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出城
“磨磨蹭蹭地干什么?还不赶快下来!”
凶悍又粗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让她落在轿帘上的手抖了抖,随后她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拉开了轿帘。
“哎呀,这位官爷,这是怎么了?”
她脸上带着虚假又谄媚的笑,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例行检查。”
官兵仔细看了看她长相,又看了看手中的图纸,摇了摇头。
“这马车上还有什么人?”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士兵上前一步,直接拉开了轿帘。
“娘!”
稚嫩又惊恐的声音传来。
“官爷,这可使不得,我家小宝得了怪病,见不得光的。”
她脸色看上去像是极为焦急。
士兵仔细打量着季熙半晌,“让他出来检查。”
“官爷,这...”
“少废话,要想出城门,就必须检查。”士兵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子一样落在她身上。
“小宝别怕,就出来站一会就好了。”她低声哄着,半抱着季熙将他放到了地上。
士兵毫不客气地扯开了包着季熙的脸的斗篷。
“啊!”
刚一看到,士兵就吓得收回了手。
那是什么脸,怎么会满是脓疮。
“娘,我怕。”
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让人心中一颤。
“小宝别怕,别怕...娘在呢。”她说着,赶紧将斗篷又给季熙遮好。
“官爷,实不相瞒,妾身这次出城,就是为了寻名医为这个孩子看病,还请官爷通融通融。”她说着,声泪俱下,在某个不经意间,将一张银票放到了士兵的手中。
“也是难为你一个妇人家带着孩子看病了,放行。”士兵满意地收起了银票,向着前面做了一个手势。
拦路的栅栏被缓缓打开。
“谢官爷。”
她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季熙抱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彻底出了城门,她一直砰砰直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季熙,我们出来了。”她看着窗外新鲜的风景,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
天知道她刚才有多紧张。
“嗯。”季熙低声回应,用手帕擦掉了涂在脸上的颜料,他脸上的脓疮是他自己画上去的。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她转过头,一下子撞进了那双纯净如碧空的双眸。
她心神一滞。
莫名的喜悦从心底升起,日后,她是不是可以一直这样在他身边了。
“去帝都,我要给我爹娘报仇。”
如碧空般的眸子像是霎那间被乌云蒙住了,带着几分令人窒息的灰暗。
季熙说这个话的时候,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
以前的他如风清雪霁,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而现在的他,像是覆上了一层阴霾,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
她心中一痛,鼻子没来由地一酸。
她从他的双眸之中,看出了他的支离破碎。
那是一个人,陷入仇恨的泥沼中的悲戚与决绝。
这也是那一场大火之后,季熙第一次开口说他的爹娘。
“嗯,你不论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她低下头,偷偷掩去快要落下的泪。
“你其实不必...”
“不必什么,不是说好了,你做你坚持的事,我做我坚持的事吗?”她有些偏执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季熙。
马车几乎走了快一个月,他们才到达了帝都。
可是来帝都后,事情却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季熙几乎奔走了所有可以给季家平冤的地方,可是没有任何用。
甚至,他们因此惹来了杀身之祸,若不是有季熙精湛的机关术,恐怕他们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而这一次,季熙用了很多钱打点,才让她进了公主府。
没错,当初进公主府不就是为了申冤吗?
絮儿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抬起头不甘心地看向季熙。
“阿熙,你为什么不答应,你不是说可以求公主...”
“别说了!”季熙眼底浮现出一丝无奈,“我只是想让你安心地待在这里,其余的事,我自己一个人去做就行了。”
“你要做什么?”
“他要告御状。”
季熙闻言身子一颤,他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清冷如仙的少女。
第一次,他觉得在某个人面前,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遁形。
她知道自己和絮儿的事,知道有人想要他们的命,甚至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江城季舒白大人,是个好官。”
月清歌仿佛喃喃自语般说道。
这句话原不是她说的。
而且她当初听到云妃同宗政霖说,“江城的季舒白大人,是个好官,如此磊落之人,不多见了。”
“是啊,哈哈哈...可是现在,没有人会再信他是个好官了。”季熙朗声大笑道。
“现在人人都说季舒白季大人是个贪赃枉法,为了一己之私残害百姓,最后东窗事发,自焚于家中的罪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父亲一心为民,呕心沥血地只为了一方平安,甚至为了挽留他的百姓,一再拒绝了升迁的批文。
他一生磊落,两袖清风。
却被人害得惨死,甚至死后还被万人唾弃。
为什么!
这吃人的世道,哪还有什么公平正义。
“阿熙。”絮儿带着哭腔,她看得出来季熙现在的情绪快崩溃了。
“我信季大人,是个磊落之人。”
如清泉击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季熙心中顿时清明了几分。
“谢公主。”季熙抱拳,恭敬地向着月清歌行了一礼。
不论是否真心,这句话就足以让他行这个礼。
“在季家出事之前,季大人曾亲自上了一道奏折,只不过...被压了下来。”月清歌蹙眉回忆着。
这是几月之前的事了,当时她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截下奏折的人,恰好是她当时正怀疑是苏后爪牙的一个官员,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她派人监视着,所以才知道他压下了季舒白上的奏折,而季舒白这三个字,她曾听云妃提过,所以有印象,便也记住了这件事。
只是她不知道奏折的内容。
没过多久,就有消息传来帝都,说是季舒白畏罪自杀,自焚于家中。
听到这个消息,她当时就觉得蹊跷,只是并没有深究,毕竟季舒白就算是曾因清廉磊落而被受人们传颂,可他只是在江城做官,实在是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况且她当时在宫中,也是风云诡谲,步步危机,便没有再想这件事。
第七十七章 选择
现在看来,这件事果然另有隐情。
“公主,絮儿求求公主,季大人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不能这样枉死,求公主为大人主持公道。”絮儿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絮儿给您磕头了。”
“絮儿!”季熙上前拉住了她,“你不要让公主为难。”
“阿熙...”
季熙看着絮儿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泛起一阵细密的疼痛。
正如絮儿所说,他当初来公主府做工匠的时候,也想过去求这羲和公主为他父亲申冤,毕竟,能自立公主府,就已经说明了羲和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若是公主肯帮他,那么说不定就可以让皇上知道他父亲的冤案。
可是当他真正来了公主府后待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这个地方是有多么的深不可测。
他们这些从外面招来的工匠,是不可进入内院的,只能负责外院的修建,而外院只是下人们活动居住的地方,就比如他,只能负责一部分外墙的修建。
而且在修建过程中,监工管理非常严格,甚至可以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不但不能出差错,还不能与其他工匠过多交流。
他也曾帮大户人家修建过园子,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而他刚才被人带着来到未央阁时,一路上所过的每一步都让他心惊,若是他猜的没错,未央阁外面的桃花林是一座连他都没有见过的阵法。
而当他看到未央阁时,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座楼在外人眼里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只要他知道,这座楼几乎机关密布,只要掌控者心念一动,就可以杀人于无形之间。
一个豆蔻之年的公主,为何要这样做。
且从絮儿和他被人构陷,到今天,不过一天时间,可是那位公主不仅似乎一开始就看透了漪澜的诡计,更是知道了他和絮儿的底细,这个人未免太可怕了些。
“季熙。”
季熙被月清歌的声音拉回了心神,他抬头,不卑不亢地看着月清歌。
“你应该知道,有人想借我的手除去你与絮儿,并且,即使你能平安地出了公主府,他们也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告御状的。”
因为你不知道,谋害季家最大的黑手有多么可怕。
月清歌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如果她所料不错,这件事恐怕会与苏后有关。
季熙袖中的双手紧握,指甲几乎快要陷进皮肤里。
因为他深知,她说的话就是事实。
“阿熙,你在犹豫什么啊...”絮儿拉住了季熙的手,神色有些焦急。
既然,既然公主都知道且愿意相信季大人,而且甚至让季熙成为幕僚,为何季熙还不愿意开口求她?
“絮儿,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帮你的。”
季熙看着月清歌,一字一句地说道。
“说的对。”月清歌轻轻笑了。
这一笑,那如画般的容貌仿佛突然就有了灵气,周身清冷的气质如初雪消融,生生多出一分少女独有的娇俏。
别说季熙,连絮儿都看得愣住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现在带着絮儿离开公主府,她跟公主府再无瓜葛。第二,你要是能在日落之前走出未央阁,那么你便有了与我做交易的资格。”
月清歌语罢,不再看他二人,转身向着楼上走去,清妤紧跟其后。
留下絮儿和季熙面面相觑。
“走出未央阁是什么意思,门...不就在那里吗?”絮儿一头雾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大门。
这大门敞开着,他们不是走出去就行了?而公主说做交易,她是要跟季熙做什么交易?
“阿熙...”絮儿伸手拉了拉愣在原地的季熙,“我们先出去吧。”
“你说得也对,公主也不能白帮我们呀,所以我们答应与她做交易吧,这总比你告御状要容易很多吧。”
她说着,就拉着季熙向大门而去。
而就要到大门的时候,季熙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絮儿不解。
“这出去,就再也不能进来了。”季熙深深吸了口气,眼里渐渐有了决断。
“如果从这里走出去,那就是选择了第一条路,我们是要出去,但不是这个方式。”
“絮儿,你相信我吗?”季熙突然抬头,眸光定定地看着絮儿。
“这...当然。”絮儿此时有些懵。
“我一定可以带着你出去的。”季熙忽的笑了,如乌云乍破,天光初显。
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风采。
絮儿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才是季熙啊,这才是那个眼里永远有光亮的少年啊。
“我从未见过如此有意思的机关,这次看来要好好研究一下了。”季熙说着,目光探寻地看向四周,“你就站在这里等我。”
“嗯。”絮儿乖巧点头。
安静看着季熙恍若魔障了一般,一步步地小心翼翼走着,口中还念念有词,甚至最后还从怀中拿出纸笔在上面推演着什么。
就在这个过程中,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
“公主,你觉得季熙真能破了你的机关吗?”清妤将泡好的花茶放到月清歌手边,轻声问道。
“谁知道?”月清歌不以为意,端起花茶轻轻品了一口,“他算是,半个剑走偏锋的鬼才吧。”
影卫将在季熙家中搜到的图纸给她过目了,那上面画的机关倒是有几分意思。
“真凶抓到了吗?”
“与这件事有关的,除了漪澜是被处死的,其余皆暴毙而亡。”清妤神色多了分愧疚,这件事她没有办好,竟然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查出来。
“意图害我之人不过一二,可是将实箭换成烟火,还留下一两支给我以警示的人,是谁?”月清歌蹙眉,“我觉得最近有人跟着我。”
“这...不可能吧,公主周身暗处皆有影卫,谁能跟踪公主而不被发现呢。”清妤讶然。
月清歌也觉得不太可能,这也只是她的感觉罢了。
从宫门到公主府,起先大抵是因为周围皆是百姓,她没有察觉什么,可是从轿辇下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一道不同的目光从人群中而来,落在她身上,可她回首也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大概是错觉吧。
第七十八章 疏楼
日暮下的天光轻柔地洒在天地万物之上,映着万家灯火初上,显得格外温馨宁和。
这大抵是一日之中最让人心安宁的时候了。
“阿熙...”
微微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清妤慢慢地转过身去。
絮儿扶着季熙从未央阁后院的一处假山中走了出来。
这是出未央阁的路的其中一条。
清妤看了看天色,时间刚刚好。
不过此时季熙的情况却很不好。
衣衫褴褛,浑身是血。
不过絮儿却好像没有什么事。
“姑姑,求您救救他。”絮儿看到清妤,眼里闪过一道光,立刻向她哀求到。
清妤疾步上前,快速封住了季熙身上几处大穴,又拿出一颗丹药给他服下。
他苍白的脸色才微微有些好转。
“多谢...”季熙示意絮儿放开他,自己支撑着站了起来。
“请姑姑转告公主,季熙贱命一条,公主随时可以拿去,但是...”他说着,目光落在了絮儿身上。
清妤会意。
“季公子,公主她自有自己的考量,还请公子安心休养,公主不日就会传召公子。”清妤说着将一个药瓶和一把钥匙放到了絮儿手里。
“这药一日三次,每次一颗,另外未央阁出去向东一里再向南百步,是忘忧居所在,你们二人可在那里歇息。”
清妤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如何?”
清妤看了看案牍前专注于兵阵图的月清歌,想了一会才开口道:“季熙确实通过了那些机关,只是受伤不清。”
“正常,他身边可带着一个累赘。”月清歌头也不抬地说道。
“公主,季熙刚才似乎...对公主这次考验很是不满,大抵是因为威胁到了絮儿姑娘的安危。”清妤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月清歌将兵阵图收了起来,转身走到了窗边。
从这里可以看到忘忧居的点点灯火。
今日刚刚踏入未央阁的季熙,带着一身戾气和几分自傲。
可这一切,在那个名为絮儿的姑娘身边,却悄然化成了刻意相护的温柔。
今日的考验,确实也是想挫挫他的锐气,恐怕最开始的他都没意识到其中的凶险,所以才导致了他与絮儿遇险。
若说季熙之前与她说话步步都是试探,句句皆是考量。
那么他从假山那里出来的时候,她在楼阁之上,看到他终于放下所有面具,用一种坚决的姿态去维护另一个人。
他怎样没关系,他明白公主府深不可测,甚至他可能觉得与她月清歌做交易是与虎谋皮,但是他都不惧,但是这些的前提是。
不能动絮儿。
这样暴露自己的软肋,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并没有因为仇恨就忘记了自己柔软的一面,这样说来,絮儿之于他,是他此生之幸。
“疏楼今日在做什么?”
月清歌突然转了话题。
听到疏楼二字,清妤不由得面露苦笑,“他从来这里,就没有消停过,除了这未央阁,这公主府上下恐怕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了。”
“姑姑这话可就说错了。”月清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抬手就将案牍上的笔飞快地向着房梁掷了去。
清妤顺着抬头望去。
青衣劲装的少年慵懒地半倚在房梁之上,左手提着一壶酒,漫不经心地饮着。
而他看到毛笔飞来,几乎动都没动,懒懒地偏了偏脖子,毛笔就与他的脸只有分毫地擦飞了过去。
只是在飞过去的时候,落了几滴墨汁在他的莹白如玉的肌肤之上。
在死一般的寂静了一瞬之后,传来了清晰的酒坛碎裂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少年的哀嚎。
“你你你...”疏楼翻身而下,指着月清歌气得颤抖。
然后他立刻从怀里掏了一个极为精致的手帕仔细又嫌弃地擦起脸上的墨汁,只是怎么擦都是乌黑一片。
原本俊美无双的面容此时倒是显得有些滑稽。
“疏疏,好久不见。”月清歌坐到了他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扭曲的表情。
“这就没意思了啊,我好心来看你,居然这么对我...”疏楼冷哼一声,傲娇地别过脸去。
“姑姑,这墨汁怎么擦不掉呀?”月清歌不理他,而是转眸看向了清妤。
清妤了然,忍住笑回道,“公主,这墨汁是皇家专用的夜雾石磨成,一旦沾染上,需得用清水洗上好几日才可。”
“月清歌!”疏楼一蹦到了月清歌面前,“我我我...专门来看你,你就这么恩将仇报啊,再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怎能如此对我...”
“说人话。”
“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我昨日才与吹杏楼的颦儿姑娘说好了今夜会面,不能毁在我这脸上呀。”
“用无根之水洗洗就好了。”
疏楼闻言立刻倒退几步,有点不相信地问道,“真的?”
“不信就算了。”月清歌说着就起身抚了抚衣袖,往里走去,“送客。”
“我信。”疏楼立刻又可怜巴巴地看向了清妤,“那就劳烦姑姑了。”
清妤看了看月清歌,见她颔首,便下去取无根之水了。
“这几日你给我消停点,这里不比隐月,并且天机楼马上要开启了,我给你的图纸看得如何?”月清歌一挑眉,疏楼就赶紧把头转了过去。
“今夜天气不错啊。”
“过两日,我会往你的归庭居送一个人。”月清歌收回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莫非要送我一个美人?”疏楼贼兮兮地把脸凑了上去,“不会吧,你现在如此懂我了?”
“美人倒是美人,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有福消受。”月清歌想了想季熙的面容,眉目清隽秀气,倒算是个美人吧。
“那你放心,小爷我最有福了。”疏楼嘿嘿一笑,大喇喇地坐到了月清歌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图纸我看过,应当没什么问题。”疏楼突然正色道,但依旧是让人感觉不可靠的样子。
“我要的可不是应当。”
月清歌扶额,她这边已经再难有进展,如今多了一个季熙,希望他和疏楼能研究点出什么来。
第七十九章 断袖
“疏楼公子。”清妤取了无根之水回来,将其递给了疏楼。
“谢姑姑。”疏楼爽朗一笑,从清妤手中小心接过。
他笑起来极为好看,露出两颗小虎牙,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只不过一双眸有半分似狐般妖媚,倒让他多了些许狡黠邪魅之感。
“小丫头,师兄我今夜美人有约,就先走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疏楼说着习惯性地摸了摸月清歌的头。
让清妤讶然的是,月清歌竟然没有躲。
“七日之内,不论你从图纸上看出了什么,若是没有任何价值...”月清歌眸光悠地变得冷如清霜,“吹杏楼的颦儿姑娘是吧。”
“相信师兄,一定可以解开图纸的秘密。”疏楼拿着无根之水的手抖了抖,这么多年,真的还是一直被这个小丫头压着欺负啊。
“再会啊...”疏楼快步跃向窗边,一个翻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清妤不禁摇了摇头,“公主,他这般张扬,可会惹什么祸事。”
毕竟现在公主府的一举一动恐怕都有人监视着。
“他知道分寸。”月清歌不以为意。
只这一句话,就已经表示了足够的信任。
“疏楼虽武功不好,轻功确是师承无痕师父,旁人都难寻他的踪迹。”
月清歌想起他以前学轻功摔得鼻青脸肿,还一本正经地教育她,学什么都得把轻功学好,这可是保命的诀窍。
“若水和三七回来了。”月清歌耳边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是。”清妤颔首,便下去接她们进来。
“公主。”若水和三七行礼。
“今日可还算顺利。”月清歌问道。
她们二人今日帮着嬷嬷去调教新进的侍女去了。
“回公主,一切顺利,侍女们都很是守规矩。”若水答道。
“就是站了一天了,怪累的。”三七向着月清歌偷偷吐了吐舌头。
“下去休息吧。”
“是,公主。”三七开心了,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真是把你惯的。”清妤低声嗔怪。
三七嘻嘻笑了两声,拉着若水退下了。
“姑姑,您也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是。”清妤看了看月清歌清瘦的身影,低头微微叹了口气。
她知道月清歌因为图纸的事已经连续很久都是思虑甚重的样子了,其实她大可不把自己逼得这般紧。
几日后的清晨。
絮儿刚刚准备好早膳,便听到了一阵衣衫簌簌的声音。
“公主。”她抬头看见来人,赶紧屈身行礼。
而季熙此时正在院子中练剑,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絮儿刚想开口提醒他,却被月清歌制止了。
季熙一直紧锁着眉头,不断地重复着一个招式,似乎怎么做都不尽人意。
又或是碍于伤口未痊愈。
“他不是在养伤吗?”月清歌开口问道。
“回公主,季熙他向来不曾懈怠练剑,我们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奴婢就是个拖累,所以他...很是辛苦。”
温柔又卑微到极致的语调。
“其实,你也可以与他比肩。”
絮儿闻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见身旁那道风华无双的身影如一片轻柔的羽毛,悠悠地落在了季熙面前。
月清歌此时并没有带佩剑,便顺手折了细长的树枝,身形一展,就向着季熙攻去。
季熙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月清歌惊住了,不过好在他反应倒是极快,有惊无险地接下了月清歌一招。
不过接下来月清歌的招式让他觉得熟悉又怪异,不过来不及多想,还是一一尽力应下。
“你再试试刚才那个招式。”月清歌突然收回了树枝,看向季熙。
季熙皱眉,将他刚才一直困顿不解的招式又试着演练了一遍,而当他剑势一起时,顿时醍醐灌顶。
这次从起势到收势,他皆做的行云流水。
“谢公主。”他诚恳道谢,弯腰行了一礼,与当日初见时的态度似乎有所不同。
“见你如此,应当是好多了,随我去一个地方。”
月清歌抛下这一句话,便转身向外走去。
季熙看了看一旁满脸担忧的絮儿,做了一个让她放心的表情,便向月清歌跟了上去。
“阿熙...”絮儿忧虑都写在了脸上,季熙身上的伤明明还没好啊。
“絮儿,不必担心,公主有分寸的,你日后便跟在我身边受教吧,这也是公主的意思。”清妤并没有跟上月清歌,而且转向了一旁的絮儿。
“是,姑姑。”絮儿轻轻叹了口气,这公主府当初也是她求季熙留的,如今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季熙随着月清歌走了很久,约莫一个时辰都快到了,月清歌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在这阵法中一直走,有什么意思吗?”季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早就看出他们进了一个精妙的阵法之中。
他原以为月清歌肯定知道破阵之法,会很快带他出去,可是并没有。
月清歌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这个阵法是疏楼设的,当然她也知道破阵之法。
像她与疏楼,都会轻功,入这阵法,仅需快速掠过几个阵眼,便能出阵。
可是。
季熙不会轻功啊。
所以只能以最笨的方法带他出去了。
而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莺啼传来,月清歌露出一丝喜色。
她伸手折下一片叶子,放在口中吹响。
不多时,一个清朗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在竹林之上。
“小丫头,你把美人带来了呀。”
话音落,一袭青衣的翩翩少年朗落在了月清歌身旁。
“嗯。”月清歌郑重点头,然后将身后的季熙露了出来。
“公主这...”
“你你你...”
一是白衣不染纤尘的公子,一是青衣如竹挺拔的少年。
此时正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画面竟然意外地令人赏心悦目。
“你带他出去,他不会轻功。”月清歌如释重负,衣袂翻飞之间就不见了踪迹。
“什...什么意思?我...我怎么带,我抱你出去?”疏楼此时的表情如同嘴里塞进了一百只苍蝇。
“麻烦了...”季熙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
疏楼被季熙的表情弄得更迷糊了。
瞧这个样子,莫非是个...断袖?这丫头不是说要送他一个美人,合着就是这个?他...他是那样的人吗?
疏楼哀怨无比地揽过季熙的肩,提着他向阵法外飞身而去。
第八十章 千机
等疏楼带着季熙出了阵,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翠竹掩映的庭院。
昨夜恰落了小雨,此时片片竹叶上水珠晶莹,衬着其挺拔之势,倒是极为风雅。
庭院外有处篱笆,中设有桌椅,月清歌此时正端坐于其中。
白衣青竹,端凝娴雅。
“这...怎么回事啊?你什么意思?”
疏楼一掀衣摆地坐到了月清歌面前,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眉头都快锁在了一块。
季熙站在月清歌身后,不言不语,眉宇间也是淡淡的,大有一切看破生死有命之感。
“哎,那个他不会是...”
“他是季熙。”月清歌抬眸看了眼疏楼,“他自幼学习机关术,且很有天赋,如今怕是不比你弱。”
“评价这么高?”疏楼愣了一瞬,随即勾起一丝笑。
“年轻一辈,除了你,我还真没服过别人。”疏楼拔了一根草茎咬在嘴里,他虽笑着,眼底却带了丝郑重。
他比月清歌还要早到隐月,他曾是桑榆唯一的弟子,就算不自傲地说,桑榆的本事,他就学了七八成,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
所以他从小就眼高于顶,脾气秉性不错,就是太骄傲了些。
直到他遇到了月清歌,可以说是他人生路上一个永远迈不过去的坎。
他第一次见到月清歌,就只觉得是个好看又不爱说话的小姑娘。
虽说他一点也不想自己的师父再收徒弟,但是有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师妹也没什么坏处。
所以最开始,他总是处处欺负月清歌,他想看看这个如同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脸上会不会有不一样的表情。
可是她总是能巧妙地躲过他任何捉弄,且几乎从不开口跟他说话。
而桑榆师父似乎对这个小师妹格外的严厉,他没见过是谁学了机关术的皮毛,就被关在各种机关阵法之中,不破阵就不能出来的训练方式。
而让他讶然的是,月清歌真的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出来,只是每次出来,她的白裳上总是带有血迹,不过她走路的身姿依旧挺拔,她也似乎从来不会低头,再难过她也不会同师父抱怨一句。
也是那个时候,他不再欺负她了,因为他知道这种欺负在她眼里幼稚得跟小孩子一样。
没错,那个时候他们都是小孩子,可她似乎又不是。
直到有一次,她在桑榆师父的一个新阵法中待了两天一夜,才破阵而出,那是她最狼狈的一次,白衣染血,步履艰难。
可是她仍旧是自己走出来的。
后来也是那个傍晚,他碰见她躲在后山偷偷地哭。
他刚开始觉得很新奇,等看到她双眼肿得跟个小兔子一般时,他又莫名地因为自己的好奇而觉得愧疚了起来,于是作为师兄,他特意去摘了好看的花儿来哄她开心。
只是兔子姑娘却一点不领情,抬脚就要走。
走就走吧,还不小心将怀里的东西落了出来。
那是一支碎成两截的玉钗。
“还给我!”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地气势汹汹地跟他讲话。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哭吧?”懵懵懂懂的小少年自然不懂女儿家心思,但他隐约觉得这个东西对她似乎很重要。
“要你管!”
“那个...我...我会修,对,我会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明明不会啊。
“你...你真的会修?”她擦干净眼泪,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嗯,我会修得完全看不出来裂痕的,你放心,别哭了。”他说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慰,不同以往,她这次尽然没有躲。
“如果你帮我修好,我以后就叫你师兄。”她郑重地把玉钗放到了他手中,然后转身离开了。
后来天知道他去求了另外一个师姐多久,又是低声下气地,又是当牛做马的,那个师姐才帮他把玉钗修好,并且他还因此被师姐嘲笑了许久。
不过后来看到月清歌那一瞬间展露的笑颜,他又觉得分外值得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月清歌也不再处处避着他,虽也不同他亲近,但平日却肯跟他说话了,偶尔也会同他比试比试,不过总是他输罢了。
每次输了,他都不得不按照承诺偷偷下山给她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回来,有好几次被逮住,还被罚惨了。
一想到这个,疏楼心中更加愤愤,“空口无凭,不如让他同我比试比试。”
月清歌闻言看向季熙。
“全凭公主安排。”季熙答道,他隐约猜到月清歌的用途了。
“那你们进去比试吧,一炷香为限,我在这等你们。”月清歌颔首。
疏楼率先起身,快步进了归林居,而季熙紧随其后。
一炷香的时辰很快过去,不过归林居里面还是一片安静。
月清歌起身,恰巧此时季熙开门而出。
他身后跟着神色有些沮丧的疏楼。
“如何?”月清歌问去,疏楼现在的表情跟以前输给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季熙才疏学浅,自然比不得公子。”季熙向着月清歌行礼道。
“不用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我胜之不武。”疏楼冷哼一声,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把桑榆教给他最后的看家本领都用出来了才赢,实在也是没有什么脸面了。
季熙便不说话了,只是他看向疏楼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
月清歌了然,“都随我进来吧,有事商议。”
等进了归林居,又沿着其间游廊走了会,到了一个小房间里,然后又进了最里面的密室。
季熙虽还是有些讶然,不过在见识了未央楼之后,便也觉得没什么了。
不过月清歌在他眼里还是愈加神秘,毕竟这些事情,怎么都不像一个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能做的出来的。
更何况,她为何要这么做,她到底要做什么?
“行了,这方圆十里连只鸟都没有了,你拿出来吧。”疏楼燃起了密室的蜡烛。
月清歌立于桌前,将袖中的图纸拿了出来。
极长的一卷,缓缓铺展开来。
“这么久,终于看见完整的了。”疏楼看着图纸,眼里闪着异常兴奋的光。
而季熙也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这...这是...”
“千机玄微。”
摇曳的烛火勾勒出少女如画的眉眼。
“这就是我的目的。”
第八十一章 知己
直到月清歌离开,季熙都没太缓过神来,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不言不语的。
疏楼从房里拿出了不知哪来的好酒,一打开盖子,浓郁醉人的酒香就飘了出来。
“要不要喝一点。”他小心翼翼地将酒放在了桌上,又急急忙忙去找酒杯,“这可是我从栖梧楼顺的春庭雪,千金难求。”
千金难求,知己更难求。
季熙坐了下来,举杯一饮而尽。
来帝都之后,他多不曾饮酒,因为他随时都得警醒着。
“若你不嫌弃,唤我一声疏楼就好。”疏楼爽朗一笑。
“季熙。”季熙也笑了。
“没想到我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千机玄微的图纸。”季熙看着窗外挺拔的竹忍不住感慨。
“这图纸本就一直在我师父手上,只是她从不拿出来,这次也是偏心小师妹。”疏楼语气酸酸的,他总觉得师父们明里暗里都挺偏心月清歌的。
小师妹是指羲和公主?疏楼是公主的师兄?公主居然还有师门?
季熙蹙眉,“你同我说这些不觉得不太妥。”
疏楼不在意一笑:“你也别想太多,因为你想的日后都会知道,你知道如何才能完全让一个人保守秘密吗?”
季熙一愣,“不知。”
“要么杀了他,要么...拉他上贼船。”疏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你早就被小丫头拉上贼船了,不然也不会来这了,所以同你说话我也是放心的,我信她。”
“行了,我也不同你说了,你气有郁结,喝了这酒去睡一觉会好上许多。”疏楼说着一把抱过酒坛,“剩下的我就自己享用了。”
“这...你还懂医术?”季熙有些愕然,他最近是运气不顺,可是疏楼单凭眼看就看出来了。
“还不是那小丫头交代的,一天就她事最多。”疏楼捧着酒坛喝得不亦乐乎。
季熙摇头笑笑,他现在就觉得每多认识羲和公主一刻,就会多一分认识,“那我先去休息一会。”
“这公主府分为内院和外院,外院有仆妇、侍女、小厮、侍卫、马夫等等,总共五百余人,内院仅有专门伺候公主的嬷嬷与女使,总共一百余人。”清妤带着絮儿一边向未央阁走一边说道。
“不过内院的嬷嬷与女使,也都不能进入未央阁,贴身伺候的也就是我与三七,若水。”
“如今多了你,也算是添了个帮手,倒也松快些。”
“絮儿一定谨记姑姑教诲,为姑姑分忧。”絮儿赶紧回道。
“你也不必如此紧张,这公主府中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不过人心隔肚皮,每个人究竟有几副面孔谁也不知,没点心思可是不行,不过你也不用怕,公主身边倒是最为清净的。”
说到这里,清妤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月清歌向来都是最有自己思量也最有打算的,她从来都不会让身边人为她操一分的心。
她如今走的每一步皆凶险万分,可是她依旧走得艰辛却稳,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这内外院的管理你还是得费点心,这件事可不是这么好做的,做好了也是为公主分忧。”
“是,姑姑。”
“你的性子倒是不错,有几分倔强坚毅,还有些聪慧,倒是可塑之才,只是这心中计量少了几分,也是因为你没经历过这些,多入些迷局,你便能看透了。”
清妤说着,已经到了未央阁,“我先带你去见见若水三七。”
“姑姑回来了。”
清如风铃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絮儿抬头,便见一个娇俏可爱的粉衣少女像一只穿花蝴蝶一样走了过来,她的衣裳似侍女但又好看许多。
“怎的又偷懒。”清妤这样说着,语气却并没多大责备。
三七吐了吐舌头,“咦,絮儿姑娘,咱们又见面啦。”
絮儿福了一礼。
“姑姑。”若水也从未央阁里出了来,给清妤行礼。
她今日穿了杏色衣裳,倒是如她性子般素雅。
“姑姑将絮儿姑娘带来了。”若水眼中了然,神色温和,让人看着就觉得安心不少。
“嗯,日后她与你们一起共事。”清妤说完,絮儿有些紧张地上前一步,“絮儿愚笨,还请两位姐姐多多提点。”
三七噗呲一声笑了,“絮儿姑娘,三七今年才十四呢,若水也才堪堪十五,姑娘二八年华,怕是我们得叫声姐姐了。”
“是,絮儿姐姐日后也不用拘束,三七说话直,性子也莽撞,有姐姐这般稳重的人,我倒也安心了些。”若水看出絮儿的窘迫,立刻出言宽慰到。
“是是是,三七最是靠不住了,还要姐姐多管教才是。”三七笑着上前挽住了絮儿。
“她们二人一个动一个静,但性子都是极好相处的。”清妤在一旁道,絮儿既是月清歌安排,那么她们自然会把她当自己人来看。
“我...我自幼身世不好,也没见过多少世面,能留在公主府做事已经感恩戴德了,我知道其中缘由也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从今往后,我会用心做好每件事,来报答公主。”絮儿神色诚恳。
她明白自己能留在公主身边,都是因为季熙而已。
说为了季熙安心,留下她也好,说为了制衡季熙,让她为质也好,她心里都是感激公主的。
只有她明白,季熙的一切都是强撑的,他们已经快无路可走了,而公主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公主回来了。”三七惊喜的声音响起。
“参见公主。”絮儿转身,那如花树堆雪,风仪万千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她赶紧低下头行礼。
三七却是直接奔到了月清歌身边,“公主,今日小厨房送来了樱桃酥酪,甚是好吃,公主要不要去尝尝。”
说着像个小孩子一样吊着月清歌的胳膊。
倒是看得絮儿一愣,这哪里像主仆,更像是姐妹。
“嗯。”月清歌颔首,又看向絮儿,“这几日多适应下。”
说罢,便向着未央阁里走去。
絮儿有些怔愣地看着月清歌的背影,她总觉得公主跟以前她看到的不太一样了。
不知是否她多心,她觉得现在的公主身上那种让人心中凛然的清冷凌冽的气势少了几分。
第八十二章 邀约
“絮儿姐姐,这是今日的拜贴。”
绿色衣衫的少女恭敬地将一叠拜贴送到了絮儿手上。
絮儿伸手接过便打算转身离去。
“姐姐...”绿衣少女突然欲言又止。
“何事?”絮儿蹙眉看去。
“姐姐有所不知,今日魏国公府的齐嬷嬷亲自送来了拜贴,且这是魏国公府第二次邀约公主了,奴婢身份低微,自知不能枉议主人之事,但奴婢也是一心为了公主,还希望姐姐能...”
“跪下!”
絮儿眸光一冷,语气瞬间凌厉了起来。
“姐姐...”
绿衣少女被吓得瑟瑟发抖,立刻跪了下去。
“来人,把她拉下去杖责二十。”絮儿话音一落,立刻有侍卫上前而来。
“姐姐饶命啊...”
绿衣少女刚说完一句就被侍卫直接拖了下去。
杖责二十,不死也丢了半条命了。
絮儿握着拜贴的手紧了紧。
她在公主身边待了也不过半月,可这半月,她经历了不知多少阴谋算计。
虽然大多是刻意清妤姑姑让她去历练的。
可是每每想来,都会觉得心惊,公主府表面的安宁之下,是不停的暗流汹涌。
“杖责二十可会重了?”熟悉的清泠声音在身旁响起。
“姑姑。”絮儿回头,“她今日是第一次说这些话,轻则是受了贿赂,帮着来说话的,重则是安插的探子,旁敲侧击公主的想法。”
“且她能知道拜贴是谁人送的,本身就疑点重重了,留不得。”
清妤赞许地点点头,“你做的很对,只是有时候对的事也并非能从心。”
“姑姑玲珑心思。”絮儿轻笑了声,“不过絮儿也不后悔什么,亦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絮儿能明白自是最好。”清妤稍稍放下心来。
这么短的时间,让一个命运风雨飘摇不能自定的姑娘,成为一个谋定算计掌握他人生死的掌事女使,确实是不易的。
絮儿心机少,可以历练,可是这心境的转化,只能靠她自己。
还好,她适应得不错。
这便足以证明她是个堪用的人。
“今日拜贴还是这么多啊。”清妤看了看絮儿手中的拜贴,有些头疼。
不出意外,月清歌会全部推完,而她又要去一一回复。
“是,可是听闻今日郁王府来人了。”絮儿说道。
清妤闻言眉头一紧,她接过絮儿手中拜贴,从中掏出一张极为精美华丽的。
是烁金薄锦,皇家才可用。
“郁王妃...这倒是有些棘手了。”
入夜。
月清歌刚刚从暗道里出来,清妤就迎了上去。
“郁王妃?前太师的独女齐鸳?”月清歌听清妤说完,思索着道。
“正是,齐鸳在帝都素有美名,说是知书达理,尊敬长辈,还将郁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没想到她能举办游园会。”月清歌由着若水宽衣。
“是呀,这个王妃倒不是个爱热闹的,且身上有书香世家的清贵之气,也不喜宴请呀。”清妤回道。
“这些人真是坐不住。”月清歌着一件薄衫,向着雾气缭绕的浴池走去。
身姿如柳,纤柔婀娜。
“皇子选妃在即,家中有尚未议亲的姑娘的,恐怕都有了打算。”月清歌玉手一抚,薄衫轻落,莹白如瓷的肌肤便在这雾气中染了一层淡粉之色,越发楚楚娇柔。
“承德那边如何?”
月清歌在浴池中微闭着双眼。
“昨日是第三次刺杀了,不过之后再无动静,现在正在启阳境内。”
清妤如实禀报。
“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月清歌轻轻说道,既然在启阳,那便不远了,想来能在选妃前半月回来,那时倒还可以入宫见见雅妃。
“公主,九殿下那边要不要加派人手?”清妤有些担忧地问道,承德这一路来,多次遭遇刺杀,她们的人也折损不少。
“不必。”月清歌摇摇头,“这件事我自有考量。”
清妤闻言便定了心神,不再多言。
入夜,郁王府。
“她真应了?”齐鸳有些讶然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嬷嬷。
“是,王妃您亲自下帖子,哪有人会不来呢?”老嬷嬷恭敬地答道。
齐鸳握着锦帕的手紧了紧,“行了,你下去吧。”
“是,老奴告退。”嬷嬷福了一礼,退下了。
“小姐,你累了,早些休息吧。”
齐鸳身边一个看上去很是干练精明的女子开口说道。
“知颐,这件事我是不是做错了。”齐鸳幽幽地开口道,颇有些魂不守舍。
知颐见状心里一痛,“老太师在世的时候,哪里能让小姐受这么大的委屈。”
“不说了。”听到老太师三个字,齐鸳神色更是戚戚。
他们齐家早比不得以前了。
“羲和公主最近风头正盛,却似乎又与皇后娘娘很不对付,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齐鸳皱眉。
她本来不想办这游园会。
一来是她本来就不喜欢热闹,二来她这王妃做的,早就名存实亡,关上门来自己过就行,还非要拿出去演戏吗。
而且现在局势纷繁复杂,连她一个内宅妇人都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这个节骨眼上,她本来就不该掺和任何事才对。
“小姐没错,小姐都是被逼无奈的。”知颐心疼地握了握齐鸳的手。
齐鸳之所以办这个游园会,都是齐家给逼的,齐家三代为官,却一代不如一代,家中男儿没有一个可以撑得起局面的,若不是老太师在世时为齐鸳定下这门亲事,恐怕齐家会更加没落。
可即使齐鸳委曲求全嫁了郁王,也只是证明齐家真的是扶不起的阿斗,只能依附别人。
如今,那些人又想依附九皇子了。
齐家有三个未出阁的女儿,都出落得水灵灵的,这次怕是非要巴结羲和公主,好可以让她在九皇子面前美言。
齐鸳想着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起身走到窗边,“王爷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知颐欲言又止。
“是又去了阮侧妃那里吧。”齐鸳语气平静地开口道,可是知颐仍旧听出了其中一丝悲凉。
“也罢,服侍我休息吧。”齐鸳转过身向着里面走去,她的背影在这雕梁画栋精致繁复的宅子里如一阵云雾渐渐消失而去。
第八十三章 魏觅
绵绵密密的细雨从子夜一直到清晨都未曾停歇,天地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烟纱,朦胧中添了几分幽然的意境。
文人墨客多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景致,瞧着了总是要酸酸地赋上一两句诗的。
只是春寒料峭,一丝雨一分凉意,倒是让人生不起出门的兴致。
“公主,马车备好了。”清妤提起衣摆,跨过门槛,缓缓地走了进来。
月清歌抬眸望了眼窗外纷扰不歇的雨,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今日真是天公不作美,游园会怕是要少许多趣事。”三七看着这雨,眉头都快皱到了一处去。
“这有何要紧?”月清歌站起身来,清妤赶紧过去取披风。
“人想要办什么事,不总是看老天爷的。”
话音落下,月清歌就已经和清妤出了去。
“哎,公主,您等等三七...”
一路上,月清歌的马车都十分低调,旁人只以为这里面是普通的官家女子,却不知是那日他们挤破头都没瞧见的羲和公主。
“公主,您饿了没有,三七带了好吃的。”三七说着献宝一样捧出了她的小食盒。
“不饿。”月清歌透过帘子的缝隙向外看去。
这时还是清晨,街上却已经熙熙攘攘了,尤其是做生意的小贩,早已搭好了架子,开始吆喝起来。
“你这丫头,尽带些自己爱吃的,公主真是把你惯坏了。”
“哎呀,姑姑,这些公主也爱吃的,您要不要吃点...”
“这才用过早膳...”
“三七。”
月清歌突然开口,倒是让正在说话的三七和清妤一怔。
“你去帮我买一包雪花酥。”月清歌收回目光。
“是,公主。”三七点点头,立刻放下食盒,下去买雪花酥了。
不一会,三七就捧着一个纸包上来了。
月清歌纤细的指间一挑,纸包便被打开了,雪花酥香甜的气息一下子在这马车之中弥漫开来。
月清歌信手捻了一块,便放到了唇边。
“公主。”清妤蹙眉,似想伸手制止。
“无妨。”月清歌将雪花酥放进口中,慢慢品着它的味道。
“公主若是喜欢,我让府里的厨司...”
“不喜。”月清歌将剩下的雪花酥放到了三七手里,“太甜腻了。”
她的眉眼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如同看待极为平常的一件事,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
可是清妤却知道,她现在并不开心。
因为这包糕点吗?
清妤不解,但是她觉得大抵这与云妃有关,毕竟月清歌的情绪几乎不会为除云妃外的旁人所动。
而向来闹腾的三七现在也不开口说话了,她虽然经常迷糊,但是极为在意月清歌的感受。
马车里陷入了一片沉静。
“公主,我们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清妤和三七先下去了,然后又撑了伞接月清歌下了去。
“这是哪家的轿子?敢挡本小姐的路!”
嚣张跋扈又带些尖利的声音响起,让人一听便心生不悦。
“公主,是魏国公府的嫡长女。”清妤神色不悦,在月清歌耳畔轻声说道。
“不必理会。”月清歌说着便轻移莲步向前而去。
因撑了伞,月清歌的容貌被遮挡了七八分。
倒是一时没有人认出来。
“混账!敢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魏觅一把夺过马夫手中鞭子,狠狠地朝身旁马儿抽去。
马儿吃痛,向着月清歌飞奔而去,虽它身后拖着马车,但是速度依旧不减。
“公主小心!”清妤惊呼,她万没有想到这魏小姐在郁王府门口就敢这样行事。
惊马如雷霆迅至,带起一长串水花。
而就在这时,一墨一青两道身影凭空出现。
墨色衣衫的男子身形一展,就护在了月清歌面前。
他指尖气韵流动,一掌劈向了马的面门,生生将其震飞了几米。
而青色娇小而迅捷的身影手执利刃,身若惊鸿,将马斩杀于郁王府门口。
“你可有事?”
“你可有事?”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那一身青衣劲装,英姿飒爽的女子不正是段凌云段将军吗?
而当他们看清墨色衣衫男子的面容时,更是怔在原地,那绝世无双的容貌,这帝都除了翊王也没有第二人了。
那他们保护的女子又是哪家的小姐?
在众多惊异好奇的目光中,精致小巧的素色油纸伞被轻轻地抬起了些。
一张娇颜胜雪,浅笑盈盈的小脸就出现在了伞下。
“多谢王爷,多谢段将军。”月清歌开口谢道。
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如花树堆雪,当空皓月,如今那双星眸里皆是撩人的笑意。
就如同漫天星光璀璨流溢,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陷进去。
而她笑意盈盈的眸里出现的是一个男子风华无双的身影。
“无事便好。”楚夜辰离她极近,一伸手就把伞又给她遮了下来。
“雨大,公主莫着凉。”
楚夜辰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这般模样,他一个人瞧便行了。
而在另一边的魏觅,一看见月清歌的容貌就愣住了。
“小姐,那是羲和公主,我们去陪个不是。”魏夙身旁的姑姑低声说道,她的语气不是劝告而是要求。
“怡姑姑...”魏觅似有些不愿。
“形势所迫,委屈小姐了,但是这礼必是要赔的。”怡景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我知道了...”魏觅咬咬牙,正打算提步向着月清歌而去。
“羲和今日到得真早呀。”柔美动听的声音响起,齐鸳举止端庄地从大门内走了出来。
门口出了大动静,她得了消息就赶了出来。
“还有翊王殿下和段将军,真是热闹啊。”齐鸳笑道。
这般说着,独独没提立在一旁的魏觅。
“皇嫂。”月清歌微微行礼。
“郁王妃。”楚夜辰抬手见礼,举止皆是风华。
此时他身旁的小厮早已上前,为他撑起了伞。
“对不住啊,王妃,脏了这郁王府的大门。”段凌云一抱拳。
她刚才斩惊马,弄的现在一地鲜血。
“本宫倒是要谢谢段将军出手相助,惊马不除,恐会伤人。”齐鸳语气诚恳。
“还请诸位移步内庭吧。”齐鸳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走在了前面。
第八十四章 三女
一入郁王府,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处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更是比比皆是,其间盛开各色名贵花草,连清冷的雨在这里都柔美了起来。
郁王是宗政霖最小的弟弟,是从小娇养在帝都的,且为人平和,没有什么野心,便一直都过着清闲日子。
不过这些都是表面。
郁王府表面的荣耀辉煌下,是不停的暗流涌动。
譬如郁王府后宅不宁,多的是不同势力安插的人;再譬如宗政霖也不似表面那样放心这个弟弟,将他放在自己身边看着,给他足够的富贵,既是皇家的仁义,也是另外一种监视。
月清歌跟在齐鸳身后慢慢走着,想着影卫之前打听到的关于郁王府的消息。
还未进入内庭,便听到了一阵阵喧闹之声。
郁王府的内庭极为广阔恢宏,其中心竟用一大块地修了一个极为巧夺天工的池塘。
听闻里面种的是这世上最美的荷花,名为“雾荋”,四季常开不败。
是连皇宫都没有的名种。
“羲和公主到。”
“翊王到。”
“段将军到。”
喧哗的内庭一瞬间就寂静了下来。
当月清歌和楚夜辰比肩进入内庭时,更是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听得清。
月清歌轻抬裙摆入台阶时,楚夜辰伸手虚扶了一把。
微微站定后,月清歌抬眸,“多谢王爷。”
礼数周全,仪态端庄。
“公主多礼了。”楚夜辰回到,依旧是公子如玉。
可这般场景落入旁人眼里,便是天作之合,郎情妾意。
连他们俩的对视,看起来似乎都是眉目传情。
这在帝都早就不是什么新事了。
早就有传闻,说是翊王楚夜辰与羲和公主之间似有“深交”。
虽然彼此之间无任何逾矩,但是凡见过他二人的人,都觉得般配至极。
所以这谣言便出来了。
段凌云站在月清歌旁边,此时觉得被周围八卦的眼神看得极为不舒服,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那边安排了雅座,不过若是想赏荷,在一旁的亭子倒是最好的,游园会还没开始,公主,王爷和将军可自行安排。”齐鸳温和有礼地说道,说完便又去招呼其他人了。
“赏荷这种风雅的事最不适合我了,我随便走走,你们请便。”段凌云豪气地一抱拳,便自顾自地走了,她本来一点都不想来参加这文绉绉的游园会,要不是家中老太太说了她好几日,她才不来呢。
月清歌了然颔首,她知段凌云的性子,这游园会怕是段夫人和老夫人磨着她来的,她年龄也不小了,早到了该婚配的时候,只是她在军中任职,段夫人即使操心又不好多加催促。
“不知本王可否有幸邀请公主赏荷。”楚夜辰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他站在月清歌的面前,将她纤瘦的身子拢在了自己的影子之中。
月清歌不语,抬头望着那如苍月般寂寥的眸子,其间隐有细碎的笑意,那摸颜色便变得温柔起来。
她实在,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人。
“老奴参见公主。”
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
月清歌回首,一个嬷嬷打扮的老妇人恭敬地对她行礼。
“老奴是齐老夫人的家奴,我们老夫人多年未见公主,想请公主前去叙叙话。”老嬷嬷恭敬地说道。
齐老夫人,便是过世的老太师的原配夫人,当朝一品诰命夫人,德高望重。
“还请老夫人稍等,羲和这便去。”月清歌应下,若是旁人她倒还可以拒一拒,但是如今为着那受世人敬仰的老太师的美名,她也无法拒了。
“王爷,羲和失陪。”
“公主请便。”
月清歌说完就带着清妤跟着那老嬷嬷而去。
“公主,这齐老夫人...”清妤低声道。
“这大抵就是齐鸳办这个游园会的目的了。”月清歌微垂眼眸。
这齐老太师英明一世,可后辈却不怎么样,如今都只能靠这些手段去谋福荫了吗。
跟着老嬷嬷走了没一会,便入了另一个园子,相比之前所见精致华贵,这里倒是清僻不少。
还未入主屋,便听到了一阵阵少女的娇笑。
“老夫人,公主来了。”老嬷嬷先一步进去,满面笑容地说道。
屋里的一众人一听,立刻起身行礼。
“羲和见过老夫人。”月清歌立于厅前,云鬓雪颜,倾世无双。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便衬得屋里其他女子黯淡无光。
“羲和都长这么大了。”齐老夫人颤颤巍巍地由旁人扶着走了过来,“我以前进宫见到你时,还是个小娃娃,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齐老夫人说着,浑浊的双目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中。
月清歌心中暗叹了口气。
齐家何至于连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都要拿来利用。
“好孩子,坐我身边来。”
“是。”月清歌恭敬地答道,乖巧地坐到了一旁。
其实对于齐老夫人,她大可不必如此,就算是一品诰命夫人,在公主面前也是要行礼恭顺的。
只是她一想到逝去的齐老太师,便心有不忍。
“你们这三个孩子,躲在后面干什么,还不过见过公主。”齐老夫人语带嗔怪地看着站在一旁的三个妙龄少女。
“见过公主。”三个小姑娘依言赶紧上来行礼。
其实刚才她们三个就站在十分显眼的位置,就差没直接站在月清歌面前了。
“这是我三个不成器的孙女,淑儿,漪儿和晴儿,想着与你年岁相仿,一会也能陪你你逛逛园子,总是年轻姑娘在一起才有话说不是。”齐老夫人笑着说道,看着月清歌一脸慈爱。
“公主本是金枝玉叶,能在公主面前说话本就是淑儿天大的福分了,还请公主不要嫌弃淑儿才疏学浅又粗鄙不懂礼仪才是。”齐淑上前一步说道。
她生的极为温婉可人,说话声音也柔柔软软的,让人听着都不免心生几分怜爱。
“大姐说哪里话了,公主生于皇家,尊贵无比,又何在意这些小事。”齐晴笑着开口道,语气却有些不善。
第八十五章 赔罪
齐淑闻言暗自恨恨地咬牙,这齐晴平日里与她对着干也就罢了,今天这样的场合也出言讽刺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值得公主放在心上。
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刚想开口反驳,就听到了一阵笑声从外面传来。
“老夫人这个地方倒是真让我们好找啊。”
清亮的大嗓门一出,屋里的众人就了然了。
这人不到语先出,整个帝都也只有魏国公夫人了。
月清歌微微蹙眉。
“呀,公主殿下也在,妾身失礼了。”魏国公夫人语气惊讶,神色到还镇定得很。
“这都说不巧不成书,我家觅儿今日不懂事冲撞了公主,正想着如何赔礼呢,没想到这便见到了公主,真是缘分。”魏国公夫人笑道,不像是来赔礼道歉,倒像说着什么喜事。
月清歌不语,斜着头轻轻地品茶。
“觅儿,还不快过来给公主赔礼。”
“是。”魏觅乖巧地应道。
她本就生了一幅好皮囊,一双水眸灵气逼人,如今这般温顺收敛了獠牙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
“求公主恕罪,觅儿今日不懂事,冲撞了公主,公主若是有气,如何罚觅儿都不要紧。”魏觅语气娇怜,泫然欲泣。
不过态度算是挺诚恳了。
“魏小姐说笑了,今日不过是魏府的马惊了,又何至于迁罪于你。”月清歌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魏觅闻言一愣。
她...她今天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难道这公主是聋的不成?
魏国公夫人也愣住了,这预备道歉送的礼都放在身后了,这又算怎么回事?
月清歌喝完茶,接过清妤递来地锦帕轻轻擦了一下,随即便站起身来,向着齐老夫人行了一礼。
“羲和许久未见老夫人,甚是思念,如今既得见,了却了心愿,也不便再耽搁老夫人休息,羲和便退下了。”
月清歌走上前去,轻轻握了握齐老夫人的手,“老夫人还得多保重自己。”
这般举动,在外人看来既自然又有几分亲昵。
齐老夫人浑浊的双目微微有泪光泛出,她待在内宅几十年了,如何听不出月清歌的意思。
这小丫头,是为了在外人面前顾全她的面子,还要她多保重“自己”。
云妃,当真是生了个好孩子,也不枉老太师当年在朝堂之上的一番争辩了。
“羲和一时忘了来时的路,不知...”
“你们几个丫头,还不给公主带路。”齐老夫人回过神来,赶紧吩咐道。
“是。”齐淑最先应了,“公主随淑儿来吧。”
月清歌向众人微微颔首,便向外走去。
魏国公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暗暗戳了戳魏觅,魏觅反应过来,也赶紧跟了过去。
一路上月清歌都未再开口说话。
因为她周围的几个姑娘,无论谁先开口,都会有其他人接了去,倒是谁也不让谁。
清妤看着倒是有些愁,她知道月清歌很烦这些应酬,这些个姑娘也实在没有眼力见,叽叽喳喳争个不停。
好不容易进了正庭,总算是摆脱了这些人入了雅阁。
但还是有不少人拿着帖子礼物过来拜访。
清妤皱着眉打发了不少,实在打发不了的还得月清歌亲自见一见。
刚送走了一波人,清妤回头就看到了扶额的月清歌。
“公主可是累了?”清妤担忧地问道。
“这不停地来人拜访,能不累吗?”三七嘟嘴抱怨,“什么嘛,我们公主又不是红娘,喜欢九殿下的就自己去皇子府门口晃悠呗,倒还快些。”
“你这小丫头,又胡言乱语。”清妤无奈。
“她们可不是喜欢承德。”月清歌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这些人只不过是急着站队而已。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承德的终身大事,如何都该由他自己决定。
月清歌挑了挑眉,眼角余光看向了一池之隔的对面的一个雅阁。
虽隔着珠帘,她依旧能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目光,悠悠地落在她身上。
“我之前吩咐的事查得如何?”月清歌突然开口问道。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清妤回道。
月清歌闻言眼底又凝重了几分。
这人。
未免藏得有些深了。
“派人给我盯死君衡。”
“是,公主。”
清妤赶紧应道。
月清歌目光悠悠落在下面池塘中亭亭的雾荋上,雨落荷花,倒是一幅好景致。
“公主,秦家小姐前来拜访。”若水柔柔的声音传来。
“秦家?!她们还敢来,以前冤枉我们公主的账都没算呢?当真如此没有眼力见?”三七气结。
“是秦家的哪位小姐?”月清歌皱眉问道。
“是雪姝小姐。”
室内一片静谧,过了半晌,月清歌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让她进来。”
不一会,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跟在若水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来。
“民女参加公主。”
雪姝跪了下来,行的是叩拜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想我们公主折寿吗?”三七愤愤地斜了雪姝一眼。
“民女不敢。”雪姝的头几乎低到了地上。
她比之前初见时还要更加纤瘦了,衣袖都是空荡荡的。
月清歌看了看她,脸色青白,身形瘦削,一看就知身子极不好。
“雪姝对不起公主,今日特来赔罪。”雪姝说着,又向月清歌磕了一个头。
“当日是雪姝诬陷了公主,公主想如何惩罚雪姝都好。”
字字恳切。
“你这人,现在是郁王府的游园会,我家公主如何惩罚你?”三七不平。
清妤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小丫头不满地把头扭了过去。
月清歌看着眼前这个消瘦憔悴的女孩,本是如花般的年纪,她似乎是还未盛开就已然衰败了。
可是根骨却依旧坚毅着。
“你的手...被用过邢?”月清歌一眼就看出了雪姝指间关节变得很奇怪,那是夹指板才能留下的痕迹,而这种刑具只有官府才有。
“没,没有...”雪姝赶紧将手缩进了衣袖之中。
月清歌见状,也不再追问。
“你下去吧。”月清歌摆了摆手。
“是...雪姝谢公主不罚之恩。”雪姝再次叩首,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她几乎瘦脱了形,一双大大的水眸镶在下巴尖尖的小脸上,显得有些突兀。
第八十六章 雒邈
“雪姝日后,会日日为公主祈福。”雪姝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去。
“你今日来赔罪,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秦家?”
月清歌突然的话语让她脚步一顿。
“是雪姝请求,父亲亦首肯。”雪姝又跪了下来回答道。
自从上次宫中雅妃流产一事后,雅妃就有意疏远了秦家。
秦家势微,对雅妃娘娘这个靠山是极为重视的,可是那次事后,他们不仅受了惩罚,还与雅妃生了嫌隙,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之后秦家也想过要补救,可是依旧无济于事。
雅妃是极为聪明的,她怕是早就看透了这个母家,对于这个只会惹麻烦还毫无助益的家族,远离无异于是最明智的方法,而那件事也是给了雅妃一个契机,如今若是秦家再出什么幺蛾子,恐怕旁人也很难将脏水泼在雅妃或者承德身上了。
可是秦家依旧是不甘心的,自从月清歌出来立府之后,他们就曾多次送过拜贴,只是都被拒了。
如今,让雪姝过来赔罪,恐怕一是怕月清歌怪罪,二是想博同情。
月清歌看了看雪姝,伸手取下了头上一支白玉钗,递给了若水。
“你陪雪姝小姐一同回去,这是赏赐给她的。”月清歌看向了若水。
若水会意,“是公主,奴婢会转达的。”
送给雪姝却不直接给她,是为了让若水当着秦家人的面表示出月清歌对雪姝的重视。
“公主...”雪姝看着那只玉钗,怔了怔。
“行了,我们公主要休息了,你快下去吧。”三七忍不住赶人了。
看着这样一个形容枯槁的人在面前跪了又跪,心里真是压抑得不行。
“是。”雪姝神色惶恐,赶紧退了出去。
等雪姝和若水走了,三七才开口道:“公主您真是菩萨心肠,那姑娘看着模样就是活不久,如今得了您一句话,倒是在秦家得到了保命符。”
月清歌闻言轻轻笑了,唇珠微启,如风中盈盈芙蓉初盛。
“你怎知,我不是在害她?”清盈得有些缥缈的声音落在纷杂的雨声中,转瞬间消失不见。
“公主,游园会开始了。”清妤看着楼下大厅正立着的齐鸳。
“公主,这游园会有诗会,棋会,书画会,灯会,还有琴会,当然也有投壶射箭什么的,您想玩什么呀。”三七显得跃跃欲试。
月清歌闻言不语。
她别说去玩,只怕是一出这个雅阁,就有人围上来了。
可是她又不能不去。
等月清歌下了雅阁之后,周围早就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名门闺秀,似有意似无意地不停向着这个方向打探。
等见到了月清歌,又各自纷纷上前见礼。
不过到底是名门贵族,也没有失了身份,做什么逾矩的事。
只是没走两步,一个芝兰玉树般的颀长身影便落入了眼帘。
楚夜辰静静地站在池边,抬眸向着她看来。
“草原一别,不知公主是否安好。”他开口问道,如清石击水,煞是好听。
“劳王爷挂念,羲和一切安好。”月清歌垂眸回道。
“那便好。”楚夜辰看着眼前人如蝶翼般的睫毛,悄然遮住了那双星辉流溢的眸,不知其间是如何颜色。
“前面飞宇阁设有棋局,听闻其中还有亘古未解的残局,不知公主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去一观。”
“既然王爷有此雅兴,那羲和就恭敬不如从命。”月清歌淡淡地答到,语气一如既往不生波澜。
周围人一看公主和翊王相伴走向了飞宇阁,都纷纷远远跟了去。
飞宇阁原本并不热闹,虽说棋艺几乎是所有贵族子弟都要学的,但真正技艺高超的却是寥寥无几。
所以当月清歌和楚夜辰到时,也只有几个年轻公子和一位小姐在飞宇阁对弈。
百里馨苒本正在沉思下一步棋怎么走的时候,四周嘈杂的声音却突然传来。
她皱着眉抬头望去,迎面而来的一对璧人让她微微失了神。
“参见羲和公主,翊王殿下。”周围的人已经起身见礼,馨苒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跟着行了礼。
“王爷和公主可是要对弈?”飞宇阁的管事赶紧上了来。
“非也。”楚夜辰轻轻摇头,“不知可否一观雒邈残局?”
“这...”管事一听,伸手挠了挠头,半晌说不出话来,神色为难。
“若是为难就罢了。”月清歌开口道。
“不是小人为难,只是这飞宇阁有王妃定下的规矩,若是有人想观雒邈残局,则要通过周先生的考验。”管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这个周先生本就是王府上的幕僚,为人心高气傲,却十分受王爷和王妃的尊敬,一身棋艺高超,那雒邈残局也是他带进王府的,所以才有这个规矩。
可是眼前这两个人的身份,哪是普通人得罪得起的,让一个区区幕僚去考验公主和王爷。
楚夜辰不语,目光落在了月清歌身上。
“无妨,自是早有的规矩,也当遵守。”月清歌开口道,语气清浅,没有一丝居高临下。
管事松了口气,“那公主王爷随小的上二楼吧。”
等月清歌和楚夜辰在二楼落了座,那周先生不一会也过了来。
“草民参见王爷,公主。”
月清歌抬眸,一下子撞进了一双深若幽潭的眸。
周之虞起身,坐在了他们对面。
他长得极为俊逸,却非清朗之色,而是极深沉的,坐在那里,如一幅深秋落晚的古画。
“听闻二位想观雒邈残局。”他提声问道,语气低沉,缓缓而出。
“正是。”楚夜辰颔首。
“二位若是能过在下的出的题目,便可一观。”周之虞轻咳了两声。
除了最初的见礼,之后这位周先生一句敬语都未曾说过,当真是心高之人。
“先生请讲。”楚夜辰深若幽潭的眸无一丝波动,似乎眼前这个人说的是与他毫不相关的话。
周之虞的目光在楚夜辰和月清歌身上流连了一番,才缓缓开口道:“若是二位能对弈成平局,便算过了。”
他们两人对弈?
月清歌心中升起一丝讶然。
“不过,还是得需二位尽全力才可。”周之虞又补充道。
第八十七章 故事
月清歌如远山青黛一般的眉微蹙,她从未与楚夜辰下过棋,也不知他棋艺究竟如何,如此一来,岂不是全凭运气。
而且她想要斡旋也不行,周之虞一定会看出来。
“不知本王可否有幸与公主对弈一局。”楚夜辰先开口道,他如月色轻柔的眸光悠悠苍天落在了月清歌身上。
月清歌也抬首与他对视。
明明是近在咫尺,却又恍若隔世。
“王爷请。”
清灵的语调一停,便有小厮上来摆上了棋局。
楚夜辰执黑子先行,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花哨的试探,一步步皆是紧逼不下。
很快,白子就落了下风。
“公主以为现在这盘棋如何?”楚夜辰开口问道,语气带了稍稍轻快。
是觉得能赢了她很高兴吗?
月清歌唇边带起一丝清浅的笑意,“尚可堪堪解局。”
话音一落,月清歌拿着白子的手突然一滞。
“那便看看公主如何堪堪解局。”男子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传来。
月清歌猛地抬头看向楚夜辰。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连这棋局...
“公主,该您落子了。”见月清歌迟迟没有反应,周之虞在一旁提醒到。
月清歌回过神来,凝神静气,又重新按照心中所想下起来。
可是接下来,她每走一步,都觉得像是被人复刻好了的一样,似乎天生就该这样走。
怎么会这样?
她以前经历过与眼前一样的场景吗?
可是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在她落下最后一子时。
平局。
就像她之前就与楚夜辰演练好了一般。
她看着他眼角眉梢细碎的笑意,忍不住别过头去。
心底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恭喜二位了。”周之虞认真看了看棋局。
“请二位随我来吧。”
周之虞带着他们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一踏入房门,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盏精美无比的巨大花灯。
做的是展翅欲飞的凤凰,先不说头顶一颗硕大的南海夜明珠,连凤凰的眼珠都是琥珀琉璃。
端的是华丽无双,精妙绝伦。
而凤凰身上,绣着一幅巨大的棋盘,上面的棋局正是雒邈残局。
“二位可知这残局的来历?”周之虞开口问道。
“传闻十四国时期,齐国君主在皇后生辰时送予她一盏凤凰花灯,上面的棋局也是帝后当年对弈留下来的,在当时传为一桩美谈。”楚夜辰回道。
“可是这是一盏不会亮的花灯。”
周之虞的声音更加低沉了些,似乎暗藏着某种情绪。
“二位既得见,便是有缘人,在下便不打扰了,二位观完后便可自行离去。”周之虞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这盏花灯真是好看。”月清歌抬头细细望着,她的语气带有女儿家特有的娇俏明媚,如同她的年纪一般美好。
楚夜辰看着身边人,眸色温柔了几分。
“你若喜欢,我也可以送你一盏。”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月清歌突然低头一笑,她并不看楚夜辰,倒是像在自说自话。
“曾经有个小少年,他家中世代为马奴,到了他这一代也是如此,他为家中的大小姐养着一匹枣红马,日日精心照料,大小姐很喜欢这匹马,时常来看,一来二去,也会跟少年说上几句话。”
“后来有一日,小姐要骑马出行,少年也跟着去了,结果行到中途,马惊了,是少年拼了性命救了小姐一命,可是与小姐同行的公子,却认为是少年抢了他英雄救美的机会,便找人打伤了少年,还让小姐府中管事将少年赶了出去。”
“少年带着一身的伤被赶出府,差点死去,熬过来以后他便投了军,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是用兵如神的奇才,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他就建立了赫赫军功,成了当时最年轻的将军,而他所在的国家,军力薄弱,外敌却十分强悍。”
“渐渐的,连皇帝都开始倚仗他,因为只要有他在,才可保边疆平安无忧。”
“他的权势越来越大,渐渐有功高盖主之势,这时有人构陷他要谋权篡位,皇帝多疑,便要想法子除去他,于是将小姐嫁与了他,想让小姐通过接近他,找出他的弱点,好除了他。”
“小姐原本就有一个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恋人,只是那位良人为了守孝三年,不得已将他与小姐的婚期推迟了,可是小姐也不怨,满心期待地等着与她心慕之人完婚。”
“没想到,等来的是圣上的一道赐婚,以她全族性命为要挟,她不得不从,于是小姐成了将军的妻子,尽管她已经忘了他曾是她的马奴,尽管她深切地恨着他。”
“可是将军却记得以前的一切,他心机不输任何人,又如何看不懂皇帝的用意,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他当初思慕的小姐,便生不出拒绝的心思,哪怕这个代价是他的军权,甚至是他的命。”
“后来情势所迫,将军不得不反了,登基称帝,成了一代霸主,而且他虚设六宫,只立小姐为后。”
“可是后来,小姐的竹马为了复国,通过小姐之手,要行刺杀之事,只是后来事情败露了,小姐原本以为她会被赐死,可是皇帝却什么也没提,只是在她生辰时,送了她一盏凤凰花灯。”
“那盏凤凰花灯上有一棋局,是他们曾经对弈时留下的。”
“原本是一盘完整的平局,可是缺了几子,便成了残局,而若是破不开棋局,花灯便也不会亮。”
“你讲的是齐国君与周皇后的故事?”楚夜辰抬眸,目光定定地落在月清歌身上。
“不,是我编的,大抵是话本子看多了,王爷且听着玩吧。”月清歌垂眸,看不清神色。
“公主。”门外突然传来了清妤的声音。
“王爷,失陪。”
月清歌行了一礼,便向着外面走去。
“最后缺的,可是黑子?”
突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月清歌脚步一顿,“王爷是聪明人,自然看得出。”
楚夜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少女纤瘦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
她这是在告诉他。
一场感情的开始,便是敌对的情形,是卑微的姿态,那么注定不得善终。
第八十八章 难产
“公主,前厅出事了。”
月清歌一跨出房门,清妤就上前低声说道。
“何事?”月清歌神色一凝。
“听闻是叶侧妃即将临盆,产婆却迟迟不来,如今都闹到前厅了。”清妤跟在月清歌身侧,边走边说道。
“郁王妃呢?”
“王妃已经吩咐人赶紧去找产婆和帝都的妇科圣手,可是那叶侧妃的丫鬟还是不依不饶的,说是有人要加害她家主子,非要王妃前去看看,可是这举办游园会呢,这么多达官显贵,也不能放任不理吧。”
“现在前厅可乱着呢。”
月清歌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郁王为了查盐税一事,现在并不在帝都,而郁王府竟然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出了这样的事,是有人刻意为之吗?
没走一会便到了前厅。
月清歌还没靠近,就听到了喧闹之声。
等她到了之时,才看到场面确实有些混乱。
“王妃,那产婆还没有来,我家主子已经快不行了,要是再不来,就是扁鹊再世,也救不了啊。”
一个青衣小丫鬟跪在齐鸳面前,声泪俱下。
齐鸳现在脸面也是有些挂不住,不单单是因为叶侧妃难产,这郁王府的颜面今日也是丢尽了。
“产婆人呢?”齐鸳神色凝重地看向身旁的知颐。
“王妃,原本府中的产婆不知为何今日都不见了,只得出去请,可是这周围的产婆和大夫都不见人影,唯一请到的现在正赶过来,可是没有一时半刻到不了。”知颐皱眉回道。
定是那阮霏搞得鬼!
这种争风吃醋,谋害算计的事居然做到明面上来了,这如何收场?
齐鸳几乎将袖中的手帕搅碎。
“诸位,今日郁王府出了些紧急的事,招待不周,望请见谅。”齐鸳向着众人深深地行了一礼。
“哎呀,王妃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们了,这侧妃临盆是要紧事,关系着皇室子孙,自然要考虑周全的。”
“是呀,王妃还是去瞧瞧吧,莫出什么事才好。”
“王妃也不用担忧,我们客随主便就行。”
齐鸳听着这些明里暗里的嘲讽,大多说她一个正室王妃,连侧妃产子一事都考虑不周全,还砸了这游园会。
她何时当众受过这样的折辱?
“小姐...”知颐担忧地看着齐鸳铁青的脸色。
“公主,羲和公主,求你救救我家主子...”
青衣丫鬟瞧见了立在一旁的月清歌,立刻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奔了过来。
只是立刻被几位侍女拦了下来。
“大胆!竟敢惊扰公主!”清妤出声呵斥道。
“来人,将她带下去!”齐鸳厉声道。
可是那个丫鬟却立刻拔出了头上的珠钗向脖子划去,立刻出现一条血痕。
“我一条贱命微不足惜,但看在我以死相求的份上,求公主听贱婢说几句话。”
她看着月清歌,眼底都是决绝。
“你说吧。”
月清歌轻轻开口。
“谢公主。”青衣丫鬟含泪向着月清歌磕了一个头。“我家主子曾是在宫中服侍的,被王爷看中带回了府,一直安守本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今日却被人下毒所害,不得已早产,现在人已经是有进气无出气了,求公主怜悯,救她一命。”
她说时,刻意咬重了在宫中服侍几个字。
月清歌蹙眉看向清妤。
“公主,这叶侧妃就是叶文萱,曾服侍过云妃娘娘。”
月清歌了然,以前她母妃身边,似乎真有这么个人。
“公主,这怕是一个局,您别应。”清妤再次担忧地开口道。
“你家主子自有王妃娘娘做主,更何况本宫也帮不了什么。”月清歌抚了抚衣袖,“本宫乏了,先告退。”
“公主,公主...”
青衣丫鬟急了,又想向月清歌扑来,立刻就有婢女上前拦住了她。
“大胆!”齐鸳眼看着局面都这样了,这个丫头还不知好歹,妄想拦住公主!
“拖下去,杖责二十。”
“是,王妃。”
月清歌波澜不惊地向前走着,正欲跨出前厅的门,这时一个婢女带着一个老妇人迎面而来。
“公主。”婢女赶紧行礼。
而她身后的老妇人与月清歌对视了一眼,随即跟着低下头行礼。
月清歌收回眸光,抬脚出了前厅。
她身后传来了刚才那个婢女的声音。
“王妃娘娘,稳婆来了。”
之后又是一片嘈杂。
“公主,现在可打道回府?”清妤问到。
“听闻栖梧楼的菜色天下一绝,今日既出来了,便去瞧瞧。”
“是。”清妤会意。
而一听有好吃的,刚才还因为今天没玩尽兴的三七,立刻就开心了。
月清歌接过清妤递过来的面纱,戴上后,一行人坐上马车向栖梧楼而去。
“主子,稳婆来了,稳婆来了,您坚持住...”
近乎昏迷的叶侧妃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青禾...”她低声开口,伴随着喘息。
“你受伤了?”叶侧妃看着青禾身上的斑斑血迹,眸中闪过一丝担忧。
“主子,我没事的,您别担心...”青禾胡乱地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拿起一旁的帕子为叶侧妃擦汗。
稳婆已在一旁查看起来。
“青禾,这可是...”叶侧妃突然抓住了青禾的手,神色变得迫切起来。
青禾无力地摇了摇头。
叶侧妃的手慢慢地滑落了下去。
“娘娘,这胎位有些不正,您得忍一忍,用力生出来就好了。”
稳婆仔细看了看,开口道。
叶侧妃闻言神色一凛,抬头提着气目光凌厉地看着稳婆,“你到底是何人?”
“回娘娘,老妪是城南的姜婆子,专替妇人接生的。”稳婆低头回答着,声音不卑不亢。
“不,你是来杀我们母子的,你是那个贱人派来的对不对,你们都想要我孩子的命...”
“娘娘,您别激动...”青禾赶紧拉住叶侧妃。
“青禾,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生下王府长子的,她不会...她会害死这个孩子的,你救救我的孩子好不好...”叶侧妃转头看向青禾,眸中含泪,言辞悲戚恳切。
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薄纸,汗水早已将她的衣襟打湿,可是她依旧死死地抓着青禾的手,仿佛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第八十九章 乐莜
“青禾姐姐,南宁堂的妇科圣手林大夫来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然后一个粉色衣裳的小丫鬟带着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进了来。
“娘娘。”妇人恭敬地行礼。
“林大夫曾经在宫中做过医女,有她在必可保娘娘母子平安。”粉衣丫鬟说着,看向了稳婆,“这位婆婆辛苦了,现在可出去歇着了,外面茶水点心都备好了。”
“等等,不知林大夫是谁请来的?”青禾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姐姐这是说什么呢?这些个大夫稳婆可不就是王妃娘娘托人去外面请来的吗,王妃娘娘可担忧着侧妃的安危呢。”粉衣丫鬟一脸无辜地答道。
“这位姑娘说的对,老身也是王妃娘娘的人从外边找来的,自然也不能来了不办事,想来王妃娘娘找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保侧妃万无一失,老身自然也得在这里帮着大夫,不然王妃怪罪下来,老身可担待不起。”姜稳婆瞟了一眼粉衣丫鬟,眼底浮起一丝轻蔑。
“这...那...那劳烦婆婆了。”粉衣丫鬟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起来,“那我也留下来帮忙吧。”
“不必了,侧妃即将临盆,不相干的人还是不要在一旁嘈杂才是,这里有侧妃的贴身丫鬟在,姑娘,请出去吧。”姜稳婆眸光阴冷地看着粉衣丫鬟,说的话更是毫不客气。
粉衣丫鬟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愣在了原地,回过神后气得暗自跺了跺脚,转身出去了。
林大夫看了看姜稳婆,便上前替叶侧妃诊脉。
可就在这时,又有一道曼妙的身影从门外穿过珠帘而来。
一个年轻的锦衣女子,端着一盆清水进了来。
“乐莜见过娘娘。”她放下水盆,低声行礼。
“乐莜姐姐?”青禾的声音出现了一丝疑惑。
“王妃娘娘不放心,特意派奴婢来看看。”乐莜回答到,神色坦荡。
叶侧妃看着来人,心中的警惕终于松了几分,这乐莜确实是齐鸳的心腹之一,今日她肯来,就说明齐鸳保定她的孩子了。
“多谢王妃娘娘。”叶侧妃眼中隐有泪光。
“娘娘受累了,还请两位大夫尽力吧。”乐莜说完便站到了一旁。
而此时的林大夫已经诊脉完毕。
“娘娘隐有难产之象,不过并不凶险,待我施针之后,便可顺利生产。”林大夫看向了叶侧妃。
叶侧妃点点头,她今日假装中毒早产,其实是用了催产的药,如今确实有些难产的迹象。
“劳烦林大夫。”青禾替叶侧妃擦了擦汗。
林大夫颔首,接着就从随身带的木箱之中取出了银针。
然后便开始施针。
两针下去,叶侧妃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等等!”姜稳婆突然出声,将几人都吓了一跳。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林大夫的针却干脆利落地再次落了下去。
“啊!”凄厉的叫声响起。
“主子,您怎么了?!”青禾看着面容突然扭曲的叶侧妃,心中又急又惊。
“我...我...”叶侧妃此时连完整的话都难以说出。
林大夫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眼看第四针就要落下去,却被另一只手稳稳地抓住。
“大夫这一针落下,可是一尸两命。”姜稳婆阴冷的双眸定定地对上了林大夫。
林大夫被这种眼神看得心神一慌。
“婆婆还是切莫多管闲事。”
话音毕,一道锋利的匕首横在了姜稳婆的脖颈上。
乐莜蹙眉示意林大夫赶紧继续。
林大夫回过神,正打算落针,却被青禾一把拦住。
“你们...你们...都想害我家主子!”
青禾气得浑身发抖,用自己的身体护在了叶侧妃面前。
“你找死。”乐莜眸光一冷,手中匕首突然转向直接刺向青禾。
青禾躲避不及,匕首一下子刺进了她的腹中。
乐莜抽刀而出,冷笑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青禾,“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不识时务。”
说着,她将青禾一脚踢到了一旁,然后将姜稳婆也一把推了过去。
“林大夫,请您快些。”
乐莜的声音明显有了些不耐烦。
林大夫手一抖,又赶紧稳住,向着叶侧妃扎去。
而就在针即将落下之时,却突然顿在了半空中。
“大夫莫不是心软了,想替她入黄泉?”乐莜脸色阴沉了下来,再次握紧了匕首,向着林大夫逼近。
而林大夫此时全身冒着冷汗,心神惊惧不已,她竟然...竟然动不了,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她这是怎么了?
乐莜此时已将匕首抵住了林大夫的后背。
可这时她也瞧出了一丝不对劲。
“你...”
乐莜刚刚开口,便有感到有一阵清风掠过她的后颈,然后就是一阵酥麻之感。
她心下一惊,正欲转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连开口说话都不行。
先前还跌坐在一旁的姜稳婆这下突然站直了身子,朝着乐莜的方向无声地行了一礼。
青禾半躺在地上喘息着,顺着姜稳婆行礼的方向看了去。
只见乐莜背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纤柔婀娜的白色身影。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虽看不见容貌,可那等身姿气度怕是王妃都不及。
青禾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而就在这时,白色身影突然回首。
当青禾看清时,整个人如同被定在了地上,连呼吸似乎都静止了。
那是怎样一双眸子。
如同深沉阴暗无边的海上,乌云密布之间,陡然升起一轮明月,与星辰同明,刹那间辉映苍穹。
月清歌看了看地上的青禾,眼神示意姜稳婆。
姜稳婆立刻反应过来,去帮青禾止血处理伤口。
“救...救...”
叶侧妃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用尽全力伸出手,拼命地想抓住什么。
月清歌暗叹了口气,一抚衣袖,林大夫和乐莜就如同羽毛一般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手中银针流转,快速地扎进了叶侧妃周身几处大穴。
叶侧妃如同溺水的人突然获救,微弱的气息变得平稳了起来。
月清歌轻轻揭下了脸上面纱。
“我来了,你想与我说什么。”
第九十章 猜疑
“娘娘,叶侧妃平安诞下麟儿。”
婢女快步走进正殿禀报道。
“那就好。”齐鸳松了一口气,可是一听到是男孩,她的神色稍稍有些不自然。
“娘娘,不好了,叶侧妃她...她血崩了...”
又有婢女慌忙跑来,一下子跪在了齐鸳面前。
“什么?!”
齐鸳惊得站了起来,然后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快步向着叶侧妃住的春熙苑走去。
等她到时,已经听到了里面此起彼伏的哭泣声。
“娘娘。”乐莜见齐鸳来了赶紧行礼。
“叶侧妃如何?”齐鸳一把拉住乐莜,神色焦急。
“侧妃娘娘她...已经走了。”乐莜抹了抹眼角的泪,悲戚道。
“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吗?”齐鸳松开了手,看着门口那一重重珠帘,有些不知所措。
在那里面,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吞噬了。
“奴婢已经尽力了,叶侧妃走的时候...很安详。”乐莜低头答道。
齐鸳不再言语,看到一旁嬷嬷抱着的婴儿,忍不住上前去。
“王妃娘娘。”嬷嬷赶紧行礼。
她怀中婴儿此时正睁大了黑葡萄珠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口中还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知颐。”
“是,娘娘。”知颐向着嬷嬷伸出了手,“给我吧。”
嬷嬷便将婴儿放到了知颐怀中。
“叶姐姐,你怎的如此命苦...”如唱戏般浮夸的声音一响起,众人皆知道是谁来了。
“齐姐姐。”阮霏在婢女的搀扶下柔弱地向齐鸳行了一礼。
她此时双眼红肿,倒是真像哭过一般。
“你满意了?”
齐鸳转过身,眸光冷得像刀子一样落在阮霏身上。
“姐姐这是何意?霏儿不懂。”阮霏丝毫不惧地与齐鸳对视。
齐鸳冷哼一声,带着知颐转身而去。
一旁的乐莜偷偷看了眼阮霏,见她眼神示意,立刻领会,紧跟着齐鸳而去。
“行了,戏已经做了,回去吧。”阮霏看了眼周围,转身袅娜而去。
等回到她住的沐蕊居,早已有婢女备好各种瓜果点心,花蜜茶饮。
阮霏慵懒地靠在贵妃榻的貂绒上,让婢女轻轻地给她揉着肩,不一会,就慢慢睡去。
等她醒来时,乐莜已经过来了。
“说吧。”阮霏懒懒的支起头,拿起婢女剥好的荔枝放入了口中。
“娘娘,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过蹊跷。”乐莜神色严峻。
“蹊跷?办事不力还会找借口了?”阮霏轻笑一声,口中果核如暗箭飞出,直接打在了乐莜的膝盖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乍然响起。
乐莜一声闷哼,跪倒在了阮霏面前。
“奴婢自小跟着娘娘,忠心日月可鉴。今日发生的事,就算娘娘如何不信,奴婢都要说。”乐莜看着阮霏,言辞恳切。
阮霏悠悠地坐了起来,“说吧,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娇媚撩人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深冷的杀意。
乐莜不敢怠慢,立刻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你连来人的面容都未曾看见,甚至连声音都没听到?”阮霏有些讶然。
“是,是乐莜技不如人。”乐莜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齐鸳?”
阮霏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
难不成是齐鸳那边请来了一个高手,悄无声息地去母留子,然后她再名正言顺地将这个孩子收入自己的名下。
毕竟齐鸳并不受王爷的宠爱,而这次叶侧妃生产,无疑是她能拥有一个孩子的绝佳机会,她会这样做也不奇怪。
一想到这里,阮霏忍不住冷哼一声。
“没想到我这姐姐,表面一幅菩萨心肠,背地里还是一样的心狠,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阮霏抚了抚头上的珠钗,“只是这人在做,天在看,如此这般怕是要遭报应的。”
“娘娘说的极是。”乐莜抬头看向阮霏。
“娘娘,奴婢醒过来的时候,叶侧妃的贴身婢女青禾不见了。”
“派人去寻寻吧,主子被人加害了,她一定很是难过吧,真是可怜,若是没有去路,倒是可以收留。”阮霏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也只有娘娘这般仁厚了。”乐莜叩首,“奴婢一定将她带回来。”
“行了,都退下吧,本宫乏了。”
阮霏摆了摆手,又柔柔地靠在了贵妃榻上。
周围的婢女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阮霏伸出护甲细细地打量着,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
“王爷,只有阮阮才是真心懂你的人,你不是一直很厌恶那个女人吗?今日她终于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了,你放心,很快就不会有人再打扰我们了,你喜欢孩子,我可以为你生很多很多,但只能是我们的孩子。”
阮霏脸上浮现出极为温柔的笑意,算算日子,王爷也快回来了。
而此时王府的另一处幽深的庭院中,时不时地传来婴儿的哭泣声。
齐鸳看着哭得小脸涨紫的小世子,好看的柳眉紧蹙着。
任由知颐怎么哄,他就是哭闹不止。
齐鸳看得有些焦急,便直接上前从知颐怀里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小世子,抱着哄了起来。
她虽然没有过孩子,不过这些还是会的。
奇怪的是,小世子一到齐鸳怀中,竟然不一会就止住了哭泣。
“娘娘,小世子与您有缘呢。”知颐忍不住笑道。
她家主子本来就很是喜欢小孩子。
齐鸳动作轻柔地给小家伙擦着眼泪和口水,眉头却依然紧锁。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蹊跷。”齐鸳看向知颐,“要派人去查清楚。”
“是。”知颐赶紧应着。
“王爷过两日便要回来了吧。”
“是的,是后日,娘娘。”
齐鸳看着乌云密布,始终不放晴的天,心中隐隐不安。
“叶侧妃的后事也得好好操办,她为王爷诞下了世子,葬礼应当风光些。”
就在齐鸳话音落下之时,一道惊雷乍响,小世子被吓得又开始哭泣起来。
齐鸳赶紧哄着,心中的不安却也慢慢被放大。
“知颐,你去帮我办两件事。”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