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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夜星辰天     战国大魏王txt下载     战国大魏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七章 父子被擒

    乌氏城外,魏军大营。

    魏卬大踏步地迈入中军大帐,向着面前的主将孙伯灵说道:“启禀主将,乌氏国使者求见。”

    端坐在主将之位上,孙伯灵放下了手中的一份竹简,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一旁的翟良。

    “乌氏国使者求见,翟良将军以为本将是见还是不见?”

    “启禀主将,这乌氏国冒犯我魏国威严,固然可恨之极。”

    说完这一句,翟良突然话锋一转,轻轻说道:“只是我魏国毕竟是天下大国,自当有容人的肚量,乌氏国的使者求见自然是要见的。”

    “好。”

    叫了一声好的同时顺势将腰杆挺直,孙伯灵面色严肃地说道:“既然翟良将军如此说,那么魏卬……”

    “末将在。”

    声音又是一顿,视线再次看向翟良,对视之间两人的目光深处同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将这乌氏国使者带上来吧。”

    “遵令。”

    躬身向着两人行了一礼之后,魏卬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中军大帐。

    这一场几人之间的对话是这般的短暂,可是帐外的乌氏国使者此刻却是有些度日如年。

    自进入魏军大营以来,魏军的一切都让他对于战争的胜利越发不抱希望。

    在乌氏国使者看来,魏军身上的甲胄是那般的坚固,远远超过了己方士卒身上所穿的兽皮。

    一柄柄锋利的长戟戟刃在阳光照射之下反射着道道幽光,更是让这名乌氏国使者从心中生出胆寒。

    恐惧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占据着他的心田,他已经打定主意此行一定要避免双方之间爆发战争。

    兵力之上已然是处于劣势,兵甲之间又远远不如,这一战乌氏国恐怕是难以取胜。

    “使者,我家主将有请。”

    魏卬的声音将使者从内心的思绪之中唤醒,反应过来的他一边脸上陪着笑容,一边跟随着迈入了大帐之中。

    当脚步踏入帐内,看着分别坐在两边的孙伯灵与翟良,使者连忙躬身而拜,“乌氏国使者,拜见两位将军。”

    “使者不必多礼。”

    孙伯灵年轻的声音在大帐之中响起,他的目光淡淡地看向了面前出现的这人。

    “不知贵国国主对于我军提出的条件,考虑得如何了?”

    “这……”

    听到孙伯灵提到魏军提出的条件,也就是孙伯灵命魏卬射入城中的那份帛书之上所记载的内容,这名使者脸上顿时生出了几分迟疑。

    使者之所以会如此不是因为其他,实在是因为孙伯灵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苛刻。

    孙伯灵直接在那上面说要求乌氏国打开城门、无条件投降,否则乌氏城破之日,便是乌氏国主丧命之时。

    这让乌氏国主考虑什么,这样的条件难道还有什么第二条选择的吗?

    这边眼见着乌氏使者面露迟疑,孙伯灵原本平静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来人啊,送使者离开,同时命令大军整军备战。”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眼见着自己还没有说一句话就要被轰走,再听到孙伯灵下达的备战命令,乌氏使者的心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弱小的乌氏国面对强大的魏国实在是没有多少底气。

    “将军有话好说,我乌氏国一定会尽力满足。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

    孙伯灵抬头看向面前的使者,双眼之中一丝危险的光芒闪过。

    “乌氏国国主收留义渠王所部,就是说要与我魏国为敌。”

    “在我大军抵达乌氏城外,仍然是百般推诿,分明是没有将我魏国放在眼里。”

    “砰”的一声巨响,孙伯灵望着面前的使者冷冷说道:“难道乌氏以为我魏国孱弱可欺吗?”

    “万万不是!”

    双眼之中满含惊恐神情,使者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孙伯灵,“魏国乃是天下大国,非我乌氏这种孱弱小国可以相比。”

    “我家国主也明白自己是犯了大错,还望魏国能够宽容,饶恕我家国主一命。”

    “哼,谅你们也不敢欺侮我魏国。”

    似乎是被乌氏国使者那一番示弱的话语所说服,孙伯灵双眼之中的暴怒消减了大半。

    数息之后,孙伯灵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使者,“你家国主收留了义渠王,本就是罪无可恕,如何处置还需君上定夺。”

    “只是若你家国主想要凭借小小的乌氏城阻挡我大军,那他离死可就真的不远了。”

    “是是是,将军的衷告,我一定回去转告国主。只不过……”

    孙伯灵听着使者话语之中的这份期盼内心便是一动,而他表面之上却依旧是那般的平静。

    “只不过什么?”

    使者大着胆子、压低了几分声音对着孙伯灵说道:“只不过我家国主若是能够打开城门,并且帮助将军擒获义渠王父子,将军是否能够在魏侯面前代替我家国主……”

    当他的话语说到这里,孙伯灵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了一旁,那抹笑意在他和翟良的目光深处是越发灿烂了。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这攻心之计已然是大功告成。

    ……

    “国主,国主,国主……”

    乌氏城内,乌氏国国主乌亚正在大帐之内踱步,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的到来。

    忽然,这阵突然响起的声音,立刻让心急如焚的乌亚是喜出望外。

    等到那名使者的脚步迈入大帐,乌亚立刻有些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情况怎么样?”

    “魏军同意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这名使者将自己出使魏军大营的详细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与了乌亚。

    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之后,这名使者最后说道:“国主,只要今晚您能够打开城门并协助魏军擒拿义渠王父子,不仅我乌氏城能够安然无恙,而且魏军主将还大营在魏侯面前保你一命。”

    “好,太好了。”听完了使者的禀报,乌亚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兴奋之色。

    原本乌亚仿佛都已经看到了乌氏城城破之后的惨状,没有想到现在可谓峰回路转。..

    至于他自己的性命,他相信为了乌氏国的稳定以及看在此次的功劳之上,魏国极有可能会对他乌亚网开一面。

    只不过这种好心情在心中并没有存在多久,转念一想一股迟疑之色出现在了乌亚的脸上。

    “国主,这可是我乌氏国唯一的机会。”

    看着自己国主刚刚还是兴高采烈,如今已然是满脸迟疑,站立在一旁的使者立马焦急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魏军的可怕,他可是在魏军大营之中亲眼看见的,那根本不是此刻乌氏可以抵抗的。

    “国主,你可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顾忌,而错失这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

    “城外可是有魏国十万大军,而且那些士卒个个都是肩披甲胄、手握利刃,我乌氏士卒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使者苦口婆心的呼唤将乌亚的思绪是拉了回来,只见他有些无奈地抬头。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莪知道魏军的强大,我也知道这是我乌氏唯一的机会。”

    “只是……”

    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双眼之中满是担忧,乌亚对使者也是对自己说道:“我就是害怕,义渠王察觉到我们的意图,会让一切功败垂成,我乌氏可不是义渠的对手啊。”

    “义渠固然强大,可是魏国国力更胜许多,若非如此义渠王如何会那般狼狈。”

    使者明白了乌亚的担忧,赶忙上前一步献策道:“只要今夜我们将城门一开,十万魏国大军入城之后,合我两方之力义渠王如何会是对手。”

    使者的话语仿佛让乌亚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在他双拳松开之际,一声坚定的话语却是响了起来。

    “就这么干了。”

    ……

    白日的脚步匆匆而过,漆黑的夜幕降临在了人间。

    当黑色完全笼罩大地,乌氏城内一片安静之时,城墙之上那扇城门却是被缓缓开启了。

    乌氏城外,耳畔响起一阵开门的木头挤压声,翟良带着几分警惕说道:“主将,你率军在此等候,末将率领一万大军先去试探一番以防不测。”

    “好,翟良将军,多加小心。”看了看前方的乌氏城,孙伯灵带着关心提醒道。

    “遵令。”

    一道回令声后,翟良率领着一万士卒浩浩荡荡地向着前方乌氏城进发了。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同翟良所担忧的那样,在国主乌亚的命令之下,守城的将领对于魏军的行动十分配合。

    没有花费多少时间,魏军就顺利地进入到了城内,并完全控制了眼前的城墙。

    眼见着一面赤色的魏旗,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挂上了乌氏城的城头,孙伯灵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今夜的这第一步,魏军走完了,而且走得是十分顺利。

    转身回头看了看身后依旧在时刻待命的众多魏军士卒,孙伯灵缓缓抬起了自己手臂。

    “全军听令……”

    “入城。”

    孙伯灵的一声令下,后续的魏军部队开始排着队伍开往城内。

    在与翟良所率领的一万人完成会合之后,在乌氏士卒的带领之下,魏军马不停歇向着义渠大军所在直扑而去。

    对于义渠这個昔日的宗主,乌氏可以说是十分优待,乌亚专门为他们在城内划出了一块领地。

    只是原本的优待之举,今夜却给了魏军以可乘之机,正好将他们一举消灭。

    此时此刻,义渠人还没有发现魏军进城,他们此刻正享受着夜深人静的美好睡眠。

    片刻之后,望着面前戒备的一名名义渠士卒,孙伯灵的双眼之中泛出了一道寒光。

    右手成掌猛然一挥,跟随他前来的千余名弓箭手直接从队列之中脱出。

    “弓箭手准备……”

    张弓、搭箭,几乎印刻在本能的动作做完之后,千余名弓箭手已然是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放……”

    几乎就是在命令落下的一瞬间,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破空声,无数支羽箭直接便是落在了义渠大营之内。

    其后,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声在大营之中响起,由此拉开了今夜战斗的序幕。

    孙伯灵一声令下,身后的四万魏军直接冲入了大帐之中,开始对义渠大军完成着最后一击。

    义渠大军根本就没有想到魏军会出现,当一柄柄利刃刺入胸膛,他们脸上的神情是那般的猝不及防。

    魏军的凌厉攻势之下,仓促迎战又不占据任何优势的义渠大军根本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义渠大军的防线一退再退,义渠士卒或死或降,这场战争的天平很快便彻底倒向了魏军一边。

    “父王不好了,魏军打进来了,我们赶快走。”

    就在义渠大势已去的时候,义渠王子义渠苍冲入了义渠王的大帐。

    可是眼见看到的情景却是令他忽然一愣,只见义渠王义渠瀚无比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眼紧闭之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外面的拼杀。

    经历了短暂的停顿,义渠苍的目光重新变得焦急,“父王,我们赶快走,魏军已然快要杀到这里了。”

    “苍儿,父王不走了,父王累了。”

    义渠瀚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向儿子,他的双眼之中此刻是充满了疲惫。

    “与魏军大战那次,我走了;与姜氏大战那次,我也走了;这一次,我不想走了。”

    “再走,我们又能够走到哪里去呢?”

    义渠瀚的一番话,令大帐之中陷入了沉默,也让义渠苍放弃了逃亡的计划。

    几个时辰之后,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一阵脚步声出现在了大帐之外。

    在义渠瀚、义渠苍父子的齐齐注视之下,一身赤色甲胄的魏军主将孙伯灵率领着数十名亲卫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魏军主将孙伯灵,见过义渠王。”

    有些勉强地抬起头,抬头看着面前这名年轻的将领,义渠王有些低落地说道:“此次大战是我义渠瀚输了。”

    “想必将军已然已经平定了姜氏一族、攻取了我义渠全境。”

    “只是不知道将军准备怎么处置我这个义渠王,又准备怎么对待义渠?”

    “如何处置义渠王须有君上定夺,末将此刻无法言明。”

    对着义渠瀚一个军礼之后,孙伯灵无比笃定地说道:“至于义渠,自然是全数并入我魏国。”

    ……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战后处置

    数百里远征,魏军完美达成了胜利。

    押送着此战所擒获的义渠王父子、乌氏国主等俘虏,魏军主将孙伯灵下达了凯旋的命令。

    一面面在风中高高飘扬的赤色魏旗之下,是一名名昂首阔步向前的魏军将士。

    此时此刻,这些魏军将士们的心情与来时相比,可谓是截然不同。

    如果说来时魏国十万大军是抱着决战之意,踌躇满志地想要攻破乌氏的城墙、将敌酋生擒活捉;

    那么此刻这些将士心中更多的则是大胜之后的豪情,他们已然能够看到丰厚的酬赏就在他们的面前。

    正是在这种豪情的驱使之下,魏国十万大军一路向东,很快便顺着来时的道路回到了郁郅城。

    马车之中,双目紧闭的义渠王义渠瀚已然许久没有说话了,沉默仿佛成为了他心中的主旋律。

    一旁的义渠王子义渠苍将担忧的目光移开了自己的父王,轻轻伸出右手拨开了马车的侧帘。

    当视线顺着那一抹亮光向外看去,当一座无比熟悉的城邑出现在视野之中,义渠苍原本担忧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几分激动。

    “父王,父王,父王……”

    义渠苍的声音唤醒了义渠瀚,听着那份言语之中的惊喜,他将目光缓缓移了过去。

    义渠苍一边看着义渠瀚,一边用手指指向车外:“父王您看,是郁郅城,是我义渠的郁郅城。”

    郁郅城这三个字灌入耳中,此刻满脸平静的义渠瀚立刻将身子凑了过去。

    当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当一切被勾起的回忆在脑海之中浮现,原本如同行尸走肉的脸上荡漾出了一丝笑容。

    这是属于他义渠瀚的郁郅城,这是他的义渠王庭。

    义渠瀚的右手下意识地捉住身旁义渠苍的手,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力量,“苍儿,我想下去看看。”

    “好。”

    “驾,驾,驾……”

    片刻之后,一匹快马自队列之中飞驰而出,来到孙伯灵所乘坐的战车之前。

    这名传令兵在马上向孙伯灵行了一礼,“启禀主将,义渠王父子有一个请求,他想要下车再看看郁郅城。”

    孙伯灵听到传令兵转达的这一個请求,随即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翟良。

    “对于义渠王父子的这个请求,翟良将军以为呢?”

    “启禀主将,末将以为我魏国虽然和义渠是对手,但是如今已然大胜而回。”

    “作为此战的胜利者,我们不可以心生骄傲,但有些事情上还需要体现我们的胸怀。”

    转头看向了身后,望着那一道浩浩向前的队伍,翟良脸上浮现出了缕缕自信的笑容。..

    “翟良将军的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既然如此那么作为胜利者的我们确实不该拒绝这并不算过分的要求。”

    说完,抬头望天之际,远处一片日暮之色浮现在孙伯灵的眼前。

    “如今天色已然不早,我军也是时候该停止进军。”

    一句似乎是喃喃自语的话语之后,孙伯灵当即是脸色一肃,“传令全军,停止前进……”

    “今夜我们在郁郅城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走。”

    “遵令。”

    孙伯灵一声令下数匹快马顿时飞驰而出,而他与身旁翟良对视一眼,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抹笑容。

    一夜无话,时间匆匆而逝之间很快便度过了黑白。

    这一夜,无论是对于魏国还是对于义渠一方的将士,都可以说是十分安详。

    经历了连番的大战与数百里的奔波,虽然其中不乏休整,但是魏军将士的身心无疑是十分疲惫的。

    而郁郅城内这一场好好的休息,让即将回返母国的魏军士卒们能够养足精神,踏上属于他们的胜利归程。

    对于义渠将士来说,此前因为战败于魏军之手,他们不得不选择远遁数百里逃往乌氏。

    如今重新回到义渠的土地、睡在这座曾经是义渠王庭所在的郁郅城,他们仿佛回到了自己母亲的怀抱那样安逸。

    只是可惜一切美好仿佛都是短暂的,经历了一夜之后,队伍不得不再次踏上路途。

    清晨,站在郁郅城的城墙边上,义渠瀚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从手掌之上传来的那份触感,义渠瀚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忽然湿润了。

    渐渐地一滴泪水夺出了义渠瀚的眼眶,这位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义渠王,如今却是流下了不舍的眼泪。

    眼前的是他生活了数十年的郁郅城,也不知道此生此世他能否有幸回到这里。

    义渠瀚手扶城墙而心中不是滋味的同时,一道脚步声来到了他的身后。

    “父王,我们该走了。”

    “且慢。”

    道出了这一句,义渠瀚缓缓转身走向了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魏军主将孙伯灵。

    “孙将军,我知道我是一个失败之人,将军能够答应我在郁郅城停留一夜已然是宽容。”

    “我本没有资格提出什么条件,只是我这一次离开不知道是否有幸回返,还请孙将军准许我取一捧郁郅城边之上的黄土。”

    听着耳畔响起的这一道声音,望着面前这一位充满着谦卑的中年人,孙伯灵缓缓点了点头。

    “义渠王还请自便。”

    得到了孙伯灵的请求之后,义渠王又重新走回到了郁郅的城墙边上。

    “刺啦”

    伴随着刺耳的破裂声,一片麻布被义渠瀚撕了下来,而一直跟随在身旁的义渠苍此刻却是赶忙上前。

    两父子在城墙边上一阵忙碌之后,那片麻布之上已然多了一堆黄土。

    无比珍视地将麻布捧起,仿佛看至宝一般看着它上面的黄土,义渠瀚无比郑重地向着自己马车走了过去。

    数息之后,眼见着义渠王父子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孙伯灵同样走向了自己的战车。

    “传本将将令,全军前进!”

    此刻,一阵清风自远处而来,吹动了队伍之中面面旗帜、吹过了一名名魏军士卒的脸庞,也吹起了郁郅城墙边上的一缕黄土。

    ……

    魏国,都城安邑。

    大殿之中,一名名魏国朝臣相对而坐,每一个人脸上都是隐隐显露出缕缕笑意。

    三日之前,孙伯灵所率领的得胜之师便回到了安邑,魏侯魏罃亲自率领朝中百官出城十里迎接凯旋将士。

    今日这场朝会的主旋律是什么,从这些魏国朝臣脸上的神情之中已然能够猜出几分。

    就在朝臣们带着笑容互相攀谈之际,一道洪亮的报号声自殿外响了起来。

    “魏侯到……”

    在一干朝臣的齐齐注视之下,身着一身华丽诸侯服袍的魏罃迈入了大殿之中。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的魏罃脚步是显得那般轻快,速度较之寻常更是快了不少。

    等到魏罃的身影登上大殿前部的阶梯,依旧是以相国公孙颀为先,朝臣们齐齐站好向着前方躬身一拜。

    “臣等拜见君上。”

    “诸卿平身。”

    数息之后,注视着一干朝臣们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魏罃却是没有如同平常一般回到自己的君位之上。

    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只听魏罃对着众人说道:“今日寡人的心情是特别的高兴,至于原因想必诸位卿家也已然知晓。不错,这便是我魏军已然取得了对义渠之战的胜利。”

    “短短数月之间,我魏国便将义渠所覆灭,这一切靠的是前线将士浴血奋战,靠的是诸卿的通力配合,靠的是魏国上下的齐心协力。”

    魏罃这一句慷慨激昂的话语声落下,下方的群臣再次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臣等为君上贺,臣等为魏国贺!”

    “臣等为君上贺,臣等为魏国贺!”

    “臣等为君上贺,臣等为魏国贺!”

    ……

    称贺之声一直在大殿之中持续了许久,等到声音渐渐平息,魏罃和一干朝臣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身形在君位之上坐定,视线之中泛起了一道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就听魏罃沉声下达了今日的第一道命令。

    “宣义渠瀚父子上殿……”

    听到魏罃的这一声命令,侍立在一旁的一名宦者当即小步快走地来到了殿门处。

    “君上有令,宣义渠瀚父子上殿……”

    通过这名宦者及殿外所站立的郎卫之口,魏罃的命令迅速被传递了下去,很快两道身穿着深衣的身影出现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义渠瀚(义渠苍),拜见魏侯。”

    端坐在君位之上,看着下方充满了谦卑的两人,魏罃轻轻地点了点头。

    “义渠瀚,不知道你有什么话想对寡人说吗?”

    义渠瀚听到魏罃这一句话,头缓缓抬了起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办法吐出。

    直到许久之后,义渠方才幽幽说道:“启禀魏侯,与魏国一战是我义渠国力不济,对于战败义渠瀚无话可说。”

    “义渠瀚愿意赴死,只是请魏侯能够怜惜义渠黎庶、善待义渠黎庶。”

    “这是义渠瀚此刻唯一想要说的。”

    当义渠瀚的这句话说完之后,大殿之中忽然陷入了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魏罃。

    所有人都在好奇魏罃准备怎么处置义渠王父子,是准备杀死还是别的。

    就在众人的联想与猜测之中,魏罃带着几分郑重看向了面前的义渠瀚。

    “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

    “义渠国存续到如今已然八百年,若是寡人将义渠的祭祀彻底灭绝,恐怕天下之人都会非议寡人。”

    这两句话说完之后,只听魏罃停顿了数息,然后缓缓作出了决定。

    “传寡人令,封义渠瀚为义渠君,赐郁郅三十里土地以存义渠祭祀。”

    听到魏罃这一个决定,义渠瀚的双眼之中立刻浮现出了一抹激动之色。

    他直接便是跪了下了,向着魏罃大声感谢道:“臣义渠瀚多谢君上宽恕。”

    “义渠君不必多礼。”脸上泛起一丝笑容,魏罃继续说道:“寡人身处深宫,时常感到有些孤独,义渠君今后不妨就留在安邑。”

    “义渠君今后若是有空,可以时常入宫,不知义渠君意下如何?”

    此刻的义渠瀚哪里会拒绝魏罃的邀请,连忙便是出声回应道:“臣谨遵君上之命。”

    处置完了义渠王哦不现在应该叫义渠君父子之后,朝会的进程却是按照魏罃的意思继续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在义渠君父子之后,姜氏一族的族长姜源、乌氏国国主乌亚等人相继进入大殿,而魏罃则是完美地展现了属于一个霸主的大度。

    如今魏军已然靠着武力完全控制了义渠、乌氏的大片土地,而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用比较柔和的手段收拢其上的人心。

    这也就是存亡继绝这个惯例之外,魏罃会选择善待这些战败之人的原因。

    处置完了一系列的战败之人后,接下来的进程自然便应该落在酬赏功臣之上了。

    依旧是端坐在君位之上,魏罃的双眼之中闪过一缕淡淡的笑容。

    “君上有命,宣孙伯灵、翟良两位将军以及西河郡守公孙鞅上殿。”

    宦者的一道嘹亮的传令声落下,数息之后三道身穿赤色服袍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魏罃的面前。

    “臣孙伯灵(翟良)(公孙鞅)拜见君上。”

    “三位爱卿快快请起。”

    魏罃满脸笑容地看着面前的这三位,双眼之中满是欣赏之色。

    “若是没有孙伯灵将军料敌先机,我大军如何能够决胜郁郅、远夺乌氏;”

    “若是没有翟良将军临战沉稳,我大军如何能够连克坚城,重创敌军;”

    “若是没有公孙鞅郡守转运粮草辎重,我大军又如何能够取得如此大胜。”

    “此次义渠之战能够如此顺利地结束,三位爱卿可谓是厥功甚伟。”

    简单地复述了一遍三人的功绩之后,魏罃的视线迅速扫过了三人,酬赏的决定也在大殿之中响了起来。

    孙伯灵因为收取云阳和栒城、在郁郅城外击败义渠大军等功劳被魏罃晋为司马,并赐良田一千顷。

    翟良因为攻取雕阴、协助孙伯灵击破义渠、攻破乌氏的功劳,被魏罃晋为安邑将军,并赐良田三百顷。

    公孙鞅因为在秦东、西河治理有功,再加上此次为大军转运粮草等功劳,被魏罃晋为司徒,并赐田五百顷。

    听完了自己几人的封赏之后,孙伯灵等三人向着上方的魏罃齐齐一礼。

    “臣等多谢君上信重。”

    ……

第二百六十九章 魏秦反应

    夜晚,一片浓重的黑色笼罩了整座安邑。

    兴奋了一个白日的安邑黎庶,也渐渐从前线大捷的欢喜之中脱离出来,带着几分笑容进入到了梦乡之中。

    就在整个安邑都逐渐陷入安静的氛围之中,城内的一处地方此刻却是被灯火与笑语所弥漫。

    这便是魏国宫室所在。

    大殿之中,一名名身穿服袍的文官、一位位身披甲胄的武将列坐其间。

    不拘于什么爵位高低,也不管什么官位大小,此时此刻每個人的脸上都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缕畅快的笑容。

    “君上到……”

    这些文臣与武将相聚在一起,好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一道嘹亮的报号之声却是打破了周围和谐的气氛。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之内,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殿门,今夜换上一身便服的魏罃缓步迈入了大殿之中。

    等到脚步从身旁的文臣武将面前走过,等到身影站在众人面前,魏罃的脸上却是一阵正色浮现。

    “臣等拜见君上。”

    “诸位爱卿不必多礼。”

    轻轻做了一个抬手的手势,众人只听魏罃继续说道:“诸位爱卿,今夜我等欢聚于此,乃是为了共庆我魏军义渠大捷。”..

    魏罃说话的同时,一名宦者已然托着一个托盘走到了他的面前,其上摆放着的正是一爵斟满的美酒。

    “今夜这第一爵酒,寡人想敬我魏国历代先祖。若非是先祖护佑,我魏国绝无可能取得今日的功业。”

    话落,一股清澈的美酒从酒爵之中倾泻而下,就这么流淌在了魏罃面前的地面之上。

    在全场目光的齐齐注视之下,魏罃将这第一爵美酒倾倒完全,然后又从宦者手中取过了第二个酒爵。

    “今日这第二爵酒,寡人想敬我魏国浴血沙场的将士。若非将士效命,我魏国绝不可能取得此番的大胜。”

    说完,又是一股酒水散落在地面的声音,魏罃身前的地面之上更加的湿漉了。

    一爵敬先祖、一爵敬烈士,两爵美酒之后,魏罃从宦者手中取过了第三爵美酒。

    这个时候魏罃脸上的神情越发郑重,带着几分威严的目光更是落在了全场每个人的身上。

    “今日这第三爵酒,寡人想与诸卿共享。愿诸卿与魏国、与寡人一起共同举爵。”

    魏罃这句话落下之后,全场所有的文臣与武将全都举起了自己面前几案之上的酒爵。

    “臣等(末将)等愿与魏国、与君上共饮。”

    “诸卿……”

    “饮胜!”

    “饮胜!”

    ……

    到了此时此刻,全场的气氛已然达到了顶点,其后在场所有的文臣武将几乎沉浸在了这种欢乐的氛围之中。

    大殿前部,身为魏侯的魏罃坐在那君位之上,手中的酒爵不时敬向位于前列的几名朝臣。

    大殿中央,一干相熟的文臣武将坐在一起,饮酒议论之间可是好不快活。

    “主将,哦不,伯灵兄。”

    生性豁达、生来便有君子之风的魏卬,此刻却是恢复了自己魏国公子的豪迈,端着一爵美酒就来到了孙伯灵的面前。

    没有因为之前战场之上两人曾经是上下属的关系而有什么不适,这位魏国公子脸上带着笑容举起自己的酒爵。

    “伯灵兄,此番义渠大战,若非伯灵兄料敌先机,我军哪里能够取得这般大胜?”

    “卬今日代大军将士,以此爵美酒,敬我主将一爵。伯灵兄,请!”

    面对着魏卬这般的盛情,对面的孙伯灵脸上此刻也是浮现了一缕激动的神情。

    “公子实在是过誉了,若不是全军将士用命,孙伯灵哪里又会有今日?”

    “只是公子这一爵酒,伯灵却是不能不饮。来……”

    手中的酒爵缓缓举起,敬向对方的同时脸上泛起一缕笑容,孙伯灵的声音在两人之间随即响了起来。

    “公子,请!”

    “伯灵兄,请!”

    伴随着一爵甘洌的美酒被饮入腹中,一股畅快淋漓的感觉在两人胸中同时涌现。

    相对而视之间,自又是两道充满默契的笑容同时浮现。

    “伯灵兄、公子,你们两位在此独自畅饮,可是将我们两个好友忘了?”

    这一道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倒是令孙伯灵脸上的笑容之中多了几分错愕。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当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孙伯灵随即摇了摇头再次笑了起来。

    “如何能够忘了司徒与上大夫?”

    不错,此刻向着孙伯灵与公子卬两人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此番因功晋升为司徒的公孙鞅与刚刚从秦国归来的上大夫申不害。

    两人手中各自端着一爵美酒,径直就在孙伯灵的身旁坐了下来。

    “秦东一别已有两年,不想再见之时,伯灵兄已然是我魏国司马。”脸上带着一抹怀念,公孙鞅轻声说道。

    公孙鞅的话语似乎是将孙伯灵拉回到了两年之前,那个两人并肩携手共治秦东的日子。

    在两人的治理之下,曾经贫穷落后、混乱动荡的秦东之地,如今已然有了一片大治之象。

    “昔日初见之时,孙伯灵便对鞅兄的治政之能敬佩不已。”脸上同样浮现了满满的怀念,孙伯灵带着几分感慨说道:“若非鞅兄当年之功,秦东哪里又会有今日的景象。”

    看似互相吹捧,实则追忆当年的话语声落下,公孙鞅与孙伯灵相视之间一缕笑容已然浮现。

    “伯灵兄……”

    “鞅兄……”

    “让我们满饮此爵。”

    “请!”

    大殿之中所发生的一幕幕,自然逃不过坐在上首的魏罃的关注。

    对于几人之间交谈的内容,魏罃自然是抱着一种乐观的态度看待。

    毕竟今夜这场宴会乃是为了庆功而设立,求的便是一种畅快、求的便是一种开心。

    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魏罃将目光看向了下方的相国公孙颀,轻轻地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爵。

    “相国,与寡人共饮一爵。”

    ……

    魏国这边是一片大胜之后的欢欣鼓舞,另外一些人的心情可就没有那般好了。

    魏军成功覆灭义渠的消息并没有能够隐瞒多久,或者说义渠之地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始终关注着它的秦国。

    也就是在魏国大军回返安邑的同时,一匹自北方而来的战马已然驰入了秦国都城雍城。

    不久之后,这名秦国传令兵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随即便是响了起来。

    “前线有急报送到……”

    此时此刻,距离这名传令兵并不遥远的一间大殿之中,秦公嬴渠梁、右庶长嬴虔、公子少官还有上大夫郑声同时列座。

    这几名位于秦国权力巅峰的大人物的存在,并没有给这间大殿带来什么宽松的氛围,反倒是让周围的空气越发浓重了起来。

    眉头深锁一般紧皱,双眼之中满是疑虑之色,嬴渠梁缓缓抬起了头视线转向了一旁的那道年轻身影。

    “少官,在你看来,义渠……”

    “仲兄,我……”

    未等嬴渠梁将话说完,公子少官便是带着无奈,轻轻地摇起了头。

    “仲兄,不是我秦国没有伸出援手,实在是魏国与义渠之间实力差距太过悬殊。”

    “若以实力来论,他义渠比我秦国都差了一筹,更不用说是与魏国相比了。”

    “更何况此番魏国出动的大军不下十万,其中谋划又何止数年之功,而义渠能够做的只是仓促迎战。”

    “在我离开义渠之时,便已然得到了义渠大军败亡的消息,此番义渠恐怕……”

    没有将自己的话语完全说完,公子少官便又带着几分无奈再次摇了摇头。

    很明显在亲眼见识到义渠内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公子少官看来,义渠已然注定了自己覆灭的命运。

    就在公子少官的这一番评价,为整个大殿之中的气氛更添上几分阴霾的同时,一阵脚步声却是在大殿之外响了起来。

    “报……”

    “启禀君上,义渠边境有消息传来。”

    嬴渠梁此时此刻还沉浸在公子少官刚刚的话语声中,听到耳畔响起的这一声禀报,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声。

    “拿来我看。”

    数息之后,从宫人的手中将那一份竹简接在手中,嬴渠梁还未阅览心中就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妙的感觉。

    双手将这份竹简展开,等到其上的内容完全浮现在眼前,他的眼神立刻便是一沉。

    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嬴渠梁的几人,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心中已然将其上的内容猜了个大概。

    “你先下去吧。”

    “遵令。”

    轻声下令让传令的人退下之后,一旁的嬴虔脸上带着几分关切对着嬴渠梁问道:“渠梁,如何了?”

    将手中的竹简直接递到他的面前,嬴渠梁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大兄、少官还有先生,你们看吧。”

    明显有些兴致缺缺的声音响起,嬴渠梁直接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自顾自地向着殿门处缓步而去。

    这一刻,一股疲惫,一股深深的疲惫逐渐在嬴渠梁的心头涌起。

    当他还是秦国公子的时候,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如何能够在从公父嬴师隰接手秦国之后,将秦国治理得日渐强盛。

    可是等到这一个秦国真正交到了他的手中之时,当初的雄心壮志已然一去不复返,剩下的只有心中那深深地无力感。

    甚至还没有等他真正从公父嬴师隰离世的痛苦之中摆脱出来,魏国这个坐落在秦国东方的大敌便已经抓住了时机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义渠,这个秦国名义之上的敌人,并没有倒在秦国的手中而是覆灭在了魏国大军的重甲之下。

    义渠如此覆灭的影响,无论是对于秦国亦或是对于整个天下都无疑是深远的。

    双眼渐渐从疲惫之中脱出,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嬴渠梁脸上的神情重新恢复了凝重。

    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从来都不会被困难轻易打垮,而前世那个鼎力支持商鞅变法的秦孝公无疑是这样的一位君主。

    视线从天际的幽远之中脱出,嬴渠梁转身过来看向了身后的三人。

    面对着那三张充满关切的脸庞,嬴渠梁随即沉声说道:“大兄,随我来。”

    “好。”

    跟随着嬴渠梁的脚步,嬴虔来到了大殿的一边,那里此刻正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

    右手缓缓摸向腰间,一柄随身的短剑出现在了手中,嬴渠梁毫不犹豫地将其扎在了地图之上书写着秦字的地方。

    “大兄,我秦国已然到了最为危急的地步。”

    “六年之前,秦东之地尽数被魏国所夺取,我秦国的东方已然几乎无险可守。”

    “六年之后,义渠之地同样被魏国所夺取,我秦国所要面对的敌人从此将会从四面八方出现。”

    说话的同时,嬴渠梁的目光顺着手指扫过了地图的上方,那里原本属于义渠的土地此刻已然化为了魏国的土地。

    “原来的东方将会从今日之后变为东方、北方、乃至西方,我们甚至来不及确认对方会从哪里来?”

    嬴渠梁此刻的脸上已然充满了凝重,双眼之中尽是担忧的神情。

    “大兄,你是我秦军的主将,你有信心守住我秦国的疆土吗?”

    “莪……”

    嬴虔在这一刻很想说自己能够做到,但是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

    看着地图之上那几乎是被魏国疆土三面包围的秦地,嬴虔的心中忽然爆发出了一股怒火。

    “魏国!”

    这一刻,战场之上曾经与魏军交手的一幕幕在脑海之中不断上演,嬴虔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渠梁,不说什么别的,当魏军进攻我秦国的那一日,我嬴虔身为一个秦人一定冲锋在前。”

    看着视线之中的灼灼目光,望着那一张坚毅的神情,嬴渠梁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下一刻两兄弟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大兄……”

    “渠梁……”

    两兄弟之间这份无言的承诺持续了许久,随后嬴渠梁的目光却是转向了在场的另外一人,一个自始至终从未开口的人。

    “先生,渠梁还未登位之时,先生便曾经说过若想使我秦国强盛,要想若想使我秦国洗雪魏国带给我们的耻辱,唯有一条路。”

    “那就是变法!”

    双眼之中闪过坚定,那是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嬴渠梁就这么看着面前的郑声。

    “先生,嬴渠梁决意变法!”

    ……

第二百七十章 朝堂议论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安邑魏国宫室的大殿之上,魏侯魏罃的啧啧赞叹声,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片刻之后,魏罃放下了手中这份帛书,目光从下方的一干朝臣身上划过。

    “诸卿可知,寡人手中这份帛书来自何处?”

    声音落下之后,魏罃并没有等待下方的朝臣站出来应答,而是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

    “寡人手中的这份来自秦国,说的是新晋秦公嬴渠梁有意效仿我魏国李悝相国当年的举措,以变法增强秦国国势。”

    魏罃就这么将手中帛书之上的内容简单叙述,他脸上的神情也由刚刚的面带笑容,换成了此刻的几分凝重。

    虽然通过这些年来的努力,如今的秦国在与魏国的争锋之中可以说是完全落入了下风;

    但是对于这个地处魏国以西的对手,魏罃心中却是自始至终没有半点的放松。

    要知道前世正是这个他曾经小看的秦国,在魏国国力遭受重创之后,给予了他和魏国以最痛苦的一击。

    河西惨败、割地求和那种刻骨铭心的屈辱,魏罃至今都是难以忘怀。

    尽管秦国在六年之前的大战之中已然是遭受了重创,尽管魏秦交战的前线已然向西推移到了泾水一线……

    秦国,依旧是魏罃的心头大患。

    魏罃说出的这一则消息,他脸上的那份凝重,让大殿之中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

    就在一干朝臣面面相觑之时,作为魏国上将军的庞涓却是率先站了出来。

    作为魏国久经沙场的宿将,并且六年之前与秦军交手多次,庞涓对于秦国的态度与此刻的魏罃保持着高度的一致。

    “启禀君上,末将以为新晋秦公嬴渠梁效仿我魏国实行变法,其图谋非同小可。”

    “我魏国若是坐视此番变法推行下去,秦国日后未必不会成为我魏国的心腹大患。”

    “为提前扫除祸患,末将请君上给予我大军二十万,末将必然为君上、为魏国平定秦国。”

    上将军庞涓站出来的这一番表态,立刻在魏国朝堂之上生出了一片哗然。

    在这片被滴入清水而沸腾的油锅之中,一干魏国朝臣或是四目相对、或是互相议论,谈论着关于魏国灭亡秦国的可能性。

    此情此景,倒是令坐在上首的魏罃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前世这样的景象也曾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只不过与前世朝堂众臣们都沉浸在魏国的强盛之中不同,今生魏相公叔痤离世之后,魏国朝堂依旧存在着一位足以维持朝堂的强大人物。

    “上将军说话实在是气魄十足,甚至老臣听来都是热血沸腾。”

    当这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所有人脸上的神情之中都浮现了一抹敬服之色。

    这位在魏国朝堂拥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魏相公孙颀。

    看到公孙颀自群臣最前方的坐席之上起身,缓步来到了过道之上,甚至连上将军庞涓也是向后退了一步。

    要知道当初是公孙颀将他一手拔擢起来,并且这些年来其人所表现出来的高超军略水平更是令他打从心底敬服。

    公孙颀的身形在魏罃面前站定,轻轻回头看了一眼庞涓,双眼之中明显夹杂着几分前辈注视后辈的意味。

    下一刻转身向前对着魏罃躬身一礼,公孙颀依旧是十分沉稳地说道:“启禀君上,臣以为上将军的担忧固然不无道理,但是此刻却不是我魏国向秦国派遣大军与其决战的良机。”

    “义渠之战刚刚落幕,数百里的义渠疆土才收获不久,此时此刻我魏国实在不应该再次对秦国掀起大战。”

    “此刻,我魏国的头等大事应当是全力消化义渠之地。”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公孙颀的一番话语听起来好像没有刚刚庞涓那般震耳欲聋,但犹如一泼凉水一般直接平息了此刻魏国分明有些过于躁动的朝堂。

    朴实得如同邻家农人一般的神情扫过周围众人,眼见着那一张张已然平静下来的脸色,公孙颀再次看向了上方。

    “君上,司马孙伯灵曾向君上献上灭秦方略,这义渠之地既是第一步也是其中重要的一步。”

    “只有将这一步走稳了、走实了,我魏国才能够按照这份方略所规划的那般最终顺利完成灭秦大业。”

    “其中种种,还请君上三思。”一番苦口婆心的话语,公孙颀随即向着魏罃便是躬身一礼。

    作为魏国的相国,公孙颀很清楚此时的魏国无疑是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之上。

    现在魏国所要做的并不是被秦国传出的什么变法所影响,而是按照之前所谋划的按部就班地完成一切。

    等到魏国完全消化了义渠之地,就算是秦国真的完成了所谓的变法,魏国也已然是立于了不败之地。

    公孙颀的这种想法无疑是深谋远虑的,而他也自然得到了朝堂之上一些重臣的支持。

    “启禀君上,臣孙伯灵以为相国所言极是。”

    “六年之前,河西大战之后,魏秦强弱之势已然是难以逆转。此番只要我魏国能够按部就班,秦国疆土迟早会落入我手。”

    “此中种种,还请君上定夺。”

    司马孙伯灵此刻站出来所说出的这一番话语,无疑是代表着他这個灭秦方略的提出者所持的态度。

    魏罃在听完了他的话语之后,脸上凝重的神情渐渐消缓,他的脚步缓缓走到了公孙颀的面前。

    “相国多虑了。”

    轻轻将公孙颀扶起身来,魏罃脸上满是和善的笑容,说出的话语之中也是充满了亲近。

    “寡人心中从来没有此刻对秦国动手的想法,今日不过是对于秦国传出的变法有些好奇罢了。”

    魏罃明确的话语,将相国公孙颀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可也在同时引起了另外一道声音。

    “启禀君上,臣司徒公孙鞅有话要说。”

    在一干朝臣的齐齐注视之下,作为魏国朝堂之上的新面孔,公孙鞅就这么缓步走到了魏罃的面前。

    “君上,臣以为此番秦国新君的变法,实在只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哦?司徒何出此言?”

    脸上带着几分好奇之色,魏罃看向了面前的公孙鞅。

    对于他所拥有的才能,前世曾经狠狠吃了一次大亏的魏罃可是没有丝毫的怀疑。

    魏罃很想知道前世的秦国商君、今生的魏国司徒,究竟又会对此番的秦国变法给予怎样的评价。

    面对魏罃看向自己的目光,公孙鞅脸上轻轻泛起了一丝自信的神情,然后微微地躬身一礼。

    “君上,臣以为一场变法若想成功,必须确保周边环境在整体上是和平的。”

    “昔日魏国变法之时,在外有赵、韩以为盟友,天下之间无人敢于侵犯,这才为李悝相国留下了充分的余地。”

    “再看此刻的秦国,其国土又被我魏国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包围之势,真可谓是大敌环伺。”

    “若是我魏国趁着秦国变法之时发兵,那么新任秦公嬴渠梁就算是想要完成变法,最终恐怕也会是功亏一篑。”

    对于公孙鞅此番说出来的话语,包括魏罃在内的一干魏国众人都表示了赞同。

    此时此刻秦国要想完成变法,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样的局面难道秦国新君嬴渠梁不知道吗?”一道充满着疑惑的声音在魏国的朝堂之上响了起来。

    “当然知道。”视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公孙鞅带着斩钉截铁的话语回复道。

    “从我魏国从秦国传回来的消息来看,这位继位的秦国新君并不是什么昏聩的君主,反倒是颇有雄才大略。”

    “他当然能够明白秦国此刻的处境,甚至他已然深刻地看到了我魏国对于秦国的威胁就在眼前。”

    “这就是臣说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原因。”

    视线再一次地看向了魏罃,公孙鞅双眼之中满是自信的神情,“君上,在我魏国几乎是三面夹攻的强大压力之下,秦国已然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前次大战的失利证明,盟友或许能够为秦国牵制我魏国一时,但是一旦大战再起最终还是要看秦国自身所拥有的国力。”

    “这也是秦国新君嬴渠梁会选择在此时此刻变法的原因,只因为这是他或者是秦国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公孙鞅的一番话语令魏罃陷入了思索,他开始试着将自己放在嬴渠梁的位置去思考这一切。

    不变法,秦国国内或许不会掀起什么波澜,但迟早一天会遭遇魏国大军的三面夹攻而无力抵抗。

    变法,秦国国内势必掀起惊涛骇浪、甚至还会有魏国这个对手趁火打劫。

    但是相比较于安于现状,坐等被魏国所吞灭,前世那个鼎力支持商鞅变法的秦孝公无疑会坚定地选择后者。

    沉默在大殿之中持续了许久,魏罃缓缓抬起了头,对着公孙鞅轻声问了一句。

    “司徒,你认为秦国的此番变法能否成功?”

    “启禀君上,臣不敢下定论,一切只能拭目以待。”

    正如公孙鞅所说的那样,对于这一场发生在秦国的变法,身处魏国的他们能够做的只有拭目以待。

    前世的秦国与今生的秦国,前世的秦孝公与今生的秦国新君嬴渠梁,前世实力强劲的秦国老世族与今生被极大削弱的秦国世族……

    前世的种种与今生的一切真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也是因为如此这场发生在秦国变法的命运则是显得有些扑朔迷离。

    只是在嬴渠梁这个拥有着雄才大略君主的坚定支持之下,在魏国这个宿敌的虎视眈眈之下,秦国的变法还是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起来。

    “鞅兄,你真的不知道秦国变法的结局如何吗?”

    魏国都城安邑城内的一间酒肆之中,身为上大夫的申不害与老友司徒公孙鞅是相对而坐。

    将一爵美酒饮入腹中之后,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酒爵,回忆起这些日子以来不断传回的秦国消息,申不害的目光却是灼灼地看着面前的老友。

    望着对方脸上的神情,特别是双眼之中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公孙鞅的嘴角也是勾勒出了一丝弧度。

    “不瞒不害兄,鞅却是以为此番秦国变法成功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哦!”

    脸上带着一抹好奇,申不害从一旁取过了一坛美酒,在公孙鞅面前的酒爵之中添上了美酒。

    “倒要领教鞅兄的高见了。”

    公孙鞅看着申不害将这一番动作完成,面带笑容举起了身前的酒爵,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一饮而尽。

    “美酒。”

    “砰”的一声,酒爵之声落下,公孙鞅对着申不害同样也是对着自己轻声诉说了一句话。

    “只因为秦国世族力量太小,而秦国新君手中拥有着足够的力量。”

    其实这一场秦国变法与其说是从现在开始,倒不如说是从公元前385年秦献公回返秦国继位之时便已然拉开了序幕。

    秦献公在此前已然为自己的后来人打下了不错的基础,嬴渠梁正在做乃是秦献公嬴师隰事业的延续。

    这一场秦国变法归根究底乃是秦国国君与世族之间的博弈。

    而甘龙这个在朝堂之上的领军人物死后,世族究竟还能够推出怎样德高望重对手来与嬴渠梁这个新君较量呢?

    魏国刚刚结束的义渠之战,固然使得魏国在战略上更加有利于秦国,也无疑是给了秦国变法以短暂的时间。

    公孙鞅有理由相信,嬴渠梁在未来的数年之内,至少能够取得一些初步的变法成果。

    说起秦国正在如火如荼地变法,公孙鞅的注意力忽然转向了国内,落在了自己曾经所说的那些事情之上。

    “不害兄,还记得你我曾经便如同今日这般,借助着美酒助兴畅谈着魏国所存在那些的弊端吗?”

    “当然记得。”

    手中端起一樽酒爵,双眼之中满是怀念的神情,申不害对着公孙鞅轻声回应道:“你当年不是说魏国有三大弊端。”

    “其一、政令无法有效执行;其二、人才不能得到任用;其三……”

    顿了一顿,申不害若有深意地加重了几分:“魏武卒战力无法持续。”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公孙磨剑

    公元前409年,魏文侯魏斯任命卫人吴起为主将,全权负责魏国对于秦国河西之地的攻略。

    吴起不负魏文侯对其的信任,仅仅耗费了两年的时间,就从秦国手中全取了河西之地。

    为了应对秦国沿着洛水所修筑的防线,魏文侯特别在河西之地设立西河郡。

    经由魏文侯麾下重臣翟璜的举荐,在河西之战中立下大功的吴起,最终成为了魏国首任西河郡守。

    吴起在抵达河西之地后,一方面大力宣扬教化,收揽河西之地的人心。

    另外一方面,则是勤练士卒、修城筑墙,积极应对西边秦国的威胁。

    作为被后世之人认可的“兵家亚圣”,吴起不仅仅在军略之上有不俗的造诣,其练兵的才能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在河西之地所驻扎的魏军将士之中,吴起以极高的标准选拔精锐。

    在严苛而有效的训练、沉重而又精良的兵甲,以及丰厚赏赐等一系列工序的磨砺之下,一柄吴起手中最为锋利的利刃铸成了。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强兵,魏武卒。

    魏武卒这柄利刃初次出鞘,便向天下展现出了它无与争锋的强大。

    公元前389年,秦惠公嬴仁为夺回河西之地,率领秦国举国之兵攻打河西重镇阴晋。

    这个时候,魏国上下是一片惶恐,甚至连魏武侯魏击心中都认为魏国恐怕无法挡住秦国举国一击。

    当天下各国都在看着秦国怎么一雪前耻的时候,作为西河郡守的吴起站了出来。

    他以五万魏武卒为矛头,辅以战车五百乘、骑兵三千人,完成了一场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

    阴晋一战,数十万秦军将士遭遇了一场惨败,自此之后秦国二十余年没有向东。

    魏武卒这柄利剑一出鞘,便展现出了属于它的锋芒,只可惜能够使用它的人却是不多。

    自从吴起受到魏武侯的猜忌而逃亡楚国,魏武卒依旧还是那支精锐,只是所取得战绩却是寥寥。

    直到当今魏侯魏罃继位,魏国连续对韩、赵、秦等周边强敌用兵,魏武卒在公叔痤、庞涓这种良将的统率之下才终于焕发了属于它的锋芒。

    手中酒爵举起落下之间,听完了公孙鞅对于魏武卒如数家珍地介绍,申不害心中的好奇却是被勾了出来。

    “昔日鞅兄曾经说过,魏武卒战力固然强大,却是难以持久。到了如今,鞅兄已然身居司徒高位,不知道可还认同当年所说的话?”

    公孙鞅听着耳畔申不害的询问,轻轻放下了手中举起的酒爵,脸上勾勒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对于当年的评价,我今时今日却是有了几分不同的看法。”

    公孙鞅从申不害的面前站起身,从几案之后一步步地走到了窗边。

    注视着窗外街道之上的人来人往,公孙鞅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良久的沉默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公孙鞅转身重新看回了申不害,他的双眼之中爆发出了一股无比锐利的光芒。

    “不害兄,我以为此刻的魏武卒战力,甚至比我当年评价的还要不如。”

    “当今天下若论强兵,首推我魏军甲士;魏军甲士若选精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魏武卒。”

    “时至今日,魏武卒已然成为了我魏国强军的一個象征,可是魏武卒的战力真的就那般强大吗?”

    公孙鞅问出的问题,令几案之后的申不害,立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魏武卒的强大,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这几乎是一支由魏国举国之力供养的精锐。

    只是除却他精良的兵甲、丰厚的待遇,只以如今的实际战力来论,魏武卒真的就那般天下无敌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公孙鞅、申不害乃至魏国之中的一大批人心中都有几分猜测。

    那些远的不说就说此次出战义渠的河西、秦东两军之中的精锐,在战场之上的表现恐怕就不一定比魏武卒差多少。

    沉默了良久之后,申不害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了面前的公孙鞅,“照鞅兄的意思,魏武卒这支精锐难道应当取消?”

    “当然不是,魏武卒应该要成为我魏国手中一柄最锋利的长剑。可是成军数十年来,魏武卒却是失去了它原有的锋芒。”

    眼前仿佛浮现了什么,心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公孙鞅的脸上几分凝重渐渐生出。

    “曾经的精锐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沉沦,昔日的战意随着丰厚的待遇而消磨,魏武卒这柄长剑身上如今已然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斑斑锈迹。”

    公孙鞅的声音在两人之间久久未散,一股针对魏武卒的感叹在两人之间徘徊。

    就在这一段对话发生之后不久,一份奏疏却是出现在了魏侯魏罃的手中。

    注视着奏疏之上书写下的公孙鞅、申不害几个篆字,一股凝重的神情同样出现在了魏罃的面容之上。

    正如公孙鞅所说的那样,魏武卒确实是魏国手中一柄最为锋利的长剑。

    在经历了桂陵、马陵之战的惨败,失去了这柄最为锋利的长剑之后,魏罃已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魏国的渐渐沉沦。

    如今,从公孙鞅、申不害两人的奏疏之上,看到了魏武卒存在的弊病,魏罃心中又如何会不重视呢?

    只不过凝重的神情并没有在魏罃的脸上存在太久,很快他的双眼之中却是逐渐恢复了平静。

    既然利剑此刻已然生锈,那么为什么不将它重铸,让这柄魏国手中最为锋利的长剑重新焕发属于自己的锋芒。

    至少如今的魏国依旧还是天下之间的第一强国,至少留给魏国重铸这柄利剑的时间还很充裕。

    轻轻将这份奏疏卷起,双手郑重地将其放在一旁,魏罃的头缓缓抬了起来。

    “来人啊。”

    “君上。”

    魏罃的声音刚刚落下,一旁侍奉的宦者令已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传寡人之命,召司徒公孙鞅、上大夫申不害还有司马孙伯灵明日入宫觐见。”

    “哦,对了,明日将三人觐见的地点安排至宫中校场。”

    “遵令。”

    ……

    翌日,三辆马车停在了安邑魏国宫室的宫门之前,公孙鞅、申不害以及孙伯灵三人的身影最终站在了一处。

    “不害兄,鞅兄。”

    孙伯灵看着面前出现的熟悉身影,赶忙招呼着来到了两人的身旁。

    目光从周围轻轻扫过,眼见着这里已经没有了别人,孙伯灵有些好奇地询问起来:“不害兄、鞅兄,不知道两位可知道君上今日召我等三人入宫,究竟所为何事?”

    此时此刻孙伯灵是一头雾水,公孙鞅、申不害两人相对而视之间,一抹会心一笑同时出现在了两人脸上。

    如果他们没有猜错的话,今日魏罃之所以会将他们召来,应该就是因为昨日呈送的那份奏疏了。

    未等公孙鞅、申不害向孙伯灵多作解释,宦者令领着十数人已然来到了三人面前。

    “见过司徒、司马、上大夫。”

    带着明显的谦卑向面前三人躬身一礼,宦者令轻轻向后退了一步,作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君上已经在宫中校场等待三位,三位请随我来。”

    公孙鞅三人在宦者令的带领之下,穿过了眼前重重的宫室,来到了宫中的校场。

    令公孙鞅三人有些意想不到的是,片刻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不是往日君位之上的魏罃。

    只见此时此刻的魏罃已然换上了精良的铠甲,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端着一架弩。

    强劲有力的弩弦、造型精巧的发射机构、闪烁着森森寒光的弩矢更是直直地对准了前方百步之外的标靶。

    伴随着魏罃的手指扳动强弩悬刀,强劲有力的弩弦便是一阵的震荡,紧接着弩箭在巨大力量的推动之下直射而出。

    锋利的弩矢划破了百步的距离,沉闷的声音随即响起,下一刻只见百步之外的标靶已然被深深没入。

    “彩!”

    魏罃此番的表现,立刻引起了全场人的瞩目,一道喝彩之声更是情不自禁地响了起来。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来,宦者令以及他身后所站着的公孙鞅三人,就这么出现在了魏罃的视野之中。

    “启禀君上,司徒、司马、上大夫到了。”

    “寡人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到宦者令接受了魏罃的命令退了下去,公孙鞅三人已然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臣等拜见君上。”

    “三位卿家快快请起。”

    右手轻扶示意三人起来,魏罃脸上立刻露出了一道和善的笑容,“三位以为刚刚寡人的射术如何?”

    “自是精湛。”

    三人之中的申不害率先回应,而在说完之后他的目光便是被魏罃手中的强弩所吸引。

    申不害在打量了好几眼之后,当即带着几分猜测说道:“君上知道臣在韩国曾经担任过小吏,也曾听说过韩国弓弩的强劲,莫非……”

    魏罃听完了申不害的话语之后,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了起来。

    “上大夫猜测的不错,这架强弩确实是来自韩国。”

    “三位卿家……”

    目光从前方三人脸上扫过,魏罃嘴里却是话锋一转,“若是这强弩能为我魏国所用,我魏军战力能否更强盛几分?”

    魏罃的问题被抛出之后,三人之中主掌魏国兵事的司马孙伯灵当即上前一步。

    “君上,这架强弩可否让臣一观?”

    “这又有何妨?”

    魏罃脸上笑容没有半点变化,随手便将手中这架强弩递到了孙伯灵的面前。

    从魏罃的手中接过了那架强弩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百步之外那几乎被射穿的标靶,孙伯灵开始从一个大军统帅的角度评价了起来。

    这架强弩比如今魏军之中装备的发射更加简单,威力却是更胜三分,若是魏国能够成功仿制并大规模装备军中,魏军战力势必会更加强大。

    想到这里孙伯灵连忙向着魏罃躬身一礼,将手中的强弩重新递了回去。

    “启禀君上,臣以为这架韩弩对比我军装备确实是更为先进,若是我魏国能够成功仿制,我军战力势必会更加强大。”

    “嗯。”

    魏罃听完了孙伯灵的回答,带着满意看了他一眼,“既然司马如此说,那么此事寡人就交由司马处置。”

    “另外,从这架韩弩之上寡人以为韩军对比我魏军而言,在兵甲器械之上确实是有几分可取之处。”

    “为了增强我魏军战力,司马可以多多关注韩国乃至天下诸侯,无论是技术亦或是人才,我魏国都是愿意接受的。”

    魏罃将这一句话说完,目光移向了一旁站着的申不害,“上大夫对于韩国比较熟悉,这件事情今后司马可向上大夫请教一番。”

    就在魏罃将这几乎是推心置腹的话语说完,孙伯灵申不害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当即躬身一拜。

    “臣等谨遵君上之命。”

    这个时候,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孙鞅,却是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启禀君上,臣以为兵甲器械固然能够增强我军战力,但是兵甲器械的领先不过只是一时罢了。”

    “君上若是想要魏军战力真正冠绝于诸侯,就必须要从壮硕根本做起。”

    默默等公孙鞅将这一番话说完,魏罃却是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激动的模样。

    转身重新看向了前方的标靶,脑海之中开始回忆昨日看到的一个个篆字以及前世所经历的种种,魏罃脸上的神情依旧是那般的平静。

    只是将手中强弩放于脚下的过程之中,那微微有些颤抖的右手,却是隐隐体现出了此时此刻魏罃内心之中的几分不平静。

    弩弦上好之际,魏罃就这么看向了一旁的公孙鞅,“何为壮硕根本?”

    “昔日魏武卒因为什么而强大,靠的是精良的兵甲亦或是严格的训练吗?”

    “不,臣以为魏武卒之所以强大,其根本是丰厚的待遇、是魏国所许下的承诺。”

    斩钉截铁地说完这一切,公孙鞅对着魏罃无比郑重地躬身一拜,“臣请在军中全面推行军功爵制,以壮硕我魏国军队之根本。”

    公孙鞅说完之后,沉默在众人之间弥漫,直到又是一道沉闷的声音在几人之间响起。

    目光注视着前方的标靶,魏罃淡淡的声音出现在了耳畔,“去做吧,不要有所顾虑。”

    “臣公孙鞅,多谢君上信重。”

    ……

第二百七十二章 推心置腹

    魏国,都城安邑,司徒府。

    府邸门前,一辆马车静静停驻;车厢旁边,一道身影默默矗立。

    此时此刻的魏国司马孙伯灵已然褪去了往日沙场之上的风采,如同一名普通游学士子一般站在原地。

    望着前方自有一派气势的司徒府,回忆着昨日宫内的那道身姿,孙伯灵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情。

    壮硕魏军根本,磨炼长剑锋芒。

    虽然已经是几年没有见面,但是昔日的秦东郡守公孙鞅,依旧是那般的气魄十足。

    就在孙伯灵心中回忆着昨日种种之时,前方紧闭的府门却是在一阵木头的挤压声中缓缓开启。

    视线顺着耳畔出现的声音看向前方,孙伯灵的嘴角却是不禁勾勒出了一许笑容。

    “故友上门,鞅却是慢待了。”

    听着耳畔这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孙伯灵好像是回到了秦东一般,当即便是快步上前。

    “孙伯灵,见过司徒。”

    未等孙伯灵躬身而拜,他的手臂之上立时出现了一股莫大的阻力让他身体再难向下。

    在这股力量的持续发力之下,孙伯灵被缓缓扶起身来,公孙鞅以及他脸上的灿烂笑容顿时映入了他的眼帘。

    “伯灵,如此可就见外了。”

    一道半是嗔怪、半是亲近话语声落下,公孙鞅不由分说便拉着孙伯灵的手径直向着府邸之内走去。

    “凭借你我之间的关系,我却是早该上门拜访,无奈这些日子公务实在繁忙。”

    “既然今日你伯灵来到我这里,那么我自当好好款待你这位多年未见的故友。”

    跟随着满腔热情的公孙鞅,孙伯灵被一路拉到了府邸的正厅之内。

    双手将孙伯灵死死地按在坐席之上,公孙鞅大踏步地向着门外走去。

    “来人啊,取美酒来,我要与故友一醉方休。”

    公孙鞅一声令下,正厅之间一阵脚步匆匆,没有多久美酒与佳肴便在两人之间摆上了。

    等到孙伯灵从这一切之中反应过来,他的面前已然多了一樽被盛满的酒爵,以及对面遥遥敬向自己的公孙鞅。

    主人家拳拳款待之心,自己这个做客人的又如何能够推却呢?

    一念至此生性本就豁达的孙伯灵,索性举起了自己身前的酒爵郑重回应了公孙鞅一礼。

    “请!”

    “请!”

    清澈的酒水如同泉水一般落下,甘洌的美酒在胸腹之中流淌,这一刻孙伯灵只觉得一股畅快之意顿生。

    “美酒!”

    赞了一声刚刚被一饮而尽的琼浆,望着对面坐着的公孙鞅,一股莫名的怀念却又涌现在了孙伯灵的心头。

    昔日,公孙鞅与孙伯灵共同执掌秦东之时,两人也曾在闲暇之际如同今日这般痛饮。

    任凭美酒入腹,纵览天下风云,那时相投的两人是何等的兴致高昂。

    只可惜往日的美好已然如同滔滔洛水一般向南而去,曾经共事的两人也是因为君命而各奔东西。

    曾经作为秦东郡尉的孙伯灵成为了秦东大营的主将,而昔日担当秦东郡守的公孙鞅则是调任西河郡守。

    一别数年,两人都分别经历了种种不同的风景,直到今日才终于有机会如同当年一般对酒高谈。

    “砰”的一道沉闷声响,孙伯灵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酒爵,视线灼灼地望向了对面。

    “鞅兄,还记得我们在秦东之时吗?”

    “当然记得。”

    孙伯灵的一句问话将公孙鞅也拉入了回忆之中,视线落在手中的酒爵之上,他的右手在有些斑驳的青铜图案上不断摩挲着。

    伴随着一阵阵清晰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公孙鞅声音有些低沉,“那时你我一见如故,短短一夜之间便已然交心。”

    “再后来我掌政务、你管军事,我们携手在那秦东大地之上好好地大干了一场。”

    又是“砰”的一道响声在两人之间生出,公孙鞅缓缓抬起了头,目光稳稳地落在了对面。

    “如今我奉君上之命主管军功爵制的推行,你是主掌军略的司马,有没有想要与我一道……”

    声音在这一刻停息,公孙鞅的视线与孙伯灵的目光交汇一线,一道无比郑重的神情浮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再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公孙鞅如此开门见山、不带半点犹豫地邀请,立刻便让孙伯灵的心中生出了一股豪情。

    曾几何时,他也是被对方的话语所感染,义无反顾地跟随在他的身后。

    还记得,那一次两人携手,乃是为了授田制在秦东之地的推行。

    这一次,为了军功爵制在魏军之中全面推行、为了重新磨炼出一柄锋利的长剑,面前的那道身影再次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作为意气相投、志向相合的故友,他又怎么能够拒绝,他又怎么会拒绝呢?

    没有多少言语之上的回复,孙伯灵举起了一旁的酒壶,将自己面前的酒爵斟了个满。

    酒爵并没有多少分量,但在此刻的孙伯灵看来,它却是有千钧之重。

    将着千钧的重诺无比郑重地举在面前,孙伯灵看向公孙鞅的目光之中多了一抹笑意。

    那是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那是一抹令公孙鞅无比熟悉的笑意。

    “鞅兄,请!”

    笑意在眼前久久不散,声音更是到了耳畔,明白孙伯灵意思的公孙鞅当即便同样斟满了自己面前的酒爵。

    “伯灵,请!”

    两人之间没有什么长篇大论的交心,一切承诺只在那两爵甘洌的美酒之中。

    等到美酒的气息自酒爵之中灌入两人胸膛,相识之间各自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房间之中响起,两人之间数年未见的陌生感到了此时已然只剩下知己相交的一抹欢悦。

    许久之后,等到美酒饮尽、等到佳肴入腹,孙伯灵跟随着公孙鞅的脚步一路来到了后院书房之中。

    “军功爵制若想在魏军全军推行,所要兼顾之事可谓浩如烟海。我倒是以为鞅兄若想将此事变成现实,不妨选取一点先行实施。”

    “由一点突破进而连成一线,由一线贯通进而顺畅全局,则军功爵制自然水到而渠成。”

    望着在自己对面侃侃而谈的孙伯灵,公孙鞅的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了起来。

    虽然两人的长处并不相同,但是万事万物的法则之间却是融通的,公孙鞅当然能够听清孙伯灵话语之中所包含的智慧。

    对于这份智慧,公孙鞅是从心中感到钦佩的;对于这份善意,公孙鞅同样是从心底感到了浓浓暖意。

    有一挚友,此生何求?

    孙伯灵的建议声在书房之内存在了许久,等到他将自己胸中所想完全吐露,公孙鞅这才开始说出自己针对此事的谋划。

    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只听公孙鞅沉声说道:“没有想到伯灵你的想法,倒是与我暗合。”

    “哦!”

    好奇的神情出现在孙伯灵脸上,一個问题当即便是脱口而出,“那么鞅兄准备从何处着手?”

    这个问题刚问出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孙伯灵脸上便是生出了一抹异色。

    “莫非是魏武卒?”

    “正是魏武卒。”

    一问一答几乎在同时发出,公孙鞅与孙伯灵两人的想法在这一刻再次契合在了一处。

    这一次望着对面的同道之人,公孙鞅缓缓从坐席之上站起,脚下步伐向着书房那道敞开的大门走去。

    “魏武卒经由昔日西河郡守吴起一手训练而成,到如今已然过去了数十年。”

    “曾经这支由严格的训练、精良的兵甲以及丰厚的待遇所装备而成的精锐乃是魏国手中一柄最为锋利的长剑。”

    “可惜锋利的长剑会被岁月所侵蚀,精锐同样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腐朽。”

    “时至今日魏武卒战力或许仍旧犀利,但是它已然在一天天地腐朽,而我魏国却仍旧要耗费无数钱财来供养这支大军。”

    一句句话语如同一道道墨笔,公孙鞅已然将魏武卒昔日的辉煌、如今的困境勾勒完毕。

    声音到了最后,公孙鞅幽幽的声音缓缓出现在了书房之中,“若是有朝一日魏武卒在战场之上沉沦,那么……”

    虽然公孙鞅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但是孙伯灵已然能够看清楚对方所描绘出来的未来。

    若是真的如同公孙鞅所说的那样,魏武卒真的在战场之上全军覆没甚至只是遭受到了重创;

    那么等待魏国的绝对会是一场浩劫,甚至强盛的天下霸主也会因此而沉沦。

    一切只因为魏武卒在魏国所占的分量实在是太重,而这就是后世大贤荀子所评价“危国之兵”。

    将一切都想清楚了之后,孙伯灵同样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他默默地来到了公孙鞅的身后。..

    “鞅兄准备如何来挽救魏武卒的危局?”

    耳畔响起从身后传来的这一声询问,公孙鞅缓缓转过身来,开始将自己胸中对于魏武卒乃至整支魏军方略娓娓道来。

    公孙鞅首先要做的就是缩减魏武卒这支大军的数量。

    成军数十年以来,魏武卒始终代表着魏军战力的最高水平,也是魏军在战场之上克敌制胜的一把利刃。

    在魏国军方乃至朝堂大多数人看来,这样的军队自然是越多越好,这也就导致了魏武卒的数量一扩再扩。

    特别是当今魏侯魏罃继位以来,伴随着魏武卒在各处战场之上所取得的骄人战绩,魏武卒的数量已然从当初的六万增长到了如今的十万大军。

    魏武卒数量的增长在旁人看来或许是一件好事,但在公孙鞅看来十万魏武卒对于魏国来说实实在在是一个无比沉重的包袱。

    这个包袱会让魏国向前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甚至到最后会将供养它的整个魏国都拖入深渊之中。

    所以,缩减魏武卒数量已然是刻不容缓。

    十万魏武卒实在是太多,五万人同样也不少,至少要将其缩减到三万人。

    公孙鞅的上下嘴唇一碰,原本的七万魏武卒就将被削减,要知道这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七万人。

    按照原来魏武卒所遵循的命令,你只要加入魏武卒了,那么你一辈子都会是魏武卒。

    除了魏武卒本身所享有的丰厚待遇之外,你会得到魏国赐予你的一片土地,这片土地从此之后便属于你家了。

    无论你的后代是否还有人加入魏武卒,这块土地都将会归属你家。

    所以,一名魏武卒所代表的绝对不是一个人,而很有可能是一个人数不小的家族。

    这就引出了公孙鞅所要执行的第二个手段,那就是将魏武卒世代相传的土地与特权削弱。

    在公孙鞅的计划之中,魏武卒自己享有丰厚的待遇这本无可厚非,这是他们从战场之上拼杀出来的。

    只是魏武卒本人享受这种待遇与特权可以,他没有军功的后代享受这一切却应该是被绝对禁止,至少也是应该要被大力削弱的。

    要想享受和父辈一样丰厚的待遇也可以,那就需要你用手中的刀剑去拼杀,这样你才有资格享受这一切。

    当然,不仅仅是那些魏武卒的后裔,那些年老的魏武卒同样要受到限制。

    这就是公孙鞅所要作出改变的第三点,那就是魏武卒年老或者战力受损之后所要执行的退出机制。

    魏武卒是魏军之中最为锋利的一柄宝剑,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去面对那些最为危险的局面。

    成军之初,那些严格按照标准所选拔出来的魏武卒所组成的精锐之师,面对敌人之时自然能够做到无往而不利。

    只不过伴随着年岁的苍老,伴随着伤病不断地累积,曾经强大的魏武卒已然没有了昔日那般耀眼的锋芒。

    虽然如今仍然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补充,但是如今的魏武卒更像是一位逐渐走向衰老的老人,虚弱已然成为了一种不可避免的趋势。

    在公孙鞅看来,如果想要挽救如今魏武卒的颓势,那么就要以绝大的毅力剔除掉那些腐朽。

    在孙伯灵的面前,公孙鞅一句句地将自己心中所想推心置腹地说了出来。

    而这一切听在孙伯灵耳中,只剩下了两个字。

    “残酷!”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庞涓上门

    公孙鞅的一句句话语在胸中回荡,孙伯灵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缩减魏武卒编制、削夺魏武卒后裔待遇、建立起魏武卒退出机制……

    公孙鞅刚刚所说出的每一条方略,就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利刃,刺向了魏武卒这具病体之上的腐败。

    如果一切真的能够按照公孙鞅所设想的顺利推行,那么魏武卒未必不能展现出昔日的锋芒。

    可是伴随着一条条方略的实施,其上如同切肉削骨一般的文字,也必然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默默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望向面前站立着的公孙鞅,孙伯灵心中不由生出一番五味杂陈。

    与其共事秦东的那几年,孙伯灵已然对于公孙鞅有了深刻的了解,他知道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对方前进的意志。

    可是他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公孙鞅就这么走下去,前路无疑便是一条荆棘丛生。

    “鞅兄,你明白你的这些方略如果泄露出去,将会在魏国朝野引起怎样的风波吗?”

    孙伯灵问出的这一句话语,令公孙鞅脸上露出了几分难看的神情,可是瞬息之间一道笑容出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在孙伯灵看来,那道笑容之中既有着豁达,也同样充满着坚定。

    “伯灵,鞅出身卫国公族,虽然只是一脉旁支,但是如果想要富贵一生却也不难。”

    “只是我却是从来没有想过去过那样的生活,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一定要有所作为。”

    “怀着胸中的这份信念,我离开了母国卫国,来到了天下士子瞩目的魏国。”

    “五年相府求学,五年地方历练,我终于登上了魏国朝堂。”

    当曾经的记忆与志向一起重新浮现在心头,公孙鞅双眼之中已然只剩下了坚定。

    “伯灵,无论路途有着怎样的艰难险阻、无论前方是如何地荆棘密布,公孙鞅都愿意一直走下去。”

    “哪怕只有公孙鞅一个人……”

    “不,鞅兄,你不是一个人。”

    公孙鞅的声音到了最后逐渐变得有些落寞,没有等到他将话语完全说完,身后孙伯灵的话语就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回头望去那是一张充满着笑容的脸庞,一如两人在秦东栎阳的那個农家小院之中初见一般。

    “鞅兄,你我一见如故,秦东之地的通力合作更是十分愉快。”

    “此番鞅兄志向远大,伯灵虽不才也愿助鞅兄一臂之力,不知鞅兄可愿与伯灵一道。”

    孙伯灵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心声,一边向着公孙鞅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看着自己视野之中出现的手掌,看着对面那一张充满笑容的脸庞,公孙鞅却也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双手递了出去。

    两只强而有力的手掌相交一处的那一刻,公孙鞅、孙伯灵这两个在魏国朝堂拥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正是选择站在了一处。

    接下来,心已经交融在一起的两人,选择重新回到了各自的几案之后。

    一项律令的实施可不仅仅是依靠公孙鞅或者孙伯灵的设想,其中所牵扯的利害用一个复杂是远远无法形容的。

    除了公孙鞅之前针对魏武卒所提出的方略,孙伯灵也开始将自己心中对于此事的看法缓缓道出。

    在孙伯灵看来,公孙鞅选择缩减魏武卒编制的做法无疑是正确的,就算依照魏国如今强盛的国力供养如此一支大军也是十分吃力的。

    但是如此单单一句话语便要缩减七万编制实在是太过严厉,倒不如循序渐进地、一步一步地削减到位。

    首先要削减的应该是那些年老体弱之人,他们明显已经不符合魏武卒当初所设定的标准,也无法完成魏武卒所应该承担的艰巨任务。

    如果能够将这些从魏武卒之中剔除出去,无疑对于魏武卒战力的恢复有着无比积极的意义,也可以为此次魏武卒的变革打开一个突破口。

    接下来,孙伯灵便可以用自己司马的身份宣布在魏武卒之中开战比武,顺理成章地完成对于魏武卒数量的削减和战力的提升。

    除了对于魏武卒数量的削减从一开始的一蹴而就,到此刻的循序渐进之外,孙伯灵同样认为对于魏武卒所开展的变革不应该只有削减。

    孙伯灵提出完全可以依照昔日魏武卒建立者吴起在西河郡的做法,对于魏武卒之中的佼佼者给予更加优厚的赏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既然昔日的吴起都能够以丰厚的赏赐,将一介平民锻炼成为天下强军,那么今日的两人又如何做不到让魏武卒重新焕发出昔日的辉煌呢?

    对于孙伯灵所提出来的想法,其实与公孙鞅接下来所要在魏国军中所进行的改革有相合之处。

    通过这些年来在相府、地方的学习与历练,公孙鞅认为魏国针对军队的投入在天下诸侯之间无疑是名列前茅的。

    这一点,既有当年主持变法的魏相李悝的功绩,也有昔日西河郡守吴起练兵遗留下来的底蕴。

    授田制的推行替魏军士卒初步解决了后顾之忧,李悝变法所带来的强盛国力给予了魏军士卒以丰厚的待遇,而兵家亚圣吴起则是为这支军队注入了滚滚战意。

    这就是昔日纵横天下无往而不利的魏军,也是铸就了魏国霸主之位的赫赫功臣。

    只可惜如何强大的军队也会渐渐沉沦,就算是锋利如同魏武卒那般,也因为种种因素而失去了昔日的锋芒。

    公孙鞅此番奉魏侯魏罃之命所要做的,就是为魏武卒乃至于整支魏军注入一股新鲜的血液,让这柄魏国手中的利剑重新散发出令人胆颤的寒芒。

    这就是公孙鞅此番要做的,这就是他要在魏军之中实行军功爵制的原因。

    其实军功爵制的本质与昔日吴起所倡导有功重赏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它比曾经吴起所做的更加地系统与完善罢了。

    前世的秦军如何能够令天下诸侯胆寒,就是靠着军功爵制这套体系激发出了士卒心中对于胜利、对于爵位无限的渴望。

    战争,就是秦军将士致富的道路;爵位,就是秦军将士改变人生的关键。

    数代经受这样教育所磨炼出来的锋利长剑,如何能够不向天下人展现出它谁与争锋的气魄。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军功爵制所铸就的秦军,便是历代秦王手中最为锋利的长剑。

    ……

    “驾驾驾……”

    一道道嘹亮的催马之声与唏律律的战马嘶鸣一起,将孙伯灵从刚刚与公孙鞅交谈的一句句话语之中拉了出来。

    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拨开车厢的侧帘,他任凭车外安邑的繁华进入自己的双眼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孙伯灵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然走出了司徒府、踏上了回返的路途。

    回想着不久之前自己抵达司徒府时的心境,满是对于故友重逢的期待与畅想。

    再看看此刻他脑海之中所萦绕的场景,随处充斥着公孙鞅对于此番军功爵制改革的看法。

    回想起与昔日秦东之时一般无二的公孙鞅,一个意气风发的身影在眼前久久未曾散去。

    想着想着一抹笑容悄然浮现在了孙伯灵的脸上,与此同时一股喃喃自语出现在了他的嘴边。

    “鞅兄,鞅兄啊……”

    伴随着这股有些复杂莫名的自语声,伴随着前方的哒哒马蹄声,一路而行的孙伯灵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片刻之后,当脚步踏入那座上书“司马府”三个篆字的府邸,孙伯灵没有丝毫停留地直向着后院书房走去。

    当身形在一张几案之后坐稳,孙伯灵轻轻取过了一卷竹简平铺在了身前。

    经过一番简短的思考,提起架在一旁的墨笔游走之间,今日与公孙鞅交谈的画面就这么落在了竹简之上。

    一个个篆字所体现着的,既有公孙鞅对于此番魏武卒变革的看法,也有孙伯灵对于提升魏武卒战力的谋划;

    一片片竹简所代表着的,既有公孙鞅对于此番军功爵制让魏军战力更上一层楼的期盼,也有孙伯灵对于未来魏军战绩的畅想。

    可以说,那一卷卷竹简虽然小,但是凝聚了公孙鞅、孙伯灵两人的智慧结晶。

    墨笔在竹简之上不断地书写着,时间也在一分一秒之间流淌,等到孙伯灵将笔搁下,书房之外的天际已然只剩下了片片残红。

    十分珍视地轻轻吹干了竹简之上的墨迹,不知书写了多久的孙伯灵此刻却是没有半点的疲惫,只有心中无限的畅快。

    恰在此时,一道禀报声出现在了孙伯灵的面前。

    “启禀司马,上将军到了。”

    听到身前侍者禀报的消息,此刻正是心中欢喜的孙伯灵,当即便是面露一片惊喜之色。

    “快请。”

    “师弟莫要多礼,我已经到了。”

    人影虽然未至但是声音已然传来,数息之后一道气势雄浑的身影出现在了孙伯灵的面前。

    此人不是孙伯灵的师兄,如今的魏国上将军庞涓却又是何人?

    看到自己的师兄大踏步地来到自己的面前,孙伯灵脸上的神情更是格外地欢喜。

    只见孙伯灵急忙从几案之后站起,快步走到了对方的面前,“伯灵,见过师兄。”

    “伯灵不必多礼。”

    多年战场之上磨炼出来的强健体魄,让庞涓只是一下就拦住了孙伯灵便要下拜的动作。

    脸上满是师兄弟重聚的灿烂笑容,只听庞涓朗声说道:“原本我早就应该上门了,这不是听说你担任司马不久,公务实在是繁忙,我就没好意思来叨扰。”

    “恰逢我得到了一柄宝剑,今日便想借着这柄宝剑上门,我们师兄弟好好亲近一番。”

    说完这一番话语,跟随庞涓的一名亲卫当即捧着一柄剑柄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看着那柄造型充满着古朴气息的宝剑,再看看面前依旧如同昔日那般亲近的师兄,孙伯灵的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了。

    “如此倒是伯灵慢待师兄了。”

    话落之后,孙伯灵当即将目光转向了一旁侍奉的侍者,“去准备酒宴,我今日要与师兄饮酒、赏剑。”

    “喏。”

    等到侍者躬身一喏并缓步退出书房,孙伯灵与庞涓这一对师兄弟却是各自在坐席之上落座。

    数息之后,双手从那名亲卫的手中接过那柄宝剑,微微用力之间便有一股清越的剑鸣在耳畔响起。

    孙伯灵轻轻打量起手中的这柄宝剑,在书房之中灯火的照耀之下,此刻的剑刃之上却是隐隐散发着幽幽寒芒。

    只这一眼,孙伯灵便已然能够断定,此刻自己手中执着的这柄确实是一柄不俗的利剑。

    “宝剑,实在宝剑。”

    “能够得到师弟如此称赞,这柄宝剑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

    “常言道:宝马配良将,宝剑赠英雄。既然师弟喜欢,那么师兄便将这一柄宝剑赠予师弟。”

    如果是旁人提出将宝剑赠予自己,孙伯灵心中难免会生出几分警惕,可是庞涓却并不在他的戒备范围之内。

    孙伯灵轻轻将手中的宝剑收起,脸上满带笑容看着庞涓,“如此便多谢师兄了。”

    这边眼见着孙伯灵已然将自己带来的宝剑收下,下方的庞涓脸上顿时生出了一丝喜色。

    而没有过去多久,只听他突然几分试探开始打听道:“不知师弟有没有听说,君上有意对我魏军有些心动,似乎还是以司徒公孙鞅为主?”

    对于庞涓此刻抛出的询问,孙伯灵心中却是忽然一动。

    庞涓身为魏国上将军并且领兵多年,其在魏军之中可谓是威望很高,此番公孙鞅若想推行军功爵制也肯定要与庞涓打交道。

    若是能够得到庞涓的支持,那么此番针对魏武卒乃至魏国全军的变革或许能够更加顺利。

    思绪流转到这里,孙伯灵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宝剑,而将自己刚刚书写完毕的一卷竹简握在了手中。

    “不瞒师兄,我与鞅兄在秦东之时便已然熟识,此番君上也确实任命他针对如今的魏军进行一番变革。”

    “就在今日我亲自上门拜访了鞅兄,与他交流此番军队变革一事也有一番心得。”

    孙伯灵将今日种种一番叙述之后,将手中的那卷竹简却是亲手交到了自己师兄庞涓的手中。

    ……

第二百七十四章 矛盾滋生

    从师弟孙伯灵的手中接过那卷竹简,庞涓的心中原本是十分期待的。

    在庞涓心中无论自己的师弟抑或是公孙鞅,这都是魏国朝堂之上的才智之辈。

    他想看看这场由魏侯魏罃授意,公孙鞅和孙伯灵实际执行的魏国军改究竟能够给魏军带来怎样的变化。

    可是伴随着视线在竹简之上移转,庞涓脸上的期待渐渐消失不见,双眼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直到将手中的这卷竹简从头至尾看完,庞涓这才缓缓将其放置在了身前的几案之上。

    此前,孙伯灵所希望得到的表态迟迟没有作出,师兄弟之间却是陷入了一番漫长的寂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之后,庞涓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孙伯灵,眉宇之间满满的郑重之色。

    “师弟,敢问此策是师弟的谋划,亦或是那公孙司徒的手笔?”

    “既有伯灵所思也有鞅兄所想,其中大多数都是我二人曾经商议过的。”

    敏锐地意识到了庞涓语气之中的变化,孙伯灵的话语之中立刻带上了几分询问。

    “师兄,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对于孙伯灵此刻问出的问题,庞涓并没有选择立刻答复,而是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只不过这一阵沉默却是没有刚刚漫长,短短数息之后庞涓的声音便在孙伯灵耳畔响了起来。

    “依我来看,若是此策实行下去,我魏国军心必然大乱。”

    直接将这一个明确的论断抛出之后,庞涓的双眼直直看向了孙伯灵,一抹锐利的光芒更是蕴含其中。

    与师弟孙伯灵因为感受到魏侯气魄而选择来到魏国不同,庞涓进入魏国朝堂的经历则是显得更加戏剧性。

    当年,魏相公叔痤率领上党之兵驰援公子魏罃,庞涓在那个时候成为了魏军的一员。

    之后魏侯魏罃以洗雪耻辱为理由,发动了对于韩国、赵国两個国家的战争。

    正是在这场三晋内战之中,庞涓获得了当时的魏国司马、如今的魏相公孙颀的赏识,逐渐在魏国军中崭露头角。

    而在六年之前的河西大战中,庞涓率领的六万魏武卒可以说是大放异彩,一举奠定了魏国对于秦国的优势。

    庞涓也正是凭借着在这次战争之中的出色表现,最终成为了魏国上将军,跻身魏国军方乃至朝堂高层。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这是百余年后法家集大成者韩非子的一句话。

    从一介庶卒最终成长为一国上将军,庞涓靠的是一场场的优秀战绩,他也是这一句话最好的注解之一。

    回望过去十年以来的魏国军旅生涯,一场场战争的场景在庞涓的眼前重演,一名名将士的身影在庞涓的脑海之中出现。

    渐渐地一抹悲伤出现在了庞涓的心头,他看着面前孙伯灵缓缓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师弟,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魏国何以战胜敌手,何以称雄于诸侯?”

    “靠的是魏军将士的浴血拼杀,其中师兄麾下的魏武卒更可以说是每战冲阵在前。”

    “毫不夸张地说,魏武卒便是我魏国手中的一柄利刃,以强悍的战力击败当面的每一个对手。”

    庞涓这一番自问自答,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落入了孙伯灵的耳中。

    “师兄,我……”

    孙伯灵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视线之中出现的一只手给打断了。

    “我知道朝中有些人看到魏武卒所享受的丰厚待遇,认为这是魏国身上的一个巨大负担。”

    “可是我想说的是,魏武卒所享受的每一份待遇,都是将士们冲阵在前、浴血拼杀杀出来的。”

    “这一点你孙伯灵不能否认,我庞涓不能否认,就连君上也不能否认。”

    如同箭矢一般凌厉的话语在房间之中响起,庞涓、孙伯灵师兄弟之间的气氛也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师兄庞涓,孙伯灵的神情之中充满了复杂。

    庞涓的态度在刚刚的话语之中已然表现的很明显了,他是反对公孙鞅、孙伯灵对魏武卒动手的。

    如果这场军功爵制的改革在魏国实施下去,原本亲密的师兄弟之间必然会爆发冲突,甚至就此站在对立的阵营之上。

    对于自己的师兄庞涓,与他相识多年的孙伯灵可谓是知之甚深。..

    庞涓并不是一个轻易改变的人,一旦他决定了什么事情,那么恐怕不是那么被轻易说服的。

    可是孙伯灵心中也很清楚,这一场针对魏武卒乃至魏国全军的变革必须要持续下去。

    它是魏罃君主意志的贯彻,关乎着魏国未来的事业,更是决定着魏军这支军队的命运。

    如今的情势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洞悉了这一点之后,孙伯灵还想对自己的师兄努力一次,即使明知道最终的结果必然会是失败。

    思绪在胸膛之中流转了许久,孙伯灵的目光缓缓看向了前方的那道身影。

    “师兄说魏武卒是魏国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柄利刃,可否看到这柄利刃已然在被渐渐锈蚀?”

    “师兄作为上将军、执掌魏武卒多年,可否知道魏武卒之中还有多少士卒能够符合当初吴起郡守定立下的标准?”

    “师兄身处魏国朝堂多年,可否了解如今有多少人以魏武卒之名行汲取私利之实?”

    孙伯灵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听在庞涓的耳朵里却是那样清晰。

    同样他问出这三个问题的语气也并不严厉,但是却犹如一柄利剑直接向着庞涓刺了过去。

    时间在两人之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了片刻之后,孙伯灵这才重新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师兄。

    “师兄,此次在军中实行军功爵制,乃是君上的意志。”

    当孙伯灵这一句提醒在耳畔浮现,庞涓的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阵无力感。

    这些年来魏罃虽然倚重公叔痤、公孙颀等重臣,但是其君主的权威并没有因此而有所衰减。

    相反,伴随着对韩、赵、齐、秦等一场场战争的胜利,伴随着魏国霸主地位的重新确立,魏罃的君主权威越来越强盛。

    甚至在魏国一些人的眼中,魏罃如今已然超越了其父魏武侯魏击,颇具魏国开国君主魏文侯遗风。

    拥有这样几乎无人可以撼动的地位,此次由魏罃所支持的军功爵制拥有怎样的未来已然是可以想象的事情了。

    注视着师兄庞涓脸上的神情变化,并由此猜测出他心中的想法,孙伯灵心中对于说服他已然有了几分把握。

    在孙伯灵看来,如今所需要的不过是再添一把干柴,庞涓的心中便能够就此沸腾起来。

    “师兄,师弟此番所要做的并不是折断魏武卒这柄利刃,而是要让其重新绽放出原本就属于它的锋芒。”

    ……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分道扬镳

    “师弟,有些事情我可以支持你,但是这件事情我不会答应你。”

    “你是君上所授的魏国司马,你有你的志向;而我也是君上所封的魏国上将军,我也有我的坚持。”

    ……

    书房之中,孙伯灵独自一人坐在几案之后,一股怅然若失的情感油然而生。

    就在刚刚,他不知道说了多少劝说的话语,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撼动自己的师兄庞军。

    或许正是如同庞涓临走之前所说的那样,孙伯灵有自己想要完成的志向,他同样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默默地坐在坐席之上,孙伯灵眼前只剩下了那一道消失在眼前的身影,他的周围更是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孙伯灵双眼之中的神情逐渐恢复了清明。

    左手取过一卷空白的竹简并将其摊开在几案之上,与此同时他的右手缓缓提起了摆放在一旁的墨笔。

    笔尖在竹简之上留下了一道道笔画,墨笔如同遨游九天的飞龙一般运动着。

    不过片刻之后,一篇即兴而作的奏疏出现在了孙伯灵的面前。

    轻轻吹干竹简之上残留着的痕迹,孙伯灵将这卷刚刚完成的竹简摆在了一旁。

    做完这一切,孙伯灵从几案之后站起,一步步地走到了书房门口。

    望着天地之间的一片黑暗,以及那似乎没有方向的前路,孙伯灵的目光却是越发坚定了起来。

    “师兄,有些事情是师弟必须要去做的。”

    ……

    “驾驾驾……”

    翌日清晨,一阵洪亮的催马之声伴随着哒哒马蹄打破了魏国都城安邑的平静。

    被一名名亲卫护卫在中间,甲胄在身的魏国上将军庞涓此刻正站在战车之上,队伍向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队伍的脚步就快走出安邑之时,庞涓遥看了一眼某个方向,向着周围的亲卫下达了命令。

    “传我将令,停止前进。”

    “喏。”

    上将军一声令下,这支队伍在齐齐的应喏声中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站在停驻的战车之上,左手按住佩在腰间的长剑,庞涓遥遥望向了一个方向久久不曾移动。

    一直跟随在庞涓身旁的这些亲卫很清楚,自己上将军目光所注视的方向之上,坐落着一座特殊的府邸。

    这就是如今的魏国司马孙伯灵的府邸。

    视线一动不动地看向前方,庞涓脑海之中浮现出的都是昨日与师弟孙伯灵交谈的画面。

    渐渐地握着长剑的左手越发紧了,与此同时庞涓双眼之中所散发出的眼神也是越发锐利了起来。

    “师弟,这一次师兄不会站在你这一边了。”

    这一句喃喃自语之后,庞涓缓缓转回了战车行驶的方向,一股属于沙场宿将的威严蓬勃而起。

    “全军听令,目标涑水大营,出发。”

    “喏。”

    ……

    魏国,安邑,宫室之间。

    大殿之内,正批阅着奏疏的魏侯魏罃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一卷竹简,双眼在下一刻缓缓闭了起来。

    思绪在胸膛之中流转,权衡在脑海之中进行,魏罃的眉头越发深锁了起来。

    片刻之后,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魏罃从君位之上走到了一盏昏暗的灯火面前。

    魏罃注视着眼前这盏幽幽的亮光许久,随即右手取过一枚钩子伸向了灯火的下方。

    伴随着魏罃手中钩子的轻轻拨弄,原本有些昏暗的灯火很快便重新熊熊燃烧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魏罃原本深锁的眉头很快消散,一抹笑容出现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恰在此时,这盏灯火所散发的明亮光芒之中,却是悄然浮现了一抹黑影。

    这道黑影出现得是那般突然,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魏罃的身旁。

    对于这一道黑影的出现,魏罃并没有生出多少的惊讶,右手的钩子依旧始终拨弄着面前的灯火。

    沉默在大殿之中一直维持了许久,直到魏罃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

    “这些日子以来,司马、司徒的情况如何?”

    听到魏罃抛出的这個问题,黑影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那看不到的面容之上仿佛能够感受到一抹谦卑之意。

    “启禀君上,司马、司徒这些日子来往可谓十分频繁,两人之间时常商议关于军功爵制的内容。”

    从黑影处得到了这一个消息,魏罃脸上一抹满意的神情随即浮现而出。

    无论是公孙鞅亦或是孙伯灵,都是他所倚重的良才,此番军功爵制改革他也是放心交给了两人。

    魏罃相信有公孙鞅主导、孙伯灵辅佐,魏国即将实行的这一场军功爵制一定会卓有成效。

    得到了这么一个满意的结果之后,魏罃收回了自己拨弄灯火的右手,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事情之上。..

    “安邑城内,这些日子以来可有什么异动?”

    “这……”

    耳畔再次响起魏罃的声音,黑影的语气浮现几分迟疑,随即他再次向着前方走了几步。

    “启禀君上,安邑城内近一段时间之内可谓是风平浪静,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动。”

    “只是就在数日之前,上将军曾经前往司马府上,并在翌日立刻安邑前往了涑水大营。”

    黑影说出的这个消息,令站在他前方的魏罃眉头再次一皱。

    涑水是流经魏国都城安邑的一条河流,其距离安邑不过区区十里,而就在涑水之畔魏国设立了一座涑水大营。

    原本这座涑水大营与魏国所设立的其他大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紧靠魏国都城安邑的地理位置以及魏武卒的进驻则令这座大营多了几分特殊。

    眼见着军功爵制改革就在眼前,身为魏国上将军的庞涓在这个时候前往了涑水大营,这不得不令魏罃心生郑重。

    “此事寡人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喏。”

    魏罃的一声令下,这道黑影迅速消失在了大殿之中,正如他刚刚悄无声息地出现。

    当一切再度归于平静,魏罃再次坐回了自己的君位,沉思之色始终没有消失在他的脸上。

    在这一次的军功爵制改革之中,身为上将军的庞涓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他又会不会对改革的进行产生什么阻碍?

    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了魏罃的脑海之中,更是让大殿陷入了深深的沉寂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魏罃的头抬了起来,他向着大殿之外沉声下令道:“来人啊。”

    “君上。”

    “去请相国入宫,就说寡人与他有要事相商。”

    “遵令。”

    ……

第二百七十六章 浑水摸鱼

    “快快快……”

    “你们几个跟上……”

    “还有你们,没看到被别人落下一大截了吗?”

    ……

    涑水大营的校场之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操练景象。

    手按长剑行走在大营之中,一道道卖力的身影就这么映入了魏国上将军庞涓的眼帘。

    那些士卒或是手执长戟,以锋利的戟刃向前突刺;或是手握利剑,拼杀之间尽显阵战之术。

    当然,作为魏武卒宣布的重要标准,你还能够看到一名名身穿重甲、披坚执锐的精锐在校场之上奔跑着。

    看着这些自己麾下的精锐将士,看着他们挥洒着汗水的模样,庞涓总是会带着满意轻轻点头。

    只是一想到数日之前与师弟孙伯灵交谈的一番话语,庞涓脸上的那一抹欣赏之中总会浮现几分阴霾。

    庞涓心中很清楚对魏军、对魏武卒动手,这几乎是一件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仅与魏军的战力、魏国的国力有关,更是此刻坐在君位之上的魏侯魏罃的意志。

    即位十年以来,魏罃虽然并没有经常显露出属于君主的权威,朝中政事更是大多由公叔痤、公孙颀前后两位相国辅佐;

    但是连续对外所获得的辉煌战绩,以及其所给予的巨大威望,让魏罃在魏国朝堂的地位几乎是无人可以撼动的。

    凭借着魏罃如今在魏国朝野所具有的巨大声望,如果他想要实行什么改革的话,那几乎是没有什么人可以从正面阻挡的。

    可是……

    思绪流转到了这里,视线从周围的一道道身影闪过,一抹不忍悄然浮现在了庞涓的双眼之中。

    这些可都是魏军最为精锐的士卒,他们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可都是他们一刀一剑在战场之上浴血拼杀出来的啊。

    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默然无语之间,庞涓一边向前走一边将手中的长剑剑柄握得更紧了。

    数息之后,就在庞涓的脚步缓缓向前之时,一颗由皮革制成的球滚到了他脚下。

    脚下一动间这颗球利落地停住,庞涓轻轻扫过了前方那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停下蹴鞠的将士。

    心中的阴霾在这一刻渐渐消散,几分兴趣出现在了庞涓的脸上。

    “诸位,带我一个,如何?”

    前方的那些魏军士卒听到庞涓的这一番话语,脸上随即浮现了几分迟疑。

    当他们的视线扫过了停在庞涓脚下的那颗球的时候,一股发自内心的愿意出现在了几人脸上。

    “愿听上将军调遣。”

    “唉,蹴鞠场上有什么上将军,不过都是脚下较技的人罢了。”

    庞涓说完右脚便是一动,然后众人只见那颗停住的球直接向着蹴鞠场上飞了过来。

    “彩!”

    庞涓这矫健的身手立刻赢得了周围的一阵喝彩,等到众人接过球去再看向他时,哪里还有什么身披甲胄、腰佩长剑的上将军。

    此刻站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一個身穿赤色劲装,脸上充满着兴奋的蹴鞠手庞涓而已。

    “来来来……”

    “传球,传球……”

    伴随着庞涓这一声声的招呼在蹴鞠场上响起,刚刚才安静下来的众人再度陷入了喧闹之中。

    停球、传递、进球……

    争夺、碰撞、厮杀……

    蹴鞠场上虽然不是血雨腥风的战场,但这里依旧有战士与战士之间的较量。

    每当蹴鞠在士卒们的不断碰撞之中被攻入门洞之时,蹴鞠场上同样也会响起一阵阵的呐喊。

    当然这些呐喊之中,既有对于胜利的欢呼,也少不了对于失败的抱怨。

    就比如蹴鞠场上某个庞氏上将军。

    “上啊,你们快上啊,在战场上你们这么慢是要死人的。”

    “说你呢,怎么踢的蹴鞠?我看就算是一匹战马来踢,都比你踢得好。”

    “喂喂喂,跑这么一点距离就累了,别说你是我庞涓麾下的士卒,还有回去之后每个人围着校场来上五十圈。”

    ……

    虽然这一道道的埋怨时常在众人耳畔响起,但是留在蹴鞠场上的同样有庞涓那来去如风的身影。

    可以看得出,这位魏国上将军此刻是真心投入到了眼前的蹴鞠之中。

    他将心中的阴霾化作汗水,肆意地挥洒在蹴鞠场上;他将脑中的苦闷化作疲惫,以此来放松自己的身心。

    不用去看前路会怎么样,作为一名普通士卒的庞涓,享受着和同袍相处的每一刻。

    因为涑水大营之中没有那么多的波云诡谲,有的只是士卒之间最为真挚的情谊。

    不过就在庞涓在涑水大营之中与普通魏武卒一起的时候,安邑城内却有几人在默默地关注着朝堂之上的风向变化。

    “来,御史大夫,下卿,请!”

    “宗伯,请!”

    几道祝酒之声落下,此刻正端坐主座的宗伯魏挚、御史大夫王错以及下卿段干介互相对视一眼,爵中的美酒就这么被三人一饮而尽。

    “哈哈哈,畅快!”

    酒爵落下的沉闷响声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在厅中响起,此刻的魏挚显出了今日无限高涨的兴致。

    “御史大夫、下卿,今日老夫将二位请来,除了想要品评这美酒之外,还为了一件事情……”

    话语说到这里,魏挚的声音立刻低沉了许多,脸上的神情之中也带上了一抹谨慎。

    “不知两位可曾听到朝中风声,我们的这位君上似乎有意对魏军有所动作?”

    “何曾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摆出了一副不屑的模样,坐在魏挚右下方的段干介斟满美酒。

    “听说就在数日之前,我们的君上将公孙鞅、孙伯灵还有申不害三人召入宫中,似乎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依我来看,如今朝中君上最为信任的就是公孙起这个相国,接下来就是公孙鞅、孙伯灵等人,魏国朝堂哪里还有我们几个人的容身之处?”

    说完这句话,段干介手中一动,将自己面前斟满的美酒一饮而尽。

    就在他心中怀着那份不快,准备再度斟满酒爵之时,对面一直没有说话的王错却是幽幽出声问了一句。

    “不知上将军庞涓对于此事是什么看法?”

    “一介武夫能够有什么看法,就在数日之前他就率领着一干亲卫前往了涑水大营,似乎是在卖力地操练他麾下的那些魏武卒。”

    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获得的消息一股脑地说完,段干介脸上浮现了一抹惊疑之色。

    “错兄,你的意思是?”

    王错听到段干此问,先是看了看对面的段干介,又看了看上首故作平静的魏挚,脸上随即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这魏国朝堂原本应该是一湖清澈的水,可是我们的君上却将他亲手给搅浑了……”

    话语幽幽,王错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显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大幕拉开

    魏国,都城安邑,司徒府内。

    书房之中,司徒公孙鞅与司马孙伯灵相对而坐,两人的手中此刻都各自握着一卷竹简。

    时间在安静阅览的过程之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到将手中的竹简看完,两人又开始了商议。

    在过去的数日之间,这一幕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座司徒府内了。

    虽然之前公孙鞅与孙伯灵在商议中定下了推行军功爵制的基调,但是那只不过是一个大概的骨架。

    通过这些日子或是查阅典籍文书,或是亲身前往探查,两人结合着之前所拥有的见识,对于如今这支魏军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骨架在之前已经基本完成,那么公孙鞅、孙伯灵接下来所要做的便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骨架之间,填充上肌肉与血液,并最终使得军功爵制在魏国顺利地推行开来。

    时间过去了许久之后,书房之中两人的声音缓缓消散,相视一笑的公孙鞅与孙伯灵脸上露出了几许默契的笑容。

    “伯灵,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

    “鞅兄言重了,哪里说得上什么辛苦二字。你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君上、为了魏国吗?”

    一番轻松的话语之后,孙伯灵脸上的神情可谓是踌躇满志。

    “鞅兄,昔日楚庄王三年不理国政,但是一出手便令天下诸侯惊叹。”

    “不知鞅兄此番准备如何一鸣惊人?”

    公孙鞅听到孙伯灵的发问,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立刻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伯灵难道忘了,眼下正有一个好机会吗?”

    孙伯灵神情立刻一肃,双眼之中更是生出了几分郑重,“莫非鞅兄说的是……”

    “正是五日之后的大朝会。”

    “好。”

    叫了一声好之后,孙伯灵当即从坐席之上站起,快步越过了两人之间的几案。

    “鞅兄,伯灵自问也有些文才,但若是与鞅兄相比还是稍有不如。”

    一边说着,孙伯灵一边从几案旁提起了一支墨笔递到了公孙鞅的面前。

    “还请鞅兄执笔,为我等所谋划的军功爵制写下個一鸣惊人。”

    公孙鞅的视线从孙伯灵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对方手中的那支墨笔之上。

    “好,我来。”

    从孙伯灵手中接过那支墨笔,空白的竹简迅速在几案之上铺开,公孙鞅缓缓写下了一个篆字。

    “昔我文侯嗣位,任李悝、翟璜为政,吴起、乐羊将兵,士无不尊,诸侯莫不服。”

    ……

    “为今之计,唯有行军功爵,以明将士。臣鞅顿首请夺之。”

    大殿之中,伴随着公孙鞅声音的落下,周围立刻陷入到了一片寂静之中。

    直到片刻之后,在座的一干魏国朝臣们才逐渐从刚刚的文字之中醒转。

    接下来众人或是以眼神四下交流,或是用轻声轻抒胸中看法。

    总之,原本平静的魏国朝堂,因为公孙鞅的这一篇文章而有些沸腾了起来。

    君位之上,视线从下方众人的脸上划过,将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容收入眼底,魏罃的声音这才缓缓响起。

    “不知诸卿以为,这军功爵制如何?”

    魏罃的发问犹如一盆冷水,立刻让越发焦躁的魏国朝堂冷静了下来。

    眼见着下方的那些朝臣迟迟没有站出来的,魏罃索性再次询问了起来。

    “上将军庞涓可在?”

    魏罃的话语刚刚落下,作为新晋的安邑将军,坐于群臣之中的翟良当即站了出来。

    “启禀君上,上将军于十数日之前去往涑水大营,如今正在全心操练将士,故而今日未能前来。”

    “噢!”

    一副了然的模样在魏罃脸上浮现,而正当他要继续发问的时候,群臣之中却是走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身影。

    “启禀君上,臣段干介有话要说。”

    看着自己下方站着的下卿段干介,魏罃双眼之中则是浮现了一份郑重。

    “下卿有话,不妨直言。”

    “喏。”

    向着上方君位之上的魏罃微微躬身,就听段干介朗声说道:“军功爵制于提升我魏军战力大有裨益,臣全力支持司徒此策。”

    段干介还未完全消散在大殿之中,群臣之中又是几道身影直接来到了魏罃的面前。

    “君上,臣以为司徒此策有大利于我魏国。”

    “君上,臣附议。”

    “还请君上行军功爵制。”

    ……

    伴随着这些人接二连三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整个魏国朝堂的风向开始向着支持军功爵制那边迅速偏移。

    这样的局面是之前魏罃所希望看到的,可是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这一幕幕,却令魏罃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视线一一扫过这些站出来的朝臣,魏罃心中当即便是一动。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此刻站出来的这些人大多数都与御史大夫王错有着不错的关系。

    王错与公孙鞅自秦东之时起便有旧怨,如何这些人会站出来表示对于公孙鞅的支持。

    难道这些人真的是一心为国?这个问题的答案魏罃的心中很清楚。

    短暂思索了片刻之后,魏罃将这份心思暂时压了下去。

    既然如今朝堂之上的情势有利于自己所希望推行的事情,那么自己为何不顺水而推舟呢?

    一念至此魏罃视线迅速移转,在和下方的公孙鞅、孙伯灵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最终落在了坐于群臣最前方的相国公孙颀身上。

    “不知相国以为如何?”

    面对着魏罃的发问,为相已六年的公孙颀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缓缓起身,从容不迫的动作之中自有一份属于魏相的气度。

    “启禀君上,臣以为我魏国现今看似国势日盛,天下诸侯无不宾服,但昔日魏庄子曾言: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若推行军功爵制能够强大我魏军战力,壮大我魏军声威,臣定当全力支持。”

    “好!”

    叫好的声音从君位之上响起,顺着声音看过去,众臣只见魏罃直接站了起来。

    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郑重,双眼之中满是坚定的神情,就听魏罃朗声宣布道:“为强大我魏军、为光大我魏国……”

    “寡人决意推行军功爵制。”

    魏罃这一道命令刚刚宣布,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地站了起来。

    “臣等谨遵君上之命。”

    ……

第二百七十八章 物议沸腾

    伴随着魏侯魏罃的一道命令,军功爵制在魏国的推行已然被确立了下来。

    在这一大的前提之下,作为此次变革主要执行者的司徒公孙鞅与司马孙伯灵一道,制定起了具体要实行的各项法令。

    没过多久一项项与军功爵制相关的法令被制定而出,并由司徒、司马两府开始向着整个魏国宣扬开来。

    这些法令对于魏军乃至于魏国的影响可以说是十分深远的,并非一时片刻就可以看出效果。

    但是因为这些法令所生出的议论,在此时此刻的魏国都城安邑之中可谓是不绝于耳。

    在这些参与议论的人之中,有些是抱怨这些法令对于魏武卒福利的削减,吵嚷着要让公孙鞅、孙伯灵两人给一个说法。

    有些人则是持着与上一种完全相反的态度,称赞着公孙鞅、孙伯灵是为国而谋,认为魏军现今确实是需要一场深彻的变革了。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看到军功爵制变革的机遇,想要凭自身本领去搏一個如同上将军庞涓那样的封君拜将。

    也就是在安邑城内各处之人用着不同的态度看待这一次的军功爵制改革之际,身处风暴中心点的魏侯魏罃此刻却是正端坐在君位之上。

    “启禀君上,自我大军夺取义渠后,臣便向此块新占之地派出了大批的官员。”

    “信赖前番将士奋战,一场场打大败之后的义渠已经没有了与我魏国再战一场的勇气。”

    “臣以为伴随着这些官员的陆续抵任,再加上君上之前所许诺的一系列针对义渠贵族、庶民的安抚之策,义渠之地会很快地重新安定下来。”

    听完了面前相国公孙颀的这一番话语,魏罃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将视线落在了身前的摊开的一张地图之上。

    “相国,义渠之地几乎从北方横压了整个秦国疆域。”

    “此地的安稳事关我魏国未来对秦之战的成功,今后还望相国务必要替寡人多多关注此地。”

    公孙颀的眼睛与对面魏罃看向自己的目光对上,望着对方双眼之中的那一抹信赖,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郑重之色。

    “公孙颀谨遵君上之命。”

    “相国不必如此拘谨。”

    魏罃脸上郑重化为了一丝笑容,伴随着这一番神情的变化,两人之间的气氛从压抑变得轻松了一些。

    整个人向后倒去,魏罃的上半身就这么靠在了身后的凭几之上,他脸上的那一抹笑容却是越发灿烂了起来。

    说实话,魏罃此时此刻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十分闲适,但是并不是那么地符合礼仪。

    之所以在公孙颀的面前作出如此动作,实在也是因为两人之间拥有着足够密切的君臣关系。

    数息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魏罃看向面前公孙颀的目光之中却又多了几分好奇。

    “相国,寡人听说这些日子以来,安邑城内针对公孙鞅、孙伯灵二人所施行的法令可谓是颇多议论啊?”

    听着魏罃这一句貌似无意的询问,回忆着自己也时常听到的议论话语,公孙颀微微挺了挺上身。

    “启禀君上,确实是有此事。”

    接下来,公孙颀便将自己这些日子听到的话语,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的都对着魏罃简单叙述了一些。

    而在听完了公孙颀的介绍之后,魏罃似乎是被带起了兴趣。

    双眼泛起一抹亮光之间,就听魏罃轻声邀请道:“寡人倒是对相国刚刚所说颇感兴趣,不如……”

    只是片刻的沉吟之后,魏罃双眼之中一抹坚定浮现,“不如寡人今日便微服出宫,去亲眼看看、亲耳听听我安邑黎庶究竟是如何评价的。”

    “不知道相国可愿随寡人一道?”

    面对着魏罃抛向自己的邀请,对面的公孙颀显得颇为平静。

    毕竟在过去的几年之间,他可是没少陪伴这位君上出宫探访民情。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公孙颀当即郑重躬身一拜,“既然君上邀请,那臣又如何好推辞呢?”

    话落,魏罃与公孙颀的目光相交一处,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说干就干,片刻之后脱下了一身诸侯服袍、换上了一套平民服饰的魏罃便在公孙颀的跟随之下走出了宫室。

    ……

    魏国,安邑,白氏酒家。

    因为主家白圭乃是天下之间数一数二的豪商巨贾,地处安邑繁华之地的这一间白氏酒家原本就是热闹非常。

    而在听说申不害、公孙鞅等一批在魏国朝堂渐渐崭露头角的重臣经常光顾此地,前来此地的士子游人更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点一壶出自各国的美酒,尝几道取自天下的佳肴,再与到此的士子凭酒议论一番。

    如此美妙的经历,如何不令人心动呢?

    这不就在今日、就在此刻,一场议论就在白氏酒家之内如火如荼地拉开了序幕。

    “诸位!”

    一道称呼之声首先响起,随后只见一道作着士子打扮的身影从自己的坐席之上来到了众人面前。

    向着四周微微一礼之后,就听这名士子轻声说道:“若论如今安邑城内风头最盛之人,恐怕非我魏国司徒公孙鞅与司马孙伯灵二人莫属了。”

    “若论安邑城内最受瞩目之事,那便是这二位此番所推行的军功爵制了。”

    “军功爵制于我魏军、于我魏国究竟是利?亦或是弊?”

    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将这一番话语说完,这名年轻士子向着前方再次躬身一礼。

    “还请诸位贤才不吝赐教。”

    说完之后,这名士子便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将表演的舞台留给了那些想要上场的人。

    “在下以为军功爵制于我魏军而言实在是弊大于利。”

    那一名士子坐下之后不久,一道先声夺人的判断响起,只见一名年轻人来到了众人之间。

    仔细观瞧这位年轻人,虽然与刚刚的那名士子年纪相仿,但是其穿着打扮却比之前者不知华贵了多少。

    再看他身上的那一份气度,以及双眼之中那一份不自觉显露的倨傲之色。

    一个膏粱子弟的形象已然是显露无遗。

    ……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从中作梗

    安邑城内,白氏酒家之中,一名膏粱子弟却是正在肆意地抒发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在他的话语之中,如今魏国正在进行的这一场军功爵制的改革无疑是充满了错误。

    自魏文侯定鼎社稷四十余年以来,魏国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天下最为耀眼的一个国家。

    魏国何以能够令天下诸侯宾服,乃至于奠定了自己的霸主的地位,这道正在侃侃而谈的身影将其直接归功于军事上的强势。

    以这一前提作为契机,这名膏粱子弟开始细数魏军在过去数十余年之间的出色表现。

    对秦有河西之战,对齐有长城之捷,对韩赵有浍水大胜,就连南方的楚国也曾折戟于大梁城下。

    可以说,在这個列国纷争的战国初年,魏国是用对四周所有国家的辉煌战绩而铸就了自己的霸主威严。

    而战无不胜的魏军以及其中最为精锐的魏武卒,便是这一系列战争胜利的最大功臣。

    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是辉煌的历史总会令人忍不住心潮澎湃。

    就比如说此时此刻,当声音在酒肆之中落下,随即响起的就是一阵巨大的喝彩之声。

    望着发生自己面前的这一幕幕,这名膏粱子弟双眼之中满是目的达成的兴奋感。

    接下来他便开始趁热打铁,将过去魏军所取得的辉煌战绩与如今魏国正在推行的军功爵制改革联系在了一处。

    按他所说的那般,将士为魏国立下了赫赫军功,理应享受整个魏国所给予的优待。

    可是如今在魏国朝堂之上却有一些人,硬是看不惯这些将士及其家属所享受的待遇,而要搞什么军功爵制改革。

    “诸位,魏军事关社稷安定、国家强盛,于我魏国而言实在是至关重要。”

    “可是却有人要将其搅乱,这难道不是在害我魏国吗?”

    此时此刻,白氏酒家内坐着的这些人之中,不乏出身贵族以及家中有在魏武卒中服役的。

    原本这些人就对魏国正在推行的军功爵制颇为不满,如今听到耳畔响起反对的声音,一时之间他们的脸上尽是激动的神情。

    “所言极是。”

    “魏军安定至关重要。”

    “我看推行军功爵制之人,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

    伴随着一道道声音在酒家之中响起,这里的风向逐渐向着不利于军功爵制的一边吹去。

    也就是在反对的声音不绝于耳的同时,酒家二楼一个僻静角落,却有两双眼睛在冷眼旁观这一切。

    “先生,我实在有些没有料到,这一场军功爵制改革竟然能够引起如此大的争议。”

    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魏罃的目光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魏相公孙颀,双眼之中更是浮现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纵使公孙鞅、孙伯灵两人所施行的各项法令真的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但是风向如此一边倒的情况却是有些不同寻常。

    在魏罃看来,其中有一部分人是自发的,当然也少不了有某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至于说这些人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那无非就是……

    公孙颀听出了对面魏罃话语之中的那一份不寻常,脸上当即便是一阵郑重浮现。

    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就听公孙颀说道“君上,安邑城内风议至此,是臣……”

    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魏罃立刻伸出右手拦住了他,“先生日理万机,前些时日更是忙于义渠之事,没有对此事过多地关注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

    下一刻,魏罃的声音之中出现了一抹低沉,而他的双眼之中却是浮现了几分担忧。

    “只是不知道公孙鞅、孙伯灵两人是否能够抵挡住即将到来的风暴。”

    “公孙鞅、孙伯灵两人乃是天下有数的大才,他们之后又有君上鼎力相助,相信此番改革一定能够顺利地推行下去。”

    魏罃听完了对面公孙颀的话语,忽然又想起了前世那一场发生在秦国的巨大变革。

    一爵美酒饮入腹内,魏罃双眼之中的神情开始变得锐利。

    与此同时,一句似是说给公孙颀也像是自语的坚定话语在魏罃的耳畔响了起来。

    “一定,一定。”

    酒肆二楼的魏罃与公孙颀交谈之际,下方众人的反对气氛却是越发浓烈起来。

    “诸位,司徒公孙鞅便是此次祸乱魁首,我等何不往司徒府邸一行?”

    在之后不知道是谁提议了一嘴,说是要前往司徒府邸,向此次变革的主要执行者司徒公孙鞅要一个说法。

    这个提议刚刚落下的时候,众人先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气氛突然之间达到了高潮。

    “正是如此。”

    “走走走,我等即刻便走。”

    “公孙鞅便是使我魏国动乱的罪魁祸首。”

    ……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提议逐渐被一部分人所接纳。

    借着刚刚生出的那一抹酒意,这些人开始呼朋引伴地向着门外走去。

    冷眼看着刚刚所发生的那一幕,望着消失在白氏酒家的一道道身影,魏罃的嘴角却是勾勒出了一份别样的笑容。

    如果说刚刚众人的非议还可能只是一些人抒发自己不满的方式,那么此刻这些人去往司徒府邸的行为无疑是让事件变得更加严重了。

    魏罃心中很清楚,这是有人在将水搅浑,好顺利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先生,可愿随我前往一观?”

    同样看清楚了这场可以说是闹剧发生的始末,公孙颀心中已然与魏罃生出了相同的判断。

    如今听到这道来自对面的邀请,公孙颀没有半点犹豫立刻答应了。

    “君上,请!”

    “请!”

    ……

    跟随着那些人的脚步,魏罃与公孙颀穿过了繁华的街道,一路来到了那一座书写着司徒府三个篆字的府邸门外。

    此时此刻,这里已然是被一名名形貌各异,服饰不一的人挡了个结结实实。

    而眼见着这些不速之客的出现,执守在此的魏军将士顿时如临大敌。

    脚步声在门内门外响起,甲胄的碰撞声在众人耳畔响起,没有片刻这些人的前方已然是一片戒备森严。

    “司徒府重地,速速离开。”

    ……

第二百八十章 门前对峙

    司徒府邸的正门前,因为一场对峙使得这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地凝重。

    参与对峙的双方,一方是执守司徒府的魏军将士,另外一方则是到此的膏粱子弟们。

    因为父辈浴血拼杀、披荆斩棘所积攒下的家业,这些子弟们常常受到来自周围人的吹捧。

    而这种吹捧则是让他们错误地认识了自己,总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人一等。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今日敢于前来司徒府邸,向公孙鞅这一位魏国重臣讨要说法。

    可是令这些膏粱子弟没有预料到的是,他们甚至都没有能够进入司徒府邸的大门,便被眼前披坚执锐的魏军甲士直接拦了下来。

    右手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剑身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屡屡幽光,一名魏军百将冷冷地打量着眼前这些不速之客。

    “司徒府重地,尔等速速离开,否则依法严惩不贷。”

    手中长剑伴随着声音而落下,这名魏军百将向着自己麾下的士卒下达了无声的军令。

    几乎在看到长剑落下的一瞬间,周围魏军士卒之中的强弓手们第一时间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取箭、张弓……

    这些将士不愧是从魏军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动作做完,一张张强弓已然完成了准备。

    对面将一切收入眼底的那些膏粱子弟们,此刻的脸上却是显露出了一抹慌乱的神情。

    如同满月的弓弦、好似星辰般的箭矢,他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仿佛下一刻死亡便会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慌乱在人群之间蔓延,原本高昂的气势荡然无存,甚至还有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感受到前方巨大的威胁,耳畔又响起零星的脚步声,作为此次领头之人的那名膏粱子弟立刻意识到情势似乎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有所行动的话,恐怕今日这一场司徒府门前的好戏瞬息之间便会变成一个笑话。

    再联想到昨日那人交代自己一番话语,这名膏粱子弟双眼猛然之间睁大。

    鼓足自己的全部勇气看向前方如狼似虎、时刻都有可能噬人的魏军士卒,这名膏粱子弟当即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我等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孙司徒为我等解惑。”

    这一道声音可以说是响起得十分及时,它既为这个膏粱子弟自己增添了几分勇气,也让身后准备离开的脚步暂时停了下来。

    而听到耳畔响起的这一番话语,魏军百将的眉头却是一皱,手中长剑也是下意识地握得更紧了几分。

    “司徒近来公务繁华,哪里有时间解答尔等的问题。”

    这名百将的回答似乎又给了对方机会,只听那名膏粱子弟直接便是顺着竿就爬了上来。

    “司徒近日所颁布的法令,是在毁损我魏国的根基。我等身为魏人,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今日司徒若不给我等一個满意的答复,我等便在这里不走了。”

    百将听到了这名膏粱子弟的这一番说辞,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几分。

    打量着眼前众人脸上的神情,百将知道今日这事恐怕一时半会儿是难以了结的了。

    正当百将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应对之时,他身后的府邸之中却是响起了一道有节奏的脚步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道年轻的身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我等,拜见司徒。”

    下一刻,在这名魏军百将的率领之下,周围一干魏军士卒当即向着来人行了一个军礼。

    此人便是司徒公孙鞅?

    看着前方这些魏军士卒的动作,再看看面前那一道一身白色粗衣却一眼能够看出不凡的公孙鞅,为首的那名膏粱子弟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惊讶。

    他惊讶于公孙鞅的年轻,他更惊讶于对方身上那股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气度。

    不过这人并没有能够惊讶太久,回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这人脸上的神情之中却是浮现了一抹坚定。

    脚下步伐轻动,这人当即便是向着前方躬身一礼,“在下安邑士子李司,见过司徒。”

    行礼过后将身体渐渐挺直,看着已然来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公孙鞅,李司的声音立刻便是高了几度。

    “今日不告而来,确实是在下失礼。只是在下与同伴有一事不明,还望司徒为我等解惑。”

    就在李司说话的同时,公孙鞅的视线一直在他和他身后的一干人等脸上来回地移转。

    等到他将来意说完,公孙鞅嘴角勾勒出了一道浅浅的弧度,“既然是上门求教,那么有话不妨直言。”

    公孙鞅的话语、公孙鞅的和善,似乎是再次给予了李司以信心,他眼底深处所潜藏的那一抹的畏惧渐渐淡了下去。

    “司徒,在下以为魏军事关我魏国根基,魏军之中的魏武卒更是至关重要。”

    “我魏国自文侯立国四十余年来,一直是礼遇士子、厚待将士。如今司徒单单凭借一道法令,便要削夺了魏武卒将士浴血奋战得到的厚待。”

    嘴中的话语说得是那般动容,双眼中神情又是那般的坚定,李司直直地对上了前方的公孙鞅。

    “司徒不怕,寒了魏武卒之心,寒了魏军将士之心,更寒了我魏人之心吗?”

    “彩!”

    ……

    李司这一番话语刚刚落下,周围立刻便响起了一阵的喝彩之声。

    很显然他的这一番话语,确实是说到了一些人的心里,也确实是一些人所希望听到的。

    面对着周围响起一片喝彩之声,公孙鞅并没有立刻给予回应,而是就这么在原地等待。

    等到喝彩之声渐渐落下,等到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公孙鞅这才默默向前走了一步。

    视线再一次扫过了面前的一干人等,公孙鞅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们之中有亲人在魏武卒之中服役的还请走出来。”

    公孙鞅的声音落下,人群之中立刻生出了几分乱象,众人都在好奇他是要做些什么。

    不过公孙鞅毕竟还是魏国司徒,在他的要求提出之后不久,还是有十余人站了出来。

    “很好。”

    带着笑意满意地看了这些人一眼之后,公孙鞅再度轻轻地说出了一句。

    “你们之中准备今后进入魏武卒之中服役的,还请再上前一步。”

    ……

第二百八十一章 怒火燃烧

    面对公孙鞅说出的第二个要求,眼前的这些人就没有刚刚那般动作迅速了。

    当带着脸上的股股迟疑,与周围同来的伙伴面面相觑之后,沉默成为了这些人之中的主流。

    直到许久之后,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些子弟之中走出了零星几道身影。

    默默将刚刚的一切收入眼底,目光转向这些敢于站出来的人,公孙鞅脸上的欣赏之色越发浓烈了。

    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这就说明了这些人心中的那份坚持。

    即使未来这些人并不一定都能够进入魏武卒之中服役,即使他们的心中还存在着什么别样的想法,公孙鞅也是抱着欣赏的态度看待他们。

    至于剩下的大多数依旧默默站在原地的那些人,视线回扫过去的同时公孙鞅的目光之中浮现出了一道凌厉的目光。

    下一刻,仿佛感受到了那从前方传来的彻骨寒意,与公孙鞅对面而立的众人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见此情景,公孙鞅的双眼之中顿时浮现了一抹笑意,那是一抹夹杂着不屑的笑意。

    一步、两步、三步……

    缓步走到此刻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的李司身边,公孙鞅用着一股莫名的目光注视着他。

    “刚刚你说我魏国立国四十余年来,一直礼遇士子、厚待将士,那你又是否知道这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士子辅佐君王、将士浴血奋战,他们都是对我魏国有功之人,他们理应享受这种优待。”

    “可是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又为我魏国立下了什么功勋?”

    公孙鞅的话语落下之后,李司很想要反驳一些什么,可是千般话语到了嘴边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视线从面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李司身上移开,一个個扫过了那些没有站出来的膏粱子弟们,公孙鞅此刻的脸色已然一片寒霜。

    “还有尔等,尔等是能够辅佐朝政,还是能够浴血奋战?哪怕只是为我魏国做一些有用之事?”

    沉默开始在众人之间蔓延,原本气势汹汹而来的这些人,此刻无一例外地都低下了自己原本傲慢的头颅。

    就在公孙鞅认为一切都快要结束的时候,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要经历的战斗,我的父亲已经为我经历完了。”

    这一句刚刚响起,公孙鞅的目光立刻看了过去,如果说刚刚他的脸上还存留着几分温度的话,此刻已然变成了刺骨的冰寒。

    “刚刚这句话是谁说的,自己站出来。”

    公孙鞅的声音落下之后,前方的众人似乎被气势所震慑,所有人都带着几分畏惧站在了原地。

    “好,很好,看来那人是不敢站出来了。”

    眼见迟迟没有人敢于站出来,嘴角勾勒出了几分弧度,公孙鞅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了起来。

    “来人啊,将此地给我围起来,一个人也不许放走。”

    “喏。”

    几乎就是公孙鞅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府邸大门之中忽然冲出了大批的魏军士卒。

    甲胄的碰撞与杂乱的脚步声交织,不过瞬息之间,司徒府邸之前的空地之上已然是被执守魏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打量着面前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脸上只剩下慌乱的一道道身影,公孙鞅的双眼之中依旧是冰霜一片。

    “司徒,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公孙鞅一边重复着一边露出了几许笑容,只是那一抹笑容却令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自李悝相国执政魏国、吴起郡守建立武卒以来,我魏国便废除了周室的世卿世禄,而是看个人才能的高低。”

    “不想今日我倒是听到了这一句数十年未有之奇闻,什么你的战斗你的父亲替你经历了。”

    “你这句话将我魏军数十万浴血奋战的将士置于何地,又将你在沙场之上曾经浴血奋战的父亲置于何地?”

    伴随着一句句话语吐出,公孙鞅的胸膛之中已然是有一团团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暗暗压下了几分快要爆发的怒火,公孙鞅冷冷地看向了自己的前方,“既然没有人愿意站出来,那么索性你们都不必走了。”

    “来人啊。”

    “在。”

    听着耳畔响起的应喏声,只听公孙鞅直接说道:“这些人围堵司徒府邸,将他们悉数押往司寇府,按魏法处置。”

    下达完了这一句命令,公孙鞅顿了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另外转告司寇,若是有人前来为他们求情的话,就让他们直接来找我公孙鞅。”

    “遵令。”

    做完这一切之后,公孙鞅就准备转身回返府邸,他怕再不走他胸中的怒火就要忍不住了。

    只是还没有走几步,他又将视线重新转了过来,冷冷的目光落在了前方那一张张充满着畏惧的面容之上。

    “你们不是要我给你们一个说法吗?好,我现在就给你们。”

    “此番我魏国所以实行军功爵制,不是为了什么削夺将士们的待遇,而是以官爵、土地激励将士们的战心。”

    “于国有功的将士,君上、魏国都不会辜负。至于说今日站在我面前的尔等……”

    “哼!”

    冷哼一声,公孙鞅向着府邸大门径直走去,原地只剩下了那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膏粱子弟。

    手中长剑微微轻转,望着面前的这些人,为首的魏军百将冷冷地看了一眼。

    “将士听令。”

    ……

    就在公孙鞅胸怀怒意,快步走在司徒府邸的过道之上时,一道急匆匆的身影来到了他的面前。

    眉头微微一皱,公孙鞅有些不悦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启禀司徒……”

    这名侍者先是看了看周围,然后快步来到公孙鞅的面前,在他的耳畔轻轻地说了一句。

    “君上正在书房之中等待。”

    “什么!”

    胸中的愤怒在这一刻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讶,公孙鞅根本没有想到魏罃竟然会突然到访。

    脚下步伐下意识地加快,公孙鞅连忙对着这名侍者说道:“快去书房,莫要让君上久等。”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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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大魏王介绍:
魏惠王,姬姓魏氏,名䓨。
他是魏国第一个王,却西丧于秦、东败于齐、南辱于楚。
在位五十二年之后,他带着深深的不甘倒在了大梁的宫室之中。
当死去的灵魂重新回到年轻的躯体之中,他又能否带领魏国走上一条不同于前世的道路……战国大魏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战国大魏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战国大魏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