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魏侯临门
当司徒公孙鞅跟随着侍者的脚步来到书房之中,魏侯魏罃已然在主座端坐,而魏相公孙颀则是坐在下方的几案之后。
不过从两人脸上并不太好看的神情来看,这一对君臣此刻的心情并没有那般的美好。
要知道魏罃与公孙颀可是亲眼见证了刚刚的一幕幕,那一句令人怒火顿生的话语自然也是进入到了两人耳中。
如果旁人听到那一句话,或许会带着苦笑慨叹一句肉食者鄙。
可是身为魏侯的魏罃与作为魏相的公孙颀,可是从中看到了一个极为恶劣的现实。
那就是以魏武卒为首的魏国军功贵族正在一步步地走向腐朽,要知道此刻距离魏国立国也不过四十余年啊。
四十余年之中,魏国对外一场场战争的胜利,让这些人日益骄狂。
如果时间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一直持续下去,以魏武卒为首的军功贵族集团还将越发骄傲,直到在马陵被田忌、孙膑、田盼率领的齐军所重创。
回想起前世所经历的马陵之战,魏罃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前世,马陵之战之后魏军为何从此一蹶不振,恐怕也和如今正在发生的事情息息相关。
精锐的魏武卒被重创于马陵,作为其后辈的那些人不过是贪图享乐、贪生怕死之徒。
再加上魏国失去了足以再次供养另一支魏武卒的能力,以强盛军力为支撑的魏国霸权毫无疑问地崩塌了。
右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双眼之中满是坚定的神情,此刻的魏罃更加坚定了心中的那份决心。
军功爵制,势在必行。
就在魏罃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而皱眉思索之际,公孙鞅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
“臣司徒公孙鞅,拜见君上,见过相国。”
“司徒不必多礼,起来吧。”
魏罃将心神从思绪之中拉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公孙鞅,“司徒,刚刚的事情寡人和相国全都看到了。”
“对于那些围堵司徒府邸的人,司徒准备如何处置?”
魏罃的话语落下,公孙鞅神情肃然,心中的思绪快速翻飞起来。
微微沉默了片刻之后,书房之中再次响起的公孙鞅的声音,“自李悝相国订立《法经》以来,我魏国向来是以法令处置罪人。只是……”..
公孙鞅话语之中的这一份停顿与迟疑,立刻引起了魏罃的好奇。
“只是什么?”
当魏罃那明显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响起,公孙鞅立刻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自己与对方的距离。
“启禀君上,臣以为这些人之所以会围堵臣的府邸,并不是什么冲动之举而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公孙鞅将自己的这一个判断抛出,魏罃下方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孙颀却是沉声应和了一声。
“司徒的意思是,今日种种并不是偶然,而就是冲着你来的。”
“不,更为准确地说是冲着君上、冲着正在推行的军功爵制来的。”
公孙鞅立刻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公孙颀,双眼之中的神情则是换成了判断一致的兴奋。
“相国所言极是。”
“君上,今日这些人可不仅仅意味着一群膏粱子弟,他们的身后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若是这股力量为有心之人所利用,那不仅仅是对臣不利,更是对君上、对军功爵制、对魏国不利。”
魏罃因为公孙颀与公孙鞅两人的一番分析,心神再次陷入到了思索之中。
如今的魏国因为正在推行的军功爵制,正在陷入不可避免地动荡之中。
怕的是,魏国之中的某些人想要趁着这個动荡,以各种手段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呢?
历经了片刻的思索,魏罃将目光先是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公孙鞅。
“司徒,今日之事既然因你而起,那么寡人便一事不烦二主。”
“你要时刻派人注意这些膏粱子弟及其背后之人的动向,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话说到这里,魏罃似乎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双眼之中浮现了一抹迟疑。
数息之后,魏罃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缓步来到了公孙鞅面前。
“君上?”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佩剑,公孙鞅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疑惑。
“这是寡人的佩剑,有调兵之权。”
“自今日起,寡人授你临机决断之权。如果情势紧急,你可凭借此剑调动安邑城内所有军队。”
“另外寡人之后会将这道命令密送安邑将军翟良,寡人相信你们之间必然能够精诚团结、护我魏国。”
感受着魏罃亲手递到自己手中的佩剑,虽然只是三尺青锋,公孙鞅却觉得犹如千钧之重。
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公孙鞅单膝下跪将其举过头顶。
“臣公孙鞅,定不负君上信重。”
“爱卿快快请起。”
上前一步将公孙鞅扶起,魏罃脸带郑重说道:“司徒,推行军功爵制于我魏军有利、于我魏国有利,寡人矢志不移。”
精擅变法的良臣与矢志改革的君主眼神相交,如同山岳一般厚重的承诺在这一刻达成。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这一句话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无比正确的一条真理。
前世的秦国何以能够顺利推行商鞅变法,秦孝公从秦献公手中所继承的强大秦军正是坚实屏障。
如今魏国若想顺利推行军功爵制,将军权牢牢掌控在手里同样十分重要。
安邑城内有司徒公孙鞅主掌、有安邑将军翟良整兵,兵权无疑是被魏罃牢牢掌控在手。
可是别忘了,就在安邑十余里处的涑水之畔,可是驻扎着一支魏国乃至天下最为精锐的军队。
魏武卒,这支军队由上将军统率的军队,又是否能够坚定地站在魏罃这一边呢?
这一点魏罃心中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因为上将军庞涓所持的模糊立场,更因为这场军功爵制正是自魏武卒开始的。
想到了这里,魏罃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相国公孙颀。
如果说在魏国军队之中的地位,自从前任相国公叔痤离世之后,公孙颀便是独一无二的超然。
是他一手拔擢了如今的上将军庞涓,是他率领着魏军打出了魏罃继位之后的第一次大胜,是他筹谋出了魏国一次次的对外胜利。
如果说有谁能够让庞涓、让魏武卒作出正确的选择,除了相国公孙颀之外,魏罃在如今的魏国朝堂几乎找不到第二个。
十余年的君臣,十余年的相交,让魏罃与公孙颀并没有多少多余的话语。
“相国,可否为寡人往涑水一行?”
“臣,谨遵君命。”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庞涓纠结
由都城安邑作为起始,这一场军功爵制改革的影响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向着魏国的四面八方渐渐扩散。
此刻的魏国就像是一个暗流涌动的湖泊,湖水被一块仿佛千斤之重的巨石砸得四处飞溅。
发生在安邑城内、司徒府前的那一场闹剧,便是飞溅而出的其中一滴湖水。
不过纵使军功爵制所产生的影响,在魏国各地怎样地发酵,作为这场改革对象的魏国军在此刻则是显得十分平静。
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这种平静还能够维持多久,又或者明日便会是声如雷震的爆发。
在想清楚了现在的局势之后,无论是改革的推动者、亦或是其他有心之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了魏国土地之上的几处重要大营。
而其中最为引人所瞩目的,那就要数安邑以北、涑水之畔的那个营寨了。
这里不仅仅距离安邑近在咫尺,更是驻扎着魏国最为精锐的一支大军。
魏武卒。
……
“快快快……”
“跟上,快跟上……”
“握紧你们手中的武器,跟上前方队伍的步伐。”
……
与周围不断跑步向前的士卒一样,此刻的魏国上将军庞军同样是身穿几层甲胄、手握长戟、身上还背负着弓箭等重物。
一边感受着从身体之上不断传来的疲惫,一边将视线从身旁的魏武卒士卒身上扫过,庞涓的双眼之中浮现出了几分凝重。
对于安邑城内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军功爵制的推行及其所引起的争议,庞涓并不是一无所知。
如果他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对这场军功爵制改革,对于魏军乃至整個魏国都会是一场动荡。
在魏军之中威望极高,手中又握有魏武卒雄兵,庞涓此刻手中的筹码完全可以用丰厚来形容。
不过占据如此多优势的庞涓却是迟迟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也让各方势力对于他的选择更多了几分关注。
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说,身具大才的庞涓是能够看到军功爵制所具有的优势的,也明白此刻的魏军需要的就是这样一场打牢根基的变革。
可是能够看清楚这一点,坐在上将军位置的庞涓却不能执意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要知道他的麾下可是有十万魏武卒。
可以说,最近这些日子里,庞涓的心情是十分纠结而又矛盾的。
为了消减自己内心之中的这股苦闷,同时也为了让安邑的风议最小地影响魏武卒,庞涓选择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对于魏武卒的训练之上。
也就是在昨日庞涓亲自率领着魏武卒,自涑水大营出发以昔日吴起选拔的标准向西方行军而去,直到河水之畔这才折返而回。
一路之上,庞涓不乘战车、不骑战马,与魏武卒士卒一起行进在魏国宽阔的道路之上。
身体之上的疲惫有效抵消了庞涓心中的部分愁绪,也让他更加真切地认识了自己。
不过这一次的长途奔袭并没有让庞涓从眼下的漩涡之中脱离,这不刚刚回到涑水大营的他面前便出现了一名亲卫。
“启禀上将军……”
说话之间,这名亲卫赶忙上前一步,将嘴贴到了庞涓的耳畔。
等到对方将消息说出,庞涓双眼之中已然满是郑重,“随我来。”
“喏。”
片刻之后,在这名亲卫的紧紧跟随之下,脚步匆匆的庞涓站在了涑水大营的中军大帐面前。
正要迈入大帐的庞涓,却又是在一瞬之间停下自己匆匆的脚步。
双眼之中显出几分复杂,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佩剑,庞涓在大帐之前就这么站了许久。
直到似乎是已然作出了决定,庞涓这才将头抬起,迈着沉稳的步伐进入到了眼前的大帐之中。
“末将庞涓,参见相国。”
此时此刻的大帐之内,一身赤色官服的相国公孙颀正端坐在主将位上,平铺在他面前的乃是一张河水以西的地图。
当庞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公孙颀这才将带着几分思考的目光从身前移开。
公孙颀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笑容,迅速起身来到庞涓面前,然后直接将他扶了起来。
“上将军不必多礼,你我之间还需要如此客套吗?”
耳畔响起的这一句话语,眼前出现的这一道身影,让庞涓感受到了一股熟悉。
仿佛此处并不是涑水之畔的魏军大营,而是十年之前的韩国马陵以东。
正是在那一次大战之中,公孙颀委庞涓以重任,真正让这位在济北大战之中有着出色表现的年轻将领崭露头角。
之后便是庞涓率领着将士,连续在几次大战之中表现出色,这才有了如今的魏国上将军。
可以说没有公孙颀,庞涓或许依旧会身居高位,但一定不会走得如此一帆风顺。
这也是两人之间一直保持融洽关系的原因之一。
一对故友再见,各自落座之后,自然难免诉说一些当年旧事。
脸上依旧怀着几分对于昔日战场的感慨,公孙颀嘴中却是突然话锋一转。
“不知道上将军对魏武卒如何看待?对整支魏军是如何看待?对于如今正在积极推行的军功爵制又是如何看待?”
公孙颀三句话问出,大帐之中原本还算温和的气氛,一下子之间便沉寂了下来。
庞涓脸上的那份怀念在时间的流逝之中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脸上的那一抹平静。
只是无论是公孙颀亦或是他自己都明白,这股平静不过只是暂时的。
“若是末将选择反对军功爵制改革,君上、相国又会如何处置?”憋了许久之后,庞涓幽幽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缓缓从主将之位上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了庞涓的面前,公孙颀能够从对方的双眼之中看到挣扎。
“唉……”
一道长叹自公孙颀的口中脱出,他此刻的双眼之中已然满是坚定与郑重。
“军功爵制事关我魏军根本,更攸关我魏国未来命运,无论是君上还是我都一定要将其推行下去。”
“即使前方是道路荆棘,即使路上有拦路巨石,我们都要将其推行下去。”
“这一点,我希望庞涓你可以明白。”
……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各自落子
公孙颀刚刚的一番话不仅仅是代表着他自己,更是魏罃这位魏国君主意志的体现。
军功爵制在魏国已然是势在必行,几乎无人可以阻挡它的进程。
即使庞涓身为上将军,即使他在魏国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双眼之中几许复杂的情感浮现,庞涓缓缓地低下了自己的头,不再与公孙颀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漫长的沉默逐渐在中军大帐之中弥漫,而在这股沉默之中,公孙颀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他没有继续自己刚刚的话语,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庞涓作出自己的选择。
此时此刻,庞涓的心中可以说是充满了纠结,各种思绪犹如一团乱麻一般缠绕在一起。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过去了多久之后,庞涓的双手开始动了起来。
取下悬于腰间的利剑,将其端在手中注视了片刻,庞涓随即将其放置在了自己面前的几案之上。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庞涓这才抬起头来,让自己的视线与上首的公孙颀交汇一处。
“不知君上与相国,准备如何处置我庞涓?”
剑,既是随身之物,也往往代表着权力。
公孙颀心中很清楚,庞涓之所以将自己的佩剑就这么放在面前,就是想要表明自己所持的态度。
庞涓愿意坦然接受对他的处置,即使结果是失去自己的生命。
士为知己者死,这是庞涓对于魏罃这位君主所能够给出的最大忠诚。
只不过自始至终,魏罃与公孙颀都没有想过要取庞涓的性命。
看了许久那柄静静地躺在几案之上的利剑,公孙颀的脸上随即泛起了一丝笑容。
“我的上将军,你却是多虑了。”
又一次地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比较上次公孙颀的身上却是少了几分肃然与威严。
缓步走到了对方的面前,公孙颀缓缓弯下了腰,右手动作之间利刃已然来到了他的手里。
一手握柄、一手攥鞘,两只手轻轻用力,一股泛着寒意的光芒就出现在了公孙颀的眼前。
此刻,公孙颀嘴角的弧度却是越发上扬了,“好一柄锋利的宝剑。”
这一声称赞之后,公孙颀的目光从手中利刃移开,带着几分深意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庞涓。
将利刃归入鞘中,公孙颀再次弯下腰来,转眼之间利剑又重新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
“上将军庞涓听命。”
一道中气十足的命令声在大帐之中响起,直接将庞涓从坐席之上拉了起来。
“末将庞涓在。”
脸上的笑容已然完全消失不见,公孙颀看向庞涓的目光之中只剩下了郑重。
“魏侯有命,调上将军庞涓前往西河,全权负责对秦国一切军务。”
等到公孙颀的声音完全落下,这条君命的内容却是让他忽然一愣。
转念一想,一股豁然开朗的感觉油然而生。
魏罃的这道命令其实是在保护他,将他从安邑这个巨大的政治旋涡之中拉了出去。
除此之外,身为魏国军方高层的庞涓也很清楚,魏秦之间日后必然会有一场决定两国命运的决战。
魏罃命令他前往西河,无疑是想要让他在未来的大战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正待他想明白了这些,便要躬身应喏之时,一个疑惑却又是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相国,末将斗胆问一句,不知末将走后魏武卒将会由谁统率?”
面对着庞涓此时问出的这一句,公孙颀脸上再次浮现了一缕笑容,说出了一個庞涓无比熟悉的名字。
“司马孙伯灵。”
……
“宗伯,今日……”
安邑城内的宗伯府邸之中,一群身穿服袍的中年人各自端坐在几案之后。
若是用目光轻轻扫过在座的这些人,便会发现他们此刻的脸上无一例外地呈现着一抹忧色。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司徒府门前聚集的那些膏粱子弟的长辈。
听闻自家子弟胆大到与人一起围困官员府邸,并且这位官员还是如今魏国朝堂风头正劲的司徒公孙鞅,作为长辈他们心中自然是万分愤怒。
可是因为自家子弟的鲁莽作为愤怒是一回事,他们却是不可能坐视自家子弟就这么待在司寇府的牢狱之中。
于是,就在接到消息之后不久,这些在魏国朝堂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作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那些有心交好公孙鞅的,自然是选择前往司徒府邸拜访,为自家子弟向公孙鞅表达了歉意;
至于另外一些与公孙鞅持不同政见的,则是选择直接前往司寇府中,想要凭借自家背后的势力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同的选择往往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前者很顺利地得到了公孙鞅的善意与承诺,而后者的结果则是没有那般的美妙了。
面对这种截然不同的结果,分裂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至于最后剩下的这些人则是绝对不会向公孙鞅轻易低头了。
眼见自己等人在司寇府内迟迟没有结果,各自交流之下一个名字逐渐在这些人耳畔越发响亮。
如果说朝堂之内有谁素来与公孙鞅不和,又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么首推便是魏国宗伯,魏挚。
作为当今魏侯的叔父,魏挚天然便拥有极高的地位;而魏氏公族的出身,则从一开始决定了他所处的立场。
既然有了人选,那么时不我待,于是就出现了宗伯府书房之中的这一幕。
在将今日事情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叙述完全之后,众人之中为首的一人直接站了出来。
“宗伯,今日之事我等家中子弟围堵重臣府邸,这固然是有错在先。”
“但若是抛开错误不谈,他们也是因为公孙鞅这些日子所推行的法令太过,出于一时义愤这才……”
“好了!”
没等这些人将话说完,上方主座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却是打断了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
宗伯魏挚用着他那犹如毒蛇一般狠厉的目光扫过了眼前的这些人,房间气氛在一阵众人的心悸之中渐渐冷了下来。
直到将幽幽目光收回,宗伯魏挚这才缓缓说道:“你们的意思,我已经完全知晓了。”
“公孙鞅这些日子所颁布的法令还有其所要推行的军功爵制,对于我等来说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公孙鞅如今风头正劲,君上更是对他信任有加,你们若是想越过他,恐怕没有那般容易啊。”
“除非……”
……
第二百八十五章 魏挚愚蠢
魏国,都城安邑,御史大夫府。
府邸大门之前,此刻一位中年人的脸上是充满了焦急,仿佛是在等候什么人的到来。
许久之后,当一架马车的身影从前方道路之上出现,这位中年人的脸上却又添了几抹喜色。
等到马车车轮在府邸门前停下,这位中年人连忙小跑着来到了车厢跟前。
“你家主人何在?”
从马车之上走下的那人,看了看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名中年人,身形之间带着几分威严询问了起来。
只不过从他双眼之中流露出来的那丝焦急,完全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内心却是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脸上的焦急在顷刻之间化为灿烂的笑意,这人却是带着几分讨好向着来人再走近了一些。
“启禀下卿,我家主人已在书房等您。”
“嗯。”
轻轻点了点头,暗暗压下心中的那份不平静,身为魏国下卿的段干介将目光直直看向了前方。
“头前带路。”
“喏。”
由那名中年人在前方引领,段干介很快便穿越了御史大夫府内的道路,来到了后院的书房门外。
“叩叩叩……”
一阵叩门声响起,很快书房之内便传来了一道淡淡的回应声。
“何事?”
“启禀主人,下卿到了。”
一问一答之间,书房之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这股安静的氛围持续了不短的时间,一直到房内再次响起了御史大夫王错的声音。
“快请下卿入内。”
段干介在得到了王错的邀请,终于得以进入到了眼前这间书房之中。
“段干介见过御史大夫。”
“下卿不必多礼,快些坐,快些做。”
互相见礼之后,段干介的视线轻轻在房间之内扫过,几案之上的一局残局却是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缓步来到王错刚刚做的那个位置,将那一片黑白纵横收在心底,段干介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
“自从君上决定推行军功爵制以来,安邑城内可谓是风起云涌。”
“不想外面的风雨却是无法扰动御史大夫半分,竟然还能在这方寸之间筹谋布局。”
“御史大夫心性,我实在是敬佩万分。”
王错听着段干介的这一番话语,虽然知道话语之中难免带上几分吹捧,但是他的心中还是十分受用的。
“哪里哪里,下卿实在是过誉了。”
片刻之后,将段干介请到自己对面坐下,又是一番寒暄之后,王错却又是从身前的棋篓之中拾起了一枚白子。
“啪”的一声过后,王错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了对面,“下卿刚刚所说,安邑城内可谓风起云涌,只是不知搅动风云的人之中可有那一位?”
段干介听完了王错的话语,即使对方没有明说那一位是谁,他也能从语气猜个八九不离十。
若说如今安邑城内谁最引人注目,除了被推到前台来的司徒公孙鞅,恐怕也只有端坐宫室之间的魏侯魏罃了吧。
脸上笑容渐渐收敛,一抹警惕取而代之,段干介轻轻打量了一眼四周。
再次确认房间之中的安全之后,他才将头凑近一些缓缓说道:“那一位已经动手了。”
“据收获不久的消息,那位似乎是对魏武卒不太放心,有意动一动上将军庞涓。”
段干介将这一则消息吐露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却是浮现了一抹有些担忧的神情。
“王兄,之前你不是说魏挚那边似乎已经派人去往涑水大营,是不是那一位收到了什么消息?”
段干介的担忧让对面的王错不禁开始思索起来,记忆在脑海之中不断浮现,讯息在内心之中不断被计较。
片刻之后,王错伸出右手从另一边的棋篓之中拾起了一枚黑子。
指尖摩挲着棋子表面好一会儿之后,王错并没有将黑子落在棋盘之上,而是直接重新将其扔回到了棋篓之中。
“不会。”
“魏挚那边虽然已经派人进入涑水大营,但还没有来得及去见庞涓,应当不会如此轻易地被人发现。”
“另外若是那一位真的发现了什么,何必迟迟没有动作?要知道魏挚纵然身为宗伯,可是与他相比还是……”
一阵轻声自语,似乎是在排解段干介的担忧,又似乎是在给予自己答案。
又是一阵心念移转之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王错的脸上却是勾勒出了几分笑意。
“而且那一位在这個时间动庞涓,对于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王错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笑意又转变成了满脸的郑重。
“你回去之后务必多方打听,搞清楚那一位会选谁来接替庞涓的位置,这对于我们来说十分重要。”
“好。”
事关庞涓的话题结束之后,王错转念又想起了这几日安邑城内最为引人注目的事件。
“司徒府门前的那件事情进展如何了?”
“哦,那件事情倒是没有什么。”
回忆起了这几日得到的消息,段干介用着并不在意的语气诉说了起来。
“我看那公孙鞅似乎也没有准备借此发难,其中大部分人在家中长辈上门之后就被从司寇府内放了出来。”
“只是……”
“只是什么?”段干介的迟疑立刻引起了王错的警觉,他立刻便是皱紧眉头问道。
看了看对方一眼,又想起自己得到的消息,段干介继续说道:“只是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准备去见公孙鞅,另外一些人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什么路?”
“这些人似乎去了宗伯魏挚……”
“啪。”
段干介的话还没有说完,直接就被从对面传来的一道巨响直接打断了。
等到他将目光看过去,只见王错此刻的脸上充满了怒容。
伴随着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胸口,更是说明了他此刻内心之中的愤怒。
只是王错终究还是没有将这股愤怒发泄出来,他压制着自己缓缓伸出了右手。
“啪……”
伴随着一枚黑子的落下,王错看着自己眼前那黑白交错、形势不明的棋局,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悲哀。
“愚蠢!”
“那些人愚蠢,魏挚更是愚蠢!”
……
第二百八十六章 安邑暂别
王错如此突如其来的暴怒,令段干介一时之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的脸上闪烁着些许迟疑,声音更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几分:“王兄为何如此暴怒,我倒是觉得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王错一边重复着段干介的话语,一边将带着些许冷意的目光移向了他。
“你也同他们一般愚蠢。”
轻声怒骂了一句之后,王错终于是压下了心中的愤怒,只剩下了双眼之中的那一份狰狞。
“你以为宫中那位会对安邑城内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你以为此番针对公孙鞅的动作会逃得过他所布下的耳目?”
“你以为他不会派人去关注背后之人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王错每每问出一句,段干介的脸色便沉下一分;直到他将三个问题完全抛出,段干介的心仿佛是身处寒冷刺骨的冰窖一般。
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来,目光之中浮现出一抹不愿相信的神情。
“王兄,你是说……”
“没错,或许那位一直静坐宫室之间,但是朝堂大势一直是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的。”
双眼之中的狰狞在此刻完全消失不见,王错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魏国宫室的所在,一抹无力感在此刻显现而出。
“这一切已经整整十年了啊!”
段干介的心并没有因为王错话语的停止而恢复平静,与此相反想到那些人与魏挚这些日子的频繁接触,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如果一切都如同王错所说的那般,那么魏挚这些日子的动作无疑是在竖立一个明晃晃的靶子。
想到时刻都有可能射出的凌厉一箭,想到自己等人与魏挚的勾连,段干介心中的恐惧却是越来越盛。
“王兄,我等此刻应该如何?”
段干介带着一抹焦急的话语,将王错从心中的无力之中拉了出来。
眉头紧皱之间,心绪快速流转了起来,王错苦苦思索着如今局势下的应对方法。
片刻之后,看了看对面满脸焦急的段干介,一次决绝出现在了王错的脸上。
“魏挚如今已经被那位紧紧盯上了,我等此番若想平安无事,只能……”
说话之间王错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轻轻地作出了一個切割的手势。
“这……”
看到王错手中的动作,一丝迟疑出现在了段干介脸上,要知道这些年来他可没有少与魏挚接触。
也就是在这一次次接触的过程之中,双方的利益不可避免地捆绑在了一起。
如今要想与对方切割,恐怕自己的损失并不会小,不说是伤筋动骨却也会生出几分肉疼。
只是再联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特别是魏罃极有可能将火由魏挚引到自己身上,段干介的迟疑很快便消失在了心中。
“但听王兄之命。”
……
安邑城内近些日子以来可谓是热闹非凡。
司徒公孙鞅的府邸之上不断有着前来赔罪之人,宗伯魏挚的书房之中也是时常座无虚席,甚至御史大夫王错的府邸也偶尔有客人登门。
在这一幕幕别样的热闹之中,位于安邑城内的魏国宫室之间却是显得有些安静了。
行走在宫室之间的过道之上,从道路两旁一名名魏军甲士身旁经过,魏罃此刻的双眼之中充满了平静。
走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魏罃脚下的步伐却是放缓了一些。
“司徒府的那件事情过后,安邑城内可有什么风向?”
面对着魏罃这淡淡的一句,跟随在他身后的宦者令连忙快走了几步。
“启禀君上,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只不过有些人似乎是对司徒颇为不满,想要用别的方法解决这件事。”
“哦,什么方法?”听到宦者令的禀报,魏罃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视线向上看了看前面走着的魏罃,宦者令的声音之中却是添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启禀君上,宗伯府上这些日子可是有些热闹……”
宦者令的话还没有说完,前方的魏罃却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这令他不得不将接下来要说的直接吞了回去。
默默站在魏罃身后不远处,注视着前方那道依旧充满平静的身影,此刻的宦者令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好在周围那股令人感到厌恶的压抑并没有持续多久,魏罃有些意味深长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寡人的这位叔父啊!”
一句感叹之后,魏罃便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继续自顾自地向着前方走去。
看着前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魏侯,宦者令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却是并没有放松下来,侍奉魏罃多年的他很清楚对方心中恐怕并没有那般简单。
心绪缓缓地占据了宦者令的心头,只是他却始终不明白魏罃究竟要做些什么。
默默向前又走了一段时间,宦者令的耳旁忽然再次响起了魏罃的询问。
“寡人记得明日就是上将军离开安邑的日子吧?”
……
安邑城外,涑水之畔,一道身披赤色甲胄、腰间悬着一柄利剑的身影驻立良久。
望着前方由东北流向西南的涑水,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在此练兵的种种,一抹不舍出现在了庞涓的心中。
只可惜局势如此,他庞涓也不得不暂时离开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师兄……”
就在庞涓对着涑水心中感叹之时,远处一道夹杂在马蹄中的呼喊声进入了他的耳畔。
等到他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来人不是他的师弟孙伯灵却又是何人?
雄骏的战马在庞涓身前不远处停止,孙伯灵从马背之上来到了庞涓的面前。
“伯灵,你怎么来了?”
“师兄离开安邑前往西河,伯灵又如何能够不来呢?”
注视着面前站立着的孙伯灵,庞涓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曾经对面而立的不快在这一刻消减了大半,他的心中重新被师兄弟之间的情谊所取代。
两双眼睛一直对视了许久,庞涓的双手轻轻解下了悬挂在腰间的那柄利剑。
一步步地走到了孙伯灵身前,庞涓将手中的利剑递给了他。
“伯灵,替师兄好好操练魏武卒。”
“一定!”
……
第二百八十七章 伯灵入营
魏国,河东,涑水大营。
作为紧靠都城安邑的营垒,涑水大营在魏国军队之中的地位可以说是非同一般,而驻扎在此地的魏武卒更是在这般地位之上更添了几分超然。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这座涑水大营之中却是悄然生出了一股风浪。
这股风浪既与魏国刚刚颁布的一系列法令有关,同时也因为大营主将、上将军庞涓的离开而越演越烈。
正是在这个涑水大营风雨飘摇的时候,一支队伍出现在了营门之前。
“末将涑水大营副将李乐,参见司马。”
伴随着耳畔响起的这一道声音,身为魏国司马的孙伯灵轻轻松开了紧握剑柄的左手,视线缓缓望向了来人。
将前方一名名列阵而立的士卒,以及面前这一道躬身而拜的身影映入眼帘,孙伯灵的眼中一抹淡淡的满意悄然浮现。
不愧是天下闻名的百战精锐,不愧是师兄庞涓统率的士卒,只是士卒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气质令人不得不心生肃然。
松软的黄土被脚步踩得坚实,下一刻孙伯灵已然来到了副将李乐的面前,“君上有命,即日起由我全权接手涑水大营。”
“末将领命。”
副将李乐并没有对于孙伯灵的命令有什么怀疑,身为一名魏军将领的他只是忠实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
数息之后,等到孙伯灵上前将李乐扶起,两人之间有些压抑的气氛才逐渐得到了缓解。
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孙伯灵向着李乐问道:“李将军,不知近来营中可好?”
“启禀司马,营中一切安好,只是……”
话说到这里,视线注视着面前的孙伯灵,李乐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难看了起来。
从他带着几分迟疑的话语,从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孙伯灵知道眼前这座涑水大营恐怕并没有如同它表面之上看到的那般平静。
不过孙伯灵并没有等待李乐将话继续说下去,左手重新按回了腰间的剑柄,脸上的神情也重新恢复了肃然。
“入营吧。”
“喏。”
……
“咔咔咔……”
伴随着营门响起的一阵略显刺耳的木头挤压声,孙伯灵一行人终于得以进入到了这一座涑水大营。
之后,在副将李乐的紧紧跟随之下,孙伯灵的身影出现在了大营的各处。
通过这一次的所见所闻,孙伯灵对于自己手中这支魏武卒可以说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其中校场之中那一道道矫健的身影,箭靶之上那一支支精准的利箭,以及不时从身旁经过的整齐队伍,都让孙伯灵心中对于这支军队充满了好感。
美人爱英雄,才子配佳人。
而最能够令一名将军见猎心喜的,恐怕是一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战力强悍的精锐之师。
提百战之师纵横天下,这恐怕是一名将领心中最大的浪漫。
也就是在孙伯灵的脚步行走在涑水大营之中时,一道声音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你说上将军为何会被调离,莫不是?”
当这一個问题被抛出,营帐之内立刻陷入了一阵寂静,而营帐之外的孙伯灵等人则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寂静一直持续了许久,直到营帐之内另外一道声音的响起。
“也,不得胡言乱语,上将军调离乃是君上之命。”
“此番君上之所以将上将军调往河西,乃是因为要应对西边秦国的威胁,君上此举是对上将军信重。”
面对着自己耳畔响起的这道声音,那名被叫作“也”的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刻开始检讨自己的错误。
又是一番交谈之后,也再次问出的一个问题,却是引起了营帐之外正在倾听的孙伯灵的好奇。
“兄长,听说此番接替上将军,前来统率我等的是新晋的司马?”
“就是此人,我可和你们说这位司马可也是一位沙场宿将。”
接下来,一向消息灵通的那人便开始将自己探听得到的关于孙伯灵的传奇经历绘声绘色地叙述了起来。
从一卷方略引得魏侯青睐,到与公孙鞅合力剿平世族谋乱;从数年之间练就秦东精锐,到义渠大战屡建功勋。
通过这人的叙述,孙伯灵的形象逐渐在这些人心中变得生动形象了起来。
对于这名靠着功勋一步步走上来的魏国司马,这些身在军中的魏武卒精锐可以说是充满了好感。
只不过有好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完全接受了这位新统帅,要知道精锐与骄傲神俊的战马一般,需要你用真本事去驯服他。
“也不知这位孙司马,与上将军相比究竟如何?”
将这一句话默默听在耳中,孙伯灵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按在剑柄之上的左手握得更紧了几分。
一直跟随在孙伯灵身后的李乐同样将刚刚的一切听了完全,随后只见他脚下步伐微动就准备大步上前。
可是还没有等他有所动作,一道肃然目光拦住了他。
“我们走吧。”
话落之后,孙伯灵带人很快离开了此处,营帐之中只剩下了那一道道的议论。
……
“呜呜呜……”
“咚咚咚……”
悠长的号角响起,激昂的战鼓隆隆,今日的涑水之畔被一抹肃杀之气所笼罩。
等到号角与战鼓逐渐停息,眼前的旷野之上已然被一道道赤色的身影所占据,阳光照射之下更是有一道道寒光凛冽。
“将军到!”
在这股肃杀的氛围之中,同样身穿着赤色甲胄、腰间悬挂着一柄利刃的孙伯灵缓缓迈上了众人前方的高台。
在这里,在滔滔的涑水之畔,在无数魏武卒将士的面前,孙伯灵的身形稳稳地站定了。
“我魏武卒的将士们!”
声音伴随着清风飘向四方,目光缓缓扫过前方,此刻的孙伯灵正在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之中的每一张面孔映在心底。
这些面孔之上,既夹杂着尊敬、信任、崇拜,当然也少不了怀疑、轻视乃至于仇视。
时间过去了许久,孙伯灵握住利剑剑柄的左手越发有力,他的双眼之中更是浮现一抹坚定。
“师兄放心吧,魏武卒必将更加强大。”..
……
第二百八十八章 蠢蠢欲动
安邑,作为当今天下第一强国的都城,盘踞于此的各股势力可谓是犬牙交错。
而近段时间最为安邑城内各方势力所关注的,恐怕是司徒公孙鞅与宗伯魏挚两人之间的交锋了。
这件事情的起因前文已明,归根究底源自前些日子司徒府邸之间的一场交锋。
那次的交锋是以司徒公孙鞅的胜利告终,只不过有些人却不愿意接受己方的失败。
他们很清楚凭借己方的力量要想与风头正劲的公孙鞅抗衡,实在是没有什么悬念,为此他们不得不寻找一个能够庇护他们的人。
这人便是魏侯叔父,宗伯魏挚。
事实证明,这些人的判断并没有错误,魏挚在朝堂上所能够发挥出来的能量确实不是他们可以相提并论的。
只不过他们预料到了魏挚所拥有的实力,却错误地估计了公孙鞅的硬气。
面对着这位魏侯叔父的不断施压,公孙鞅硬是生生地抵挡住了,司寇牢狱之中的那些大门更是迟迟没有被开启。
眼见着公孙鞅始终没有后退的迹象,眼见着自家的子弟迟迟没有走出牢笼,那些长辈们可谓是心急如焚。
选择站在魏挚这一方,就表明他们与公孙鞅之间的矛盾几乎是难以调和的,他们已经没有了后退的可能。
走投无路之下,这些人再次选择登上了魏挚的府邸。
“敢问宗伯,我等家中的子弟何时能够被放出来?”
后院书房之中,几乎坐满几案的一道道身影之间,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人问出了心中积攒多日的疑惑。
面对这人问出的问题,主座之上的宗伯魏挚缓缓抬起头来,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满怀忧虑的脸庞。
随后,视线在周围众人的面容之上移转,那一道道的神情却是与刚刚这名中年人一般无二。
迟疑、担忧、一筹莫展,是这些人脸上的主旋律。
等到周身逐渐安静下来,沉思片刻的魏挚终于是张开了嘴。
“你等此刻急切的心情,我是万分理解的,你等身陷囹圄的子弟,我也是十分担心的。只不过……”
魏挚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周围的众人,当确认全场的目光一齐交汇于自己身上,他这才继续诉说起来。
“只不过那公孙鞅也不是易与之辈,更何况他的背后还站着君上。”
魏挚将话题引导到了魏罃的身上,在场大多数人立刻便是神情微变。
若是让他们与公孙鞅相抗衡,这些人的心中还能够存在几分把握;可若是与身为魏侯的魏罃对局,他们的心中只剩下了惴惴不安。
就在沉默逐渐占据了整间书房之时,视线移转之间魏挚已然将众人脸上的神情收在了眼底,如一头黑暗之中的夜枭一般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稍后正待魏挚要继续开口之际,房门之外一道禀报之声响了起来。
“启禀主人,有贵客登门求见。”
“请他过来。”
一声淡淡的回应过后,略作思考的魏挚立刻改变了主意,连忙再次出声说道:“请他至偏厅一坐,我随后就到。”
“喏。”
侍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魏挚也从座席之后站了起来。
“诸位,在下有客上门,还请诸位在此稍待,在下去去便来。”
在场众人都可以说是有求于魏挚,如今见他另外有事,自然是满口答应。
于是,在众人“宗伯自去”的话语声中,魏挚向着偏厅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不多久,当脚步踏入偏厅大门,视野之中映照出那一抹身影之时,魏挚的脸上立刻便被肃然神情所占据。
“涑水大营可有什么消息?”
“启禀主人,司马孙伯灵已入涑水大营……”
当刚刚听到孙伯灵进入涑水大营之际,魏挚双眼之中随即生出了一抹阴霾。
若是驻扎在此的魏武卒被孙伯灵掌控,那么他心中所谋划之事恐怕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但是伴随着来人继续诉说下去,听到因为上将军庞涓的离开、司马孙伯灵的到来,魏武卒之中人心浮动,魏挚嘴角重新勾勒出了一缕笑容。
他已然有所预料,恐怕此时此刻便是他图谋大事的最好时机。
“好,好,好!”
“你即刻回返涑水大营,如有异动随时报我。”
“喏。”
等到这名不速之客的身影消失之际,魏挚沿着来时的道路向后院的书房走去,只是他脸上的那一抹笑容却是如何也抑制不住。
“嘭”的一声,书房大门直接大开,兴致勃勃的魏挚就这么站在了全场所有人的面前。
“诸位,眼下正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仅能够令诸位的子弟摆脱牢笼,更是能够获得满满的收获。”
……
安邑东北,王屋山与涑水所构成的夹角之间,一座规模并不算大的陵墓静静矗立。
这座陵墓虽然无法与另外一個时空之中的秦始皇陵相提并论,但是对于所有魏人来说,它却是拥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因为魏国的开国之君就安静地躺在这里,这就是魏文侯魏斯。
每每一些重要的节日,除了在安邑城内的明堂之中祭拜魏氏历代先祖,作为后世子孙的魏罃也会前往魏文侯魏斯及魏武侯魏击的陵墓祭拜。
今日恰逢魏文侯魏斯的忌日,魏罃于是选择带着自己最为倚重的相国公孙颀并一干宫中禁卫来到了此地。
对于眼前魏文侯这位开国之君一番拜祭之后,魏罃领着公孙颀在一干禁卫的护卫之下行走在陵墓之间。
放眼望去,一棵棵傲然挺立的青松在装点陵墓的同时,更仿佛一名名忠诚的守卫护卫着这位在魏国历史上都拥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国君。
是魏文侯亲手缔造了魏国,更是魏文侯使得魏国强于诸侯。
矗立在原地沉默良久之后,将心神从不知何处收了回来,魏罃的声音缓缓地在公孙颀的耳畔响了起来。
“相国,最近安邑城内可有什么异动。”
“启禀君上,近些日子安邑城内人心似乎有些不稳,臣以为似乎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图谋着什么。”联想到最近安邑城内有些浮动的人心,公孙颀有些担忧地吐露道。
面对着公孙颀的这份担忧,再联想到近些日子时常在自己耳畔出现的那个名字,魏罃的双眼之中浮现了一抹有些复杂莫名的神情。
“寡人的这位叔父啊!”
……
第二百八十九章 遭逢突袭
通往都城安邑的道路旁,一道身穿黑衣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关注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眼眸之中闪烁微光,神情之中满是专注,当视野之中出现目标的身影,这人的双眼之中立刻浮现出了一抹兴奋的神情。
不过纵然心中已经充满了不平静,这人却没有作出任何的动作,只是依旧默默地呆在原地。
在将心中的激荡完全抚平,并且确认了自己的周身没有异常之后,这人才悄无声息地向着后方摸去。
速度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加快,不久之后一阵战马的嘶鸣之声却是响了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疾驰之后,战马的四蹄逐渐停止,只见他矫健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首领,来了。”
此时此刻,此人的话语之中已然没有了任何的起伏,与他一般的还有黑衣首领深邃无波的神情。
“知道了。”
冷冷地回了这么一句,黑衣首领的目光转向了另外一边,此刻在他的前方正站着数百名身穿黑衣的死士。
今日他们之所以来到此地,便是奉了主人之命,来取一个人的性命。
视线从这些属下的脸上扫过,同样没有什么过多的废话,黑衣首领就这么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出发。”
“喏。”
……
道路之上,颠簸的马车车厢之中,魏侯魏罃与自己的相国公孙颀相邻而坐。
放下自己手中握着的竹简,目光轻轻转向了一旁的公孙颀,魏罃的双眼之中忽然浮现出了一抹兴趣。
“相国以为,如今发生在我魏国的这一场改革究竟能否成功?”
“当然可以。”
面对着魏罃问出的问题,公孙颀几乎不假思索,便将心中的答案脱口而出。
公孙颀回答如此迅速,这立刻就引起了魏罃心中的好奇。
“为什么?”
这一句追问同样很快得到了回答,只见公孙颀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因为君上,因为臣知道君上一定能够完成这一次的改革。”
公孙颀并没有给出什么详实而又可靠的理由,但是魏罃却对这个答案十分的满意。
他的嘴角同样浮现出了一抹笑意,看向公孙颀的目光之中更是添了几分亲切。
只是似乎有人并不想看到车厢之中这种君臣相谐的氛围,一阵急促的呼喊声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
“保护君上、相国!”
耳畔响起这一道声音,刚刚还面露笑意的两人立刻便是神情一变,严肃成为了两人脸上的主流。
“相国,看来还是有人不希望看到这一场变革成功啊。”
就在魏罃道出这一番感慨的时候,车厢之外的气氛就没有这般的平静了。
当一支支从两旁射来的利箭犹如信号一般宣告着袭击的降临,在场的魏军士卒立刻本能般地行动了起来。
几乎就是在瞬息之间,一面面巨橹被竖立了起来,为整支队伍建立了一道可靠的外围防线。
与此同时,魏罃、公孙颀二人被从马车之中移到了队伍之中,以防突如其来的箭矢对两人产生威胁。
作为护卫魏侯安全的禁卫,这支百余名士卒的队伍完美地展现了自己作为精锐的素质,第一时间便形成了一個防御方阵。
只不过魏罃身旁的这些护卫精锐,袭击之人同样是有备而来。
几乎也就是防御方阵刚刚成形的同时,数百名黑衣死士已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保护君上、相国!”
又是一声令下,整支队伍立刻进入到了战斗状态,每个人的脸上只剩下了凝重。
弓弩的震荡声首先在方阵之中响起,一支支利箭携带着破空声飞了出去。
当这些利箭落下之时,锐利的箭簇射入了血肉,随之响起的便是一阵凄惨的哀嚎声。
如果是旁人听到了这些哀嚎之声,那么心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不适。
只是这些身着黑衣的死士仿佛是根本没有感情的冷血机器,他们几乎是顶着箭矢所组成的防线在向前冲。
片刻之后,靠着己方人数上的优势,这些黑衣死士犹如一波黑色巨浪一般冲到了魏军的面前。
而面对着已然来到面前的黑色巨浪,那些魏军士卒将手中的长戟握得更紧了。
双方之间残酷的战斗,从此刻开始了。
……
“杀!”
怒吼声从胸膛吐出,锋利的长剑刺入对方的胸膛,顿时之间一股鲜血溅射而出。
丝毫没有停滞,这名魏军士卒飞快地拔出了刺出的长剑,此刻的他没有任何迟疑的时间,因为另外一柄长剑已然刺向了他。
长剑之上散发着寒芒,戟刃之上闪烁着微光,一道又一道身影在双方交手之中倒了下去。
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黑衣死士一方似乎占据着整个战场的主动权。
可是那些魏宫禁卫同样是实力不俗,他们甚至可以在面对几倍于己的敌人之时做到不落下风。
也正是在这些人的护卫之下,魏罃、公孙颀两人得到了最安全的保护。
站在战场的不远处,看着己方明明占据着突袭以及人数上的优势却始终难以有所进展,黑衣首领的眉头便是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望着倒在自己面前的一道道身影,又想起临行之前主人的命令,黑衣首领的右手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剑身之上泛起幽光,双眼之中寒芒浮现,黑衣首领此刻已然下定了决心。
“主人……”
一句意味深长的自语之后,黑衣首领手持佩剑,率领着剩下的死士全部杀入了战场。
接下来漫长的时间之中,焦灼成为了双方之间的主流,这一场发生在安邑东北的战斗似乎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直到,一个转机的出现。
“杀!”
喊杀声从不远处响了起来,听到这道声音黑衣首领立刻便是脸色大变。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大概是敌非友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这名黑衣首领立刻举起了手中长剑,向着周围的属下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随我冲杀!”
黑衣首领很清楚今日的行动恐怕是失败了,但是他愿意最后再试一次。
哪怕这一次的代价,可能是他自己的生命。
……
第二百九十章 动乱将临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同黑衣首领所希望的那样发展。
伴随着己方援军的及时抵达,一直死死抵御死士攻势的魏宫禁卫们立刻便是士气大振。
反观黑衣死士一方,不仅仅前方攻势受阻,后方的敌人也在一步步逼近。
遭受到两面夹击、士气此消彼长之下,黑衣死士已经没有了获胜的可能。
“全歼敌军。”
“杀!”
喊杀声之中,这场战斗的胜利天平开始逐渐向着魏军一方倾斜,而攻守之势也在此刻发生了逆转。
失去了自己人数优势的黑衣死士,甚至连维持己方的阵形都难以做到,只能一步一步地向身后退去。
最终,在魏军士卒的合力夹攻之下,仅剩的数十名黑衣死士被重重包围了起来。
视线扫过周围越来越小的包围圈,这些死士很清楚自己等人已经失去了逃脱的可能。
下意识地与周围的同伴对视了一眼,这些人举起了手中的利剑。
他们并没有将利刃刺向正在一步步逼近的魏军,而是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伴随着长剑当啷的落地声响起,一股股鲜血缓缓流淌在了战场的地面之上。
这些人用他们的行动宣誓了他们的忠诚。
数息之后,重重封锁的魏军方阵之中忽然让出了一个口子,手按长剑的安邑将军翟良来到了这里。
望着满地倒在自己面前的死士尸体,看着他们周围一柄柄沾染自己鲜血的长剑,翟良的眉头不禁皱起。
“将这些人安葬吧。”
“喏。”
……
就在魏军士卒为处理战场而忙碌之时,率军来援的翟良来到了魏罃所乘坐的马车之前。
望着此刻正站在马车之前的那两道身影,翟良连忙上前躬身拜道:“末将翟良,拜见君上、相国。”
“翟良将军,快快请起。”
翟良的声音刚刚落下,魏罃便直接上前一把就拉住了他。
“今日若是没有翟良将军援救及时,恐怕这场战斗也不会这么快结束。”
“君上过誉了。”翟良神情郑重,沉声回应道:“这件事情还多亏了公孙司徒。”
“若不是他认为如今安邑城内城外情势复杂,要求末将多多派遣斥候四处探查,恐怕末将就无法及时抵达了。”
听完了翟良的禀报,魏罃与一旁的公孙颀对视了一眼,一抹满意的神情同时出现在了两人脸上。
经过地方上多年的磨砺,公孙鞅已经是渐渐成熟,对于事情的处置也十分的全面。
再在朝堂高位历练几年,公孙鞅的未来可就十分令人期待了。
将公孙鞅再次放在一边,魏罃的心却再次沉了下来。
正如公孙鞅判断的那样,此刻的安邑无论是城内亦或是城外,情势都可以说是复杂异常。
翟良率军前来救援自己,是否已经被有心之人所探听到,他们是否又会趁着这个机会动手?
这個问题的答案恐怕并没有多少悬念。
视线迅速抬起,魏罃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翟良,“翟良将军,如今安邑城内还有多少士卒。”
“启禀君上,末将此次带来了一半的士卒,此时此刻安邑城内还有四千士卒归公孙司徒节制。”
轻轻点了点头,魏罃的目光微微移转,看向了安邑所在的方向。
“或许有些人是真的坐不住了。”
……
“主上,主上,主上……”
慌乱的叫喊声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冲入了宗伯魏挚府邸的书房之中。
正伏在几案之后的魏挚立刻将头抬了起来,此刻他右手之中的墨笔依旧还在竹简之上书写着什么。
看着自己面前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惊恐的心腹家臣,魏挚脸上立刻显出了几分不悦。
“何事如此惊慌?”
问出了这一句之后,魏挚又重新将目光收了回去,作出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样子。
只不过他的这副样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家臣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彻底打破了。
“主上不好了,翟良率军出城了。”面对着前方的魏挚,这名家臣脸上可以说是充满了焦急。
在他看来身为安邑将军的翟良会在此刻出城,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或许与自己主上这些日子以来所谋划的事情有关,如今魏军的动向不就意味着行动极有可能功亏一篑吗?
“什么!”
魏挚听完了家臣的话语,立刻震惊地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不过令面前的家臣有些意想不到的是,震惊过后魏挚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那股笑容是那般的突兀,与此刻己方的形势完全是格格不入。
就在家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魏挚嘴角挂着笑意看向了他,“此事可是当真?”
“当真。”回答了一句,似乎为了更有说服性,家臣又添了一句,“此事是小人亲眼所见。”
“好,很好,非常好!”
一连说了三句好之后,魏挚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抹令人心悸的残忍出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你即刻派人通报下去,大事可以发动了。”
“喏。”
数息之后,亲眼见到家臣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魏挚的脸上再次被笑容所占据。
翟良的率军离开,无疑是让此刻的安邑空虚了几分,也让他看到了此时此刻存在的机遇。
若是果断抓住这份机遇,他未必不能在魏罃回城之前谋取一些大事。
与这些大事相比起来,区区数百名死士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的呢?
死士的宿命,难道不就是死亡吗?
一想到不久之后安邑城内便会发生的变故,魏挚脸上的笑容便情不自禁地灿烂了起来。
“哈哈哈……”
府邸书房之中,此刻已然只剩下了听来有些疯狂的笑容。
……
宫室之间,大殿之中,身为魏侯夫人赵依正有些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
脚下步伐不停之间,她那一张美丽的面容之上此刻更是充满了担忧的神情。
“敢问司徒,君上此行能否安然无恙?”
已经在殿中呆了许久的公孙鞅,立刻便是躬身回答起来,“启禀夫人,君上身旁禁卫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足以应对数倍于己的敌人。”
“加上翟良将军已然率军赶去,臣以为君上安危应当无虞。”
……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叛军入宫
因为公孙鞅的这一番安慰,赵依心中的担忧少了许多,可是接下来对方的话语却是又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臣担心此番那暗中之人如此兴师动众,所图谋的可不仅仅是眼下……”
出身赵国公族的赵依,对于权力斗争的残酷可是时常耳闻目睹。
要知道自赵襄子赵无恤之后,赵氏几乎每一代权力交替之中可都夹杂着腥风血雨。
只是经过短暂的思索之后,赵依神情微变之间,已经是明白了公孙鞅话语之中的含义。
“司徒是说,那些人不仅仅要对君上动手,更有可能引兵反叛。”
“正是。”
脸上充满了凝重的神情,公孙鞅看着面前的赵依缓缓说道:“臣恐怕有人想要对夫人与公子们不利。”
“那该如何是好?”说话之间,深深的担忧已然占据了赵依的脸庞。
“母亲不必忧虑,申儿与先生定会保您与弟弟们安然无恙。”
这一道突如其来的话语自殿门处传来,赵依与公孙鞅的视线随即移转过去。
当看清楚来人的面孔之时,公孙鞅的脸上显露出的是一丝欣慰,而赵依的双眼之中却分明露出了几分惊愕。
“申儿,不是让你照看弟弟们吗?你如何到了这里?”
自魏罃继位以来已经十年,昔日的稚子魏申也已经逐渐成长为一位合格魏国公子。
此时此刻的他虽然身着比寻常小一些的甲胄,脸上也还残留着几分稚嫩,但是一股淡淡英武之气却是油然而生。
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与他的父侯魏罃却是颇有几分相似。
身披甲胄、腰悬宝剑,魏申快步走到了赵依与公孙鞅的面前。
“魏申拜见母亲,见过先生。”
视线与自己母亲带着几分担忧的目光对上,魏申的双眼之中闪过了一抹坚定。
“母亲,申儿已然长大了,可以保护母亲和弟弟们了。”
“昔日我魏氏先祖何以定立基业,靠的是手中的利剑,靠的是战场之上的浴血拼杀。”
“如今有人想要对父侯、对母亲、对我魏申的亲人不利,魏申身为魏氏子弟,自当以手中长剑护你们周全。”
这一番话语说完,魏申右手发力,一道泛着幽幽寒光的利刃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此时此刻,赵依已然没能够从魏申的话语之中回过神来,她的双眼之中满是面前这张依旧还有些稚嫩的脸庞。
当利剑出鞘的声音如同九天雷霆一般将她惊醒,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地从心中的思绪之中醒转过来。
右手缓缓抚上魏申的脸庞,感受着指尖能够触碰到的那股锋芒,赵依颇有一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欣慰感。
“好,好,好!”
“母亲的申儿长大了,可以保护母亲了。”
母子之间血浓于水,往往并不需要多少话语,随后的魏申只是轻轻捉住了自己母亲的手,就这么默默地注视了良久。
许久之后,魏申将视线微微转向了一旁的公孙鞅,“如今情势危急,还请先生助魏申一臂之力。”
“公孙鞅身受魏侯大恩,愿听公子驱使。”面对魏申的邀请,公孙鞅微微躬身一礼。
话落之后,魏申与公孙鞅当即便要走出大殿,前去应对即将发生的动乱。
也就是在魏申的脚步正要踏出殿门之时,身后赵依的声音却是一下子拦住了他。
“申儿!”
等到魏申将目光转过来,赵依轻轻地吐出了一句,“母亲会做好肉羹,等着你平安归来。”
“还请母亲多做一点,弟弟们也爱吃呢。”说完之后,魏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什么人?”
宫门之外,在此值守的一队魏军士卒之间,忽然响起了一道带着警惕的声音。
伴随着这一道声音的响起,军士立刻便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戟,周围的气氛也变得凝重了几分。
只不过这股凝重并没有维持多久,当一道熟悉的身影伴随着回应声出现在众人耳畔,一切也都重新恢复了平静。
“是我。”
缓缓松开刚刚握紧的右手,为首的士卒对着来人便是一个军礼,“参见校尉。”
“不必如此多礼。”
前来的那名校尉脸上泛起一丝笑容,随后的话语之中可谓是充满了关切,“将士们守了这么久,实在是辛苦了。”
“值守宫门不过是我等职责所在,实在是不敢当校尉辛苦二字。”
一句谦辞之后,士卒视线顺着这名校尉向后看去,当跟随的数十道身影映入眼帘,他的双眼之中却是浮现了一抹疑惑。
“不知校尉此时率军前来所为何事?”
“哦。”
貌似无意的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值守士卒之后,这名校尉的脸上带上了几分郑重。
“奉翟良将军之命,前来襄助你等戒备宫门,以防宵小之辈。”
这名校尉的话语说完,士卒脸上疑惑更甚,“翟良将军不是率军出城,不是将防务全权交由司徒……”
想到这里意识到事情不对,士卒的头猛然看向了面前的校尉。
他想要向周围的同伴示警,可是一切似乎都已经来不及了。
还没有等他将口中的话语喊出来,巨力忽然从背后传来,在之后锋利的短剑便迅速刺入了他的身体。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剧烈的疼痛传入了脑海,鲜血更是源源不断地涌出。
渐渐地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消逝,渐渐地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下坠。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已经躺在地面之上的他将目光向旁边微移,他的同袍大多已经与他一样了。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完成这一切,校尉迅速拔出了刺出的长剑,与周围的同伴互相对视了一眼。
“按计划行事。”
“好。”
将宫门之前的士卒解决之后,这些人向着前方洞开的大门快步而去,而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更有数千名叛军士卒。
“启禀公子、司徒,叛军已然攻入宫中。”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这一个消息已经被送到了魏申与公孙鞅的手中。
左手轻按腰间利剑,魏申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公孙鞅,“先生,如今叛军已经攻入宫中,此刻应该如何应对?”
“还请先生教我!”
……
第二百九十二章 武卒入城
“众将士,随我一齐杀进宫城。”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数千名叛军士卒如同一条毒蛟,径直冲入了眼前的魏国宫室。
起初,这支叛军攻势可谓是一帆风顺,几乎无人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只不过当轻松越过了一道又一道关卡,大军脚步直逼整个宫室的核心之际,一马当先的那名叛军校尉心中却是生出了一抹不妙的感觉。
脚下的步伐开始放缓,思绪在胸中不断流传,感受着周围不同寻常的气氛,这名校尉的眉头逐渐深锁。
“全军止步。”
最终,心头那抹越来越近的危机感,迫使这名校尉下达了停止进军的命令。
而那些跟随在他身后的叛军士卒,纵使心中有百般的不解,但是毕竟军令如山,他们也不得不听从对方的命令。
眼见着己方原本凌厉的攻势一下子停滞了下来,眼见着前方统帅满面凝重之色,队伍之中一名中年人缓缓来到了那名校尉的身后。
“校尉,前方是否有什么异常?”
面对着这名身份特殊的中年人,这名想要将胸中的担忧说出来,可是一切不过只是他的猜测罢了。
到了最后,他只是用目光缓缓扫过了一眼四周,沉声道出了一句话。
“先生,您难道不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吗?您难道不觉得周围实在是有些过于安静了吗?”
中年人听完了校尉的话,视线同样下意识地打量起了四周,顿时之间一股惊悸涌上了心头。
他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旁人看在眼中,又仿佛一股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再次与身旁的校尉对视了一眼,中年人最终相信了自己心中的感觉。
“走!”
就在中年人心中刚刚作出了决定,还未将命令传遍整支叛军之时,前方原本的平静之中却是生出了一道呐喊。
“众将听令,剿灭叛军。”
“喏。”
整齐划一的应喏声落下的瞬间,前方原本洞开的宫门迅速被关闭,宫墙之上更是出现了无数道身影。
“弓弩手准备。”
“放。”
一声令下,羽箭、弩矢汇聚成为了一道密集的箭幕,如同雨点一般落在了叛军的队伍之中。
“保护校尉。”
这些突然而至的羽箭、弩矢落下瞬间,除了得到周围亲卫及时援救的校尉与中年人之外,叛军队伍之中可谓是伤亡惨重。
一时之间,痛苦的哀号声可谓是此起彼伏。
忍受着身旁不绝于耳的嚎叫声,再看看前方突然出现的弓弩手们,身处重重护卫之中的校尉与中年人如何还能不知道他们的预感是正确的。
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并不是什么建功立业的宽阔大道,而是一条陷阱密布的死亡之路。
也就是在叛军校尉的目光注视之下,城头之上的弓箭手之中却是忽然走出了两道身影。
随后,在所有叛军将士及魏军弓箭手们的面前,只见那道年轻一些、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身影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我魏申身为魏国公子、魏氏血脉,在这魏氏基业危急存亡之时如何能够贪生怕死。”
“昔日我的父侯曾经站在过两军阵前,今日我魏申同样站在了这里。”
“我魏氏的将士们何在?”
魏申的声音并不算大,甚至从中还能听出满满的青涩,只是那一句句听在周围的士卒耳中却是充满了力量。
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等人护卫的是谁,因为此时此刻他就站在他们的中间。
“我等誓死护卫公子安全。”
“我等誓死护卫公子安全。”
“我等誓死护卫公子安全。”
……
宫墙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听在对面的叛军校尉耳中是那般的刺耳,他脸上的神情也因此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对面如此士气如虹,如果想要夺下眼前的宫城,那么己方势必会遭受重创。
可是在明知对方已经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自己等人选择后退也可能是祸福难料。
进不是、退也不是,如此为难的局面使得叛军校尉的眉头锁得越发深了。
只不过叛军校尉所要面临的局面恐怕不止当前这般恶劣,常言道: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他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队伍的后方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久,一名脸色慌张的叛军士卒来到了眼前,“启禀校尉,魏武卒大军进城了。”
“什么!”
听到这个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还未等那名校尉发话,他旁边的那名中年人立刻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不可能,自从司马孙伯灵调任统帅之后,魏武卒不是越发人心浮动吗?”
对于人心浮动的魏武卒如何会在此时进入安邑城内,这個问题的答案还要从数个时辰之前说起。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在涑水大营之中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在营帐之间回荡,不多久一名名将领便出现在了中军大帐之中。
“司马到……”
伴随着大帐之外一道洪亮的报号之声,作为此时魏武卒统帅的司马孙伯灵缓步迈入了大帐之中。
当视线不约而同地扫过前方,大帐之内众位将领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抹异色。
与往日所穿着的魏国官服的不同,今日的孙伯灵却是换上了一套厚实的甲胄,而他这样的改变也使得帐内某些人不由泛起了嘀咕。
并没有让这些人心中的疑惑存留太久,孙伯灵很快便将答案揭晓在了众人的面前。
只见他的身形缓缓停在了主将之位前方,将右手之中握着的那件东西展现在了帐内众将领的面前。
等到众人看清楚了孙伯灵手中的那件东西,每个人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肃然无比。
只因为孙伯灵此刻手中握着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拥有调兵之权的信物,虎符。
下一刻,孙伯灵手握虎符冷冷地下令道:“奉君上之命,魏武卒即刻前往安邑,襄助司徒公孙鞅平定谋乱。”
“我等谨遵君命。”
只是就在众人齐齐应命之时,一道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在了大帐之中。
“且慢。”
这两个字一出,众人的视线立刻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待看清楚那人的身份之时,在场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浮现了一抹错愕的神情。
这些人之中自然不包括身为魏武卒统帅的孙伯灵,此刻他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异色,甚至还带着笑意看向了对方。
“不知李乐将军有何异议?”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峰回路转
中军大帐之中的气氛,在此时此刻变得格外凝重。
在场所有魏军将领的目光几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视的双方,身为魏国司马、大军统帅的孙伯灵,以及担当副将的李乐。
伴随着两人目光的不断交汇、碰撞,众人只觉得剑拔弩张仿佛就在眼前。
感受着周围不断袭来的视线,面对着前方来自孙伯灵的巨大压力,此刻的副将李乐鼓足了勇气。
“末将以为此刻正是多事之秋,安邑城内更是情势不明。”
“我魏武卒作为魏军精锐,应当以不变应万变,实在是不宜轻动。”
“哦!”
李乐的这一番话语落下,作为统帅的孙伯灵收起了原本的郑重之色,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玩味的神情。
他的双眼直直看着面前的这名属下,嘴角更是轻轻上扬了几度。
自孙伯灵抵达涑水大营以来,身为副将的李乐虽然说不上万分忠诚,但对他的命令却也都是不打折扣地完成。
不过令孙伯灵没有想到的是,在如今这个关键时刻,站出来阻止自己的竟然会是此人。
双眼之中的那一抹玩味越来越盛,只听孙伯灵淡淡说道:“如何?李副将是在指责我不该在此时此刻出兵安邑?又或者……”
说话之间,孙伯灵再次举起了手中用以调兵的虎符,双眼之中更是寒芒大盛。
“又或者你是在藐视君上?”
“末将不敢。”
眼见孙伯灵直接给自己扣了一个如此大的帽子,李乐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畏惧。
可是此刻正是计划进行的关键时刻,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了魏罃、公孙颀两人不在安邑的机会。
若是能够趁此良机果断发动,凭借他们手中所掌握的力量,未必不能达成目的。
可若是驻守涑水大营的魏武卒在此刻出兵安邑,那么情势便会瞬间发生逆转,胜利的天平必然会立刻倾斜向魏罃一边。
所以为了己方的计划能够顺利达成,他无论如何也要阻止魏武卒的行动,即使这個代价是他难以承受的。
思绪在胸膛之中流转,副将李乐鼓足了勇气,再次将目光迎向了面前的孙伯灵。
“司马,只是末将以为在情势彻底明朗之前,我魏武卒还是不要轻动为好。”
说完这句话,李乐将视线轻轻扫过了大帐之中的魏武卒将领,双眼之中一抹厉色暗暗浮现。
“诸位将军以为呢?”
此时此刻,李乐抛出的这一个问题犹如一滴清水,立刻便让大帐这锅滚烫的油沸腾了起来。
众位将领的视线四下对望,很快旗帜鲜明的不同阵营便开始出现在了孙伯灵的面前。
“启禀将军,末将以为李乐将军此话有理,此时此刻我魏武卒实在不宜轻动。”
听此人话语之中的含义,便能够判断出这是站在李乐一边的。
“放肆,今日我魏武卒出兵乃是奉了君命,尔等是想抗命不成?”
对于李乐等人如此激昂地驳斥,这名将领显然是站在了孙伯灵的一边。
接下来,伴随着这两位将领的首先出声,双方都有越来越多的支持者站了出来。
此刻大帐之中的气氛较之刚刚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倒是显得更加恶劣了起来。
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没有出声,孙伯灵就这么冷眼旁观着事情的发展。
眼见着一名名将领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孙伯灵的双眼之中不仅没有半点慌乱之色,反倒还是浮现了一抹笑容。
真正的危险从来都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一直潜藏、隐忍不发到了关键时刻才会生出大麻烦。
就比如站在前方的副将李乐,同样比如跟随李乐的一名名魏武卒将领。
另外一边,伴随着越来越多的支持者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原本心中还有几分担忧的李乐立时挺直了腰杆。
有如此多的将领选择站在了自己一方,让他可谓是充满了底气,甚至能够直面作为统帅的孙伯灵。
“启禀司马,军心如此,末将以为司马还是多多权衡才是。”
与己方支持者频繁互动的视线,面容之上越发灿烂的笑容,无不彰显着此刻李乐心中的得意。
甚至在他看来,今日孙伯灵若想调兵入安邑,没有他的支持实在是千难万难了。
而就在李乐自得意满之际,站在众人前方的孙伯灵却是轻轻拍起了手。
“啪!”
“啪!”
“啪!”
……
一道接着一道清脆的拍击声,令此刻李乐的心中却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寒意,仿佛不利之事即将到来。
事实证明,李乐的判断并没有错。
数息之后,等到拍击声渐渐消散在大帐之中,只听孙伯灵朝着帐外大喊了一声。
“上将军,快请入帐吧。”
声音落下,一阵脚步声自大帐之外响起,而随后一张熟悉的面容就这么出现在了在场所有魏武卒将领的面前。
“什么!”
如果说刚刚李乐的心中还只是有些寒意的话,那么此时的他却是只觉得犹如置身冰窖之中。
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涑水大营的前任主将,魏国上将军庞涓。
上将军不是受命前往河西了吗?这个问题恐怕是在场所有将领都想要知道的。
只不过庞涓却并没有解答他们心中疑惑的打算,只见迈入大帐之中的他径直来到了孙伯灵的面前。
“末将庞涓,参见司马。”
伸出双手将庞涓扶起,孙伯灵轻声说道:“上将军不必多礼。”
“多谢司马。”
在大帐众人面前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庞涓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自顾自地站到了孙伯灵的身后。
下一刻,看着前方脸上浮现着淡淡笑意的孙伯灵,再看看他背后犹如山岳一般的庞涓,李乐一方众人只觉得自己等人就像是一个个跳梁小丑。
如果说他们敢于在入营不久的孙伯灵面前那般乖张的话,在庞涓的面前他们却是一点也不敢聒噪。
担当涑水大营主将数年以来,庞涓早已经在这里形成了无可置疑的威严。
用目光轻轻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魏武卒将领,孙伯灵随即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庞涓。
“上将军?”
面对着孙伯灵的询问,庞涓并没有任何要出面的意思,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如何处置,还请司马下令。”
“好。”
左手轻轻按住了长剑剑柄,右手紧握住手中虎符,只听孙伯灵一声令下。
“来人。”
“在。”
“押下去。”
“喏。”
……
片刻之后,当身体被两名魏武卒士卒紧紧控制,脚下步伐不由自主地向着大帐之外走去,一抹不甘却是出现在了副将李乐的心头。
“上将军,末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魏武卒!上将军,你会害了魏武卒的!”
……
第二百九十四章 风波终定
对于魏武卒这支军队来说,庞涓的存在就像是定海神针一般。
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庞涓曾经率领着他们踏过河水,击败了来势汹汹的秦国大军。
军中从来都是强者的舞台,而战功赫赫的庞涓很明显就是强者。
伴随着庞涓的出现,一场因为孙伯灵声望不足而生出的风波立刻消散于无形之中。
内部的混乱已经被消弭,魏武卒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遵从君主的命令,向着主将孙伯灵长剑所指的方向……
兵发安邑,扫平动乱。
一名名几乎武装到牙齿的魏武卒士卒从身旁经过,一阵阵杂乱之中带着些许韵律的脚步声不断传入耳中。
目光所及,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之后,孙伯灵的视线来到了身旁庞涓的身上。
“师兄,今日多亏有你。如果不是有你,魏武卒军中恐怕免不得一番波折。”
“庞涓身为魏国之将,自当遵从魏侯之命。”
庞涓说完这一句话语,却是抬头看了看前方,魏国的都城安邑仿佛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
此时此刻,庞涓的心中很清楚,就在那里一场事关军队乃至整个魏国的交锋正在发生着。
而作为魏国上将军的他,即将用他腰间的长剑与魏武卒一起决定这场交锋的胜败双方。
胸中思绪流转到这里,左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腰间剑柄,庞涓的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师弟孙伯灵。
“伯灵,这一次也该有个结果了。”
……
近年以来,虽然由于士卒年龄的增长、选拔标准的降低以及内部各种各样的问题,魏武卒的战力已经有所削弱;
但是这支依靠着魏国强盛的国力武装起来、昔日曾在战神吴起的率领之下大放异彩的天下强军,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轻易撼动的。
在安邑的几处城门依旧被翟良的心腹牢牢掌控的情况之下,顺利进入安邑的魏武卒几乎没有耗费什么气力,便迅速击破了分散在各处的几支叛军。
眼见己方已经牢牢地占据了优势,孙伯灵与庞涓立刻决定乘胜追击,将手中的兵锋直指安邑乃至整個魏国的核心之地。
魏国宫室。
……
“不好了,不好了,魏武卒杀过来了。”
又一声噩耗在叛军的队伍后响起,直接将率领这支军队的校尉从难以置信的状态之中拉了出来。
只不过如同狂风一般降临的魏武卒显然是不准备给他反应的机会,没有等校尉下达下一步的命令,猛烈的攻势就已然发动了。
锐利的长戟刺穿单薄的铠甲,锋利的长剑划过致命的咽喉,久经战阵的魏武卒士卒如同战争机器一般无比高效地收割着生命。
身旁的同伴一个接着一个地减少,最终自己也成为了对方剑下的一具尸体。
当这绝望的一幕不断地在叛军面前上演,原本还能抵挡片刻的防线直接宣布崩溃了。
逃!
往后逃!
往没有魏武卒地方逃!
这个念头已经成为了叛军之中大多数人的共识,面对着对面根本难以战胜的精锐,他们根本来不及多想什么其他的。
于是,在前方有坚固宫墙阻挡、后方有精锐魏武卒进攻的情况之下,整支叛军直接被做成了后世三秦大地的著名美食,肉夹馍。
很明显,已经被身后的魏武卒吓破胆的叛军就是其中的腊汁肉。
带着惶恐的目光看向前方,坚固的宫墙之上,密集的箭矢已经精锐地锁定了他们;
用着更加惶恐的目光望向后方,身披赤色重甲的士卒已经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情势的发展实在是太快,快到率领这支军队的校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没有了逃出生天的可能了。
就在这名校尉走投无路,心中惶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际,身后的魏武卒却是缓缓让开了一条道路。
其后,在一名名魏武卒士卒的注视之下,孙伯灵、庞涓两人缓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尔等兴兵谋乱,本就是大错特错。如今我大军已至,尔等还不丢弃手中兵刃、速速归降!”
刚刚的战斗已经让大部分叛军士卒吓破了胆,如今伴随着孙伯灵的厉声大喝,这些人很快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当啷,当啷,当啷……”
金属的碰撞声不断地在前方响起,越来越多叛军扔下了自己手中的兵器。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孙伯灵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情势已经完全落入了他的掌控。
“将这些人押下去严加看管。”
“喏。”
如同山岳一般厚重的喏声落下,身后的魏武卒一拥而上,很快便将前方的叛军一网打尽。
片刻之后,孙伯灵的目光再一次地落在了身旁的庞涓身上,这一次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咔咔咔……”
木头的挤压声打破了师兄之间的默契,等到顺着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前方原本紧闭的宫门已然被重新开启。
当两道身影从宫门走出,向着孙伯灵、庞涓走来之时,两人赶忙迎了上去。
“上将军庞涓(司马孙伯灵),拜见公子。”
望着自己面前的两人,刚刚经历一场动乱的魏申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两位,快快请起。”
脚步快速向前,伸出双手郑重地将两人扶起,魏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今日若不是两位援救及时,恐怕魏申无法如同现在这般安然无恙。”
“两位,还请受魏申一拜。”..
说完之后,面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魏申当即便是躬身一拜。
“公子!”
一边口中惊呼着,孙伯灵与庞涓一边赶忙上前将魏申扶了起来。
“公子,庞涓身为魏国之将,护卫公子安全可谓是责无旁贷,如何能受公子如此大礼?”
“上将军所言极是,这不过是我等分内之事罢了。况且今日能够如此轻易击破叛军,还是君上与相国智谋深远。”
孙伯灵的话语刚刚落下,一阵马车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便传入了几人耳中,与此一同响起的还有一声中气十足的报号声。
“君上、相国,到!”
……
情况说明
这一段时间更新不稳定,向各位书友道个歉。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很简单,扑街作者又要毕业了。至于为什么会说又,相信之前追过我的第一本《战国之大秦质子》的读者知道,我是一个专科生。两年之前,我通过了江苏的专转本考试考上了本科,经过了两年的学习,我又到了毕业的时间。毕业嘛,就要和毕业设计、就业找工作联系在一起了。这段时间确实事情也比较多,一直忙着也没有那个心思更新。不过还请大家放心,这本书不会太监的,最后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再次感谢!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事后余波
“臣等,拜见君上。”
安邑魏国宫室的大殿之中,身为魏侯的魏罃立在原地,默默地接受着下方众臣的拜见。
视线扫过面前的一个个身影,倒是比印象之中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至于为什么会少,大殿之中的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
左手轻轻按住腰间佩剑,缓步走到了君位之上,魏罃的声音随即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位朝臣的耳中。
“诸卿平身,各自入座吧。”
“多谢君上。”
等到上方的君主与下方的朝臣都各自坐定之后,魏罃的目光首先望向了群臣前列那个空出的位置。
“怎么?宗伯今日为何没来?”
魏罃这句话一问出口,大殿之中立刻便是寂静无声,仿佛坐席之上根本就没有人一般。
事实上,其中缘由在场又有谁的心中不清楚呢,但是众人却并不打算将其点破。
要知道就算是触犯再大的罪名,宗伯魏挚依旧是出身魏氏公族,代表着的可是魏罃这个魏侯的脸面。
眼见没有人愿意接自己的这个话头,魏罃索性将这一篇揭了过去。
“宗伯今日未到,恐怕其中另有缘由,下朝之后寡人会亲自前往探望。”
一句话跳过了这个话题、略过了魏挚这个最大的主谋,魏罃的视线自然是顺着线向下看去。
“昨日,就在昨日,寡人却是亲眼见证了一场发生在都城安邑的叛乱。”
此时此刻,魏罃的这句话犹如一声平地惊雷,使得全场大多数朝臣的心猛烈地颤抖了起来。
昨日的那一场风波,身处安邑的他们同样是亲历者。
尽管昨日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选择的是紧闭府门,并没有遭受过多的波折,但是回想起昨日那不绝于耳的喊杀之声,他们依旧是难免心有余悸。
渐渐地,大殿之中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有些朝臣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然能够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寒意。
视线始终注视着前方,魏罃脸上的神情也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沉了下去。
“安邑,一国都城所在,于我魏国而言至关重要。”
“如今我魏国的都城之内竟然发生如此惊世骇俗之事,寡人的尊严何在?我魏国的威严又何在?”
魏罃此时此刻说出的每一句话,其中都蕴含了愤怒。而等到他最后一个字落下的那一刻,在场的朝臣只觉得自己的前方已然有一团熊熊的烈火在燃烧。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如今魏罃虽然还没有昔日周室天子那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权威,但是他的怒火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浇灭的。
“君上息怒。”
很显然这一声息怒是无法彻底将怒火扑灭的,只见魏罃的双眼之中忽然泛起了几许凌厉的神情。
“司寇何在?”
几乎就是在魏罃声音落下的瞬间,群臣之中的一个中年人立刻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即使司寇已经贵为六官之一,在这魏国朝堂之上也属于高位,但在面对此刻愤怒的魏罃之时,他的心中也难免是战战兢兢。
“臣司寇魏越,拜见君上。”
看着面前的司寇魏越,就听魏罃冷冷地说道:“司寇,帅其属而掌邦禁。”
“今日寡人便将此事交由你处置,还望你不负寡人之望。”
听到魏罃要将这件事情交由自己处置,司寇魏越心中的惶恐一时之间达到极点。
要知道能够在魏国都城安邑发动这一场叛乱,这股势力所拥有的能量必然不会小。
他魏越从来都不是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魏罃将这件事情交由他来处置,让他一时之间却是有些为难。
就在魏越只觉得心内焦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魏罃的时候,视线轻轻一瞥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底气,魏越当即向魏罃躬身一拜,“启禀君上,臣自感才识浅薄,恐怕无法单独处置如此大事。”
“上大夫申不害初入朝堂,便是我司寇属官,其人其才朝堂之上无人不知。”
“臣以为若能够有上大夫协助,臣定能够妥善处置好此事。”
将司寇魏越的这一番话听完了之后,魏罃的目光很自然地转向了端坐于群臣之中的申不害。
“上大夫申不害何在?”
“臣在。”
向着魏罃躬身一拜之后,就听申不害说道:“臣虽才识浅薄,却也愿意为君上、为魏国分忧。”
“好。”
满意地点了点头,魏罃最终拍板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便由司寇主理,上大夫协助。”
“你们务必记住,行事不必心生畏惧,相国、寡人乃至整个魏国都站在你们的身后。”
“臣等定不负君上重托。”
了结了此事之后,眼见着司寇魏越、上大夫申不害两人回返坐席,魏罃的目光紧接着转向了在场另外一人。
“司马孙伯灵,何在?”
“臣在。”
面对着此刻站在自己前方的孙伯灵,魏罃的思绪却是已经飘出了大殿、宫室、甚至脚下的这一座城池。
这一场叛乱虽然已经被迅速平息,但是其所产生的余波却依旧在荡漾;
这一场叛乱虽然只是发生在安邑,但是其所波及的范围却不仅仅止于这一地。
回想起这段日子以来各地呈上来的奏报,特别是其中一段段禀报情势不稳的文字,魏罃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凌厉。
乱世当用重典,魏罃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角色。
“传寡人之命,魏武卒全体将士时刻待命。”
“遵令。”
虽然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命令,虽然同样是无比简单的一句回答,但是其中蕴含的意义却是十分复杂。
如果仔细地聆听其中的每一个字,仿佛能够从中听出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了结了昨日的叛乱,又对日后有可能动作的宵小之辈作出了应对,魏罃难看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些许。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下方刚刚几乎大气都不敢出的朝臣们,心中立刻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刚刚压抑的气氛甚至让他们感觉到快要窒息。
端坐于君位之上,微微收敛些许心神,魏罃的声音再次在众人耳畔响了起来。
“自李相辅佐文侯以来,我魏国向来便是有过则罚,有功则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