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魏挚命殒
“唏律律……”
伴随着一道嘹亮的马匹嘶鸣之声,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宗伯魏挚的府邸外。
轻轻撩开车厢的帘幕,今日身着一袭便服的魏罃缓缓从马车之上走了下来。
就这么默默站立在原地,目光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座府邸,魏罃的心中一种复杂莫名的思绪忽然生出。
就在短短数日之前,眼前的这座宗伯府邸门前还是车水马龙,来往的身影不是高爵便是权贵;
如今再看看眼前的景象,往日的繁忙已然完全消失不见,只有一片门可罗雀的落寞。
人生的境遇往往就是这般,天堂与地狱之间的距离有时候是那般遥远,也有时候只在一瞬之间。
就在魏罃心中沉思之间,一名身着赤色甲胄的身影领着数名士卒来到了他的面前。
“末将安邑将军翟良,拜见君上。”
“翟良将军,不必多礼。”
右手回了一礼,魏罃带着满脸的和善对着面前的翟良说道:“不知道如今这宗伯府内情势如何?”
“启禀君上,遵从君上之命,末将麾下将士如今已经将宗伯府完全掌控。”
面对着魏罃的问题,翟良的回答可谓干净利落,一位沙场宿将的气质便在话语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今府中之人已有末将麾下严加看管,府中所有道路皆有士卒值守。但请君上放心,府中的一举一动都在末将的眼中。”
“很好。”
听完了翟良的回答,魏罃脸上带着浓浓的赞赏看向了他。
“翟良将军不愧是我军之中的善战之将,一举一动之间都暗合了兵法要略。”
话落,魏罃将目光再次折回了眼前的府邸,双眼之中的神情顿时一沉。
“走吧,随寡人一道去见见寡人的这位叔父。”
“喏。”
府邸之外的这一番对话就像是前奏,而当魏罃的脚步踏入宗伯府邸的那一刻,一场大戏就这么上演了。
行走在宗伯府的过道,视线扫过身旁的一名名士卒,魏罃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安全感。
正如刚刚翟良所说的那样,此时此刻的宗伯府,已经被全神戒备的魏军给控制了起来。
一路畅通无阻,魏罃领着翟良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此次的目的地。
众人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看了看前方紧闭的书房大门,魏罃回头说了一句。
“你们就不要进去了。”
“遵令。”
声音在魏罃的耳畔缓缓消散,直到已经过去了许久,他才缓缓迈出了右脚。
“叩叩叩……”
魏罃的右手轻轻扣响房门,只听书房之中先是一阵沉寂,紧接着便有一道听不出状态的声音响了起来。
“谁啊?”
“听闻叔父身染沉疴,寡人今日特来看望叔父。”
魏罃的回答在房门之外响起,书房之中再次恢复了安静。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里面的那道声音终于是再次响了起来。
“进来吧。”
得到了此地主人的邀请,魏罃这才缓缓打开了房门,进入到了眼前这间书房之中。
此时此刻,往日高朋满座的书房显得有些空阔,唯有魏挚一人就这么站在了魏罃的面前。
“臣,魏挚,拜见君上。”
魏罃的视线顺着声音缓缓打量起了面前的这道身影,虽然已经是穷途末路,但是他仍恪守着作为一个贵族的规范。
即使明知道自己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他的服袍依旧是那般齐整,他的动作依旧是那样的庄重。
带着深意就这么注视了魏挚许久,魏罃却是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自顾自的走到了书房主座之上坐定。
直到这个时候,魏罃这才缓缓吐出了一句,“叔父,起来吧。”
“多谢君上。”
伴随着魏挚的谢声,他和魏罃的视线合于一处,一股莫名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渐渐弥漫。
“叔父,你可曾后悔过?”
“后悔?”
听到这两個字,魏挚仿佛听到了最荒谬的事情,满脸的神情之中都写出了两个字。
可笑。
是的,即使到了现在,即使自己的图谋已然彻底失败,魏挚仍然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双眼被郑重所占据,魏挚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魏罃。
“君上知道吗,若是可以再来一次,我依旧会如同此次一般。”
“削弱精锐强军魏武卒,强硬推行军功爵制,君上难道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害了魏国吗?”
“我魏挚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魏氏历代先祖所创下的基业。”
……
就这么稳稳地坐在坐席之上,魏罃依旧是不发一语,静静等待着魏挚将自己要说的说完。
没有什么长篇大论,也没有什么唇枪舌剑,魏罃的心中很清楚此刻的魏挚并不是自己能够用言语能影响的。
如果真的那样轻松的话,君臣之间、叔侄之间也就走不到今日这般境地了。
又聆听了片刻,一直到魏挚的声音彻底在耳边消散,魏罃再次自顾自地从坐席之上站起。
一直等到脚步快要走出房门之时,魏罃这才轻轻地问出了一句。
“叔父,你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魏国吗?”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魏罃不再去管身后的魏挚,身影缓缓消散在了房间之中。
魏罃走了,但是他的问题却仿佛永远留在了魏挚的心中。
他魏挚的所作所为真的是为了魏国吗?恐怕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一人知晓了。
……
夜,渐渐深了。
繁忙了一整个白日的魏国都城安邑,在浓厚的夜幕之中逐渐陷入了沉睡。
在这漫漫长夜,魏国宫室的大殿之中,仍有盏盏灯火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手中墨笔在面前的竹简之上一阵勾画,魏罃终于算是将今日的政务处理完毕。
可是还未等魏罃放松片刻,一阵脚步声却是清晰地传入了耳中。
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身影,魏罃平静地问出了一句。
“深夜见寡人,所为何事?”
面前的这一道身影听着魏罃的问题,当即便是躬身一礼,道出了一件刚刚发生的事情。
“启禀君上,宗伯魏挚卒了。”
……
第二百九十七章 血腥手段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段时间的魏国,那么一定是血雨腥风。
安邑城内的那一场反叛就像是点燃的导火线,一下子将整个魏国引爆了。
地方上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眼见魏国高层之中有人在国都安邑率先起事,就立刻选择迫不及待地加入其中。
一时之间,整個魏国都仿佛陷入了动荡之中。
这些地方上的实力人物还以为如今的魏国是当初的晋国,只可惜他们错误地估计了形势。
自从魏文侯任用李悝进行变法以来,靠着瓜分晋国基业而得以列于诸侯的魏国在中央集权的道路之上可谓是一路狂奔。
时至今日,伴随着县制在魏国大地之上全面地铺开,魏罃这个魏侯的权威也已经达到了几乎不可撼动的地步。
就是在这些地方上的实力派发动的同时,地方上那些忠于魏罃的官吏首先行动了起来。
紧接着早已经严阵以待的魏武卒随即开拔,前往扫灭一股又一股如同螳臂当车一般的地方势力。
魏武卒堪称当世战力最强,再加上各地官员的积极配合,反叛的力量犹如土鸡瓦狗一般很快便被消灭。
熊熊的烈火已然被扑灭,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追究那些点火之人的罪责。
那些发动反叛的人之中,除了部分是死在了与魏武卒的交战中,还有极大的一部分选择了投降。
这些人如何处置?
在各地的叛乱相继被平定之后,与此相关的一份份奏疏很快便占满了宫室大殿之中魏罃的几案。
将这些来自各地官员的奏疏大略地看完之后,魏罃当即召来公孙颀、公孙鞅、王错等重臣商议此事。
最终,魏国朝堂针对这些人给予了一整套的处置方略。
首先,以之前在处置安邑谋乱之中成绩出众的上大夫申不害为主,从御史府、司寇府治下挑选官员专门处置此事。
随后,这些官员们将会被派往地方之上,与各县官吏们一起负责对于反叛之人进行区分。
其中,罪行轻微之人将会被留在各县,按照魏国《法经》之中的规定分别接受处罚。
另外一些罪大恶极之人,他们将会被从各地送到安邑,统一关押在司寇府的大狱之中。
至于,这些人最后的下场是什么,恐怕无需多言便已然能够明了。
大殿之中的这场议论并没有很多人参与,但是它却是决定了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伴随着魏罃的一声令下,一匹匹快马疾驰着奔向了魏国各地,而不久之后各地前往安邑的大道之上则是响起了一阵阵的痛苦呻吟。
“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君上,臣知罪了。”
……
“水,水,水……”
一阵轻轻的呢喃声在司寇府的大狱之中响了起来,只是来往的士卒却仿佛根本听不到这人的呼唤。
作为整个魏国的大狱,这里关押的可都是身犯重罪的将死之人,哪里还有人会去关心这些人的死活。
而且说实话,对于身处此地的那些人犯来说,死亡或许更是一种解脱。
不久之后,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一群不速之客来到了大狱之外。
“奉君上之命,我等前来押解死囚。”
领头的将军一声令下,一队队士卒进入到了大狱之中,将一道道身影从牢房之中架了出来。
其中,自然包括刚刚呼喊要水之人,河内丰氏的家主丰和。
当身体被两名士卒架着离开了大狱,阳光直接刺得这名昔日锦衣玉食的丰氏家主睁不开眼。
还未等他的双眼从不适缓过来,那两名士卒已然迅速将其塞入了早已准备好的囚车之中。
直到囚车关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丰和这才得以打量起了四周。
这不看还没事,这一看却将丰和心底的寒意看了出来。
只见在一名名手执长戟的魏军士卒戒备之下,数量众多的囚车就这么稳稳地停着。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原本空着的囚车被一个个地填满,其中不乏一些丰和所熟悉的面容。
等到所有的囚车都被填满之后,又是领头的将领发令,这支漫长的队伍缓缓动了起来。
一路之上,坐于囚车之中的丰和可谓是思绪万千,他已经明白或许今日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来。
伴随着丰和心中的思绪万千,这支队伍出了安邑一路向北,并很快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我知罪了,我知罪了,你们放过我吧。”
“君上,君上!”
……
眼前士卒凌厉、刀斧众多的肃杀情景,以及不绝于耳的痛苦求饶之声,已让这支队伍之中的所有人明白了自己接下来所要经历些什么。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们的脚开始不自觉地发软,他们的涕泪不断地浮现在面容之上,甚至还有人在恐惧之下已经……
不过无论他们的状态是多么的不堪,此时此刻都已然没有了改变的可能。
与不久之前一般,这些人被一名名士卒架着,走向了属于他们生命的最后一站。
等到所有死囚都已经到位之后,位于高台之上的魏国司寇魏越抬头看了看。
眼见时辰已然到了,一抹寒光出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然后刑场之上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行刑!”
魏越的声音落下的那一刻,早已准备就绪的刀斧手们立刻挥动了手中巨斧。
巨大的力量配合着锋利的斧刃毫不费力地切开了血肉,鲜血四溅之下一颗颗头颅滚落在了前方。
这血腥一幕发生的时候,距离涑水之畔这个刑场并不遥远的地方,有两道身影却是正在注视着一切。
眼见着那一颗颗头颅滚落的场景,其中年轻一些的身影下意识地便要收回自己的视线。
可是还未等他的动作继续下去,一道厉喝声却是在耳畔响了起来。
“看下去,如果你还是寡人的儿子,就给寡人好好地看下去。”
听到耳畔响起的这一道声音,虽然心中因为眼前的场景生出了再多的不适,年轻的魏申也是坚持着将一切都看完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又是一道声音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跟我来。”
……
第二百九十八章 涑水滔滔
涑水自王屋山中流淌而出,流过了肥沃的河东平原,并最终汇入了汹涌的河水之中。
滔滔涑水不知流淌了多少年,它曾经见证了曲沃代翼,也经历了三家分晋。
脚步在涑水岸边停住,眺望着眼前这一条不断向西南流淌的水流,魏罃的双眼之中可谓是思绪万千。
伴随着身后那阵脚步声的停止,魏罃也不回头去看,只是自顾自地询问了起来。
“申儿,你看到了什么?”
面对着魏罃的询问,年轻的魏申同样将目光看向了面前的涑水,一抹猜测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启禀父侯,申儿看到了前方的滔滔涑水,更看到了我魏国的大好疆土。”
对于身后魏申的回答,魏罃只是微笑以待,却并没有给出任何的评价。
眼见着前方迟迟没有夸奖,耳畔也听不到否定,渐渐地魏申的心中忽然有些惴惴不安了起来。
他有心想要询问魏罃,可是那道身影却是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魏罃并没有让魏申心中的这抹不安存在多久,他的声音很快便再次在对方的耳畔响了起来。
“申儿刚刚你也是见证了一切,短短瞬息之间,便有数百人人头落地。”
“说说吧,你对此事如何看,是否心中觉得父侯的所作所为过于残暴?”
“不,申儿觉得父侯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虽然刚刚行刑之时,年轻的魏申因为心中的恐惧,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
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着自己父侯的询问,这位年轻的魏国公子却表现出了莫大的勇气。
只见他快步来到了自己父侯的面前,鼓足勇气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他。
“从小到大,母亲曾不止一次地告诉过申儿,父侯不仅仅是申儿的父亲,更是整个魏国的君主。”
“虽然申儿刚刚选择了逃避,但是申儿很清楚父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申儿、更是为了魏国。”
“申儿相信父侯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听着魏申用着还有些稚嫩的话语,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完全吐露了出来,魏罃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了灿烂了起来。
如果说魏罃代表着魏国的现在,那么眼前的魏申则是代表着魏国的未来。
即使视野之中的这张面容还很稚嫩,只凭今日他所说的这一番话,魏罃也相信魏国的未来是可以期待的。
脚下步伐轻轻移转,魏罃缓缓来到了魏申的面前,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却是搭上了魏申的肩头。
带着一抹欣慰的笑容,魏罃轻声说道:“申儿,你真的长大了。”
终究还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听到了魏罃的夸奖之后,魏申的脸上却是出现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
“安邑之乱,有罪之人都得到了严厉的处罚,有功之臣也都获得了丰厚的赏赐。”
“可是有一個人明明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父侯却故意没有给予赏赐。”
“这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话说到这里,魏罃的意思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而他对面的魏申自然也是听出了其中含义。
“父侯,我……”
魏罃并没有等魏申继续说下去,只是带着浓浓的欣慰感叹道:“申儿,你真的长大了。”
“往日,父侯都还将申儿当作雏鸟,努力想要用自己的羽翼庇护你。”
“可是安邑之乱以及今日种种,让父侯明白父侯的雏鸟已然渐渐羽翼丰满,也是时候一飞冲天了。”
右手在魏申的肩头轻拍了一下,魏罃随即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面前的滔滔涑水。
正当魏申还沉浸于刚刚诉说的话语之际,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
“寡人已经决定立你魏申为我魏国太子。”
……
还是那个涑水之畔,还是那个魏军大营,但是今日的气氛却是与往日有些不同。
轻风吹起悬挂于营墙之上的一面面赤色军旗,也吹动了校场之上一名名魏武卒老卒的发梢。
虽然刚刚吹过的这阵轻风的力度是那般和缓,但是它在这些这些老卒感觉之中却是犹如冬日里的凛冽北风。
之所以这些老卒会生出这般感觉,实在是因为今天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
今日,他们将离开这座大营,再不是魏武卒精锐的一员。
伴随着安邑乃至各地的叛乱相继被平定,阻挡魏国改革的力量也几乎被彻底平定。
接下来,魏国朝堂所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地推行之前所设想的改革计划,实现之前所要达成的改革目标。
于是,经司马孙伯灵与司徒公孙鞅联名上奏,并经魏侯魏罃允准,魏武卒军中的变革正式拉开序幕。
在此次都城及地方上的叛乱中,魏武卒可是立下了赫赫战功。
对于这些浴血拼杀的战士,魏罃并没有半点的吝啬,财富、土地乃至爵位都被加入了赏赐之中。
如此慷慨大方的赏赐,令魏武卒士卒心中万分欢喜的同时,也对魏罃这位君主更多了几分忠诚。
只是还没有等魏武卒之中的老卒们欢喜多久,又是一道君命被送到了大营之中。
虽然之前军中曾经出现过的一些传闻,已然让这些战力逐渐衰退的老卒们有所预料;可是当君命真正下达之后,他们心中情感之中还是有些不舍。
对于这些年来魏国的丰厚待遇,他们打从心底里是感到满意的,他们也知道自己如今或许已然不再适合待在魏武卒之中。
可是这毕竟是他们呆了数十年,也战斗了数十年的地方啊。
怀着心中的那抹不舍,怀着胸中的那抹眷恋,这些老卒们珍惜着在大营之中的最后时光。
可日子总会一天天过去,离开的时候也总会到来,今天这些为魏国奋战了大半辈子的老卒们终究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君上到……”
“太子到……”
……
一道道洪亮的报号声,打断了校场之中这些魏武卒老卒心中的万千思绪。
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身为魏侯的魏罃正缓步向这些老卒走来,而他身后跟着的则是众多的魏国朝臣。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安置老卒
“拜见君上。”
“拜见君上。”
“拜见君上。”
……
伴随着耳畔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的呼喊声,魏罃独自一人一步步地走上了前方的阶梯。
等到身形在高台之上站立,注视着眼前的一道道身影,一股豪情突然出现在了魏罃的心中。
下方站着的是忠于他魏罃的将士,更是为魏国无数次浴血拼杀的精锐之士。
右手情不自禁地举起,魏罃就这么面向前方大声呐喊道:“我魏国最为精锐的将士们!”
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声在魏罃声音响起的这一刻戛然而止,而所有人的目光在此时全都汇聚到了前方的那道身影之上。
往日的记忆在脑海之中重现,这些魏武卒老卒们的双眼之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激动之色。
曾几何时,是眼前的这个人向他们许下了承诺,也正是因为愿意相信这份承诺,他们无数次地在战场之上浴血拼杀。
君主与将士们的视线在此时此刻汇聚,一种共鸣忽然出现在了双方之间。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魏罃的声音再次在校场之上响了起来。
“还记得年少之时,寡人曾经问过先君,我魏国何以强盛于列国?”
“当时先君无比郑重地对寡人说只要有魏武卒在手,那么天下诸侯都不敢小觑我魏国。”
“从那时起,寡人便知道魏武卒对于我魏国而言实在是至关重要。”
双眼之中带着几分怀念,如同朋友交谈一般,高台之上的魏罃诉说起了自己与魏武卒之间的种种。
“而在继位之后,面对着内外仇敌的虎视眈眈,寡人越发明白了魏武卒的重要。”
“若是没有魏武卒,刚刚继位的寡人哪里能够击败虎视眈眈的韩国与赵国?”
“若是没有魏武卒,我魏国又如何能够重创蓄谋已久的秦国?”
“可以说,若是没有诸位数十年的浴血拼杀,我魏国绝对不会有今日这般强盛的局面。”
话说到这里,魏罃停下了自己的声音,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下方的每一个人。
紧接着,在全场之人的齐齐注视之下,魏罃无比郑重地向着前方躬身一拜。
“诸位,请受寡人一拜。”
眼见着魏罃就这么向自己行礼,下方那一名名的魏武卒老卒的双眼之中更是添了几分感动。
士为知己者死,魏罃今日种种,已然让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并没有白费。
至少,他们所效忠的君主,还记得他们浴血拼杀所获得的一切。
正是在这一抹感动的影响之下,这些老卒心中的那一抹不痛快也是消散了不少。
行礼之后,站直身躯的魏罃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下方的一道道身影,双眼之中却是多了一抹和善。
“将士们,寡人也知道你们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离开这里的,毕竟这支军队是你们为之拼杀了数十年的地方。”
就在这些魏武卒老卒还沉浸在刚刚的那份感动之中时,魏罃的这一句话语却又将他们拉入了伤感之中。
怀着心中的这份伤感,他们只听魏罃继续说道:“不仅你们不想离开,其实寡人也不愿意你们离开,你们都是我魏国最为优秀的勇士。”
“可是寡人却不能那般冷酷无情,你们已经浴血拼杀了数十年,也是时候该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了。”
当魏罃的话说到这里,在场那些老卒双眼之中却是又生出了几分渴望。
虽然他们还不至于说什么数十年都不能回家一次,但是魏武卒这支军队的特殊性还是让他们回家的机会显得那般珍贵。
算起来,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能够和家人见面了。
就在这些老卒的脑海之中憧憬着与家人见面的场景之时,魏罃的声音又一次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耳畔。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魏国是绝不会辜负有功将士的。”
“你们虽然不能继续呆在魏武卒军中,但是回到家乡之后你们将会被按照军爵高低授予大小官职,或为乡里游缴,或为县中县尉。”
魏罃这一番话一出,在场的老卒脸上立刻泛起激动,这個决定无疑是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鞋合不合适,永远只有脚知道。
对于自己如今的情况,这些老卒心中可谓是再明白不过了。
虽然魏罃刚刚称赞他们是最为优秀的勇士,但是他们很清楚年岁的增长,已然让他们逐渐失去了往日强悍的战绩。
如今身为魏侯的魏罃亲口说出,他们之后能够回返家乡担任官职。
即使他们大多数人因为军爵不高,所担任的也就是乡中小官,这也足以令他们在家人与乡亲面前荣耀一回。
到了这一刻,这些老卒心中的那份不快终于是完全消散了。
“君上万年,魏国万年。”
“君上万年,魏国万年。”
“君上万年,魏国万年。”
……
听着耳畔那一阵阵发自肺腑的呼喊声,望着那一张张真挚的灿烂笑容,魏罃的嘴角也是勾勒出了一道弧度。
“来人啊,上酒!”
今日如此大事,如何能够没有美酒?
伴随着魏罃的一声令下,很快一个个陶碗便被发到了下方每一个老卒的手中,然后校场之上便被一股股醇厚的香味所占据了。
“我魏国将士们,今日寡人便用这美酒为诸位送行。”
片刻之后,手中同样端着一碗美酒的魏罃,对着下方的一名名老卒大声说道:“过去你们是魏武卒,将来你们同样是魏武卒,你们要记住你们永远都是魏武卒。”
“魏武卒,饮胜!”
“魏武卒,饮胜!”
“魏武卒,饮胜!”
……
海啸一般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魏武卒老卒心中的激动一分强过一分。
当心中的激动达到了顶点,众人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清冽的酒水灌入腹中,微微的灼热感存留其间,一股豪情顿时在这些魏武卒老卒们的胸中回荡。
今日之后,他们会离开这座他们生活了数十年的大营,但是他们相信血液之中流淌的军魂却会永远留在涑水之畔。
……
第三百章 乡音无改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犹来!无止!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无寐。上慎旃哉,犹来!无弃!
……
悠长的魏地歌声在乡野之间唱起,一股对于亲人的思念蕴含在那一字一句之中。
远处平坦的道路之上,一道中年身影由小至大,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听着耳畔响起的熟悉乡音,来人轻轻紧了紧背上的行囊,脚下的步伐更是下意识地加快了几分。
再走不长的一段路程便要回家了,阔别数年的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家中的妻子。
伴随着在耳畔不断回荡的歌声,脸上的笑容始终不曾散去,这个匆匆的中年人很快便站在了一座乡邑面前。
“昨日是我来做秦军,今天我要魏武卒。”
正当这个中年人想要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乡头树下传来的一道稚嫩声音却是让他不由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顺着那阵熟悉的乡音,中年人将好奇的目光看了过去,几個稚童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当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稚童提出自己的要求之时,另外一个小了一些稚童立刻便是站了出来。
“不行,你不能做魏武卒。”
“凭什么不能?”
眼见自己提出的合理要求被拒绝,年龄稍大的稚童脸上立刻显出了几分不满。
而那隐隐显露出几分怒意的目光甚至在说,如果不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的话,他就会让稍小一些的稚童好看。
不过稍小的一些稚童丝毫没有将他的威胁放在眼中,只见他昂首挺胸一脸得意地说道:“因为你家没有人是魏武卒,而我的祖父就是魏武卒。”
这话一出,稍长稚童脸上的气势立刻便是一泄,双眼之中气馁更是分明在埋怨自己家中为什么没有人是魏武卒。
眼见自己的一番话轻而易举地就驳斥了对方,稍小一些的稚童脸上的得意更是得意了几分。
站在这群稚童不远处,将刚刚的一切就这么收入耳中,中年人在开心之余心中也是不由地生出了几分自豪。
毕竟,那个被这些稚童无比憧憬的魏武卒,他不久之前也是其中的一员啊。
“我和你们说,我的祖父可厉害了……”
就在中年人听完了这些稚童的交谈,再次紧了紧身上的行囊准备回家之时,耳畔再次响起的稚嫩声音让他又将脚步停了下来。
转身看了看此时正在兴致勃勃地和伙伴们炫耀自己祖父丰功伟绩的那个稚童,中年人只觉得一股熟悉感从心中涌了出来。
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就听中年人小声地叫了一句。
“小仓。”
“哎。”
正在和小伙伴们高谈阔论的稚童小仓立刻便是停了下来,然后只见他带着满脸的疑惑扫视着四周。
“谁叫我啊?”
当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到站在他们不远处的中年人之时,小仓立刻小跑着来到了面前。
“这位老丈,是你叫我吗?”
“你从哪里来啊?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叫小仓的?”
听着小仓犹如连珠炮一般的发问,看着那张带着疑惑的稚嫩面容,一股心酸忽然出现在了中年人的心头。
算一算距离上一次归家已然过去了六年,那时眼前的小人还只是一个在襁褓之中的幼小婴孩。
缓缓伸出自己有些粗糙的右手,轻轻地在小仓的头上摸了摸,顿时之间一股血浓于水的羁绊突然出现在了中年人心中。
“小仓乖,我就是你的祖父啊。”
“真的吗?”
似乎是不敢接受这一个答案,小仓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中年人,稚嫩小脸上的疑惑却是更多了几分。
“当然是真的。”
看着小仓这么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中年人脸上立刻露出了一副无比灿烂的笑容。
又摸了摸那虎头虎脑之后,中年人十分自然地低头牵起了小仓的小手。
“走,和祖父回家。”
此时此刻的小仓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源自血脉的亲近,脸上没有了刚刚的得意,只是默默地跟上了中年人的脚步。
没有等这一对祖孙向前走多远,身后几道稚嫩的呼唤声忽然响了起来。
“小仓,回来一起玩啊!”
听到来自伙伴们的呼唤,小仓一边牵着祖父的大手向前走着,一边回头说道:“今天我不玩了,我要和祖父一起回家。”
“我祖父可是魏武卒,可厉害了。”
于是,在乡头树下一群稚童饱含羡慕的目光之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
手中牵着那只小手向家的方向缓缓走去,眼见着周围的场景越发熟悉,不知怎么地中年人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怯意。
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孙儿,顿时之间一张充满好奇的脸庞就这么落入了他的眼中。
面对着刚刚那么活泼,此刻却是始终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孙儿,中年人不由地带着几分好笑发问道:“小仓怎么这么看着祖父?”
“别人家都有祖父,就小仓没有看到过祖父。父亲曾经和小仓说过,祖父是一名魏武卒。”
“父亲还说祖父之所以不在家,是因为要在战场之上为我们、为魏国拼杀,祖父是我们魏国最厉害的人。”
稚嫩的话语道出了小仓心中对于自己祖父的印象,虽然他可能并不了解战场拼杀究竟是什么,但是他并不妨碍他知道一件事情。
他的祖父是魏武卒,是整个魏国最厉害的人。
而将小仓的这一番话语听完,刚刚还是心中忐忑的中年人忽然将一切都放下了。
轻轻蹲下身子,再次用手摸了摸小仓的头,中年人无比和善地说道:“小仓放心,祖父这一次回来就不走了,一直陪着小仓直到长大,好不好啊?”
“真的吗?”
“真的。”
看着重重点头的中年人,小仓脸上立刻重新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小仓的祖父是最厉害的!”
经过了路上的这一番交谈,祖孙之间的关系却是逐渐从陌生变得亲近了许多。
大手牵着小手继续向前方走去,不久之后他们的脚步停在了一座院落之前。
“叩叩叩……”
叩门声在院落之中响起,很快一声询问伴随着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出现在了院落大门。
“谁啊……”
没等询问完全吐出,当看清那张曾无数次在记忆之中浮现的面容,来到门口的中年妇人却是神情一滞。
然后她的耳畔就这么响起了那一道未曾改变的乡音。
“我回来了。”
……
第三百零一章 落幕起始
“再来一碗,再来一碗,再来……”
夜晚的河东某乡邑,黑色已然成为了天地之间的主色调。
一座普通的农家院落之中,今日回到家中的魏武卒老卒,此刻正在床榻之间不断地发出着低声的呢喃。
站在床榻边上,望着自己父亲脸上迷醉的神情,老卒的大儿子与小儿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抹担忧的神情。
人逢喜事精神爽,离家数年的父亲今日得以归来,两个儿子心中也自是欢喜万分。
不承想老卒或许是多年未归,如今淤积在心头的思念之前终于得以释放,心中畅快之下倒是多喝了几碗。
也就是在两个儿子望着面前酒醉的父亲之际,一道带着温和的声音出现在了两人耳畔。
“今日你们也是饮了不少,都赶快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呢?”
听到这一句话语,两個儿子脸上立刻带上了几分恭敬,“母亲,这……”
“去吧。”似乎是看出了自己儿子心中的担忧,一旁的中年妇人随即继续说道:“有我在,你们还不放心吗?要知道你们可都是我看顾大的。”
眼见自己母亲如此坚持,两个儿子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不得不顺应了她的要求。
“既然如此,那么儿子们就走了。如果有事母亲就叫一声,儿子们立刻就来。”
“去吧,去吧,都累了一天了。”
数息之后,等到两个儿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房中,望着身旁那个依旧在呢喃的身影,中年妇人的嘴角浅浅地勾勒出了一丝弧度。
手指在略显斑驳的脸庞之上摩挲,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过去的记忆逐渐在妇人的脑海之中涌现。
那年他还是一名身形挺拔的英俊少年,那年她还是一名容貌姣丽的豆蔻少女,同乡的两人在最美好的年岁相遇了。
没有什么山盟海誓,也没有什么曲折坎坷,情投意合的两人十分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成为了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再之后,为了心中的抱负也为了家中的妻子,男人选择前往参加魏武卒的选拔,至于女人则留在家乡照顾着家庭。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数十年。
在这数十年之中,男人归家的机会可以说是十分难得,而每一次他都是那般地行色匆匆;
如今离家的男人得以回归,女人也终于可以好好地摸一摸自己爱人的脸庞。
手指顺着老卒的面颊一路向下,伴随着喉结的一阵轻动,一股有些低沉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之中响了起来。
“水,水,水……”
听见老卒的呼唤,中年妇人赶紧将身旁早已准备好的清水,递到了此刻正是口渴的丈夫嘴边。
清水在老卒的牛饮之下很快便见了底,一道畅快的感叹声之后,他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了。
片刻之后,等到双眼从有些刺眼的灯火之中渐渐适应,望着此刻正坐在自己身旁的人,老卒的双眼之中顿时一阵迷离闪过。
那是一张他数年以来朝思暮想的面容,那是一道他无数次魂牵梦萦的身影。
右手无比迅速地牵住了对方的手,没有什么动人的情话,老卒只是发自肺腑地道了一声:“这些年,辛苦你了。”
“莫要说这话,从嫁给你的那一天到如今,我从来都没有抱怨过。”
老卒的右手下意识地握得更紧了几分,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又想到未来的日子,一阵喃喃自语声在房间之中响了起来。
“这一次,我就不走了。”
“君上已经下令,我等魏武卒老卒回返家乡任职。虽然日后没有了魏武卒时的丰厚赏赐,但是也可以在乡中做个游缴。”
“只是……”
似乎是知道老卒接下来要说什么,妇人立刻出声拦住了他,“不用说了,无论做什么我都同意,说不定我们未来的日子还会过得更好。”
“是啊,未来的日子会过得更好。”
轻轻吐出了这一句之后,老卒索性将妇人拉入了怀中,感受着那阵久违的温暖,一个念头却是出现在了老卒的心中。
“魏武卒老卒禾,多谢君上。”
……
老人的离开,往往伴随着新人的到来。
当一大批士卒或因年老、或为伤残而选择退役,魏武卒之中又迎来了一批年轻士卒的加入。
虽然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还远远称不上一名合格的魏武卒士卒,但是这一股新鲜血液的注入,却为越发老迈的魏武卒开始焕发新的生机。
假以时日,当这些年轻人经过层层选拔并历经战火的淬炼,魏武卒这一柄历代魏侯手中最为锋利的长剑必然能够向魏国、乃至整个天下重新展露属于魏武卒的锋芒。
魏国,河东,涑水大营。
校场之中,一名名魏武卒的身影矗立其间;高台之上,司马孙伯灵充满锐利的目光从下方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
“你们是谁?”
“魏武卒。”
“你们是什么?”
“军中精锐,魏之利刃。”
满意的视线扫过下方的每一个人,随后只见孙伯灵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一道低沉却充满无限力量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校场。
“魏武卒,万胜!”
“魏武卒,万胜!”
“魏武卒,万胜!”
……
如同汪洋咆哮一般震撼的巨响声中,孙伯灵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向了一个方向,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吸引着他。
等到视线移转过去,此刻正牵着一匹战马的庞涓,就站在那里带着一脸的笑容看着他。
……
“驾,驾,驾……”
马蹄在平坦的大地之上翻飞,嘹亮的催马之声响遍四野,飞驰的两道身影终于在涑水之畔停了下来。
望了许久面前的滔滔涑水,庞涓随即回头看向了身旁的孙伯灵。此刻的景象不久之前在这涑水之畔曾经上演过,只是那时候两人的心境与现在可是颇有些不同。
“伯灵,魏武卒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师兄,其实河西之地倒是一个好去处。”
迎着师兄庞涓看向自己的目光,孙伯灵的眼前确实浮现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最终却是只留下了一道身影。
“当今君上不是守土之君,而是雄途大略的英主。继位十余年来,他内修国政、外御强敌,重振了魏国的霸业。”
“强者的脚步从来都不是停滞不前的,而我们这位君上下一步的目标无疑是魏国以西的威胁,秦国。”
“河西一战,魏国在与秦国的交锋之中完全占据上风,并且夺取了秦国东部的大片疆土;义渠一战,魏国击破了秦国北方的宿敌,完成了对秦国的多面夹击。”
“不出三年,魏秦之间必将再燃战火,而这一次将很有可能会是两国的最后一场大战。”
将师弟孙伯灵的话默默记在了心中,庞涓的目光看向了西北,一抹残忍的弧度立时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一只苍狼看见猎物的神情,而这个猎物便是……
秦国!
(本卷完)
第三百零二章 医家西来
时光与滔滔涑水一去不返,转眼之间距离魏国国内的那一场动乱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三年之中,因为各地世族的力量被极大地削弱,由司徒公孙鞅、司马孙伯灵所主导的军功爵制得以在魏国之中顺利地推行开来。
爵位以及其所附带的土地等丰厚待遇,激励着无数魏人选择加入到魏军之中。
一时之间,魏国之内原本就十分盛行的尚武之风越发地风靡起来。
而作为此次魏国军功爵改革起始的魏武卒,其变化更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
虽然较之三年之前的十万大军,人数已然缩减到了五万余人;
但是这一支经过层层选拔,完全可以说是百里挑一的士卒所组成的国之精锐,战斗力已然远远超过了昔日。
不仅如此为了激励军中将士战心,魏侯魏罃更是亲自下令,一旦加入魏武卒便授予魏国军功爵制之中的上士之爵。
全部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全部都是实力强悍的战士,全部都拥有上士以上军爵。
拥有这三个全部的精锐之师,再加上比之以往更为犀利的兵甲,魏武卒的强大已然可见一斑,而这支魏武卒只不过是魏国军队的一个代表。
天下之间的有识之士心中都看得很明白,如今的魏国已然将手中的长剑磨得锋利无比。
等到情势有变之际,便是这柄利刃出鞘之时。
也就是在天下人都不约而同地隐隐将目光移向河东之地,时刻关注着魏国的动向之际,作为他们关注对象的魏侯魏罃今日却是领着一干魏国朝臣来到安邑之外。
精锐的士卒分列两排,一干魏国朝臣默然而立,在他们前方如今已然十九岁的魏国太子魏申此时正用双眼眺望着远方。
一直眺望了许久,眼见前方道路之上并没有自己所要寻找的目标,魏申缓缓将目光收了回来。
目光移转之间,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在那里魏侯魏罃正一脸耐心地等待着。
“不知今日究竟何等大才将要抵达安邑,竟然引得父侯如此礼遇?”
“当然是一位惊世大才。”
听到自己儿子这一句话,魏罃脸上立时浮现了一抹敬仰的神情。
“说起来,这位大才还与先君文侯颇有渊源。”
数十年前,魏文侯魏斯曾经听臣下说起,天下之间有一位医者医术颇为高超,可以说是药到病除。
魏文侯魏斯亲自将他请到了宫中,一番诊治之下果然是医术高超。
之后,魏文侯又听说此人的兄弟医术也是颇为精湛,便询问起了这位医者三兄弟之中究竟谁的医术最高。
面对着魏文侯的询问,这位医者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自己的医术是三兄弟之中最弱的。
医者如此自谦的话语自然引起了魏文侯的惊疑,而他接下来的一番解释却又让这位贤明的魏国开国之君不由地心生钦佩。
这位医者是这么说的,他的大兄治病往往病人不觉得有病就下药铲除了病根,他的二兄治病在症状不严重之时就能药到病除。
只有他自己在病人危重之时才能够施救,大动干戈之下自然会被病人亲属以为是神医。
这位与魏文侯交谈的神医的名字叫做:扁鹊。
当然,对于魏文侯所说的这一番话语,大概只是扁鹊这位天下闻名的神医对于自己医术的自谦。
只是他话语之中所表达的却是至理,也正如孙子所说的那样:“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
当扁鹊将这一個道理摆在魏文侯面前的时候,他的身份就已经不是医者那样简单了。
站在身后默默地听自己的父侯讲述完了当年之事,此时的太子魏申早已经没有了刚刚的不耐烦。
正如魏罃刚刚所说的那样,今日到来的神医扁鹊确实是一位惊世大才。
就这样魏罃父子二人并一干魏国朝臣在安邑城外一直等待了许久,直到一匹瘦驴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不久之后,一位满头华发却又精神矍铄的老人,来到了魏罃等人的面前。
“秦越人,拜见魏侯。”
“先生万万不可。”
眼见扁鹊向自己行礼,魏罃连忙上前一把便扶住了他。
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魏罃,扁鹊随即问道:“老朽何德何能,魏侯竟然如此隆重礼遇?”
“先生言重了。先生乃是天下人所公认的医家大贤,无论到哪一国都会受到礼遇,寡人所做的又如何称得上隆重二字呢?”
用着无比和善的语气说完了这一番话语,魏罃右手轻动向着安邑的方向做了一个邀请手势。
“寡人已在宫中设下酒宴,还请先生一往。”
在魏罃亲自引领之下,在一干魏国朝臣的跟随之下,扁鹊很快便来到了魏宫之中。
贵客临门,魏罃用手中美酒来向扁鹊这位举世闻名的神医表达了自己最为真挚的敬仰。
席间,魏罃也是时不时向扁鹊提起当年旧事,也引得这位老人颇为感慨。
再至故地,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又是不知道多少爵美酒入腹,魏罃忽然停住了将要饮下的酒爵,貌似无意地向着扁鹊问了一个问题。
“听闻先生是从齐国临淄而来,不知可曾为齐公诊治一二?”
听到魏罃这一番话语,扁鹊的脸上立刻便是一黯,似乎这勾起了他心中的某些事情。
不过医者的准则还是始终被他记在心中,面对着魏罃只听他缓缓说道:“启禀魏侯,老朽确实是从齐国而来,至于为齐公诊治……”
听出了扁鹊话语之中的那份迟疑,魏罃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份笑容。
“倒是寡人多言了。”将这一个问题迅速略过,魏罃赶忙向着扁鹊举起了手中的酒爵。
“来,寡人再敬先生一爵。”
“先生,请。”
“魏侯,请。”
伴随而美酒入腹,这份有些突兀的谈话很快便化为了席间的融洽气氛。
只是似乎这一番交谈被这一爵美酒给消融了,但是否是真的消融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魏罃一人知晓了。
……
第三百零三章 良机将临
宴会之上,觥筹交错之间,自然是一片宾主尽欢的融洽场景。
神医扁鹊,这位自齐国临淄抵达魏国的医者,今日可以说是受到了魏国君臣的隆重礼遇。
等到参与宴会的众人都尽兴而去之后,作为主人的魏罃却选择了独自一人。
漆黑的夜幕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匆匆而来,明亮的灯火将魏罃的影子幽幽地映照在大殿墙壁之上。
魏罃就这么一直坐了许久,一直等到思绪渐渐回归,眼前的迷离逐渐恢复了清晰。
魏罃之所以思索了如此之久,实在也是因为席间那貌似不经意之间问出的那一句。
这听起来寻常的一句话,其中却蕴含着齐国乃至天下局势的一场大变。
原本魏罃确实是因为扁鹊的声名、医术,以及他和魏文侯的渊源,而给予了他隆重的礼遇;
可是当与扁鹊纵酒高谈之际,前世一个出自临淄、有关于这位神医的流言却是忽然浮现在了魏罃的心头。
如果这则流言是真的,或者他的结果并没有发生改变的话,这对于如今的魏国来说就可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缓缓从坐席之上站起,魏罃一步步地走到了一幅地图的面前。
借助着大殿之中的明亮灯火,地图之上所描绘的山川地理、列国形势映入了魏罃的心中。
视线在地图西部魏国、秦国两国的所在停留了许久,随后只见他的视线一路向东。
最终,魏罃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個位于东海之滨、占据渔盐之利,天下诸国无人敢于小觑的国家。
齐国。
对于齐国,魏罃是从来都没有放下戒心的。
不仅仅是因为齐国所拥有的丰厚底蕴,更是因为在上一世之中将魏国从霸主之位拉下来的正是齐国。
桂陵、马陵两场大战的惨败,改变了魏国整个天下霸主的命运轨迹,也让亲身经历这一切的魏罃始终耿耿于怀。
这也是八年之前的大战之中,魏国明明正全力面对秦国这个西方的大患,魏罃也要组织起诸侯联军一同讨伐齐国的原因。
如果非要挑选一个对手,相比较于如今尚未崛起的秦国,魏罃对于东方的齐国更加忌惮三分。
魏罃的视线在眼前的地图之上移转,魏国如今所面临的险恶局势在一分一秒之间不断地浮现在他的面前。
别看如今的魏国好似如日中天,霸主之位天下之间几乎无人可以撼动。
但魏罃心中清楚地知道,魏国看似坚如磐石,实际上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在魏国以北,作为盟友的赵国不过是畏惧魏国强悍的军力;
一旦情势有变,魏罃丝毫不怀疑赵国这个看似真诚的盟友立刻会倒戈相向。
在魏国以南,吴起变法之后逐渐恢复国力的楚国,此时此刻也在暗中筹谋着北上中原。
虽然魏国的强大挡住了楚国北上道路,使得他们不得不选择向东经略越国、以及向西攻取巴蜀;
但是魏罃同样清楚,如果楚国看到了机会的话,对于领土有着执着追求的楚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兵北上。
如果说楚国、赵国还是魏国日后所要面临的对手的话,那么分处东西的秦国、齐国便是魏国目前所要应对的强敌。
魏秦之间的矛盾自晋国之时便已经产生,魏国与齐国之间同样是存在着宿怨。
有着共同所要应对的强敌这一基础,再加上两国之间那漫长的距离,秦国、齐国之间的盟约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事实上,秦国、齐国还真的选择了结盟,要知道如今秦公嬴渠梁的夫人可就是齐公田午之女。
秦国、齐国之间的结盟,对于达成盟约的两国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但是对于处于两国夹缝之中的魏国来说,这就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了。
这意味着魏国一旦对其中某国发兵,所要面对的便有可能是齐国、秦国的双面夹攻。
除非……
许久之后,缓缓将视线从眼前的地图之上收回,魏罃的脚步移转之间又来到了殿中的棋盘面前。
沉默了片刻,魏罃右手伸出从棋篓之中取出了一枚白子,落在了面前的经纬之间。
“啪……”
……
清脆的落棋之声响起,端坐于魏罃对面的相国公孙颀轻轻坐直上身,面容之上一丝淡淡的笑意浮现。
“君上心中似乎有事?”望着对面魏罃脸上神情,公孙颀轻声询问了起来。
面对着公孙颀的询问,魏罃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寡人近日听说了一件故事,倒是想与相国分享一番。”
魏罃的声音落下,公孙颀立刻做出了一副谦卑的姿态,“既然君上有如此雅兴,那么臣洗耳恭听。”
听到公孙颀如此说,魏罃立刻将心中的那件故事说了出来。
其实这件故事也并不复杂,说的是一位国君面见一位医者。
医者说这位国君皮肤表面有些小病,这位国君却对此不以为然,并表示自己没有病。
过了十天,这位医者再次见到了国君,表示病已经深入到了肌理之间,国君同样是没有放在心上。
又过了十天,这位医者第三次见到了国君,这一次他苦口婆心地告诉国君他的病已经到了肠胃,国君同样是没有理睬。
再过了十年,这位医者只是远远看了国君一眼,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离。
等到国君派出的人找到这位医者之时,医者表示国君的病已经到了骨髓,他也是无能为力了。
对面,耐心地听完了魏罃的这一番讲述,公孙颀没有去出声评价这位国君的讳疾忌医。
“啪……”
在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后,公孙颀当即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
“臣公孙颀为君上贺,为魏国贺。”
眼见公孙颀如此反应,魏罃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
“如果臣所料不错的话,君上话语之中的那位医者应当是抵达安邑不久的神医扁鹊。”
“扁鹊自临淄而来,与其会面四次的君主便应该是当今齐公。”
“齐公薨逝,齐国朝局必然生出一番动荡,这也正是上天赐予我魏国的绝佳良机。”
魏罃听完了公孙颀的一番解释,两人的视线随即交汇一处,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两人脸上。
对视了良久,又听这一对君臣异口同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秦国!”
……
第三百零四章 齐公之亡
齐国,都城临淄。
宽阔的街道之上人流如织,嘈杂的市集内交易着来自天下各处的物产。
种种景象之间,尽显临淄这座城邑的繁华。
虽然齐国在八年之前被魏国所组织的诸侯联军所重创,但是作为其国都的临淄却仍是那般繁荣。
就在来自齐国各地乃至整个天下的游人商贾络绎不绝地涌入眼前这座天下闻名的临淄城时,城内齐国宫室之中气氛却是显得那般严肃。
过道之上,一名名齐宫禁卫持戟而立。
戟刃闪烁着肃杀的寒意,双眼之中凝聚着戒备的光芒,这些齐军之中的精锐丝毫不敢懈怠。
大殿之外,一位位齐国朝臣默默等待。
身形透露着紧张,面容浮现着担忧,每个人的目光都时不时打量着眼前紧闭的殿门。
此时此刻,齐宫之内之所以如此戒备森严,却是因为一個人,一个执掌齐国朝堂近二十年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齐公田午。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不断在大殿之中响起,齐公田午那原本壮硕的身体如今已然变得无比瘦弱。
等到负责诊治的医者缓缓松开犹如干枯的树枝一般的右手,默默站在田午身旁的一名年轻人立刻带着满脸的担忧看向了他。
“先生,公父他……”
医者看了看这位年轻人,又看了看躺在卧榻上的齐桓公田午,无能为力地轻轻摇了摇头。
“此病若是早治,尚有一线生机。如今病症深入骨髓,恐怕药石难医啊。”
“唉……”
这一声充满无奈的长叹声后,医者迈着缓慢的脚步离开了大殿。
视线一直等到医者的身影消失才慢慢收回,年轻人双眼轻闭,略显单薄的眼皮在此刻快速地颤抖着。
“因齐,因齐,因齐……”
来自田午的这一声呼唤,打断了年轻人心中的那份激荡。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来到了自己公父的身旁,充满生机的大手轻轻将那根枯枝握在手心。
“公父,因齐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或许是知道自己已然没有多少时间了,平日里在儿子面前不苟言笑的田午此刻却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公父是不是要走了?”
“不,公父。”
几乎就是在话语落下的那一刻,那被积蓄在双眼之中泪水立刻夺眶而出。
看着身旁哭得几乎泣不成声的儿子,田午脸上的笑容之中更多了几分和善。
另外一只同样犹如枯枝一般的右手轻轻抚摸了一番自己的儿子,田午话语之中带着几分悔意道:“这一切,不该怪任何人,要怪就怪公父吧。”
“若不是公父没有听从神医扁鹊的谏言,恐怕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这一句感慨似乎触动了田午心中的某根心弦,过去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这个内部动荡、列国厮杀的战国时代,涌现了无数令人拍案叫绝的人,也发生了许许多多精彩纷呈的故事。
作为田齐的第三位君主,田午的人生完全可以说是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田午的父亲田和,乃是昔日从陈国逃到齐国的公子陈完的九世孙。
通过之前四代人、近百年的努力,掌握齐国朝堂的田氏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
公元前391年,田和将齐康公姜贷放逐于东海海岛之上;五年之后的公元前386年,田和被周安王册封为诸侯,田齐正式取代了姜齐。
完成了田氏代齐这一使命之后,田和在位仅仅三年便薨逝了,而齐君之位则由他的长子田剡继承。
作为田剡的弟弟,在田剡本身就有子嗣的情况下,田午原本是没有机会登上齐君之位的。
可是对于君位的渴求还是让他做出了行动,他先是在公元前375年弑杀了自己的兄长,又于同年杀死了自己兄长的儿子田喜。
至此,费尽心机谋划一切的田午终于得以继承君位,成为齐国这个天下大国的君主。
田午在位近二十年,在对外战争上如果用四个字来评价,那就是屡战屡败。
公元前373年,也就是田午继位的第三年,鲁国、魏国联手发兵攻打的齐国。
这一战鲁国攻入了齐国的阳关,魏国夺下博陵,见此情景北方的燕国也是兴兵南下,在林壶击败了齐军。
公元前372年,卫国这个实力远不如齐国的国家同样发兵攻打齐国,这一战齐国丢失了薛陵。
公元前370年,赵国发兵攻打齐国,此战赵军夺取了齐国的甄城。
短短数年之间,一次次失败使得齐国威望日衰。而输给卫国这个魏国保护国的战绩,更是令天下人对于齐军的战力充满了怀疑。
后来若不是因为越国国内爆发了内乱,齐国趁机夺取了大片的国土,天下人恐怕会更加轻视齐国。
不过这并不是齐国失败的终点,最让齐国伤筋动骨的一场大败还是八年之前的那一场大战。
起初,齐国是存着趁火打劫的念头,想要趁着魏国与秦国在河西争锋无暇东顾之际多攻占一些魏国的城邑。
令齐国君臣没有料到的是,魏国竟然能够在对秦国发动攻势的情况之下,组织起了一支诸侯联军。
在联军的多路进攻之下,齐公田午不得不认清了现实,向联军各国割让了大片国土以争取休兵罢战。
这一战的失败,不仅重挫了齐国的国力,更是田午在内的所有齐人心中的一根刺。
当然,在位近二十年,田午也不是都是一无是处的。
在他的命令之下,稷下学宫还是被建立了起来。
虽然因为魏国对于人才的重视,稷下学宫的声势注定无法与另外一个时空相比,但是其中还是存在着一批优秀的人才的。
回忆起自己过去的四十余载光阴,其中既有成功也不乏失败,卧榻之上田午脸上的神情之中泛起了一丝苦涩。
下一刻,他的目光再次缓缓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儿子,双眼之中尽是遗憾与期盼。
“因齐,公父恐怕不行了。洗雪国耻、光大齐国的重任只能交给你了。”
话说到这里,田午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一些,“未来你若是完成了光大齐国的大业,莫要忘记告诉公父。”
“莫要忘记!”
……
第三百零五章 不鸣之鸟
齐国,都城临淄。
宫门之前,齐国朝臣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块,言语之间都在议论着眼下齐国的朝局。
先君桓公薨逝不久,新君田因齐更是刚刚继位,眼下的齐国政坛正是动荡不安的时期。
除了内部因为权力交替而产生的混乱之外,齐国的外部环境同样是十分恶劣。
八年之前的那一场诸侯联军伐齐之战,魏、赵、鲁、宋等国可是在齐国的身上狠狠咬下了一块肥肉。
如今看到齐国内部正处于混乱之中,周边各国可谓是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对齐国开战。
按照道理来说,面对着如今内外交困的危险局面,新晋继位的齐公田因齐要做的应该是励精图治。
只有齐国拥有了强盛的国力,周边那些如同豺狼一般的诸侯们才不敢轻动。
可是齐公田因齐继位之后的所作所为,却令齐国朝堂之上的那些正直朝臣从心中感到寒心。
他不仅没有做到励精图治,反倒是终日沉迷于享乐之中,将朝政完全抛在了脑后。
在此之前的数次大朝会,这位齐国新君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托了。
为此朝臣之中的正直之人心中都憋了一股气,他们倒想问问齐公田因齐,他究竟有没有将齐国社稷放在心中。
只可惜今日齐公田因齐也并不准备给予他们这个机会,就在众人等待了许久之后,几道身影却是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君上身体不适,今日恐怕无法参与朝会,诸位请回吧。”
听罢为首宫人这一句话语,宫门之前等候许久的齐国朝臣们的反应可谓是大不相同。
有的朝臣神情平淡,明白今日朝会取消的他们转身就准备离开这里;
有的朝臣面露失落,看向前方那一座座华美宫室的目光之中充满了苦涩;
更有甚者,此刻真可谓是痛心疾首。
“田因齐,你出来。”
听见有人直呼齐公之名,前来传令的那名宫人立刻面露肃然之色。
“放肆。”
“老夫,为了齐国,老夫今天还就放肆这一次了。”
面对着宫人的厉喝,已然是满头华发的齐国临淄大夫田立直接便是站了出来,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
指着面前的齐国宫室,当着在场的所有朝臣,田立直接开始了对于齐公田因齐的质问。
“身为一国之君,却不理朝政。田因齐,你将先君置于何地,你将齐国又置于何地?”
“上苍啊,你睁开眼,看看这齐国吧!”
话说到激动之处,似乎是年事已高,田立脸上的神情立刻有些不对。
“大夫,大夫……”
周围朝臣焦急的呼喊声中,田立整个人直接便是倒了下去。
田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刻引起了在场大多数齐国朝臣的重视,他们纷纷上前查看这位宗室老臣的情况。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关心这位老臣的安危,在场的某些朝臣自始至终就这么默默地站在原地。
从他们看向田立的目光,以及嘴角隐隐浮现出笑容不难看出,他们与担忧齐国的临淄大夫田立并不是一路人。
就在一干齐国朝臣在宫门之外鸡飞狗跳之时,齐国宫室内的一座大殿之中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悦耳的钟磬之音在耳畔回荡,多姿的舞姬肆意地展现着自己的美丽。
美食、美酒、美人,如此情景却是令人忍不住沉醉于其中。
此时此刻,随意地坐于几案之上,齐公田因齐眼中的笑容却是那般的灿烂。
随手从身前的几案上举起酒爵,将其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感受着腹内存留的美酒清香,再看看眼前翩翩起舞的多姿美人,田因齐渐渐陶醉在了这一股美好的氛围之中。
“彩!”
“彩!”
“彩!”
……
伴随着田因齐的喝彩之声在大殿之中不时响起,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来到了他的身旁。
“何事?”看到此人的出现,田因齐只是轻声问了一句,随后再次将目光看向了前方起舞的美人。
而来人听到田因齐的询问,立刻快步上前,将嘴凑到了田因齐的耳畔。
在来人的一番叙述之下,刚刚宫门之前发生的事情,被一五一十地送入了田因齐的耳中。
对于诸多朝臣各不相同的反应,田因齐没有去理会;
对于临淄大夫田立毫不留情地痛骂,田因齐也没有动怒。
“寡人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就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回答之后,来人缓缓离开了大殿,而田因齐再没有去看他一眼。
这日晚些时候,一道君命自齐宫之中发出。
临淄大夫田立不敬君上,不仅被免去了临淄大夫的官职,而且还被扔去了远离临淄的即墨。
几日之后,一架马车出了临淄的城门,向着南方缓缓驶去。
临行之前,望着这座自己生活了数十载的临淄城,将要即墨大夫的田立可谓是忧心忡忡。
他不知道田因齐的将来会如何,他更不知道齐国的将来又会如何?
……
位于东海之滨,占据着渔盐之利,天下各处前来齐国的富商巨贾犹如过江之鲫。
也正是在这些商贾以及各国派往临淄的细作的传播之下,齐国境内发生的这些事情很快便在整個天下传扬了开来。
其中自然包括,如今的天下霸主,魏国。
安邑城内,魏国宫室的大殿之中,身为魏侯的魏罃放下了手中的这一份来自齐国的帛书。
视线扫过身前的一干重臣,魏罃问了一句:“诸卿以为这位齐国新君如何?”
面对着魏罃的询问,重臣之中的御史大夫王错率先站了出来。
“启禀君上,臣曾经听说过国家若想富强,君主便需要任用贤臣。”
“齐国有田立这般的忠直之臣,齐公却不去任用,反而将其贬往即墨。”
“臣以为如此下去,齐国国势将会衰弱下去。”
听完了王错对于齐国的评价,魏罃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田因齐一直这样下去,事情确实是会如同王错所说的那样发展。
可是前世经历过这一切的魏罃知道,如今的田因齐不过是在蛰伏而已。
他就如同昔日楚国的那只名为熊侣的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
第三百零六章 魏国欲动
如果将如今的齐公田因齐与昔日的楚庄王熊侣放在一起来看,便会发现这两人实在是有许多相似之处。
同样都是因为父亲的离世,而年纪轻轻便接掌偌大一国;
同样都是一心想要光大国家,却发现自己的前方阻碍重重,无奈之下不得不选择韬光养晦。
只不过两人之间有所不同的是,楚庄王熊侣继位之时所面对的是势力庞大的若敖氏,而身为齐公田因齐所忌惮的却是齐国强大的地方贵族势力。
如果要讨论田氏齐国地方贵族为何如此强大,其中原因无疑是数目繁多且复杂的。
而繁杂的原因之中,有一条祸根却是昔日田氏图谋齐国社稷之时就已经摆下了。
田成子田恒,乃是齐国田氏家族第八代家主,也是田氏代齐的关键人物。
在他执掌家族的过程中,田氏一方面继续采用“大斗出、小斗进”的手段笼络齐国人心,一方面利用齐国公族之间的争斗扫除政敌、废立国君。
通过从上下两个方向发力,齐国政权逐渐落入了田氏的手中。
只不过此时的田氏虽然在政坛上几乎没有对手,但对齐国地方的掌控力还稍显不足。
为了更加牢固将整个齐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田成子田恒苦思冥想之后想到了一個绝妙的计策。
田恒首先广选女子扩充后宅,有传说他的姬妾高达一百多人。
做完了这一件事情之后,田恒再次大力招揽门客,并且允许这些门客随意出入自己的后宅。
这样做时间长了之后,田恒后宅的那些姬妾几乎都怀了身孕。
田恒心知肚明这些姬妾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些来往于后宅之中的宾客。
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孩子身上流的究竟是谁的血脉,他只要这些孩子能够襄助田氏更好地掌握齐国。
最终,这些门客的孩子之中有七十余名成长了起来,田恒便将他们分配到了齐国各地掌握权力。
田恒做的这件事情对于田氏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靠着这些名义上的家族子弟,田氏以极快的速度掌握了齐国的地方权力。
但是这件事情对于齐国来说却并不见得一件好事,如此众多身在地方的田氏子弟无疑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庞大力量。
其实在原本的时空之中,齐公田因齐也就是后来的齐威王也曾针对这些地方上田氏贵族有所动作。
蛰伏三年之后,他烹杀了只知道阿谀奉承的阿大夫,并且奖赏了精明强干的即墨大夫。
这两个举措,不仅表达了他励精图治的决心,更向那些地方的田氏贵族展现了自己作为君主的权威。
面对齐威王这样一位雄主,那些地方上的田氏贵族自然是只能俯首听命,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是到了他的孙子齐湣王这里,这些地方上权力日重的田氏贵族可就没有那么安分了。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被属下的贵族当街劫持,这样的事情在君主权威还不重的春秋时期或许常见。
而伴随着各国纷纷通过变法实现中央集权的战国时代,这种事情在列国之间却是并不多见。
当然这些都只是闲谈之言,姑妄说之,姑妄听之。
东方的齐国,年轻且刚刚继位的齐公田因齐选择了蛰伏,这对于魏国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若是齐公田午尚在,魏国若想攻伐秦国、齐国任意一国,都极有可能受到来自东西两个方向的夹击。
但是在如今这个齐公蛰伏待机的时刻,魏国完全可以游刃有余地实行自己的方略。
经过一番思索之后,魏罃的心神却是一动,目光紧接着缓缓落在了面前的御史大夫王错身上。
“依御史大夫所说,如今齐国新君在位,倒是对我魏国有利了?”
“正是。”王错对着魏罃躬身一拜,继续朗声说道:“启禀君上,此时先君薨逝不久,刚刚继位的新君又耽于享乐,齐国正是动荡不安之时。”
“反观我魏国经过数年发展,国力已然越发强盛,军队战力也是更胜往昔。”
“臣以为眼下正是我魏国良机,君上应当遴选良将、统率精锐东进伐齐,必然能够有所收获。”
“御史大夫所言甚是有理。”
听完王错这一番话语,魏罃好似真的被说服了一般,脸上满是赞同之色。
“寡人有意发兵东进。”
魏罃这话一出,王错的脸上立刻泛起了一丝喜色,而端坐于下方的某些魏国朝臣却是心中一急。
在他们看来魏国过去这些年来,一直在为西攻秦国做准备。
如今魏罃说出刚刚的话语,分明又是要将战略重心东移,仓促之间如此大变对于他们、对于魏国都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这些魏国朝臣心中担忧之时,魏罃看向王错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顾虑。
“只是寡人担忧齐国占据渔盐之利、国库充裕,凭我魏国一国之力恐怕还不足以击破齐国。”
面对着魏罃的担忧,王错立刻上前几步,“君上不必忧虑。”
“方今天下各国,赵、韩乃是我魏国的盟友,卫国为君上之命马首之瞻,宋国、鲁国过去的大战更是获得了丰厚的收益。”
“只要许以厚利,赵、韩、宋、鲁、卫五国必当紧紧跟随,我魏国也可以重现前次大战所取得的辉煌战绩。”
等到王错重新将目光看向上方之时,落入他目光的却是魏罃那灿烂的笑容。
“既然御史大夫如此说,寡人心中也就放心,那么出使宋、鲁、卫三国的重任,寡人就交由御史大夫了。”
听到这一番话,王错当即便是面带喜色,“臣定当不负君上重托。”
向着魏罃躬身一拜,王错缓缓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坐席,随后魏罃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群臣之首的相国公孙颀的身上。
“赵、韩两国乃是我魏国的盟友,两国国力也是不可小觑,寡人以为应当尽可能向两国表达我魏国的诚意。”
“相国?”
“臣在。”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相国公孙颀,魏罃若有深意地说道:“还请相国为寡人出使赵国、韩国。”
“臣公孙颀,谨遵君命。”
……
第三百零七章 声东击西
既然身为魏侯的魏罃已然拍板,那么这场朝会也便落下了帷幕。
当魏国群臣三三两两地走出大殿,身为司徒的公孙鞅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阵呼唤。
“司徒留步。”
声音落下之际公孙鞅停下了向前的脚步,等他回头看去,来人不是司马孙伯灵却又是何人?
只见孙伯灵小跑着来到了公孙鞅的面前,双眼之中一阵笑容浮现。
“不知司徒可愿与在下一道?”
面对着孙伯灵的邀请,公孙鞅脸上同样出现了一抹笑容。
“司马,请!”
片刻之后,公孙鞅与孙伯灵并列走在宫室之间的过道之上,一如当年身处秦东之时。
只不过曾经的郡守、郡尉,如今已然是魏国位高权重的司徒与司马了。
任凭过道两旁的一名名甲士从身旁掠过,公孙鞅的目光却是始终停驻在孙伯灵的身上。
“伯灵,还记得你我二人共治秦东之时吗?那时的你我也时常像此刻这般并排而行。”
公孙鞅的话语似乎是将孙伯灵心中回忆勾了出来,他的双眼之中是满满的怀念。
“如何又能够不记得呢?鞅兄之才世所罕见,能与鞅兄同道,伯灵此生大幸。”
既然公孙鞅提到了两人身处秦东之时,那么在抒发了一番感慨之后,孙伯灵十分自然地将话题引导到了今日朝会之上。
“对于今日朝会,伯灵心中还是有些疑惑,还望鞅兄为我解惑。”
“你是想问君上为何会决定发兵攻齐?”
直接将孙伯灵心中所想吐露,只听公孙鞅继续说道:“昔日,伯灵初仕魏国,便向君上献上了灭秦大策。”
“这些年来我魏国也一直在为灭秦做准备,无论大力开发秦东,亦或是覆灭义渠都是为了达成这一目的。”
“今日朝会之上,君上虽然表明了攻伐齐国的态度,但是我以为这并不是君上的真正目的。”
话说到这里,公孙鞅缓缓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的视线直直地迎上了身后孙伯灵的目光。
当视线交汇于一线,无声之间达成共识的两人,各自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抹充满默契的笑容。
“鞅兄的意思是君上如此兴师动众地准备发兵伐齐,乃是为了将全天下的视线都汇聚于东方。”
“等到天下人都将目光投向魏国与齐国的争锋之际,也就是我魏国大策真正实行的时候。”
孙伯灵这一番话语说完,两人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了。
……
“伐齐而攻秦,声东而击西,恐怕秦国才是君上真正将要攻伐的目标吧。”
就在公孙鞅与孙伯灵达成一致之时,大殿之中、端坐于坐席之上的相国公孙颀同样一口道破了魏罃的目的。
眼见着自己心中所想被看破,魏罃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恼怒,反倒是充满了畅快之情。
“知我者,相国也。”
数息之后,脸上笑容渐渐敛去,魏罃的目光之中一道坚定之色浮现。
“为了这一战,寡人已经整整等待了十年,现在也该是与秦国有一个结果的时候了。”
“正因为此战事关重大,天下之人势必会关注非常,我魏国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关注。”
“为了保证此战万无一失,也为了转移天下人的视线,寡人这才想出了这一策。”
没有丝毫保留地向着公孙颀说明了的目的之后,魏罃直接从坐席之上站起,走到了大殿之中的一张地图之前。
“相国请看,当此之时齐国正处于权力交替的动荡之中,周边列国无不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若是我魏国摆出一副想要攻伐齐国的架势,那么天下诸侯不会有所怀疑,甚至周边列国眼见有利可图便会选择跟随。”
“不仅如此眼见我魏国有可能攻伐齐国,南方的楚国也势必不会坐视不理,楚军的主力极有可能调往东方。”
“到了那个时候,整個天下的视线都会移向东方,我魏国也可以游刃有余地攻伐秦国了。”
魏罃的话语落下之后不久,公孙颀缓步走到了他的身旁。
“君上之所以派遣御史大夫王错出使宋国、鲁国、卫国,就是要借助三国之口大作声势,让全天下人都相信我魏国要出兵齐国。”
“正是,寡人就是要让天下人以为寡人要发兵攻齐,而与齐国有世仇的宋、鲁、卫三国便是最好的传递使者。”..
回答之间,魏罃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公孙颀身上,“至于派遣相国前往赵国、韩国,寡人却是有别的考量。”
“若论出身,我魏国与赵国、韩国同出晋国;若论身份,我魏国与赵国、韩国皆是盟友;若论实力,赵国、韩国国力虽不如我魏国,但天下之人无人敢于小觑。”
“此番我魏国若想大功告成,必须保证赵国、韩国始终坚定站在我魏国一边,这也是寡人派遣相国前往赵、韩两国的原因。”
说完了这些,魏罃将手移向了面前的地图,将自己心中所能够接受的筹码摆了出来。
“若想使赵国、韩国站在我魏国一边,我魏国必须给予适当的条件。”
“从地图上来看,赵国以西乃是我魏国上郡、北部则是北狄诸族,皆不适宜赵国扩张。赵国若想向外扩张,东方的燕国、东南方向的齐国无疑是合适的目标。”
“我魏国不妨以支持赵国经略燕、齐两国,以此来换取赵国的支持。”
“从地图上来看,韩国东、北、西三个方向皆是我魏国疆土,只有南方与楚国相邻。韩国若想扩大的疆土,唯一的选择也就是楚国。”
“我魏国不妨以支持韩国攻伐楚国为条件,来换取韩国的支持。”
“另外莪魏国愿意用南方汝水以西的富裕之地,来换取韩国之前从秦国手中夺取的函谷关等地,这一件事相国也可以与韩侯多多商议。”
面对着魏罃这一番的殷殷嘱托,相国公孙颀脸上也是充满了肃然。
“臣,定不负君上所托。”
带着满脸的郑重,只听魏罃沉声感慨道:“有相国,寡人之幸,魏国之幸。”
……
第三百零八章 大张旗鼓
齐国先君薨逝、新君继位不久,正是权力交替的多事之秋。
就在列国诸侯面对着齐国不稳的朝局而蠢蠢欲动之时,作为中原霸主的魏国却是率先做出了行动。
当魏国御史大夫王错的车驾缓缓驶入濮阳之时,来自列国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这座卫国都城。
如今的卫国虽然一向是以魏国马首是瞻,但是身处中原腹地、连接齐、魏两个大国的它,却是拥有着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王错这個身份特殊的人选择出使卫国这个特殊的国家。
其中所蕴含的特殊含义,如何能够不令天下之间的有识之士展开无尽的遐想。
如果说王错出使卫国的举动还只是一个巧合的话,那么他接下来的行程就更加令人越发坚定心中的猜测。
在前往卫宫单独拜见了卫公,并谈论了一些不为外人所知晓的话题之后,王错很快便回到了馆驿之中。
随后,王错并没有选择在卫国多作停留,而是马不停蹄地向着卫国的东南方向赶去。
接下来,王错的马车一路前行,并于十日之后抵达了商丘城下。
因为魏国与宋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在这座历史悠久的宋国都城,身为魏国御史大夫、又是魏侯使者的王错受到了极高的礼遇。
而在宋公为迎接他专门举行的宴席之上,王错除了重申魏、宋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之外,还隐隐透露出了魏国有意出兵伐齐的消息。
虽然王错透露的只是一个风声,但就是这一个风声,却引起了宋国君臣的兴趣。..
齐、宋之间可谓积怨已久,只是因为两国国力的差距,宋国常常是作为失败者的身份。
前次大战,宋国作为诸侯联军的一员、跟随在魏国的身后可谓是收获颇丰。
不仅如此,从齐国手中夺取大片土地的辉煌战绩,也让宋国上下一扫昔日屡屡败于齐国的耻辱。
可以说,经此一战,宋国已然再次燃起了对于齐国的战心。
作为齐国的西方邻国,齐国朝局的风吹草动都能够被宋国及时地感受到。
事实上,当齐国先君薨逝的消息被潜伏临淄的细作传回商丘之际,宋国君臣也曾萌生过趁齐国不备发兵攻齐的念头。
只不过顾忌齐、宋两国那依旧悬殊的实力差距,宋公最终还是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如今魏使王错来到商丘,还传达出了魏国有意发兵伐齐的念头,这令宋国君臣立刻生出了兴趣。
若是能够如同上次诸侯伐齐一般,跟随在魏国这个慷慨的盟主身后,从齐国身上咬下一块肥美无比的肉来,宋国又如何会不愿意呢?
于是,并没有经过多少计较,宋国君臣就已然作出了决定。
只要魏国愿意作为盟主出兵伐齐,宋国一定会遵从盟主的号令。
得到了宋公的这个承诺,王错此次东方之行也便完成了大半。
怀着心中的踌躇满志,王错的马车继续向东,来到了鲁国的曲阜。
在鲁国王错同样受到了鲁国君臣的热烈欢迎,而当王错表达出魏国有意伐齐之时,鲁公的双眼之中立时闪过了几分热切。
如果说当今天下之间有哪一个国家最恨齐国的话,那它就非紧邻齐国的鲁国莫属了。
虽然齐鲁这两个封国的始祖关系可谓十分亲近,一个是辅佐武王兴兵伐商的太公望,另外一个则是辅佐成王强大周朝的周公旦;
但是齐国与鲁国之间恩恩怨怨,却是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清。
虽然鲁国对齐国也曾有过长勺之战那般的大胜,但是论及国力、声望,春秋之时特别是齐桓公之后,鲁国却是远远不及齐国。
落后就要挨打,面对这个弱于自己的对手,齐国自然不会留有丝毫的情面。
齐鲁之间大大小小的战争,往往都是以鲁国的失败而告终,而鲁国的疆土也在这一次次的失败之中划入了齐国的疆土。
对于齐国,鲁国上下可以说是恨得咬牙切齿。
八年之前的那一战,作为诸侯联军一员的鲁国,不仅击败了宿敌齐国,还收复了一大片曾经被齐国侵占的疆土。
如此大胜,可是大涨了鲁人的心气。
虽然已经八年过去了,但是鲁国上下却仍旧对当年的战绩而津津乐道。
当齐国权力交替的消息传回曲阜之时,就已经有鲁国大夫叫喊着要发兵攻齐,一举将前次没有收复的故土拿回来。
如今魏国使者王错的到来,更是让曲阜城中原本就已然十分激昂的战意变得更加澎湃。
面对着临淄城内越发高昂的求战声,鲁公也很快对着王错给出了己方的承诺。
只要魏国出兵伐齐,鲁国愿意倾全国之力襄助魏国。
至此,魏国已然在齐国边境之上拉出了一个包含卫、宋、鲁三国在内的包围网。
魏国御史大夫王错的三国行程如此顺利,既展现了魏国在天下尤其是中原诸侯之中的巨大声望,也在大张旗鼓地向着天下人宣布一个消息。
我,魏国,就是要趁着齐国内部权力不稳发兵攻齐。
也就是在天下之间的有识之士纷纷将目光移向齐国边境,关注着又一场诸侯伐齐的大战什么时候开启之际,又是一辆来自魏国都城安邑的马车却是停在了赵国邯郸城外。
“魏相远道而来,却是一路辛苦了。”
“赵相亲来迎接,却是有劳了。”
赵国都城那厚重的城门之前,魏相公孙颀和赵相公仲乐在魏赵两国都可以说是位高权重的两人相对而立。
话语之中的亲近,双眼之中的和善,将两人心中多年未见、今有重逢的心情完全地表现了出来。
随后,又是好一番怀念,两人从昔日赵国邯郸的初识、说到了邺城之际的再会,以及八年前平陆之会之后的分别。
虽然仅仅见了数面,但是在对于彼此才能互相欣赏之中,两人早已经将对方当作了挚友。
如今挚友重复,自然是颇有一番感慨。
不过两人作为魏赵两国的相国,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一番寒暄过后,面对着满脸风尘仆仆的魏相公孙颀,只听赵相公仲乐带着笑意问道:
“不知魏相自安邑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
第三百零九章 赵国条件
“为齐国而来,魏相真是如此说的?”
赵国都城邯郸的宫殿之中,已然是满头华发的赵侯赵种听完了相国公仲乐的禀报,不由得发出了这一句疑问。
几案对面坐着的赵相公仲乐,面对着赵侯的询问,脑海之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昨日与魏相公孙颀相见的场景。
在重申了魏国与赵国同出一脉,又互为盟友的友好关系之后,公孙颀向着公仲乐说出了自己此次赵国之行的原因。
如今齐国先君薨逝、新君即位不久,正是朝局动荡之际,魏国有意趁此良机发兵东进。
经过之前的一番斡旋,魏国已然将鲁、宋、卫三国纳入了自己的阵营,此番抵达邯郸就是想要得到赵国的支持。
脑海之中一幕幕场景流过,公仲乐对着赵种沉声说道:“启禀君上,魏相言谈之间,都是透露出了这个意思。”
“臣以为魏、齐之间本就早有宿怨,昔日魏文侯就曾经率三晋之兵攻入齐国长城,甚至俘虏了当时的齐国国君齐康公。”
“八年之前,齐国趁着魏秦开战之际发兵突袭,魏侯盛怒之下率诸侯联军大破齐军。”
“此前种种早已使得魏齐之间剑拔弩张,此番齐国内部不稳的机会,魏国又如何会放过呢?”
端坐在君位之上,聆听着面前相国公仲乐的分析,赵侯赵种时不时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一番分析不仅囊括了齐魏旧怨,也符合如今的天下形势,完全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甚至赵种都觉得自己如果坐在魏侯的位置之上,也会抓住这一次难得的机会重重地削弱一下齐国这个对手。
赵种心中的思绪越来越偏向相信这就是魏国此次的图谋,只是当记忆深处的那一道身影出现在心头之时,他却是在忽然之间生出了几分怀疑。
那道继位十四年便接连击败赵、韩、齐、秦等大国的身影,那位带领魏国重新坐稳霸主宝座、被称之为雄才大略的魏国君主,此番真的只是为了从齐国身上获得一些好处吗?
疑惑自心中生出,渐渐地赵种脸上的神情之中也带上了几分怀疑。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公仲乐,当即直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君上,是否察觉出魏相此行有其他的意图?”
“这倒是没有。”抬头看了自己的相国一眼,赵种当即说道:“寡人只是觉得,依凭魏侯的气度,该是不会贪图眼前齐国蝇头小利。”
赵种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立刻引起了公仲乐心中的惊疑。
赵种话中对于当今魏侯魏罃的那份推崇,公仲乐心中同样是十分赞同。
十年时间,一扫魏武侯末期的颓势,几场决定性的大战将魏国重新推上了霸主的宝座。
魏侯魏罃,这位文侯、武侯之后的魏国第三任君主,确实是做到了自己所能够做到的最好。
思绪在心中流转之间,赵种的话语化为疑惑的声音,响彻在了公仲乐的心头。
“如同魏侯那般的雄主,如此大张旗鼓,只是为了趁着齐国不稳谋取一些利益吗?”
当这個疑问不断萦绕在心头,公仲乐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大殿之中的一张列国舆图面前。
将目光由赵国所在的北方向东南方向移转,那些原本属于齐国的大片土地,如今已然成为了赵、鲁、宋、卫四国的疆域。
之所以会发生这样变化,乃是因为八年之前那一场由魏国所主导的诸侯伐齐大战。
当年的平陆之会上,作为联军成员的四国可以说是获得了丰厚的收益,而反观作为盟主的魏国在东方并没有获得多少利益。
难道是魏国没有能力获得这些利益吗?
当然不是。
凭借魏国那时的强大军力,以及接连击败秦、齐两大强国的声势,就算是将这些土地全都纳入自己的疆土所获得的也不过是他国的不满。
难道当时真的有国家敢于站出来,向国势如日中天的魏国发出挑战吗?
可是令列国诸侯大跌眼镜的是,魏国放弃了齐国西部大片的富裕疆土,而用他们换取了诸侯对于魏国占领秦国泾水以东土地的支持。
在旁人看来魏国这样的选择无疑是吃亏的,但是在赵相公仲乐这样的智者看来,魏国做出了对于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
既能够消除诸侯的不满、赢得列国的尊重,又能够将秦国东部的土地顺利没有争议地收入囊中,大大缓解自己四战之地的不利局面。
魏侯的这种选择真是一石二鸟。
八年之前,魏国能够以齐国富裕之地换来战略环境的安全;八年之后,魏国是否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这一个念头在脑海之中生出,站在舆图之前公仲乐立刻转头询问道:“君上,最近数年魏国对秦国可有动作?”
“最近数年,魏国一直在推行军功爵制,魏秦边境之上倒是并无战事。”
面对着公仲乐的询问,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赵种还是沉声应答道:“只是作为魏国西河最高统帅的上将军庞涓,倒是时常率领士卒在魏、秦边境之上游弋。”
听完了赵种的叙述,公仲乐立刻将视线移了回来,望着上面已然推进到泾水之畔的秦魏边境,他的心中立刻豁然开朗了。
“君上,恐怕此番魏国图谋的不是东方的齐国,而是……”
……
“如果老朽没有猜错的话,贵国君上此番所图谋的应当是秦国吧?”
邯郸的馆驿之内,面对着前方坐着的魏相公孙颀,匆匆而来的赵相公仲乐满脸自信。
将对面那一份神情收入眼底,公孙颀却是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赵相,何出此言?”
“一边是东方齐国的尺寸之地,另外一边是西方秦国的广阔疆土;”
“一边是看似丰厚的蝇头小利,另外一边是摆脱困局的大好将来。”
带着满脸的笑意吐露出这一番话语,公仲乐看向公孙颀的目光却是充满了郑重。
“若在下是魏侯,定然也会选择秦国,而不会去选择如今看似有利可图的齐国。”
声音落下,沉默在房间之中持续,直到两人脸上各自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既然对方已经猜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公孙颀索性也就不再隐瞒,“不知赵国此番又会如何选择?”
“我赵国与魏国素来是友好盟友,此番我赵国也愿意襄助魏国。”
面对着明显要赵国开条件的魏国,公仲乐脸上笑容浮现,给出了之前与赵侯商议的条件。
“赵国有意经略东方的燕国,还望能够得到魏国的支持。”
“另外中山国乃是我赵国的心腹大患,还请魏国能够帮助赵国拔除这一个祸患。”
……
第三百一十章 虚以委蛇
当赵相公仲乐将己方的条件和盘托出之后,房间之中的气氛立刻为之一震。
心中一抹赞叹悄然浮现的同时,魏相公孙颀不动声色地看了对面的赵相一眼。
“既要剪除心腹大患,又要向东开拓疆土,赵侯不觉得自己的条件过于高了吗?”
这句有些微妙的话语落下,房间之中的气氛旋即又转向了诡异。
魏相公孙颀、赵相公仲乐,这两个几乎是魏赵两国乃至整个天下最为顶尖的人物,目光在下一刻碰撞到了一起。
无声的交锋之间,两人的目光接触的地方,仿佛有一团团电光炸响。
对视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只听公仲乐沉声说道:“魏侯乃是雄才大略之君,魏相亦是天下少有的大才。”
“一边是赵国的友谊,另外一边是赵国的敌意,我想魏国应该很清楚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
公仲乐将话说到这般地步,其中已然隐隐带上了几分威胁的意思。
如果魏国不支持赵国提出的条件,那么赵国极有可能不再襄助魏国,甚至站在魏国的对立面、成为魏国的敌人。
面对着赵相如此的威胁,公孙颀的嘴角却是勾勒出了一丝弧度。
“不知这是赵相的想法,抑或是赵侯的意思?”
“这是整個赵国的决定。”公仲乐几乎将话语脱口而出。
也就是在他声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洪亮的称赞声立刻从对面传了过来。
“赵国好气魄!”
说话之间,公孙颀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用着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公仲乐。
双眼之中的笑意是那般的灿烂,嘴里说出的话语是那般的平和,但是公孙颀接下来的话语听在赵相公仲乐的耳中却是那般的刺耳。
“十二年过去了,恐怕赵国早已经忘却了。当年漳水一战,我魏国的武卒可是渡过了赵国的漳水防线,并将战线推进到了距离邯郸不足百里处。”
“公孙颀不才,正是那一战的统帅。那么赵相以为十二年之后的魏国,有没有能力再次与赵国会战漳水?”
“你你你……”
如果说刚刚赵相公仲乐的话语还只是隐隐地威胁的话,那么此刻公孙颀的询问可就是赤裸裸地质问了。
魏国究竟有没有能力再来一场漳水之战,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在连续击败了齐国、秦国这两个东西方向上的宿敌之后,魏国四战之地的战略环境已经得到了极大地缓解。
加上这些年来大胜之后的魏国一直在休养生息、操练内功,国力已然不是当年魏侯魏罃刚刚继位之时可比。
如今魏国若是再次与赵国会猎于漳水之间,那么失败者必然会是赵国。
到了那个时候赵国不要说是与魏国为敌了,就是能否保住国都邯郸都是一个问题了。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公仲乐压下了心中的那一份怒火,用着充满压抑的语气说了一句。
“赵国实在无意与魏国为敌,只是魏国也要尊重我赵国的方略。”
听到公仲乐的这一句话语,特别是其中蕴含的低头之意,公孙颀脸上的神情恢复成了微笑。
重新在自己的坐席之上落座,看着面前的公仲乐,公孙颀轻声说道:“只要魏赵之间还是盟友,那么我魏国自当尊重赵国的选择。”
“昔日文侯之时,我魏国也曾出兵中山。虽然耗费三年最终功成,但是也损失了无数人力物力,还影响了我魏国与赵国之间的关系。”
“所以我魏国不愿重蹈覆辙,重新插手中山之事。不过我魏国一向将赵国视为重要盟友,也绝对赞同赵国攻灭中山国。”
公孙颀这一番话语看似很长,但实际上也就一个意思。
魏国愿意提供除直接支持外的一切手段,帮助赵国攻灭中山国。
而听完了公孙颀说出的这一番话语,公仲乐心中原本的不满也是削减了不少。
其实赵国原本也没有想让魏国插手中山国的想法,毕竟就在近五十年前魏国可是动用重兵跨过了赵国攻灭的中山。
赵国可并不希望自己将背后的狼杀了之后,又来了一只更加凶猛的老虎。
赵国所希望的就是魏国能够在对中山的事情之上站在自己一边,让自己能够心无旁骛剪除这一心腹大患。
自始至终赵国君臣都看得很清楚,赵国若想真正强大起来,横亘在太行腹地的中山国一定是一个迈不过去的坎。
中山国如同一根铁钉一般,深深地扎入了赵国的国土之内,将赵国最为重要的都城邯郸与北部的代郡事实上分割了开来。
如此情况之下,赵国若想彻底强大,必先覆灭中山国。
而想要覆灭中山国,除了赵国本身所要具备的强大国力之外,外部的有利环境也是十分必要的。
这就是为什么公仲乐冒着触怒魏国的危险,也要将这一件事情彻底说开。
仅仅凭借赵国如今的国力,要想覆灭中山已然是十分艰难;如果魏国再在赵国与中山的争锋之中出手干预,那么这件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了。
如今得到了魏相公孙颀的亲口保证,赵国至少知道了魏国暂时无意中山。
“如果赵国在此次交锋之中支持我魏国,除了赞同覆灭中山之外,也会支持赵国经略燕国。”
再次重申了魏国所能给予的条件之后,公孙颀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公仲乐。
“是成为我魏国的敌人,还是继续做我魏国的盟友,我想赵相以及赵侯应当会作出正确的选择吧?”
……
“赵相慢走。”
声音在馆驿的大门外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车轮与马蹄交织的声音。
就这么站在原地,注视着那一驾马车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不见,魏相公孙颀脸上的神情渐渐从笑容变成了严肃。
此次邯郸一行,特别是今日赵相公仲乐的上门,已然让公孙颀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件事情。
赵国,这个被魏国强大的实力压服的盟友,如今已然渐渐有了别样的想法。
是啊,毕竟距离前番魏赵大战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足够赵国忘记曾经在漳水之畔所遭遇的惨败。
再加上这些年来跟随着魏国的脚步,获得了足以说是丰厚的收益,实力大增的赵国心中却是有了更大的野心。
只是赵国的实力真的能够匹配他的这份野心吗?作为当年那场漳水大战的统帅,公仲乐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就在公孙颀的目光跟随着那驾消失不久的马车越走越远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相国,已经走远了,我们该回去了。”
“是啊,不可能永远站在一起,总要走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