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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夜星辰天     战国大魏王txt下载     战国大魏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人才安排

    面对前方魏侯魏罃的询问,身为相国的公孙颀当即躬身一礼,便将胸中早已准备好的结果娓娓道来。

    “启禀君上,臣和一干重臣已然将呈递上来的帛书一一看过,对于诸位士子的才能也已经有了一些看法。”

    “仅仅从帛书之上的文字之中,臣和诸位重臣在经过一番讨论之后认为,这些士子的见识还是比较稚嫩粗浅的。”

    “有些士子看似对于天下大势侃侃而谈,其实不过是空谈,却是少了几分脚踏实地的沉稳。”

    “按照君上先前对于贤才的区分,大部分的士子不过只能够治理乡里,即使是处理一县政务也是十分勉强的。”

    端坐于君位之上,听完了公孙颀禀报的这一情况,魏罃脸上却是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其实对于这一次的结果,他在心中已经有了几分预判,毕竟在前世他也不少见过那些只知空谈而无实才的所谓“名士”。

    不过在看过了无数“名士”之后,魏罃也终于迎来了他后期最为倚重的一位重臣,这便是名家大才,惠施。

    这位曾与老友庄子辩论过的魏国相国,为前世的魏罃提出了合纵的大策,也让经历惨败之后的魏国还能够维持自己的声威。

    经历了无数名士之后才与惠施相遇这件事,魏罃心中已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士子易得,大才难求。”

    在魏罃看来只要能够出一位如同惠施那样的大才,自己此番向天下发出的《求贤令》也就没有白费。

    刚刚公孙颀所说大部分的士子都是乡里之才,魏罃心中并没有生出半点沮丧,他在期待着那少部分士子又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

    对面迎着魏罃看向自己的那道期待目光,原本还想卖个关子的公孙颀知道自己是不得不将好消息说出来了。

    “君上既然已经猜出了臣的心中所想,那臣也就只能和盘托出了。”

    说话之间,公孙颀原本充满肃然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抹笑意,“虽然大部分士子多是空谈之辈,却也有些是腹有才华、脚踏实地之人。”

    “臣以为这些人处置一县政务已然是合格了,就算是一郡事务交于其中出色之人也是可以完成的。”

    “而这些士子之中最为出色的两人,臣以为只要磨炼得当,势必会成为能够辅弼君上、强盛魏国的大才。”

    “哦!”

    公孙颀拥有如何的才能,身为魏侯的魏罃心中可是十分有数的,可以说这是一位无论是在政务还是在军事之上都极为出色的大才。

    通过魏国对外的两次大战,在其中担当谋划的公孙颀已然用辉煌的胜利证明了自己出色的军事才能。

    至于在政务之上能够一针见血地看出魏国此刻存在的弊病,公孙颀所具有的才能也是可见一斑。

    如今身负大才又身居高位的公孙颀,竟然会对他言语之中的两名普通士子如此推崇,这倒是令魏罃的心中难免生出了几分好奇。

    “相国举荐人才一向谨慎,但每每举荐的皆是大才。不说其他就说这上将军庞涓,便是相国从军中拔擢上来的。”

    “如今相国既然会对这两名士子如此推崇,寡人倒是对于相国口中的这两位辅国之才有些感兴趣了。”

    公孙颀听到魏罃如此说,双眼之中便是一阵明亮闪过,随后只见他从袖口之中抽出了两份帛书。

    缓步上前将其呈递到了魏罃面前,就听公孙颀沉声说道:“君上,这是两位士子的帛书,其人其才如何,君上一看便知。”

    在公孙颀的话语声之中,魏罃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那两份帛书,当他缓缓将其中一份打开的时候,一個无比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孙伯灵!”

    当这个曾经与公孙鞅并列,都是他心中恨之入骨的人名出现在了眼前,魏罃本能地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将其念了出来。

    前世正是此人,襄助齐国在桂陵、马陵两次击败了魏军,由此重创了他治下那个强大的魏国。

    可以说正是手中这份帛书的作者孙伯灵,一手将他魏罃从天下霸主的宝座之上拉了下来,试问他又如何能够平静地对待这个曾经恨之入骨的名字呢?

    不过毕竟那些只是前世所经历的,此生他既然能够任用曾经在背后袭击魏国河西的公孙鞅,又如何不能坦然地面对孙伯灵。

    并没有耗费多少的时间,魏罃便将心中因为曾经不好的记忆而产生的波澜缓缓压下,将注意力全都汇聚到了手中的这份帛书之上。

    而伴随着视线在篆字之间不断移转,魏罃脸上的神情之中也是渐渐充满了欣赏。

    不得不说能够在前世作为军师襄助齐国两度击败魏国,孙伯灵所具备的特别是军事之上的才能完全可以说是令人赞叹的。

    就比如魏罃手中的这份帛书,孙伯灵便依据魏国、秦国以及西北方向蛮族的势力划分,提出了从关中进军之外的一条道路。

    那就是派遣大军征伐义渠、乌氏,在夺取其优良土地建设马场的同时,对西部的秦国形成东、北两个方向包围。

    一旦形势成熟,魏国便可以在派遣大军从关中向雍城进攻的同时,另外调遣一支由骑兵所组成的快速突击军团从秦国北部直插雍城。

    看到孙伯灵在这份帛书之中所设想的战争结果,魏罃的脸上却是泛起了一丝笑容,他仿佛已然能够看到秦国疆域全部归入魏境的那一天。

    视线就这么一直看着,目光从未离开,直到许久之后魏罃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这份帛书。

    抬起头来与自己的相国对视一眼,魏罃当即吐出了一声慨叹,“果然如同相国所言,这位孙伯灵确实是天下少有的大才。若是能够得到此人,我魏国原本就强大的军队,必将如虎添翼。”

    “君上识人之明,臣心中感佩。”面对着魏罃与自己对孙伯灵一般无二的判断,公孙颀当即说道:“启禀君上,臣以为此人在谋略、征战之上的才能已然是当今天下少有。”

    “臣自问若论征战之事,臣不敢稳稳压过这位孙伯灵,比他多的不过是一些经验罢了。”

    “若是此人能够入我魏国并稍加历练,未来担当掌一国征伐的司马一职却是极为合适。”

    话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公孙颀当即带着笑容说道:“臣还有一事想要禀报,君上可能不知这孙伯灵与我魏国上将军乃是师出同门。”

    对于公孙颀禀报的这一则消息,前世已然经历过一切的魏罃自然是心中有数,更为准确地说他是亲身经历了这一对师兄弟从亲密无间到反目成仇的全过程。

    事实上若是要说清楚庞涓与孙伯灵之间的恩恩怨怨,也不过是两人之间差距不断缩小而让庞涓心中产生了不平衡罢了。

    就好比面对一个穷亲戚的投奔,富有的一方一开始必然会是十分热情地款待,以此来彰显自己的顾念旧情的品质。

    而当这一位穷亲戚因为一些事情获取了越来越多的财富之时,原本双方较为融洽的关系也势必会因为差距的逐渐缩小而日益恶化。

    更何况作为富有一方的魏国上将军庞涓,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胸开朗之人。

    若是你在穷困潦倒、无依无靠之时求助于他,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来帮助你;

    可若是你渐渐变得强大、甚至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你痛下杀手。

    很明显前世的魏罃便是庞涓手中的一把剑,替他完成着消除孙伯灵这个先友后敌的祸患的任务。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在经历了前世的种种之后,魏罃却是有信心从原本的长剑转变为执剑者。

    无论是庞涓这柄锋芒毕露的利剑,亦或是孙伯灵这柄幽芒暗藏的宝剑,魏罃都有信心将他们化为腰间佩剑,助力魏国征战天下。

    心中念头来到此处,魏罃当即带着满脸惊讶说道:“哦,竟然有这种事?”

    惊讶过后,魏罃脸上的神情随即化为了笑容,“既然如此师兄弟同列我魏国朝堂,倒是一件佳话。”

    “君上所言极是。”

    在说完了孙伯灵这个未来极有可能成为魏国大司马人才之后,魏罃和公孙颀的视线却是转向了另外一个人。

    这一次魏罃却是没有先去看手中的另外一份帛书,而是直接将目光望向了对面的公孙颀。

    “正如相国所说,这个孙伯灵确实是胸怀韬略,只是不知道另外一位大才如何?”

    面对着魏罃投向自己的询问目光,公孙颀当即躬身一礼道:“说起来这位大才,君上之前还曾与其亲自交谈过。”

    “与其亲自交谈?”

    魏罃听完公孙颀所说的这一番话语,心中先是有几分疑惑浮现,然后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

    “如果寡人没有记错的话相国所说的,应该是那位齐国临淄士子徐言吧?”

    “正是此人。”公孙颀一声赞同之后,当即沉声介绍了起来,“此前此人在与君上交谈之时,臣便看出了此人的不凡。”

    “通过他所书写的那份帛书,臣以为此人在邦交之上确实是有独到之处。”

    “俊朗的面容让人一见便能够对他心生好感,利落的口舌令他能够更加容易地说服旁人。”

    “而从其人所书写的这份帛书,更可以看出此人对于天下诸侯之间的微妙关系更是知之甚详。”

    “臣以为若是能够稍加历练,君上派遣此人为使者前往各国游说君主,必然无往而不利。”

    魏罃在将公孙颀对于徐言的一番评价认真听完之后,当即带着几分郑重看起了手中的另外一份帛书。

    在这份帛书之上魏罃仿佛看到了前世另外一个令他又爱又恨的人,以口舌之利游说天下诸侯,世间又有谁能够忽略楚宫之中的那道身影呢?

    许久之后,怀着心中那份有些复杂的情感,魏罃轻轻放下了手中这一份帛书,与此同时一道叹息也是随即响起。

    “徐言其人,确实是作为行人的不二人选。”

    这一句落下之后,魏罃的视线在两份帛书之间不断地移转,然后直直地看向了对面的公孙颀。

    “刚刚相国所说此番抵达我魏国的大部分列国士子乃是乡里之才,正好我魏国如今正在全面推行县制,乡里官吏却是有些空缺,既然如此那便将他们派往各县乡里。”

    “相国可以告诉他们,若是他们表现优异,我魏国定然会按照政绩进行拔擢;若是他们看不上这乡里官职,我魏国也会给予其回返母国的钱财。”

    “那些相国认为可以执掌一县的士子,同样派往我魏国各县,按照各自才识或是成为县令或是担任县丞。”

    “至于相国此番举荐的孙伯灵、徐言两人……”

    说话之间,魏罃又看了看手中的两份帛书,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丝笑容。

    “寡人想见见他们。”

    “臣谨遵君命。”

    ……

    “臣徐言告退。”

    后殿之中,伴随着一道告退之声响起,觐见完毕的徐言却是缓缓退出了殿外。

    回想起刚刚一番与魏罃的交谈,徐言的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了第一次两人相见之时的场景。

    虽然还是原来的两人,但或许是不一样的时间与地点,徐言的心境却是与当初有极大的不同。

    不过总体来说,今日无论是与魏侯魏罃的一番交谈,还是对于自己的一番表现,亦或是在最后作出的那个决定……

    当一切的场景在脑海之中重现了一遍,徐言却是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至少在今天,他并没有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有任何的后悔。

    徐言的脚步在过道之上缓缓走着,然后他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是迎面向他走了过来。

    “孙兄。”

    “徐兄。”

    看着与自己一道被召入宫中、仅仅比自己晚了一些的孙伯灵,徐言此刻的脸上却是充满了和善的笑意。

    不只是因为两人此前一番番投契的交谈,更因为两人此后或许会同列于魏国朝堂之上。

    两人之间的碰面在一道相对而视的默契眼神之中结束,之后徐言向着宫门的方向走了过去,而孙伯灵则是被宫人领着来到了殿门之外。

    “启禀君上,孙伯灵到了。”

    “快请。”

    在殿门之内的那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落下之后,孙伯灵缓步走入了前方的这一座大殿。

    “齐国士子孙伯灵,拜见魏侯。”

    ……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伯灵西去

    当这一道拜见之声在耳畔响起之时,魏罃手中正在运动着的笔却是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书写了起来。

    等到将手中的这一份奏疏处理完毕,魏罃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将自己的视线移向了面前的孙伯灵。

    虽然今日是身为魏侯的魏罃与身为齐国士子的孙伯灵今生第一次见面,但是在前世他们却是并不陌生。

    看着视野之中出现的那一张熟悉的面容,魏罃脑海之中一幕幕的回忆不断浮现,其中有许多正是关于眼前这一道身影的。

    前世对于这位由庞涓推荐上来的贤才,魏罃在一开始的确是给予了极大的信任;

    只不过伴随着庞涓向自己告发其意图不轨,大怒之下的魏罃却是将孙伯灵投入了魏国的大牢之中,并处以了膑刑。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原本的齐国士子孙伯灵,有的只剩下了矢志向庞涓、向魏罃乃至向魏国复仇的孙膑。

    前世或许是老天注定了魏国的衰亡,受了重刑、失去了行走能力的孙膑并没有死亡,而是在齐国使者的帮助之下前往了齐国,并成为了齐国宗室重臣田忌的座上宾。

    其后的孙膑也并没有将自己的满腔才华所白白浪费,即使是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他也靠着帮助田忌赢得了马赛而获得了新晋即位的齐威王田因齐的赏识。

    当时的齐威王励精图治,时刻不想着要强盛齐国,并击败魏国成为天下之间的霸主,而孙膑的出现以及魏国连续对三晋其余两国动兵的举动恰好给予了他这个机会。

    通过桂陵、马陵两次以孙膑为军师的对魏战争,齐国歼灭了魏国大部分的精锐力量,并由此实现了对于魏国霸主之位的取代。

    而代表着魏国最终承认自己失去霸主之位的标志性事件,便是魏罃至今也不愿意回忆起的齐魏彭城相王了。

    彭城相王看似是齐、魏两国互相承认了对方的王位,不过究竟是谁获利、谁失利,其中冷暖也只有与会的双方自己知道了。

    脑海之中的思绪渐渐停止,看向前方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魏罃的嘴角却是勾勒出了一丝弧度。

    还记得前世的曾几何时,他也和那时的孙伯灵经历过如同今日这一般无二的场景。

    “先生不必多礼,快请入座吧。”

    “多谢魏侯。”

    等到眼见着孙伯灵在自己下方的一张几案之后缓缓落座,就听魏罃带着笑意说道:“听闻先生与我魏国上将军一般,乃是出自鬼谷先生门下?”

    “不敢欺瞒魏侯,上将军庞涓确实是在下的师兄。”面对着魏罃的这一个问题,孙伯灵当即轻声承认道。

    魏罃在听完了他的话语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上将军虽然初入我魏国之时仅仅是個普通士卒,但是身具大才,短短时间之内便从我魏军之中脱颖而出。”

    “既然先生与上将军师出同门,想必也是胸有韬略……”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魏罃看向孙伯灵的目光之中忽然浮现了一道亮光。

    “不知先生对于我魏国如何看?”

    魏罃这一句问话一出口,下方原本还算平静的孙伯灵,双眼的目光却是立时一沉。

    通过之前从师兄庞涓口中得到的消息,以及他这些日子以来对于魏罃其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观察,孙伯灵便已然知晓眼前的这位魏侯却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既然如此开门见山地询问自己,那就意味着对方对于自己的考验便从此时此刻开始了。

    又或者从自己踏进这座大殿的那一刻起,对方对于自己的考验便已经开始了……

    心中的思绪越来越深沉,脸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平静,最终只见孙伯灵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了面前的魏罃。

    “启禀魏侯,如今的魏国自然是国富兵强,天下之间几乎无人可以撼动魏国的霸主之位。”

    “即使曾与魏国同属三晋的韩国、赵国,在数年之前也慑于魏国强大的兵锋而不得不与魏国联盟;”

    “就算是意欲与魏国争锋的秦国、齐国,在两场大战之后短时间之内也无力与魏国再作抗衡;”

    “放眼当今天下能够有实力与魏国对抗的,也不过是南方的楚国罢了,只是楚国……”

    一番话语将魏国周边的几个强大的国家都说了个遍,当说到作为南方霸主的楚国的时候,孙伯灵的目光却是直直地看向了面前的魏罃。

    “只是楚国看似强大却无法聚齐全力,又被身后的越国牵制住了手脚,至少在十年之内无法北上与魏国争锋。”

    面对着孙伯灵看向自己的目光,听完了他刚刚诉说的内容,原本应该会是大声叫好的魏罃此刻却是显得格外的平静。

    在魏罃心中看来,如果旁人诉说出这一番话语,他确实是会为其叫好喝彩,只可惜眼前之人却是孙伯灵。

    魏罃不相信孙伯灵对于魏国的看法,却是仅仅停留在这种天下诸侯无人敢于争锋的地步。

    他想看看前世那个令他又爱又恨的齐国军师孙膑,今天又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另外一边,看着上方魏罃一言不发却兴致勃勃看向自己的眼神,孙伯灵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却是没有能够令对方满意。

    既然如此,为了不让魏罃看轻自己,也是时候抛出一些更深的东西了。

    “启禀魏侯,在下在老师门下所学与师兄相差仿佛,皆是一些沙场建功的本领。”

    “至于那些朝堂之上的政务处置,却不是在下所长,总而言之魏侯可将在下视为兵家之人。”

    “好一个兵家之人。”

    听到孙伯灵对于自己的介绍,魏罃脸上一道笑容浮现,然后直接只见他轻轻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作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既然先生自称是兵家之人,那么先生不妨从兵家的角度,更加具体地谈谈我魏国。”

    “先生请。”

    此刻,魏罃已经将戏台为孙伯灵搭好了,接下来就该这位清溪门人、鬼谷弟子登台亮相了。

    “既然如此,在下谨遵魏侯之命。”

    上身微微抬起向着魏罃一礼,便听孙伯灵的话语声却是幽幽而来,“正如在下所说的那样,数年以来在君上的治理之下,魏国可以说是连败强敌,暂时稳定住了周边的局势。”

    “不过这并不能够完全解决魏国所面临的困境,而想要将这一祸患彻底扫除,依在下看来最好的办法便是……”

    孙伯灵的声音说到这里的时候,立时之间突然压低了几度,不过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之中却是有着一道寒光闪过。

    视线与魏罃的视线连成一线,就听孙伯灵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灭秦。”

    当孙伯灵所说的两个字出现在自己的耳畔,魏罃的右手便从一旁取过了一份帛书,那正是孙伯灵亲手所书写的。

    “看来数日之前,先生便料到今日了。”

    视线在手中的这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帛书之上快速移转一番之后,魏罃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视野之中的那道身影之上。

    “先生所提出这套灭秦大策,寡人已经看过了,先生确实是满腹韬略。”

    “若一切真的能够如同先生设想的这般执行下去,我魏国覆灭秦国不仅会简单许多,更是能够向北开拓出大片疆土。”

    “等到灭秦之业功成的那日,寡人定然不会忘记先生今日的献策之功。”

    “魏侯谬赞了。”

    面对着魏罃对于自己丝毫没有掩饰的欣赏,孙伯灵在怀着几分欣喜心情的同时,嘴里却是吐出了一番提醒。

    “不过在下要提醒魏侯的一点是,在下那份帛书之上所书写的不过是方针大策,而且还是粗浅的方针大策。”

    “魏侯若是想要将其从帛书之上变为现实,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完成了的。”

    魏罃将手中的这份帛书放在一边,视线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迟疑的神情。

    “先生的担忧寡人明白,寡人同样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非是短时间之内便可迅速完成的。”

    “不过除了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以及漫长的时间之外,寡人心中还有一个疑虑。”

    “究竟谁又能够替我魏国,完成这一件扫除隐患、定鼎大业的大事呢?”

    虽然话语与双眼之中依旧还显露出几分迟疑,但是魏罃的视线却是缓缓地落在了面前的孙伯灵身上,随后他的脸上便是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容浮现。

    魏罃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般田地,视线又这么直直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孙伯灵又怎么能够猜不到对方已然呼之欲出的想法呢?..

    果不其然,下一刻原本君位之上的魏罃却是站了起来,脚下步伐更是不断向着孙伯灵迈来。

    “这道灭秦大策既然是先生所书,那么寡人以为天底之下,恐怕没有比先生更加了解的了。”

    “不知先生可否愿意入我魏国,襄助寡人完成这一件事关我魏国大业的事情?”

    魏罃的这一番邀请就这么被展现在面前,孙伯灵当即便是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在下多谢魏侯信重,只是……”

    一句为难的话语在大殿之中响起,只听孙伯灵话锋一转,“只是在下才疏学浅,又对魏国、秦国知之甚少,恐怕有负魏侯重托。”

    “唉!”

    就在孙伯灵的话语刚刚落下那刻,魏罃的反驳却是紧接着便出现在了这大殿之中。

    “先生过谦了,若是先生自称才疏学浅,莫要说是天下之间的有识之士,就算是寡人也只能称上一句目不识丁了。”

    “寡人以为先生不仅在当世堪称惊才绝艳,就算是与孙子、吴子这般的军略大家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至于先生所说的对于魏国、秦国知之甚少一事……”

    略作一番沉吟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魏罃的双眼之中一阵异色浮现。

    “正好我魏国刚收了秦东之地,此地政务、军务都还没有理清,先生若是能够前往也算是为将来灭秦略作准备,不知先生可否愿往?”

    面对着魏罃再一次抛来的邀请,感受到这位魏侯对于自己的那份重视,原本就打算入仕魏国的孙伯灵当即不再犹豫,向着前方便是躬身一礼。

    “臣孙伯灵,拜见君上。”

    “先生快快请起。”

    接受了孙伯灵的这一拜之后,魏罃却是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扶了起来,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神情之中却是充满了激动。

    “寡人得先生就如同鱼儿得到了水一般,魏国得到了先生便如同强壮的猛虎得到了翅膀一般。”

    ……

    数日之后的一个清晨,魏国都城安邑的西门,两道身影正并排向着城门之外缓缓走去,可以看见其中一道身影的手中却是牵着一根缰绳。

    这两道身影正是即将前往秦东之地的孙伯灵,以及他的师兄如今贵为魏国上将军的庞涓。

    “唏律律……”

    视线被一旁战马的嘶鸣短暂地吸引了过去,随后庞涓那带着几分疑惑的目光却是看向了自己的这位师弟。

    “伯灵,秦东之地注定是你建功立业的地方,你要离开安邑前往那里师兄也不会有半点的阻拦。”

    “只是令师兄有些不解的是,你为什么放着君上专门为你设立的秦东大营主将不做,反倒是选择了栎阳县尉一职?”

    听着耳畔师兄庞涓的不理解,再回想起那日魏罃在听到自己的整个决定之后的神情,孙伯灵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道灿烂的笑容。

    “师兄当初既然能够从一介普通士卒,成长为如今的魏国上将军,那么师弟也自然有信心能够从栎阳县尉任上脱颖而出。”

    “师弟自问若是在方阵大略之上不弱于天下任何人,只是操练士卒、兵力调动等具体方面,却不是仅仅靠着方针大略就可以完成的。”

    “此番师弟之所以选择栎阳县尉,一来呢是因为想要亲眼去见识一番秦地的风土人情,二来呢也想在栎阳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好好历练自己一番。”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孙伯灵向着前来送自己的师兄庞涓躬身一礼。

    “师兄,天色不早师弟也该走了,此后师兄还请多多保重。”

    “一路保重,日后若是在秦东有什么难处自可来信,师兄这个上将军说话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多谢师兄。”

    一声道谢之后,孙伯灵当即翻身上马,清脆悦耳的催马之声便在天地之间响了起来。

    “驾……”

第二百二十五章 蒹葭苍苍

    魏国都城安邑的宫室之内,魏侯平日里最常呆的小亭之中,一身赤色诸侯服袍的魏罃却是端坐在一张几案之后。

    视线在身前不断徘徊,手指在视野之中缓缓移动,只听得一道清脆悦耳的声响在小亭之中响起。

    “啪。”

    看着那枚眼前黑白交错之间刚刚落下的白子,魏罃的嘴角却是浅浅地扬起了几分。

    就在魏罃的视线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盘棋局之时,一道有些匆忙的脚步声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启禀君上,相国求见。”

    低下观察棋局的头并没有抬起,右手又从另外一个棋篓之中拾起了一枚黑子,魏罃淡淡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请相国过来吧。”

    “遵令。”

    微微躬身一礼之后,这名前来禀报的宫人连忙退了下去,而很快他带着前来求见的相国公孙颀回到了魏罃的身旁。

    “臣公孙颀,拜见君上。”

    “相国不必多礼。”轻轻将手中的那一枚黑子落在棋盘的另外一处,魏罃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那名宫人身上,“你先下去吧。”

    “喏。”

    数息之后,眼见着这名宫人渐渐消失的身影,魏罃的视线这才重新移回了自己的相国公孙颀。

    “相国,是孙伯灵已经离开安邑了吗?”

    “正是,今日上将军庞涓在西门之外为其送行,此刻的他已然踏上了前往秦东之地的路途。”

    沉声应答了魏罃提出的问题之后,只见公孙颀的头缓缓抬了起来,目光顺势落在了面前的这位魏侯身上。

    “君上,臣心中有一事不明,斗胆向君上询问一二。”

    当公孙颀的话语声在耳畔回荡之际,魏罃的右手再次从棋篓之中取过了一枚白子。

    视线在这一盘已经被他自己下到中场的棋局上游移,眉头一阵皱起之间,魏罃的头却是再次抬了起来。

    “相国有事不妨直言,若是此事是寡人知晓的,一定不会瞒着相国的。”

    说完这一句话语之后,似乎是已经锁定住了自己的目标,魏罃的脸上一阵轻松之意掠过。

    “此前派往栎阳担任县令的公孙鞅已然是治政大才,这一次君上又向栎阳派出了一位精于韬略的孙伯灵前往担任县尉。”

    “君上将自己无比重视的两位大才一起放在这栎阳,是否另有深意啊?”

    当公孙颀将自己心中的猜测说完之后,魏罃的视线早已经因为他的话语而看向了他。

    只不过魏罃却是没有按他所说的那样,直接向公孙颀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而是面带笑意对其作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棋至中路胜负未分,不知道相国可愿陪寡人将这一局棋下完?”

    “既然是君上相邀,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公孙颀向着魏罃微微一礼之后,缓步来到了几案的另外一边,并在对面稳稳地坐了下来。

    “刚刚寡人已经落下一子,现在该轮到相国了。”

    “相国,请。”

    面对着魏罃的邀请,看着自己面前伸出的右手,公孙颀从那被放在自己面前的棋篓之中拾起了一枚黑子。

    目光在棋盘之上只作片刻的停留之后,公孙颀双眼之中神情一动,右手已然落在了棋盘之上。

    “啪”的一道棋子落地声之后,公孙颀的目光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魏罃,好像是在等待他落下棋子又或者等他说出要说的话语。

    不过魏罃这一次同样没有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只是将自己右手的那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不仅如此魏罃还对着公孙颀反问道:“寡人想知道,相国心中又是如何看寡人这一次对于两人的安排的?”

    “刚刚臣已经说过,公孙鞅乃是治政大才、孙伯灵精于谋略,君上将这两人放在秦东之地的栎阳一定不是无的放矢;”

    “啪……”

    再一次将黑子落在了棋盘之上,公孙颀的目光灼灼地与魏罃对视,“秦东之地固然对于我魏国十分重要,更是我魏国未来继续向西进攻关中之地的依仗;”

    “但是凭借公孙鞅与孙伯灵的才能,只要一人身处栎阳,就能保证这個曾经的秦国国都、如今的秦东核心不乱。”

    “在这种情况之下,君上竟然派出了公孙鞅与孙伯灵两人,那就意味着君上所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表面安定的秦东之地。”

    分析的声音缓缓降低,看向对面的视线渐渐抬起,一道笑容映入了公孙颀的眼帘。

    脸上同样泛起了一丝笑容,就听公孙颀带着几分猜测说道:“如果臣没有猜错的话,君上是要将秦东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并将它化为我魏国日后西伐秦国重要支撑。”

    “至于用什么办法能够完成这一切,此前臣也与君上交谈过程,无非是收揽秦东之地的民心。”

    “授田制,对吗?”

    虽然公孙颀的语气中依旧带着几分猜测,但是双眼之中的那份坚定已然能够看出几分他此刻心中的几分坚定。

    “知寡人者,相国也。”

    既然公孙颀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打算,魏罃索性也就不再卖关子了,带着满脸的笑容将自己心中所想尽数说出。

    就在不久之前,魏罃与公孙颀便针对秦东之地的现状,谈到了授田于民、收心于国的授田制。

    不过那个时候公孙颀也曾说过,授田制若想在秦东大地推广开来,其受到的阻力必然不会小。..

    于是,在思来想去之后魏罃便决定先在栎阳试行授田制,等到卓有成效之后再向这个秦东之地推广。

    魏罃之所以会选择栎阳作为此次秦东授田的试验地,一是因为栎阳县乃是秦东之地的核心。

    一旦栎阳县成功实行了授田制,那对于秦东之地其他县的触动必然是极为巨大的。

    至于说魏罃选择栎阳的第二个原因,也是他对于栎阳县令公孙鞅充满了信心。

    要知道在上一世这位离开魏国、前往秦国的商君,可是一手缔造了秦国日后强大的国势。

    当然除了对于栎阳县令公孙鞅的信任之外,魏罃却也是没有忘记加上这第二层保险,这便是此次派往秦东栎阳的县尉孙伯灵。

    可以说,魏罃为了授田制、为了将秦东彻底纳入魏国的版图,完全可以说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当今天下,魏罃还想不到除了处于魏国朝堂最高层的几名重臣外,还有谁能够击败前世商君、齐国军师的联手,虽然这两人此刻还很年轻。

    右手从棋子之中拾起了一枚白子,轻轻地将其落在了棋盘之上,魏罃带着满脸的笑意对着公孙颀说出了一句。

    “相国,寡人赢了。”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潺潺的溪流已然化成了坚冰,道旁的植物之上落着的却是真实的白霜,此刻诗歌之中所描绘的美丽风景却是已经被寒冬的景象所覆盖。

    在这份冬日里的寂寥之中,恐怕也只有这曲缠绵婉转的《秦风·蒹葭》才能够给予人几分发自内心深处的安慰了吧。

    就在这悠扬悦耳的声音在栎阳略显空旷的乡野之间不断萦绕之际,一驾自远处行驶而来的马车却是打破了这一份的美好。

    “驾……”

    一道嘹亮的催马之声响起,紧紧握着手中的那一根缰绳,负责驾车的仓伯却是带着笑容向后看了一眼。

    “公孙,我们就快要到平安里了。”

    仓伯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伴随着马车前帘的一阵摇晃,公孙鞅那白色的身影却是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听着耳畔不断回响着的词句,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公孙鞅似乎已经沉迷进这道悠扬的歌声之中。

    “每逢春日,周室的采诗之官便会巡游在田间地头,收集着这些黎庶之间口耳相传的歌谣,这便是鲁国大贤孔子所编订的《诗经》的由来。”

    “《诗经》之中有十五国风,我等所在的秦东之地所流传的便是这十五国风之一的秦风。”

    “因为地处王畿之西、时常与来犯的戎狄拼杀,秦风之中多是秦人慷慨激昂的豪迈,少有细腻悠长的婉转,而此刻我等所听到的《蒹葭》却正是其中的上佳之作。”

    一旁静静听完了这一番介绍之后,仓伯当即带着满脸的笑容看向了公孙鞅一眼。

    “公孙数年以来在相国府邸之中看了不知道多少典籍,这才有了这般渊博的学识。”

    “可叹我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在相国身边,却是对这一曲歌谣没有半点感触,我只是觉得这曲歌谣很好听的。”

    仓伯一边驾车一边说出的这一句话语,却是让一旁的公孙立时便为之一愣,然后很快又是一阵灿烂的笑容。

    好的音乐从来都不是曲高而和寡,有时候它就来自天下之人的口耳相传,有时候它也仅仅是因为那简单的好听而被人传扬。

    想到这里听着耳畔不断回响的悠扬歌声,公孙鞅却是应和着一起唱了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至于一旁的仓伯仍旧是脸上带着笑意,静静地注视着公孙鞅,不过他手中的缰绳却是暗暗紧了几分。

    于是,在马车颠簸的声音与《蒹葭》动听的乐曲声中,公孙鞅一行人却是向着今日的目标平安里快速行去。

    说起这平安里,其实公孙鞅最早接触的栎阳乡里便是此处。

    前些日子公孙鞅前往栎阳上任之际,曾经路过这个栎阳最东的小村子,只不过那时因为急着赶路而没有多做停留。

    直到今日已然带着人将整个栎阳都走遍的公孙鞅,终于重新回到了这个当初只是轻轻一瞥的小村子。

    公孙鞅马车经过了一路的奔驰之后,在平安里的一户院落的面前缓缓停了下来。

    等到向前的车轮缓缓停止,一身白衣的公孙鞅缓缓跳下了马车,向着前方这一户院落走了过去。

    “砰砰砰……”

    沉闷的叩门之声在院落之中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回应声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谁啊?”

    当这一道来自院中的询问声响起,公孙鞅脸上的神情之中却是带上了几分疑惑,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似的。

    “仓伯,这个声音你听着感到熟悉吗?”

    公孙鞅的这一句询问,却是让一旁的仓伯不禁思索了起来。“倒是感觉似曾相识,好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不过还没有等公孙鞅与仓伯议论出一个答案来,前方那户院落的门却是忽然之间打开了,其中走出的那道身影果然不是陌生人。

    缓缓走出了自己家的院门,用视线将来人打量了一番,短暂的呆愣之后印刻在眼前这人脸上的却是一股满满的不可置信之色。

    “公孙县令!”

    不可置信之后,脸上的神情又化为一阵狂喜,随后只见这人连忙向着面前的公孙鞅便是躬身一拜。

    “小草,拜见公孙县令。”

    没错,此刻出现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曾在栎阳南市之上搬动木杆,襄助公孙鞅树立威信的年轻人,小草。

    那日公孙鞅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他来自栎阳平安里,进城乃是为了将自己收获变卖以奉养母亲。

    原本公孙鞅还想着今日到了平安里之后,向人打听打听这小草的住处,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所敲响的第一家的主人便是小草。

    看着面前这一张熟悉的面容,看着比之上一次见面之时健壮了几分的身体,公孙鞅当即带着满脸的笑容问道:“小草,这便是你的家?”

    “正是,噢噢,县令快请进。”

    话说到这里,看了看站在自家门前的公孙鞅和其随从,小草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将贵客挡在门外的举动好像有些不妥。

    只见他连忙将那扇略显简陋的院门敞开,径直将几人引入了自己的家中。

    “县令您请在此安坐,我去将母亲请来。”

    端坐在略显残破的草席之上,听着小草的话语,公孙鞅脸上却是并没有半点嫌弃,有的只是带着几分欣赏的笑容。

    “你去吧。”

    ……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期而遇

    “母亲,这位就是儿子和您提起过的那位公孙县令。”

    顺着小草介绍的声音,公孙鞅的视线落在了眼前这位被其搀扶而来的妇人身上。

    没有什么令人惊叹的美丽容颜,反倒是因为身体之上可以被清晰感受到的虚弱,让对方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憔悴。

    尽管如此从那双充满善意的眼睛,以及那努力挤出的笑容之中,公孙鞅仍然可以感受到她对于自己的欢迎。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不带有半点虚假的欢迎。

    接下来,在身旁儿子小草的搀扶之下,这名妇人当即缓缓地来到了公孙鞅的面前。

    有些艰难地躬身一礼的同时,就听这名妇人带着几分虚弱郑重说道:“拜见公孙县令。”

    “婶子不必如此。”

    看到她妇人向自己行如此大礼,公孙鞅当即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我看婶子如此虚弱,似乎是大病初愈,应当是要多多休息才是。”

    说完这句话语之后,公孙鞅的视线顺势便落在了一旁与自己母亲一同拜见的小草。

    “小草,还不快快扶你母亲坐下。”

    “哦,好。”

    等到小心翼翼地将这位妇人搀扶到一旁的草席上后,公孙鞅等人这才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早知道婶子身体如此虚弱,刚刚我就不会让小草前去请您。”脸上带着几分惭愧,就听公孙鞅沉声说道。

    “不,今日我是理应要来拜见县令的。”

    虚弱的神情之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坚定,在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儿子小草之后,这位妇人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公孙鞅的身上。

    双眼之中几分尊敬、几分感激悄然浮现,就听她轻声说道:“那天的事情小草回来都和我说过了,若不是县令,他哪里能够得到那么一大笔的钱财。”

    “婶子千万别这么说,那日里我已经和小草说清楚了,那些是他为我将木杆搬到北门的报酬。”公孙鞅在听完了妇人的话语之后连忙说道。

    “可是,可是……”

    听到公孙鞅如此说之后,妇人语气之中明显带上了几分迟疑,她看了看坐在上方的公孙鞅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可是区区将一根木杆搬到北门,哪里又值得二十金?”

    也怪不得这名妇人如此,实在是二十金对于他们这样的农家来说实在是太过珍贵,而小草做的事情又太过的轻易了。

    听出了这名妇人的话语之中包含着的几分惶恐,感叹了一番栎阳淳朴的民风之后,公孙鞅当即带着笑容轻声诉说了起来。

    “既然我开出了二十金的酬赏,那么自然需要将其兑现。”

    “更何况怎么不是别人,而是小草得到了我的这份酬赏,还不是小草能够第一个站出来。”

    “所以婶子不必如此,那二十金就是小草应该得的,婶子安心收下便是。”

    这一番轻声抚慰说完,公孙鞅的视线就始终没有离开妇人的脸庞,直到她脸上的那一抹惶恐渐渐消散。

    “唉……”

    脸上的惶恐消散的同时,脸上便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几分愁苦之色。

    视线缓缓落在了一旁的儿子身上,显得有些沧桑的右手牵起了他的手,只听妇人轻轻诉说道:“我家草儿实在是命苦,没有几岁就没有了父亲,我独自一人好不容易才将他拉扯大。”

    “眼看着就要到了娶亲的年纪,我这个身体又不争气的病了,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不瞒县令,那一日草儿前往栎阳南市,就是想将自己一月的收获给我换些治病的草药。”

    说话之间妇人的言语逐渐带上了几分悲伤,牵着自己儿子的右手也是重了几分。

    感受着自己母亲话语之中对于自己的那份最为真挚的爱,小草连忙便宽慰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别伤心了,从前是母亲照顾草儿,现在草儿长大了可以照顾母亲了。”

    “再者说了那日县令给了我二十金,母亲的病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以后啊草儿一定好好孝顺母亲。”

    儿子小草同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令原本脸上充满愁苦之色的妇人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

    “咱们家能够有今天,还不是靠县令。”妇人的这一句话语,让她和小草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公孙鞅的身上,“草儿,和母亲一道拜谢县令之恩。”

    “儿子知道了。”

    小草将这一句应喏声说完,当即再次将自己的母亲搀扶了起来,两人向着上方的公孙鞅便是躬身一拜。

    “不必如此。”

    看着妇人与小草再次向自己行的这一礼,公孙鞅连忙起身上前将两人搀扶了起来。

    又是一番好说歹说,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妇人和小草这才重新坐了下去。

    回到自己的坐席之上的公孙鞅,脑海之中突然想起了刚刚妇人所说的一句话。

    “婶子,刚刚你说小草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亲,是死于疾病还是死在了战场之上?”

    “都不是。”

    公孙鞅的这一句话仿佛将妇人拉回到了十数年前,她的双眼之中也开始出现了几分悲苦之色。

    “听草儿说县令不是咱们栎阳的人,恐怕不知道我们这的风气。”

    “我们这儿村子与村子、乡里与乡里之间若是闹了不对付,基本上不用官府出面,都是村与村之间各自纠集一帮人靠着拼斗解决。”

    “说起来也不怕县令笑话,我家草儿的父亲,就是在一次拼斗中被人给打死了。”

    当妇人介绍到这里,公孙鞅的视线不禁与一旁的仓伯对视了一眼,双眼之中一道凝重之色悄然浮现。

    与此同时,一個名词悄然出现在了他的心头,私斗。

    在这些日子走访于栎阳乡里的过程之中,这已经不是公孙鞅第一次听到有关于私斗的事情了。

    在栎阳之人的话语之中,发生在乡里之间的私斗小则数人、大则上百人,甚至人数多的还能达到上千人的规模。

    每每个人与个人、村子与村子之间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那么不肯善罢甘休的双方便会各自纠集一批人。

    双方之间这样面对面的冲突,不亚于一场战斗,造成的后果之中往往掺杂着鲜血与悲剧。

    在过去发生在栎阳乃至秦东之地之上的一场场私斗之中,失去了生命的又何止小草的父亲一个人,至少公孙鞅自己在这段时间之内听到的就远远不止数十人。

    至于秦东之地为什么会发生如此血腥的私斗,经过了这一些日子思考的公孙鞅心中也是有了几分明悟。

    一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的秦人靠近戎狄。

    作为周室曾经建立起的一道抵御戎狄东进的屏障,在拿起武器与戎狄拼杀的过程之中,秦人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戎狄的习气。

    遇到有什么矛盾,秦人第一时间或许会用言语解决,但若是矛盾激化那么秦人之间的争斗便会无比激烈。

    二来,秦国官府在秦人心中的信誉实在太差。

    秦国官府的朝令夕改,不仅仅会让生活在他治下的秦人无所适从,更会大大削弱官府所拥有的权威。

    既然官府管不了矛盾双方之间的冲突,那么没有调和的双方自然而然会将冲突升级,最终的结果那就是双方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

    可以说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走访,栎阳所发生的不绝于耳的私斗,已然成为了公孙鞅心中立志要解决的一件事情。

    视线缓缓落在眼前面色虚弱的妇人身上,又很快转到了一旁明显有些瘦弱的小草,公孙鞅的心中暗自立下了一个誓言。

    “他绝对不会让这些事情再度上演,绝不!”

    心中一道坚定的誓言已然暗暗许下,公孙鞅的脸上却是泛起了一丝笑容,轻声询问起了一旁的小草日后的打算。

    听到公孙鞅问起这个,小草的脸上也是露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意,开始为公孙鞅、为母亲诉说起了自己日后的打算。

    听着儿子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一旁的妇人双眼之中充满了我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

    另外一边的公孙鞅在看到了这一对母子这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也是越发灿烂了。

    恰在此时,就在房间之中的气氛因为小草的话语而越发融洽之际,院门之外突然响起来的一道叩门声却是将一切都打破了。

    “又是有客人上门了?”脸上泛起几分疑惑,妇人对着小草轻声说道:“草儿,快去看看谁来了。”

    “喏。”

    对着自己的母亲躬身一喏之后,小草又向着坐在上方的公孙鞅行了一礼,然后快步向着院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等到小草打开院门,视线向外探去之时,一道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看着来人身上那莫名的感觉到有些熟悉的气质,小草当即带着疑惑询问道:“先生叩门,是有什么事情吗?”

    院落之外,牵着一匹雄骏战马的来人看着出现自己面前的主人,脸上随即露出了几分和善之色。

    抬头看了看天空,就听这人轻声说道:“主人家,在下是前往栎阳的士子。”

    “眼见今日天色不早,想在主人家暂住一夜,不知主人家可否收留一晚。”

    说话之间,目光注视着门内小草脸上的神情,眼见着其双眼之中的那份迟疑,来人立刻从袖中取出了一金。

    “请主人家放心,在下绝不白住,这是我的酬谢。”

    看着对方已经递到自己面前的那一金,小草的脸上依旧是满脸的纠结,却半点没有伸手去接的动作。

    实际上若是在平常,就算是没有这一金的酬谢,小草也会答应收留来人。

    只要对方不嫌弃自己家残破,那就算住一夜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只是今日却是与往日有些不同,今日家中有公孙鞅这个贵客登门,实在是不好擅自决定再收留旁人。

    想到这里看了看面前递出一金的来人,只见小草伸出右手拦住了对方的手,“先生不必如此,若是在寻常,我就算免费收留先生也是应该的。”

    “实不相瞒今日公孙县令到来,我家实在是不好招待先生,不若先生另寻别处投宿?”

    “公孙县令?”

    听到小草提到公孙县令的名字,来人脸上先是一阵疑惑,随后却是浮现了几分惊喜。

    “敢问主人家,这位公孙县令可是前不久到任的县令公孙鞅?”

    “正是。”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小草的脸上一阵疑惑之色浮现,“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好好好!”

    连连说了三个好字之后,只见来人向着小草便是郑重一拜,“在下与这位公孙县令却是神交已久,一直未曾得见,不知主人家能否为在下引见?”

    “这……”言语之中一阵迟疑,始终没有能够作出决定的小草随后说道:“此事却不是我能做主的,还要去禀报县令。”

    “主人家自去。”看着自己话落之后,一步步向着院内走去的小草,就听来人大声自我介绍道:“主人家,在下乃齐国孙伯灵。”

    “什么,齐国孙伯灵?”

    另外一边正在和妇人闲聊家常的公孙鞅听到了小草禀报的来人身份,立刻便就是从自己的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公孙鞅的视线当即看向了面前的小草,双眼之中一阵郑重,“齐国孙伯灵,来人真是这么说的?”

    “正是。”迎着公孙鞅询问的话语,小草带着几分肯定道:“来人确实自称孙伯灵。”

    没有等小草将话说完,公孙鞅便大踏步地向着房间之外走了过去。

    公孙鞅之所以会如此急切地想要见到来人,乃是因为前日接到的一份来自安邑的文书,那上面说魏罃亲自任命的栎阳县尉孙伯灵还有几日便会抵达栎阳。

    原本公孙鞅是想着今日将这平安里走完之后,就好好的待在栎阳官府之内等待着自己这位县尉的到来。

    没有想到的是今日两人会在这平安里中不期而遇,不得不说这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注定吧。

    思绪在脑海之中流转,脚下步伐却已经来到了院门,此时此刻一道身穿暗蓝色衣袍的年轻士子却是出现在了公孙鞅的面前。

    “可是孙伯灵?”

    “正是。”

    “可是公孙鞅?”

    “正是。”

    两人之间的一问一答之后,公孙鞅与孙伯灵当即向着对方便是躬身一礼。

    “栎阳县尉孙伯灵,见过县令。”

    “栎阳县令公孙鞅,见过县尉。”

    数息之后,缓缓起身的公孙鞅与孙伯灵互相对视了一眼,虽然两人此前从未见面,但是此刻脸上笑容却仿佛两人已经是多年故友一般。

    ……

第二百二十七章 秉灯夜谈

    夜,静谧而又深沉。

    天地之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幕之中,栎阳平安里农家院落之中的那一点灯火则显得明亮。

    幽幽火光的照耀之下,晃动的人影映在黄土夯成的墙壁之上,更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房间之中响起,端坐在几案之后的公孙鞅,轻轻地放下了手中这份来自安邑的帛书。

    双眼静静地闭上,在将心中生出的那份激荡渐渐平复之后,这份帛书具体内容重新浮现在了公孙鞅的脑海之中。

    这份帛书乃是由身处安邑的魏侯魏罃亲笔所书,交由前来赴任栎阳县尉的孙伯灵随身携带,其上记载了一件对于秦东乃至整个魏国都无比重要的事情。

    这便是魏罃准备将公孙鞅治下的栎阳作为推行“授田制”的试点。

    一旦“授田制”在栎阳之地收获了不错的效果,那么这项在魏国已经在魏国其他地方推行了数十年的制度将会被推广到整个秦东之地。

    其实在刚刚来到栎阳并看到这里“公田不振,私田成风”的现状之后,公孙鞅的心中就曾经升起过类似的想法。

    若是授田制能够在栎阳乃至秦东之地上得以推行,那么不仅黎庶能够得到足以供应生活的土地,魏国也会因此而受益。

    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正是身为栎阳县令的公孙鞅心中所期盼的。

    不过当记载着魏罃命令的帛书通过县尉孙伯灵真正交到他手中的时候,公孙鞅的心中却是忽然生出了几分惶恐。

    一项新制度的推行固然可以获得不小的利益,但势必也会遭受到利益受损一方的强烈阻力。

    在栎阳乃至秦东推行授田制,或许对于普通人以及魏国都有利,但是伤害的却是当地世族豪强的利益。

    通过这些日子以来对于各乡里的走访,除了了解栎阳黎庶的生活之外,公孙鞅也基本摸清楚栎阳之地的几大世族。

    虽然因为秦国战败并向西撤退,原本盘踞秦东之地的秦国世族大半已经离开,但是以余、丕、桑为首的一小部分世族还是留了下来。

    他公孙鞅自己不过是初来乍到,能否顶住这些世族豪强的压力,完成“授田制”在栎阳的推行?

    这個问题的答案就连公孙鞅自己也并没有万分的把握。

    心中思绪渐渐纠结在一处,眉头更是深深紧缩,公孙鞅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眼前影影绰绰的灯火渐渐变得清晰,公孙鞅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孙伯灵的身上。

    “孙兄,不知道你对栎阳这个地方如何看?”

    从刚刚开始孙伯灵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对面的公孙鞅,如今突然听到他询问自己,双眼之中立刻生出了几分思索。..

    “公孙兄勿怪,我对于军略倒有几分心得,治政之上却并不那么擅长。”

    “那我就按照自己的看法简单地说几句,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公孙兄勿怪。”

    几句谦辞落下之后,孙伯灵的脸上却是带上了几分郑重,“我从安邑一路向西,渡过了河水、走过了河西,这才来到了这秦东之地。”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评价秦东之地的话,根据一路以来的所见所闻,那我的答案一定会是穷困。”

    “河西与秦东虽然仅仅隔了一条洛水,但是两地之间的差距有心之人一眼便能看出。”

    “我来到栎阳不过一日而已,不过在我想来栎阳就算是比秦东之地其他地方好些,恐怕也好得有限吧?”

    将自己一路以来的对于秦东之地看法,对公孙鞅和盘托出之后,孙伯灵心中的思绪同样高速流转了起来。

    原本按照他的对秦战略是要依托秦东之地,先北上击破盘踞原本秦国以北的义渠等戎狄部落,然后再从东、北两个方向对秦国发动进攻。

    而在亲眼看到秦东之地的现状之后,孙伯灵这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要想实现,却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么容易。

    自古以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向是兵家至理,可是现今如此穷困的秦东之地又怎么可能供给魏国大军完成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呢?

    思绪流转到这里,孙伯灵心中却是对当初魏侯魏罃在自己拒绝秦东大营主将之后向自己提议的栎阳县令一职的用意有了更多的体会。

    秦东之地对于魏国未来的灭秦大业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而想要执行一切的前提,就必须要让秦东之地恢复乃至富裕起来。

    孙伯灵缓缓将自己的心神重新拉回到现实之中,看向面前公孙鞅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只见在听完了孙伯灵的一番评价之后,公孙鞅的双眼之中缓缓浮现了几分赞同之色。

    “是啊,正如孙兄所说,如今的秦东之地就算是栎阳,论及富裕繁华也无法与魏国其他部分相比。”

    “二十年以来,在当今秦公的励精图治之下,秦东之地好不容易渐渐从昔日四代之乱的混乱之中恢复了过来;”

    “可是一场魏国与秦国之间规模巨大的战争,又重新将那份生机化为了飞灰。”

    嘴中哀叹了一番秦东之地遭遇的苦难之后,公孙鞅想到了自己此刻所处的位置,想到了这些日子以来看到的栎阳黎庶的困苦,想到了自己离开安邑之时所立下的志向。

    想了一段漫长的时间,想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之后,公孙鞅的双眼之中渐渐凝聚了坚定的目光。

    “我公孙鞅如今既然身为栎阳县令,自当使得治下黎庶脱离这困苦的现状。”

    “如今若想要实现这一目标,唯有实行当初李悝相国在魏国所推行的授田制。”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公孙鞅的目光移向了对面的孙伯灵,“不知孙兄可愿助鞅一臂之力?”

    当公孙鞅的这个问题在耳畔响起之时,孙伯灵的心中同样也想到了许多。

    他想到了那日安邑城外与师兄庞涓许下的约定,也想到了一路以来的所见所闻,更想到了曾经在魏侯魏罃面前所畅想的灭秦大策……

    心中思绪翻飞之际,孙伯灵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恐怕自己未来所要完成的一切都要建立在公孙鞅刚刚提出的目标之上。

    为了自己的灭秦大策,也为了自己曾经许下的志向,孙伯灵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对面那一张充满坚定的脸上。

    “栎阳县尉孙伯灵,愿助县令一臂之力。”

    “彩!”

    一道喝彩声落下之后,公孙鞅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而见此情景的孙伯灵也同样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在房间之中那幽幽灯火的照耀之下,公孙鞅、孙伯灵两人的手握得是那般的紧密,各自脸上的笑容又显得是那般的灿烂。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募兵令》发

    那一夜,公孙鞅与孙伯灵谈了很久,同样也谈了很多。

    翌日清晨,在乡间一阵略显嘹亮的鸡鸣声中,两人谢绝了小草一家的再三挽留,直向着栎阳的方向飞驰而去。

    马蹄飞扬、车轮滚滚,又是一番路途之上的奔波,一驾马车伴着几匹战马踏入了此行的目的地,栎阳城。

    也就是公孙鞅与孙伯灵两人回到城内之后不久,一则消息开始在栎阳的街道之间不断传扬了开来。

    魏侯新晋任命的县尉孙伯灵,此番却是在县令公孙鞅的亲自迎接之下已然来到了栎阳。

    这一则被逐渐宣扬起来的消息,有人将其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有人将其看作魏国对于栎阳的看重。

    当然对于盘踞在栎阳的世族豪强来说,一位主掌军事的县尉的到来可并不算一个好消息啊!

    ……

    “你亲眼看到县令公孙鞅与新晋县尉一同回到了官府之内?”栎阳余氏的后院之内,余氏家主余开对着刚刚回来的心腹问道。

    “小人不敢欺瞒家主。”

    微微抬起头,心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前方的余开。

    “小人确实是亲眼看到县令从自己的马车走下来,邀请一名年轻人一同进入官府之内,小人以为那人很有可能便是传言之中的县尉。”

    前方,余开在听完了自己心腹的这一番禀报之后,思索之间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数息之后,将自己心中的思绪收了起来,余开面容之间随即带上了几分和善的笑容。

    “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吧。”

    “小人告退。”

    得到了来自家主的命令之后,这名心腹躬身一礼,然后很快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眼见着视野之中的身影缓缓消失,余开身旁一向就有些沉不住气的丕氏家主丕占当即右手成掌重重地拍在了身前几案之上。

    “砰”的一声过后,丕占带着几分怒意的抱怨在书房之中响了起来。

    “不久之前,才来了一个县令公孙鞅,这一次又来了一個县尉孙伯灵。”

    “难道我栎阳就像是齐国临淄城内的女闾,是个人都能够想来就来吗?”

    “愚蠢!”

    丕占的这一句怒吼、这一声抱怨刚刚落下,迎接他的便是一道来自上方厉声呵斥。

    目光打量了一番此刻面露肃然的余开,一向以余氏马首是瞻的丕占也只能和寻常一般,灰溜溜地低下头去不再出声言语。

    余开眼见着丕占冷静了下来,脸上的神情稍稍和缓之间,视线却是转向了另外一边。

    “桑兄,你怎么看我们这位新县尉的到任?”

    “据我得到的消息来看,我们这位新县尉同样来头不小,传言他是如今的魏国上将军庞涓的师弟。”

    一旁端坐在几案之后的桑氏家主桑平,听到了余开询问自己的话语,一下子便直接道破了孙伯灵所拥有的身份。

    将孙伯灵明面之上的依仗揭开之后,桑平脸上的神情却是渐渐凝重了起来,“前面一个是相国弟子,又来一个上将军师弟,如此看来魏国对于我栎阳可谓是关注万分啊。”

    无论势力最为庞大的余氏,亦或是丕氏、桑氏这两家,在大批世族随着秦国一起西迁之后,都将栎阳看作自己所拥有的。

    如今从秦国手中接手秦东之地的魏国,在不断地加强自己对于栎阳的控制,这如何能够令三家不感到警惕呢?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先是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公孙鞅在栎阳的田间地头巡视,再联想到孙伯灵这个新县尉的到来,几案之后的余开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威胁正在悄悄地向自己以及自己背后的世族袭来。

    内心之中那根弦在这一刻死死绷紧,双眼之中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余开的视线重新与桑平连成一线。

    “桑兄,不若我等先发制人?”

    “不可。”面对着余开眼中浮现的那一抹寒光,桑平立刻出声阻止他道:“余兄,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与魏国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过巨大,正面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

    “况且,我等此刻还未探明魏国连续派出这两人的原因,与其敌情未明、仓促之间出手,不如知己知彼、谋定而后动。”

    桑平的话语又一次地压下了余开心中的那个念头,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和缓,那缕浮现的锋芒也缓缓地隐藏了下去。

    “既然桑兄如此说,那么也只能这般了。”

    余开带着几分无奈的话语声落下,书房之中忽然陷入了一阵深沉的寂静之中。

    不过这份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伴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道行色匆匆的身影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报……报……报……”

    或许是跑得太过急切的缘故,这名余氏的家仆的禀报声在气喘吁吁之中显得是断断续续。

    “何事如此慌张?”

    看到眼前家仆的这番样子,一向以沉稳而著称的余开脸上顿时生出了几分不喜。

    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与家主对视,这名家仆心中立刻便是一凛,连忙平复下心中的激动。

    “启禀家主,官府刚刚发了《募兵令》,说是按照《魏律》募集守备县内的兵力,此刻书写着命令的羊皮已经张贴在了南市的墙壁之上。”

    “什么!”

    听到这一个消息,无论是丕占、桑平亦或是三人之中为首的余开,当即脸带震惊之色地从几案之后站了起来。

    事实上,伴随着孙伯灵这一道《募兵令》的发布,心中惊讶的又何止此刻书房之中这三人?

    当栎阳县内的小吏将书写着《募兵令》的羊皮,张贴在栎阳南市之中时,立刻便被心中好奇的众人围了起来。

    “来来来,给我这个老头子说说,咱们这位公孙县令这是又发什么命令了?”一位站在人群之中却不认识的老人,指着羊皮之上的一个个篆字,对着周身的众人大声招呼道。

    就在他话语刚刚落下之际,一位作着士子打扮的年轻人从人群之中走出,来到了那一张羊皮的面前。

    视线在一个个篆字之间快速移转,片刻之后这名士子转身对着身后的众人开始介绍起了羊皮之上的内容。

    伴随着一句句的介绍进入耳中,周围众人的议论声也在一分一秒之间逐渐响了起来。

    “我说是不是真的,官府真的要募集一千士卒守备栎阳?”

    “当然是真的,你没听人家刚刚说的吗?募集一千士卒,酬赏丰厚。”

    “别是又和之前秦国官府一样说得好听,到时候打胜了没有奖赏,打败了就直接把罪责全丢到我们的头上了。”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应征者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心同样也是如此。

    虽然在此之前身为栎阳县令的公孙鞅,靠着南市之中的徙木立信得到了栎阳黎庶的初步信任;

    但是完全的信任却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秦国官府这些年来朝令夕改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就比如现在当官府所发布的命令在南市之中张贴之时,仍然有许多心存疑虑的人表达出了心中的担忧。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公孙鞅之前的种种举措是一无是处的,在众人议论着、顾虑着的同时,一道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众人的耳畔。

    “别人我不敢相信,我就信咱们的公孙县令。”

    “诸位都不妨想想,之前公孙县令酬赏那个搬木杆的小草的时候,可是整整拿出了二十金啊。”

    这道声音一出,周围众人的思绪便都被拉回到了不久之前,脑海之中也开始回忆起了那日亲眼所见的一幕幕场景。

    对于丰厚酬赏的渴望、对于小草的羡慕、对于失之交臂的悔恨……

    一段段杂糅而成的思绪在这一刻完全涌上了心头,复杂莫名的意味将众人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不久之前,他们已经后悔过了一次,难道这一次他们还要再后悔吗?

    一番扪心自问之后,人群之中一些人嘴唇微微抿起,双眼之中的坚定神情却是渐渐凝聚起来。

    “说得不错,公孙县令之前拿出二十金来,便是要取得我们的信任。”

    “我不相信短短时间之内,他就要将这份好不容易才将将建立起来的信任给彻底地打破。”

    刚刚站出来介绍命令内容的士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目光缓缓扫过了周围的众人。

    望着那些此刻面露坚定之色的人,就听这名士子沉声说道:“诸位之中若是有志于前往的,不妨信任一次咱们这位公孙县令。”

    又看向周围那些以看热闹为主的其他人,这名士子接着说道:“还请剩下的人做个见证,只要这一次公孙县令食言了……”

    未等这名士子将话语说完,下方的人群之中立刻便响起了一道回应声。

    “那么我们就再也不信他半句话了。”

    “对,我们就再不信他半句话了。”话落,躬身向着诸位行了一礼之后,这位士子便作出了一個手势,“诸位,请自便。”

    伴随着一场热闹的结束,聚集于那张书写着命令的羊皮前的人群却是逐渐散去。

    只不过有一些人是准备返回,继续买卖今日自己所带来的商品;

    至于另外一些人则是脚步方向一转,向着很少前往的栎阳官府方向走了过去。

    走了不多久,当这些人的脚步来到官府门前之时,几张几案、几名小吏以及十数名侍从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还未等这些有意前来应征的众人询问,其中一个几案之后的小吏直接站了起来,向着众人便是躬身一礼。

    “想必诸位都是在看过那份《募兵令》之后有意前来,还请诸位按照顺序排列队伍,我等会写下诸位的情况。”

    “还请诸位放宽心,此前县令和县尉已经下令,此次一经征募酬赏丰厚。”

    这名小吏说完又行了一礼之后便自顾自地坐了下去,而那些早已准备就绪的侍从们则开始走出来维持秩序。

    至于那些前来应征的众人们在听到了这一番承诺之后,心下的忧虑更是消减了不少,按照着之前的命令只见他们在几个几案之前排列成了队列。

    “叫什么?”

    “土。”

    “多大了?”

    “二十。”

    “住在哪里?”

    “桑乡。”

    ……

    就在几案之后的小吏忙碌地书写着那些前来应征之人的信息之际,两道身影却是自官府门后缓步而出。

    “伯灵兄,如何?”

    顺着公孙鞅手指的方向,孙伯灵看到了忙碌却有条理的小吏、奔走却目标明确的侍从、以及众多却很有序的应征之人。

    将这一切全部收入眼底之后,孙伯灵看向公孙鞅的目光之中却是多了几分敬佩。

    “提前作出应对,行事之时便能够从容不迫,正合我先祖所著《孙子》之中谋而后动之意。”

    “伯灵原以为鞅兄只是精擅治政,现在看来在军略之上也是颇有几分天赋。”

    “伯灵兄过奖了。”

    轻轻摆了摆手辞谢了孙伯灵的称赞之后,公孙鞅看着面前的人群说道:“老师曾经说过,治政、军略乃至万事万物之间都拥有着某种相同的道理。”

    “一旦掌握了这些道理,无论是在治政还是军略之上,都能够有所成就。”

    “相府数年,鞅不过是粗粗地了解了一些罢了。”几句带着浓浓回忆的话音落下,公孙鞅当即对着身旁的孙伯灵邀请道:“伯灵兄,可愿书房一叙?”

    “既然是鞅兄邀请,那么伯灵如何能够推辞呢?”说话之间,孙伯灵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笑容。

    片刻之后,当公孙鞅和孙伯灵两人各自在几案两侧落座,一道身影却是快步进入到了房间之中。

    来到公孙鞅的身旁附耳一阵言语之后,就听公孙鞅语气平静地说道:“做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多谢县令。”

    视线伴随着这人身影的离开而渐渐远去,孙伯灵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对面公孙鞅的脸上,“如今栎阳黎庶踊跃应征,想必这一千员额不日便会补足,不知鞅兄下一步准备如何做?”

    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奔波,让公孙鞅明白了栎阳世族的势力之大,也让他深刻地知道了推行授田制的不易。

    要想使得授田制顺利在栎阳推行,要想顺利完成魏罃交给他的任务,他必须要进行十分充足的准备。

    首先,他手中要拥有一支可以如臂使指的军队,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虽然如今整个秦东之地已经被魏国所占据,河西、秦国边境之上更是拥有着重兵;

    但是真正到了危险的时候,这些军队不可能第一时间之内到来,所以公孙鞅手中必须要有一支可以在危急之时控制局面的军队。

    另外公孙鞅颁布《募兵令》除了有预防之意,更是有敲山震虎的谋划。

    潜藏在丛林之中、随时准备发起进攻的猛虎永远是最可怕的,公孙鞅所要做的就是将这只名为世族豪强的猛虎震慑出来。

    之后公孙鞅便可以凭借手中锋利的长剑,直刺入这只猛虎的要害并将其斩杀。

    思绪在脑海之中流转,公孙鞅看着面前的孙伯灵,“伯灵兄精擅军略,接下来的练兵一事鞅就全权委托给伯灵兄了。”

    “鞅兄放心,此事我当竭尽全力。”孙伯灵带着几分郑重说道。

    ……

第二百三十章 校场之上

    “呜……”

    一曲号角响彻在栎阳城内的校场之上,如同一点火种一般,点燃了在场千余名士卒心中的激荡。

    不久之前,他们还只是栎阳城内的一个普通人,而在此刻他们却是已经手执长戟站立于此。

    号角在耳畔奏响,心绪渐渐澎湃,这些新晋士卒们看向前方的目光开始出现了几分锐利。

    就在校场之上这些士卒逐渐被周围的环境所感染,两道嘹亮的报号声却是突然响了起来。

    “县令到。”

    “县尉到。”

    视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两道身影就这么映入了众人的视野。

    只不过其中的一人穿的是士子服袍,而另外一个人着的却是赤色的魏军甲胄。

    于是,在校场之上一千名士卒的目光注视之下,公孙鞅与孙伯灵一前一后登上了前方的平台。

    等到脚下步伐在高台之上落定,公孙鞅的视线缓缓扫过了自己前方的一名名士卒。

    “我栎阳的将士们。”

    伴随着一阵吹起的寒风,公孙鞅的声音迅速向着整個校场传扬而去。

    如果此刻校场之上站着的是训练有素的士卒的话,那么迎接他的便会是整齐、高亢、极富力量的回应。

    只是公孙鞅面前站着的乃是一群刚刚应征入伍的新人,所以迎接他的自然只有稀稀拉拉的话语。

    “拜见县令。”

    “我等拜见县令。”

    “拜见公孙县令。”

    ……

    听着耳畔不仅做不到整齐划一,甚至还五花八门的回应声,站在平台之上的公孙鞅的眉头立时便是一皱。

    不过公孙鞅此刻却是没有多说什么,他很明白自己眼前的这些人如果用好听一点词语来形容,那就是乌合之众;

    至于用不好听的话语来形容的话,公孙鞅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如何将这些乌合之众训练成为一名名精锐的士卒,这却不是他所擅长的方面了。

    回头望了一眼此刻全神贯注看着前方的孙伯灵,公孙鞅继续对着下方的那些士卒说道:“自古以来,军队所担负的职责无非是开疆拓土和守境安民。”

    “此番我栎阳官府之所以按照《魏律》发布《募兵令》,便是要建立起一支属于我栎阳的军队,一支能够护卫我栎阳黎庶的军队。”

    无比平静地说出了发布《募兵令》的缘故之后,公孙鞅立刻便是话锋一转,语气也是瞬息之间变得无比凝重。

    “将士们,你们都是栎阳之人。”

    “如果有人手执利刃要冲进你们的家里,谋夺属于你们财产、残杀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又会如何选择?”

    “是选择坐以待毙?亦或者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与来犯者拼死一战?”

    几乎就是在公孙鞅话音刚刚落下的一瞬间,下方的士卒之中一道怒吼却是响了起来。

    “拿起武器,和他一战。”

    这一声怒吼似乎是唤醒了其余众人心中的战意,老秦人数百年来流传的好战血脉,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激发了出来。

    “对,和他一战。”

    “没错,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一个下去。”

    “怕就不是栎阳汉子。”

    ……

    比之刚刚更加嘈杂的声音从前方不断涌入了公孙鞅的耳中,只不过这次他的眉头不再皱紧,反倒是双眼之中泛起了道道亮光。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打得不仅仅是装备、指挥,还有一支军队本身所具有的士气。

    若是士气一旦被消耗殆尽,就算是有再精良的甲胄、再高超的指挥主将,也将是会是无力回天的结局。

    很明显此刻站在公孙鞅面前的这些人,虽然才刚刚成为士卒没有经过艰苦的训练。

    但是他们在护城卫家的目标指引之下,却依旧爆发出了无比高昂的士气。

    这支军队就像是一柄还未开锋的长剑,需要一个精于军略的大师来为其脱胎换骨,让它展现出属于自己的锋芒。

    正好的是,这样的大师此刻就站在公孙鞅的身后。

    “说得好,我们要和他们战上一场。”

    “只是将士们此刻不妨扪心自问一下,自己此刻是否真正有保护家人的能力?”

    如果说刚刚公孙鞅的一番话语,点燃了下方士卒们心中的战火的话;

    此刻他问出的这一句话,却是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战火浇灭了大半。

    “我……”

    就在迟疑与彷徨逐渐在士卒中间蔓延开来的时候,只听公孙鞅的话语声再次在众人的耳畔响了起来。

    “或许将士们此刻并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让你们拥有这个能力。”

    公孙鞅这话一出,校场之上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之内看向了他。

    面对着无数道带着疑惑、好奇的目光,公孙鞅脸上的神情一肃,“县尉孙伯灵何在?”

    “下官在。”

    伴随着一道大喝声,站在公孙鞅身后的孙伯灵却是迈着坚定的步伐来到了校场之上一千名士卒的面前。

    锐利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掠过下方的一干士卒,虽然他们此刻的身上都穿着赤色的军服,但是孙伯灵心中却并没有将眼前众人看作一支军队。

    至少现在他们如果踏上战场的话,极有可能在短时间之内便遭遇全军覆灭的结局。

    心中默默给出了这一个评价,孙伯灵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平静,“刚刚县令说得好,军队的职责在于开疆拓土,在于守境安民。”

    “要想顺利地完成这两个职责,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困难,无非是克敌制胜而已。”

    孙伯灵这听起来几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是令下方的一千名士卒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克敌制胜,说起来不过四个字而已,但是要想真正实现它却是千难万难。

    君不见,就在不久之前为了完成这一目标,秦国可以说是倾尽了全国之力。

    若非如此,公孙鞅也不会因为栎阳穷困,而仅仅征募了一千名士卒。

    可是秦国几乎耗尽了全部实力,建立起了一支十余万人的大军,又是否完成了克敌制胜的目标呢?

    如今魏秦两国之间沿着泾水勾画出来的那一条边境线,以及重新迁回故都雍城的秦国国都,十分明确地给出了答案。

    似乎根本没有关注到下方士卒脸上的神情变化,只听孙伯灵继续说道:“我以为若想克敌制胜,无非就是要达成以下这三个方面。”

    “其一,士卒要具备高超的阵战本领,拥有高昂的士气;”

    “其二,主将要对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的局势和麾下的军队有着正确的把握;”

    “其三,背后的国家要给予足够精良的武器装备以及充足的粮草辎重供应。”

    ……

第二百三十一章 伯灵练兵

    将领和其麾下的士卒是一支军队的两个组成部分,他们关系就像是战场上的御手和战车一样。

    将领负责根据敌我之间的态势,制定出对于己方最为有利的战略战术;

    士卒所负责的就是执行将领所制定的战略战术,击败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去获取最终的胜利。

    至于矗立在这支军队的背后的国家所要做的,就是提供精良的兵器甲胄和充足的粮草,保障军队能够最大可能地发挥出自己的战力。

    将领、士卒、国家三者各司其职,一支军队才有可能克敌制胜,成功地担负起本就属于他们的职责。

    这是孙伯灵心中对于一支理想军队的认识,也是此刻他正在告诉眼前的那一名名士卒的。

    视线扫过并不能够称得上合格士卒的这一群人,就听孙伯灵大声吼道:“你们的甲胄、粮草辎重的供应,乃是公孙县令的分内之事;”

    “战场之上敌我形势的把握和战略战术的制定,这件事情由我全权负责;”

    “而你们所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情……”

    说话之间,孙伯灵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右手也是缓缓抬起伸出了两根手指。

    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已然显出几分肃然的神情,他的声音更是提高了几分。

    “第一,习练阵战之术,尽可能地使得自己迅速强大起来;”

    “第二,服从来自上级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做到令行禁止。”

    “将士们,听明白了吗?”

    孙伯灵的这一句话声音故意压低了几分,但是给予人的压迫力却是没有半点削减,反倒是更加强烈了一些。

    由此带来的结果是,在他声音落下之后的短暂时间之中,下方的队列之中先是陷入了一阵安静。

    直到声音逐渐在耳畔消散殆尽之时,队伍之中才有人尝试着回答道:“明白了。”

    听着耳畔一道道稀稀拉拉的回应声,孙伯灵双眼之中的目光顿时便是一沉,胸中又是一团气息凝聚。

    “我再问一遍,你们明白了吗?”

    这一次或许是有了之前的准备,或许是被耳畔又高了几度的询问声给震慑住了,下方的队列之中传来的却是一道整齐而有力的回应。

    “我等明白。”

    直到听到这一声,孙伯灵双眼之中冷意才缓缓消散,嘴角轻轻地扬起了一道旁人微不可查的弧度。

    “既然如此,那么我便下达今日同样也是这支军队成立以来的第一道命令。”

    如同冬日寒风一般凛冽的目光再一次地掠过了下方的众人,然后众人就听孙伯灵继续沉声诉说了起来。

    “在我魏国的军制之中,五人为伍、二五一什、五什为屯、二屯为百……”

    “同时为了管理各级士卒,设立了伍长、什长、屯长、百将等军官。”

    “今日之前,根据你们的年龄、家乡等具体情况,我已经暂时将你们安排完毕并从之中选出了临时的伍长、什长、屯长等若干人。”

    “不过你们可能也听到了,这些军官都是临时的,也就是说……”

    话说到一半,孙伯灵的目光注视着队伍之中那些由他暂时任命的军官,平静却又压抑的话语就这么出现在了在场每个人的耳畔。

    “这些军官的任命随时都可以改变的。”

    “我们以两個月为期。”孙伯灵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两只手指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两个月之后,我将会在军中举行一场比斗。”

    “到时候是能够留任现在的官职,还是失去你军官的身份,亦或是成为更高一级的军官,就看你们自己的努力了。”

    “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军队从来都不是弱者生存的地方,他古往今来都是属于强者的。”

    “能者上,庸者下,便是我为这支军队订立下的法则。”

    “你们明白了吗?”

    当孙伯灵将这一番话语说完之后,下方立刻爆发出了一道如同山崩海啸一般的威势。

    “明白了。”

    下方的这些将士今日既然会站在这里,那么他们之前必然已经做好了选择。

    这些选择有可能是因为声名而作出的,也有可能是因为钱财而作出的……

    总而言之,当他们站在这一座校场之上,当他们站在孙伯灵的眼前的时候,他们命运就已经发生了一个巨大的转变。

    紧紧地握紧手中的长戟,双眼之中显露出的眼神逐渐严肃,这些士卒们此刻的心中可谓是充满了激荡。

    ……

    “呜……呜……呜……”

    “砰砰砰……”

    古朴悠长的号角声响彻在校场之上,激烈急促的战鼓声回荡在每一名士卒的耳畔。

    “全体将士,听我号令。”

    等到号角与战鼓声渐渐落下,当听到孙伯灵的命令声在前方的平台之上响起,这些士卒的右手立刻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一……”

    “杀!”

    伴随着短促的命令声出现,脸上没有半点犹豫之色,这些士卒径直挥出了手中的长戟。

    冬日里的阳光洒落在校场中的士卒身上,他们身着的赤色甲胄所反射出的是道道幽幽的红光,他们手中的长戟所显露出的是缕缕危险的锋芒。

    “二……”

    “杀!”

    “三……”

    “杀!”

    ……

    校场之上这些士卒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般的认真,而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现象,全都是因为数日之前孙伯灵下达的那个命令。

    这道命令给予了每一个士卒以巨大希望,同时也给了所有士卒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那些已经成为军官的人自然会为了这个机会而去战斗,因为他们不想失去自己现在所享受的这份荣耀与丰厚的酬赏,同时他们还想着能够更进一步去攀登更高的军职;

    那些此前没有能够成为军官的人同样会为了这个机会而战斗,因为他们想要用自己的努力去为自己、为家人博取一个更好的条件。

    于是,除了血脉之中与生俱来的便拥有的战斗基因,孙伯灵的一番话语为眼前的这支军队注入了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孙伯灵的举动的话,那或许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高昂的士气再加上严格的训练和精良的兵器甲胄,只要拥有足够的时间,一支精锐便是可以期待的事情了。”

    片刻之后,校场之外的一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所看到的场景,身为县令的公孙鞅的嘴角却是忍不住地扬起了一段弧度。

    眼前的这支军队,便是他手中最为重要的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越是强大,他便越有底气去执行自己的计划,魏侯魏罃交给他的任务也能更加顺利地完成。

    此刻,看到数日之前还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士卒,短短几日便有了几分模样,这样的变化又如何不令公孙鞅发自内心地感到欣喜呢?

    只不过还未等他称赞声完全落下,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现在称为精锐,还差得很远呢。”脚下步伐在公孙鞅的身旁站定,就听孙伯灵好似是在对他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道。

    数息之后,带着脸上的笑容,公孙鞅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孙伯灵。

    “以前鞅还担心伯灵兄是否能够训练好这一支军队,今日看来……”

    话说到一半声音忽然停下,公孙鞅的视线与一旁的孙伯灵连成一线,脸上的笑容也在此刻越发灿烂了起来。

    “今日看来鞅此前是小看柏林兄了,伯灵兄不仅仅是精于韬略,在练兵之上也是颇为独到。”

    “短短几日之内,便能够将那样的一支大军训练成如今的模样,鞅已经有些期待两个月之后他们的样子了。”

    “鞅兄过誉了,身为栎阳县尉,这一切本就是伯灵分内之事罢了。”

    带着几分谦虚意味的话语落下,孙伯灵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那些士卒,眼中几分肃然之意浮现。

    “这还仅仅是个人武艺的训练,等到熟悉了此刻演练的一招一式,他们还需要进行军阵配合之上的训练。”

    “伯灵以为战场之上个人的武艺还在其次,用军阵之上的配合对敌人形成局部的优势才是制胜之策。”

    “以多打少、恃强凌弱,伯灵兄的用兵风格倒是与你的先祖孙子颇为相似。”

    这句话说完之后,看了看面前的孙伯灵又望了望校场之上正在训练的一名名士卒,公孙鞅的目光之中却是多了几分安定。

    “将这支我等手中仅有的军队交到伯灵兄手中,鞅的心中便放心了。”

    话落之后,视线遥遥看向东方的天际,目光逐渐变得悠远,只听公孙鞅喃喃自语了起来。

    “既然这里已经有了伯灵兄坐镇,那么我也该去做一些属于我的事情了。”

    正如公孙鞅所说的那样,在孙伯灵操练士卒的同时,他也没有干坐于栎阳官府之内。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之内,他领着自己治下的一些小吏,开始按照他之前巡视的路途一个个前往那些曾经去过的乡里。

    如果说上一次前往,公孙鞅的行动可以说是如同春风化雨一般润物细无声;

    那么这一次他大张旗鼓地动作,可谓是天空之上的雷霆炸响,惊动了所到之处的每一个人。

    而这一件被公孙鞅无比重视以至于亲力亲为的事情,不是别的正是丈量土地。

    要想做成一件事情,盲目执行往往的结果都会是失败,这就要求在行事之前必须要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

    同样如果想要在栎阳之地顺利地推行授田制,那么治下到底有多少土地则是公孙鞅这个具体的执行者必须要知道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多少米才能做多少饭,同样只有足够的土地才能完成这一次的授田制。

    于是,为了做到心中有数公孙鞅便是时常奔波在栎阳各乡里的田间地头,而生活在这里的黎庶便经常会产生以下的场景:

    一块聚集着众多人群的土地旁,恰好缓缓走过了一道身影。

    转头张望之间,看着自己面前这群人,特别是看到了那几个熟面孔之后,这人心中已然生出一个疑惑。

    “大家伙聚在这里都在看什么呢?”

    心中的好奇让这人缓缓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视线越发频繁地向人群之中张望。

    等到心中的好奇再也抑制不住的时候,这人径直向着人群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挤了进去。

    “别挤,别挤。”

    “那个家伙在这挤呢?”

    “我都快被挤死了。”

    ……

    在一阵鸡飞狗跳的场面之下,在一道道怒骂与抱怨齐飞的声音之中,这人终于挤到最前方。

    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那一道身影,指挥着许多人在前方的田土之间来回走着,有时候更是用笔在竹简之上写写画画,这人的心中又生出了一个问题。

    这些人是在干什么呢?

    四处张望了几下,这人迅速锁定了一个一向在乡中颇有学识的一个人,然后脚下步伐轻移缓缓来到了他的身旁。

    “这是在做什么呢?”

    同样默默注视着前方的那人,听到耳畔这一声突然响起来的询问,心中立刻便是生出了几分不喜。

    视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眼见是自己以往认识的人之后,呼之欲出的不悦便被直接压了下去。

    “你没看到吗?这是在丈量土地呢。”

    “好好地丈量土地干什么?”

    旁人的回答不仅没有打消这人心中的疑惑,反倒是令他更加不解了。

    明明自己乡的公田早已经荒芜,大家多是耕种自己所开垦的农田,怎么这个时候又要丈量土地了?

    “丈量土地因为什么,旁人或许不知,我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看着这人脸上的疑惑不解,站在他身旁的那人心中的不悦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自得之意。

    “快快快,给我说说。”

    看了看前方正在忙碌中的小吏,又看了看充满好奇的那张脸庞,身旁之人却是沉声说道:“附耳过来,我和你说。”

    “好。”

    口耳相传之间,公孙鞅丈量土地的原因便被传扬了出去,而听着听着那张原本好奇的脸庞之上却是泛起了几许笑容。

    渐渐地那份笑容变得越发灿烂,最后甚至化为了一份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说的是真的?”

    ……

第二百三十二章 黑夜将近

    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却是有着不同的意义,有人从中获得利益,自然而然有人会因此而利益受损。

    所以在受益人脸上扬起笑容的时候,你不能要求那些利益受损的人也是乐观以待。

    就比如身为县令的公孙鞅率领一干小吏奔波于各乡里之间丈量土地这件事情,那些明白自己即将获得什么的乡里之人心中充满着期待的。

    只不过就在这些人满怀期待的同时,另外一些人却是将这件事情看作是危险来临的前兆。

    栎阳城内,余氏府邸,后院书房之中。

    依旧还是原来的地方,依旧还是原本的那几个人,只不过此刻房间之中的气氛却是比之前更加压抑了几分。

    时间在一分一秒之间缓缓流逝,就在那股压抑快要将人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坐在下方几案之后的丕氏家主丕占却是猛然抬起了头来。

    压抑着愤怒的目光先是看了看对面坐着的桑氏家主桑平,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正在沉思的脸庞;

    目光向上方移转了几度,看向了一向在三人之中为首的余氏家主余开,又是一双充满凝重的目光。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之后,丕占只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他要尽情地将心中的那一抹压抑发泄出来。

    “啊……”

    怒吼声忽然在房间之中炸响,只见丕占直接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两只手将身前几案之上的竹简全部扫落在地。

    伴随着一道接着一道的清脆声响,两道带着疑惑不解的目光全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呼……呼……呼……”

    粗重的呼吸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明显,他的目光在上方的余开与对面的桑平之间来回移转。

    “丕占,你疯了?”

    “没错,我是疯了,我都快要被这压抑的氛围给逼疯了。”

    指着自己刚刚的扫落下去的那一卷卷竹简,丕占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余开。

    “李乡、王里、桑乡、平安里……”

    一个接着一個乡里的名字被丕占说出,而这些无一例外都是这些日子以来公孙鞅带领小吏走过的。

    每当丕占提到一个名字,余开脸上的神情便会沉重一份,一直到那张面容之上都快要全黑了,丕占这才停下了自己的话语。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就听丕占冷冷地说道:“两月以来,那个公孙鞅几乎都要将整个栎阳都走遍了,他是要做什么我的心中很清楚。”

    “余兄,你的智谋一向高于我,我不相信你会看不出来。”

    双眼之中闪过一丝锋芒,丕占的声音立时大了许多,“余兄,他分明是在擦拭手中的长剑。”

    “一旦那柄长剑擦出了锋芒、擦出了锐利,便会毫不犹豫地直刺向我等的胸怀,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在公孙鞅的剑下。”

    说完了这最后一句话语,丕占似乎抽空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整个身体直接就这么摔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砸在坐席之上的丕占似乎是充满了疲惫,他的呼吸声在瞬息之间变得粗重极了。

    耳畔充斥着的是那沉重的呼吸声,心中思索着的却是自己等人如今所面临的现状。

    缓缓将视线从丕占的方向收了回来,双眼紧紧地闭了起来,余开努力地使得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渐渐地从魏国接手栎阳以来所有的场景,或是清晰或是模糊地出现在了余开的脑海之中。

    将这一切都在脑海之中仔细地捋过一遍之后,余开这才意识到一个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有些可悲的事实。

    面对着如今公孙鞅等人的行动,他们并没有多少反抗的手段,如果不想成为别人砧板的鱼肉的话,他们能够做的也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余开的双眼猛然之间张开,其中射的却是充满锋芒的目光。

    不过这道锋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它便被余开压制下去,并将其藏在了眼底深处。

    看了看此刻依旧喘着粗气、脸上怒意横生的丕占,余开的目光转向了另外一边,那个一直被他视作智囊的身影。

    默默注视了对方许久之后,余开这才张开嘴来幽幽问道:“如今情势,桑兄,你怎么看?”

    余开的这一句询问将下方的桑平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他的目光直直地与余开对上,却始终没有说出半句话语。

    就在余开准备继续再问一遍的时候,桑平那依旧是充满冷静的话语就这么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余兄,就算是事到如今在下依旧还是那句话,我们与魏国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过于悬殊。”

    “一旦对方真的撕破脸皮,那最终的失败者也必然会是我们,我们此刻应该做的是隐忍待机、谋定而后动。”

    复述了一遍自己的立场,桑平停下了自己的话语,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

    数息之后,就听他带着几分提议的语气说道:“余兄,我们若是想真正融入魏国,必定要付出一些代价,如若不然……”

    “如果魏国是想要我们放弃所有的利益,又或者是要我们的性命呢?”

    从对面传来的冷冷话语打断了桑平的话语,随即而来的还有丕占充满冷意的目光。

    “我……”

    一句反问抛出之后,面对着桑平迟迟不开口,丕占的视线转向了上方的余开。

    “余兄,现在危险就在我们的面前,若是奋力一搏,我们还可能有获胜的机会;”

    “若是再做忍让,那我们便再也没有了机会,只能无力地等待着死亡。”

    话已经说到了这般地步,丕占也就不再有任何的拘束了,下一刻他几乎是全尽全力吼出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余兄,动手吧!”

    此刻正是抉择之时,是放手一搏,还是隐忍不发?

    眉头在这一刻皱起,连带着紧紧握住的右拳之上也是显露着狰狞的青筋。

    “余兄,前方便是万丈悬崖,踏错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三思啊!”就在对方做出决定之前,桑平做出了最后的努力。

    思绪在内心之中流转,目光在两人之间移转,最终余开的右手被缓缓松开。

    潜藏在眼底之中的那一缕锐利被再次展现,坚定的话语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我意已决,三日之后……”

    “动手!”

    ……

    “驾驾驾……”

    “吁……”

    伴随着一阵控马之声,一辆马车在桑氏府邸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轻轻勒住手中缰绳,感受着身下已然停住的车轮,驾车的御者却是转过去向着车厢里叫了一声:“家主,我们到了。”

    数息过去了,半刻钟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

    直到一段无比漫长的时间过去了,直到驾车的御者心中升起了疑惑,车厢之中一向动作迅速的桑平今日仍然没有半点下车的迹象。

    怀着心中的半分忧虑、半分不解,御者再次转过身来向着车厢之内喊了一句:“家主,我们到了。”

    “哦哦哦……”

    “我知道了。”

    这一次在一阵恍然大悟的声音落下之后,桑平迟到的回应声这才在车厢之中响了起来。

    又过去了数息,在御者更加不解的眼神之中,桑平缓缓走下了马车,走向了前方那座府邸。

    从大门到后院书房的这一路,平日里的桑平走得是极快,可是今日却是无比地缓慢。

    用了比之寻常多了数倍的时间,桑平的脚步这才来到了书房之中,然后只见他一下子将自己摔在了几案之后的坐席之上。

    此刻,他的脸上却是充满了悲观的神情。

    桑平不仅仅是在为自己感到悲观,而且是在为自己三家乃至于整个留在秦东之地的世族感到悲观。

    出自秦国这一点,就注定了他们与魏国之间会存在隔阂,而这也正是他们难以融入魏国的主要原因。

    如今再看看公孙鞅在栎阳所干的这些事情,更可以看出魏国是想从他们这些世族手中将秦东之地夺走,真正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

    可是魏国想要这么做,必定会触动秦东世族的利益,双方之间这种几乎不可能调和的矛盾迟早会彻底爆发出来。

    如果想要让这矛盾维持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除非其中的一方能够主动退步,让出一部分原本属于他们自己的利益。

    正如同后世一句话所说的那样,政治从来都是妥协的艺术。

    只是按照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实力占据绝对优势的魏国,是不可能做出妥协的。

    这样的话能够主动退一步从而消弭这场冲突的一方,也只有以余、丕、桑三家为代表的秦东世族们了。

    只是这些秦东世族真的会选择妥协吗?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回忆了一番刚刚亲眼见证的场景之后,作为桑氏家主的桑平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余氏、丕氏乃至于桑氏都是自秦穆公时期便在这片土地之上生息繁衍的大族,又怎么可能轻易地低下自己那高傲的头颅,选择向魏国这个外来之人妥协呢?

    思绪流转到这里,桑平缓缓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到了房门前。

    望着西方天际之上那布满天空的红色晚霞,就听桑平喃喃自语道:“睿智的先祖啊,桑氏子孙桑平在此祷告,危机将近我桑氏应该如何自处呢?”

    这一句事关桑氏未来命运的祷告既是在向历代桑氏先祖询问,又何尝不是在向桑平自己发问呢?

    这句祷告落下许久,桑平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双眼之中立刻浮现了一抹坚定之色。

    数息之后,桑平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大喊了一声,“来人,为我备车!”

    ……

    栎阳城内,校场之上。

    站在校场前方的平台之上,身为栎阳县尉的孙伯灵此刻正手按腰间长剑,目视着前方校场之上发生的一切。

    顺着孙伯灵的视线向着前方望去,只见此刻的校场之上可谓是人潮涌动,而这些人群最中央正在进行的却是一场持续了许久的比斗。

    经过了之前的好一番较量,此刻交手双方的体力都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极限。

    “呼……呼……呼……”

    粗重的呼吸声同时在双方的口中发出,尽管身体之上已然是充满了疲惫,但是两人的目光还是死死地注视着对方。

    数息之后,伴随着各自双眼之中一道寒光闪过,似乎是有人下达了无声的指令似的。

    其中一名士卒脸上神情一沉,手中长剑轻转,一道大喝之声在校场之上响了起来。

    “杀……”

    伴随着在耳畔回响的喊杀声,这名士卒脚下重踏,手中长剑直直向着自己的对手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短短数息之间,长剑的锋芒已然来到了对方的身前,似乎下一秒便要击中对方的要害。

    眼见这巨大的危险即将来临,另外一名士卒脸上并没有半点慌张之色,脚下步伐猛然加速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也就是在同时,另外一名士卒趁着对手的攻势落空之际,手中长剑猛然便向前方刺了过去。

    旧力未尽、新力未生,加上身体之上传来的阵阵疲惫,主动发起进攻的一方哪里能够躲过这突如其来的凌厉反击。

    瞬息之间,亲眼看着自己刺出的长剑落空,亲身感受到自己脖颈之上的阵阵森冷,这名士卒知道自己已然失去了再战的机会。

    “莪输了。”虽然心中仍有丝丝不甘,但这名士卒还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胜利的一方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浮现出了一道灿烂的笑容,然后轻轻收回了自己手中的长剑。

    “承让。”

    这一句话语的落下,也就意味着这场持续的比斗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围在校场之外的众人在经过了一阵短暂的沉寂之后,一道清晰的声音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耳畔。

    “彩!”

    这一道喝彩声似乎是点燃了在场每一名士卒心中的激情,他们齐齐举起自己手中的长戟,为胜利的一方奉献出了自己发自内心的欢呼。

    自古以来,军中便是强者的舞台,在一支强悍的军队之中强者会得到他应有的尊重。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孙伯灵脸上充满了欣喜之情,他也发自心底为胜利的一方感到高兴。

    恰在此时,一阵禀报声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报……”

    “启禀县尉,县令让您迅速赶回官府有要事相商。”

    听出了这名传令兵话语之中的紧急,孙伯灵立刻意识到可能是有大事发生了。

    “来人,备马。”

    片刻之后,一匹战马冲出了校场,向着不远处的栎阳官府疾驰而去。

    晚霞已然逝去,黑夜将会来临。不知道当黎明重新来到世间的时候,一切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触即发

    栎阳,余氏府邸。

    “叩叩叩……”

    一阵清脆的叩门之声在后院书房门外响起,立刻引来了门内的一道询问声。

    “何人?”

    听着门内话语之中所蕴含的浓浓警惕之意,在前方引领的侍者先是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丕氏家主丕占。

    然后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回,对着房门之内轻声回应道:“家主,丕氏家主到了。”

    侍者的声音落下之后面前的房门并没有立刻打开,房内反倒是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这阵寂静一直持续了许久,正当站在后方的丕占都准备上前叩门之际,面前紧闭的房门这才缓缓开启。

    在房门打开的这一刻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不是余氏家主余开却又是何人?

    他的目光先是转向了面前的侍者,说出的话语之中充满了安抚之意,“你做得很好,日后我一定会奖赏你,先下去休息吧。”

    “多谢家主。”

    余开的话语立刻便让这个侍者心中一喜,躬身一道拜谢之后,他带着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飞快地退了下去。

    视线伴随着这名侍者离开的脚步向着远方看去,等到视野之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面前的时候,余开脸上原本和善的面容一下子就变得无比严肃起来。

    那样子就好像原本还是在和煦温暖的春天,一下子之间便来到了冰冷刺骨的冬天。

    “你来的时候没让别人看见吧?”

    眼见着余开双眼之中的那份警惕,丕占的声音随即是压低了几分,“没有,按照余兄之前的命令,我这一次是秘密前来的。”

    “这样就好。”从口中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余开的视线回望了门内一眼,“你进来吧。”

    “喏。”

    一声轻诺,不敢有半点怠慢的丕占脚下一动,整个人便钻入了眼前的书房之中。

    不过余开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他的目光依旧在门外扫视了一遍,再次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这才迅速关上了房门。

    “砰……”

    一道沉闷的关门之声在房间之中响了起来,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丕占有些迫不及待地的声音。

    “余兄,一切顺利……”

    没有让丕占的话语继续下去,余开便伸出右手立刻打断了他,紧接着他便听到了余开带着凝重的声音。

    “且慢。”

    这一句话语落下,余开自顾自地向着那张自己往日里端坐着的几案走了过去。

    从身前的一堆典籍之中取出一卷羊皮,然后只见余开将其缓缓平铺在了几案之上。

    数息之后,一张地图就这么展现在了余开与丕占两人的面前,而那上面的线条所描绘出的正是他们此刻身处的栎阳。

    视线在面前这一张地图之上迅速移转,余开向着身旁的丕占冷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如今情况如何了?”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

    此刻的丕占在余开的这一番动作之后,已然没有了刚刚的急切,语气却是显得平静了许多。

    “按照余兄之前的命令,我丕氏此番聚集的五百人已经顺利入城,全都是上过战场的精练好手。”

    “若不是准备时间只有两天,来不及召集更多的人,我丕氏还可以召集更多的人。”

    “五百人吗?”

    听到丕占诉说出的事情进展,余开在喃喃自语之间,目光再一次地落在了面前的这一张地图上。

    时间在余开的视线移转之间渐渐流逝,许久之后只见他的目光之中却是闪过了几分寒意。

    “余氏六百人、桑氏四百人,再加上你的这五百人,一千五百人完全够了。”

    话说到这里的同时,余开带着一抹询问看向了一旁的丕占,“丕占,我有一個至关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不知道你敢不敢去完成?”

    “余兄,你下令吧,我等待着这一天已经整整等待了几个月了。”面对着余开的询问,丕占回应他的则是满脸的坚定之色。

    “好!”

    看着丕占的目光之中浮现了一抹满意之色,余开的视线随即重新移回了面前的这一张地图。

    在丕占的全神贯注之中,余开的右手迅速落在了地图之上的一点。

    “这里便是栎阳官府所在,这些日子以来公孙鞅一直呆在这里。”

    这一句话语落下,在丕占轻轻点头的同时,余开的食指又很快指向了另外一个点。

    “这里是栎阳兵营所在,此前公孙鞅、孙伯灵所征募的一千士卒除了负责守城的之外,大半都驻扎在此处。”

    “这便是我们此番必须要拿下的两处地方。”

    将两个地方简短的介绍了一遍之后,余开对着丕占沉声说道:“此番,我准备让你和桑平率领一千人去攻打兵营,你们两人之中以你为首。”

    “你不要担心,前番所征募的士卒虽然名义上有一千人,但是他们却仅仅训练了短短两个月,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我们手中的皆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人数还和对方相同,根本不可能会失败的。”

    面对着余开带着的期盼神情,丕占当即充满信心地答复道:“余兄,你就放心把这个兵营交给我吧,我一定将它给你夺下来。”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数息之后,就在余开的话音在房间之中落下之后,丕占的询问声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我和桑平率人去攻打兵营的同时,余兄你是否准备亲自去攻打的栎阳官府?”

    “不错,我正有此意。”

    说话之间,余开的目光落在了身前地图之上的那个代表栎阳官府的小点,双眼之中一道凛冽的寒光闪过。

    “说实话,我倒是很想和这位公孙县令好好地聊一聊。”

    ……

    火红晚霞的消逝带走了整个白日的喧嚣,黑色夜幕的降临为这座栎阳添上了一抹寂静。

    就在劳累了一天的栎阳黎庶渐渐进入美好的梦乡之时,栎阳城内的一座府邸之中的气氛却是显得有些不寻常。

    站在自家府邸之内,视线轻轻扫过前方的场景,映入丕占眼帘的是一支支明亮的火把。

    在这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照耀之下,不仅前方的一道道身影显得那般清晰,就连整个院落之中也都是亮如白昼。

    他的目光从前方每一张面孔之上划过,眼前的这些都是忠于他丕氏的死士,也是他今夜实现目标的依仗。

    今夜,他将率领着这些人冲入栎阳兵营,拿回原本就属于他们世族的栎阳。

    当丕占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这些死士的同时,站在他身旁半步的桑平同样在看着前方。

    只不过相比较于丕占双眼之中的信心满满,他的目光之中却好像是多了几分阴霾。

    忧心忡忡的内心思考了片刻之后,桑平的视线随即转向了一旁的丕占,轻声提醒道:“丕兄,时间差不多了,我等该出发了。”

    “好。”

    听到一旁桑平的提醒声,丕占转身回应了一声,紧接着再次将目光看向了前方的这些死士。

    他的右手缓缓攀上了腰间长剑的剑柄,然后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剑鸣之声,一柄锋利的长剑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火光照耀之下长剑剑锋之上闪烁着道道锋芒,而丕占的脸上则是充满了夸张的表情。

    “忠于我丕氏的战士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兵器,让我们将属于我们栎阳重新夺回来。”

    “全体听令,目标兵营……”

    “出发!”

    伴随着丕占的一声令下,眼前这些忠于丕氏的死士以及部分余氏、桑氏所派出的人手总计一千人,开始向着栎阳兵营的所在径直开了过去。

    此刻夜已经深了,黑暗如同笼盖一般罩住了整个栎阳城,接连不断的脚步声在这黑夜之中更是显得越发清晰。

    行进了一刻钟的时间之后,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是来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栎阳兵营所在。

    脚下步伐缓缓向前,当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兵营箭塔之上那几道依稀可辨的戒备身影,身处队伍最前方的丕占脸上立刻浮现了一抹警惕之色。

    “弓箭手!”

    当他的命令声在队伍之中响起的时候,后方迅速出现了几名手握弓箭的死士。

    张弓、搭箭、发射……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做完,伴随着一道道凌厉的破空声,几支羽箭就这么向着目标射了过去。

    数息之后,还没有等到箭塔之上的戒备身影反应过来,羽箭便伴随着数道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射中了他们。

    眼见着自己面前那几道身影纷纷中箭倒地的场景,丕占的脸上却是忍不住地浮现出了一道笑意。

    抬眼再看看前方依旧是一片平静的兵营,他心中的得意就更是多了几分。

    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明明敌人都已经打上门来了却还没有半点反应。

    今夜我就要杀光你们,将属于我世族的栎阳重新夺回来。

    念头在心中逐渐滋生并越发膨胀,丕占手中的长剑却是直直指向了前方。

    “战士们,随我……”

    “杀!”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之中,众多的死士如同海浪冲突堤坝的阻拦一般,以无可匹敌之势涌入了眼前的栎阳兵营之中。

    可是就在这些人径直冲入兵营之中的一座座营帐,满怀兴奋地想要对着目标屠杀一番的时候,视野之中的场景却是让他们忽然便是一愣。

    他们所看到的并不是原本以为的一个个陷入沉睡之中的士卒,而是一座座空空如也的营帐。

    此刻,这些人心中原本兴奋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阵发自内心深处的不好预感。

    “中计了。”

    几乎就是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这些人没有半点犹豫,径直便要向着营帐之外冲去。

    只是他们的预感虽然十分准确,但很明显有一点不足,那就是太晚了。

    “弓箭手,火箭准备……”

    还没有等这些从那一座座营帐之中冲出来,伴随着一道无比洪亮的声音,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周围。

    “放!”

    又是一道和刚刚一样的命令声响起,这一次周围准备就绪的箭手们毫不犹豫射出了弓弦之上的一支支火箭。

    接二连三、此起彼伏的弓弦震荡声中,数百支火箭在瞬间之间便布满了整个天空,然后又在很快的时间之内落到了自己的目标之上。

    这一次没有利刃刺入血肉的凌厉声音,有的只是火箭沾染上易燃的营帐所引起的熊熊烈火。

    霎时之间,那些没有来得及从营帐之中冲出来的死士们,立刻被周围那散发着光亮却充满着危险的火焰所包围。

    “啊……”

    “啊……”

    “啊……”

    ……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在这座兵营的营帐之中响起,那些感受到痛苦的死士们开始四处奔逃,用尽全力想要扑灭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

    看着眼前原本一片大好的情势,转眼之间便化为了混乱,丕占立刻便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他而专门设立的陷阱。”

    就在这个念头在心中生出的同时,丕占当机立断向着那些还没有被殃及的属下大声命令道:“有埋伏,撤,快撤!”

    也就是当丕占一边挥舞着手中长剑,一边命令着他麾下的那些的死士迅速撤离的同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贵客上门,主人家还没有好好招待,怎么如此匆匆地便要走了呢?”

    这一句话落下的同时,令丕占更加惊惧的一幕发生了,刚刚他们冲进来的营帐大门却是在此刻被缓缓关上了。

    “不……”

    丕占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一句,拼命地想要保留住自己可以逃生的后路,只是这一切不过是徒劳而已。

    数息之后,明白自己等人不过是别人的瓮中之鳖的丕占,用那充满沮丧与不甘的目光环顾了周围一圈。

    没有任何意外的是,兵营原本空无一人的营墙之上,此刻已经被一支支燃烧着的火把所占据了。

    丕占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其中一个方向,那里站的不是别人,正是栎阳县尉孙伯灵。

    面对着从下方射来的那道目光,特别是其中蕴藏着的那几乎要杀死自己的恨意,孙伯灵的脸上随即露出了一道笑容。

    “县尉孙伯灵,见过丕占家主。”

    ……

第二百三十四章 阵前相对

    “杀……”

    一阵冲天而起的喊杀之声,在这个寂静的深夜之中显得是那般的清晰。

    当它逐渐向着整座栎阳城不断传扬,当它进入到了一只只耳朵,立刻便将一道道视线吸引了过去。

    脚下步伐轻轻移动了几分,一名心腹来到了余氏家主余开的身旁,“家主,看来丕氏家主那边已然动手了。”

    “嗯。”

    视线向着顺着传来的方向扫了一眼,双眼之中一道寒芒复习,余开早已按住长剑的右手猛然发力。

    伴随着一阵在黑夜之中同样显得清越的剑鸣之声,余开手中的长剑指向了今夜的另外一个目标,栎阳官府。

    “冲进官府去,活捉公孙鞅!”

    “冲进官府去,活捉公孙鞅!”

    “冲进官府去,活捉公孙鞅!”

    ……

    在余氏私兵一波接着一波的呐喊声中,总计五百人的队伍犹如一条长龙一般向着不远处栎阳官府的方向遨游而去。

    这一场叛乱至此已然全面发动。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当余氏私兵的脚步越来越靠近官府大门之时,原本漆黑一片的前方立刻便是灯火大作,无数支火把所散发的光亮立刻将周围照射得亮如白昼。

    “弓箭手准备……”

    伴随着府墙之上响起的一道嘹亮的命令声,数十名训练了两月有余的弓箭手飞快地从箭壶之中抽出了一支支羽箭。

    张弓搭箭之间,锐利的箭簇在周围火光的照耀之下闪烁着冷冷寒光,更是为羽箭增添了一抹危险的气息。

    “放……”

    聆听着耳畔再次响起的命令声,这些已然将搭弓射箭训练成本能的弓箭手们下意识地松开了自己手中紧紧绷住的弓弦。

    “咻咻咻……”

    一道道破空声与不绝于耳的弓弦震荡声一同响起,数十支羽箭划破周围漆黑的夜空直直地射向了自己的目标。

    那些正在向着前方冲锋的余氏私兵同样听到了来自前方的破空声,对于危险的预判立刻促使着他们作出躲避的动作。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或者说是他们听到那一道道代表着死亡的声音时候,他们的命运就已然被注定了。

    躲避的动作还没有完全施展,只见一支锐利的羽箭就这么射中了其中一名余氏私兵的要害。

    锐利的箭簇丝毫不费力气地洞穿了那略显单薄的防御,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随即而响起,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余氏私兵痛苦的闷哼声。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的时间里,冲在最前方的十数名余氏私兵便是倒在了自己向前冲的路途之上。

    看着自己的下属就这么倒在了自己眼前,余开的心中便是一阵的疼痛,要知道这些可都是他们余氏耗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才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啊。

    可是此刻就是那么一個照面,这些作为他们余氏势力重要组成部分的私兵就这么死了,这又如何令他能够轻易接受呢?

    双眼之中的神情越发冰冷了下来,看向前方官府的视线更是充满了杀机。

    只有冲入那里,将其中之人一一杀尽,这才能够消减他心中愤恨。

    “弓箭手!”

    余开手中的长剑直直向前,立时之间原本被保护在队伍之中的余氏弓箭手们迅速集结到了最前方。

    “准备……”

    “放!”

    同样是一阵凌厉的破空声在余氏的队伍之中响起,反击的羽箭向着前方官府激射而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余开所率领的这支队伍一边用弓箭牵制住府墙之上的弓箭手,一边不断试图冲击着面前那道紧闭的官府大门。

    在这个并不算宽阔的战场之上,每一分都有生命消失,每一秒都有身影倒在向前冲锋的路途之上。

    而伴随着余氏队伍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原本还算坚固的官府大门渐渐显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兄弟们,里面的人快要支持不住了,加把劲啊。”

    “喏。”

    来自余氏私兵之中的一道命令声,来自队伍之中的众多回应声,快要支撑不住的大门就这么被豁然洞开了。

    眼见着前方的阻碍已经被冲破,那些站在最前方的余氏私兵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笑容。

    只是等到他们看清楚大门里面的情况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是再也维持不住,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出现在了他们的脸上。

    此刻呈现在这些余氏私兵面前的却不是想象之中的一路坦途,而是一把把被士卒握在手中的强弩,更为可怕的是那强弩之上还摆放着一支支泛着幽幽暗光的弩箭。

    “发射!”

    一道干脆的命令声在这些强弩的阵列之中响起,随后那些士卒猛然扣下了手中强弩的悬刀。

    弓弦携带着巨大的力量急速向前,比之羽箭短小许多的弩箭被这巨大的力量推出了强弩。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的时间之内,那些站在大门之前、根本来不及躲避的余氏私兵们一下子就被射成了刺猬。

    将手中强弩的弩箭射空之后,这些很早之前就埋伏于此的强弩手们并没有任何恋战的架势。

    “退!”

    来自上级军官的一道命令声落下,这些给予来犯之敌以蓄势一击的强弩手们与他们所掩护的弓箭手们一齐向着后方退去。

    敌进我退,我退敌自然进。

    就在这些士卒主动撤离前院、退往中院的同时,那些已然从先前的一轮弩箭激射之中反应过来的余氏私兵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利刃。

    此时此刻,原本排列在官府大门的战线,后移到了官府前院与中院之间。

    也就是在双方在中院大门之间焦灼之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冲入了官府后院的书房之中。

    “县令,县令,不好了……”

    脚步之中的急促、话语之中慌张足可见此刻情势的紧急,可是当这名匆匆而来小吏将目光投向房内之时,眼前的情景却是让他忽然就为之一愣。

    “啪……”

    一枚白色的棋子落在那黑白交错的棋盘之上,身为县令的公孙鞅随即将目光看向了自己对面的仓伯。

    对面手执黑子的仓伯在看到这一枚棋子落下,并用审视的目光扫了棋盘一遍之后,缓缓将手中的那枚黑子扔回了自己的棋篓之中。

    “公孙棋高一着,老头子输了。”

    “仓伯,承让了。”

    躬身向着面前的仓伯躬身一礼之后,公孙鞅似乎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神情呆滞的小吏。

    “如此慌张,出什么事情了?”

    公孙鞅问出的这一句话语,将小吏从呆愣之中拉了出来,只见他连忙躬身一礼。

    “启禀县令,大约有五百叛军攻打官府,此刻前院已经丢失,我军正与他们在中院交战。”

    对于这名小吏所禀报的消息,棋盘之后的公孙鞅并没有露出半点惊慌之色,脸上更是充满了平静的神情。

    目光移转之间落在了一旁的仓伯身上,只见公孙鞅带着几分笑意看向了一旁的仓伯。

    “既然有贵客深夜上门,那么鞅这个做主人的又如何能够闭门不见呢?”

    “鞅想要去会一会这位贵客,不知道仓伯愿不愿意与鞅一道?”

    面对着公孙鞅提出的邀请,仓伯同样回以一个微笑,“老头子奉相国之命跟随在公孙身旁,怎能不与公孙同去呢?”

    “仓伯,请!”

    “公孙,请!”

    这一老一少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了几分笑容,紧接着只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书房。

    数息之后,不知道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小吏转身看去,当视线之中的那两道身影越走越远的时候,他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县令等等我,等等我……”

    ……

    就在公孙鞅向着中院的方向走来的同时,此处的战况仍然处于激烈焦灼的状态。

    只见院墙之上一名弓箭手从身后的箭壶之中拾起一支羽箭,然后用力拉开了手中握持的那把强弓。

    从前方前赴后继的人群之中选定一个目标,将手中锐利的箭簇直直地对准,然后猛然松开了自己捏紧弓弦的右手。

    “咻……”

    锐利箭簇划破了双方之间的空气,凌厉的破空声随即而响起,然后只见这支羽箭直向着自己的目标射去。

    此刻正指挥着麾下私兵攻击前方的余开心腹,忽然觉得一股危险即将降临,下意识地做出了躲避的动作。

    就是这一个动作让他与死亡擦肩而过,伴随着一阵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那支羽箭还是射中了自己的目标,只不过却是偏离了对方的要害。

    立时之间,那名余开心腹只觉得口中腥甜,一道血箭就这么被喷了出来。

    “噗……”

    这一箭之下这名心腹虽然已经受伤,但还是保下了一条性命,与此同时他那有些迷离的视线缓缓扫过了四周。

    入眼所及尽是如他一般,尽管余氏私兵个个都勇猛异常、奋不顾死,血肉的身躯也毕竟不能和冰冷的利刃相抗衡。

    他们同样会受伤,他们同样会倒下,他们同样会成为前院地面之上那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作为战士的本能让这名余开心腹意识到,己方不能再这么与对方纠缠下去了。

    数息之后,拖着已然受伤、伤口还不断向外渗血的躯体,他缓缓来到了自己家主的面前。

    “家主,我们不能这样和对方焦灼下去了。”

    “要不然便是尽快撤离此地,要不然便是一鼓作气,这样和对方消耗下去,我们会被彻底耗死在这里的。”

    听着耳畔响起的这一道提议声,余开脸上的神情之中便是一阵的难堪。

    若是将自己手中所拥有的全部力量一齐投入到此刻的战斗中,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自己冲破前方的防线。

    可是如果任由那些公孙鞅招募的士卒与自己麾下的私兵纠缠的话……

    他的目光缓缓从周围扫过,当看见自己的属下与对方的士卒都在一个个地倒下的时候,余开的右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咬牙切齿之间,一阵低沉的话语声出现在了那名心腹的耳畔,“传我命令……”

    只是还未等余开下达全军压上的命令,一道突然响起了声音却是出现在了前方。

    “魏侯亲任栎阳县令公孙鞅在此,不知余氏、丕氏、桑氏三位家主之中的哪一位可以出来与我一见?”

    这一道来自公孙鞅的声音,立刻让场上的战斗为之一滞,也将余开目光吸引了过去。

    “有意思。”

    喃喃自语之间,余开当即将手中长剑归入鞘中,转身便要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家主且慢。”那名受伤的心腹当即出声阻拦住了余开的脚步,双眼之中一阵警惕浮现,“公孙鞅其人狡险,家主切切当心其中有诈。”

    “不必如此担心,如今我方还是处于攻势,而且我也早想再会会这位公孙县令。”

    说完这一句话语之后,余开走过了前方受伤的心腹,大踏步地来到了双方阵前。

    此刻中院的大门已然被从里面豁然洞开,一身赤色魏国官服的公孙鞅在数十名士卒的护卫之下缓缓出现在了余氏私兵的面前。

    见此情景,余开在己方阵中便是躬身一礼,“栎阳余氏家主余开,见过公孙县令。”

    “栎阳县令公孙鞅,见过余氏家主。”

    微微躬身一个回礼之后,公孙鞅脸上带着一抹怀念沉声说道:“还记得我与余氏家主初见之时,是余氏家主还曾率领栎阳各家主、各乡老在城门之外迎接我。”

    “那时的我初来乍到便受到余氏家主如此礼遇,心中一直充满着感激之情。”

    “如何……”

    几许疑问自公孙鞅的话语中流露而出,只见他的目光直直地与余开相对,“如何短短数月之间,你我双方竟然会在这栎阳官府之内兵戎相见呢?”

    面对着公孙鞅询问的话语,余开先是一阵沉思,然后只见他的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凝重了起来。

    “其中缘由,公孙县令当真不知?”

    “我等世族也曾想过和公孙县令融洽相处,我等世族也曾想过将忠心投效于魏国,只是你却对我等日益逼迫。”

    “先是征募士卒以防备我等世族,后又丈量属于我世族的土地,接下来公孙县令恐怕就要在栎阳将属于我世族的土地分给他人了吧?”

    “若不是你逼迫过甚,若不是你要置我世族于死地,余开今夜又如何会铤而走险?”

    ……

第二百三十五章 黎明将至

    “啪啪啪……”

    余氏家主余开如此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语落下,原本双方焦灼的战场立刻为之一静。

    就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抒发胸中愤懑的话语吸引过来的时候,对面的阵列之中却是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心中几分疑惑不由生出,当余开将视线望向对面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却是公孙鞅连续拍手的动作。

    “余氏家主所言正是有理有情,令人听了不禁颇有感触,只是余氏家主似乎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话说到这里公孙鞅放下了自己的双手,脸上的神情顿时一肃,目光更是直直地对上了迎面而来的视线。

    “栎阳已经不是昔日秦国的疆土,当河西之战以我魏国的胜利的胜利而宣告终结之时,余氏家主脚下所站的便是我魏国的国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公孙鞅虽然自知才识浅薄,但是有幸被君上所看重,自当尽心竭力以报知遇之恩。”

    “至于余氏家主今夜的这番举动,不是在对我公孙鞅不利,而分明是在挑战我魏国的尊严。”

    语气在一字一句之间逐渐达到高潮,目光在一分一秒之间逐渐变得凌厉,此刻的公孙鞅死死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那道身影。

    而作为被注视的一方,明明自己手中的力量还占据着优势,余开仍觉得一股不明来由的恐惧直接冲上了他的心头。

    “公孙鞅你……”

    没有等余开的话语继续说下去,公孙鞅恢复平静的话语再次在余开乃至在场每一个人的耳畔响起。

    “同属三晋的韩国、赵国,地处东方的齐国,以及原本拥有栎阳的秦国,这些强大的力量都曾站出来挑战过我魏国,结果又是如何的呢?”

    “余氏家主以为你栎阳世族比之整个魏国如何?等到我魏国大军抵达栎阳之时,你等世族又该如何自处?”

    公孙鞅这连续的发问让余开心中的恐惧更是加深了几分,此刻的他仿佛看到了魏国大军抵达之后,自己等人身首异处的场景。

    “你你你……”

    被心中那股巨大的恐惧所影响,余开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锋利的剑刃就这么指向了前方的公孙鞅,话语之中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默默地注视着视线之中的那张面容,渐渐地余开脸上的神情开始逐渐变得冷冽,心中的那股巨大的恐惧也逐渐被狗急跳墙的疯狂所取代。

    “公孙鞅你莫要得意,我就算是死在魏国大军的兵锋之下,一定也要拉上你一起去地底之下。”

    “弓箭手!”

    也就是在余开这一道命令落下之后,十数名弓箭手迅速来到了他的前方。

    片刻之间,一支支锐利的羽箭自余氏的方阵之中飞出,直向着对面的公孙鞅飞了过去。

    “保护县令。”

    几乎在这些弓箭手射出手中羽箭的同时,对面的护卫着公孙鞅的众多士卒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中的木盾。..

    “砰砰砰……”

    羽箭箭簇扎入木盾发出一道道沉闷的响声,至于被护卫其间的公孙鞅则是毫发未损。

    见证了刚刚这惊险的一幕,公孙鞅的脸上并没有半点慌张之色,他的嘴角反倒是显露出了一道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的笑容。

    公孙鞅十分清楚眼前的余开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次的突然袭击不过是他无力的挣扎罢了。

    左手轻轻按住了悬挂在腰间的长剑剑柄,公孙鞅对着自己周围的士卒沉声下令道:“退,将中院让给这些叛军。”

    “遵令。”

    虽然并不明白公孙鞅为何要如此轻易地让出众人固守许久的中院,但是周围的一干士卒还是在齐齐的一声回应之后开始陆续退往后院。

    而眼前士卒迅速向着后方退却而去的行为,却是让此刻已然被愤怒与疯狂所占据的余开心中顿时一喜。

    公孙鞅此刻做出的举动在余开看来,刚刚公孙鞅与他的一番交谈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此刻对方的手中已然没有了多少的力量。

    自己只要乘胜追击完全掌握中院进而攻取官府后院,便能够顺利的完成之前所预定的目标。

    等到与另外一路攻打兵营的兵力会合之后,整個栎阳就完全处于自己一方的控制之下。

    到了那个时候完全可以凭借栎阳坚固的城防,一边抵抗即将来袭的魏国大军,一边派出使者与魏国朝堂进行讲和,说不定能够借此谋求更大的利益。

    余开的想法不可谓不好,只是他却是太过高估自己的实力,而太过低估自己面前的这个对手了。

    事情未来会如何发展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是至少不会如同余开所设想的那样。

    只不过对于这些事情此刻的余开当然并不清楚,现在的他想的就只有一件事情。

    集中力量攻取眼前最后的一道防线,彻底夺下整个栎阳官府。

    手中锋利的长剑指向天空,放声的呐喊随即而响起,然后他周围的余氏私兵们只听到了一个声音。

    “随我杀……”

    “杀!”

    冲天的喊杀声之中,因为双方的交谈而暂时中止的战斗再次打响了,并且这一次比之先前更加的激烈。

    即使双方主将都没有明确下达命令,正处于交战的双方众人心中也都十分清楚,这场持续许久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究竟是世族一方夺取官府,取得最后的胜利;抑或是公孙鞅一方扭转局势,击破这一场反叛,就看接下来双方之间的表现了。

    ……

    “铛……”

    一阵金属交鸣之声在战场之上响起,一名余氏私兵与一名栎阳士卒手中的长剑就这么碰撞在了一处。

    同时传递向两只手臂的几分麻木,立刻让双方都意识到了对方与自己乃是势均力敌,这一击注定是无法奏效了。

    眼见着无法取得效果,双方索性不再纠缠,碰撞在一起的长剑一触即分。

    各自堪堪向后退了数步之后,余氏私兵脚下一踏,整个人逆势便向着依旧处于后退之中的栎阳士卒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手中的长剑便要刺中面前敌人的要害,对方却是训练有素的本能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抓住了余氏私兵攻击的这一空档,栎阳士卒手中长剑顺着进攻的方向反刺了回去,那剑刃很快便来到了余氏私兵的身前。

    伴随着一道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一道血箭却是出现在了两人之间,只是受伤之人却并不是余氏私兵。

    “怎么可能?”

    面容之上显露出无比震惊的神情,这名栎阳士卒拼尽全力将头艰难的低了下去,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柄夹杂着鲜血透体而出的剑刃。

    又是一道利刃拔出血肉的声音响起,这名栎阳士卒就这么径直摔了下去,弥留之际只剩下了一句喃喃自语。

    “我……”

    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瞬息之间,结束这一场战斗的余氏私兵看了一眼倒下的士卒,然后各自又加入到了另外的战团之中。

    最后的一段时间之内,在这个并不算宽广的战线之上,激烈而又焦灼的战斗持续在双方之间发生着。

    虽然栎阳士卒这两个月在县尉孙伯灵的调教之下战力有了飞跃的提升,再加上又是处于防守的一方;

    但是余氏私兵的战力同样不弱,又牢牢占据了兵力之上的优势。

    所以伴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双方之间的战斗却是逐渐偏向了余氏私兵的一方。

    站在两军交锋的后方,观察着前方的战场局势,余开此刻的眉宇之间却是屡屡浮现出了笑容。

    此刻的他越发认为自己刚刚的判断是正确的,公孙鞅刚刚的那一番话语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其实他此刻手中的力量已然严重不足,若如不然他为何要主动放弃还在坚守的中院?

    一念至此,视线环顾一周看了看自己手中还未投入战线的力量,余开的脸上随即浮现出了残忍的神情。

    是时候了。

    “全军听令,发动总攻,活捉公孙鞅!”

    “遵令。”

    长剑向着后院的方向指去,伴随着与之一同响起的喊杀之声,公孙鞅麾下的防线开始出现了不稳的局面。

    这一幕被站在后方的余开看在眼中,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灿烂了几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胜利的景象。

    只是余开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他将最后一支力量也投入眼前战场的同时,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阵喊杀之声。

    “杀!”

    还没有等余开这阵突如其来的喊杀之声中反应过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报……”

    “家主不好了,我们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他们实在太过迅猛我们留驻在前院的人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

    战场局势突然之间的转变,令余开有些无所适从,他的脸上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呆愣。

    等到他逐渐从这种状态之中恢复过来,看了看前方还在激烈交锋的战场,又听了听后方传来的阵阵喊杀之声,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是钻入了公孙鞅为他精心准备的一个陷阱之中。

    这一边因为听到了从前院传来的阵阵喊杀之声,明白自己一方的援军已然到来的栎阳士卒们立刻便是士气大振;

    另外一边同样听到了自己身后的喊杀声,意识到对面已然是将自己前后围困的余氏私兵心中却是忍不住焦急;

    此消彼长之下,栎阳士卒原本已然出现不稳的战局,不仅逐渐稳固了下来反倒是还不时发动几次凌厉的反击。

    就在公孙鞅麾下的栎阳士卒后院死死拖住余氏私兵主力的同时,前来增援的孙伯灵统率的士卒攻势却是越发猛烈了起来。

    在这种猛烈的攻势之下几乎是仓促迎战的留驻私兵,根本没有能够抵挡住多少时间,便被孙伯灵率领麾下士卒直接冲破了防线。

    凌厉的攻势击穿了余氏私兵的防线,锋利的长剑刺穿了余氏私兵的胸膛,左手按住长剑剑柄的栎阳县尉孙伯灵几乎没有阻挡地来到了中院之中。

    当看见那一道同样十分熟悉的身影之时,孙伯灵带着笑容便是躬身一礼。

    “栎阳县尉孙伯灵,见过余氏家主。”

    如果说在看到公孙鞅的时候,余开心中还能够平静的话;此刻见到孙伯灵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然是一片死灰。

    为了对付面前的这人以及他麾下的一千人,余开派出了自己手中所能够掌握的大部分势力。

    而此时此刻对方却能够如此大踏步地来到自己的面前,这究竟是意味着什么恐怕也不需要多说些什么了吧?

    也就是孙伯灵率领士卒冲到了中院的同时,公孙鞅同样率领着麾下的士卒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视线先是在孙伯灵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重新看向了一旁的公孙鞅,余开此刻的语气却是显得无比的平静。

    “能不能让我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失败的?”

    “当然可以。”沉声答应了余开的要求之后,公孙鞅的目光随即看向了对面的孙伯灵。

    随后只听得一道洪亮的声音出现在了这中院之中,“将人带上来。”

    “喏。”

    一道重喏声落下之后,几名手执长戟的士卒押着两道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不杀桑平这个叛徒,我丕占死不瞑目,你们放开我。”

    “桑平,你这个叛徒,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顺着那标志性的怒骂声音看过去,当被绳子绑缚着的丕占和不受拘束的桑平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余开心中对于失败大部分的疑惑都已然有了答案。

    只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一问自己一向引以为智囊的桑平,“你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余兄,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与魏国的差距实在是过于悬殊,以我等的弱小力量去对抗魏国便是以卵击石。”

    将自己之前的话语重复了一遍之后,只听桑平看着余开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我等世族的延续。”

    “这样吗?莪明白了。”

    听到了桑平的这一番话语之后,余开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他的右手也随即缓缓松开。

    “当啷……”

    一道声音出现在中院的地面之上,那是余开手中的长剑与地面碰撞发生的。

    这一道声音同样意味着今夜的这场反叛已然落下了帷幕。

    “噢噢噢……”

    雄鸡嘹亮高昂的声音在栎阳城中响起,东方原本昏暗的天际之上突然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深夜已去,黎明将至。

    ……

第二百三十六章 援军抵达

    “驾驾驾……”

    河西前往栎阳的大道之上,匹匹战马、驾驾战车以及道道向前的身影卷起了一阵直冲上天际的烟尘黄土。

    视线穿过被烟尘弥漫的道路,正在快速向前的队伍前方,却是迎面驰骋而来了一匹战马。

    数息之后,战马停住了它前进的脚步,身穿赤色轻甲的魏军斥候飞快地跃身下马,在队伍之中的一驾战车前站定了下来。

    “启禀校尉,栎阳方向一直未有消息传来。”

    听到斥候禀报的这一则消息,战车之上的魏军校尉眉头顿时之间便是一皱。

    栎阳方向一直没有消息,这或许是一件好事情,这至少意味着栎阳还没有完全落入叛军的手中。

    只是面对前方迟迟未能明朗的局势,以及栎阳城内生死未明的老友,这名魏军校尉的心中就忍不住生出几分担忧。

    没错,此刻的魏军校尉不是别人,正是前往河西大营从军的魏国公子,魏卬。

    至于公子卬此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就不得不从数日之前说起。

    那日从匆匆来访的桑氏家主桑平口中得知了以余氏为主的栎阳世族即将动手的消息,身为栎阳县令的公孙鞅立刻意识到了情况的紧急。

    几乎半点没有犹豫,他急忙派人前往栎阳兵营邀请县尉孙伯灵回府商议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这一场由世族发起的叛乱。

    公孙鞅、孙伯灵再加上桑平一番商议之后,针对世族可能兵分两路分别攻打官府、兵营的行动,三人订立下了里应外合、蓄势待机的应对策略。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战事不利,进而影响整个栎阳的局势,公孙鞅果断向与秦东毗邻的河西大营派出了求援的使者。

    魏国河西大营主将翟良在接到了这份来自栎阳的求援文书之后,心中的警铃立刻被拉响了。

    眼见情势已经十分危急,翟良知道从国都安邑请求命令已然是来不及了。

    当机立断的翟良一面派出传令兵向安邑通报此事,一面即刻调遣包括五十乘战车、五百名骑兵在内的两千大军驰援栎阳。

    至于这支大军的主将人选,面对着公子卬的主动请缨,翟良却是并没有进行过多的犹豫。

    于是,在公孙鞅自栎阳派出的求援使者抵达河西大营之后不久,公子卬便率领着西方的栎阳出发了。

    经过了一路的日夜兼程,公子卬所率领的大军终于抵达了距离栎阳城只有半日路程的地方。

    这也就有了刚刚开头的那一幕。

    一旁看出了他此刻心中焦急的亲卫,当即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公子,我军距离栎阳已经不足半日,相信公孙县令完全可以凭借手中的兵力支持到援军抵达。”

    “不行,还是太慢。”

    似乎并没有听到身旁亲卫的话语,公子卬脸上的担忧更甚了几分。

    下一刻,公子卬视线扫过了自己周围的一名名向前行军的魏军士卒,心中生出的加快行军速度的念头却是压了下去。

    这几日之间他麾下的这些士卒,几乎是星夜兼程地在往栎阳赶,如果此刻再加快行军速度那无疑会大大降低军队战力。

    将这个念头在心中打消之后,公子卬的视线继续向后看去,心中的担忧却是越发旺盛了起来。

    现在他和他麾下的士卒就像是在和时间赛跑,他们能够早一分抵达栎阳,老友公孙鞅和整個栎阳城的安全便能够早一分得到保障。

    恰在此时耳畔响起的一道战马的嘶鸣之声,却是让心中正在焦急万分的公子卬眼前一亮。

    “来人,给我牵匹马过来。”

    “喏。”

    片刻之后,骑乘着战马的公子卬率领着麾下的五百先行前往增援栎阳,至于剩余的一千五百人则由军中千人将率领着继续向栎阳行进。

    “驾驾驾……”

    此起彼伏的催马之声在道路之上响起,战马强健有力的四肢猛烈地踏击着地面。

    公子卬所率领的五百名轻骑经过两个时辰高速行军之后终于是抵达了栎阳城下。

    “校尉,我们就快要抵达栎阳了。”

    骑乘在奔驰的战马之上,看着视野之中那一座逐渐变得清晰的城邑,公子卬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轻轻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公子卬手中长鞭一挥,立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响。

    “将士们,栎阳就在我们的眼前,走!”

    “遵令。”

    在战马的高速奔驰之下,公子卬率领的五百轻骑很快跨越了这一段距离,来到了此行所要抵达的栎阳城下。

    不过他们这一支骑兵出现的同时,却也立刻引起了正驻守栎阳城墙之上的栎阳士卒的警惕。

    昨夜由世族发动的叛乱刚刚停息,整个栎阳都还处于戒备的状态之中,这个时候这么一支军队的突然出现自然难免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来者何人?”

    听到来自城头之上的这一句询问,下方刚刚抵达的公子卬等人的右手齐齐地摸上了腰间的长剑,互相对视的双眼之中警惕之色隐隐浮现。

    如今栎阳城中敌情未明,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眼前的这些人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

    “我等河西大营派出的援军,奉河西大营主将翟良将军的命令前来增援栎阳。”

    一道半是为了表明身份半是带着试探的回应说出,公子卬不动声色地看向了身后的亲卫,得到的自然是对方表示明白的回应。

    一旦情势不利,他们将对栎阳城头的这些士卒发动突然袭击,然后就此退却而去等待着后续援军的到来。

    另外一边在听到了公子卬的回应之后,城头之上发出疑问的那名士卒立刻将目光转向身旁的百将。

    “百将,他们说是来自河西大营的。”

    “我听到了。”

    虽然从身份上来看,城外突然出现的这些骑兵是友非敌,但是百将脸上的警惕之色仍然没有消退。

    “你们在此守住,时刻监视城外动向,我去禀报县尉。”

    “喏。”

    在一阵略显急促步伐声中,这名百将跑下了城墙,向着栎阳官府的方向跑了过去。

    ……

    此时此刻栎阳城内,身为县尉的孙伯灵正在率领着麾下士卒,打扫着这一片刚刚经历即将战斗的战场。

    脚步声不断从他的身旁经过,孙伯灵就这么看着一具具身穿着赤色军服的士卒进入他的视野,又缓缓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直到又是一具尸体来到了他的面前,只见孙伯灵的左手紧紧按住了腰间的长剑,带着几分凝重的话语声随即响了起来。

    “且慢。”

    缓缓来到这一具年轻的尸体前方,目光注视着视野之中那一双还没有来得及闭上的双眼,孙伯灵心中一种莫名的复杂情感随即生出。

    按住剑柄的左手握得更紧了几分,空余的右手来到了对方的双眼之上,只是轻轻一抚那双眼睛便永远地闭上了。

    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什么煽情的话语,孙伯灵只是很平常地做完了这一切,然后对着两名抬着这具尸体的士卒轻声下达了命令。

    “抬下去,好好安葬吧。”

    “明白。”

    一道回应声在孙伯灵的耳畔响起,随后的他就这么看着那两道身影以及那一个年轻的生命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视野之中依旧是一道道身影不断走过,耳畔依旧是那只剩下脚步声的沉默。

    就在孙伯灵准备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忽然一道有些焦急的声音进入到了他的耳中。

    “报……”

    顺着这道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迎面而来的正是那一名刚刚从城头之上跑下来的百将。

    “启禀县尉,城外有骑兵到来、人数大约五百,他们说是奉了河西大营主将翟良将军的命令前来增援我栎阳的。”

    对于公孙鞅曾经派出使者向河西大营求援的举措,身为县尉的孙伯灵自然是知晓的,并且他当时也是深表赞同的。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栎阳情势到底会如何发展,若是河西大营能够及时派出援军,对于栎阳城内的魏国一方来说无疑是一个安全保障。

    所以当听到麾下百将禀报城外有五百骑兵抵达的时候,孙伯灵当即手按腰间长剑当即便要向着城头走去。

    只是心中思绪一转,脚下步伐却是一停,孙伯灵当即向着周围大喊了一声。

    “来人啊。”

    “在。”

    “公孙县令何在?”

    这名士卒在听到孙伯灵的询问之后,当即沉声回答道:“启禀县尉,县令此刻应该在栎阳狱之中。”

    “我知道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孙伯灵继续说道:“你速速前去禀报县令,就说河西大营有援军到来,我先一步前往城头了。”

    “喏。”

    这名士卒在接到了孙伯灵的命令,快速向着栎阳狱的方向跑去,而孙伯灵则是率领一干士卒转向了城头。

    ……

    栎阳狱,原本是秦国专门设立用来关押来自各地、罪大恶极的重犯的大狱。

    自魏国击败秦国进而将栎阳纳入了自己的统治范围之下,这一座秦国大狱便在一瞬之间变得空旷了起来。

    只不过今日这一座已经空置了许久的栎阳狱,却是迎来了几位身份特殊的囚犯。

    “放我出去,我要和桑平这个叛徒一决生死……”

    “桑平,你这个叛徒,我就算是去地底之下都不会放过你的。”

    “桑平,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一句句饱含愤怒的话语声在略显空阔的大狱之中响起,更是令周围阴森的气氛之中更添了几分恐怖。

    就在丕氏家主丕占的叫骂声不断在周围回荡之时,一道身影却是缓缓接近着他所在的牢房。

    “踏踏踏……”

    当这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出现在耳畔,原本正在叫骂的丕占停了下来,而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余氏家主余开轻轻地抬起了自己的头。

    怀着有些复杂的情感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公孙鞅,余开的心中有无数的不甘想要吐露,只是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千言万语只剩下了一句话,“叛乱刚平、栎阳城内正是一片忙碌之际,公孙县令怎么有兴致来看我这个失败之人?”

    听着耳畔这一句来自余开的话语,双眼之中满是一片和善之色,就听公孙鞅对着牢房里面轻声问道:“我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余氏家主,不知可否赐教?”

    “有什么可赐教的,既然我们已经落到你的手中,如何处置还请自便。”

    “丕占!”

    丕占对于公孙鞅这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语刚一说出口,余开的呵斥声便已然到来了,正如之前他们无数次经历的那般。

    纵使已然是身陷囹圄,但丕占依然愿意奉余开为首,而余开的话也依旧对于丕占有用。

    听到旁边牢房的丕占已然停下了说话,余开的目光与公孙鞅相对,此刻他的双眼之中充满了复杂。

    “公孙鞅,啊不是公孙县令,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如实回答。”

    “好,那就有劳余氏家主了。”微微欠身表示感谢之后,只听公孙鞅说道:“正如我昨夜所说的那样,若论实力强弱栎阳世族远不如我魏国。”

    “这一点不知道余氏家主是否同意?”

    “当然同意。”对于自己一方与魏国的实力差距,余开没有半点否认的打算,“如果说我栎阳世族是刚刚出生的婴孩,那么魏国就像是天下之间最为精锐的魏武卒。”

    “魏国如果想将我栎阳世族彻底扫除,其实根本不用花费多少力量,就像昨夜公孙县令与孙县尉仅仅动用了栎阳本地的兵力。”

    公孙鞅在听完了余开的话语之后,当即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既然余氏家主明白你们和莪魏国之间的实力差距,又为什么要冒着几乎是必败的风险,而选择与我魏国为敌呢?”

    余开在听闻公孙鞅的这一句询问之后便选择一直沉默不语,许久之后他才缓缓抛出了一个反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公孙县令比我更清楚吧?”

    面对着余开的反问公孙鞅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幽幽的话语声就响了起来,“若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们是因为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各乡里之间丈量土地;”

    “更为准确地说你们是害怕我在栎阳实行授田制,这才孤注一掷发动反叛的吧?”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三人相见

    目光始终落在面前的公孙鞅身上,耳畔不断回荡着他所问出的问题,此刻余氏家主余开脸上的神情显得复杂而又凝重。

    沉默在偌大的牢狱之中持续了许久,一直到阵阵回音出现几人之间才算是被打破。

    “公孙县令说得不错。”

    余开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公孙鞅,声音缓慢地说道:“我等世族虽然出身秦国,但是如今栎阳已然为魏国所有,我等又如何不会耗费心思关注一些魏国之事呢?”

    “按照常理来说魏国新得栎阳乃至秦东之地,一切都应该是以维持稳定为主,并不会有什么大动干戈之举。”

    “而你公孙县令数月以来则是一反常态,率领着县中小吏在各乡各里之间丈量土地。”

    “结合魏国之前所颁布的各项制度,以及你公孙县令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栎阳官府要做些什么也就不言自明了。”

    余开的一番话语将公孙鞅这些日子的动作可以说是分析了个清楚明白,不过当将话语说完之后,他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抹自嘲。

    “只可惜我等行事仓促,没有能够做好充足的准备,若不然也不会棋差一着,落了如今这么个身陷囹圄的下场。”

    公孙鞅一直观察着面前余开,看到对方此刻脸上的神情变化,又是一個疑问被他抛了出来。

    “为了推翻授田制,世族如此兴兵反叛,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值得。”

    就在公孙鞅这一句话刚刚问出口的那一刻,余开的目光突然无比坚定地盯住了他。

    “我等世族因何而起,就是这些国君赐予的土地以及其上的人口。”

    “若是这些土地都被授予了黎庶,若是人口不再为我等世族所拥有,那么世族还可以称得上世族吗?”

    余开的话语如同一口朝堂之上的大吕黄钟一般,在公孙鞅的心中激起了滔天的巨浪。

    伴随着心中的思绪流转之间,一个问题出现在了公孙鞅的心头。

    世族何以被称为世族?

    周朝初年,当初与周武王一道覆灭商朝的诸侯、功臣以及众多的周室子弟被分封到了各地,这便是周室最初的一批诸侯或者世族。

    那个时候这些诸侯世族前往的往往都是不毛之地,他们开拓疆土的历程用披荆斩棘、筚路蓝缕来形容却是一点也不为过。

    这些最初的诸侯世族用无可置疑的功绩赢得了国人的拥戴,他们也无愧于自身所拥有的诸侯世族的尊贵身份。

    只是天下的土地毕竟都是有限的,经过了漫长的开发之后,那些原本的蛮荒之地大多变成了适宜耕种的土地。

    这个时候伴随着最初那一批诸侯世族的逐渐离世,国君卿大夫之位经过几代流转,传递到了那些人的后裔手中。

    安逸的生活让这些承载了先祖荣光的新一代诸侯世族逐渐变得腐朽,他们大多忘记了先辈的夙兴夜寐,也不再呕心沥血治理家国。

    他们就像是一只只蜱虫一般吸附在曾经先辈所创立的基业之上,醉生梦死地吸取着这个国家的底蕴。

    春秋时代的礼崩乐坏,诸侯宫廷之中人伦惨剧,以及鲁国夫子曹刿的那一句肉食者鄙,说尽了贵族世族腐朽的本质。

    当一句句振聋发聩的先贤话语在耳畔回荡,公孙鞅的心中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到了如今这般地步,那些只知道贪图享乐的人已经不再能够被称之为世族,他们就是蛀空一个国家的海量白蚁。

    拥有权力与财富的前提,必须是立下足够的功勋,这样的人才有资格享受属于他的一切。

    李悝、乐羊、翟角……

    一个个曾经为了魏国立下汗马功勋而被赐予土地、财富的人名出现在了公孙鞅的心中;一道道因为军功而得到赏赐的身影浮现在了公孙鞅的面前。

    双眼之中的坚定之色越发浓烈,公孙鞅的目光同样看向了面前的余开。

    “余氏家主,我倒是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

    “世族之所以被称之为世族,不在它拥有的土地人口的多寡,而在于它曾经立下的赫赫功勋。”

    “余氏何以能够被称之为余氏,那是数百年前秦国重臣由余襄助秦穆公扫平西戎。”

    “若是没有数百年前立下的不世之功,今日栎阳这片土地之上又哪里来的余氏?”

    公孙鞅这一句话却是让余开陷入了沉默之中,虽然他心中的信念根本不会被这三言两语给轻易击破,但是这句话还是在他的心中荡起了阵阵涟漪。

    面对着余开此刻表现出来的这份沉默,公孙鞅并没有继续诉说自己的话语,只是同样默默地注视着他。

    恰在此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其所引发的阵阵回音,无比清晰地传入了公孙鞅的脑海之中。

    “参见县令。”

    目光依旧注视着面前的余开,只听公孙鞅充满平静地问道:“什么事情?”

    轻轻平复了一下因为快速跑动而有些紊乱的气息,面对着公孙鞅的询问只听来人禀报道:“启禀县令,河西大营派出的援军已至,县尉已经先行前往城头,他命小人前来禀报县令。”

    “知道了,我们走吧。”

    公孙鞅轻轻地点了点头,朝着来人示意了一眼,转身便要离开这一座空阔的栎阳狱。

    只是脚步轻轻向前走了几步,公孙鞅却是停了下来,就这么背对着余开缓缓说出了一句话。

    “还请余氏家主放心,我却是无权对你们进行处置。”

    “按照数十年前李悝相国所订立下的法令,你们将在一切安定之后被押往都城安邑由君上亲自处置。”

    “在此期间,还请两位在此安心休息。”

    说完了这一番话语,公孙鞅停驻的步伐继续向前,整个人更快便消失在了栎阳狱中。

    “呸……”

    就在公孙鞅消失在视野之中的同时,余开旁边的那间牢房之中,沉默不语良久的丕占却是带着满脸的不屑吐了一口。

    “只会使些阴谋手段的小人,我丕占看不起你。”

    冷声骂出了这一句之后,丕占的注意力很快便从离开的公孙鞅转向了旁边牢房的余开。

    “余兄,你说我等此次能否安然无恙?”

    丕占的这一句话语问出之后,身旁另外一间牢房之中却是迟迟没有回应,仿佛一切都按下了静音。

    直到许久之后,才听到出现了一道幽幽的声音,“恐怕我等此番……”

    ……

    栎阳狱内的牢房之中,余开与丕占两个人为自己的前途而交谈;栎阳城外的队伍之内,公子卬和麾下士卒却是在为迟迟不到的回应而商议。

    略带警惕地看了看此刻戒备森严的栎阳城头,一名亲卫对着公子卬说道:“公子,城内情况不明我等是否立即离开,等到与后续步卒会合再作图谋。”

    “再等等。”同样有视线打量了一番上方的士卒,公子卬沉声下令道。

    也就是在公子卬与身旁亲卫交谈之际,伴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在城墙的阶梯之上响起,县尉孙伯灵出现在了栎阳的城头。

    “喂,来人可是河西大营派出的援军,在下乃是栎阳县尉孙伯灵。”

    当听到从城头之上传来的这一句话语,双方之间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立刻缓解了不少。

    既然对方已经表明了自己县尉的身份,那么至少表明此刻的栎阳城还在魏国官府的手中。

    只不过虽然双方的气氛暂时得到了缓解,但是城门之外那一支骑兵的戒备却是没有任何松懈的迹象。

    回头扫了一眼那一只只或是按在腰间短剑或是按在强弓弓臂上的手,公子卬带着心中的几分满意抬起了头。

    “末将魏卬,此番乃是奉了河西大营主将翟良将军的命令,率领大军前来增援栎阳。”

    “敢问孙县尉如今栎阳城内情况如何,公孙县令可否安然无恙?”

    “如今城内已然在逐步安定……”

    孙伯灵的话语声还未说完,他的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城头之上立时响起了一道充满激动的声音。

    “公子,公子,鞅无恙。”

    看到城墙的女墙之间出现了公孙鞅那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容,此刻的公子卬却是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可算是松下来了。

    他之所以星夜兼程甚至率领轻骑以最快速度赶到栎阳城下,便是因为明白栎阳情势紧急,也是担忧友人处境危险。

    如今亲眼看到了栎阳局势已然平定,友人也是安然无恙,公子卬的眉宇之间的笑容却是再也掩藏不住了。

    “咔咔咔……”

    一阵木头的挤压声,前方这扇已经紧闭了许久的厚重城门终于是被打开了。

    在已然翻身下马的五百魏军骑兵的目光注视之下,先有近百名身着赤色甲胄的栎阳士卒在城外列队站好,其后一身魏国官服的公孙鞅、孙伯灵却是来到了公子卬的面前。

    “公子。”

    “鞅兄。”快步上前一番见礼之后,就听公子卬沉声说道:“数月之前,和鞅兄河水之畔一别,我虽然身在军中,但是时刻关注着鞅兄动向。”

    “当收到了来自鞅兄的求援文书,我便主动向翟良将军请缨率领两千步骑大军前来相助鞅兄。”

    “只是鞅兄才能卓越,在我率军抵达之前便已经平定的叛乱,我倒是没有能够帮上什么忙。”

    公孙鞅在听完了公子卬的这一番叙述,心中可谓是不禁充满了感动。

    能够有这样一位朋友,在他向其求援之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的面前,他公孙鞅足慰平生。

    对于公子卬话语之中蕴含的那份自责,公孙鞅则是连忙说道:“河西与栎阳之间虽然说不上远隔千山,但是却也说不上近。”

    “公子此番能够如此之快地率军抵达,足以说明公子之心,这份情谊公孙鞅当铭记在心。”

    下一刻,两人的目光对视之间一道笑容同时在这一对老友的脸上浮现,一切的情谊尽在这不言之中。

    数息之后,公孙鞅的目光却是移向了孙伯灵,开始向公子卬介绍起了自己的这位同僚。

    “栎阳县尉孙伯灵,见过公子。”

    “河西军校尉魏卬,见过县尉。”

    两人之间一番简单的见礼之后,就听公孙鞅沉声说道:“刚刚公子说在下才能卓越,却是有些过誉了。”

    “此次栎阳之内发生的这场叛乱之所以能够平定,完全是伯灵兄的功劳,我在军略之中可以说是差伯灵兄远矣。”

    “哦!”听到公孙鞅如此说,公子卬看向孙伯灵的目光之中却是生出了几分好奇,“孙兄,事情真的如同鞅兄所说的那样吗?”

    “鞅兄过誉了,在下在其中不过是……”

    眼见着孙伯灵频频吐露出谦虚的话语,再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公孙鞅索性一手拉住了公子卬一手拉住了孙伯灵大踏步地向着城内走去。

    “入城,到了官府之后,我等便可以好好的说一说此番叛乱的始末。”

    ……

    片刻之后,栎阳城内,官府后院书房之中。

    认真听完了公孙鞅对于此次叛乱经过的详细叙述之后,端坐着的公子卬却是带着心中的激动重重地拍了拍身前的几案。

    “彩!”

    “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喝彩之声一齐出现在了房间之中,只见公子卬看向孙伯灵的目光里可谓是充满了兴奋,与此同时他的心中更是认同刚刚公孙鞅对孙伯灵的那番评价。

    能够临危不惧、从容应对,能够审时度势、料敌先机,能够坐镇沙场、直取敌酋……

    结合上其在此番叛乱应对之中的种种精彩表现,公子卬立即对孙伯灵给予了自己能够给予的最高评价。

    “伯灵兄,有一军统帅之姿,日后功业或许不弱于孙子、吴子。”

    “公子谬赞了。”再一次地以谦辞回应,孙伯灵对着公子卬郑重说道:“伯灵何德何敢能与先祖、吴子并列?”

    “就凭伯灵兄能够率军独自平灭此番叛乱,就凭伯灵兄短短两月之间便能将一支新军训练得……”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公子卬带着几分感兴趣的目光看向了孙伯灵。

    “伯灵兄,可否引我去看看你所训练的那支栎阳军?”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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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大魏王介绍:
魏惠王,姬姓魏氏,名䓨。
他是魏国第一个王,却西丧于秦、东败于齐、南辱于楚。
在位五十二年之后,他带着深深的不甘倒在了大梁的宫室之中。
当死去的灵魂重新回到年轻的躯体之中,他又能否带领魏国走上一条不同于前世的道路……战国大魏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战国大魏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战国大魏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