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入魔
入夜,狂风骤雨依旧未曾停歇,风雨夹杂着树叶四处飞舞,时不时地惊雷闪电,照出一片雪白。
街上几乎已经看不见行人,偶尔得见都是形色匆匆,披着蓑衣快步而行,连平时周围热闹的店铺此时都纷纷关上了门。
而街尾一处高楼,却依旧高挂着华美的灯笼,还时不时地有丝竹礼乐之声传出,与周遭格格不入。
“爷,奴家害怕。”
身着粉裳的女子,一双水眸楚楚可怜,顺势倚倒在了一旁男子的身上。
疏楼邪魅一笑,俯身伸手揽住了女子不盈一握的纤腰,“颦儿还怕这惊雷?”
“有爷在,颦儿就不怕了。”颦儿说着,又向疏楼胸前靠近了几分,“爷今晚留下来陪颦儿吧。”
而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鸟啼,在骤雨惊雷下,几乎听不真切。
疏楼原本慵懒迷离的双眸瞬间一片清明。
他立刻起身向窗边走去。
“爷,今晚不能陪着颦儿吗,颦儿...”
颦儿也跟着起身,拉住了疏楼的手。
可是当她抬眸对上少年黑如子夜的双眸时,剩下的话如同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
她清楚地看到,那里面深冷的杀意。
疏楼甩开她的手,一个翻身,消失在了这疾风骤雨的夜里。
他本是骑了马过来吹杏楼的,可是如今骑马却是太慢,他将轻功用到极致,快如闪电地向着公主府奔去。
刚才那声鸟啼又快又急,是影卫的急报。
月清歌出事了。
疏楼心中隐隐有些莫名烦躁,脚下的速度又快了些。
不过一刻钟,公主府的轮廓就出现在了眼前。
疏楼提起内力,身形如风一般掠进了未央阁。
“姑姑,清歌呢?”
他一落下,便看到了站在游廊上的清妤。
“公主从下午回来后就一直在桃花林中练剑,如今都三个时辰了。”
清妤神色焦急,看到疏楼出现,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
“你去看看她,我们都劝不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疏楼看向那一片桃花林,在雨幕掩映下,里面仿佛有深影重重。
这样大的雨,在里面练了三个时辰,她疯了吗?
“不知,公主回来了什么也没说。”清妤语带担忧。
今日月清歌从郁王府出来,本是要去栖梧楼,却在中途说有事要办,便独自离去了,等她下午回到公主府,清妤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可是她回来后什么都不说,冒着雨就开始在桃花林中练剑。
其间三七进去找她,硬生生被她的剑气逼了出来。
这样反常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疏楼见状也不再言语,起身一跃便入了桃花林。
“清歌。”
疏楼看着不远处的白色身影,神色复杂。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月清歌。
他不是没见过她练剑,可都不是现在这样的。
眼前的少女如夜幕中翻飞的白蝶,手中剑光流转,带起一重重残影,她周身剑气太盛,甚至连雨丝都不能落在她身上。
无论是身法,还是剑法,都快得令人心惊。
隔着这么远,疏楼都感觉到了一阵戾气。
她的杀意,毫不掩饰地释放于剑气中,周遭的花瓣纷纷被斩落,随着雨丝碾入土里。
这是走火入魔之象。
“月清歌!”
疏楼抽出腰间软剑,上前硬接住了她的招式。
凌厉的剑气震得他胸口闷痛。
“你疯了?快停下来!”
可是眼前人手中剑却丝毫不停,快如惊雷。
疏楼接不下来,被硬生生地逼退到一旁。
可是下一瞬,他又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月清歌面前。
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拿任何兵器,甚至没有一丝防御的意思,就这样,直接站到了她面前。
月清歌手中墨叙此时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疏楼面门劈去。
疏楼却依旧一动不动,目光死死地盯着月清歌。
“哐!”
墨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讨厌血腥味。”
月清歌目光空洞地看着疏楼,仿佛在喃喃自语。
“没关系,遮住就没事了。”疏楼说着用手轻轻摸了摸月清歌的头,他的眉间有一道清晰的血痕,衬得他多了一分妖魅,只是他神情语气却极为温柔,看着月清歌像看犯错的孩童。
那道血痕是被剑气所伤。
月清歌到底还是在离他面门还剩一尺的时候停下了手。
不然他额头上便不只这一道血痕了。
“清歌...”
疏楼再次开口唤到。
只是月清歌还是听不见一般,漠然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可是她没走两步,身子一软,就直直地向后倒去。
“清歌!”
疏楼快步上前,一把接住了她,随即打横抱起,飞身向外而去。
“公主!”清妤看着疏楼抱着月清歌出来,立刻奔了过去,“她怎么了?”
“走火入魔了。”疏楼紧锁着眉头,抱着月清歌直接进了未央阁。
三七和若水看到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月清歌也被吓得不清,赶紧给月清歌准备干净的衣物。
清妤则上前给月清歌号脉。
“还好。”清妤松了口气,“虽是真气逆流,却未伤及脏腑。”
“疏楼,今日多谢你了。”清妤抬头看向疏楼,感激不已。
“姑姑不必客气,我就守在外面,她醒了叫我。”疏楼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月清歌,心中暗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
“你脸上的伤...”清妤低声喊到。
“不碍事。”疏楼摆摆手,走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臭丫头。
疏楼摸了摸依旧有些疼痛的胸口,在门口坐了下来。
本来他现在该正在温香软玉抱满怀的,却被她连累得如同一只落汤鸡一样守在这里,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欠她的。
不过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最爱假正经的人,刚才却如同疯魔了一般。
疏楼想着,又不自觉皱起了眉。
不过没过多一会,他就靠在门边睡了去。
等他再次醒来,睁开眼睛,一张精致清冶如瓷娃娃一般的脸便出现在了他眼前。
“一大清早就来吓人。”疏楼依旧半靠在门上,伸了一个懒腰,没有半分起来的意思。
第九十二章 谈话
“怎么?昨夜被我伤了,如今站都站不起来了?”
月清歌神色淡淡地看着疏楼。
“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就是用来形容你这种...”
疏楼接下来的话突然就哽在了喉中。
眼前少女清丽无双的容颜陡然被放大,她伸出手轻轻放在了他眉间的伤口上。
“对不起,疏疏。”
疏楼挑眉一笑,“听你道歉真是人生头一遭。”
“你昨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月清歌闻言神色一滞,随即收回手站起身来,“没什么大事。”
“行,看你这样也应该没什么事了,小爷我就先走了。”疏楼不在意地笑笑,提起内力,足间轻点,就消失在了窗边。
“公主...”
清妤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姑姑,我现在要回一趟隐月。”
月清歌头也不回地说道,她抬头望着窗外灰暗暗的天,眼底的光似乎也在一点点被吞噬。
“公主现在需要的是休养,即使有什么要紧事要回去,也等公主身子养好了再说。”清妤的语气重了些,她很清楚月清歌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可是她的气息不稳,短时间内没办法使用内力了。
月清歌回过头,“我现在要回去。”
她的目光仿佛透过了清妤看向别处,又似乎是飘忽不定的。
“公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清妤看着月清歌这个样子,从昨夜开始就忍着的情绪,如今却再也隐忍不住。
“昨日,公主是去见叶侧妃了吧,她与你说了什么?”
昨日?说什么?
月清歌的思绪又被拉回了昨日那个阴雨沉沉的下午。
“公主都长这么大了。”叶侧妃看着月清歌,眼底隐有泪光。
“许久不见,叶姑姑。”月清歌看着眼前这个妇人,她因生产的痛苦,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似乎苍老了许多。
她记忆里的叶姑姑,以前也是时时跟着她母妃的,会弹一手好琵琶,也会捏好看的泥人。
“在我临死之前,能看看公主,也是了却我一桩心愿了。”叶侧妃的泪划落在了她微笑的唇边。
月清歌蹙眉不语,时间似乎停滞了几分。
“在郁王回来之前,我会保你母子平安。”
叶侧妃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信我?”月清歌看着眼前人,眼底多了丝疑惑。
叶侧妃想方设法地让她来,不就是为了让她可以顾念旧情,保得母子平安?
当在大厅初见青禾时,月清歌就明白了些,因为青禾头上戴的珠钗,曾经云妃也有同样样式的一支。
因为云妃的珠钗很少,所以她记得很清楚,且云妃向来喜素雅,所以她的珠钗皆是雅致简单的,不显半分华贵,所以即使青禾一个婢女戴那样的珠钗,旁人不仔细看也不会觉得奇怪。
所以在那一瞬间,她便有了考量。
后来青禾刻意用那支珠钗以死相要挟,又说出叶侧妃曾是宫女,都是为了让她想起来她母妃身边有这么个人。
但也不只是单单想让她想起,因为青禾的话就足以让她想起了,而非要打造一支与云妃一样的珠钗,恐怕是她知道什么与云妃有关的事情。
当然也不排除,叶侧妃做这些,都只是为了让月清歌能来帮她。
毕竟她想生下这王府的长子,可谓是难上加难,因为只要有阮霏在,她的下场说不定就是一尸两命。
可是现在她月清歌来了,叶侧妃的目的也至少达到了一半,可又为何说什么临死之前?
“我怎么会不信公主呢?您与云妃娘娘一样,都是一诺千金之人。”叶侧妃看着月清歌,眼底有欣慰之色。
听到“云妃娘娘”四个字,月清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这几个字了。
“只是为了我腹中孩子,我不得不先走一步了。”叶侧妃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隆起的腹部上,神情变得温柔起来,“公主是从那个尔虞我诈的深宫中出来的,自然也识得这世间人心可怕。”
“我本就是一个无依无靠之人,得王爷垂爱,才得了这侧妃之位,可是却依旧难以自保,若是没有子嗣也就罢了,可是我却是这王府之中,第一个有孩子的,不说王妃娘娘,仅那个阮侧妃,父亲是兵部尚书,她又是嫡长女,身世显赫,在王府里已是处处压我一头,如今她更不会放任我生下王府长子,可怜我现在除了青禾一人,已再无可信可依靠之人,又如何与阮霏斗呢?”
“你看,即使在这满朝显贵齐聚的游园会中,一听闻我即将临盆,她也是有本事将周围所有的大夫稳婆全部带走,还专门派了人来害我,甚至连王妃娘娘的贴身丫鬟也能买通,多么可怕。”
叶侧妃淡淡笑着,眉宇间带了丝讽刺。
“王爷虽有些疼爱我,但不会为了我跟阮霏翻脸的,即使为了孩子也不会。”
“可我若是不在了,这个孩子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过继给王妃娘娘,这样一来,即使阮霏有多么想害死这个孩子,也不可能了。”
“你本可以不要这个孩子。”月清歌低声说道。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叶侧妃还是可以在这王府富贵无忧地活下去。
叶侧妃闻言摇了摇头,“公主若是日后做了母亲,便不会这样想了。”
是吗?
月清歌垂眸不语。
“公主。”叶侧妃突然拉过了月清歌的手,将一个东西塞到了她手中。
“求公主救救这个孩子吧。”
手心的触感清晰地传来,是一张纸。
月清歌悄然将其收于袖中。
然后她拉住叶侧妃的的手腕,不断地给她输送着内力,又下了催产针。
一阵剧痛传来,叶侧妃忍着没有叫出声来,怕外面的人察觉。
随即,一阵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传来。
“叶姑姑,是个男孩。”月清歌顺手拿起旁边的裹布,将婴儿抱了起来,放到叶侧妃身边。
“多谢公主。”叶侧妃眸光极为温柔地看着身旁的小生命。
“有人过来了。”月清歌内力感知下,原本守在院中的人此时正快步而来,大抵是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公主快走吧。”
第九十三章 信纸
“还有一事,请公主带青禾离开这里吧,她已为我困在这牢笼许多年,如今若是再留下来也只会被人利用,性命不保。”叶侧妃近乎哀求地看着月清歌。
月清歌回头看向姜稳婆,姜稳婆立刻会意,提着已昏迷过去的青禾从窗边飞身而去。
“叶姑姑,保重。”月清歌看了眼叶侧妃,在外面的人进来的前一瞬,离开了这个屋子。
等出了王府之后,她才打开叶侧妃塞给她的东西细细看来。
“公主,她给公主的...到底是什么?”清妤神情难得的很是紧张。
“是什么?”月清歌忽的笑了一下,“姑姑觉得是什么?”
“公主...”
“为什么?”月清歌看着清妤,眸光清冷如雪,她的身上仿佛结了三尺寒霜,让人不得靠近。
“为什么我派人多次探查当年我母妃一案都没有结果?是真的没有结果,还是你们在隐瞒我什么?”月清歌一步步地逼近清妤。
清妤从未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月清歌,她的目光仿佛能一寸寸地将人凌迟。
“公主为何这样说?公主吩咐的事,影卫都是尽心尽力地完成。”清妤毫不退缩地直视月清歌,“我虽不知叶侧妃究竟给你看了什么,还请公主不要怀疑...”
“怀疑什么?”月清歌一把拉住了清妤的衣袖,“怀疑你吗?还是怀疑影卫?怀疑隐月?”
“清妤姑姑,那么你告诉我,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我到底可以相信谁?”
月清歌双手紧紧地攥着清妤的衣袖,她眼中的星光一点点泯灭,如一望无底的深渊,只是她依然在笑,笑得令人心底发颤。
“公主...”
听到声音的三七和若水也跑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再靠前。
“说到底,你不过是隐月派来监视我的棋子吧。”
月清歌松开了清妤,一步步缓慢又沉重地向外走去。
清妤看着月清歌的背影,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悄然消逝了,一滴泪水滑落在衣袖上,她才惊觉自己何时落泪了。
“姑姑,公主是受刺激了,说的都是气话。”若水和三七赶紧过来安慰她。
清妤擦掉眼泪,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难过的是,月清歌身上那种令人绝望的悲伤。
“我还是得跟过去,你们暂时留在府内,任何人不得靠近未央阁。”清妤吩咐完,赶紧向着月清歌走的方向追了去,她明白月清歌肯定回隐月了。
而等她出去的时候,月清歌早就不见了身影。
两个时辰之后,一道飘逸如仙的白色身影快速掠过了隐月山门前的阵法,然后片刻不停地向里而去。
“那是徵大人回来了吗?”一位隐月弟子疑惑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
“胡说,徵大人早就下山为穷人看诊了,没个半月不会回来的。”另一位隐月弟子立刻否认。
“那会是谁呢?轻功如此了得...”
“不知道...”
等月清歌到天香水榭的时候,月云兮并不在这里。
“清歌?”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月清歌回头,看到了神色有些疑惑的南麟。
“我师父呢?”月清歌没有像以前一样见礼,神色异常冰冷。
“你...”南麟看着月清歌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顿时感觉不妙。
果然下一瞬,月清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落在她的白裳上,像雪中的盛开的红梅。
“清歌!”南麟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扶住了月清歌。
“我问你,我师父呢?”月清歌直接甩开了南麟的手,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出什么事了?”南麟看着眼前明明已经快支撑不住的少女,依旧努力直直地站着,她的目光似受伤的孤狼,带着难以言说的决绝。
“她在日暮崖,我带你过去。”
南麟再次上前扶住了月清歌,施展轻功向着日暮崖而去。
“清歌?”
月云兮看着南麟带着月清歌而来,而月清歌唇边还有鲜红的血迹,好看的眉立刻皱了起来。
“你们都下去。”
“是,主上。”原本站在月云兮身旁说着什么的黑衣影卫,立刻退了下去。
“出什么事了?”月云兮上前想查看月清歌的伤势。
可她的手却在半空中被沉默的月清歌打掉。
月云兮神色一凝,抬眸看向南麟。
南麟无声地摇了摇头。
“你先下去吧。”
南麟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月云兮,然后转身离去了。
而就在下一瞬,月云兮一下子抓住了月清歌的手腕,月清歌立刻想反抗,却被月云兮制住,动弹不得。
月云兮给月清歌把完脉,立刻从腰间取下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抬手就给月清歌喂了进去。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最后她放开手,剩月清歌站在原地干咳。
“走火入魔,真气逆流,你可真有本事。”月云兮转身坐在了石凳之上,依旧是风姿出尘,不染世俗的样子。
“当初我跟你说过什么?”月云兮抬眸看着月清歌,“若你日后成为隐月之主,就要做到,无人可伤你分毫。”
“早知道你像今日一般不堪用,当初还不如不让你入我门下。”
月云兮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呵呵。”月清歌突然笑了起来,“从一开始,这一切不都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话音一落,一张轻飘飘的信纸落在了月云兮面前。
“这是...”
那是一张被烧得残缺不全的信纸,只可见部分内容。
而那信纸一角,清晰地落着月云央的名字。
当月云兮看清信上的字后,原本幽深若海的眸立刻变幻了颜色。
“虽只有一部分,你也应该看出来是什么了吧。”
月清歌冷笑到。
“这是大凉的兵力布防情况。”
说出这句话时,绕是月云兮,也感觉脊背一凉。
“你怀疑...”月云兮定定地看向月清歌,剩下的几个字却再也说不出口。
“怀疑?”月清歌抬手擦掉了唇边的血迹,“你认为我该怀疑什么?”
“怀疑,从六年前开始,这一切都是一个局吗?”
第九十五章 围困
“混账东西!”
杀人诛心。
月云兮心中大恸,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喷出来,她立刻运功生生逼了回去。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月云兮原本如星辰般的眸子此时微微泛红,“那从今日起,隐月的一切和你再无瓜葛,你做你的大凉公主,我们之间,恩断义绝。”
南麟一到就听到了这一句话,吓得立刻上前。
“这是怎么了,清歌,赶紧给你师父道歉!”
他之前一直觉得要出事,就没敢走远,后来实在忍不住就过了来,结果一来就看到月云兮被气的浑身微微颤抖,美眸泛红,似乎随时都可以落下泪来。
他何时见过她这个样子。
月云兮不论何时,都是那不染尘世的仙子,哪会像今日这般?
“我没有做错,不知道要如何道歉。”月清歌偏过头去。
“是,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当初就不该管你,让你在宫里自生自灭。”月云兮嘴角带着自嘲的笑,眼底一片悲凉。
“这到底是怎么了?清歌,你师父可是一心为你,她这些年为你付出了多少心血,难道你不明白吗?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应该这样。”南麟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蹊跷了。
“说到底,这些不过都是你的猜测,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是一个意图谋权篡位,害死亲姐的人。”月云兮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她想不到有朝一日,她姐姐的亲生女儿,她视如己出的孩子,会站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你这孩子,刚才胡说了什么?!”南麟被月云兮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我宁愿我死了,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可是这所有的事情...都让我不得不信。”月清歌双眸通红,她垂下去的衣袖中有鲜血滴落,指甲深陷的掌心此刻几乎血肉模糊。
她要如何相信?
一个是她最爱的母妃,一个是她最敬重的师父。
两个对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人。
所以她昨天看到信纸时,心里彻底崩溃了。
她多年苦苦追寻的真相,难道是这样吗?
“公主,出事了!”
清妤一脸焦急地快步而来,甚至顾不得给南麟和月云兮见礼。
“刚才接到影卫急报,九皇子在嘉熙清水乡被人围困,现在...生死不知。”清妤心里现在也如乱麻一般,她刚才来时才收到影卫的急报。
之前月清歌派去保护承德的影卫只有一个活着回来报信了。
“你说什么?”月清歌反应慢了一瞬,为何承德又出事了?什么叫生死不知?
“怎么会?那些人怎么会知道承德的行踪?”月清歌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按照原本路线回来的人根本不是承德,而且一个假扮他吸引注意力的人,所以即使受到各种暗杀,月清歌都毫不担心,因为真正的承德走了一条谁也不知道的路,所有的路线都由他自己临时决定,只有身在暗处保护他的影卫会随时派人来跟月清歌报信。
怎么还是出事了?
“公主!”
清妤话音还未落,月清歌就施展轻功如一阵风一般离开了日暮崖。
“南麟,去将踏雪交给她。”月云兮看向南麟,踏雪是她的马,可日行千里,嘉熙这么远,光凭轻功还没到就先累死了,“还有,你跟着她过去,别让她有什么闪失。”
说罢,月云兮又转身将一个药瓶给了清妤,“这是归元丹,她真气逆转,最近强行运功会使她元气大伤,这个药可以帮她缓解。”
“是,主上。”清妤赶紧接过。
南麟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立刻下去准备了,清妤也随着他而去。
嘉熙,清水乡。
“公子,我出去引开那些人,您带着瑶儿离开吧。”一袭红衣的女子说着突然跪在了锦衣少年面前。
“公子大恩大德,傅绫来世再报!”傅绫说完,起身便提剑想向外而去。
可她刚走两步便被连玉拦住了。
“公子!”傅绫回头看去,眼神倔强。
“你现在出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承德眉宇间染上了一丝凝重之色。
现在的情形已经远超他预料之外了。
他的身边除了连玉和傅绫,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傅瑶,再无其他人,而在这个密道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搜寻他们的踪迹,就算他们可以侥幸从这里逃脱,也绝对逃不过刚才那个武功高强的老者的追踪。
“从我们来这里到现在,过去多久了?”承德问向连玉。
“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公子。”连玉想了想,回答道。
一个时辰。
他来这里之前,曾派出一队人马,带着他的令牌去寻离这里最近的望城的驻兵。
望城中有五千驻兵,为首的是薛衡将军,他曾是顾止将军的旧部。
不过现在要等救兵到来,也得至少两个时辰之后。
两个时辰,如何拖得过呢?
“公子,有人过来了。”连玉将耳伏在墙上,“很奇怪,那些人没有绕路,直接向着这边过来了。”
“先走吧。”
承德看了眼连玉,“对面有高人,这次还避得过吗?”
“连玉定会竭尽全力。”连玉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公子,我带着瑶儿走另外一条路。”傅绫上前架起了傅瑶。
“不行。”承德直接拒绝。
“公子,那些人快来了。”
“走。”
承德不再迟疑,让连玉开路,傅绫带着傅瑶跟在后面。
等走了半晌,连玉突然停了下来。
“公子。”连玉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我们可能中了别人的套了。”
“后面的人一直追的断断续续,不是在辨别方向,而是在慢慢迫使我们向前走。”连玉说着转过头去,“而这前面...”
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响起,原本眼前拐角处的石壁突然打开,一间暗室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一道清瘦的背影。
三千如墨青丝被冠玉束于头顶,瘦削的肩,清傲的骨。
在烛光明灭不定的摇曳之中,他的身影愈发地显得神秘莫测。
第九十六章 息衍
夜色如墨,细如纤毫的雨丝如飞絮翻舞,沉寂于黑暗的官道之上,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如流光一般划过,飞马的铁蹄溅起一串串三尺高的水花。
“何人闯城!”
飞马止步于凝肃沉重的城门之前。
“何人闯城!”立于城墙上的士兵见来者不回答,又高声问了一句。
而就在这时,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声如惊雷。
在那身着白衣的女子到来之后,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我等是严大人的亲卫,这位姑娘是大人的远亲,特来投奔大人,却途中遇袭,所以大人让我们赶来护送。”
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响起。
守城的士兵疑惑地看了看这群人,“你们是严大人的人,可有证据?”
“证据?”位于黑衣人中间的白衣女子突然冷哼一声,“你怕是嫌命太长,若再不开门,等天亮,我叔父便来取你们狗命!”
一听到这话,士兵立刻被吓得一哆嗦。
“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姑娘,姑娘莫怪,这就开城门。”
话音刚落不久,沉重的城门就被缓缓打开了。
一行人快如迅雷地奔进了城中。
“老大,我感觉有点不对啊。”一个年轻的士兵看着前面绝尘而去的身影,“我感觉那些人不是普通人。”
“严大人身边能有普通人?都是会咬人的狗啊...”刚才放行的中年士兵缩了缩头,“这种人得罪不起的。”
而另一边,月清歌一行人在嘉熙的街上策马疾驰而去。
“分三路,包围严颂的府邸。”月清歌低声道。
身后的黑衣人立刻井然有序地分头行动。
一盏茶功夫之后,一座气势恢宏庄重大气的府邸出现在了月清歌眼前。
还未靠近,就能见其间灯火通明。
月清歌做了一个停的手势,率先下马。
“公主,那府里已经乱起来了。”清妤神色忧虑,她不知承德现在如何了。
月清歌闻言颔首,“他们在找承德,应该还没有找到。”
若是已经找到了,不会是这样劳师动众的样子。
“那我们如何进得去?”清妤问到,现在这府邸里面怕是处处都是人。
“直接闯进去。”
月清歌转身看向了身后的南麟,“请师父带人去寻承德。”
“不行,我必须跟在你身边。”南麟立刻拒绝,语气坚定。
月云兮既然已经把清歌交到他手中,那他必定会护她周全。
“公主,我去吧。”清妤明白了月清歌的用意,她是想用自己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好让承德脱身。
月清歌稍一迟疑,随后还是点点头。
待清妤带人离开之后,月清歌和南麟直奔府邸的大门而去。
如惊雷一般的声音平地乍响。
原本在府邸中搜寻的护卫被吓得一抖,众人纷纷向大门看去。
烟尘飞扬之中,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如九天玄女落入凡尘。
“来者何人?”
一个统领模样的黑壮汉子声如洪钟地喝道。
说着,汉子握紧了手中的剑,这府邸的大门由百年的沉水木而造,是得有多高深的内力才能一击即碎。
月清歌站定后,才看清府中的形势。
在她面前,有着一个五十人左右的护卫小队,而刚才出声高喝的,应该就是领队的人。
月清歌缓缓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房顶。
而在那一瞬间,明明是空无一人的房顶之上,却似乎有一双眼睛在虚无中同她对视。
“问你话呢!胆敢擅闯严大人的府邸,你怕是活够了。”黑脸统领大着胆子,装作恶狠狠地吼道。
他本也是杀人如麻的狠人,如今在这个白衣女子面前却第一次心里有些慌乱,不过刚才他已经派了一个属下去请援兵了,且府门被破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护卫肯定会马上赶过来的人。
月清歌闻言收回了目光,随即淡漠地转向了一旁的黑脸统领。
“我是取你命的人。”
话音一落,黑脸统领双目陡然园睁,面目狰狞地倒了下去。
他的太阳穴上有一个细微到几不可见的血洞。
等他一死,周围的护卫都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哼,你这小女娃子年纪轻轻,下手倒是利落。”
苍老又尖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人心底升腾起一丝阴郁怪异的感觉。
“女娃,你手中的剑倒是特别,不如借老夫看看。”
话音一落,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落在了月清歌面前的屋顶上。
他的面容隐于斗篷的黑暗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下巴。
是苍老如枯树皮般的肌肤。
“你也配?”月清歌冷笑一声,目光紧紧地盯着黑袍老者。
“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跟老夫说话了。”老者的语气似有些怀念。
“少废话,若是想打就来。”
月清歌握紧了手中墨叙,目光直视老者,没有半分退意。
“呵,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老者话音一落,一双如鹰爪般枯遒的双手瞬间出现在了月清歌眼前,狠狠地抓向了月清歌的肩膀。
眼看着利爪已经落下,却没有任何声响。
“嗯?”老者一击不成,立刻退回了三丈之外。
“逐月九式?月云兮那丫头是你什么人?”
月清歌还未开口,就被南麟拦在了身后。
“息前辈,我现在还尊您一声前辈,您眼前这个孩子,是我隐月传人,还请前辈,不要趟这趟浑水。”
南麟上前一步抱拳道。
“千焱剑南麟?你这老小子现在还在替月丫头卖命呢?”息衍饶有兴趣地看着南麟。
“不过月丫头看人的眼光倒是毒得很,这小女娃算是难得一见的武术奇才,不若跟了老头子我,定将归息诀全数传授给她。”
“前辈,这是我隐月之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南麟语气坚定,毫不退让。
“真是一家子臭脾气,以前月丫头不愿做老头的徒儿,如今她的徒儿也瞧不起老头...”息衍索性在屋顶上盘腿坐下。
“说到瞧不起,晚辈实在瞧不起前辈助纣为虐。”月清歌眉目之间如沁了寒霜一般清冷。
第九十七章 买卖
“小女娃你大可不必如此编排老夫,这严颂曾与老夫有些渊源,老夫来此不过是为了还个人情罢了。”息衍冷哼一声说道。
他不是不知严颂是个什么货色,但是江湖人不能不讲道义,欠人人情是必定要还的。
“严颂抓了我弟弟,若是我弟弟有半分损伤,这严颂的项上人头,我取定了。”
而就在这时,后面不远处一阵巨大的响声传来。
“坏了!”息衍一个转身,立刻消失在了房顶上。
月清歌和南麟也立刻追了进去。
一路上可以看到不少护卫全都向着响声传来的方向慌乱地跑去。
“异兽吃人了...救命...救命啊!”
几个护卫从不远处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个个惊惶得如同见了鬼一般。
月清歌带着人在屋顶奔袭,快接近时终于看清,一摸雪色在夜幕的衬托下亮得惊心动魄。
“主上。”有影卫担忧出声。
月清歌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是雪貅。”
月清歌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只见那雪貅嘴里叼着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不停地踏过护卫,向着府邸外而去,而它的后面,息衍紧紧地跟着,奈何雪貅速度太快,眨眼间就出了府,息衍也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那雪貅口中的人恐怕是严颂。”南麟看着雪貅消失的方向道。
月清歌颔首,这府中能让息衍紧张的只有严颂了。
“严大人被异兽抓走了,大家赶紧去救大人!”
人群中不知谁吼了一声,大部分护卫在原地愣了一会,还是随着声音的方向一同出府去寻严颂了。
“清歌,有古怪。”
南麟看着瞬间空了大半的严府,立刻警觉了起来。
“正厅有个内力极高深的存在,气息如狐,难以捉摸,武功不弱于我。”
月清歌听南麟这样说,心里警惕更甚,她甚至没有感觉到那个人半分气息。
“师父与其交手,有几层把握?”
“五层,还不论那个人有无其他诡秘手段。”
南麟的千焱剑在江湖上成名十年有余,连名剑山庄的大宗主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可是现在这个人却让他只有五层把握。
月清歌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既然别人已经把戏台子搭好了,主角不上场也实在说不过去。”
话音落,她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正厅门口。
“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身姿修长如竹的少年向着她弯身行礼。
“南国君家的小少爷君无惜,真是稀客。”月清歌绽颜一笑,眸光却清冷如月色。
“君公子到我大凉绑了当朝皇子,是想引起两国之战吗?”
“公主言重了,君家世代从商,君某今日在此,也只是想同公主和九皇子谈一笔买卖而已。”君无惜笑道,“公主与君家颇有渊源,不如进屋一叙,承德殿下也等您良久。”
月清歌看了看君无惜身后灯火通明的正厅,里面隐有人影,但是看不真切。
从她那次遇险失忆,顾千决在君衡的庄子里找到她开始,君家就被她重视起来,虽然之后派去调查君衡的人没有什么结果,但是她不信君衡会与她的失忆毫无关系。
包括上一次的上祀节,她出宫遇到奴隶暴乱,尾随而去,见到君衡射死禁卫军,救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就是君无惜,后来她跟到茶楼,见到了楚夜辰,而那个房间里本有一股血腥味,却不是楚夜辰的,那么只能是君无惜的。
君家是南国富甲一方的大族,君衡和君无惜都是嫡系一脉,他们二人都跟楚夜辰有关系,虽然她早就知道楚夜辰此人绝不简单,但是现在看来,楚夜辰确实所图甚广。
“公主,请吧。”君无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月清歌提起裙摆,轻轻地踏过了门槛。
南麟和影卫都在暗处,一旦里面有什么情况,他们会立刻赶过来。
“羲和,你怎么能来这里!”
月清歌一进门,承德就飞快地走了过来,拉住她的衣袖,神色很是焦急。
而承德背后不远处的连玉见到月清歌赶紧行了一礼,连玉身旁的傅绫愣了一下,也被连玉拉着赶紧行了礼。
“人行走在这尘世,总是有所羁绊的,公主今日的到来,实在是忧心九皇子,真是姐弟情深,令人动容。”君无惜立于一旁道。
“收起你的惺惺作态,你要知道,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只是因为你身后的那位而已,想要什么条件直接说,或者...”月清歌眼底浮起一丝深冷的杀意,“让你背后的人直接与我谈也行,让我看看南国人的野心究竟有多大,竟敢算计到我大凉皇室头上!”
“公主不必动气。”
君无惜身后的纤瘦的身影上前了一步,伸手轻轻摘下了斗篷。
那是一个容颜极温柔美丽的女人,岁月在她脸上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可是头上三千青丝却白若皑雪。
“奴家姓段,今日陪小少爷来此也是为了能跟公主做笔买卖,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望公主恕罪。”中年女子缓缓开口道,“请公主看在我们从严颂手中救了九皇子的份上,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月清歌闻言看了看承德,承德似不情愿,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月清歌回过头来,轻轻笑了一声,“君家世代从商,不知今天想谈什么买卖,是金器玉石,古玩珍赏,还是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呀?”
“又或者是...我大凉的江山。”
月清歌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公主是个明白人,奴家也不拐弯抹角了。”段姑姑上前,从袖中缓缓拿出一个极为古朴雅致的楠木盒,双手递到了月清歌面前,然后轻轻打开了盖子。
“这紫寰九转星辰扳指,是我无心宫圣物,这足以代表我们的诚意了。”
月清歌的目光停留在了眼前的扳指之上。
暗紫寰宇,星辰浩瀚。
南国无心宫,在江湖之中的名声,连她在大凉都没少听闻过。
一个十分隐秘的组织,行事低调,却如一柄藏锋的宝剑,出世必惊人。
第九十八章 无心
“无心宫。”月清歌眸光变幻了几分,“不知与翊王是何关系?”
“公主明鉴,我无心宫非语宫主与翊王殿下亦是合作关系,公主应知,翊王殿下的母妃妤妃娘娘虽受宠,却无母家扶持,否则当初也不会是翊王殿下来凉国为质,如今南国皇帝体弱多病,太子也是个不堪用的孩子,各位皇子争储之心昭然若揭。”
“翊王殿下自小聪慧异常,深谋远虑,且行事杀伐果决,有王者之气,比他那些哥哥和太子,不知强上多少,无心宫自然愿侍奉明主左右。”
意料之中的答案。
月清歌脑海中浮现了出了那个风华无双的身影,他这样的人,她早就该知道,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不是凡俗。
“你们无心宫如何我不知,但是为了什么所谓虚无的王者之气,就去辅佐一个从小就在他国为质的皇子,实在让人难以信服。”月清歌蹙眉道,“更何况,你们一个江湖门派,竟狼子野心,妄图染指皇位之争。”
说到这里,月清歌心里某个地方像是突然被拉扯了一下。
承德以后也是要卷入皇位之争,那个时候,隐月是否也会出手相助,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公主不了解南国皇室,亦不了解无心宫。”段姑姑收起了紫寰九转星辰扳指,“在南国,有能力争储的皇子皆有自己的助力,可是翊王殿下却因为五岁就来大凉为质,所以才被很多人忽略了,可是非语宫主却极为看好翊王殿下。更何况,锦上添花固然是好,雪中送炭才会让人铭记于心。”
“你们所求为何?”月清歌眸光深沉如海。
“求诸侯,求封地。”段姑姑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无心宫中的人多是南国邢司死士,处理的都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帝王而言,他们只是利用过的工具而已,可却因为知道的事情太多,大多都不得善终,所以他们才聚集在一起,有了无心宫。”
段姑姑说着伸手挽起了衣袖,在她手腕深处,有着一个极小的彼岸花图腾。
“奴家也曾是邢司死士,深知这条路只会有一个下场,白骨深埋无人处。可是我们只想有一方净土,能够安身就足矣。”
“公主想知道的,奴家都已明说,还请公主能给奴家一个答案。”段姑姑神色凝重地看向月清歌。
“你们既已同苏后合作,又何必来寻我,难道不知我与她势同水火?”月清歌说着,眼角余光向窗外瞟去,这周围太安静了,不知为何,总给她一种异样的陌生感。
“公主,我们无心宫当初只是为了能让翊王殿下可以顺利归国,所以才会与苏后合作,可是短短一年之间,这大凉局势却因公主一人而完全改变,无心宫不想与公主为敌。”段姑姑说着突然跪了下来,“无心宫愿全力辅佐九殿下登上皇位,只求燕俞十六州。”
“胡说八道!”承德怒气冲冲地直接走到了段姑姑面前,“你们这些南国细作,竟敢图谋我大凉江山!”
“如果我们今日不与你们合作呢?”月清歌眸光如沁了一层霜,“你们不想与我为敌,所以要么我能与你们站在一起,要么...”
“自然是不能留我了。”
“公主是聪明人,不过奴家敢来这里,自然也是有准备的。”段姑姑说着看向了屏风后,“猫颜,取画来。”
话音一落,一个一身彩衣,如一只小云雀般的小姑娘出了来,将一幅画放到了段姑姑手里,还极为大胆地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不停地打量月清歌。
“不许无礼,下去吧。”
段姑姑轻声呵道,然后她恭敬地用双手将画奉到了月清歌面前。
“请公主看看这幅画,再做决断不迟。”
“羲和,别看,小心有诈。”承德上前一步拦在了月清歌面前。
月清歌不语,她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幅画上,心中似乎隐隐有种渴求。
“公主,有些事情,您看与不看,都是真实存在的。”
“你少妖言惑众...羲和你...”
在承德讶然的注视下,月清歌伸手将画拿了过来。
她的手在卷轴的绢带处停留了一瞬,随后不再迟疑地解开了绢带。
画卷如泼墨一般呈现在眼前。
绕是有心理准备,月清歌星眸深处还是闪过一丝浓重的悲伤,而悲伤之后,满目嘲讽。
“这种把戏,用一次就够了。”
她将画合上,放在了桌子上。
“知我软肋,便次次利用,恐怕草原那次,也跟你们脱不了干系吧。”
“公主,奴家说过,无心宫带着诚意而来,公主若是认真看过这幅画,便不会这样说了。”段姑姑神色端凝,言辞恳切。
月清歌稍有迟疑,随后又将那副画拿起来细细观摩。
这幅画所绘的是一美人背影,其身形看似与月云央极为相似,可仔细看时,又觉得不是。
那么这是...
月清歌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这是...”
“我。”
话音落时,月清歌的心仿佛也跟着落了下去。
她的掌心,全是细密的汗。
她抬手,微微颤抖地触碰着那副画。
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面对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过了半晌,她突然果断地收回了手。
“你们无非是想告诉我,我母妃没有死,若是跟你们合作,就有可能见到她是吧?”
“模仿她的手法作一幅关于我的画,我就会相信你们了吗?”
“公主信与不信都无妨。”段姑姑抬头目光澄澈地看着月清歌,“这是无心宫的诚意,公主只要肯到南国,想必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关于六年前的真相,也自会有人告诉公主。”
真相?
月清歌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如今,你们用我母妃之死的真相要挟我。”月清歌星眸之中泛起凉薄的讽刺,“当初,你们又是用什么要挟我母妃呢?”
“是用我吗?”
“公主,并非如此。”段姑姑立刻出言解释,“无心宫与当年之事毫无瓜葛。”
第九十九章 若笙
“那与谁有关?”月清歌握紧了袖中手,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这句话。
段姑姑似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蹙眉道:“南国皇室。”
月清歌闻言,忽的闭上双眼,轻声而笑。
“这戏唱的够久了。”
月清歌闭着眼飞速退身,腰侧墨叙瞬间出鞘,向着虚空狠狠劈去。
这样一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息,如同落在了棉花上一般。
果然如此。
月清歌立刻凝神静息,气沉丹田。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周围的一切景象都不同了。
原本灯火辉煌的大厅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消散,像是明若白昼的烛火陡然被人掐灭,只留一地灰暗。
这里甚至不是严颂的府邸,而是一片阴深静谧的密林之中。
承德,君无惜,连玉都不见了。
只有面前头戴斗篷的段姑姑。
“没想到公主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察觉到异常,真是令奴家佩服。”段姑姑语气真诚有礼。
“不巧,这把戏我从前也玩过。”月清歌嘴角轻挑,手中却将墨叙又握紧了几分。
“承德在哪?”
“九殿下现在在很安全的地方,公主不必忧心。”段姑姑话音刚落,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竹笛声。
段姑姑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刚才虽是一场局,但是无心宫的诚意仍在,只是接近公主太过困难,才会出此下策。”段姑姑目光凝重地看向月清歌,“还请公主早做决断,此事对公主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如今苏后失势,只有公主可助王爷一臂之力了。无心宫作为交换,会倾尽全力保得承德殿下登上皇位。”
“我母妃已经死了,六年前,我亲眼看着她下葬。”月清歌说起这些,神情却无比平静,像是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至于承德,他是个好孩子,宅心仁厚又胸怀宽广,若是在盛世,定是一代明君。”
“可惜啊,如今这世道,若他真的站在了那个位置上,要面对多少凶险,我想都不用想。”月清歌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皇上为什么偏爱承德吗?”月清歌话锋一转,“是因为承德的相貌与他相似吗?不是。是因为承德的性子,太像少年时的他了,如一块纯洁无暇的璞玉,不曾经历过弑兄杀父,也不曾见过阴谋背叛。”
“如果可以,我宁愿承德永远是这般无忧无虑的少年模样,不用去经历那些,也没人逼着他改变,所以我并不想让他称帝。”
“我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了,而他不用。”
他不用,这么累。
“可是公主……”
“段姑姑。”
一个女子的声音如凭空响起一般,打断了段姑姑的话。
那声音空灵中又带有一丝丝寂寥,如初雪落在身上,让人凭空地生出一丝寒意。
可是细听之下却又是极为好听的,既带有温柔的喑哑,又是有几分清傲的。
如同让人爱而不得。
她此时静静地站在段姑姑身后不远处的一颗树后。
仿佛已经在那里很久很久了。
很奇怪,月清歌竟然没有发现那里有一个人出现了。
“若笙姑娘。”
段姑姑语气变得恭敬起来。
其实她从开始同月清歌说话时,也一直都是恭敬有礼的。
可是却是不一样的恭敬。
“公主已经把话说得极明白了,不必再耽搁了。”
被段姑姑称为若笙姑娘的女子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她穿着暗紫色貂绒斗篷,又有面纱遮面,看不清真容。
“在下白若笙。”
女子踏着月华而来,步步生莲,身姿纤柔又曼妙。
她在离月清歌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翊王殿下不一定需要公主相助,但是公主一定不能成为殿下的绊脚石。”
白若笙缓缓抬起头来。
月清歌与她的双眸一直视,立刻感觉到心里一阵悸动,好不容易用丹药稳住的真气,此时又有逆流的迹象。
那是一双暗紫色的双眸,此刻带着深冷的寒意和诡异的幽深,仿佛可以可以将人一点一点拉入那黑暗之中。
这难道又是南疆那边什么妖异的功法吗?
月清歌强行稳住了虚浮的真气,现在看来对方似乎要发难了,她必须要有方法应对。
“段姑姑。”
白若笙话音一落,段姑姑几乎在一瞬之间,短剑直刺月清歌的面门。
墨叙出鞘,电光火石之间硬接住了这一剑。
一阵巨大的冲力直震肺腑,月清歌喉头一甜,忍不住一丝殷红的鲜血溢出嘴角。
差距太远了。
段姑姑一剑至少用了八成功力,接下来也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月清歌当机立断,将逐月九式发挥到极致,身形如风向着密林深处而去。
可是比月清歌身法更快的,是一阵箫声。
如疾风骤雨,瞬间将她笼罩。
又是萧。
这箫声极为诡异,竟能使人心火欲动。
月清歌现在体内的真气已经混乱地一塌糊涂,连强行压制也做不到,随着箫声一阵比一阵急促,逼得月清歌不得不停了下来。
她倚靠在一颗大树后,气息紊乱又急促,嘴角还带着血迹。
或许在下一瞬,段姑姑就会过来要了她的命。
这种死局,她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如飘零的浮萍,不知何时会被雨打翻。
月清歌又服下一颗归元丹,强行稳住内力,袖中十指之间隐有如月华般的光芒若隐若现。
“凝神静息。”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温柔如风地悄然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一股真气如暖流一般从肩膀处进入体内,蕴养着她的经脉。
月清歌全身一僵。
夜风如水拂过,她甚至能闻到那青丝飞扬之间若有似无的幽兰香。
可是她没有转过头去。
“能够见到大名鼎鼎的隐月之主,真是三生有幸。”
段姑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与之前不同,这次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和戒备。
“有我在,无人能动你。”
曾经听了千百次的熟悉声音,却让月清歌心里某个地方瞬间崩塌了。
“师父……”
月清歌声音第一次有些哽咽。
原来在最孤立无援,生死绝处的时候,被人护住是这样的感觉。
第一百章 惜朝
“在这等我。”
月云兮收回手,转过头凝视着月清歌。
然后在下一瞬,她的身影如一阵云雾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月清歌赶紧转过身去。
“月升”陡然爆发的巨大的光芒让这四周如同白昼一般。
月云兮的逐月九式早已臻至大成,甚至夠到了飞仙之境的门槛。
此时的身影快地连残影都捉不到,只有在她指间随时爆发的“月升”可以让人隐约看到她的位置。
月清歌在原地看得怔愣,“月升”这种极耗费功力的秘术,月云兮用起来却可以如同行云流水般不间断。
几乎在几个回眸之间,月云兮与段姑姑就过了上百招。
月清歌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这个段姑姑刚才怕是故意隐藏了实力。
能接住月云兮的“月升”之术,整个江湖屈指可数。
而就在这时,一道光芒如飞虹掠过。
月清歌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她知道月云兮终于拔出了她的佩剑“惜朝”。
印象里,她是从未见过月云兮用惜朝的,连教她剑法,都是用的她的墨叙。
江湖之间流传着一句话“惜暮落雪,朝谨飞鸾。”
说的就是惜朝剑。
还有月云兮独创的两门惊世的剑法,落雪和飞鸾。
月清歌凝神,她太想看月云兮的飞鸾剑法了,听闻飞鸾一出,羽凌九天,连当初的千焱剑都是败于此剑法之下,可是这个剑法月云兮还未曾教授给她。
而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破空声响起,月色之下,月清歌瞬间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之中。
“嘭!”
震耳欲聋的声音之后,烟尘四起。
而原先月清歌站立的位置,地面都完全凹陷了下去。
雪貅?!
月清歌藏身于不远处的一颗大树的枝桠之上,刚才若不是她反应迅速,现在只怕已被雪貅一爪子拍成肉泥了。
待她看清之时,不远处的雪貅也发现了她。
一个眨眼之间,就奔到她身前,速度快得惊人。
月清歌只得凭借身法的灵活和密林树多的优势,不断地躲避着雪貅的攻击。
她一边躲一边思考着脱身的法子,这片密林看上去深不可测,周围也无其他可供她躲藏的地方,这样一直耗下去,她肯定会被雪貅打中的。
可是为什么?这个被雪貅追赶的场景如此熟悉?
月清歌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沁了清冷月色的薄瓷面具,以及面具下……莹白如玉的肌肤?
这是什么?
来不及思考,突然一阵高昂的箫声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撞入她的脑海之中。
月清歌身形一颤,在下一瞬,便如同折了翅膀的白色蝴蝶无声地从枝桠上坠落了下来。
在下坠的过程中,月清歌转头看向箫声传来的地方。
是白若笙吧。
可是这箫声,为何又如此令人熟悉?
“老头,还不出手!”
月云兮带着薄怒的声音响起。
话音落,一根藤蔓从树上垂落,卷住月清歌的纤腰,硬生生地将她拉了回去。
“嘿嘿,月丫头,这次你可真是欠了老夫一个人情了。”
月清歌闻言看去,一个瘦弱佝偻的身影挡在了她和雪貅之间。
正是息衍。
“要打死这畜牲还真的有点麻烦。”息衍有些不满地嘀嘀咕咕,“不过老头子话在前头,若是不想这畜牲被打死,趁早滚蛋。”
雪貅前爪不耐烦地刨地,一双目恶狠狠地盯着息衍,却不敢再前进半步。
“呵,真是大言不惭,雪姐,帮我把那个老头的脑袋摘下来吧。”猫颜在不远处的树影下现了身,手腕处的铃铛摇得叮当响。
雪貅听了铃声,气息越来越急促,似受了刺激一般,疯了一样冲着息衍而来。
“小丫头,自己当心。”
息衍说完,一个闪身就来到了雪貅面前,他的右手如遒劲的枯树枝一般,掌心黑色印记聚集,在眨眼之间挟摧枯拉朽之势朝着雪貅拍去。
碎心掌!
月清歌赶紧凝神看去。
雪貅此时似乎也勇猛无双,竟然躲也不躲,向着息衍的掌势硬撼而去。
不过结果显而易见,雪貅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立刻吃痛地跑向了一旁。
也是了,若是人接这一掌,早就头骨碎裂了,雪貅不愧是异兽,仅仅是被打痛了。
而就在这时,清脆急促的铃声又传了过来,如索命的招魂铃一般,让雪貅双目都逐渐变得通红起来。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还敢在老夫面试造次!”息衍直接撇下想再次向他进攻地的雪貅,直接如一道暗影奔向了猫颜。
而就在这个时候,雪貅居然也不管息衍了,向着更近一点的月清歌直接发难。
月清歌一惊,她不是息衍,狂暴状态的雪貅一巴掌把她拍死都绰绰有余了。
如一股冷意从背部直冲天灵盖,月清歌感受到极大的威胁,身体已经快意识一步反应,向后暴退而去。
可她就是把身法发挥到极致,也快不过雪貅的。
可是就在雪貅飞扑到半空中时,身形陡然一僵,然后猛地落了下去。
月清歌停下来定睛看去,雪貅的一只后腿上居然绑着天蚕丝绳,此时正拖着它让它不能再前进。
而绳的另一头,不用想也知道在息衍手中。
雪貅不甘心地低吼了两声,然后转身向着息衍的方向狂奔而去。
“月姑娘。”
刚刚脱险让月清歌松了一口气,而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却让她身形一滞。
她转身看去。
依旧是这片密林,依旧是混乱的打斗,可是你一看到那个人,就觉得周围都静谧了下来。
白若笙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握一支玉箫,有种宁和安然之感。
如同她出现的时候一样,是静谧无声的,若第一片初雪轻柔地落在了肩膀上,然后在不经意间就融化了。
一双幽紫的眸波澜不惊。
“比起公主,我更愿意这样唤你。”白若笙柔声而道,“若不是这样的境况下相见,若笙与姑娘,或许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是吗?”月清歌嘴角挑起半分冷笑,“真是够假惺惺的,令人作呕。”
白若笙脸色一变。
“唤我月姑娘,无非是警告我,你们知道了我背后的势力,好以分散我心神,而作为朋友,不会当着面真诚无比,背后却在准备着杀招。”
“我与姑娘,本不是一路人。”
第一百零一章 寻觅
白若笙原本静谧又淡漠的紫眸之中一闪而逝地厌恶。
“公主与我等平民,自然不是一路人。”
夜风轻轻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倒是衬得这夜更静谧了。
几片树叶随风悠悠地落在了月清歌的身上,然后在顷刻之间,如锋利的刀刃划了下去。
白若笙眼底浮现出一丝喜意。
可是眼底的喜意还未来得及蔓延就陡然凝固。
“残影……”
白若笙意识到不对,立刻暴退而去。
而在她原来站的地方,冰魄银针闪着寒光。
“你已入了我的阵,别想再出去。”白若笙冷哼一声,隐匿了身形打算出阵。
可还未等她出阵,一记破空声响起,软鞭无半分偏差地向着她的后背抽来。
“你……”白若笙不得已躲了开去。
“真当我不懂阵法?”月清歌站在离白若笙三步远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千尺冰寒。
“姑娘若不想现在就丢了性命,不如拿出真本事打一场。”月清歌缓缓抽出了墨叙。
白若笙眼底流露出一丝嘲讽。
“你虽能拖得我出不了阵,可是你一时半会也破不了阵。这是我的阵法,凭我心意而动,在这里,你如何赢我?”
话音落,月清歌身后的几颗大树立刻移动了起来,将她团团围住,而白若笙也突然从原地消失了。
“我说过的话不会再说第二遍。”月清歌手中剑如飞花穿蝶,眨眼之间便从围困中飞身而出。
右手执剑,左手指间月华流转,不多时,摄人的光华在她的指间愈加凝练。
在“月升”达到顶峰之时,月清歌带着凛冽的杀意向着一个方向飞速而去。
如一抹月色划过。
一阵巨大的光芒过后,一个狼狈的身影从树的阴影处落了下来。
白若笙肩膀中了一剑,鲜血如花绽放在她的披风之上。
可是她的嘴角却带有一丝笑意。
月清歌提着墨叙,再次身若惊鸿向着白若笙袭来。
白若笙却半分惧意也无,安静地站在原地。
像是突然一阵清冽的风拂过。
月清歌的剑在离白若笙的面门不到一尺的地方被人挑开了来。
月清歌心神一颤。
“梓羽。”
白若笙看着身旁出现的男子,原本淡漠的眸此时像融了一江春水,盈盈的温柔。
“公主。”
楚夜辰却直接看向了月清歌,神色有些复杂。
“王爷可是来杀我的?若是,不如现在就动手。”月清歌紧握墨叙,眉目间皆是嘲讽。
“你走吧。”楚夜辰轻轻摇头。
“你既然来了,想必是有万全的准备,今日留下我的性命,对你百利而无一害。”月清歌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夜辰,“王爷,你明知我……”
“我明知你宁折不曲,所以今日,我放你与九殿下离去。”楚夜辰目光不移地看着月清歌,“无论你信与不信,今日之事,我也是一个时辰之前才刚刚知晓。”
月清歌看着眼前月色下如嫡仙般的男子,第一次思绪有些纷乱。
她刚刚想说的是。
你明知我今日若是走了,日后必定会与你为敌。
可是想到这句话,月清歌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地疼了一下。
也许他们之间早已是敌对。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从草原之行发现他与苏后有联系,还是更早一点,早到君衡和名剑山庄。
无数个阴谋之间,他的身影总是若隐若现。
无论她信与不信,他们之间注定为敌。
月清歌握紧了墨叙。
“王爷。”
白若笙突然跪在了楚夜辰面前。
“若笙此次前往大凉,是领了死令的,若是无法带羲和公主回去,若笙只能将自己的人头送上了。”
白若笙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语气却异常坚定。
“你起来。”楚夜辰伸手去扶她,却被她躲开了。
“王爷不要因小失大。”白若笙抬头,目光恳切地看着楚夜辰。
“等一会援兵一至,我们便再无机……。”
白若笙话还未说完,楚夜辰就飞快出手在她后颈处打了一下,白若笙应声而倒。
与此同时,月清歌感到眼前一黑,顺势向后倒去。
然后如梦境一般,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
她只来得及看清楚夜辰线条优美的脖颈。
似曾相识。
“别说话。”
楚夜辰拉开月清歌的衣袖,一个被蛊虫咬过的伤口出现在眼前。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瓷瓶,倒出其中的药丸喂月清歌服下。
而在他们周围,密林之中几道黑影快速掠过,飞身而至。
“主上。”
黑衣人半跪在了楚夜辰面前。
“退下,把若笙姑娘带走。”
黑衣人纹丝不动。
“你们要抗令?”
“此事请主上三丝,这是……娘娘的意思。”领头的黑衣人开口到。
“滚。”
楚夜辰目光轻轻扫过,淡漠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眨眼间,黑衣人连带着昏迷的白若笙就从原地消失了。
“你会后悔的。”
月清歌醒转了过来,只是她现在仍旧没有力气,只能安静地躺在楚夜辰的怀里。
“我做事从不后悔。”楚夜辰看着月清歌,忽的笑了。
他笑时极好看,似乎连着周围的月色都明朗温柔了许多。
而就在这时,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承德在哪?”月清歌恢复了一点力气,警惕地看着楚夜辰。
“小白眼狼。”楚夜辰丝毫不在意脖颈处的匕首,俯下身子,他的脸离月清歌越来越近。
“你要干什么。”月清歌手中匕首几乎快要划破他的皮肤。
楚夜辰将手轻轻搭在了月清歌手腕上,“嗯,脉象平和了。”
“我问你……”
月清歌话没说完,就感到身子一轻,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
“调理内息,莫再运气,我带你去找他。”
周围景物快速掠过,夜风沁人的冰凉。
楚夜辰的怀抱却始终温暖如初。
不多时,他们便又回到了严府。
在侧门处,楚夜辰轻轻放下了月清歌。
“承德还在严府?”月清歌看向楚夜辰。
“嗯,无惜应当与九殿下一起。”楚夜辰颔首。
就在这时,一支凌厉无双的箭破空而来,直取楚夜辰性命。
楚夜辰侧身躲开,一处衣角被箭划破。
第一百零二章 再见
“千决?”
黑暗中一个身影如鬼魅闪现,一个呼吸之间就出现在了月清歌面前。
顾千决将月清歌护在身后,长枪直指楚夜辰。
“你受伤了?”
顾千决气息有些急促,他身着行军的铠甲,上面满是风尘。
“我没事。”月清歌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顾千决,她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他不是在北地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没有得到任何他班师回朝的消息?那是宗政霖秘密召他回朝?那他怎么能出现在楚夜辰面前?
可是这所有的念头在她看到他坚毅的侧脸时戛然而止。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他了。
少年清俊的模样似乎永远停留在了记忆里,现在的他,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冷傲孤清却又气势逼人。
“说来话长。”顾千决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楚夜辰。
“王爷是我大凉质子,一直受到凉国上下的礼遇,如今竟然敢公然绑架我大凉的皇子和公主,莫非是南国决意与我大凉开战了吗?”
顾千决一番话慷锵有力,震人心神。
他这些年守在北地,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战役,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将羌芜彻底赶出了北地,并不再敢来犯。
他终于不用再活在顾止的影子下,他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顾将军。
如今他刚一回来,途经望城时突然接到了九皇子遇险的消息,他明白一旦承德出事,月清歌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所以立刻骑着飓风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剩下的白虎营将士跟不上飓风的速度,现在还在十里开外,不过过不了多久就可赶来。
“将军莫不是在北地厮杀惯了,如今羌芜已退,又想与南国为敌?”楚夜辰挑眉一笑,语气颇有些不善。
“王爷可真会避重就轻,先不说质子无诏书不得出帝都,如今你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南国的爪牙已经伸到我大凉,还意图对皇子公主不轨,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两国之战,不可避免。”
“两国之战可不可避免,也不是将军三言两语就可以断定的,本王今日之事既已了结,便会回府,将军有任何不满,烦请他日拿着圣旨当面问罪好了。”楚夜辰说完,身形一闪,便如一片云雾一般消散在了身后的密林之中。
“站住!”
顾千决刚想施展轻功追去,衣袖却感觉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他身形一滞,刚刚提起的内力立刻消了一大半。
回首,一双清澈如湖泊的眼眸将他心中所有的担忧,焦急,愤怒,都一点点地抹平。
“别追,先找承德。”
“好。”
顾千决心定了下来。
而月清歌现在却满脑子都在想承德,丝毫没在意到身侧人灼热的目光。
她没有选择从侧门直接进入严府,而是从一旁围墙,和顾千决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进了去。
现在的严府依旧是灯火通明,只是不复之前慌乱的情形,她和顾千决躲在一个假山后面观察了一会,发现周围时不时会出现守夜的侍卫和一些身着绫罗提着彩灯的侍女。
“清歌,你确定九皇子在这里吗?”顾千决小声问道。
月清歌点点头,心里却突然咯噔了一下。
她为什么如此笃定吗?为什么没有怀疑楚夜辰是骗她的,带她来此另有目的,这里或许是另外一个陷阱呢?
楚夜辰真的肯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吗?
“不对!”
月清歌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侍卫和侍女,猛然一惊。
“怎么了?”顾千决紧张地看着月清歌。
“这些侍卫的衣服不对,原先严府侍卫衣服肩膀处皆绣有莲花图案,而这些人没有,还有那些侍女,走路脚步极为轻盈,这是有内功的人。”
月清歌心中快速地盘算着。
无心宫这次不知如何得知了承德的行程,用雪貅制住了严颂,然后单独与她谈判,因为如今她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不可忽视的威胁,所以要么以承德的皇位,母妃的消息为注拉她上贼船,要么杀了她,可就在刚刚,谈判破裂,动手之时却被楚夜辰的突然而至打断。
又是为什么?
刚才的情况若不是楚夜辰,她绝难脱身,如今再到严府,却得不到影卫和南麟师父的半分消息,反而发现严府中又出现了一群陌生的武功高强的人。
无心宫的设计,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以她来要挟承德与她们合作,所以君无惜会留在这里与承德谈判,但是应当不会对承德动手,无心宫的战力应当都留在密林里对付她了,那么这严府中的高手,只能出至于一个人的手笔。
此次无心宫应当是单独行动,可是这时间一旦拖久了,消息一定会传到苏后的耳朵里,更何况,这严颂曾是苏丞相的门生。
“白虎营可在近处?”月清歌定了定心神,问道。
“不到一柱香时间便可到。”
顾千决的话让月清歌安心了下来,如果这次不是遇到顾千决带兵回朝,那她和承德的处境就危险了,而帝都之乱,也可能因为这件事而提前来到。
既然援兵将至,那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月清歌身影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了一个掌灯侍女身后,一掌击晕了她,然后拖到一个角落,迅速的与她换了衣服。
换完之后一出来,便遇到同样换了一身侍卫衣服的千决,两人眼光一交错,便向着不同的方向寻去。
月清歌寻找不久,便到了正厅周围,远远看去,便见其中黑压压的人,心神一动,便施展轻功飘飘然落在了正厅的屋顶之上。
小心翼翼地挪开一片屋瓦,便看到了厅中情形。
当那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时,这一路上悬着的,不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承德没事,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月清歌一放松下来,终于感受到了身体里传来的阵阵疼痛,她取下腰间的归元丹服下,才又定睛看去。
大厅里的人似乎分为两边,南麟护着承德站在一边,严颂和他的护卫站在另外一边,却并不见君无惜的身影。
第一百零三章 谋反
“无知小儿,就凭这几个人,也想找本大人的麻烦?”
严颂端坐在大厅之中的太师椅上,一袭华服,金玉加身,一双眼睛如豺狼锐利又狡猾,额头上一处刀疤更添了几分狠戾之气。
他身后站了大批护卫。
月清歌仔细看了看,这些护卫肩膀上都有莲花图案,确实是严颂的亲卫了,那外面的人,就是苏后安排的了。
“放肆!”连玉被气得发抖,一个小小的地方节度使,竟然敢如此对当朝皇子说话。
承德伸手拦住了他,盯着严颂缓缓开口到:“嘉熙清水节度使严颂,曾任户部侍郎,为丞相门生,因贪污之罪,被贬嘉熙,可是不过两年,就又成为了节度使。”
“呵,你这小儿有几分意思,既然知道本大人的身份,还敢上门叫板?”严颂坐起身来,不怀好意地看着承德,“你这穿着气度,想必也是某位大人之子,我今日也不想过于为难你,带上你的人,滚吧。”
“我问你,上杉村的事情,可是你所为?”
提到上杉村三个字,承德的语气已不复原本的克制,而他身旁的连玉也是眉头紧锁,看起来愤愤不平。
“什么村?”严颂皱着眉头故作思索,可下一秒,却阴阴地笑了起来,“本大人日理万机,一个个小小村落,怎会记得?”
“傅绫!”
承德话音一落,一个一身劲装的女子便立刻站了出来。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手背青筋暴起,目光狠厉得仿佛要在严颂身上戳一个窟窿。
“在下傅绫,上杉村人氏,我和妹妹傅瑶都是远武镖局镖师,昨日我姐妹二人走镖结束后归家,结果……”
傅绫一双水眸通红,握剑的手轻轻颤抖。
“结果还没进村,就看到村里起了大火,走进了才发现里面有许多官兵模样的人在烧杀抢掠,我和妹妹凭借着武功一路冲杀,等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才发现我的爹娘,还有哥哥,嫂子,甚至……甚至我那年幼的侄儿,都……都……”
傅绫浑身不停地颤抖着,手中的剑都快握不稳。
“后来,我和妹妹侥幸逃了出来,可是妹妹也受了重伤,直到遇到公子,救了我们,没想到……却连累公子也被追杀。”
“而这一切,都是严颂这个狗贼做的!”傅绫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拔出了剑,直指严颂,“我看得一清二楚,当时这个狗官专门搭了个高台,就这样看着他手下的官兵围杀我上杉村百姓!”
在傅绫拔出剑的一刻,周围的气氛立刻剑拔虏张起来,严颂周围的官兵立刻上前护主,南麟也上前一步,护住了承德,并做手势让隐月弟子随时应战。
原来承德遇到了这样的事。
月清歌一直在想承德的行踪到底是如何暴露的,这样来看的话,以承德的性格,遇到这种事必定是要管的。
终究是年少气盛,见不得不平之事,但思虑不周,倒是让自己落入了险境。
可是南国的人又是怎么得知,并且这么快的速度赶到这里的呢?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想法在她脑海里一闪而逝。
承德,顾千决,严颂。
这绝不是巧合。
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密林之中,一袭墨色衣衫,身姿颀长的男子立在一棵古树旁,半张脸隐于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你再说一遍。”原本温润如玉的声音此时已带有一丝丝愠怒。
“殿下,真的是苏后给我们的消息,苏后原本的意思是让我们直接处理掉羲和公主,只是……只是娘娘那边派若笙过来,说是如果可以和羲和公主合作,就利用她达到我们目的后再处理掉她,如果不能合作,就把她带回南国,方便控制,也当作我们的一张底牌。”段姑姑秀眉紧蹙,她不明白楚夜辰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们怎么就被人利用了?
“苏后怎么知道九皇子的行踪?她又怎么知道白虎营回朝的消息?”楚夜辰慢慢地走到段姑姑面前,一双如苍月般清冷的眸子满是寒意,如山巅之上的残雪。
“这……我就不知道了。”段姑姑手心微微出汗,楚夜辰突然而至的威压让她竟有一些喘不过气来。
“蠢货!”
“谁允许你们可以瞒着我行动的?无心宫若是现在只听命于那边,就可以滚回南国了,省的在这里碍手碍脚!”楚夜辰声音冷得吓人。
段姑姑吓得一颤,她极少看见楚夜辰如此震怒的样子,眼前这位少主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些年无论经历多少事情,他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何时会这样。
“殿下恕罪!”
段姑姑赶紧跪了下去,虽然她也算是楚夜辰的长辈,但是他是主,她是仆。
“你可知,是谁来质子府通知我你们的行动的?”
“谁?”段姑姑抬头,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苏后。”
这两个字一出,段姑姑心中不好的预感已经达到了顶端。
“难道,难道她……”
“她早就谋划好了,知道你们不会乖乖听话,所以才借我的手来阻止你们,再把羲和公主带回严府。”楚夜辰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没有想到他也有被人当棋子的一天。
“秘密回朝的白虎营,当朝的公主,皇子,还有无恶不作的贪官。在清水乡这么小小一个地方聚集,若是消息一旦被传出去,你说这大凉的百姓会怎么想?”
段姑姑闻言一惊,一股凉意从后背窜了上来,如同阴冷的蛇。
“谋反!”
“苏后真的是想一网打尽啊。”段姑姑之前还不觉得,今日才再次见识到了苏嫣然的可怕,“她是想借我们的手消除羲和公主的警惕,让她一步步入局却不自知。”
“羲和公主只会觉得这是无心宫的手笔,又怎会联想到苏后,如今这个形势,她只怕在劫难逃了。”段姑姑叹了口气,羲和公主和九皇子一旦被定谋反罪,那绝无翻身机会,说不定帝都之乱也会提前到来了。
第一章 圈套
“那你又知道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们把羲和公主带回南国吗?”楚夜辰看向段姑姑,眸光深沉若海。
“属下……不知。”段姑姑迟疑了一下,因为虽然不确定,但是她隐隐感觉得出楚夜辰对这个羲和公主很是不同。
“你还真是对大凉的局势一无所知啊。”楚夜辰轻轻叹了口气,他抬眸望向远处此起彼伏的山峦,目光仿佛要透过那些看向更远的地方。
“今日一旦谋反罪名被坐实,那么今后大凉恐怕再无人可与苏后抗衡。”
“今天在这里的表面上只有白虎营,只有顾千决,可是顾千决是顾止的义子,而竫南九部,皆是顾止的旧部。顾止当年被称为北陆陆战第一将,其战功赫赫,追随者众多,甚至可以说,没有顾止,就没有大凉如今昌盛的局面。而顾止,可是出身于帝卫。”
“如今,白虎营秘密回朝,绝对是皇上的密诏。现在帝都有变,皇上早就注意到苏后的动作了,这个时候给顾千决定上谋反罪名,皇上那边一定元气大伤。更何况,除了羲和公主九皇子,还有哪位皇子的势力足以跟苏后抗衡?”
楚夜辰缓缓走到段姑姑身边,声音低沉,“你我都知道,承修是绝不可能登上皇位的,而苏后,已经有承风了。”
段姑姑心中默然,不管承风作为皇子如何不受皇帝的喜爱,但只要苏后得到实权,承风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傀儡皇帝。
“可是这样的话,不就跟我们当初谋划的一样吗?我们帮苏后夺得皇位,她将燕俞十六州给我们。”
“天真。”楚夜辰忽的笑了,他笑时极好看,如皎月破开重重迷雾,此时却带有几分不明所以的嘲讽。
“苏后之所以跟我们合作,不过是因为我们有用罢了,等过了今晚,大凉局势一变,她就不再需要我们的助力了,相反,我们却是知道她秘密最多的人。且不说燕俞十六州,光是南国,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了。”
“少主,这……”段姑姑没有想到今天的事情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不过现在局势确实是这样,皇上若是失去了顾止这边的支持,光是靠禁军和段家军,也是稳不下来局面的,谁都知道段家军这些年三个男儿皆战死沙场,现在段家,真正意义上的将军,只有段凌云一个人了,且因为她是女子,所以一直只能做副将,军中不服她的,也大有人在。
“少主,我们该怎么做?”段姑姑开口问道,如今,她们只能尽全力保住羲和公主了。
“主上。”
一个黑色的影子悄然落在楚夜辰身边。
“如何?”
“失败了。”黑衣男子垂着头,似有些懊恼,“我们的人本来控制住了许知府,谁知白虎营将士路过,将他救了,我们的人也被抓了,只有我逃了出来。”
“主上……”
等黑衣男子再次抬头,眼前连半个人影都没了。
等楚夜辰再次赶回严府时,已经开始大乱起来,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人影憧憧。
楚夜辰施展轻功围着严府绕了一圈也没看到月清歌的身影。
她不在这里。
楚夜辰的心突然有些莫名的烦躁。
当他猜到苏后的意图时,便想到嘉熙知府许朗极有可能会苏后用来坐实月清歌谋反罪名的最后一步棋,本来他安排的人都是精锐,可以保证将许朗控制住,结果谁知阴差阳错地遇到了白虎营的人。
“梓羽哥哥?”
楚夜辰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君无惜。
“无惜,你可知道九皇子去哪了?”楚夜辰快步走到了君无惜身边。
“先前有一队人冲出了严府,当时实在太过混乱,我并未看清里面是否有九皇子。”君无惜皱眉,“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为了跟羲和公主谈判吗?为何突然出现了很多武功高强的人控制了严府?更离谱的是,后面军队都来了,是九皇子派人去请的援军吗?”
说完,君无惜又压低了声音,“那些高手里面,我认出了几个地宫的人,怎么?皇后也参与进来了?”
“这本就是皇后的一个局。”楚夜辰看了看周围参与打斗的白虎营将士,里面并没有顾千决的身影。
“跟我来。”
楚夜辰话音一落,他和君无惜的身影就如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羲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承德神情焦急又茫然,他此时正站在傅绫身前,挡住了月清歌的剑。
“承德你过来!”月清歌紧紧盯着傅绫。
“她根本不是带着妹妹逃出村子,还偶遇了你搭救,她是苏后的人。”
月清歌一边说着,一边使了个眼神给承德身后的影卫。
一个呼吸之间,承德就被影卫制住,带离了傅绫身边。
“不是,羲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
“我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总之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苏后的圈套就可以了。”
月清歌挑起墨叙,凌厉无双的剑势爆发出来,直取傅绫要害。
傅绫不得已拔剑还击,可仅仅一招,就被月清歌震退了去。
“公子救我……”傅绫求救地看向承德,可就在下一秒,她肩头如遭重击一般剧痛,整个人一下子飞了出去。
而月云兮站在了她之前站的地方,看着不远处趴着的傅绫,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师父。”月清歌上前仔细看了看傅绫的肩头,上面有一个极为诡异的图案,像是从皮肤下面延伸的黑色的线,繁复地勾勒出一朵花的图案。
“这就是来自南疆的那个神秘组织?”
月云兮点点头。
“之前我已经亲自去追查过这个事情,可是他们行踪实在太隐密,且武功极为怪异,又擅巫蛊之术,所以目前也知道这离岸花是他们的图腾。”
月清歌闻言一挥手,就有影卫上来把傅绫傅瑶带了下去。
而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鸟鸣,还有极为轻微的树枝折断的声音。
“又有人追过来了。”月云兮抬眸盯着不远处幽深的密林。
第二章 对赌
“没道理啊没道理。”息衍此时盘坐在一旁,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
“小老儿我也算是对这片地形熟得不能再熟了,我都带着你们绕了这么久的路了,那些臭虫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你不是要保护那个狗官吗?跟着我们做什么?”月云兮冷笑一声,身为江湖中人,居然还助纣为虐。
“哎哟,月丫头,你怎么还记着呢?我不是欠了人家人情吗,再说了,保护一次就够了,难道小老儿还得保他一世平安?”
息衍扯出了一个欠欠的笑容,在他枯树一样的脸皮上实在很是违和。
不过息衍的话却勾起了月清歌内心深处一直存在的一个疑惑。
“苏后是怎么知道承德的行踪的?”月清歌看向承德,后者也是一脸迷惑。
毕竟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过了承德的想象。
“难道?”月云兮闻言也看向了承德。
“是蛊虫吗?”
“师父,你是说有人给承德下蛊了?”月清歌疑惑,下蛊也可以用来追踪人吗?
“可能是,我曾听闻过子母蛊,子蛊下在人的身上,母蛊就会一直追着过来。”
“可是我不懂蛊术,也看不出他是否中了蛊。”月云兮叹了口气,其实她以前是有机会学蛊术,她曾经的师父就十分精通这个,只是她嫌这个太过于邪门,不愿学。
“羲和。”承德突然抬起头来,神情凝重地看向月清歌,“我跟你们分开走吧,既然不管到哪里,他们都可以找到我,那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我也跟九皇子走,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一定护他周全。”顾千决也握紧了手中的剑,他深知承德对月清歌的重要性。
“不行!”
月清歌看着不远处密林之中已经显现的重重人影,星眸之中闪过一丝嘲讽。
“这些年总是她不停地对付我,哼,不知是我看起来太好欺负了,还是她皇后之位坐得太安逸了。”月清歌笑了起来,声音却极冷,“她妄想今日一局定胜负,那我就算是豁出去,也得让她付出代价!”
月清歌周身的气势陡然变了,现在如同一柄出世的名剑,锋芒毕露,一双星眸之中是令人心惊的明与艳。
“千决,你不能再和我们在一起了,你回去带着白虎营尽快离开清水乡,如果途中有其他官兵阻拦,切不可发生任何冲突,尽量规避。”
月清歌说完,又回头对月云兮道,“师父,我现在要一个人走一趟,你一定要帮我保护好承德,我会很快,带着援兵回来。”
月云兮柳眉微蹙,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自己小心。”
月清歌最后看了一眼承德,施展轻功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轻逸如风的身影很快现实在了夜色之中。
大约半刻钟之后,月清歌终于找到了一处高地,她从腰间取下玉笛,开始吹奏。
这次她动用了内力,可将笛声传得极远,而她吹奏的曲子,正是在草原上听到的,帮她抵御迪娜的那首曲子。
事到如今,她只能赌一赌了。
一阵微风吹过,轻轻带起她的衣摆,翻飞如蝶。
身后突如而至的衣衫簌簌的声音让月清歌的吹奏停了下来。
她缓缓转身。
如意料之中,芝兰玉树般的男子,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
此时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已经慢慢露了出来,轻柔的月辉洒落大地。
他带着一身光华,为她而来。
“你怎知我在寻你,莫非心意相通?”楚夜辰嘴角噙着笑,一双眸子的颜色比月辉还要温柔几分。
“王爷要是现在还坐的住,那才是令人佩服。”月清歌收起玉笛,神情冷冽。
“哦?你知道了什么?”楚夜辰心中有几分讶然。
今夜之事,就算月清歌已经看出是苏后的圈套了,可是之前出面的一直是无心宫,稍加联想就知道无心宫就是为苏后办事,制造假象,可如今月清歌竟然来主动找他,难道是看出来了无心宫是被苏后利用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也真的算才智近妖了。
“我知道了什么不重要,我知道的王爷肯定也知道。”月清歌抬头凝视着楚夜辰,“你曾经救过我。”
不是问句,是肯定。
“在草原,坤雷大君临死之前告诉过我,当时穿过我胸骨的那一箭,是他射的,而这一箭,原本是要穿过我的心脉。”月清歌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明明离她很近,却又像隔着云雾一般,让人看不清。
“所以坤雷大君一直很疑惑,他的箭法在草原之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为什么那只箭会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没能取我性命。而在他射箭之前,就有一个人,用笛声帮我抵御迪娜的攻击,那会不会也是那个人,帮我打偏了那只箭。”
“王爷认为呢?”
掷地有声,如珠玉落盘。
“当你刚才选择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心中已有答案了。”
眼前的少女着一身白纱,身后是清冷皎洁的月亮。
她就像这身后的月亮,遥遥地挂在那天边,是抓不住的。
楚夜辰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心中浮起一丝莫名的落寞。
“王爷为什么要救我呢?”
不等楚夜辰回答,月清歌就自己开口道,“因为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合作,只有永远的利益。而王爷你,想要获得最大的利益,就必须得平衡各方势力,还得有不凡的远见。”
“即使你帮助苏嫣然夺权成功?她就能真的帮你在南国稳固地位?更何况,这两年帝都之中,我突然声名鹊起,也让你和无心宫不得不重视起来,现在局势错综复杂,你一旦做错一个选择,就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月清歌一双眸子深得如幽深的夜色,可她神色越是镇定,心中越是没底。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前来找楚夜辰,明明知道他是苏后那一边的。
可是现在他是唯一的生路了,她只能在他身上赌最后一把。
如果输了,今日她与承德,恐怕再也无法翻身了。
第三章 凌虚
“所以你觉得我救你,是为了平衡各方局势,是另有所图?”楚夜辰上前一步逼近了月清歌,双眸一瞬不移地看着她。
“不然呢?”
月清歌顶着压力,也抬眸不惧地看向楚夜辰,这个时候,她说什么也不能露怯。
楚夜辰垂下双眸,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微颤,让人看不清神色。
“公主说的对,那公主今日来找我,又能给出什么样的条件呢?”
月清歌闻言长松了一口气,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楚夜辰语气的变化。
“燕俞十六州,我允诺给你,且日后若是,若是你败了,我会放无心宫的人一条生路。”月清歌眸光坚定,“我以大凉羲和公主的名义发誓,一定说到做到!”
说完这句话,月清歌的心也沉了几分,做出这样的承诺,虽然实在是无奈之举,不过这也代表她从今以后不得不参与大凉权力的争夺了。
或许从她跟苏后敌对开始,她就已经卷入权力争夺的漩涡了,身在皇家,有些东西确实避无可避。
“公主开的条件,真是不错。”楚夜辰神情变得淡淡的,虽然这样说的,却感觉不到他对这个条件有一丝的兴趣。
“燕俞十六州,本王自然会凭自己的能力取得,但是……”
“呵呵呵,主上说的果然没错,跟着公子,就能找到羲和公主。”
一个阴深的笑声传来,不远处,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如凭空出现一般,枯树一样的脸上满是褶皱,一双眼睛确实白茫茫的一片,看起来甚为怪异。
“你!”
月清歌惊怒,楚夜辰竟然来之前就出卖了她?
可就在下一秒,一阵微风拂过,在月清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腰就被人搂住了,随即腾空而起。
“但是……既然你选了我,我就不会让你输。”
耳边传来阵阵酥麻,话语之间的热气直接打在月清歌的耳垂之上,原本精巧如白玉的耳垂此时已微微泛红。
月清歌回头,瞪大眼睛看着楚夜辰。
月光之下,那般高华端凝不可让人逼视的容光,那如苍山皓月一般寂寥,又似秋水沉静的双眸近在咫尺。
那样的,似曾相识。
而就在这时,月清歌之前所站的位置突然传来巨响。
一条巨大的金蛇从地里探出头来,吐着信子盯着月清歌。
“金蛇婆婆?”
此时楚夜辰已带着月清歌到了另一处高地上。
月清歌看到金蛇的一瞬便明白了老妪的身份,苏后还真是有本事,连这种不出世的高手都可以请到。
“殷十三娘是老身不争气的徒儿,虽然没得到老身全部真传,但也在江湖成名已久,听闻她被你这个小丫头打成重伤,哼,老身今日就来看看你这小丫头究竟有什么本事。”
金蛇婆婆阴恻恻地看着月清歌,就如同蛇盯着猎物一般。
“另外,主上说了,今夜一旦事成,与公子之约即刻兑现,所以,还请公子别再插手。”
原来殷十三娘竟然是金蛇婆婆的徒弟,那她今日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了。
月清歌握紧了墨叙,刚才金蛇婆婆的那一番话,她不知道楚夜辰会不会动摇,尽管他现在就站在她身边。
可是不知为何,月清歌竟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心安。
“天凉了,婆婆还是早日回十陵比较好,毕竟老人家,经不起折腾。”
楚夜辰眸光深沉,如神袛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金蛇婆婆,语气凌厉如刀。
“哼!”金蛇婆婆冷哼一声,手中金蛇杖一跺地,便有无数五颜六色的蛇向着月清歌他们站的地方飞速而去。
楚夜辰足尖一点,带着月清歌再次跟金蛇婆婆拉开了距离。
“在这里等我。”
话音一落,楚夜辰就如一阵轻风一般向金蛇婆婆掠去。
凌虚?!
当月清歌看到楚夜辰所用轻功身法之时,不由得暗自心惊。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楚夜辰的身法正是隐月藏书阁中孤本所记录的一种已绝世的身法。
当时月清歌初次在书中看见这种身法,便觉得玄妙无比,可是书只有上卷,下卷不知所踪,所以这种身法没有办法完整地习得。
连月云兮,当初也是花了快两年的时间,想把这残缺的部分补全,可是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没想到,今时今日,她竟然在楚夜辰身上看到了。
他的武功已经在她之上,连所用身法都如此罕见高绝。
这真的是一个常年被禁军监管着的质子能够达到的境界吗?
只见楚夜辰身法如风一般飘逸潇洒,也如风一般捉摸不定,他的每一步都像踏在了虚空之上,衣袂翻飞之间,看似有迹可循,可是他下一步出现的地方却总是出人意料。
金蛇婆婆却不管这些,蛇杖一挥,无数条蛇发狠般地冲向楚夜辰,数量之多,凭借身法优势也很难逃脱。
一个眨眼之间,楚夜辰的身影已经高高立于树梢之上。
可依旧有不少的蛇顺着树枝不断地往上爬。
月清歌看得蹙眉,她摸了摸腰间,这次出来的太过匆忙,连毒粉都没带,不过好在冰魄银针带了。
可就在她正打算上前帮忙之时。
一阵熟悉的的箫声传来。
高悬的明月之下,风华绝世的墨色身影立于树梢之上,执一管玉箫,衣袂随风飞舞。
高亢激昂的箫声之下,无数只巨大羽翼的黑鸟闻声而来,围绕着墨色身影,不停地翻飞啼鸣,像是奔赴一场盛宴一般。
以音御兽。
在草原围猎时,果然也是他。
箫声突然急转,变得低沉肃杀。
而那些鸟儿仿佛得了命令一般,极快地俯冲而下,锋利的爪子直直地伸向地面上的蛇。
大鸟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那些小蛇吓得四处乱窜,躲避不及。
金蛇婆婆见她的蛇片刻之间死伤无数,也是动了真火,手执金蛇杖,踏空而来,直击楚夜辰。
楚夜辰却并不正面接招,凭借凌虚身法的优势不断与金蛇婆婆咒怨,一时之间,金蛇婆婆竟然连他衣角都没碰到一分。
凌虚身法果然玄妙。
月清歌全神贯注地看着楚夜辰,在脑海里不断复刻着他每一步的身法,却丝毫没注意,一个巨大的阴影渐渐笼罩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