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为戏
最后一日的换皮之术进行得比风无痕预想中的顺利,但绕是如此,他也依然提着心神,不敢松懈半分。
直到最后一步完美完成,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几日,必须好生休养。”风无痕再次替月清歌把了把脉,她此时真气虚浮,气机紊乱,整个状况都十分糟糕,原本身体都没好全,如今又承受这般痛楚,早已超出她的极限。
“说什么都得至少休息一周,如果你还想要这条命的话。”
月清歌刚努力地想张开嘴说话,就被风无痕一语道出了心思。
闻言无奈地垂下头,只剩下虚弱的喘息声。
接下来的一周,月清歌都待在浮生阁休养,月云兮每夜依旧会准时来为她渡真气。
所以这几天下来,月清歌虚浮的内力终于稳定了下来,而且大有更上一层楼的势头。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尽管身体未恢复完全,月清歌还是立刻马不停蹄地返回宫中。
没有直接回碧波苑的密室,而是去了早已荒废的翠竹苑,清妤在那里等她。
“想必所有情况公主都已了解。”
近一月不见,清妤倒是比之前看上去憔悴了几分,只是眸光依旧清澈。
“嗯,当务之急就是如何把初瓷救出来。”月清歌陷入了沉思,天牢,这个天底下最牢不可破的牢笼,每座牢房都独立开来,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由玄铁所铸,坚不可破,要想打开,需要三把钥匙同时开启,一把在当天值班狱卒手中,一把在狱长的手中,一把在司法吏手中。
一般要皇帝或太后亲自下旨,司法吏才可以联系狱长,将犯人带出。
所以没有宗政霖的允许,想进入天牢把人换出来,简直难于登天。
“既然如此,也只能赌一赌了。”
清妤第一次看到月清歌露出了沉重的神色,甚至还有...还有一丝悲伤?
入夜,紫阳宫偏殿。
宗政霖面色森然地凝视着跪在眼前的少女,他刚刚让魏公公不惊动任何人将羲和带了出来。
最近宫里关于羲和的流言蜚语四起,传的最多的就是两种,一种是羲和并非皇室血脉,公主身份不实,另一种就是现在的羲和公主乃是别人假冒,而不知真的羲和公主现在何处?
流言的端头,来自于碧波苑的一个老嬷嬷,听说是在长春殿就伺候过羲和公主的人,算是看着她长大,最近一段时间,老嬷嬷总觉得公主性情变了不少,但也没多心,直到有一次伺候公主沐浴,发现公主从小背上就有的胎记居然不见了,所以才有那样的流言传出。
是否真的有这样的一个老嬷嬷,以及她的话是否属实都不重要了。
因为流言传到了太后耳里,太后一向都是不喜羲和的,闻言更是大怒,当即便派人把羲和抓了,可是之后各种验证羲和都完全通过,没有易容,连胎记都与小时候一模一样,说话各种都无一丝破绽。
太后依旧不依不饶,不知听信了谁的话,竟要让皇帝与羲和滴血认亲,以验明她是否真的是皇族血脉。
只是宗政霖并没有轻易答应,将羲和暂时关在了天牢,一是迫于太后威压,还有是因为这件事也让他疑惑重重。
眼前的这个少女,给他的感觉不太一样,虽然没有一丝破绽,但是就是极其细微的感觉不一样了。
“说吧,你是何人?”
过了许久,宗政霖才开口问道,说是问,语气却很笃定,只是他心里仍旧还是不确定的。
依旧是倾国倾城的面容,清灵若仙的气质,弱柳扶风的身姿。
少女抬眸,眼里似有亿万星辰,“父皇连儿臣是谁都不知道了。”
“全凭毫无根据的流言,羲和就沦落至此,到底是皇家威严不可侵犯,还是在这宫中竟无一丝我容身之处?”
字字如珠玉落盘,惊得宗政霖心间一颤。
“是羲和错了,不该生于皇家。”
宗政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某个地方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云妃死之前,曾看着他说是她的错,不该嫁进皇家。
“这宫中的人,都容不下儿臣,儿臣孤身一人,也着实可怜,求父皇成全,赐白绫一条,让儿臣早日与母妃团聚。”
话音落下,半晌再无一丝声响,静谧幽深的大殿,呼吸声清晰可闻。
宗政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羲和的脸,她的神情一直安详而自然,仿佛求的不是赐死而是赏赐。
而正是这样的神情,同云妃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知不知道,越是刚强的东西越是易折。”
宗政霖强行压下心潮翻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宫中步步艰险,随时随地都有人算计着儿臣的命,实在是太累。”少女的轻笑声传来,像是自嘲一般,“更何况,这皇宫现在只是皇帝皇后的皇宫了,再无爹娘,也再无小七。”
“砰!”
什么东西应声而碎,清晰刺耳。
“原来你还记得。”
来自帝王无奈的叹息。
云妃并不喜欢宫廷,也不喜繁文缛节,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与自己的丈夫女儿过着最平凡的百姓生活。
所以当无外人在时,云妃会亲自洗手作羹汤,宗政霖会耐心地陪着羲和玩她喜欢的游戏,这个时候,连平时的称呼也变了,因为云妃喜欢,羲和可以直接唤宗政霖和她为爹娘,而羲和生于七月,云妃便爱叫她小七,只是这种称呼在其他人面前并不用,所以算是他们一家人的秘密。
曾几何时,他们真的只像是平凡幸福的一家人,只是到头来,到底只是黄粱一梦。
“是啊,我都记得,可是我宁愿什么都忘了。你知道,在她弥留之际,与我说过什么吗?”
少女突然抬头直视,原本温柔清澈的眸子此时变得无比凌厉。
还不等宗政霖开口,她便继续说道,“她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为什么,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她想的都还是你!”原本平静无波的语气此时陡然变得歇斯底里。
宗政霖整个人都隐于阴暗之中,看不清他脸上究竟是何神情。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变得沉重而逼仄,大殿的温度似乎也随着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心情的变化,而变得阴冷起来,丝丝寒意让人肌肤生疼。
很久很久,静默无言。
有种等待死亡来临的无力绝望逼迫之感。
“你娘...”
沉重低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些嘶哑。
“她从来都不是甘心认命之人。”
第三十二章 羞辱
“公主!公主!是公主回来啦!”三七喜极泪奔,一路喊着向魏公公身后纤弱的少女跑去,连礼仪都全忘了。
若水见状,也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
而清妤,早在三七之前就上去扶住了少女,“多谢公公。”
“分内之事。”魏公公微微颔首,便带着身后的两个小太监离开了。
“你们先去准备,一会公主要沐浴更衣。”
“是,姑姑。”若水连忙点头,和三七急急忙忙地下去准备了。
“姑姑,我们先进去吧。”
清妤抬头,对上了少女清灵如鹿的眼眸,心神一颤。
“好。”
在密室的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月清歌几乎是立刻回头走了过来,从清妤手里接过了初瓷,当即给她把脉。
“劳少主费心了,初瓷没事,他们未对我动用过私刑。”
少女温柔的声音传来,仍旧抵消不了半分月清歌的忧虑。
初瓷确实没有受伤,可是她的脸,她的脸,要怎么办,这不是伤口刀疤,连换皮都挽救不了。
都这样了,她还能云淡风轻地对她说没事。
“最大的危机都解决了,这个真的不算什么事了。”初瓷似乎看出了月清歌今日的失态,心中掠过一丝暖意。
“少主真的是很聪明,我按照你写的说,皇帝居然就放过我了。”初瓷微笑着说道,“只是这场戏,确实很难演啊。”
在月清歌回来之后,她就将一封密信用小青蛇传给了天牢里的初瓷,她料到宗政霖将初瓷关押着不让人审,也没有遵从太后的旨意,大抵是想自己亲自去查。
果然,初瓷被魏公公秘密带走了。
月清歌闻言,眸光黯淡了几分,她也只是想用一些前尘往事去赌一赌,她无法完全揣测宗政霖的心思,这种做法无疑很是冒险。
若今晚不能洗脱嫌疑,还引来了帝王之怒,那么初瓷,就绝对回不来了。
“接你回隐月的人已经在外面侯着了,回去之后,无痕师父会亲自为你诊治。”月清歌转过头去不再看眼前少女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初瓷,今日的恩情,月清歌铭记。”
初瓷闻言神色一愣,她抬头看向月清歌。
说到底,她不过是月云兮的一颗棋子,也只是一位普通隐月弟子,月云兮对她有救命之恩,这本来就是怎么报答都不够的,她怎么样无所谓,重要的是她必须做好一颗棋子应做的事。
这次事发突然,又如此严重,若是月云兮弃了她,让她为月清歌去死,她也没有半分怨言,本来她的命就不是她自己的。
可是月清歌却说,她铭记她的恩情。
初瓷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现在觉得心里酸酸的,又夹杂着一丝满足的甜意。
“走吧。”
月清歌打开了暗道的门。
“少主,你不想知道皇帝与我说了什么吗?”
初瓷在进入暗道前回首问到。
月清歌沉默不语。
初瓷心思玲珑,她明白今夜说的那些话,揭的不止是一个人的伤疤。
“虽然这样很冒昧,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初瓷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皇上最后说,你娘从来都不是一个甘心认命的人。”
说完,她就向着暗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主,我们得出去了,一会若水和三七见不到你,该着急了。”清妤小声提醒道,月清歌从初瓷走后,就开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神色冰冷而沉重。
“他说的对。”
“什么?”
对于月清歌突然这么一句,清妤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并没有听到最后初瓷跟月清歌说了什么。
“没什么,出去吧。”
月清歌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公主,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真真是受苦了。”
三七为月清歌宽衣的时候,看到月清歌瘦的连衣袍都显得极为宽大,又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行了,就知道哭。”若水轻声呵斥着三七,可自己也依旧是眼圈红红的样子。
“这几日,可有人欺你们?”平静柔和的声音,让三七和若水心里安定不少。
“没有,那些人都避我们如蛇蝎...”三七小声抱怨着。
“这是正常的,这深宫之中,谁人不是如履薄冰,最难揣度的,莫过人心。”月清歌玉足轻点,一步步走进氤氲着雾气的浴池,“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三七正想进寝殿去服侍月清歌梳洗,就看到月清歌自己打开门出来了,而清妤像之前说好了的一样,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檀木盒子。
见到月清歌,清妤微微行了一礼,“公主,东西都备好了。”
“让她们下去吧,你与三七随我去就好。”
“是,公主。”
清妤一摆手,三七就赶紧过去和她一起接过了小宫女手中的檀木盒。
“姑姑,这些是要送给谁的呀?”三七好奇地问到。
“太后。”月清歌的声音刚落,人已经走在了前面,清妤和三七赶紧跟了上去。
此时的宫中还处在一片静谧之中,倒是别有一番清净宁和之感。
她们一路走来,在路过上书房的时候,却听到了几句刺耳的喧哗声。
上书房是皇子们平日里读书的地方,这个时候,应当是快要上课了,只是此时上书房门口却聚集了一群人,看模样穿着,应当是皇子们及他们的一些随从。
“你怎么又来了?草包读什么书,不过是影响我们罢了。”
一名少年面带不屑,高声讽刺道他面前的青年。
他正是十三皇子承志。
而他面前的青年,穿着十分朴素,五官外貌也并不突出,却另有一种中正平和,温润淡泊之感,让人一见就容易心生好感。
此时闻言,微微有些羞赧,但神色依旧是坦然的。
“怎么?今日不用照顾那个病秧子了?”
十皇子承懿也开口道,他神色倨傲,嘴角带着一丝玩弄的笑意。
“昨日太傅可是布置了课题的,没有完成的人今日不得进上书房,不过恰好你昨日没来。不过若是你肯跪下来求求我们,说不定会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承懿像看玩物一样看着青年,而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这不过是他们平日里的一种消遣罢了。
“你们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月清歌停下脚步,向后望去。
第三十三章 杀机
一身风华的少年踏着微熹的晨光而来,五官虽仍旧有几分稚嫩,却已显出良质美玉般的资质,清朗俊逸,身姿出世。
也不过大半月不见,却有种恍若隔生的感觉。
承德和十二皇子承灏刚到上书房门口,便看到了这一幕。
“都快上课了,还聚集在这里做什么。”
对于这种欺凌侮辱他人的做法,承德一直都是很不齿的。
承懿他们一见是承德开口,也不好再继续为难,毕竟承德远比他们要受父皇重视得多,得罪承德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
“九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某些人昨日刚被夫子罚了,这是想在别人身上找回来呢。”承灏开口笑到。
“你...”承懿闻言大怒,立刻想反驳回去,却被人制止了。
承懿怒气冲冲地抬头,当他看清阻拦他的人的面容时,瞬间泄了一大半的气。
“五哥。”尊敬乖顺的态度,跟刚才截然相反。
承修微微颔首,他生得极白,眉目也是清浅的样子,一双眸子淡如琉璃,本是很好看的模样,却没有一丝生气,即使站在初晨的阳光下,仍旧给人丝丝阴冷的感觉。
他就是琳贵妃的独子,承修。
“都进去吧。”
“是,五哥。”
除了承懿,其他几位皇子也都对他十分尊敬的样子,闻言便都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承德对着之前那个青年微微颔首,也与承灏向着里面走去。
而就在这时,那个青年对着月清歌遥遥行了一礼,算是打招呼了。
“七哥安好。”月清歌回礼。
承风闻言,愣在了原地,很久没有人,会这样唤他了。
随后他释然一笑,对着月清歌大方地点了点头,也转身进去了。
“公主,那就是七皇子呀,果然如传闻中那样落魄,真是不易。”三七望着承风的背影感叹道。
承风的母妃娴嫔娘娘当初只是一名宫女,在机缘巧合下得了圣宠,便有了承风,只是娴嫔没过多久就失宠了,得不到皇上的重视,再加上没有母家扶持,所以他们母子二人在宫中的日子很是艰难。听闻娴嫔一直身患顽疾,却得不到诊治,日子很是难过。
“哪里落魄了,我怎未看出。”月清歌抚了抚衣袖,“走吧。”
“是。”三七依旧乖巧地跟着,既然公主说不落魄就不落魄吧,反正公主说的都是对的。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羲和的声音。”刚进了第一道门的承德停下脚步,蹙眉向外望去,却并没有看到什么。
“九哥,你就是太担心羲和姐姐了,放心吧,她吉人自有天相,这次也定会渡过难关的。”承灏暗叹了口气,安慰道。
承德也摇头浅笑,他竟都生出幻觉来了。
羲和现在应该还被关在天牢,虽说没有被用刑,但天牢那种地方,又怎是她能待的地方?
承德一想到这里,一颗心又被攥紧了,不论怎样,一会还是要再去见一见父皇。
“公主,前面就是宁心殿了。”清妤开口提醒道。
月清歌点点头,抬眸望去,这座宫殿依旧是古朴大气的样子,只是她一向对这里没有什么好印象。
“公主来的不巧,太后娘娘正在礼佛,还请公主暂候。”
月清歌等了半天,只等来了一个宫女传话,连茶都没有半盏。
不过也正常,太后一向不喜她,如同不喜当年的云妃一样。
“原来是羲和妹妹呀,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怠慢了。”
熟悉的刻薄声音传来,随即安宁略带嘲讽的脸便出现在了月清歌的视线里。
月清歌抬眸看了她一样,便再无反应。
“妹妹还是这般性子,对我不敬没什么,可你现在在宁心殿,如此倨傲,你可把太后放在眼里?”
安宁依旧是嚣张跋扈,按捺不住的性子。
“礼佛需要宁心静神,虽不能伴皇祖母左右,但羲和仍旧心怀虔诚,刚才正在感念佛祖慈悲胸怀,不曾听到姐姐说话,请姐姐恕罪。”月清歌依旧是清浅淡然的样子,目光都不再抬起半分。
安宁闻言柳眉倒竖,这就是在说她喧闹,不虔诚了?可是羲和那个样子,她可是没有看出半分虔诚。
昨夜,父皇居然亲自前来,给皇祖母解释羲和的事是受到了他人的诬陷,羲和确是皇室血脉无疑。虽然如此,皇祖母还是生了好大的气,今日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羲和。
安宁一想到这里,又开心了起来,“妹妹所言不错,只不过这心怀虔诚,光嘴上说说可是不够的,太后最近正在收藏悟道大师生前所有的文集,你若是有心,不如随我同去藏书房整理?”
“好啊。”月清歌抬头,展颜一笑,如画中仙子般,钟天地灵气,令万物失色。
安宁也被这样的笑惊艳了一瞬,随即心里便是浓浓的妒忌。
“那请妹妹随我来吧。”
等到了藏书房门口,清妤和三七便被扣下了,说是宫女不得进藏书重地。
“公主...万事小心。”清妤深深地看了月清歌一眼,低声说道。
“无碍。”
安宁一脸不屑地看着羲和波澜不惊的样子,她最是看不惯羲和不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清冷的态度,等会太后开始收拾她,看她还怎么处变不惊。
等进了藏书房,一步步走下来,连月清歌也微微惊叹,这里的佛经数量之多,怕是集齐了这天下流传的佛经的大部分了。
“妹妹先在这里候着,我去拿悟道大师的文集过来。”安宁话音一落,就闪身不见了,她自然不会去拿什么文集,只不过是躲在暗处看接下来羲和被太后处置。
月清歌望了望周围设计得极为古典优雅的书架,唇边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随即,她定定地看向被书架遮掩住的一处雅阁,遥遥行礼,“皇祖母安好。”
半晌静谧。
“你可知你为何来这里?”
过了许久,才传来太后颇有些凌厉逼人的声音。
“皇祖母要羲和过来认错,可羲和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清雅空灵,不卑不亢的声音,在这藏书房之中,更显得轻盈悦耳,宛如天籁。
“那让哀家来告诉你,你错在哪里?”
太后话音一落,周围的书架立刻开始飞速移动起来,形成一个八卦阵法,将月清歌围在中心。
“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太后缓缓移步出了雅阁,站在了月清歌面前不远处。
她保养得极为得宜,一张容颜依旧是眉眼如画,明眸皓齿,只是仔细看的话,依旧能发现些许岁月的痕迹,尤其是眼中的沧桑,这是掩盖不住的。
“像你和你母妃这样的女子,不论在哪里,哪里都会不太平,这样的祸害,皇帝不忍心,只能由哀家出手解决了。”
第一章 求诊
在太后话音落下之时,气氛陡然变得阴冷肃杀。
“一,二,三...十二。”
周围有十二人持兵器隐于暗中,可以时刻发动攻击。
再加上所有的书架里皆有机关,排列方式按照八卦阵法,每一处设计都极为讲究,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确实是想要她的命了。
月清歌凝视着太后不语,虽然来之前对这种结果就有打算,可是她毕竟不是一个会完全将自己性命交付他人的人。
转瞬之间,破阵之法了然于心,冰魄银针也悄然运于指间。
死一般的寂静,连躲在暗处的安宁都被突然变得冰冷沉重的气氛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月清歌在静静等待着,太后所给予她的,致命的一击。
几乎是无声的,刹那间,机关全部启动,之前隐秘不发的十二人如离弦之箭像她袭来,却没有带起一丝声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月清歌却闭上了双眸。
能不能全部挡住呢?
她静静地想着。
“砰砰砰!”
刺耳的兵器落地声,带起一片火花闪烁。
月清歌缓缓睁开眼,冰魄银针已不露痕迹地收回袖中。
“你!”太后见状气得微微发抖,两根护甲生生折断在了手中。
在这么短的时间,接下所有机关,阻断十二人凌厉的杀招。
帝卫,果然名不虚传。
月清歌抬头,正视她眼前男子背影。
“太后娘娘,属下奉皇上之命前来,既然现在已确定羲和公主确实不会武功,还请太后娘娘高抬贵手,让属下带公主回去复命。”
带着面具的男子,看起来颇有些清瘦,光凭身形气质,倒是像文弱书生的模样,却将月清歌完全护在了身后。
“混账东西!”太后动了真怒,挥手一下子打碎了身边的珐琅花瓶。
“羲和,你的命,我迟早要收,我倒要看看,皇帝是不是次次都能护得住你!”
怨毒的声音,早已不复之前的尊贵骄矜。
男子向着太后行了一礼,便带着羲和走了出去。
就在快要出藏书房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可是早知道我在?才不做反抗?”低沉悦耳的男子嗓音。
“羲和只是相信父皇。”
真诚的面容,真诚的语气,却让人无法相信得起来。
真是奇怪的女孩子呀。
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不再言语。
等走出藏书房的一瞬间,月清歌被阳光洒了满怀,冰冷的身子感觉到了丝丝暖意。
之前的男子在出门的时候就突然不见了,大抵是回去复命了。
“公主。”三七一见到月清歌,就开心地跑了过来,“她们没欺负公主吧?”
“没有。”月清歌摇摇头。
清妤也上前了来,“没事就好。”
“回去吧。”月清歌抬头看了看阳光,唇边浮起一丝清浅笑意,将周围的宫女太监都看痴了一瞬。
三七见状颇有些得意,连太后身边的人,大概也是没怎么见过如她们家公主这般美的人儿了。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清妤和公主早已走远了,又急急忙忙地一路小跑跟上去。
等刚回到碧波苑,就看到若水走了过来,“公主,九殿下来了,正在里面等候。”
月清歌点点头,便向着主殿走去。
“羲和!”惊喜的声音响起,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你没事吧,我刚才才得了消息,听说你刚被放出来又被太后召过去了,怎么样,她没有为难你吧?”
月清歌看到一脸担忧的承德,难得俏皮地在他面前转个了身,“你看,我前前后后都没有事。”
“没事就好。”承德这些天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月清歌来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段时间,多谢你为我做的那些。”
“你怎么还跟我说谢谢。”承德说话之时,悄悄瞟了一眼月清歌的头发,发现她没有戴那支玉钗,心底有几分失落。
前段时间,他看到羲和戴了他送的玉钗,还高兴了很久。
月清歌将承德略微的不自然收入眼底,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承德也很快敛了情绪,又讲了许多近日宫中的趣事逗月清歌开心,待了好一会才离开。
入夜,月清歌倚窗而立,目光落在了紫阳宫的方向。
其实,她一直都有一块免死金牌。
只不过那不算是她的,而且当初宗政霖赐给云妃的,可是当初她母妃死的时候并没有拿出,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为何。
母妃死后,免死金牌便到了莫姝那里,当初为了保护自己被杖刑时也没有拿出,只是在莫姝死之前,将免死金牌偷偷放在了她怀中。
今日,她也差点死在宁心殿,但是她也没有想过拿出免死金牌。
一面是她觉得即使拿出了,太后不认她也没有办法,另一面,她心里一直对这枚免死金牌心存芥蒂。
当初宗政霖赐给云妃免死金牌,是为了即使他不在的时候,也无人敢动云妃性命,可是最后是他亲手命人杀死了云妃。
多么讽刺。
月清歌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一阵风吹来,带来丝丝缕缕的寒意,现已入深秋,凉意深重,月清歌拢了拢披风,不再停留,向里走去。
子夜时分,整个偌大的皇宫都已陷入了一片静谧的黑暗之中。
“什么人!”宫门处火光乍现,沉重冰冷的黑衣盔甲让人心惊。
“在下是丞相府管家,我家夫人得了急症,来请太医救命。”
一名穿着朴素老奴拿出腰牌递了上去,神色焦灼,目带哀求。
一听是丞相府,守宫门的侍卫也不敢怠慢,更何况卫祁一向口碑极好,也十分清廉,家中人生病也从不进宫请太医,这次怕真的是病得凶险。
于是不一会,太医院当值的李太医便随着侍卫出来了,之后便上了丞相府的马车。
李太医一到丞相府,几乎是十万火急地赶到了夫人的房中。
此时卫祁也守在一旁,神色十分凝重。
“见过丞相大人。”
“太医不必多礼,请来看看贱内如何?”
李太医一见到夫人的脸色,便心道不好,立刻诊脉,却是越诊越心惊。
“如何?”卫祁看着满头大汗的李太医,担忧之色更甚。
“这,这,这...恕下官无能,看不出夫人的病症。”李太医此时都不敢抬头看卫祁,“夫人现在是急火攻心,气机紊乱,下官只能暂时开些缓解的药,只是这病因,却是不知,所以也无法对症下药,将其根除。”
“劳烦太医。”卫祁转过身去叹了口气,便坐在了夫人床前,静默不语。
李太医心里舒了口气,暗想卫丞相当真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人,这事若是遇上当初的柳相,只怕他都出不了这个门。
待李太医走后,卫祁让其他人也下去了。
他静静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神色痛苦的女子,眼底有着浓重的悲伤,“心悠,是我对不起你。”
第二章 大师
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快天亮之时,丞相夫人的脸色才稍稍有所缓和,但也只是缓和。
“恕下官无能,丞相大人还是尽早另请高明吧。”李太医再次为夫人诊脉后说道。
“多谢太医,宗叔,送李太医。”
卫祁面色一如既往的凝重。
他话音一落,昨夜进宫去请太医的老奴便走了过来,对李太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太医最后看了夫人一眼,心里微微叹气,他算是太医院的翘楚,但却瞧不出这夫人究竟得的什么病,而且这般凶险,恐怕接下来会危及性命。
只是这句话,他没敢跟卫祁说。
摇了摇头,李太医便跟着宗叔出去了。
“大人,这可怎么办是好啊?”夫人的贴身丫鬟平儿站在一旁泣不成声,她从小就跟着夫人了,感情好的如姐妹一般,如今连她都意识到了这次夫人恐怕凶多吉少,忍不住悲泣。
平儿一哭,一边的丫鬟仆妇们也忍不住掉泪,夫人平日里极为温柔,待她们都很好。
“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一个老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用拐杖重重地撞了一下地,大声呵斥道。
“娘,你怎么过来了?”卫祁赶紧走上前搀扶。
“心悠都这样了,你还想瞒我吗?我就不信了,那么多大风大浪我们家都闯过来了,这次难道会过不去。”老夫人虽然年岁已高,但说话仍旧中气十足,颇有一番气势。
“去,把这帝都的名医都给我请过来。”
“老夫人,这帝都的名医都请过了,昨夜连太医都来看过了,还是不行。”平儿哽咽着说道。
老夫人闻言也忍不住蹙眉,“那要不然,去请太医院的院正...”
“母亲!院正乃是给皇上皇后和太后看病的,我们岂能逾矩。”卫祁一听便打断了老夫人的话,纵使他为了心悠的病担忧万分,也不可能做如此逾矩的事。
“大人,老夫人,奴婢倒是知道民间有一个张大师,对付一些疑难杂症很有一套。”一个上了年纪的仆妇跪地说道。
“胡说,江湖神棍岂可信?”卫祁立刻反对到,他从来是不信那一套的。
“快去请。”老夫人大手一挥,便有丫鬟赶紧下去办了。
“你信不信不重要,如今已没了法子,任何希望都值得一试。”老夫人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不再言语,只是忧虑地看着床上的女子。
卫祁也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师父,师父,门外有人来请你,说是丞相府的人!”
一个小男孩跑得脸蛋红扑扑的,他是第一次见到大官家的人,难免激动不已。
而落下帘子的草亭里,却没有任何回复,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两道人影。
“师父?”小男孩再次叫了一声,丞相府这种地方来人请,师父不应当很高兴吗?
而此时在草亭内,一场棋局对弈已达到了高潮。
“看来先生的机会来了。”清朗低沉的男子声音。
“多谢公子。”
执黑子的手微微颤抖,最后终于落下。
一子落,全盘定。
黑胜。
“老夫人,那位张大师来了。”平儿之前就在门口望着,一见人来了,就立刻进去通报。
“快请。”
话音刚落,就见到一个中年男子跟在宗叔后面进了来。
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大师高人的样子,也没有像其他道人一样穿着夸张,或者带着许多道具,只是一身青布衣,文质彬彬,温和有礼的样子,倒是很像个教书先生。
“草民张廷渊见过卫丞相。”既不倨傲也不卑微,谦和有礼中又带有一丝不屈的风骨。
连卫祁也无法从心里生出不悦。
“大师,您快来看看我这儿媳吧。”老夫人急忙走了上来,她一向是相信鬼神之说,见到张大师前来,心里也安定了几分。
“是,老夫人莫急。”
张廷渊仔细观察了夫人的状况,又连着在这屋中走了几圈,才开口问道,“夫人可是夜夜不得安眠,觉得心悸难安?”
之前才醒转过来的夫人许心悠此时正半躺着,闻言点了点头。
“老夫人,在下有些话需要询问夫人,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屏退他人。”张廷渊看向老夫人,神色坦然。
“行,你们都退下吧,祁儿,你也下去。”老夫人大手一摆,卫祁虽面露难色,但还是出去了。
“大师,我就在这可否?”老夫人见人都出去了,开口问道。
“可以。”
张廷渊直接走到了夫人面前,对着她周围看了会,才开口道:“夫人可是在夜间时时见到有人进入房中?”
“你怎么知道?!”许心悠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廷渊。
“那个人可是从来看不清面容,但身形极为娇小。”
许心悠听到这句话后又差点晕了过去,仿佛是触动到了她什么,她开始哭泣起来。
“心悠,你怎么还是放不下啊?”老夫人也是一脸悲戚,过去轻抚着她的背。
“娘,不是我放不下啊,那个孩子,夜夜都来找我,当初是我,都是我,是我害了他,我为什么不听劝,为什么非要去...”许心悠情绪已经陷入了崩溃的边缘,语无伦次地不停说着话。
“夫人若是想睡好觉,只需夜夜在床边屋外洒上些许糯米即可。”
“不,不可以,我也...我也想见见那个孩子...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我知道他怨我,我知道的,可是我...是我对不起他...咳咳咳...”
“行了,行了,我们不说了。”老夫人心疼地帮许心悠顺着气。
“这...”张廷渊面露难色。
“张大师,求你救救我儿媳吧。”老夫人目带哀求。
“那我可能需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老夫人闻言看了看许心悠。
许心悠沉默了半晌,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娘,我想为那个孩子讨回公道。”
之后,她便娓娓道出了那个成为了她心病的旧事。
第三章 往事
在卫祁还是礼部尚书的时候,曾被当时朝中正当权的柳相拉拢过,并且想方设法强行送了他一个叫阡陌的美姬。
卫祁自然是坚决不接受的,但后来发现阡陌也是被柳相逼迫,拿她一家老小的性命为要挟,让她去服侍卫祁。
得知真相的卫祁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当然知道柳相这样做就是认定了他不会坐视不理,可他确实没办法不管。
迫于无奈,他只得暂时留下了阡陌,只是从未与她有过什么,并打算日后送她出去寻个好人家,连许心悠也因同情她的身世,而对她格外的照顾。
可是就在卫祁为了给那个命妇申冤而跪在宫门口的时候,阡陌却突然跑来跟许心悠说她得了消息,卫祁的举动惹恼了皇上,皇上下令要将他打入天牢,许心悠当时一听就急了,也顾不得思考那么多,连当时平儿劝她先让下人去打听打听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执意跟着阡陌往外走去。
可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就在她们经过池塘的时候,阡陌却突然伸手把她一把推进了池塘,速度快得连平儿都来不及阻止。
过往的家丁见状,立刻跳下水去救许心悠,阡陌却趁乱赶紧离开了尚书府。
后来许心悠虽然被救上来了,可是她的孩子却没有了。
而她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她居然怀了孩子。
可是,只是刚刚知道,连喜悦都来不及,就没了。
她与那个孩子,连打个照面的机会都没有。
从那以后,许心悠的身体便开始一日不如一日了。
回来后的卫祁知道这件事后,也只能不断地安慰许心悠,尽管他心中的悲痛也一点不少。
后来卫祁因官场失意和丧子的双重打击,便辞官归隐了,带许心悠回家乡养病。
回去之后,许心悠倒是有精神了许多,大抵是因为远离了伤心地,而她的家人又时常来陪伴她的缘故。
可是后来柳相倒台了,卫祁突然被皇上任命为丞相,一家人又不得不再回了帝都,许心悠就又开始犯病了。
“我能感觉得到,我一回来,那个孩子就来找我了,他在怨我,在怨我...”许心悠说到这里又忍不住低声啜泣。
“后来,我们也试图寻找阡陌,想给心悠和孩子一个公道,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她。”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
张廷渊略微一沉吟,从衣袖之中拿出一串铜钱,开始卜卦。
过了半晌,他看着卦象开口道:“这卦象显示,老夫人你们要寻的这个人并不存在。”
“也就是说这个人可能已经不存在这个世间,或者去了极为遥远的地方。”张廷渊解释道。
老夫人闻言神色依旧沉重,其实她很明白,阡陌多半是被柳相处理了,至于怎么处理的就不清楚了。
张廷渊收起了铜钱,正色道,“夫人,您与这个孩子确实缘浅,今生注定做不了母子,若是尚有牵挂,还需了结。”
“如何了结?”
这是老夫人开口问的,许心悠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泪珠像无知无觉般落下。
“那便见一面吧。”
张廷渊微笑着说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日天气如何一般。
过了几日后,一辆精美华贵又不张扬的马车停在了帝都城外的一个小村庄前。
引得许多小孩子跑来围观,马车在这里可是几乎见也见不到的东西,而这辆马车又这般好看,小孩子自然很是好奇。
不一会,家奴就扶着一位年轻的妇人下来了,虽面色有些苍白,但仍掩盖不了她娇美的容颜,在她之后,又下来了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中年人。
“张大师,他...我那孩子真的在这里?”许心悠神色颇有些紧张,连手都在微微颤抖,她看了看周围的孩子,心情既激动又难过。
“是的,夫人请随我来吧。”张廷渊走在了前面引路。
老夫人走在了许心悠身边不停地安慰着她,“张大师可是在房中闭关了好几日,耗费大量心神才算到那个孩子投胎到这里的,一定不会错的,你放心。”
没走多久,张廷渊就停在一个看起来有些简陋的小院面前。
里面也就两三间棚屋,还带着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的地上正晒着谷子,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在那里玩耍。
许心悠一见到那个孩子就离不开目光了,“张大师,是...是他吗?”
“你们是什么人啊?”
张廷渊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妇人,有些紧张疑惑地望着他们。
“怎么了,三娘?”一个身形颇为强壮的男人从旁边的屋里出了来,他身上穿的衣服灰扑扑的,沾了不少灰尘泥土,此时一出来看到院子外面站了一群衣着华贵,气质不俗的人,便愣住了。
“你们找谁呀?”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们是丞...”平儿刚开口便被许心悠制止了。
“这位姐姐,大哥,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见见孩子。”许心悠目带哀求。
孩子?夫妇二人的目光落在了院里玩耍的小虎身上。
“我们...我们不卖,给再多钱也不行。”妇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过去把小虎抱在了怀里。
“二位,你们误会了,我家夫人只是求子心切,想收一位义子而已,并不是想买你的孩子。”张廷渊缓缓开口道,他生得儒雅,又有读书人的风范,说的话让人很容易信服。
妇人闻言少了几分戒备,这种说法也有,某些妇人始终怀不上孩子,便去收一个义子,但只是名义上的,收了孩子后便会积福,上天垂怜便会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
“这样啊,是我们误会了。”汉子见状,赶紧拉了拉妇人的衣袖,“就把小虎给他们看看吧。”
妇人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松开了手。
许心悠在平儿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看着小男孩泪如雨下,却不敢太过靠近。
而小男孩似乎有点怕许心悠,转身向他娘背后躲去。
“夫人,这个孩子恐怕不是。”张廷渊蹙眉沉吟道。
第四章 义子
许心悠伸在半空的手顿住了,她回首看向张廷渊,神色又变得紧张起来,“可是...找错了?”
张廷渊摇摇头,“不会错。”说完他的目光越过院子看向了里屋。
许心悠见状,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快步走进了里屋,院子里的妇人惊呼,想去拦住她,却被老夫人拦下解释着。
张廷渊与那个壮年男子说了句什么,也跟着许心悠进了里屋。
当他刚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许心悠近乎半跪在一个男孩面前,身子因抽泣而不停地抖动。
男孩坐在床上,目光有些呆滞,鼻涕搭拉着,身上穿的衣服也有些脏,他此时看着许心悠,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是他,是他,跟我梦里的一样,他想与我说些什么,我总是听不清,就跟现在一样。”许心悠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孩子,孩子,娘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张廷渊赶紧制止她,“夫人,现在这个孩子确实不是你的了,请你冷静一点。”
许心悠被张廷渊的话微微带回些理智,但目光仍旧痴恋般地盯着那个孩子。
“夫人当年落水导致失了这个孩子,也因这个孩子在当时丢了一缕魂魄,无法完整地转世,所以当他投胎到这户人家,便一生下来就先天不足,是个痴儿。”张廷渊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而孩子留下的一缕魂魄,因是思恋母亲,又无处可去,便时时来找你了。”
许心悠听完又仍不住泪如泉涌,“我要带他回去,我要补偿他。”
张廷渊又劝了几句,稳定了她的情绪,才和孩子的父母去商量此事。
“这位先生,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大户人家,实不相瞒,我近日因搬木受了腰伤,无法再做苦力活,家里的情况确实比不得以前了,养两个孩子负担也极大,若是里面那位夫人喜欢平安,愿意收养平安,我们也答应。”汉子一听张廷渊的意思,便立刻表态道。
他说的也都是实话,现在他们家里确实很穷,再加上他一直嫌弃平安是个痴儿,五岁多了仍旧不会说话,如今有这样富贵的机会,送出去也不算亏待了他。
“你说什么胡话,平安是我的儿子,说什么我也不会给别人。”妇人一听自己的丈夫如此说,当即反对,冲到里屋,一把把男孩抱起,对着许心悠怒目而视。
“这位大姐,恕在下直言,我家夫人确实很喜欢这个孩子,且有意愿将他收为义子,并不是要抢你的孩子,只是在这孩子日后的生活或者发展前途上,我家夫人都会多加照拂。”张廷渊语气真诚。
“平儿,去将礼金和帖子拿出来吧。”老夫人开口道,平儿自然照办。
“丞...丞相府...”那个汉子一看到帖子上烫金的三个大字,手一抖,帖子差点掉下来。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汉子赶紧下跪磕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没想到这次来他家的人是丞相府的人,腿都吓得抖如筛糠。
在屋里的妇人自然也听到了自家男人的话,不可思议地看向许心悠,目光惶然又畏惧。
“我们这样做并不是以势压人,只是表明诚意,若你们愿意,那个孩子绝对可以过上比现在好千百倍的生活。”老夫人缓缓开口,自有一股气势威严。
“是,是...大人,你们把平安带走吧。”汉子抬头,目光仍是很敬畏,“平安能去丞相府,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罢,他赶紧起身将屋里的妇人拉了出来,低声耳语了几句话,妇人神色仍旧是畏畏缩缩,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又偷偷看了眼跟出来的许心悠。
“夫人,刚才...是我冒犯了。”妇人看着许心悠有些局促,像是想行礼又不知道行什么礼。
“没事,是我唐突了。”许心悠也道歉,丝毫没有架子。
“我也知道,若是平安能跟着夫人您,会比待在这穷乡僻壤好太多,我也不奢求什么,只求夫人一年能让我见平安几次,若是麻烦,一年见一次,一次也行。”妇人看向怀里的孩子,眼里含泪,满是不舍。
“要是你们愿意,可以一同去丞相府,安排个事情做,一家人也不用分离。”老夫人询问性地看向这对夫妻。
“这...可以吗?小人笨手笨脚的,这怕是做不好什么。”话虽这样说,汉子的脸上却满是激动,能去丞相府做事,他做梦都不敢想。
“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了,这个孩子要是突然离了爹妈,也会不习惯,是吧,心悠。”老夫人看向许心悠。
“是,大姐,你随我一同回去,我们可以一起照顾孩子。”许心悠现在满心都是做母亲的温情,目光一刻也没离开平安那个孩子。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妇人闻言大喜,想给许心悠磕头,却被许心悠拦住了。
“你们要是方便,现在就随我们回去吧,丞相府里什么都有,你们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了。”老夫人一摆手,“平儿,你去把另一辆马车收拾一下。”
“是,老夫人。”平儿领命去了。
没过一会,就收拾妥当,一家四口便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可许心悠想多看看平安,又把平安带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说来也奇怪,平安似乎一点也不怕许心悠,反而对她颇有些亲近,这让许心悠欢喜不已,一路上不停地跟平安说着话,看得老夫人也安慰良多,心想着回去后一定要好好谢谢张大师。
收到消息的卫祁因为担心许心悠,很早就在丞相府门口等着了,他心里仍旧不相信怪力乱神那一套,所以也并不觉得许心悠此行有什么意义。
可是当他看到从马车上下来,抱着一个小男孩,一脸欣喜,步履稳健的许心悠时,不由得愣住了,前几日还病重,现在就好了?
“见过丞相。”张廷渊先上去行了礼。
“夫人这是刚解开了心结,欢喜过甚,不过身子仍旧虚弱,日后加以调理,便可痊愈。”张廷渊向卫祁解释道,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卫祁闻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张廷渊,这也是他第一次正视这个在他之前看来是神棍的人。
许久后,他才神色有些严肃地缓缓开口道:“本官可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先生?”
“丞相好记性。”张廷渊谦和一笑,抬眸平视卫祁。
第五章 平冤
卫祁应当是见过张廷渊的。
说是应当,是因为当年张廷渊在钦天监待过,只是那个时候相比较尹启,他实在是太声名不显了。
卫祁曾作为礼部尚书与尹启打过交道,而对于总是站在尹启身后的张廷渊,也只有些模糊的印象。
“先生,贱内的病真的没有大碍了吗?”卫祁和张廷渊沿着丞相府里的湖边小道慢慢地走着。
“夫人得的是心病,如今心结解开了,自然就没事了。”张廷渊语气温和有礼,让人听他说话都觉得很舒服。
“我也听贱内说了原委,所以想问问先生,所谓魂魄转世一说可是真的?”卫祁看向张廷渊,目光有探寻的意味。
“信则有,不信则无。夫人一心惦念逝去的孩子,如今找回了心中念想,便是皆大欢喜了。”张廷渊目光平和坦然。
卫祁收回了目光,“说起来,这次多亏了先生,我已吩咐备好厚礼,先生随宗叔去取吧。”
明明是感谢的话,听起来确是极为平常,没有分毫感激的意味。
“草民不要谢礼,草民只有一事相求丞相。”张廷渊说着跪在了卫祁面前,目光恳切。
卫祁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面向平静无波的湖面。
“那个荐举你的仆妇,是什么人?”
“是草民的乡邻。”
“你早知道我夫人的病症,并早就想好对策,连那户人家都是你请来骗我夫人的?”
“不是,草民之前已经说过,转生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草民虽本事不大,但在这方面,绝不会信口雌黄,丞相大人大可以去调查。”
“你可在钦天监执事过?曾与尹天师是何关系?”
“在,师兄弟。”
“你所求为何?”
“清名。”
卫祁转过身去,凝视着那个虽跪着,却没有半分卑屈姿态的男子。
午休刚过,宗政霖正在紫阳宫批阅奏折,便听到魏公公传报,说卫祁求见。
宗政霖蹙眉,随即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进来。”
“微臣参加皇上。”卫祁一丝不苟地行着礼。
还没等卫祁再次开口,宗政霖就神色不悦道:“卫爱卿,朕知道你是一个极为尽忠职守,鞠躬尽瘁的人,也理解你上任不久,定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所以你日日连上奏折也就算了,这几日你算算你都见了朕多少次了?”
宗政霖扶额,“我听闻你家夫人身体抱恙,这个时候应当多陪陪病人,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卫祁闻言神色颇有些尴尬,不过尴尬完了,仍旧不屈不挠地开口道:“皇上,微臣此次不为公事,是为了一件私事。”
“私事?”宗政霖看向卫祁。
卫祁点头,缓缓道出了五年前的一件冤案。
在五年前,除了云妃通敌叛国被处死这一件大事外,当年宫中还出了一件大祸事——巫蛊之祸。
当时在后宫之中有人用巫蛊术诅咒太后、皇后以及一些妃子,导致当时太后病倒,皇后接连遭遇祸事,后宫一片乌烟瘴气。
宗政霖下令严查此事,交由大理寺和钦天监一同查办,一旦人赃并获,就地论处。
于是在那段时间,连着处决了不少人,也收缴了很多巫蛊之物,但是后宫之中的巫蛊诅咒却并没有结束。
抓不着主犯,宗政霖自然大怒,不断给钦天监和大理寺施压。
最后是当时在钦天监的尹启算出了这祸源居然是一直陪伴太后左右的林太妃。
林太妃被抓后,交代了确实是她策划主导了巫蛊之乱,太后气极,将她凌迟处死了。
巫蛊之祸这才算终止。
在那一场大祸乱中,虽处死了不少人,下狱了不少人,但却有人,从中得到了大机遇。
尹启因为此事,被宗政霖亲封为钦天监的天师,主管钦天监一切事务,并成为了皇帝太后面前的红人,从此开始了他无尽的荣华富贵。
可若这个功劳并不是尹启的呢?
那么前程似锦便是空谈了。
当年尹启看着来找他说自己知道找到真凶了的张廷渊,就是这样想的。
自己明明什么都比张廷渊强,声名地位也在他之上,为什么这个功劳不能是自己的呢?
所以,之后的事情便变成了尹启破了巫蛊悬案,而张廷渊成了林太妃同伙,在尹启求情下,张廷渊免去死刑,贬为庶民。
“事情真的是这样?可有证据?”宗政霖眉头紧锁,难道当年他被尹启骗了?
“有证据。”卫祁将一张羊皮纸从袖中拿了出来,由魏公公递给了宗政霖。
纸上详细地记载了当年的巫蛊之祸,最重要的是上面罗列的关于林太妃的种种罪行,她在宫里的安插的眼线,以及她是如何在宫中各处遍行巫蛊之术的,都写的清清楚楚。
这般有理有据,显然是经过了很深入的调查。
而并不像当年尹启只是空口说那是他算出来的。
“皇上,微臣已经详细地看过当年所有的案卷,看得出来,林太妃,确实是一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人,她是有计划有步骤地一步步将后宫逼入巫蛊的恐吓之中,更想借机会除去太后娘娘。而这张纸上所述,与当年所有的线索均可以联系起来,完美地分析了林太妃作案的过程。”卫祁补充道,当他看到这张羊皮纸上的内容时也极为震惊。
“张廷渊...”宗政霖沉吟,“为何等到今日才申冤?”
“因尹启生前,势力太过庞大,且他随时都注意着张廷渊,所以张廷渊没有这个机会。”
“没机会?”宗政霖颇有深意地看了卫祁一眼,“那他现在可真是会找机会。”
“皇上明鉴。”卫祁神色不变,“这次事关人人谈之色变的巫蛊,除了臣,恐怕无人敢给他平冤。”
“再说,他治好了微臣内人的病,本就让微臣欠了一个人情,且他确实冤屈,微臣绝不会坐视不管。”卫祁一脸理所当然。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让你欠下人情,这个张廷渊,有些本事。”宗政霖闻言笑道。
“张先生确实有些本事,他虽为尹启师弟,但为人作风,以及本领能力,都比尹启强太多。”
卫祁接话道,他这样说也是有根据的,他以前就对尹启印象很不好,而现在的张廷渊,倒是让他觉得坦坦荡荡,是个君子,而从当年的巫蛊案,和他治好许心悠的病来看,他确实颇有能力。
“行,他这个冤,朕给他平了,你就让他回钦天监吧,正好现在钦天监缺人手。”宗政霖大笔一挥,一道圣旨就下去了。
“微臣多谢皇上,除此之外,关于西南淮河新修防洪大坝一事,臣还想与皇上再商量商量。”卫祁领旨谢恩。
宗政霖放回玉玺的手抖了抖。
第六章 家宴
“公主今日真好看。”三七痴痴地望着月清歌笑,眼里都是小星星。
“公主哪日不好看了。”若水也笑道,继续为月清歌整理狐裘。
近日来,气温陡然降低,宫里的人也都渐渐穿起了冬装。
月清歌今日着一件暗花云锦宫装,外面披了一件雪白狐裘,更衬得她云鬓如墨,娇颜胜雪。发髻上并没有任何华贵精致的金钗步摇,只有用白玉琉璃做成的晶莹剔透的小雏菊,错落地点缀在云鬓上,显得格外清灵动人,极符合月清歌嫡仙般的气质。
今日是雅妃娘娘生辰,在慧贤宫办了家宴。
早早地递了请帖来碧波苑,再加上承德的再三邀请,盛情难却,月清歌只得答应了。
所以今日便起早准备起来。
“公主,寿礼都备好了。”清妤在一旁清点检查了一番说道。
月清歌缓步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寿礼。
“你们先出去准备着,公主一会就要出门了。”
“是,姑姑。”
三七和若水行礼下去了。
“公主,张先生已经进入钦天监了。”清妤用只有她和月清歌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月清歌微微颔首,继续翻看寿礼,“这次辛苦他了。”
提起他,月清歌抬头望向了紫阳宫的方向。
近日,顾千决频繁地被宗政霖召进宫,是因为北地之乱吗?
“公主,寿礼应当没有什么问题,我们走吧。”清妤开口。
月清歌垂下眼眸,“走吧。”
慧贤宫离碧波苑并不远,穿过御花园便到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挡我家公主的道?”刚到御花园,三七便看到路中央的站着一个小姑娘,疑惑地开口问道。
小姑娘起先看着月清歌微微有些出神,随后被三七的话一惊,连忙让到一旁,向着月清歌行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礼,便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你是何人?”月清歌看了一眼有些战战兢兢的女孩。
看年龄,不过十三四岁,看衣着,既不华贵,也不朴素,不是宫女,更不是公主妃嫔。
不过模样倒是生得楚楚可人。
“我,我是来参加姑母的生辰宴,可是...几位姐姐走的太快了,我没跟上...”小姑娘的声音低如蚊蚋。
今日宫里办生辰宴的,只有雅妃娘娘了,听闻皇帝特地恩准她的家人进宫为她庆贺,那么这个女孩就是雅妃母家的人了。
“那你随我一道吧,我正要去慧贤宫。”月清歌不再停留,向前走去。
“你真是好运气,能遇上我们家公主,还不快跟上。”三七拉了拉小姑娘。
小姑娘点点头,跟在了三七旁边,一路上忍不住偷瞄了几眼月清歌,她第一次进宫,没想到这宫里的公主竟然生得这般好看。
而此时的慧贤宫里,倒是一片热闹。
雅妃多年没有见到娘家人,此时见到很是开心,尤其是看到两鬓斑白的二老,忍不住落泪。
而承德却没有这种心情,因为他此时正被几个表妹缠得脱不开身,连随他一起的承灏周围也站了好几个女孩子,没办法帮他。
思酌着羲和快来了,承德只想快点出去接她。
“承德哥哥,湘儿特地给你带了礼物,你都不看看吗?”
一个锦衣华服,娇俏可人的女孩子手中拿着一个锦盒,在承德面前故作委屈地说道。
承德也只好笑了应下,这样一来,便有更多妹妹把礼物塞到了他的怀里。
“湘儿姐,我们把雪姝一个人扔在那里真的好吗?要是她冲撞了宫里哪个贵人,可是会被杀头的。”另一个模样颇为普通的女孩子站在湘儿身边小声说道,面露担忧。
“那又怎样,她一个庶出的丫头,出事了也没什么,也省的她在承德哥哥面前晃悠。”湘儿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要是雪姝真的冲撞了哪个贵人,她倒是省心了。
说完,她又走到了承德身边,撒娇般地拉着他的胳膊。
这里面的女孩子,属湘儿容貌最为好看,又是嫡女,以前也跟承德见过几面,所以其他女孩子看她这样也只有羡慕的份。
“妹妹,你看湘儿和承德多为般配。”雅妃的哥哥秦明见状笑道。
“嗯。”雅妃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回笑道,她清楚秦家在朝中的地位如何,这秦湘,虽为秦家的嫡女,但日后对承德却没多大帮助。
“羲和公主到。”
门口的太监一见到羲和,便大声地通报道,这是承德事先就吩咐好的。
一听到羲和二字,承德就直接撇开了那些女孩子,直接向着大殿门口走去。
他这一举动,自然也引起了很多女孩子的好奇,在他后面张望不已,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而当那个与她们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孩子出现在大殿门口时,所有的议论戛然而止。
“羲和恭贺雅妃娘娘寿辰。”月清歌对着起身而来的雅妃行了一礼。
嗓音清灵,宛如天籁,听得人心都忍不住随着她的语调起伏。
行礼之间,一举一动都流露出皇族尊贵不凡的气度,那般优雅至极的仪态,风华无双的气质,恐怕也只有皇宫之中才养的出来。
更不用说,那令万物都黯然失色的倾世之颜。
“来了就好,这孩子,都是一家人,怎么还备这么多贺礼。”雅妃笑得温柔,亲昵地拉过月清歌的手,带着她向里走去。
这到让月清歌有些意外,雅妃如此算是在向她表明态度了,日后她和承德都会站在她这一边。
承德见到他母妃如此,也十分高兴,在月清歌身侧安静地走着,眸光温柔地落在月清歌身上。
之前缠着承德的女孩们此时见到这一幕,连嫉妒的心思都没有,此时,连秦湘都仍沉浸在刚才月清歌带来的惊人之姿中,甚至她天真地想,既然承德喜欢这个姐姐,那以后也一定要讨好她。
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随着月清歌一同进来的雪姝。
“雪姝,怎么这么不懂礼仪。”秦明看到仍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庶女轻声呵斥道。
雪姝羞窘得脸都红了,只得低着头快步走过去。
“是雪姝妹妹啊,都这么大了。”秦明的这一声引起了承德的注意,连着月清歌也向这边看来。
“是,雪姝见过姑母,见过承德哥哥。”雪姝不知道如何行礼,只得轻轻弯腰。
她这一举动,便招来了不少讥笑声。
秦湘自然也在笑,正是她暗地里扣下了教雪姝宫廷礼仪的教养嬷嬷,就是为了让她出丑。
“刚才羲和在御花园碰见雪姝姑娘一人,顺路便一同过来了。”月清歌开口道。
秦明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他狠狠地瞪了秦湘一眼,秦湘直接别过脸去不看他。
“行了,快去你爹旁边坐下,其他人也都落座吧,宴会马上要开始了。”雅妃话音一落,便有宫女进来为宴席做准备了。
第七章 寿礼
雅妃的生辰家宴并不十分奢华盛大,邀请的人也不多,除了她母家的人之外,就只有月清歌和承灏。
不过气氛却极为亲切融洽,宴会中的各种菜式也是极为家常的,反而让人觉得很温馨,雅妃和她的父母亲坐在上首,下面依次坐了承德,月清歌,承灏,还有其他亲戚。
在宴会开始不久,就开始有人依次上来献上自己的贺寿礼,很多礼物都算不上华贵,却别有一番心意。
月清歌除了送其他一些锦帛首饰外,还亲自绘了一幅百寿图送给雅妃。
“早就听起承德说你画艺精湛,今日倒是终得一见。”雅妃笑意盈盈地看向月清歌。
站在她身旁的大宫女明珠将画从锦盒里轻轻拿出,缓缓地在雅妃面前展开。
雅妃看到画的时候忍不住微微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怪不得承德那样夸赞,这人物如此栩栩如生,确实称得上妙笔丹青。”
“娘娘谬赞。”月清歌温和有礼地回应道。
突然间,空气里极淡的一丝气味让月清歌神色一凝。
麝香?!
刚才她一进殿,便闻到了大殿里燃的安神香,雅妃平日浅眠,所以喜燃安神香。
刚才四周都是安神香的气味,让她没有注意到那一缕麝香香味,现在麝香的气味明显了些。
月清歌望向雅妃面前的画,眼底闪过一丝波澜。
香味就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刚才并没有,直到那副画被拿出来,到现在却越来越明显,说明是从那副画上传出来的。
可是她作画从不用麝香,虽然那也是颜料之一,但是她绝不会在宫中使用这种极容易被人利用,落人把柄的东西。
那是谁,在画上动了手脚?
若是这幅画被雅妃挂在房中,日日都闻到麝香,时日一长,便会导致她不孕。
有人想借自己的手去害雅妃?
“娘娘。”
突然而来的声音,让仍在细细赏画的雅妃抬起头来看向月清歌,少女明亮如星子的眼眸让她心神没来由地一颤。
“羲和还准备了其他礼物,娘娘可要看看?”
“...好,羲和真是费心了。”雅妃一摆手,明珠就将画收了下去。
“这宴会注定不太平,劳烦姑姑出去走一遭了。”在清妤起身为月清歌斟酒时,月清歌在她耳边不动声色地说道。
“是,公主。”清妤悄然退下。
等寿礼都送得差不多了,宴会也就正式开始了。
月清歌本以为这就是一场平常的家宴,可现实却不是这样。
宴会开始没多久,就有一个身材高挑,肤白若雪的少女站出来表演才艺,说是要助兴。
她用玉笛吹了一首破阵曲,吹得气势磅礴,让人颇为震撼,引得四面八方一阵赞叹。
于是接下来,便有些各式各样的女孩,纷纷站出来表演才艺。
月清歌一看她们的眼神便明了,都是冲着承德或者承灏来的。
秦家在朝中的势力不大,甚至很多方面都靠在宫中的雅妃帮持,而秦家的姑娘们若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能嫁给承德或者承灏成为皇子妃,当然是最好的一步登天的机会。
等其他女孩子的才艺都表演得差不多了,秦湘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刚才才去换了一身衣服,又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
一袭清雅婉约的百褶如意月裙,青丝被挽成了简单的双重髻,上面插了一支精致的蝴蝶钗,连妆容也变得淡雅了不少。
端的是清丽如雪。
秦湘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承德喜欢气质如兰,清雅温柔的女子,便照着这个标准去做了。
只是有月清歌在,她再怎样打扮,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出彩的地方。
“湘儿为了庆贺姑母寿辰,特地去民间寻了一物,还希望姑母能喜欢。”秦湘站出来,盈盈地施了一礼,举止间都显得极为端庄。
秦明见状满意地点点头。
“湘儿之前不都送过寿礼了?怎的还有礼物,你这丫头,真是主意多。”听秦湘这么说,雅妃倒是有几分好奇。
只见秦湘的两个婢女,一起抬上来一个用红绸遮住的物品。
等秦湘将红绸拉下来的时候,一股芳香四溢的酒香一下子弥漫开来。
“百香醉?”雅妃神色有些惊喜,这熟悉的味道让她想起不少年少的往事。
“正是,姑母居然一闻就闻出来了。”秦湘语气颇有些讨好。
“居然是这个酒,湘儿这个丫头真是鬼精灵,我记得雅雅小时候还偷偷喝过我藏的百香醉,整整醉了两天才醒过来。”雅妃的父亲秦老大人笑着开口道。
“父亲。”雅妃嗔怪地看了一眼秦老大人,随后转过头对秦湘说道,“我听闻做这个酒的冯家人早已搬离帝都很久了,难得你还能特地寻来,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听到雅妃表扬,秦湘暗地里得意不已,这百香醉才不是她寻的,不过这并不重要。
“湘儿这段时间特意苦练凤头琴,就是为了能在姑母生辰时弹给姑母听,如今又有这百香醉助兴,不如姑母一边品酒,一边听湘儿弹琴可好?”秦湘话音一落,便有人把她的凤头琴摆了上来。
“那是甚好。”
雅妃面前此时已斟了一杯百香醉,那熟悉的诱人芳香,让她格外怀念。
明珠在一旁悄然取出银针,放入酒杯查验。
过了一会,银针并没有任何变化,“娘娘,无毒。”明珠又将银针收了回去。
同样的,月清歌面前,若水也为她验了毒。
“公主,没有毒。”若水看了看毫无变化的银针说道。
月清歌微微颔首,将酒杯轻轻送到了唇边。
就在她的唇接触到百香醉的那一刹那,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月清歌立刻放下酒杯,抬头望向雅妃。
就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一杯酒刚刚被雅妃饮了下去。
来不及了。
希望她的猜测是错的。
雅妃此时正饮完一杯百香醉,还在回味着这酒的余香,突然,一阵火热感像蛇一般突然窜入她的小腹,随即便是一阵细密的疼痛。
这是怎么了?
雅妃忍不住伸手捂住小腹,可是那疼痛却越来越甚,她疼的全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随后,她感觉到一阵晕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娘娘!你怎么了!”明珠看着雅妃瘫软地向后倒去,大惊失色,赶紧上去扶住了她,因雅妃今日穿的浅杏色宫装,明珠一眼就看到了雅妃小腹下面一片鲜红。
“来人啊!快宣太医,娘娘出事了!”
明珠这一喊,琴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惊慌地看了过来。
月清歌是最快到雅妃身边的,当她把上雅妃的脉时,绕是之前就已有心理准备,还是仍不住心下一沉。
她抬头,对上了承德焦急万分的双眸,不知如何开口。
第八章 落胎
月清歌垂首安静地站在一侧,而在她前面不远处,宗政霖眉头紧蹙地坐在御椅上。
四周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宗政霖身上无形的威压让整个大殿的人都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直到一声凄厉的哭声从旁边的偏殿传来。
“皇上,看来娘娘醒了,微臣再过去诊一下脉。”王太医低头向着宗政霖行了一礼,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
高高在上的帝王依旧沉默不语,王太医依旧保持那个姿势站着,腿都止不住地发软。
“去吧,朕也一道过去。”
王太医松了一口气,赶紧提着药箱在一旁等宗政霖。
“羲和也一起过去。”帝王冷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是,父皇。”
月清歌跟在宗政霖后面,一进偏殿就看到了在床上痛哭的雅妃,承德神色凝重地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雅妃一见宗政霖,悲伤更是抑制不住。
王太医赶紧上去再次给雅妃诊脉。
“如何?”宗政霖望向王太医。
王太医心里一抖,战战兢兢地开口道:“皇上...这雅妃娘娘腹中的胎儿...确实落了...”
“皇上,是有人害了臣妾的孩子,您可要为臣妾做主。”雅妃此时脸色苍白憔悴,原本似一汪秋水般温柔美丽的眸子里盛满了恨意。
“你是何时有身孕的,为何不来告诉朕?”宗政霖坐在了雅妃床边的软椅上,语气微微温和了些。
“臣妾也不知,最近事情繁忙了些,月事来得迟了臣妾也没注意,要是知道,也不会这样不小心。”雅妃悲泣。
“哼!这怎能怪你,是有小人要暗害你,朕定会调查清楚。”宗政霖冷哼一声道,他最是讨厌这后宫妃嫔之间各种心机暗害。
“臣妾多谢皇上。”雅妃谢恩。
“你多休息,别想太多。”宗政霖说完便起身出了偏殿。
“严洵。”
“臣在。”
“去调查一下今天雅妃所接触过的所有人和东西,若有可疑之处立即上报。另外,王太医也一同去查验雅妃用过的东西。”
“臣遵旨。”
宗政霖话音一落,严洵就立刻带人下去进行调查了,王太医也赶紧跟了去。
宗政霖回首看了看偏殿,轻轻地叹了口气,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母妃,你放心,儿臣定不会放过害你之人。”承德过去轻轻为雅妃擦去眼泪,神色悲痛。
雅妃现在仍然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要知道,在这皇宫中子嗣极为重要,若是这个孩子可以保住,日后对承德也是一大助力。
可是究竟是谁要害她?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谁又能提前得知,并且有机会暗害到她呢?
雅妃百思不得其解。
“娘娘,还请多多保重身体,羲和先告退了。”月清歌向着雅妃行了一礼。
雅妃仍旧沉默着没有回答她,承德起身,对月清歌歉意道:“羲和,今日你也受惊了吧,早点回去休息,我可能没办法送你了。”
“没事,你好好陪娘娘吧。”月清歌微一颔首,转身向外走去。
“公主。”月清歌一出偏殿,清妤和若水她们已在外面候着了。
她们刚才也接受了严洵的盘查询问,现在才过来。
“走吧。”月清歌望了望不远处被留下来盘问的秦家人,便回过头转身离去。
“清妤姑姑,适才站的久了,腿有些酸痛。”月清歌回头望了一眼清妤。
清妤会意,“是,公主,奴婢扶着您。”
“如何?”月清歌小声问询。
“慧贤宫里外确实有人监视,当时雅妃一出事,便有人离开了。”
“看来确实不是巧合了。”月清歌沉吟。
“公主可看出什么端倪?”
“回去再说吧。”
月清歌一回到碧波苑,便进了书房。
“那副百寿图,除了你之外,可还有人经手过?”月清歌看向清妤。
“公主日前作完画之后,便一直由我保存,之后便直接交给了雅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清妤想了想,又担忧地问道:“那副画出什么问题了?”
“画上面有麝香。”
“这...”清妤有些惊讶,那副画什么时候被人动过手脚了,是有人想借月清歌之手害雅妃?
月清歌静立窗边,沉默不语。
这次的事情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当时她一品百香醉,便尝出了里面有红花的成分。
红花和麝香,各自单一使用,虽都有落胎的功效,但并不迅猛,可若混合在一起,便成了打胎的猛药。
百香醉里的红花,本有补益身体的功效,且含量不多,平常人饮用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刚刚闻过麝香的雅妃,又喝了有红花的酒,本也不会有事,可偏偏她有了身孕。
整件事情联系起来,不是一句巧合那么简单,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如今雅妃流产,事情一经调查,便能发现她送的画上面有麝香。
既害了雅妃,又能让她脱不了干系,真是好算计啊。
月清歌轻轻地笑了。
入夜,若水刚刚将生好碳火的盆子端出来,便听到了大门口的响动。
一身银色盔甲的御前侍卫,旁若无人般地直接进了碧波苑。
“公主,请你随卑职去一趟慧贤宫。”严洵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月清歌不言其他,直接走了出去。
历史何其相似,严洵望着月清歌的背影有些怔愣,曾经他也是这样带月清歌去紫阳宫。
不知这位羲和公主,这次可否与上次一般好运。
月清歌一进慧贤宫的大殿,便感受到了宗政霖深冷的目光。
“儿臣参见父皇。”她盈盈一拜,声音清灵悦耳,就如同平时请安一样。
“你送雅妃的画上,为何有麝香?”宗政霖直接开口问道。
“儿臣作画从不用麝香。”月清歌不卑不亢地直视宗政霖。
这般坦诚的眼神,倒是让宗政霖心神一滞。
“皇上,麝香也可能是有人后面加上去的,说不定就是想陷害羲和,离间臣妾与羲和的感情。”
雅妃此时坐在一旁的软榻之上,看起来依旧憔悴柔弱。
第九章 震怒
宗政霖深沉的眸光落在了月清歌的身上,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王太医,直接导致雅妃流产的是麝香?”半晌后,宗政霖才缓缓开口。
突然被点名的王太医赶紧站出来回答:“回皇上,不是麝香。虽然麝香也有打胎之效,但雅妃娘娘也只是闻了一些,对身体并无大碍,若是日日都闻,则可能会落胎。”
“那就是那杯酒了?”
“也不是,应该说是酒里的红花和画上的麝香,两者相须为用,是打胎的猛药,再加上娘娘腹中胎儿尚未足月,胎象不稳,所以才导致流产。”王太医恭敬地解释道。
“你说...不足月?”宗政霖的问声在头顶响起,王太医正要回答,可是一抬头,喉咙犹如被硬生生地卡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大殿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感觉到四周的气息陡然变了,原本清凉静谧的深秋之夜,却如同被人泼了一盆熔浆,连着空气也有着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重火热,窗外的一轮明月也突然被层层乌云遮盖,低沉逼人的气压让每个人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
月清歌猛地抬头望向宗政霖。
他此时的表情已经跟刚才完全不一样。
月清歌看着那双原本熟悉的眼睛,却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
宗政霖的双眸里永远都是深沉内敛的,还带着帝王与生俱来般的尊贵傲然。但现在的他像九天之上的神邸,睁开眼凝视着侵犯他仙土的人类,那般深冷,逼迫,杀气重重,令人心颤。
这种眼神,那般熟悉,如他当初看背叛他的云妃一样。
王太医的话里究竟有什么不对,让他有如此反应。
而与这大殿之中其他人畏惧害怕的心情不同,当雅妃听到王太医的话时,瞬间眼前一黑,仿佛有千万条阴冷滑腻的毒蛇要从她的喉咙里爬出,让她几近窒息。
“娘娘,您怎么了?”明珠惊呼。
雅妃直接从软榻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宗政霖面前,之前的优雅端庄早已不见,只剩一脸的惊恐哀求。
“皇上,定是他在说谎,臣妾腹中的胎儿怎么可能不足月,怎么可能...”雅妃抓着宗政霖的衣摆拼命地解释道,忍不住又泪流满面。
可是这样的哀求,却换来了宗政霖突如其来的一脚,直接踹在雅妃的胸口,让她当场吐出了一口血。
“母妃!”承德大惊,赶紧冲过去扶住雅妃。
“父皇,母妃究竟做错了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她!”承德见怀中的雅妃昏厥了过去,又惊又怒。
“她做错了什么?可以等她醒了,自己告诉你。”宗政霖冷漠地看着这个自己以前疼爱的儿子,觉得无比讽刺。
“母妃一心都是为了父皇,为了儿臣,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逾矩之事,她平日里最是温柔和善,绝不可能犯下大错。”承德毫不怯弱地直视宗政霖,他此时心中只有对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父皇的憎恨。
“看来以前给你们的日子太安逸了些,让你连尊卑都忘了。”宗政霖起身,一步步走向承德,眸中闪动中危险的光。
魏公公见状暗道不好,赶紧想上去劝两句。
却有一个白色身影比他更快,一下子挡在了承德面前。
“滚开。”宗政霖看着月清歌,双眸充满戾气,此时他的头痛又隐隐发作,让他心情更加暴躁。
“父皇不觉得这个场景很是眼熟吗?”月清歌笑了,如同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样单纯的毫无防备的笑。
“你还想用这种把戏几次?”宗政霖嘲讽一笑,“你的命,若不是朕,早就没了几次了。”
“儿臣只是想提醒父皇,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只听片面之词,否则便是白往黑归了。”月清歌目光仍旧平和地看着宗政霖,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惧意。
魏公公闻言吓了一跳,这羲和公主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天底下敢这样对宗政霖说话的,恐怕只有她一个人了。
还没等宗政霖发怒,月清歌突然直接跪在了他面前,“儿臣虽不知雅妃娘娘犯了何种错误,但请父皇看在往日情分上,请彻查此事,不论真相如何,都不会成为一桩冤案。”
冤案?难道在这个孩子心里,当初她母妃的案子就是一桩冤案?
宗政霖看向月清歌,眸中戾气渐渐化为无奈,人人都说承德是最像他的孩子,其实羲和才是,那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一旦认定豁出命也要做到的性子与他一模一样。
他现在看着她,如同看着年轻的自己,他也曾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反驳他的父皇。
“从今日起,慧贤宫里所有的人开始禁足,没有朕的旨意,不能离开半步。”宗政霖看着月清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直到宗政霖走出了大殿,月清歌才心下一松,她的手心都微微起了薄汗。
若她今日不站出来,雅妃恐怕醒来就身在冷宫了,刚刚流产又受了伤,现在送去冷宫,必死无疑。
“羲和,谢谢你。”承德面色复杂的垂头看着他怀里的雅妃,这一次,他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连至亲也保护不了。
“没事,这几日,你最好都待在娘娘身边陪着她。”月清歌看着承德这个样子,目光里闪过一丝叹息。
说罢,她转身向外走去,留下一片凄凉的慧贤宫。
“公主,这是敬事房记录的近两月嫔妃们侍寝的情况。”
暗室里,泠鸢将一本册子递到了月清歌手中。
月清歌打开翻看没多久,便找到了雅妃的记录。
雅妃侍寝的机会不多,一月只有一次,上月中旬她侍寝了一次,这月初她侍寝了一次。
为什么宗政霖听到王太医说胎儿不足月时,那般震怒?
这样便只有一个解释,雅妃怀的若是宗政霖的孩子,则不可能不足月,那么说明这月初,雅妃并没有真的侍寝?
以雅妃的性格和胆子,断然做不出与人私通之事,可这孩子...要如何解释?
第十章 离间
雅妃刚刚醒来的时候,窗外昏黄的阳光正好照到了她的脸上。
“明珠,什么时辰了?”她像以往一样,轻唤着明珠,双手撑着想要坐起来,可身上,尤其是小腹传来的疼痛感让她一瞬间又重重地跌落回去。
“娘娘!”明珠听到响动,急忙从外面奔了进来。
她拉开床边的琉璃珠帘,便看到雅妃安静地躺在床上,两行清泪从她眼角缓缓落下,可她的嘴角却挂着笑,很温柔的笑,日落的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有种落寞的感觉。
雅妃这些年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像以前一样是个温柔似水的美人,但若是仔细看的话,眼角的细纹,云鬓上一两丝白发,让她平添了几分沧桑。
“娘娘,现在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明珠见她这样,也忍不住眼眶发红。
“多年的情分,还为他生育了一子,如今,凭太医的一句话,所有的一切都没了。”雅妃依旧在笑,她深知在皇家最不可靠的就是感情,这些年她恪守本分,从不争不抢,皇上每月最多来看她一两次,她都是尽心地去服侍他,虽说她与宗政霖之间确实不存在什么两情相悦,但在他身边待久了,不知何时,能看到他的身影渐渐成了心中的期盼,她没有什么野心,只求承德一生平安,只想能一直陪着宗政霖,哪怕是以一个他并不在乎的人的身份。
可是他对她,真是一丝情意,一丝信任都无。
“扶我坐起来。”
“是,娘娘。”明珠轻轻扶着雅妃坐了起来,在她身后垫了好几个软枕。
“皇上怎么说?”雅妃问道,手不自觉地抓紧了锦被。
“皇上只是禁足了慧贤宫的人。”明珠将珠帘束好,“依奴婢看,皇上还是很在乎娘娘的,昨个皇上那般生气,还只是禁足,若是换做其他妃嫔,恐怕就直接...”
明珠看了看雅妃的表情,没敢再说下去。
“承德呢?”
“殿下刚刚下去休息了,昨夜守了娘娘一晚上,今上午才去休息。”
雅妃点点头,神色依旧忧虑悲伤,她最怕这次的事情会连累到承德。
可究竟是什么人陷害她?为什么她腹中的胎儿会不足月,难道是王太医被收买了,所以这样污蔑她?
“明珠,你赶紧去找甄太医过来,我要重新诊脉。”雅妃突然开口道,甄太医是她唯一信赖的太医。
明珠看着雅妃欲言又止,过了会才开口道:“娘娘,在你昏迷的时候,太医院已经来了五个太医为你诊脉了,包括甄太医,甚至陈院正都来了,诊断的结果都与王太医一样。”明珠越说声音越小,不敢抬头看雅妃。
怎么会这样?
雅妃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说不定是有人用什么药物改变了娘娘的脉象?”明珠蹙眉,若有所思地说道,“娘娘腹中胎儿不可能不足月呀,莫非真有人提前给娘娘下了药?”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雅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明珠的手,可没过多久,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就算我这样说,皇上也不会信的。”
“娘娘,恕奴婢直言,这件事肯定和羲和公主脱不了关系,说不定能在她身上有什么发现。”明珠眨巴着眼睛真诚地看着雅妃。
“羲和?她怎么了?”雅妃不解。
“奴婢偷偷打探到的消息,那百香醉根本不是秦湘小姐带来的,而是雪姝小姐送给娘娘的贺寿礼,只是被秦湘小姐夺了去,此时雪姝小姐已经被打入天牢了,可您想想,当初雪姝小姐可是和羲和公主一起来的,而那副有麝香的画也是羲和公主送的,酒和画都与她脱不了关系。”
明珠看到雅妃脸上怀疑的神色,又继续说道,“若是羲和公主之前在承德殿下身上下了什么药,娘娘又与殿下日日接触,说不定就是这样被药物影响着改变了脉象。”
“可是...她为何这样做?”雅妃感觉脊背有些发凉,她明明之前都已经表明态度了,羲和为何还要害她?
“还不简单吗,如果没有娘娘,承德殿下就会任由她摆布了,到时候说不定她说什么,殿下就会做什么,若是娘娘在,肯定会阻止...”明珠看着雅妃惊惧的神情,唇边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而且娘娘不是早就知道羲和公主不是个简单的人吗,这宫中如此凶险,她又没有依傍,心不狠是没办法活下来的。”
“母妃,你醒了!”少年清朗的声音打破了阴冷的气氛,让雅妃心神一颤。
“母妃,你怎么了?”承德疑惑地看着雅妃惊惧的眼神,想了想,觉得大概她昨天是被吓到了,“母妃,您别怕,不论发生什么,儿臣豁出命也会护您周全。”
雅妃怔怔地望着承德,现在她只有承德了。
“承德,如果...我说如果,陷害母妃的人是羲和...”
“母妃,你胡说什么啊,羲和怎么可能那样做,她绝不会。”承德不可思议地看向雅妃,“昨日父皇大怒,只有羲和敢站出来为您说一句话,她才是真的关心您。”
雅妃并不知道昨日羲和站出来维护了她,不过她现在知道也觉得没什么了,说不定羲和只是在承德面前做样子。
因为明珠的说法很合理,她平时极其小心,几乎没有人能暗害到她,她用的吃的喝的,无一不会经过严密的检查,只有羲和,若是她在承德身上下药,再让她接触,才会让她防不胜防,而她流产,不也是跟羲和关系莫大吗,这一切联系起来,羲和是最有机会且不动声色让她陷入绝境的人。
雅妃看到承德的反应,更觉得心凉,她都无法估计,那个羲和,在承德心里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承德,羲和不可信,她极有可能利用你来对付我。”雅妃看着承德,落下泪来,若是她不在了,承德怎么办,会不会成为羲和利用的棋子。
“母妃,您到底怎么了,昨日您不是还很喜欢羲和吗?”承德有些心疼地为雅妃擦泪,同时雅妃的话又让他极为难受,一面是母妃,一面是羲和,两个都是对他极为重要的人。
第十一章 合作
“公主,您都看了一上午了,休息一会吧。”三七捧着点心清茶走进了书房。
月清歌从今天清晨开始就一直在书房里看书,一刻也没有休息。
“清妤姑姑呢?”月清歌头也不抬地问道。
“姑姑应该在她房里吧,奴婢去找她过来。”三七说完就出去寻清妤了。
“公主。”清妤很快来了书房,颔首行礼。
“如何?”
“已经得了消息,与公主猜测的一样。”
月清歌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面前的医书——《名医别录》上,她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派人盯紧雅妃身边的人,尤其是有机会和她直接接触的人。”
“是,公主。”
入夜,慧贤宫。
“娘娘,夜里凉,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明珠扶着雅妃向寝殿走去。
“明珠,你说陷害我的人真的是羲和吗?”雅妃蹙眉。
“娘娘,奴婢是觉得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羲和公主了,而且承德殿下也不应该与她接触过多,这般心思深沉的女子,还是远远避之比较好。”明珠想以往一样动作娴熟地为雅妃宽衣。
“可是承德那个孩子,说什么也不会听的,他真是被那个羲和迷了心窍了。”雅妃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等换好了衣服,明珠又端上来了刚煎好的药服侍雅妃喝下。
“娘娘莫忧心,奴婢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承德殿下相信。”明珠走到了雅妃身后,轻柔地为她按压起肩膀。
“什么办法?”
“办法就是...您死了,殿下自然就相信了。”明珠话音一落,一缕白绫便死死地缠住了雅妃的喉咙。
雅妃拼命地挣扎,明珠顺势用腿抵住了她的背,让白绫缠得更紧了。
雅妃此时才深刻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她想不通,明珠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陪嫁丫鬟,为何会害她,不过容不得她再想,长时间的窒息已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归于一片黑暗。
等雅妃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幽暗的密室内,烛光摇曳,有种莫名的神秘感。
这是在哪里?难道自己没死?
雅妃用手摸了摸脖子,火辣的痛感极为真实。
就在这时,一阵沉钝的声音传来,雅妃抬头紧张地盯着声音的来源。
只见不远处的石门缓慢地打开,一抹黛青色如同云朵一样飘了进来。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青衣出尘,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境。
“公主,娘娘醒了。”
女子向着门外说道,随后那张雅妃极为熟悉的倾世绝俗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眼前。
“你,怎么会...”雅妃望着月清歌说不出话来。
“娘娘,既然羲和救了您一命,不知是否有机会和您谈一谈合作的事。”
月清歌嫣然一笑,如暗夜里盛开的雪莲,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而此时的慧贤宫内,明珠悠悠醒转过来,头依然有些疼。
她怎么晕过去了,只记得之前勒住雅妃的时候,脚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下子摔了下去,磕到了头,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明珠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往身边一看,雅妃此时正躺在她旁边,怒目圆睁,身体已经凉了。
明珠松了口气,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周围的人都被她支走了,没人会注意这里的动静。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用脚踢了踢雅妃的尸体,“平时不是挺会使唤人的吗,可怜现在连话都再也说不出了。”
明珠将雅妃脖子上的白绫取下,找了一处房梁挂上,又系好结,才抱着雅妃的尸体,将她挂了上去。
等做好这一切,明珠从怀中拿出了一张信纸,平整地放在了桌上,又在旁边放上了笔墨。
正当她满意地看了看这一切,准备转身出去时,突然脑里闪过一丝念头。
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快速走到桌边,再次将信纸拿了起来,仔细地看了又看,跟之前没有任何不同,纸张是雅妃平日里最常用的水写纸,字迹也与之前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上面的笔墨微微有些润,似乎还没有干完全。
明珠蹙眉,难道被人掉了包?随后她又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这周围有人她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没有人知道她今夜会做什么,除了“那位”。
现在即将入冬了,又更深露重,笔墨有些潮湿也算是正常,明珠自嘲一笑,她想的太多了。
她再次将信纸平整地铺在桌上,缓步走出了雅妃的寝殿。
等出了寝殿,明珠静静地站了会,不一会,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庞划下。
“来人啊,娘娘自尽了,快来人啊...救命啊...”她的声音极大,在这空旷的黑夜里显得极为突兀,不一会,不远处就有脚步声传来。
明珠得意一笑,转过身回到寝殿,用双手抱住了雅妃的腿,像是想把她抱下来,双眸含泪,悲痛欲绝。
“母妃!”承德一下子越过宫女太监,率先跑进了雅妃的寝殿。
他一冲进寝殿,就看到了悬挂在白绫上的雅妃,心神巨震。
来不及思考,他直接用随身的匕首斩掉了了白绫,冲过去一把抱住雅妃。
“母妃,您怎么了?您醒醒...醒来看看我,我是承德啊...母妃...”承德抱着雅妃冰冷的尸体,脑海里一片空茫,他没有办法接受,他怎么能接受。
“看什么看,去请太医啊...快去啊...”承德向周围的太监宫女吼道,他现在早已不复之前的尊贵优雅,像个弄丢了自己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慌张,他双手紧紧地抱着雅妃,嘴里不停地念着:“母妃,别怕啊,等太医来了就好了...您怎么这么冷...没事,承德抱着你呢,别怕...”
不一会,陈院正就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脸凝重的宗政霖。
“殿下,娘娘她...已经不行了...您请节哀。”陈院正看了看承德魔怔的样子,叹了口气,出去回复宗政霖了。
“你胡说,我母妃她好好的,只是受了凉,只是受了凉...”承德说着,将雅妃抱得更紧了。
宗政霖刚听完陈院正的回复,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心里也微微有些难受。
“殿下,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娘...”明珠此时也在一旁放声哭泣。
“魏如海,把那个宫女带过来。”
“是,皇上。”
魏公公一示意,便有两个小太监将明珠架起带到了宗政霖面前。
“你老实说,雅妃为何会自尽。”宗政霖凤眸紧紧地盯着明珠。
“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之前服侍娘娘就寝,娘娘说渴了,奴婢便去拿水,谁知娘娘从后面把奴婢打晕了,一醒来娘娘就这样了。”明珠悲戚不已。
“皇上,桌上有张信纸。”魏公公将信纸取了来,拿到宗政霖面前给他看。
“羲和?”宗政霖看了信纸上的内容心里巨震,怎么会...
一听到羲和二字,明珠又哭了起来,“就是羲和公主,我们家娘娘太可怜了...她之前就怀疑羲和公主陷害她,可是没有证据,没人相信,她也只能与奴婢说说,没想到啊,娘娘居然会以死明志...”
“你说什么?”承德转过脸去,面无表情地看向明珠,他的眼里像有一座地狱,埋葬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与绝望。
第十二章 提审
雅妃出事的消息不过一日就传遍了六宫,一时间宫里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太后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直接到紫阳宫对宗政霖施压,她直截了当地表明这件事既然与羲和关系莫大,就应该对她严惩不贷。
宗政霖废了很大劲才压住了太后的怒火,最后还是决定在大理寺审这个案子。
而在这几天大理寺在宫里进行调查时,月清歌无疑又成为了宫里议论的主要对象。
“一个公主,名声现在已经那般不好了,不知未来谁敢娶她了。”
“可不是,这娶回去了,不就家宅不宁了。”
“最近这宫里的事,哪件与她没有关系,而且她那张脸一看,就是祸水没错了。”
宫中诸如此类的议论层出不穷,而月清歌早已习惯这些,连着碧波苑的奴婢们都不在意了。
时间一转,很快到了提审那日。
月清歌是第一次来到大理寺,一进那道朱红色正漆的大门,便能感受到庄重威严的气氛,让人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等她到大堂时,所有人都到齐了,宗政霖坐在最上面,旁边是两位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而正堂后面有一个雅座,珠帘垂下,看不清里面光景,只隐约得见一个人影,应是太后了。
承德立在下首,仅仅几日不见,他仿佛一下子憔悴衰败了许多,当初的意气风发,潇洒俊逸都已不见,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令人逼仄的沉重。
他垂首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从月清歌进来,他都没有抬头看过她一眼。
“儿臣参加父皇。”月清歌行礼。
宗政霖并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盯着月清歌,眸光深沉,若有所思。
“皇上,开始吧。”黎墨放下手中的案卷,看向宗政霖。
他是雅妃这起案子的主审官,也是大理寺少卿之一。
宗政霖微微颔首算是准了。
“带明珠。”
黎墨话音一落,明珠就被带上了堂来。
“明珠,你将雅妃自尽当日的情况详细说来。”
“是,大人。当日...”
明珠又把当初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能确定,那信纸上的字确实是雅妃亲手写的?”那张信纸此时就摆在黎墨面前,他早就研究过,纸墨都是雅妃寝殿里就有的,笔迹也与雅妃几乎一样,但是不排除是有人仿造的。
“奴婢确定。”明珠极快地回答到,随后她看了眼一旁的承德,又开口道:“承德殿下不是也确定吗?”
黎墨目光探寻地看向承德,“九殿下,你可以确定吗?”
“那确实与我母妃字迹一样。”承德嗓音低沉沙哑。
“羲和公主,你可知雅妃所留遗书的内容?”黎墨话音一转,问向月清歌。
“不知。”
“雅妃在信中说是你,先通过承德向她下了可以让人假孕的药,而后又用麝香和红花让她假流产,让皇上知道她的胎儿不足月,而这月雅妃虽有一次服侍皇上的机会,可是并没有真的去,所以上会怀疑她与人私通。”黎墨看着神情依旧平静的月清歌微微有些讶然,继续说道,“可是雅妃苦于没有证据,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只能以死明志。”
“没有证据,就只是推测而已。”月清歌目光清冷如霜,“而这些,我并没有做过。”
“你是否曾经对雅妃下药让她假孕,现在已无从调查,不过是否是你设计让雅妃流产的,目前倒是可以考证。”黎墨大手一挥,“来人,带秦雪姝。”
不一会,一个怯弱瘦弱的小姑娘被带了上来。
雪姝的精神不太好,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看来在被关押的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秦雪姝,经本官调查,百香醉的原料中并没有红花这一种药材,为何你的百香醉里有?”黎墨神色威严。
雪姝抬头,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旁的月清歌,急忙慌张地低头,“回...回大人,是羲和...羲和公主威胁我,让我在酒里加了红花。”
“大人,这是一出连环计啊。正是羲和公主让娘娘假孕在前,流产在后,引起皇上对娘娘的怀疑,好除掉娘娘。可怜我们家娘娘,到死都得不到公道,明珠求您,一定要还我们家娘娘清白,严惩凶手。”明珠大声哭喊,形容悲戚。
“你知道的真清楚呀,就好像是你亲手做过这一切一样。”月清歌轻笑。
“你血口喷人!”明珠对月清歌怒目而视,目光像要噬人一般。
“父皇,儿臣如今尚未定罪,仍是公主之身,这奴婢对儿臣不敬,打的依旧是皇家的脸面,请父皇下旨杖责明珠。”月清歌遥遥望向宗政霖。
明珠一听,顿时有些慌乱。
“够了,你想干什么,想杀了明珠,就没有人指证你了?”威严凌厉的声音从珠帘后传出,夹杂着太后的怒气,“黎大人,案件已经很明了了,还不快定罪!”
“这...太后,下官一定尽快审理完。”
黎墨面露难色,伸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黎大人,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月清歌此时依旧神色不变。
黎墨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女,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处变不惊,无一丝慌乱,一身风华气度不减半分,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
“你说吧。”
“我想问,雅妃娘娘怎么知道自己被下了假孕的药?”
“这...”黎墨不知如何回答,他如何得知雅妃是怎么想的,而现在也不可能知道了。
“并且,她又如何得知被人下了假孕的药,碰到麝香和红花,就一定会出现流产的假象?”
月清歌字字如珠玉落盘,震得人心都颤了几颤。
“寻常人是不会想到这些的,懂医理的人也未必可以想到,因为太少见了,除非是精通医术的人才会想到这个法子去害人。”月清歌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黎墨,继续说道:“这遗书上面写的这样详细,说是雅妃的猜测,不如说...”
“是这起案子的真实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