉还,只有活下来……我才能遇见你……”

    梅濯雪微阖双眸沉寂于回忆,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犹如暗沉的潮水席卷,他只感觉浑身冰冷冷的,比被无数的虫蛇啃噬撕咬还要令他瑟缩,可是他也听到了,有个人告诉他‘不要死,活下来……活下来,让我遇见你’。

    “醉醉……”

    他睁开眼看见半搂住他的小人儿眼角闪烁晶光,茫然地伸出手轻拭,软软的,凉凉的,落到掌心却如烈焰一般燃烧灼热,连他的心都跟着滚烫起来。

    是为了他吗……

    第一次,有人为他流泪……

    “不哭的,醉醉。”梅濯雪把拂去的泪紧握手心,左瞳孔的荼蘼花纹忽明忽暗,诡艳猩红“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哪怕四肢断,万虫咬,碎骨逝血,我都会活下来……来见你。”

    花醉漓有些怔然:“你……四肢断,万虫咬,碎骨逝血,这些……都是他们做的吗?”

    “是啊,想要炼成药人,哪有那么容易。”梅濯雪睫羽微颤,嘴角的苦笑极具嘲讽“药人,乃万毒之躯,需挑选骨骼极佳的孩童,先学习秘术,待有所长,身泡毒液十二个时辰。”

    “若活,便喂下解毒丹,学习更深一层秘术,以此周而复始七七四十九天,等体内对毒物产生最基本的抵抗能力,便扔进万毒窟,受百毒撕咬,存活最后,方可为药人也就是‘蛊’。”

    一百个孩子里才有一个熬过毒池,一万个熬过毒池的人中才有一个能被扔进毒窟,可想而知,梅濯雪熬过毒池,受百虫撕咬,最后不瘫不死,对‘生’的执念该有多么强烈,强烈到……演化成‘恨’。

    花醉漓不敢设想他早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她不是没有见过那个毒池,在里泡上七七四十九天,再被毒虫撕咬,不死都要被逼疯!

    “他们如此……难不成就是为了所谓的长生不老丹?”

    “不错,毒非毒,药非药,取量平衡可救人亦可杀人,这就是药人心头血的妙处,不过……”梅濯雪眼底闪烁诡异的神色“那老头倒也忠心,研制两粒药以身试毒,结果全身溃烂,犹如一滩烂泥,天圣的先皇见了,便是那药有长生之效,他也不敢乱用。”

    花醉漓抓住一个关键点:“你说那全山全身溃烂,那人呢?是生是死?”

    “生死啊……”

    梅濯雪淡淡呢喃,睫羽不断闪烁,越来越下垂,花醉漓就看着他枕着她的膝盖慢慢歪头,再次闭上眼睛。

    “阿濯?”花醉漓惊了,伸手去轻拍他的脸,他整个人毫无反应唯有虚弱的呼吸还显示着他的生命。

    她盯着他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不是说会压制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既是压制,又怎么可能醒太久。”铁栏杆外不知何时多出一道身形,她提着椭圆红灯,缓缓道“走吧,你该去见国师了。”

    花醉漓抬头看向千媚妖娆妩媚的脸,笑道:“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掐算的刚刚好。”

    千媚忽略掉她话语里的淡淡嘲讽,只继续道:“走吧。”

    同样的道路,同样的人。

    花醉漓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马上要出暗牢,千媚却忽地顿住了。

    “怎么?”花醉漓忍不住冷嘲道“后悔带我出来了?不过也对,你们的那位国师对我有些赞赏,若是一个不慎替了千主子的位置,那该多得不偿失。”

    千媚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冷嘲热讽:“别再给太子殿下吃那些药了。”

    花醉漓一愣:“什么?”

    千媚微微侧头,但因逆着光,她根本看不清对方是什么神色。

    “那些药虽能让太子殿下缓暂苏醒,但久了会产生依赖性,到那时……”千媚动了动嘴唇,咽下剩余的话“总而言之,你还是少喂他的好。”

    花醉漓淡然地,直直地望向她:“你觉得,我现在还能相信你么?”

    千媚一哽,抬步向前走,头也不回地道:“随你!”

    这次,千媚没有带她在甬道里晃悠,而是走出了地下石窟。

    感受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花醉漓恍惚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她跟着千媚弯弯绕绕,竟直至来到了那八仙亭之中,正在观戏的国师和小皇帝面前。

第一百八十一章:所谓两国友好

    “回禀国师,陛下,奴婢把人带来了。”

    千媚往旁退一步露出跟随其后的花醉漓。

    花醉漓瞟一眼高座上的小皇帝,见他不动声色,就好似不认识她一般,她心底不由得暗暗赞一句,是个玩弄权谋的好苗子,只可惜生错了地方……

    “见过陛下,国师。”

    再怎么说她外面还套个外使的壳儿,丘上云自不会再大庭广众之下同她洗脑什么鬼神,抬手示意她起来,又唤人搬来椅子赐个座位。

    随后,丘上云道:“太子妃殿下,为表示两国之间的友好,本座与陛下经过商议,决策了一出方案,还请您过目,提个建议。”

    一叠宣纸放到花醉漓面前的桌案上,她翻开大致看了看无非就是让她成为代表‘天圣大梵天’的圣女,带着神鬼思想,传播感化,以此使两国更为融洽。

    她对上丘上云淡然自信的眼神,不论评价,微微笑道:“这番协议,不知我国使团可否知晓?”

    丘上云对此话有些出乎意料,却也回答道:“这些于你我决定便可,与他人没有太大关系。”

    “不不不,这有很大关系。”花醉漓连连摇头否定他的话,抬起手状似无意地点点自己脑袋,解释道“我们天和治国,向来是依靠这里,若是没有好的两国协议,回去后本宫恐怕会被责怪的。”

    丘上云皱眉:“一国太子妃,难不成惧怕几个微不足道的小官?”

    花醉漓笑了:“惧怕倒谈不上,但也没多少说服力,若此时来详谈的是本国太子,那无论签订什么样的协议,恐怕没有谁敢说出什么。”

    丘上云掸掸袍袖,状似无意地端起茶杯轻品,“说起这个,本座倒要提醒一下太子妃,太子如今身体不适,您还是少担忧些国家大事,多多陪他较好,若是哪天……”

    他故意留有余白,花醉漓听懂那话里的威胁,神色闪烁阴霾,脸上依然笑意不减:“所以说,若是哪天本宫夫君有个什么闪失,那临近边疆的十万铁骑肯定也不是吃素的。”

    丘上云撇茶盖的手顿住,就连一旁看着他们明争暗斗,忍不住偷摸乐的小皇帝也收敛下笑容,他们不是没有得到线报,天圣边界线驻扎有兵马,却不知有十万如此之多,若真出了什么事……

    小皇帝忍不住看向花醉漓。

    那可怜巴巴想要寻求个答案的小眼神花醉漓不是没有看到,但现在远不是使眼色传消息的时候,她拿起桌上的协议,走上前施施然对国师和小皇帝一施礼:

    “本宫想回驿馆见一下众使臣,免得他们误以为本宫和太子遭遇不测,传出不利的信号惹边关将士们担忧,我想,陛下和国师应该会允的吧。”

    施压施到这种份儿上,有再多的不满又有何用?丘上云没想到一个女人竟能有巧舌如簧的本事,没有说话,端起茶杯掩饰住不悦的神色。

    小皇帝道:“太子妃殿下想回驿馆自是可以,带上那人于身旁侍奉,免得传出去,说朕的天圣毫无待客之道。”

    小皇帝指的正是千媚,既应下她的要求,又给丘上云一个台阶下,如此平衡之术,花醉漓再次心中赞赏了小皇帝一下。

    丘上云见了自然也是点头满意。

    外头他跟千媚叨咕什么花醉漓不得而知,她端坐马车上拿湿帕子细细为梅濯雪擦额头,不大一会儿,车帘便撩开,千媚面无表情地坐进来一言不发。

    “他找你有何事?”

    花醉漓问这个问题纯粹打发时间,没指望她能回答,哪知千媚从衣袖中掏出个小瓷瓶,猛地一甩扔进她手里,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蚀蚕,便是先前大人给你的那个,不过服用过多容易使人变得痴傻,记忆混乱,且产生依赖性,最后会成为愚蠢透顶的白痴。”

    花醉漓捏瓶子愣住:“你……”

    千媚扭头:“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

    花醉漓看她许久,只轻声道一句:“谢谢。”

    马车来到驿馆前,早有天和使官在此等候,见到下马车的花醉漓犹如大赦,急忙上前拱手:“微臣,拜见太子妃。”

    听听,多么熟悉的语调,多么顺眼的面孔,终于看到正常人了。花醉漓十分欣慰地拍拍那名使官肩膀。

    使官:“……?”莫名发寒有木有?

    花醉漓紧接着道:“太子殿下受了风寒,身体发虚,你们快带他回去休息。”

    “是是是。”

    使官急忙招呼人把梅濯雪带下马车送进去休息,他又瞟见站在一旁妖娆百媚的女子,有心问什么,却不好开口。

    花醉漓看出来却没有点破千媚的身份,只是道:“这位是贵客,一定要好生招待。”末了,她又朝使官回道,“跟本宫去太子那处,看看他的状况。”

    使官是个老油条子,一听便明白其中深意,急忙伸手:“太子妃请。”

    梅濯雪躺在床上被随行来的太医把脉,可他本身脉象便古怪得很,太医额上冒出汗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刚想朝花醉漓赔罪,她却淡淡一摆手:

    “不必了,你只需照风寒的药方开一份便可,另外……”她侧头从太医耳畔低喃两句,太医连连点头,随后退下。

    屋里静了,使官看着她:“太子妃……”

    花醉漓坐床沿边,替梅濯雪掖好被褥:“把近些天的事,一字不落地,全部说一遍。”

    “是!”

    使官立马来了精神,把怎么进宫的,怎么见国师的,怎么被劝退的,怎么遭威胁的,一字不落地全讲给花醉漓听,他们天和好歹是大国,走到哪里不是被拥护着,谁知到了一处附属国家反而落了面色,还不好反驳,他们苦啊……

    诉了一通苦水,使官终是转移到正题上:“依微臣看,天圣必有不轨之心,出使至此,应当早日回国。”

    花醉漓更为欣慰地看他两眼,听听,多么好听的人话。

    使官:“……?”莫名被夸赞是人的感觉渗得慌,有木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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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病入膏肓的太子又看上我了介绍:
一场大火烧毁了新婚,新郎官被制成傀儡挂在房梁,这是一切不幸的开始,更是那个男人送她的新婚贺礼。
究竟为什么……花醉漓不懂,却背负煞星骂名死在精心布置的流言蜚语下。
怨气难平,一朝重回十五。
这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而那位疯批的太子殿下也只不过是个短命的病秧子。
花醉漓想了想,秉承趁他病,要他命的优良品质,她毅然决定为民除害。
左手举刀,右手制毒,只是那位太子殿下看她的眼神怎么越发得不对劲?
而且有些事情,又为什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京中盛传,太子殿下喜欢花家大小姐简直发了疯,为此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为了拥有她,梅濯雪百般筹谋,却不想反害了她的性命。
重活一次,他发誓要好好保护她,亦徐徐图之。
“醉醉,你看看我好不好。”
“醉醉,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醉醉,我们要不要赌一把……看看,是你先取走我的命,还是……我先夺得你的心。”重生!病入膏肓的太子又看上我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病入膏肓的太子又看上我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病入膏肓的太子又看上我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