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天外飞仙
“清川,你怎么也跟来了?”
“殿下在的地方,亲卫定会先驱一步。”
林星轮摇摇头,自从陈清川和自己在军营呆久了,感觉他的那股呆劲更无可救药了,以前还算是可以劝得动,现在恨不得上茅房都要一步不离地跟着。
怎么也不想想,你一个没有入武道的凡人,跟在他身边是助力还是阻碍?
“你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走。”
事到如今林星轮也别无他法,那些怪物已经在蓄势待发,他尽力护二人周全便是。
“一转如弈射九日。”
林星轮舞动鱼龙舞,不败在两人身周成了道道剑影,随着剑影明灭,死势也以两人为中心成了一个漩涡,不断扯动着砂石巨人身上的沙砾。
那些沙砾一旦触碰到死势,其上的黑气就会被死势绞灭,沙砾也成了原来模样,纷纷落在地上。
“二转江海凝清光。”
死势开始如风暴般扩大,毫无畏惧的砂石巨人在死势面前竟不自觉后退一步,林星轮趁机飞身而起,举着不败攻向离他最近的砂石巨人,一剑就搅碎了它的脑袋。
没了脑袋,砂石巨人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作一地沙砾。
林星轮见此招可行,在剩下几个巨人的围攻下抽身而去,寻找机会准备再给其中致命一击。
“清川,护好自己!”
林星轮身上的死势吸引了所有怪物的注意,只要陈清川找个地方躲起来,定然不会被他波及。
“星…”
林星轮正想把巨人从陈清川身边引得更远些,突然听到陈清川含糊不清地声音,心中暗道不妙,赶忙回去看去。
只见陈清川脚下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滩流沙,眨眼间陈清川只剩下一片头顶露在外面。
不好!
林星轮当即想要抽身回援陈清川,但动了以后才发现自己脚下也有了不对劲。
这是…何时…
林星轮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双脚已经深深陷入沙中,他竟在不知何时中了招!
林星轮四处查看,一眼就看到了问题所在,在漫地的黄沙中,有一滩沙砾正在毫无声息地移动着,不仅瞬间吞噬了陈清川,还在无声无息中箍住了他脚。
是那被击碎脑袋的巨人!
林星轮目光一沉,那沙砾的源头正是刚才那巨人身体碎掉的地方,那巨人本源根本没被死势绞灭,只是换了形态,就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林星轮感到脚下的吸力越来越大,若是再这样下去,要不了一时半刻,他也会被吸到流沙中。
而且,他可能还等不到这一时半刻!
剩下的砂石巨人跨步向前,直接把身体对着林星轮的头顶压了下来。
林星轮只觉得自己眼前的天空越来越小,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林星轮在黑暗中目光闪动,心里回忆起了以前的自己。
若是现在陷在绝境的是宸王林星轮,必然已经束手无策,弃剑等死。
可现在的他不仅是宸王…
还是北疆军骑兵三营的林星轮啊!
“三转,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地似乎平静了一刻,巨人一个重叠一个压在林星轮身上,四散的死势悄然消失不见,等再出现时,便是埋葬一切的时候。
轰!
一声响彻整个荒漠,在北疆城中的狄无敌都暂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来,看向声响发出的方位,眼中神色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死势震晕了在场的所有骑兵,同时也震碎了压在林星轮头上的砂石巨人,巨人化作漫天黄沙,露出其内的林星轮。
林星轮垂着不败,脚下微微用力就从泥沙中一步一步走出来,此时的林星轮再没了宸王的雍容华贵之相,虽然身上没有沾上任何鲜血,但却如一个杀神般,从无间地狱一步步走出。
林星轮走到陈清川消失的位置,伸手一抓,就将昏迷的陈清川从沙中抓起。
风还在吹动,漫天的黄沙也还在缓缓散落,一切并没因死势而恢复平静。
林星轮转头看去,那些黄沙在缓缓汇集,汇集到一处,渐渐勾画出一个虚影来,那个虚影顶天立刻,无面无眼,却能让人知道它的目光在注视着你。
此时一些昏迷的骑兵慢慢醒转,睁开眼看到是这样一副画面,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巴掌再晕过去。
林星轮站在那个虚影脚下,把陈清川轻轻放在地上后,举起不败对准虚影,准备用出自己仅存的死势。
生死之间,不是你生,就是我死!
“藏剑。”
一声熟悉的清吒从空中响起,林星轮已经举起的不败慢慢垂下,而那些醒转的骑兵只见天中一道蓝光飞过,而后一个倩影飘然落下。
那倩影手持长剑,轻轻滑过那凡人绝无法对抗的怪物眉间,只听一道破碎的声音响起,倩影落地。
随之缓缓落地的还有那条飘在空中的轻纱。
轻纱落下,随着轻纱经过的地方,那道虚影节节碎裂,等到轻纱落到沙面上时,虚影已然从天地间消失,丝毫痕迹都没留下,就连那些黄沙,都从这大荒漠中彻底烟消云散。
天、天女下凡?!
这是这些骑兵脑中唯一的想法。
而林星轮看着这位如神兵天降的天女,脸上不自觉浮起笑容,死势也慢慢收回体内。
“我刚才就在想着,如果阿青在就好了,她必然能救我。”
“没想到想着想着,你就真的出现了。”
阿青翻手将飞雨归鞘,盯着林星轮良久,语气欣慰道:“不,你不再需要我救了,你真的长大了,星轮。”
明明我们差不了几岁!
尽管两人年龄相近,但听到阿青这么说,林星轮还是从心底觉得开心。
这是一种认同,来自自己最在意的人的认同。
…
神迹从荒漠中消失,清泉中的画面也化为大萨满那张涂满金漆的脸。
大萨满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来,收回胸前的黄色图腾印记,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想着刚才那两人的脸。
他从那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一股贵气,此人必然是阻碍边狼铁骑踏平北疆城的一大阻碍。
而那女人...
大萨满睁开眼睛,走下祭坛往金帐走去。
他要供奉狼神,这是只有狼神才能知道的事。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大人威武
骑兵一个个从沙砾上爬起来,他们刚才被黄沙眯眼,完全没看清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一个女子从天而降,一人一剑就解决了那个怪物,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也绝不相信如此神奇的事情。
骑兵将领从沙子堆里伸出一只手来,刚才他被黄沙掩埋,逃得一条性命。
听到下属汇报情况后,将领上前给阿青行礼。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不知如何称呼女侠,在下回营后定向上为女侠请功。”
将领直接无视了在阿青旁边的林星轮,觉得他不过是运气好被高人所救而已。
阿青笑笑:“我不是女侠,我是钦天监少司,正好路过此处,发觉有异,就出手相助而已,不用客气。”
将领一惊,少司是什么职位他不知道,但钦天监的大名他还是听过的
“原来是钦天监的大人,大人威武!”
在旁的林星轮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北疆的**子夸人的话一句不会,唯一会说的就是大人威武,也不想想人家女子看上去像威武的样子嘛?
“笑什么?!归队!臭小子!”将领眼睛一瞪。
林星轮只能低头偷笑,给阿青比了个眼神后就带着驮起陈清川,归入正在整编的骑兵中。
“劳请大人随我归于军中,今天这事实在诡异,在下必要禀报上官,但其中细节只有大人知道,麻烦大人了。”将领对阿青抱拳行礼。
阿青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蹄子搅动沙粒的声音朝他们传来,北疆军以为是敌人趁机来犯,赶忙上马御敌,但才刚刚上马,就看到只有一匹骆驼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跑来。
“你怎么过来了?”
南宫梦骑着骆驼跑到阿青身前,先是在骆驼上扫视了下骑兵群,在其中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后才翻身下了骆驼。
“我看这边动静没了,便想过来看看。”
“那我们就先回去吧。”阿青先一步翻上骆驼,南宫梦只能眺望一眼后也上了骆驼。
阿青拉起缰绳,骆驼就转过身子,一扭一扭地往回走去。
“哎!大人!还要回军营呢!”将领追着骆驼在后焦急喊道。
“不用了,我直接跟狄将军解释。”
将领听到这话只能停下脚步,看着骆驼上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在骑兵中的林星轮也一直看着阿青离去的方向,连陈清川已经醒转都没发现。
“星轮..”
“醒啦。”林星轮把陈清川扶起。
陈清川大力咳嗽几下,把喉咙里的沙子咳出大半,但还是觉得自己鼻喉中都是刺痛感,但这些痛感却及不上他心中的羞愧分毫。
他拖了殿下的后腿嘛…
…
阿青和南宫梦驾着骆驼,像是郊游一样漫步在荒荒大漠中,若不是这漫天的黄沙实在恼人,眼前这一幅场景倒也是难得的美景。
两人各有心思,一路上都没说话,等经过那处废墟时,南宫梦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要我在那里入梦吗?快路过啦!”
阿青回忆着刚才那道虚影给她的感觉,心中有了一个方向。
“不用了,我大概知道答案了。”
两人回到北疆城,一到将军府南宫梦就立即吩咐下人给她准备热水洗澡,而阿青则是直奔狄无敌的大厅,开门见山道:
“我想进边狼部落,可有什么办法?”
狄无敌似乎并不惊讶阿青的这个想法,从大地图上移开视线,走近阿青问道:
“进边狼部可以,但你要告诉我原因,军中行事不看情面,只看结果。”
“我有个事情要进边狼部一探究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会影响北疆军和边狼部战场的格局。”
狄无敌盯着阿青的眼睛,阿青也从那双冷峻无比的眼中看到了狄无敌的答案。
狄无敌转回身去,看着那条横在大定和边狼部中间的红线,负手道:
“明日。”
…
一日过去,天才微亮时,一个人影就站在荒漠中的某个驿站中等着要来接自己的人。
在荒漠的驿站并不提供食宿及其他职能,就连人影平时都没一个,只是为了过往的商队方便歇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睡在驿站内,不至于在荒漠中睡在露天外而已。
驼铃声渐渐靠近,身披大食国服饰的阿青静静坐在屋内,听着门外的风沙声。
不一会,大门就被敲响,一声大食语传进屋内。
阿青也以大食语回应,那门被吱啦打开,门外一队大食商队正停在门口,为首的商人对阿青行了一礼。
阿青站起身来,默默无声地坐上商车。
大食商队再度启程,全程只有车轴转动的声音,商队内静默无语。
商队经由他们探查出的商路,避过荒漠中的危险,接近了荒漠另外一头的绿洲。
一路上有北疆骑兵和边狼骑兵都在远远的地方监视着这支商队,但没人上前阻止和抢夺。
这是大定和边狼的灰色地带。
大定边狼乃是死敌,边狼若想征服天下,铁骑必要先踏平大定,可在征服这个大敌之前,其他国家便对边狼没有太大的敌对价值;
边狼部虽然其内可以自给自足,但王公贵族也需要享受的奢侈品,于是各个小国的商队便瞅准这个商机,开辟了这条商道。
商道要经过大定和边狼的管辖范围,但大定与这些国家交好,只是贩卖一些无关紧要的奢侈品并不需要阻拦,于是任由商队从大定运贩本国货物至边狼部,变成了这北疆千年来的不成文的潜规则。
狄无敌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将阿青藏在大食商队中,借大食商队潜入边狼部落。
但这其中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地方。
“停下!”
接近边狼绿洲时,一道关卡拦住商队去路。
领事的商人赶忙出来用边狼语与边狼武士交流,还趁机塞了些贿赂。
边狼武士虽然收下贿赂,但还是让狼兵上前检查商队。
在中间一辆商车车架上坐着的阿青把罩着面纱的头垂得更低了些,手里已然握住飞雨的剑柄。
“敌袭!敌袭!”
在要检查到阿青那辆车的时候,突然一阵马蹄奔跑的声音朝着这边赶来。
狼兵大惊,赶忙拿起武器上马追击。
阿青见状把已经拔出一寸的飞雨塞了回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 进边狼部
“呦吼!”
林星轮驾马飞驰,身后跟着几十个面色狂怒的边狼部骑兵。
不仅是他,这一支北疆军骑兵小队心情都有些激动。
往日都是边狼部的崽子来骚扰他们的疆域,今天终于轮到他们来戏弄这些狼崽子了!
“可以了吧,我们回去吧!”
众人见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想直接甩开边狼骑兵回到大定的疆域,但在最前头的林星轮却突然转了个大弯,直朝着边狼骑兵而去,把他的战友吓了个半死。
“喂!你干嘛!”
“你们先回去!”
林星轮仗着自己有武势在身,丝毫不惧人数已经越来越多的边狼骑兵,在边狼骑兵中杀了个来回后,林星轮才单枪匹马的从包围圈中闯出。
边狼骑兵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的战马死活都赶不上那小子的战马。
边狼骑兵只能作罢,看着那个北疆骑兵孤身远去
林星轮甩开边狼骑兵后,收回附在身下战马上的死势,若是再这样透支生命下去,这匹马还没跑回营就要死在路上了。
林星轮寻了个高地,默默马鬃,让已然有些疲倦的战马停下。
林星轮看着大食商队进入边狼部落的位置,表请慎重。
阿青,接下去都看你的了。
…
因为大定骑兵毫无征兆的突袭,被关卡拦住的大食商队顺利被放行,等商队入了绿洲后,为首的商人才松了口气。
要是被边狼人发现这里有个大定人,那他们整个商队都休想有个活口。
大食商队有惊无险的进了指定的交易场所后,阿青趁着狼兵没有注意到她,悄然无息的离了商队,只留下那套大食国的衣物放在原地。
早有准备的商人将衣服不动声色的收起。
此时起,那个大定人所作所为便与他们大食人再无干系。
阿青靠着剑心,隐匿自己气息的同时,不断感知周边人活动的情况。
借由那些大帐的阴影和遮蔽物,阿青轻而易举的走出了边狼士兵的警戒线外。
阿青看着身前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心里也在感慨。
天命确实很像个恶作剧的小孩,在茫茫荒漠中竟然有这样一片乐土,若不是她刚才荒漠中来,竟会有到了另一个天地的想法。
要怎么接近金帐呢…
阿青四处眺望,她现在身上的衣服太过显眼,需要掩饰一下。
有了
阿青看到远处正在放牧的牧羊女,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
“诺布…”
阿青扯扯身上的衣服,边狼女子身形都大些,尽管这还是个小女孩,但她身上的袍子自己穿起来倒还算合身。
边狼部落有在衣服内领绣上自己名字的习俗,阿青看了半天那两个字,才勉强看懂是‘诺布’二字。
幸好自己这几天都在学边狼语。
阿青把那小女孩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探了探她的鼻息,估算大概天黑前就能醒来,到时候自己也已离去。
阿青留下一块金子放在这个叫诺布的女孩手中,说了声抱歉后阿青就把女孩赶来的羊往回赶去。
“啾、啾、啾”
阿青发现自己赶羊的技术似乎还没生疏,几百头羊在她鞭下贴贴服服的,叫它们往南走就不会往北多走一步。
阿青边赶着羊,边用剑心感知前方的情况。
似乎已经到了边狼部的一个氏族聚集地。
阿青赶着羊,看到前方竖着一片大帐篷。
在来时阿青就研究过边狼部的信息,边狼部说起来和大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差不多,只是不需要迁徙,一直生活在这片沃土。
边狼部中有数个大氏族,个个氏族的族民由氏族中的王统领。
但在王上还有大萨满和狼将军,分管宗教和军事,任何人,包括王都不能违抗他们的命令,不然就会消失在这片乐土上。
阿青赶着羊接近这片氏族后,就把手里的鞭子一扔,悄然无息的进了帐篷群内。
要是被人叫住,她可没法回应什么。
有人发现氏族中被赶出去的样又莫名其妙回来了,赶忙叫来这羊群的主人。
那主人看到真的是自己的羊,又没看到诺布的人影,恨恨地骂了一句。
“天杀的诺布!该跟她哥哥一样接受狼神的审判!”
阿青混在一支前进的车队中,这支车队押送着一些牛羊朝着草原中央前进,前头坐在马上的是贵族,而身后护送着牛羊的则是平民和奴隶。
没人会关注奴隶多了一个还是少了一个,因此阿青混入其中也没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有个奴隶看到阿青面容姣好,讨好地叫了阿青一声,但阿青只是睨了那人一眼,那个奴隶便知道自己自讨没趣,低头继续赶路。
阿青用剑心感知自己的目的地。
似乎这个车队的行进方向就是自己要去的地方。
阿青左右看了几眼,确定这支车队里的都是普通人
但为何这么多普通人都要赶去那个地方?
阿青心里多了一个疑问,却没有可以给她解答的人,只能默默跟着车队前进,前往大草原的中心。
…
“阿普美。”
阿普美抬起头,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突然被光线照射,让他眼皮忍不住一眯,眼角渗下泪来。
两个狼兵走进地牢里,把阿普美架了出来。
到了此刻阿普美才反应过来,心中那份恐惧重新被翻了出来。
“不是我!我没有!”
阿普美双脚不断撑着地面,想要止住自己前进的脚步,但狼兵的双手如此有力,拉着他无情的向外拖去。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我们说了也不算,一切交给狼神审判,自然会得到答案。”
狼兵冷漠的声音响在阿普美耳边,阿普美闭上眼睛,陷入深深的绝望。
自己要成为狼神武士的梦想还没实现,接替父亲守护阿妈和阿妹的责任还没尽到,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还没做…他就要去侍奉狼神了吗…
阿普美被狼兵拖出地牢,阳光照在阿普美赤裸的脊背上,但此刻温暖的阳光却无法让阿普美感到丝毫暖意。
从心底升起的寒冷让他浑身不住的颤抖。
阿普美微微抬头,看到周围一排狼兵冰冷的目光。
狼神的审判,就在今天开始。
第五百六十章 狼神审判
在边狼部的传说中,狼神坐于无限高的天上。
任何人、任何物、只要不被狼神允许,都无法接触到无限高天之下的九十九重阶梯。
唯有以生命魂灵侍奉狼神的人,才能魂归于天,以自己的虔诚一步步攀爬九十九重阶梯,按照此生对狼神的贡献决定居住于哪一层阶梯上。
离狼神最近的那重阶梯则只有大萨满和狼将军可以居住。
而就算是神眷之人,也无法直面狼神,更勿论交谈。
但在边狼部中,如果有大萨满都无法判断真伪的罪行,那只能由狼神来决断。
作为接受狼神意志的人,大萨满有权决定这桩罪行是否改由狼神审判,若是交由狼神,就该在罪人身上燃起熊熊烈火,以烈火的明亮吸引狼神的注意,祈求狼神聆听他的祷告,最后以生死来判断此人到底有没有犯下这桩罪行。
当然,从边狼部有了这项传统的那一天起,只要接受狼神审判的人,无一不是罪人。
被烧成焦炭,就是狼神给出的审判。
阿普美跪在堆满柴火的高台上,周围满是人群。
举行这样的祭祀,不仅要大萨满亲自主持,更要各个氏族都要派人观礼,以显示狼神的公正无私。
阿普美在自己那个氏族中望了一眼,没有看到阿妈和阿妹的身影,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阿妈和阿妹不用看到我被烧死的惨样,不然她们这辈子都不可能睡个好觉了。
阿普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如果这是狼神的旨意的话。
看着在祭台下垂下脑袋的少年,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阿青忍不住眨了眨眼。
这不是被自己放回去的少年吗?
怎么落到要被当柴烧的下场了?
虽然听不懂周围的人在讨论什么,但阿青略微想想也能猜到八成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自己利用那个少年把带有牵丝的图腾带回了边狼部,自己还一露面就被发现了,自然害得这个少年被当成了内奸,这场火祭八成就是要在众人眼下惩罚叛徒的刑罚。
不能我不杀伯仁,却让伯仁因我而死啊。
阿青挠了挠下巴,心里在盘算如何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救下这个少年。
大萨满看着日头,此时已经到了一天最炎热的时候,在边狼部中,这个时候也是狼神清醒的时候。
“带罪人。”
大萨满威严的声音传遍祭坛周边,四周还在讨论的人立刻安静下来,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罪人被押上祭台。
阿普美自己站起身来,不用士兵押解,一步一步向祭台上走去。
士兵见阿普美如此识相,也没为难他,跟在他身后,直到阿普美站到祭台上,两个士兵用铁链把阿普美绑在祭台的柱子上。
阿普美闻到了四下焦油的味道,只要一点火苗,这些焦油就会燃起柴火,就算烧个三天三夜火势也不会减少。
到了夜晚,这一处就会成为底下那些观众狂欢的场所。
在火焰的照耀下,所有人都高唱赞颂狼神的赞歌;赞颂狼神公正无私,为他们清除了一个罪人,就连罪人的族人,也必须载歌载舞,表达心中的喜悦。
这是公开的处刑,处决了一个人的性命,也处决了这个人作为边狼人的身份。
时间已到,大萨满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突然出现在阿普美上方,火焰随着众人的惊呼,迅速蔓延,瞬间点燃了淋满焦油的柴火。
阿普美的身影被大火掩盖,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等待着阿普美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一息
二息
三息
众人不禁疑惑,为何这个罪人在狼神的审判中还不以惨叫作为自己懊悔的声音,难道罪人直接被狼神判处了死刑?直接被火焰染成了灰烬?
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像一座小山般的火焰竟自己旋转起来,火苗从火焰顶端散出,而那火竟自己分开一条道路,在道路中间是一脸茫然无措的阿普美。
那些火就像在给阿普美取暖一般,只盘旋在可以温暖阿普美的位置,不要说烧死他,就连他的一根毫毛都没烧掉。
这、这是狼神审判的结果吗!?
阿普美难道不是罪人?!
在火焰中的阿普美更是一脸茫然,他刚才本来已经闭起眼接受烈火灼身的酷刑,还在心中发誓,无论那火焰多么炙热,面对狼神的审判时,他也一定要自证清白。
就算他今天必要葬身火海,也绝不能冤枉而死!
但狼神的声音阿普美没有听到,烈火灼身的感觉他也同样没有感受到。
等阿普美睁开眼睛时,他也被眼前的神迹吓到,而后心中涌出一股对狼神诚挚的感谢。
狼神英明!狼神定是知道自己冤枉,不愿降烈火加于他身!
阿普美激动地浑身扭动起来,但他这一扭,身旁的烈火就像感应到什么一般,竟向他攀了过来。
阿普美吓得赶忙缩回身子,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看着那些躁动的火舌不知道狼神准备干什么。
阿青若是知道阿普美把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个什么劳什子狼神,一定会气的笑出来。
但现在阿青才没空去管阿普美心里在想什么,她正在专心借用火势,和另外一股力量做抗争。
若是没猜错的话…
阿青望了眼在祭台后方那个高台上的大萨满;
大萨满面色阴沉,眼中倒映着那团烈火,身上一股气息在渐渐攀升。
现在在和她掰手腕的是那个大萨满啊。
在两人的角力下,阿普美身边的火舌时远时近,有时差点就要烧到阿普美身上,但在下一刻又立刻远去,每一次异变都骇得众人连连尖叫。
这场景看上去就真的像狼神在审判阿普美的罪行;狼神在决定,是否要用烈火加于此人的身上。
这也是所有人现在心中最为关心的事情。
狼神似乎开始偏向有罪的审判,火舌慢慢靠近了阿普美,阿普美也忍不住再闭上双眼。
就在火舌已经烧到阿普美眉毛的时候,一声响指在寂静的祭台响起,而后祭台上的火焰一下消失无踪,就连烟雾都消失不见,就像刚才那火只是一个幻象般。
“哼。”
大萨满冷哼一声,阴冷的眼神不断扫视下方,想要揪出那个打响指的人。
第五百六十一章 审判结果
人群躁动的声音始终没有停下,众人看向阿普美的目光悄然改变,从中不难看出有了敬畏。
狼神亲自审判无罪的人,这在边狼部中是千年头一遭。
阿普美的氏族中发出了一声抽泣声,一个妇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阿普美看到那妇人面色顿时一变,随即眼中也盈满泪水。
那正是他还没来得及看到一面的阿妈。
阿妈分明就是被人强迫来看他审判,身上还有刚刚松开的绳子,脸上的泪痕更是一道一道,不用想也知道阿妈在听到他被大萨满带走的消息后便不停流泪。
但现在的情况已全然不同,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神直接传达了自己的神谕。
阿普美无罪,他还是边狼部的族人,甚至直接与狼神对过话的他从今天起可以被称为狼神的眷者。
在场的贵族纷纷把目光投向高台上的大萨满。
大萨满要如何处置这个阿普美?
大萨满面色没有变过,但阴沉的目光却在人群中不断探寻。
他在找那个给他捣乱的人,狼神压根就没有把目光投到此处来过,完全是因为有个窃取了狼神神力的贼人在搞鬼。
但无论大萨满扫过人群中多少眼,把每个人的气息都探索过去,就是找不到任何有异的人。
大萨满胸口起伏了一下。
他看了眼还绑在柱子上的阿普美。
对于这个人他并不在意,原不过也只是想用做祭品奉献给狼神,但如今这些愚蠢的族人都把此事当成狼神的神谕,他作为狼神的眷者自然不会去否定此事或者解释什么。
狼神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这里,一切的超凡之力都是狼神的神谕。
大萨满大袖一挥,将阿普美释放的命令就传递下去。
早已匍匐在地的狼兵赶忙上台将阿普美身上的铁链解开,甚至不敢再直视阿普美。
阿普美跑下台去,跟阿妈抱在一起,母子俩不停赞颂狼神,引得来观礼的所有人也开始歌唱狼神的颂歌。
阿青混在人群中,也跟着身边的人发出自己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意思的音节,同时她还察觉到有一队人开始包围住了这个祭台。
看来这个大萨满是想要把她搜出来啊。
阿青眼珠转动一圈,在想要怎么脱身,是直接硬着闯出去还是再用点手段。
就在此时,一股气息在大萨满身边浮现,阿青惊诧地看向大萨满。
而大萨满此时的目光也不再投向人群,而是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祭台,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在阿青的暗中注视下,大萨满快步从高台上走下,连搜查来不及办。
而那些已经将众人围住的狼兵也只是粗略检查了下众人,便将所有人放走了。
阿普美带着阿妈往家走去,氏族的贵族对母子两态度变得极为友善,主动让出大车给母子俩乘坐。
阿普美也不客气,虽然他并没有听到什么狼神神谕,但送上门的便宜,占了也白占。
“阿妈,没事了,您别哭了。”
阿普美不停安抚着阿妈,但阿妈的眼泪就像开闸的水库般,怎么都停不下来,上一次见到阿妈这样,还是阿普美的阿爸战死的时候。
阿普美叹了一声,抱着阿妈不再说话。
两人随着大车队回了氏族的群居地,天色已经黑了,母子俩进帐篷后点上灯发现帐篷里已然坐着个人。
“诺布,怎么在家也不点灯?”
阿普美扶着阿妈坐下,看着阿妹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是阿妹的衣服,但那笔直的背影却丝毫不像阿妹,反而像个英勇的战士。
“诺布。”阿普美上前去,拍了拍阿妹的肩膀。
但当阿妹转过头来时,阿普美瞳孔霎时缩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发出一半的尖叫,而后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阿妈被阿普美这一番动静吓了一跳,抬头看去,也立刻惊呼一声。
在床上的哪里是他们的诺布,分明就是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
“才两天没见,就不认识我啦?”阿青从床上站起来,蹲在阿普美面前笑着问道。
阿普美看到这女人不自觉心里升起一股恶寒,撑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突然想到这是在边狼部内,这个大定人还不是自投罗网?
阿普美当即就要出声大叫,但阿青的一番话立刻让他闭了嘴。
“叫吧叫吧,反正大萨满已经怀疑过你一次,现在我在你的账内被抓了个正着,看看大萨满会不会再惩罚你一次。”
阿普美咽了口口水,用生疏的大定官话问道:“你、你想干嘛?”
阿青歪了歪头:“我想干嘛?我不想干嘛啊,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阿普美顿时脑子就像被一桶凉水浇下,这时他才闹清楚原来是面前这个女子救了他。
可他被判以狼神审判还不是你害的?!
阿普美心中丝毫生不起对这个女人的感激,对着阿青龇牙咧嘴,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阿普美,不得无礼。”
阿青惊讶地看向站起来的女人,这个女人竟然操着一口流利的大定官话。
此时细细打量一番,阿青禁不住咦了一声。
这个女人虽然是边狼打扮,头上编了一根根辫子,但细看可以看出她并不是边狼人,五官柔和,更像是大定人,甚至是江南那边的女子。
“你是大定人?”
“贵客唤我旺达便好,故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现在的旺达就是边狼人。”旺达苦笑一声。
旺达在账内烧起了炭火,炭火上放了一壶羊奶,羊奶的香味很快就溢满整间帐篷,旺达母子和阿青围坐在炭火旁说话。
阿普美紧闭着嘴巴,看向阿青的眼神满是敌意。
阿青丝毫不在意这个男孩,只和这个自称旺达的大定女人聊天。
旺达也不遮掩什么,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个清楚。
原来旺达从前是江南一座小城商户的闺女,因为父亲早亡,便做起了女掌柜,押送一批货物从北疆城的商道借道前往大食国。
但谁知第一趟她就遇到边狼部落的战士,旺达便被抢了回去。
所幸那个战士天性纯良,对旺达极好,旺达便也熄了自尽的心思,留在边狼做了边狼女子。
原来如此。
阿青睨了眼阿普美,难怪这小子会说大定官话。
阿普美看着阿青突然想到什么,低声吼道:“这是我阿妹的衣服!你把我阿妹怎么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衣服还来
阿青挑了挑眉。
竟这么巧,自己随手挑的少女居然就是这个男孩的妹妹,难道真的都是天命的安排?
还没等阿青解释,账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普美和旺达一下紧张起来,赶忙找地方想把阿青藏起来,但阿青却笑着让他们不要担心。
几息后,大帐的帐帘被掀开了一半,一个只穿着一袭单衣的女孩钻了进来。
“阿湫!”
诺布一进帐篷就打了个喷嚏,也不看账内是不是多了一个人,直接坐到了炉子旁,伸出手给自己取暖,嘴里还在各种骂着打劫了自己衣服的那人。
诺布突然感受到账内的诡异寂静,抬起头来看向盯着自己的三人,从阿妈的脸扫到阿哥的脸,哎,还有个漂亮的阿姐。
等等!
诺布眼睛一下睁大,视线从那个阿姐的脸上移到她的身上。
这不是她的衣服吗?!
“你就是那个…!”诺布站起来指着阿青就要大喊捉贼,早有预感的阿普美已经提前一步用手捂住了阿妹的嘴巴,诺布的悲愤瞬间成了一串咽呜声。
“哎呦!”
阿普美脸上疼得皱起,甩着手放开了诺布的嘴,只见那只黝黑的手上多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你干嘛帮着她!你是不是也是那个贼一伙的!?”
“诺布,不要胡闹了。”
诺布听到阿妈开口,收回自己瞪着阿普美的白眼,但心里还是觉得委屈异常。
自己羊放的好好地,突然就被人打晕,等醒来后不仅羊没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扒光了,只能藏在原地等到天黑才偷偷摸摸回来,差点没给她冻个半死。
现在倒好,回家后没人安慰她就算了,还都偏向那个贼去!
诺布气哄哄坐坐下,看着面前的炉子一言不发的生闷气。
阿青眨了眨眼,刚才她别的没听懂,贼这个字眼还是知道的。
阿青走过去对着诺布道:“小姑娘,话不可能乱讲,我可没偷你的衣服,我可是花钱买的。”
诺布听到大定官话面上一愣,抬头看着阿青,用比阿普美略微流利一些的大定官话回道:“你是大定人?”
见阿青点头,诺布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阿哥要捂住自己嘴,若是刚才引来了人,在他们家里发现了大定人,那他们一家人真的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
诺布从怀里掏出那块金子递给阿青:“还你!你快把我的衣服脱下还我!这是我的,不卖!”
一旁的阿普美看到金子眼睛都直了,再听诺布居然不要恨不得上去抢过来。
真的败家女人,这块金子可以买多少件衣服啊!
“金子给你就是你的,衣服嘛,我还要再借穿几天,到时还你便是。”
阿青觉得这一家子很有点意思,男孩勇猛,女孩大胆,甚至还有个大定的女子,就是不知道家主是个怎样的边狼男人,竟养出这一对儿女。
诺布唰的站起来,走到柜子处翻出一套衣服,递给阿青。
“你把身上的还我,这套送你。”
阿青见诺布如此在意身上的衣服,便脱下换了诺布给她的那套。
上身才发现这套衣服反而是新做的,布料明显也比那套好。
诺布抱着自己的衣服,爱惜地摸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破损后才抖开穿上。
“恩人莫怪,这衣服是诺布阿爸给她做的,因此诺布才如此珍惜。”旺达怕阿青误解,在一旁小声解释道。
阿青恍然,随口问道:“那她阿爸呢?”
“被你们大定人杀了。”阿普美冷冷说了一句,坐回到床上,看着账内的阴影发呆。
阿青咂咂嘴,觉得气氛一下尴尬起来,也不再说话。
旺达叹了一声,拉着阿青坐下,给阿青倒了一碗羊奶,想跟她聊聊故土的事。
诺布听到阿妈叫这个大定人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凑近阿普美身边小声问道:“阿哥,为什么阿妈叫这个女人恩人啊?”
阿普美一愣,随即想到阿妈可能没把自己的事情告诉阿妹,一直让阿妹在外放羊。
阿普美把头埋在双腿间,不准备把这事告诉阿妹,免得她知道了又要大惊小怪。
诺布见阿哥不理自己,撇了撇嘴,往旁边坐了一点。
不说就不说,摆什么臭架子。
“恩人,不知道恩人这次来边狼部可有什么大事?”
旺达掰了一块馍给阿青,阿青就着羊奶吃馍,胃里不一会就暖和起来。
“是要做些事。”
旺达踌躇一会,继续问道:“可是有关大定和边狼的战事?”
大定和边狼的边境战事早已持续一百多年,但都是小规模的冲突,只是这一两年,旺达发现边狼部内的气氛明显比之前紧张许多,她就有所预感大概要发生大的战争了。
如今大定又派了‘探子’来,容不得旺达不多留一个心眼。
阿青放下碗,看着旺达说道:“我不知道会不会有关两国的战事,只是我的直觉让我必须来这里查明一件事而已。”
旺达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皮。
阿青又问道:“为何不带着孩子回大定,在那里你们或许生活的更好。”
旺达苦笑一声:“先不说能不能回去,就算回去了,或许我会过得好些,但我这两个在边狼长大的孩子,如何能被大定接受?”
阿普美和诺布在被阴影笼罩的床上看着阿青和阿妈说话,两个孩子眼中闪烁着火光的倒影,难掩其中的失落。
“边狼部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刚来的时候一直想不开,一死就是了,但孩子的阿爸一直照顾我,安慰我,虽然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可知道他是个好人…若不是他,我也早被人糟蹋了。”
“孩子阿爸教会我边狼语,虽然我是他的奴隶,但他却一直很尊敬我。”
“直到我愿意和他成亲那天,他在这小小的帐篷内偷偷给我准备了红烛红盖,让我以新娘的身份嫁给他,在他掀起我头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是这个人的妻了,不管他是边狼人还是谁。”
旺达回忆起往日,嘴角还是漾起幸福的笑容。
“其实边狼部的人都是好人,大家也就是平头百姓,过日子而已。”
“只是这世道…总是要死人罢了。”
旺达叹了一声,给阿青的碗里续满羊奶。
账内火光跳动,四个人的脸上都被带上了阴影。
第五百六十三章 鬼神之术
大萨满看着面前的盆火,里面有几块龟壳正在被烧的滋滋作响。
随着爆裂声响起,龟壳伴随着火焰跳出了盆外,落在地上摆出一个诡异的图形。
大萨满凑近去看上面的神谕,看着看着觉得空气似乎稀薄了些。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脑袋已经凑到他的旁边,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地上烧焦的龟壳。
大萨满咳了一声,那个脑袋随即转头,露齿给了大萨满一个微笑。
“大萨满莫怪,好奇而已、好奇而已。”
那个脑袋离大萨满远些,看着龟壳惊叹道:“都说这世上能知前程的有三术,太白门的白星玄观法,大定钦天监的观星术,还有就是边狼部大萨满的鬼神之术。”
那人摇头晃脑一番站起身子,揉揉腰道:“但我怎么看这些东西就像鬼画符呢,大萨满,你真的看出了什么?可不是蒙我?”
大萨满心中闪过一丝不满,还是忍下回道:“不是鬼神之术,是狼神的神谕,神谕上的文字只在历代大萨满之间传授,贵客不知很正常。”
“那大萨满可教我?”
那人一下蹲到大萨满面前,大萨满抬起头来,看着这人的一脸笑容,心中怒火已经渐渐压抑不住。
“贵客不要开玩笑了。”大萨满咬紧牙关,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
若不是此人对自己还有大用,他早就将其杀了,剥皮献祭狼神了!
“呵呵,玩笑而已,大萨满不用在意。”那人直接坐到了地上,不再说话,静静看着大萨满在用烧焦的龟壳推演未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盆中的炭火渐渐熄灭,大萨满的推演也到了尽头。
龟壳在推演结束的瞬间化为粉末,宛如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其碾碎般。
这一变化让那人惊讶了一下,他丝毫没感到有第三股力量在这个账内,但龟壳就在他面前碎了。
若说那人之前对狼神什么的还半信半疑,现在心中已然多了些慎重。
看来确实是有未知的存在啊…
“如何?”那人只知大萨满一回来就急匆匆的进行推演,却不知道他要推演什么,此时才好奇发问。
大萨满盯着一地的粉末,面上的肤色看上去似乎更黑了些。
“没有。”
大萨满用边狼语低吟了一声,那人也懂边狼语,听到这话一愣,下意识也用边狼语回道:“什么没有?”
大萨满不再言语,那人只能暗自撇嘴,在心里白了眼大萨满。
老神棍,话也不说清楚,怕是你学艺不精吧!
“好了,别说废话了,我帮你们探索的神迹还好用吧?我跟你说,我最近又发现了一个大家伙!”
那人开始兴奋的对大萨满喋喋不休,但以往大萨满极为在意的神迹此时却无法勾回大萨满的心神。
大萨满抬起头,透过账上的金布向外看去。
他的眼睛能看到很多很多,边狼的未来,自己的宿命,但在这狼神目光注视的土地上,竟有人游离在他的眼睛之外。
那人,那个女人,狼神也看不到她的过去和未来。
…
阿青趁着夜色游走在边狼部的绿洲中,她隐匿自己的气息,悄然逼近金帐。
那股诡异的气息源头就在金帐之中,而且今天,大萨满身边多了一股她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气息。
拜月教徒。
阿青发现自从自己出世后,和拜月教徒总是纠缠不清,如果从阿辉开始算起,她生命中的每个时刻似乎都逃不过拜月教徒的阴谋诡计。
如果说正一道人是她的生死仇敌的话,那拜月教徒就是阿青哪怕断腕也想铲除的毒瘤!
毒瘤配上她在意的诡异气息,两者之间要是没有联系阿青都可以挥剑自刎了。
小心、小心行事。
阿青来到金帐边缘,这里有一层屏障,贸贸然闯入必会被其中的大萨满发现。
但是一个大萨满就够棘手的,再多一个拜月教徒,阿青可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完好无损地逃出边狼部。
而且,她这次的目的并不是和这两个人打架,她只想证实自己的猜想而已。
阿青闭上眼睛,再睁眼时一道白光从眼中闪过,阿青用剑心的气息遮盖了身上的气息。
现在她就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自然也没有任何屏障可以探测到她。
侧身进入金帐,阿青一步步朝着最大的那顶金帐进发。
金帐并不仅指大萨满居住的大金帐,整个边狼部萨满都居住于此,根据地位高低,账外的金布数量也会增减。
阿青越往里深入,看到的金帐上的金布就越来越多。
一边闪避着巡逻的狼兵,阿青慢慢接近了最中间的那顶大金帐。
就算阿青是外族人,也不会认错这就是大萨满所居住的金帐。
这顶大帐通身金色,且大的出奇,跟一个宫殿般,顶上还有明珠装饰,在夜色中也熠熠生辉。
很会享受嘛。
阿青腹诽了一句大萨满的奢华,确定帐中有人就在帐外找个地方躲起。
阿青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一句。
早上你烧别人,现在轮到别人烧你了。
只听一声响指,整个金帐群都燃起了火,大火遇风而涨,瞬间蔓延开来,每个金帐都燃起了火焰。
此时萨满都已歇下,突然看到火光,个个惊慌失措的从帐中跑出,想要运用术法灭火。
但阿青借来的火势连绵不绝,再加上风势相助,大火哪里是这些小萨满可以扑灭的。
阿青盯着大金帐的帐帘。
果不其然,动静闹大后大萨满就从帐中走出,呵斥乱作一团的萨满。
有大萨满在,阿青引来的火势很快就被镇压下来。
阿青早就料到这个情况,心念一动,那些萨满的衣服也一下着起了火,这下金帐群真的热闹了起来,萨满穿着着火的衣服四处窜逃,惊叫声不绝于耳。
大萨满随手扑灭自己衣服上的火苗,脸皮一阵抽抽,也不管那些萨满,不断感知周边,要揪出这个捣乱的人。
但那个捣乱人早就趁着大乱的时候从大萨满身后闪身进了他的大金帐。
阿青一进大金帐就直奔内室。
她这次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第五百六十四章 暗潮涌动
压抑的空气围绕在平京上空。
春雨已经下了一场,空气里的寒气被春雨驱散一些,但这也让空气中多了一些湿气。
粘腻的感觉开始无时不刻纠缠着人们,每个人随手往脸上、脖子上一擦都会有细细的水珠。
在这个让人心烦意乱的季节里,仍旧有不少事让人挠破了头。
平京那桩牵动各大高门的命案还没告破,长公主的世子仍然不知所踪。
无论是城防禁军还是城内衙役,甚至是暗藏在城中各个角落的密探,只要看到孩子的尸首心中都忍不住一颤。
若是世子也命丧在城中,那天就真的要变了。
就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一直负责平京城安防大事的太守张栋之竟传出不治身亡的消息。
一时之内平京城百姓人心惶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平京城这一年来各种事端,都让他们嗅出了不详的味道。
张栋之一死,所有担子都压在了晟王肩上。
皇上已经下了死令,要晟王在三天之内将世子找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晟王在皇上和长公主的双重压力下,嘴边都因上火长出了泡。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晟王还是穿了一席黑衣,前往太守府参加张栋之的葬礼。
晟王踏进太守府,就感受到一股凄凉的阴风从堂内吹出。
晟王知道是这位太守不甘心,还没破了这桩案子就死在这个太守的位子上。
“晟王殿下。”
堂内已经跪满了,不仅是张家的亲属晚辈,就连很多张夫人都不认识的面孔也披麻戴孝跪在张栋之灵棺前。
晟王知道他们都是张栋之埋在平京城中的密探或是受过张栋之恩惠的人。
这位太守算是这个城中难得做实事的好官,也是因为如此,才一直处在这个位置上。
晟王给张栋之上了三炷香,安慰了一番张夫人后,便大步出了太守府。
破了这桩案子,抓住幕后真凶,才算是真正告慰张栋之的在天之灵。
“晟王殿下。”
张栋之刚出太守府,还没上车就听到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晟王看向发出声音的巷子角落,那里正好是死角,不被阳光照射,连里面站着一个人都看不到。
随从想要替晟王去看,但晟王却摆摆手,自己走进阴影里。
阴影里的人向晟王鞠躬行礼,抬起头后正是茶楼中的老掌柜。
老掌柜面上似乎没什么悲伤的情绪,但晟王还是看到在老掌柜的锦衣下,露出一截麻服。
“晟王殿下,张大人已故去,大人故去前曾言若是他不幸遇事,我们这些老伙计便从此忘了那个身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晟王看着老掌柜没有回答,他知道对方还有别的话要说。
“我们都出生草莽,若是没有张大人提携,一大半人早死在哪条阴沟里也说不准。”
“虽说是密探,但大人从不让我们做什么太危险的事情,最多传递些消息,还让我们在京中置备了一份家业,有儿有女,这哪里是我们这些人之前敢想的事。”
老掌柜语气平淡,晟王却感受到他平静下的滔天巨浪。
“张大人不算很有才能…如果大人够狠,也不会放着我们这柄利刃不用了,但他是个好人。”
老掌柜盯着晟王的眼睛问道:“晟王殿下,小的想问殿下一句,殿下以为好人该是这样的下场嘛?”
晟王缓缓摇头,吐出两字:“不该。”
老掌柜再问:“那殿下觉得该如何?”
晟王挺起胸膛,把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的事说了出来。
“善始善终,无愧于心。”
“好!”老掌柜阖掌,对晟王目光灼灼道:“希望晟王殿下能够说到做到,还张大人一个善始善终,无愧于心!”
老掌柜讲完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从阴影中退出,沿着一条小路很快便走没了影。
跟在晟王身边的随从不禁皱眉,低声问晟王:“殿下,这老东西说这番话什么意思?难道在威胁您?”
晟王摇摇头:“他没有在威胁我。”
晟王往回走去,在上车前看了眼已经没了人影的小巷,心里暗暗对自己补了一句。
或许只是现在没有。
翌日,在府中一夜未睡的晟王就接到第一手消息。
在钺王府附近发现了几十具尸体,这些尸体死状不一,有些是被一刀割喉,有些则是中毒而死,但这些死者死前都将自己毁容,让人无法追查他们的身份。
那探子最后秘密跟晟王汇报。
有消息称,这些尸体有大半是从钺王府中丢出来的。
晟王皱了皱眉,一夜未睡,他的嘴角又多长了几颗泡。
世子的下落还是连线索都没有,这二弟又在弄什么鬼?
若是没在三日内找到世子,不仅违背了在父皇面前令下的军令状,更是没脸再见长姐了以后。
晟王挥手让人继续去寻找世子下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消息不分大小,统统汇报到他处。
看着日头越升越高,一向沉稳的晟王也坐不住了。
半日过去,还是一个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在房内踱来踱去的晟王一下拉开房门,决定自己亲自出门去找。
就在晟王到了王府大门时,一个小童趁机跑过来,往晟王手里塞了张纸条就飞速跑离。
府兵要去追回,但晟王却摆手让他们不用追了。
晟王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后便在大门处打开纸条。
看到纸条上的内容第一眼,晟王眉头骤然紧皱,再三确认纸条上的内容后,晟王把纸条揉成团捏在手心,立即转身回府。
当日下午,平京城里就出了大事,皇上的大皇子晟王殿下带着府上亲兵把二皇子钺王殿下的王府给围了!
两个王爷的府兵隔着王府对峙,连弓弩都架上了。
最后晟王孤身入了钺王府,等晟王再出来时,手里抱着一个被褥裹着的小孩。
据现场目击证人称,那个小孩正是失踪多日的长公主独子!
流言疯传平京,晟王殿下和钺王殿下随后也第一时间进宫回禀此事。
期间两个皇子的争辩内容无人得知,只知最后晟王殿下被罚了半年的俸禄,而越王殿下则是丢了身上的军职。
第五百六十五章 林氏命火
“狼鼻子!该死的杂种!鼻子像狼一样灵!”
钺王气急败坏的在房间内摔砸东西,亲卫不敢上前,只能看着殿下发泄。
长公主世子在钺王府内被发现,这让钺王百口莫辩,虽然钺王在殿上狡辩是他先一步发现了世子,只是世子昏迷,担心贼人谋害,因此便把世子安置于府内,想等抓到贼人再带世子回府。
虽然父皇并没有怎么挑这一番说辞的毛病,但钺王想到父皇在听完后看自己的眼神,浑身就不寒而栗。
“二王子派来的人呢?”
钺王面色阴沉,这一切都是他给人背的黑锅,偏偏他还半句话都不能对外说。
“回殿下,从昨晚起就不知所踪。”
钺王闭上眼睛,心头乱作一团。
他总有股预感,自己现在是在向无底深渊滑去。
绑架世子对他而言算是家事,倒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但最让钺王心惊的二王子到底借此要干嘛,为何无故引发这场大案?
越想钺王越不敢想下去。
钺王坐回到椅子上,那茶盏的手都有些微微抖动,茶杯碰撞杯盖的声音昭示了钺王心中的慌乱。
但此时无论钺王慌乱与否,事情从开始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
“今晚夜色正好,正适合去登高远处处赏星星。”二王子挥舞着折扇,侧脸对身后二人道。
二人各穿着一袭黑衣,男子紧身短掛长裤,女子全身黑裙,静静站在二王子身后,宛如两尊石像。
二王子听见无人回应自己,转头不满道:“你们没发现你们两个很像吗?”
两人的眼睛盯着二王子,眼中都闪烁着寒光。
二王子啪得合起扇子,指着两人的额头骂道:“一个比一个木!两个都是冰块脸,我看你们要是结伴过日子怕是家里连灶头都能冻灭了!”
两人对于二王子的揶揄丝毫没有反应,二王子自讨了个没趣,只能摇摇头转过身去。
知道自己对这两个人也没办法,只能公事公办道:
“今晚,按计划进行。”
…
入夜,数道黑影穿梭在平京城内,很快便分散在晟王府附近,随着信号传出,这些人便开始肆意在晟王府附近纵火,尤以晟王府为重。
不到半刻,晟王府附近的坊市统统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破天际。
附近的禁卫和衙役赶忙提水灭火,但却遭到不明黑衣人的偷袭,一时惨叫声和火焰燃烧的灼灼声响彻在晟王府附近,宛如烈火地狱般。
晟王早被惊喜,但府内却没有慌乱,禁卫负责守府,下人则是不停在控制火势。
晟王呆在自己房内,穿着单衣坐在椅上,眼睛望着门外的点点火光。
晟王脸上无怒无惧,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晟王府发生如此大事的时候,一行人正大摇大摆的往皇城而去。
这行人走进皇城旁的一个庙内,这个庙里供奉的是圣王神位,圣王护佑万民,因此平时香火还算鼎盛。
二王子走进庙内,掏出信物启动秘术,霎时圣王圣像消失在一行人眼前,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就在原本圣王圣像的位置上出现。
二王子带人走下这个入口,这里通往的就是皇宫内院,是这个平京城中防守最严密的地方,哪怕是山人也不能轻易潜入。
就算是林家皇帝都绝想不到,自己引以为豪的皇城早就被他们君家打了个一个大窟窿吧?
二王子想着皇帝知道此事后的精彩表情,就忍不住轻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密道中,徒增几分诡异。
这条密道四通八达,几乎通往皇城内的所有殿所,从修建开始,就不怀着好心。
但今日,二王子他们要去的只有一个地方。
从那个入口出来后,二王子便遣散众人,黑衣男子和黑衣女子便开始自己的任务。
在皇宫内引起足够大的骚乱,让所有人都无法分心关注到二王子这边。
二王子拍拍身上的尘土,朝着面前灯火通明的大殿走去。
殿外殿内的小黄门和禁军早已被处理,二王子现在就是这座大殿唯一的一个活人。
二王子站在殿内,看着上头一排排染着豆大烛光的油灯,心头感慨万千。
皇宫外的动静已然响起,伴随着霖生和黑甲将军的怒吼,动静越来越大,整座皇城都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郎君哟~”
伴着外面的声嚣,二王子盘腿坐到了地上,唱着从青楼女子那学来的小曲,手里从怀中一件一件掏出东西,摆放在地上。
其实也没几样东西,就是一盏铜烛台和一支大红蜡烛罢了。
这两样民间都随处可见的东西,却是二王子今天出奇制胜的法宝。
二王子嘴里哼着小曲,手上麻利地按照自己出门前父王的嘱托办了起来。
将大红蜡烛对准铜烛台上的那根铜针,啪嗒一声,两者就合二为一,一时间整座宫殿里的灯火都颤抖了一下,似乎在害怕这东西。
二王子拿着烛台站起,走到命火面前,从林氏皇帝开始,到宸王为止,林氏皇族本家血亲的命火都被他那根大红蜡烛一一借了过去。
等大红蜡烛的燃线从林星轮的命火中取出时,一粒豆大的火种就已经燃在其上。
二王子将燃着的烛台放在台子上,还不急着做最后一步;
二王子抬头看着历代林氏皇帝的画像,画像里的人似乎都在盯着这个贼人,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二王子心里倒不害怕,要是林氏先祖真的有灵的话,早就现身把他诛杀当场了,还不就是几张画而已。
烛台,蜡烛,取火。
齐全了。
二王子想着步骤,务求滴水不漏。
父王说过,这仪式十分简单,只要取到林氏血亲的命火,燃在这大红蜡烛上,配以烛台的禁制,最后再加上他们君家血亲的鲜血,一时半刻,就能让林氏全体皇族暴毙当场,不留痕迹。
二王子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洁白的手腕上划了一刀,鲜血霎时就从手腕上留下,汇集到一点,最后汇成一滴豆大的血珠滴下,正好滴在燃着烛火的灯台上。
灯火碰到鲜血一瞬变得如血红色般,而后渐渐熄灭,最后化为一缕青烟,缓缓向上。
第五百六十六章 星命已至
“郎君哟,一去不复还,妾身常戚戚…”
二王子比了个兰花指,学着青楼女子唱曲的模样,唱出了最后一句。
桌台上的红烛已然熄灭,青烟正缓缓飘到空中。
按着父王来时说的那样。
林氏的命火已经被他们君家的热血浇灭,不出一时半刻,在命火中寄托了心血的林氏族人都会暴毙身亡,届时这诺大帝国便会换个主人,只是要经历一场不知道多少年的动乱而已。
但这也不关他家事,他家早就不兴做什么皇帝了,这么老土的事,还是留给别人去做吧。
二王子静静看着面前点着的排排豆火,在等待它们被齐齐吹灭的时刻。
几个呼吸过去了。
那些油灯上的火种还没变小的迹象,此时一阵本不该吹进大殿的穿堂风吹了进来,把火光吹得四处摇摆,但就算如此,林氏的命火还是安然无恙。
怎么会这样!?
二王子瞪大了眼睛,凑近皱眉看着命火。
不该啊,父王说了绝对万无一失的啊,这一盏盏命火都是他亲手种的,怎么会出意外?
二王子犹豫了一会,干脆伸出手要掐灭这些命火,但还没等他的手碰到火种,一股外力就将他打飞出去。
“哎呦喂!”
二王子摔在青石板上,一阵龇牙咧嘴,看着自己原本站的地方站着的那个黑衣人。
风紧!扯呼!
二王子当即就知道有变,起身向外跑去。
背对着他的黑衣人大袖一挥,开着的大门瞬即关闭,二王子被困在了殿内。
二王子缓缓转过身来,见跑路无望,脸上换上一副笑容。
看着那黑衣人衣服上绣着的星象,二王子也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想来是钦天监少监大人吧?”
黑衣人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二王子不敢轻举妄动,就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少监。
少监似乎对台上的铜烛台和红蜡烛有点兴趣,拿在手上细细看了起来,二王子见状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忍不住挠了挠头。
“那啥,少监大人,别误会啊,我只是替我那父王来办事而已,现在这事也没办成,不如我们就在此别过,皇上和少监大人之后有什么要算账的,找我父王去便是!”
二王子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父王出卖;
现在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谈什么父子情深!
“不急。”
难辨男女的声音响彻在空空荡荡的大殿内,少监缓缓转头,脸上罩着一层黑纱,黑纱上还有星光闪动,让看者不自觉就被其上的星光吸引,完全无法分神关注黑纱后的面容。
二王子狠狠掐着手心,不让自己被这星光所惑。
“呃,毕竟是不请自来,就不好留下做客了吧,我君家也没这么厚脸皮。”
二王子一边说着一边赔笑,似乎真的在期待少监可以直接将他放走。
“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命火无法熄灭吗?”
呃
二王子面上一下出现了为难的神色,按他自己的心情现在只想要立刻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若是这样空手回去,也无法向父王交代,要是能知道原因,倒也不算是他的罪过了。
“那,少监大人可愿告知?”
在二王子的惊讶目光下,少监微微点了点头。
“你们君家的手段是不错,竟在命火中下了血祭,若是不以君家至亲的血浇灭这些命火,哪怕是山人也看不出里面的毛病,而且君家奉火是千年流传下的传统,谁也想不到你们在这里做了手脚。”
二王子笑的有些尴尬,毕竟被人戳穿了自家那点不能说出口的小心思,还是有种被公置于大庭广众下的感觉。
君家奉火,是君家承诺退出天下之争的一个仪式。
君王不参与天下大争,因此无论是谁取得了皇位,或者用了什么手段,君家都会承认这一氏族皇家的正统性,哪怕只登基个一年,君家也会做出臣服的姿态。
其中一个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君家会以自家独门秘法,奉皇室中人心血,制以命火,供奉于宗庙内。
这命火也没什么大的作用,就是与心血之人血脉相交,只要心血之人血脉炙热,那这火便会日夜不灭地焚下去,但若是这火灭了,就代表心血之人的血也凉了,下场自然也就只有一个死罢了。
如此举措,且对皇族无害,更传承了千年,因此每个皇室在开国元年,便会请当代圣王为皇室宗亲奉上命火;
而后每一皇子出生,便也会添上一盏,这也是君家对于皇族最大的作用。
命火在其次,君王更享受的是这份荣耀带来的快感,毕竟圣王的后人,能这样光明正大驱使的机会可不多。
如此君家奉火也成了天下间最荣耀的事,坊间嘲讽富户排场大时,往往都会怼上一句;
“再大的排场还能比得上君家奉火不成?”
谁曾想,这天大的荣耀中,却暗藏着致命的杀机。
“以血浇火的事,你们君家不是第一次办了吧。”
二王子抠了抠嘴角,苦笑没有回答。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嘛,若是让一个皇室传承太久,势力过于庞大,很容易就对他们家的计划产生影响的。
“你们君家以为做事做的滴水不漏。”少监把烛台放了下来“却不知一切都在星命之下,这点小伎俩,从开始我就知道了。”
二王子一惊,那他们君家不是暴露在林氏皇族眼中近百年了!
“我没有阻止你们取采心血,一切的步骤都是真的,只是在命火供入这座宗庙开始,星光便会照射其内,将星火代替命火,所以你今日无论怎么采火种,都是白费功夫罢了。”
二王子恍然大悟,心中暗暗叫好。
好一个偷天换日,既不打草惊蛇,还能引蛇出洞,实在是高。
这林氏皇族的忍耐力也是够强的,竟然吊了他们君家百年。
“好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便下去给你君家的祖宗报信吧。”
少监眼中射出星光,二王子的身形渐渐变淡,眼看就要消失在这个世间。
在最后关头,二王子捏住脖间的青玉,用力捏碎,青玉的光芒卷着化作星光的二王子,一同消失在了大殿内。
少监见二王子跑了,也没去追。
无论这人死不死,林氏和君家的面皮都已经撕破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钺王千岁
二王子被青光带走的同时,也传声两个黑衣人自行逃跑。
在宫内引起大乱的黑衣人摆脱霖生和镇军将军的纠缠,各自运出秘法跑路,而其余进入皇城内的贼子则是通通被就地绞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宫中禁军此时也发现了那条密道,顿时阖宫大惊,皇上直接过问此事,勒令众人不得传出一点风声。
而在城内,放火杀人的贼人也被赶来的禁军一一斩杀,这些贼人在临死前,竟齐声高喊
“钺王殿下千岁!”
喊声之大,遍布坊市,这样的叫声在平京静谧的夜色中不断响起,自然传入了许多已然惊醒的百姓耳中,那些禁军将领听后无不心惊。
这件事真的要闹上天了!
大火在暗星介入后,很快就被平息下来,紧闭的晟王府门大开,禁军站在晟王府前迎接。
众将士只看到一身戎装的晟王大步从府中跨出,身后的亲兵也早已穿上军甲,配着战刀,气势汹汹的跟在晟王身后。
看这一行人的方向,分明去的就是钺王的府上。
将士纷纷低头,心里在暗暗咂舌。
他们都快忘了,这位大皇子殿下才是真的从军中走出的王爷啊!
…
平京发生的变故传不到阿青的耳中,但阿青此时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情也真的是棘手。
阿青自以为悄无声息潜入了大萨满的金帐内,摸到了内室,瞬间就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源头;
她正要去亲眼查看这股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一个声音传进阿青耳中。
“小贼!看招!”
一阵拜月教徒的法力后,阿青闪身躲过那道术法,在她原本站着的位置一道月力组成的绳索在盘旋在空地上。
阿青的脸色有点不善,甚至是退意。
拜月教徒的法力她不意外,但让她意外的是这个人的声音。
“哎呦,身形还挺灵活。”
藏在账内的拜月教徒从一个角落走出,对着阿青。
阿青看到这人的样子心中暗道果然如此,下意识就想离去;
但那人看到阿青带着面纱,就算用上法力也看不穿面纱之下的面容,更加好奇起来,于是堵住阿青去路,两人玩起捉迷藏来。
“小娘子,要去哪?哥哥陪你玩玩呀!”
看到面前这人用边狼语不断对自己挑衅,且语气轻佻,阿青当然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好词;
但现在她真的不想跟这个人纠缠下去,就连秘密都暂且放过,剑意一闪,刺穿了帐篷飞了出去。
看到这剑意,原本还满是兴味的那人一下愣住,而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却没追出账外。
剑意一出,在账外的大萨满立刻发现了不对,身形堵住了阿青。
大萨满看着这人,一下就认出这人是之前潜入他大帐内的贼人,只是现在的身形像个常人,想来上次不过是什么心神出窍而已。
你还敢来?”
大萨满生硬的大定官话里有掩不住的怒火。
阿青冷冷看着大萨满,心中的情绪无法平定下去。
“让开,我现在不想跟你打架。”
大萨满听这话就笑出了声,用边狼语骂了阿青一句,伸手用出秘法,招招歹毒,直取阿青性命。
阿青不跟这人废话,身上剑意腾升,黑色的剑意从她手上传到飞雨上,不到一息一个裹着黑色战衣的高大人影就站在大萨满身前。
这是阿青剑心复原后,第一次全力放出剑意。
大萨满的秘术还没靠近阿青就被剑意绞灭,大萨满眉头皱起,心中对阿青的威胁程度的评判更上一层。
阿青挥起手里黑剑,庞大的剑意卷曲四周空气。
只是一剑,大萨满所在的地面就多了一道深坑。
浮空的大萨满看着这个女人出剑后的威力,并没有慌乱,闭上眼睛沟通狼神。
他用借用狼神的力量击败这个邪魔。
“快看!那是什么?!”
狼兵和萨满被巨响吸引,没了大帐的遮掩,所有人都看到黑夜中多了一个全身冒着黑色火焰的人影在和大萨满交手。
大萨满身后雷霆滚滚,狼神的神力从天空伸出,就在众人跪下的那一刻,巨大的雷电像一柄长枪一样,射向阿青。
阿青眼前瞬间只剩下青白色。
“此剑,牧羊。”
被黑色剑意裹住的阿青轻轻吐出四字,长剑像漫不经心般朝着那雷霆轻点;
在边狼部人的惊骇目光下,狼神神迹中出现了一条黑线,就像洁白的画中被人涂了一道般,那道黑线越来越大,最后划破整张画布,那天雷也消散在众人眼前。
阿青举着长剑,手臂微微抖动。
剑尖的方向,正是浮在空中的大萨满,大萨满看似没有任何变化,但只有他才知道,他袍子的肩部处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始作俑者就是那道剑光。
大萨满气急反笑,他很久没被人伤过了,看来还是他太大意了。
大萨满身上的气息一下涨高,云中的雷声也大了数倍,雷电像雷龙一样在云层中翻滚。
在远处的边狼子民不知发生了何事,以为是狼神动怒,要降下神罚,赶忙跪在地上,不断对雷电翻腾的方向磕头赔罪。
而被这庞大气息锁定住的阿青,却丝毫不惧,身上的剑意如一道冲天利剑,要划破这云层。
阿青心念一动,感受到账内那人已经出来。
心念转动间,阿青还是决定不跟此人纠缠。
在大萨满的阴冷目光下,阿青执剑飞起,冲向大萨满;
大萨满双眼一瞪,身形瞬间转移到另一个位置,但却没料到此人竟没有转身回击,反而顺着那个方向飞驰而去。
此女要跑?!
大萨满脸皮抽抽,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这么干脆就要逃跑。
也不顾凝聚雷电,大萨满双手向前一挥,一道还没成型的雷龙就直朝阿青而去。
大萨满眼见那女人的背部被雷电击中,黑影直直落下。
大萨满眼见此人已死,便不再沟通雷电,缓缓降下,命人去将那贼人的尸体带来。
大萨满转身看去,只见那个拜月教徒已经站在了他身后,目光一直盯着贼人落下的方向。
“她死了吗?”
大萨满桀桀大笑。
“不用担心,这个贼人必死无疑…”大萨满顿了顿,叫出了此人的尊号。
“阿辉真人。”
第五百六十八章 有恩必报
“什么?!没找到?”
大萨满瞪着向自己回禀的萨满,脸上阴沉的快能滴下水来。
萨满禁不住瑟瑟发抖,但派出去的狼兵将这附近的草原都找过了,就是一个鬼影都没找到。
大萨满不甘心被此女如此逃掉,发出气息,一遍一遍感知附近草场;
但正如手下汇禀的那样,那女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半点踪迹都找不到。
“大萨满,会不会…邪魔已经被狼神的神罚打得魂飞魄散了?”萨满小心翼翼提了一嘴。
大萨满只是冷哼一声,挥袖往账内走去。
就算是自傲如他,也不会觉得自己的一击雷击就能把那个女人杀掉。
阿辉站在大萨满身后听着这段对话,心中不知是轻松还是紧张的感觉升起。
也和大萨满一样,在阿青被雷龙击中时,阿辉当即就发出法力探知;
但那处就如空无一物般,丝毫一个活物的气息都没有。
阿辉那时心中一紧,尽管知道阿青不会那么简单被杀,但心还是悬了起来。
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小瞧阿青了啊..
也是…能在自己的绝杀一击下还能活下来的…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
阿辉自嘲地摇了摇头,也进了大萨满的金帐。
他知道,自己和阿青在这片草原,总有再见的那天。
…
从大金帐为中心,一队队狼兵骑士从附近的草原起,一寸寸排查每个可疑人员,就像一场风暴一样,慢慢席卷整个边狼部落。
风暴到了阿普美的部群,因为阿普美昨日刚刚受到狼神眷顾,狼兵也不免对阿普美的帐房尊敬些,就随意进入看了看便走了出来,遇到阿普美还对阿普美点了点头。
阿普美护着身后的旺达和诺布,等这些狼兵在部群中搜查完后才带着阿妈阿妹回了帐内。
这场骚动从清晨闹到日暮,就连到了晚上草原上也满是一排排火光,整个边狼部都被这场动乱惊扰,大家都在纷纷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大萨满如此动怒。
渐渐地,一种邪魔的说法就传了出来;
夜色降临,狼神也沉睡去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在账外逗留,纷纷回到账内;
往日夜晚还算热闹的草原今晚陷入一股少见的静谧,就连狼叫声都消失不见了似乎。
阿普美从白天开始就搬了张凳子坐在自家大帐门口,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而旺达和诺布一天都没出过门。
等到了傍晚,阿普美见账外已经没什么人影,便把椅子搬了回去,早早就锁上了帐房的木门。
“阿妈,没人在偷窥我们,我看了一天了。”
阿普美天生有狼的眼睛和嗅觉,早早就表现出做斥候的天赋来,因此在阿普美一天的排查下,确定自家周围已经没有危险。
旺达点点头,坐在床上,用杯子盖住自己的下身,诺布也坐在阿妈旁边。
“诺布,去烧一壶羊奶,再去把风干的肉取下一块,配上点挖的野菜,煮汤喝。”
诺布哎了一声,兴高采烈地去取帐房上挂着的肉块;
阿妈一向节俭,喜欢存储粮食,有备无患,这吃肉的日子在他们家可是少见。
阿普美见阿妹这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嗤了她一声,诺布也毫不示弱的回了他一个鬼脸。
阿普美蹲在阿妈面前,眼神瞥到阿妈身下的被褥,有些担忧道:“阿妈,这样真的没事吗?”
旺达用手掌把儿子的脸掰到自己面前,看着他问:“阿普美,还记得阿妈跟你说过的话吗?”
阿普美撇撇嘴,闷声道:“有恩必报,有债必偿。”
阿普美默默在阿妈说的话后面加上一句话,在他看来这样才算是完整的道理。
旺达现在没有心思去纠正儿子,再问他:“那你阿爸临终前跟你说了什么?”
阿普美沉默半响,叹了口气:“阿爸叫我以后都要听阿妈的话,阿妈读过书,知道道理,儿子不用再浑浑噩噩的活着,日后不再做狼群里的狼,而是做站在狼群最前面的头狼,带领家乡走向长久繁盛。”
“阿妈,我知道了。”
阿普美在旺达要开口教训他前先结束了这个话题,闷闷地起身离开,去帮阿妹的忙。
肉香和奶香很快就弥漫整个账内,旺达让阿普美和诺布吃过后,自己却一口不动,只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让女儿把羊奶和肉汤继续放在火上温着。
夜越来越深,诺布趴在旺达的腿上睡着了,阿普美则是裹上裘衣出了帐房,爬到附近的草垛上为阿妈预警。
等到了所有人都深睡的时候,旺达才轻轻起身,把女儿的脑袋放到床上;
旺达装了一碗羊奶和肉汤,掀开被窝,打开床上的夹层,叫醒里面的人。
“大人,起来喝点汤吧。”
阿青慢慢睁开眼睛,感受背上的刺痛,微微皱了皱眉,而后轻巧的从夹层里钻了出来,没发出一点声响,就连诺布都没吵醒。
阿青坐在床边,双手端着羊奶喝了一口,温热的奶茶入口,五脏六腑就像有股暖流经过般,全身都舒服了一些。
阿青一口气把羊奶一饮而尽,但背上的刺痛还是让阿青有些烦忧。
自己生生受了这一击,怕是一时半会没法痊愈了。
大萨满的雷击直接将阿青后背的剑意打碎,幸好在雷电要侵入阿青体内时,四方突然出现,替阿青挡了一下,不然阿青现在的情况还要更糟糕数倍。
要是彭莒在就好了,净火烧一下就都好了。
阿青有些怀念起彭莒来,在自己离开锻剑峰时,老欧突然向她借走了彭莒,说是有事要他帮忙,阿青也没多想,便自己和南宫梦到了北疆来。
阿青狠狠咬了一口羊肉,想到自己几个时辰前见到那个’熟人’,牙齿就恨得痒痒。
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那个混蛋,还真是冤家路窄。
要是说阿青心中最恨的人,一个是正一道人,另一个就是假扮张辉,在自己最无防备时给了她狠狠一刀的阿辉了。
这个男人不仅利用了她,还欺骗了她,甚至差点杀了她。
可是...
阿青放下羊汤,目光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毛毯。
可是…阿辉变成拜月教徒,难道没有她的原因吗?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不想见到
想到这件事阿青的脑袋就一阵刺痛。
从自己知道阿辉就是张辉后,这个想法就一直盘旋在阿青脑海中,像一根荆棘般,日夜提醒她;
阿辉走入歧途,和你那时候抛弃他不无关系!
阿青眉头皱成了川字,决定不再这个死胡同里继续撞墙,一口喝下羊汤,把碗递给旺达。
“大人可还要再来一碗?”
阿青摇摇头,脸上表情还是略显呆滞。
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吧…等阿辉离开这里之后自己再潜入调查。
这个想法悄无声息地浮现在阿青心头,阿青一惊,连忙摇头把这想法从脑海里逐出。
她怎么能这么想,阿辉来到此处必然是有什么阴谋,而且凭着自己对拜月教徒的了解,搞出的事情绝对不是祸害一地的小事,八成是要殃及北疆。
再说自己这次潜入边狼部已经引起了动静,下次进来必不会再如此简单;
如此浪费人力物力,岂不是置他人于危险不顾?
但
阿青抱住脑袋,扯着两边发鬓,把眼睛都扯成了丹凤眼。
但她现在真的没办法面对阿辉啊…她是该把他当仇人,还是把他当做一个误入歧途的好友?
是该一剑斩了他,还是劝他回到正道?
哇!!实在想不出来啊!!
阿青的表情变得十分夸张,就连旺达都看出了不对。
旺达犹豫着拍了拍阿青的肩膀,对阿青关切道“大人可要再去休息一会,我看大人似乎不太舒服…”
阿青一愣,才想到自己还在别人的账中,要是引起什么动静,那可就连累这一家人了。
“我没事…对了,旺达婶,你吃了吗?”
旺达一愣,想不到这位大人竟会称呼自己为婶。
阿青看着沉默的旺达,知道这个贤惠知礼的女人一定不会比自己先吃,于是赶忙让旺达去吃些,自己则是翻身回到床下的夹层内,自己还动手把夹层安好,不让旺达麻烦。
旺达看到阿青这一番动作忍不住轻笑,自己蹲着倒了一碗羊奶慢慢喝着。
这位大人,倒像个孩子。
翌日,诺布幽幽醒来,看到账外的天光已经大亮,赶忙起身梳洗;
她今天还要去帮族长家放羊呢,要是晚了说不得得挨骂。
“诺布,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旺达早已经忙碌起来,把做好的早饭端出来递给诺布。
“阿妈,我不吃了,我放羊迟了,现在得赶紧过去。”
诺布套了一件棉袍就要出账,旺达却拉住了她“不用去了,你阿哥已经替你去了。”
“阿哥?”
诺布停下掀帐的动作,小声问阿妈“阿妈,阿哥一夜没睡啊?”
旺达点点头,诺布把外衣脱下后坐回到椅子上,端着羊奶小口喝了起来。
刚起床的懵劲一过,诺布突然响起自家床下还藏着一个人,忙一甩头,脑后的辫子都被甩起。
“阿妈!”诺布小声叫着阿妈,旺达皱了皱眉,斥道“说话不要这么鬼鬼祟祟的,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诺布被阿妈的训斥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小声问道“那、那位阿姐还在我们家吗?”
旺达点点头,便不再言语,忙着手上的活计。
生活在草原上,不比江南家中,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动手,因此旺达每天都醒来开始手就没停下过,要是一日偷懒,说不定第二天就连饭都没吃得吃了。
诺布刚吃完早饭,就听到自家账外传来人的脚步声,想到床下藏着的那个’通缉犯’,诺布整个人都僵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直直盯着帐门。
旺达看了眼女儿,擦了擦手,走到账门前,将女儿挡在身后。
来人在账门外停住了脚,拉了拉帐前的铃铛,而后报出身份。
“大嫂,是我。”
旺达和诺布同时熄了口气,来人是旺达的小叔叔,也是诺布死去父亲的弟弟。
旺达为小叔开了门,在小叔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
小叔比起诺布的父亲运气好,在战争中活了下来,还因此立了军功,被封了小贵族,平日倒也十分照拂旺达一家。
“小叔,怎么来了?”
小叔自己进了账内,一边脱下氅衣,一边捏了捏凑上前的侄女的脸。
“这不最近发生了大事,过来看看大嫂…”
小叔看了眼面色平淡的旺达,拉着嫂子坐下后叹气道
“大嫂,阿普美那件事不要怪小弟,小弟听说后求了上官,但这事…无论谁来,说话都没用,只有狼神才能决定那孩子的命。”
“我知道。”旺达没有怪罪小叔,只是那时候的绝望感一时还不能遗忘而已。
“幸好阿普美吉人天相,得了狼神的宽恕,还因此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
小叔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印着金边的帖子,上面画着狼神的图腾。
旺达拿过帖子翻开来看,面上顿时一惊。
“大嫂,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金帐已经多年没有招收过狼神武士了,若是得选…”小叔压低了声音“可是比在将军账下更加尊贵了呢!”
旺达一下合起帖子,没有丝毫犹豫递回给小叔。
“小叔,这事是好事,但阿普美和我们家实在无福消受了,经过阿普美他爸和阿普美身上的祸事,我已经打定主意不让阿普美再接触这些事情,这不是我们百姓可以碰的事,我只要阿普美安安分分过日子,日后娶个妻子生子,便是最大的心愿了。”
小叔瞪大眼睛,连忙劝道“大嫂,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这对于阿普美来说绝对是喜事啊!若是大哥在的话,也定然会替阿普美挣个前程的!”
尽管小叔搬出了旺达的亡夫,但旺达还是坚决的不接受这份好意。
小叔无奈,只好把帖子收起,就在账内气氛有些凝滞的时候,阿普美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叔叔,您来啦,我看到账外的人就知道是您。”
阿普美笑着走到桌子旁,走进他才看出阿妈和叔叔的脸上表情似乎不是很愉快。
阿普美坐到诺布身边,想偷偷问阿妹刚才发生了什么。
“阿普美。”阿普美刚坐下,小叔就开口,旺达想要阻止也来不及。
“我和你阿妈对于一件事有了分歧,这件事关乎你的前程,你是这个家中唯一的男人,叔叔想要问你的意见。”
“叔叔您说呗。”阿普美越发迷惑,什么时候叔叔把自己当成男人看了。
小叔又从怀中取出了印有狼神图腾的帖子,放在桌子中间。
“现在有个成为金帐狼神武士的机会,阿普美,你去吗?”
第五百七十章 金帐武士
阿普美盯着桌面上的黑金拜帖。
叔叔已然离去,阿妈和阿妹坐在他身边,静静等着他决定。
只要拿起这张拜帖,他就能走进金帐内,在萨满的注视下,和其他备选者决斗;
只要胜利他便能摇身一变成为狼神武士,成为贵族,给阿妈和阿妹好的生活。
同时…这也是阿爸临终前对他的属望…
阿普美的父亲是一名狼神武士,虽然只是族群中的狼神武士,但同样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原本阿普美该循着父亲的脚步,只是阿普美还没上路,父亲就在战场上死去了。
“阿妈。”阿普美把视线转到旺达身上,旺达看出儿子已经下了决心。
旺达声音有些颤抖:“阿普美,阿妈、阿妈只想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
阿普美摇摇头:“阿妈,在这个世上,要是自己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绝不可能平安,也不会给你们平安。”
经过上次狼神审判的事,阿普美已经将此事看得清楚;
世间上的事,无论是边狼部,还是荒漠之外的那个叫大定的国家,要是只是一介蝼蚁,就只有被人踩在脚下的命。
而他阿普美,绝不要做别人脚下的蝼蚁。
阿普美伸手拿过拜帖翻开,咬破手指,印在上面,仪式便算完成。
从今天开始,阿普美就是金帐的预备武士,生死不归他或者别人,全为了金帐的荣誉和狼神的神威而活。
见事已无可挽回,旺达只能用袖子擦了擦泪,起身去忙活自己的事。
诺布看了一下阿妈,又看了一下阿哥,她不知道两人怎么突然僵了起来,只能茫然无措地坐在原地。
哪怕吃过饭后熄灯,三人也再没说过一句话。
…
翌日,阿普美天没亮就起来收拾,看了眼还在床上的阿妈和阿妹;
阿普美一言不发,无声打开账门,配着阿爸的刀,离了家。
在床上的旺达在阿普美离去前睁开了眼睛,她一直侧向床的方向,看到阿普美的背影在门后一闪而过,而后账里又重新归于黑暗。
男孩大了,要离开家了
旺达想起丈夫以前老跟自己说的话,那时的她毫不理解;
就算大了又怎么样,在她家里,男孩大了也要守在父母身边,直到父母老死。
哪有父母在,男孩要离家远走的?
但在这个茫茫草原上,想要成为狼的男孩都不会守在家中。
阿普美看着面前的苍茫草原,一股豪气从胸中抒发出来;
他在心中对这片草原起誓,狼神为他见证。
从今日之后,无论是扎西次仁,还是任何曾经凌辱过他的人,他都不会再让他们骑在他的头上;
他会用手里的刀,守护这片草原的安宁,铲平任何对狼神不敬的人。
为成此愿,以血立誓!
阿普美用刀划破掌心,鲜血流出,阿普美将血抹在刀的两面上,再用自己的衣服擦掉,这样刀上就留下了一点红色痕迹;
这代表着这把刀从此就要沾血,是一柄可以用来杀人的刀!
阿普美骑着自己的小红马,迎着升起的日光在草原上奔腾,等到了太阳完全升起来又落下的时候,阿普美就骑到了这片草原最中央的金帐边上。
金帐在落日的余晖下,更显得金光灿灿,远远望去,就如传说中狼神居住的黄金宫殿一般,就连牧草都是闪烁着金光,一切显得尊贵而不凡。
阿普美下了马,跪倒在草地上,对草原上最尊贵的金帐表以自己的尊敬。
阿普美微微抬头,只见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双靴子;
靴子上没有沾上丝毫泥土,这在草原上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这证明鞋子的主人几乎不踏在草地上。
阿普美抬起头,在金色的光纤上,一张轮廓出现在他眼前。
“你是来参加金帐武士大选的吗?”
阿普美一时被这张脸的美丽所震撼,回过神后才连忙起身回答道:“是的,我叫阿普美,来参加金帐武士大选。”
阿普美掏出那张拜帖,穿着萨满装的女子拿过确认后就让阿普美跟在她身后。
“你来早了一天,上面写了给你们两天时间准备。”
阿普美跟在女子身后身后,低头不语。
女萨满也不在意阿普美的沉默,把他带到金帐外围的一个大帐内,指着帐房道:“你今晚可以睡在这里,明早会有人来叫你的。”
阿普美点点头,在进账前女萨满突然提醒了他一句:“对了,里面也有人先来了,记得不要惹事哦,要是动静太大,会被扔出去的。”
阿普美皱皱眉,掀开帘子,帐房内没有点灯,但可以感觉到在昏暗的帐房内霎时就有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阿普美嘴角勾勾,放下帘子,账内重新变得漆黑一片。
…
第二天,等阿普美重新从这顶大帐中走出时,里面床上地上已经倒了几个横七竖八的人;
阿普美身上也多了几处伤口,但阿普美眼中的凶性越来越明显,就像狼的眼睛一般。
女萨满站在门口,对阿普美和他身后那些人脸上的伤口视而不见,就连那些人看阿普美的仇恨目光也当做没看到,引着他们径直到了金帐内的一处草地前。
草地四处插上了金帐的旗帜,将一大块草地围起;
阿普美一看就知道这就是等下他拼命的地方,选拔金帐狼神武士的场所——角斗草地。
大萨满带着众萨满站在一旁,近百个被萨满选拔出来的候选金帐武士紧张地站在他们面前,等着大萨满训话。
大萨满并不开口,只是用眼神示意另一个身份尊贵的萨满,告诫这些年轻人。
“诸位未来的狼神武士,这里是尊贵的金帐第,也是距离狼神最近的地方。”
这位笑起来有些憨厚的萨满眼睛一眯,盯着这些候选武士道:
“虽然各位未来的身份很尊贵,但在取得这个身份前,还要在狼神面前展现各位有与之匹配的实力。”
“就在此处,用你们的力量取悦狼神。”萨满左手指向角斗草地,而后双手一挥。
“只要狼神认可了你们,各位不仅将是这片草原最尊贵的狼神武士,更能直接得到狼神的眷顾!成为神迹选中的信徒!”
第五百七十一章 赞美狼神
一个…两个…三个….
阿普美在数他已经打倒了多少人。
他睁着一只眼睛,哪怕是能睁开的眼睛也只能睁开一半了,另一只则是完全肿胀,什么都看不见。
角斗草地上还剩下包含他在内的五个人,其他人都躺在草地上,不知是昏迷还是直接命丧于此。
选拔狼神武士的仪式简单而直接;
所有勇士向狼神展示他的实力,谁站到最后,谁就是那个狼神武士。
一群人经过混战后,竟然还剩下五个人。
阿普美的呼吸已经粗重起来,他的体力也到了极限。
比起那些日夜锤炼身体,用各种昂贵的药材和肉骨增强力量的贵族子弟,他的力气实在是小了些,能坚持到现在靠的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灵活性;
但在人群中可以蒙混过关,现在只剩下这几个人,就是面对面的厮杀了。
阿普美感到数道目光盯在自己背上。
是要先让自己出局吗?
少年满是血污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意,他也觉得自己奇怪,这种情况竟然还不害怕,反而有股兴奋感隐隐在胸中萌生。
来吧…全都来吧!
阿普美疯狂的眼神扫向剩下的四人,肆意挑衅这些比他高了一个头的贵族子弟。
我阿普美不比任何人差!在狼神之下,我会是狼神最强大的武士!
“上!”
其余四个预备武士一拥而上,直扑向阿普美。
这时候越是弱小的,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阿普美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要告诉他们错了,他不会是这里最弱小的!
“啊!!!”
先扑到阿普美身上的预备武士被阿普美死死拉住了胳膊;
不顾身上被捶打的剧痛,阿普美竟直接抱住这人的腰,下盘用力,把比自己高壮了几乎一倍的男子横空举起,向后狠狠摔下,摔得那人直接眼冒金星,晕倒在地。
阿普美解决一个后立刻把浸血的独眼对准下一个人,那个被阿普美瞄准的预备武士看到这眼睛心中一凛,想退却已经被阿普美抓住;
阿普美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双手拉着那人的小臂,左脚右脚连续用力,竟拉着一人在原地转起圈,把那人硬生生拉离地面,成了他的武器。
“死啊!!!”
阿普美嘶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把那人甩了出去,正好砸中一人,两人直接摔倒角斗场的边缘;
如此,阿普美剩下的对手只有一个。
在场外看的萨满们也都看的触目惊心,他们想不到这个像弱鸡一样的男孩竟然站到了最后;
而且,表现出了和外表完全不符的凶狠。
主持这场角斗的萨满悄悄看了眼已经远离人群的大萨满。
看到大萨满脸上表情的时候,那个萨满心中一惊,赶忙专注于角斗,已经做好准备,不论接下去的结果是什么,都不会让这两个预备武士受到致命伤害。
大萨满…可是满意的紧啊…
“阿普美…”
在离金帐有一定距离的一个小坡上,旺达抓着阿青的手,借由阿青的眼睛看到了阿普美角斗的全过程。
每一次阿普美受伤或者像孤狼一样扑向敌人时,旺达浑身都会颤抖一下;
这个江南女人,哪怕在边狼部呆了近二十年,还是没习惯这个部落从骨子里生来的好斗。
“大人…阿普美不会有事吧..”旺达只担忧儿子的安危。
“他要赢了。”
借由无处不在的风,两人将角斗场的细节也看得一清二楚。
阿普美已经和剩下的最后一人厮打在一次,两人都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简直就是在用蛮力和与生俱来的凶性在战斗。
和野兽一样,连牙齿都已经用上。
阿普美攀到那人的背上,对准脖子,咧开惨白的牙齿,对准血管就要咬下去。
阿青眉头不禁皱了皱,悄无声息切断了和旺达的联系,不愿让一个母亲看到自己儿子满嘴鲜血淋漓的模样。
阿青其实理解阿普美的心情,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为了自己想要的,付出相应的代价是普世间的道理。
阿青静静看着,就在阿普美的牙齿离那人的血管只有丝毫距离时,整个角斗场都静止了。
就连吹入角斗场的风都不再流动。
阿青切断风势,站在原地,远远眺望金帐。
这场比试,看来决出结果了。
阿普美从另一个预备武士的背上摔下,他心中满是恐惧,恐惧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恐惧也让他的牙齿在不断打颤。
主持角斗的萨满手指微抬,站到最后的两个预备武士从角斗场中漂浮而出。
萨满手指朝下,两人一下摔在地上,身体的疼痛让阿普美找回了现实感,从草地上一下爬起,做出野兽防备的姿势。
“哟,狼崽子还有力气?”
萨满调笑了阿普美一句,换来了阿普美的龇牙威胁。
萨满收起笑容,开始说正事。
“好了,这场角斗结束了,你们都给狼神展示了自己的力量,狼神很满意他的武士如此英勇。”
阿普美看了眼旁边也站起来的那人,另一个预备武士看向阿普美的眼神中除了仇恨还带有一丝惧意。
他还记得在上一刻,自己的脖子就要被这人直接咬断了。
“…不是只有站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狼神武士吗?”阿普美缓缓开口,声音变得十分嘶哑,刚才的打斗连他的喉管都有了损伤。
“我可没说只能有一个人站到最后,我只是让你们展现足够的实力,让狼神满意就好。”萨满耸耸肩。
阿普美沉默不语,盯着萨满不再说话。
萨满被这眼神盯着感觉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后继续道:
“现在,我以狼神赐予大萨满的权利,大萨满嘱托我的权杖。”萨满举起一根刻着狼头的黄金权杖。
“宣布,你们二位,在此刻起,将成为狼神最坚定的信徒,成为守护这片神眷之地,守护金帐的武士。”
“从此你们的家族,你们的亲人,都能得到金帐的庇护,你们死后,也将升入狼神的乐园。”
“赞美狼神!”萨满举着金杖,面色激动向上高喊一声。
阿普美和另一个人也跪倒在草地上,额头抵着草皮,声音和众人的声音汇成一道洪流,向上传去。
“赞美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