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只懂逃避的男人
猫猫不禁又想到张菁，在她刚工作一年多点的时候，曾经很强烈地有想要同张菁结婚的感觉，当时这对外地人在北京生活，各自在外租房，张菁同朋友一起租了套二室一厅，竹子单独住套小的一居室。两人的住屋相隔不超过十五分钟的脚程。
竹子向张菁建议说：“不如同住吧，生活都能便利些。”
“不了吧。”张菁立马说，“一间房太小了啊。”
“没说一间房啊。”竹子心想当然不能同居啊，“我们在二室一厅里各住一间房，既能照顾对方的生活，又能经常在一起。”
“那么我的室友怎么办？他不还在另外个屋住着吗？”
“我们搬出来另租一个二室一厅咯，价格该同现在我们分开租屋差不多吧，兴许还更便宜。”
张菁本能地反抗：“不用了吧，最近房价普遍上涨，我的这套二居室是一年多前租的，一年来房东仁慈地没涨价，但实际上的价格已经涨了百分之三十了，假如另租别的，价格一定贵。”
“况且，天天住在一起该多没劲啊，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嘛。”他又补充说。
竹子嘀咕：我们都别了两年了，不该新婚一回吗？
她没同张菁执拗，接受了张菁对于同城异屋的最终判决。但在接下去的交流中，张菁每次都会闹出一些惹竹子不开心的，或者是一句话、或者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竹子很纳闷：难道这就是长期异地后的结果了？
在竹子工作整二十个月时，她终于忍不住问张菁。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结婚？”张菁像被下了一大跳。
张菁是个皮肤白净的带书生气的男子，在第一次见面时，竹子被他带闽南口音的广东话吸引，在感叹了番“男子说广东话最好听，女子说江南话最温柔”后，竹子芳心暗许。
现在的张菁除去胖了些外，同两年前似乎没变化。竹子悄悄关注他的表现，却觉得他的反应有点过激。
“现在北京的房价太贵，根本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啊！”张菁说。
“我们没必要买房啊。”竹子说，“先租房住，等以后有钱付首付了再买咯。”
“可是即便付了首付，凭我们的工资，以后的生活也会是很困难的啊，不仅要还房贷，还要…..”
“嗯我明白。”竹子抢白说，“还有给孩子买奶粉玩具，还要供孩子上学，但我们的工资会涨的啊，我做销售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你做销售的话，没考虑以后总会出差吗？”张菁问。
“一开始可能很辛苦，但只要做熟了，客户渠道都打开了，LEVEL也高了，会省力一些的吧。”竹子回答。
“我只担心你的父母，他们不乐意你结婚了还住在租的房子里。”张菁说。
“租的房子怎么啦。”竹子不屈不挠说，“未来有钱了不就行了吗？”
张菁似乎仍有疑虑：“那你向你的父母打听下吧，看他们是不是乐意。”
竹子说好。
随后竹子根据张菁的担心去问自己的父母，父亲很开明地说：“如果你决定在北京，最好能有自己的屋子，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首付。”
竹子挺感激父母，同时又说不用：“准备先租房子，过两年就有钱够付首付了。”
“未来可不要对自己的决定后悔哦。”父亲说得很意味深长。
然而在这之后，竹子再要约张菁，张菁总是推说工作忙，干脆连竹子的面都不见了，竹子找到张菁的住处后，室友也说张菁总不在家，不知在外忙什么。竹子发给张菁的手机多半得不到回信，她直接给张菁打电话，张菁也不当时就接，只在事后匆匆说句“在工作没看见”。
竹子有点担心了，她把自己的想法从长篇大论缩减成有效率的短信，从语言转化成数字输入进手机发给张菁，反复向张菁澄清自己的想法－－－－－“不是催你买房，房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的关系，该安顿下来了”。
张菁索性就关机。连续五天，无论是竹子给张菁发短信还是打电话，都得不到一点儿回应。
竹子急了，找张菁的同事，通过同事告知张菁，好不容易才约到张菁。
在肯德基的僻静角落里，竹子问张菁：“都看见我给你发的那些短信吗？我想要说的都在里面。”
张菁摇摇头：“昨天我开机的时候，没收到任何短信，兴许是因为手机关着，而服务端的短信只保存一天的缘故了。”
竹子登时有点泄气，她以后张菁看到了她所发的所有信息，了解了她所有的想法，没曾想张菁根本就没看到。她没力气把自己的想法再同张菁说一遍，泄完气般地靠在椅背上质问张菁：
“为什么关机？”
“我在躲父母。”张菁说。
“为什么？”竹子觉得莫名其妙。
竹子去过他的家，觉得父母是很慈祥温和的长辈，也觉得他们很喜欢自己。对于张菁突然说的“躲父母”，竹子很不好理解。
“我的父母，他们不希望我太早结婚。”张菁说。
“什么？！！”竹子血往头上拥，脑袋一下子嗡了起来。
明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一个月前还做过关于结婚后的设想，竹子压根儿就从没听张菁说起过他的父母有反对，况且去过张菁家，竹子也没看出张菁的父母有什么不满。
“他们为什么希望你晚结婚？”竹子追问。
“他们只是觉得，作为个男人，太早结婚对发展事业没好处，他们认为我刚工作两年，结婚后容易被繁琐的事情拖累，没法把精力集中在事业上。”
竹子一下子清醒了。
“他们觉得，他们认为，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她厉声问。
“我不知道。”
张菁像一下子乱了方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一个湿漉漉的可乐杯，被他在手里颠来倒去，她就是不说话。
竹子想起来，以前也有过一次，张菁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也是把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不说话。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问。
“半年多了。”张菁说，“自从上次你去了我家后，父母就都来做我的思想工作，想要我说服你晚些再结婚。”
“那你怎么不同我商量？”
张菁又不说话了。这让竹子很伤心，她索性也同张菁一样保持沉默。
过了三分钟多，张菁才说：“我是要给父母施压，我关机，他们没法找到我，觉得急了，就会答应让我早结婚了。”
“说谎！说谎！”竹子在心里喊，“如果你是要给父母施压，为什么你不在事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同我商量。”
她敏锐地指出：“你性格里的最大毛病是喜欢逃避！”
事到如今，竹子已经明白张菁是在逃避，但她不清楚他究竟是在逃避什么，是逃避父母、还是逃避她、还是逃避北京的高房价、还是逃避生活。她好迷茫，追求了多年的感情碰了壁，很可能会一点结果也没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男人不该是挺起胸脯面对困难的吗？
竹子觉得太不可思议，眼前的困难并不是最大的，以后一定会有更多更麻烦的，竹子认为自己有办法挺过去，为什么张菁反而在逃避？
“你太执著了。”张菁摆弄着手机，半天才说出句话，“你性格里的毛病就是太执著。”
“我是鱼啊，我得找最适合我生存的水。”竹子倔强地说，“只要没有遇见最适合我生存的水，我就得一直执著下去啊。”
这话说完，竹子已经认定张菁不是自己想要寻找的那池水了。
无论张菁之前的做法是想给父母施压、还是想要竹子主动放弃、还是想要晚些同竹子结婚，竹子都不准备再同张菁继续了。她伤透了心，也累坏了。她察觉到，假如还要同张菁交往，就得时时刻刻揣摩他的想法、验证自己的猜测，这太累。做销售的本来就累，身体累心累，再多个事情牵挂，不是自讨苦吃吗？
张菁的想法藏得太深太隐秘。连他的想法都捉摸不透，作为恋人，连想法都不能相互沟通，那万一哪一天他来个突然失踪，她该怎么办？
竹子有些怅然，问张菁：“你记得我们是怎么好起来的吗？”
张菁说记得。
“记得是我主动，还是你主动的？”竹子又问。
“呵呵。”张菁有点尴尬。
第四十七章 不吻我吗？不吻就没机会了
在学校时，竹子不是个很喜欢参与社团活动的女孩，但她却是个主动的女孩。在张菁之前她有个男朋友，却是个强横的主，不仅会瞒着竹子同别的女孩出外吃饭玩乐，而且会对竹子撒气不理她。
竹子同前男友在一起时，会有很多时间不开心，但前男友却时不时会想一些花样来哄竹子，把她逗弄得喜笑颜开，因此长久以来两人即使磕磕绊绊，却也总是会达成和解。
大二结束升大三的暑假前，竹子一整天找不到前男友，在食堂吃饭时，她却看到前男友同他专业的一个师妹在一起。竹子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去理论，前男友却轻描淡写说：
“我跟朋友一起吃饭，有什么关系？”
“这是简单的吃饭吗？是简单的朋友吗？”竹子生气地想你别当我是瞎子，我明明看见你们不仅拉手，而且神态亲昵的。
当晚竹子没收到前男友的道歉，她抱着被子郁闷了一夜。隔天正好张菁给她发短信，竹子便说：“今晚我们一同自修吧。”
“嗯。”张菁说。
其时，竹子所在的大学男女比例七比一，竹子相貌算是出类拔萃的。
六点时，张菁如约来了自修教室，竹子的同学识趣换了个位子，张菁在竹子身边刚坐下，竹子便对他说：“我们出去逛逛吧。”
这是期末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六月中旬的样子，傍晚时虽然闷但却有微风，竹子领着张菁从大楼后面绕到花坛区，心想着也许张菁正在同师妹吃饭，心里一阵不平。
她随便同张菁说了两句，突然对张菁说：
“我们休息会儿吧。”
“嗯。”
张菁也算是长得不错，美中不足的是身高有点不够，只超过竹子小半个头，不过在这时却给了竹子方便。
竹子伸手从背后抱住张菁，觉得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不像香水。
“你身上好香啊。”她说。
张菁的身体很僵硬，表现也不自然，该是以前没给女孩子抱过，所以他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竹子轻轻亲吻他的后颈，张菁的后颈变得有点儿湿润，竹子相信张菁一定感觉很舒服。她又把嘴唇贴到张菁的耳垂上，顺着软软的耳廓向上挪，朝耳孔里吹去。张菁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竹子始终没绕到张菁面前，她等着张菁转身。张菁没动作，竹子又抱得更紧了些。
“不吻我吗？你现在不吻，以后就没机会了。”
张菁沉默地没做回应。
大三这年不到一半，竹子便同前男友分手了。她频繁约张菁吃饭，张菁也总是邀请竹子一同自习，竹子以为张菁明白她的心思，于是等着张菁说话。张菁却一直没表示。大四了，两人找工作都忙，渐渐淡定下来。
到了毕业后，竹子在C.B.照明觅到份工作，而张菁的父母托朋友给他在上海找到份不错的工作，张菁于是离开北京。竹子眼看着也许再也不能见到张菁了，便在毕业典礼前一个星期时给张菁发了条短信：
“以前我很喜欢你，但你却没表示，现在我们毕业了，希望各自能有好的前程。”
张菁没回这条短信。
之后竹子留在北京，张菁到了上海，但经过阴差阳错的一系列事情，两人最终还是在了一起直到现在。但仍然是竹子主动，张菁被动。
竹子呆看前方，张菁没变，事事被动因人而异，而她自己也没变，依旧是凡事努力主动争取。
或许张菁原本就不是竹子的水，竹子也不是张菁的鱼。
竹子没再说什么，抓起包就走。
虽然之后复合了，但猫猫的心里总有这道坎在，因此在觉得沮丧时，很不能避免地想到了当时的事情。
她的手微微酸楚。每当有伤心的事，竹子的手背总会酸楚，比注射了青霉素针严重多倍，竹子没把这由敏感体质引发的不适告诉任何人，手酸折磨得她想哭，但她硬是撑着没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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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客户的付款为何总是这么慢
接下去的将近一个多月里，竹子浑浑噩噩虚度着光阴，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产品样本和研究流程上，面对客户的催款她习惯了，学会了不紧不慢的应和，终于她等到了所有的国产灯具和进口灯具到齐。
根据流程，在货到齐后通知客户付款，款到后通知仓库发货。
根据流程，客户的付款分两部分，定金和全款。当订单下到客户服务中心后，客户服务中心会要求客户支付订单金额的百分之二十作为定金，在客户全面执行该订单的付款提货义务后，这百分之二十的定金可以抵作货款。而在发货前，客户则必须把全款打到公司账上。
针对新客户和老客户、以及订单金额的不同，财务部有不同的付款要求。首先对于单笔订单金额大于十五万元的订单必须要款到发货，只有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由大区经理提供担保，可以在款到前发货。其次，对于老客户，单笔订单若是小于十五万的订单，可以凭付款的传真件发货，但对于新客户，前三次提货必须要遵循款到发货的原则。
宁开这笔订单的金额是二十五万，永通光源又是新客户，因此他们的付款肯定得遵循款到发货的原则。
竹子于是通知永通光源打款。
对方却一拖再拖，竹子遵照流程，在备货齐全后二十四小时内通知永通光源打款后拿货，永通光源却过了一个半周也没做打款。
竹子只能再提醒对方：“该打款了，假如半个月之内款不到帐，我就只能申请取消订单了，假如订单取消累计到一定金额，那么下季度你们公司支付的定金比例就会提高。”
永通光源仍旧一点儿付款的动静都没有。
竹子的心又一次堕入谷底，她想不通：客户明明知道只有打款了才有供货，打款越快供货越快，为什么他们却总是不肯打款。
她再次打电话给永通光源要求打款，事先她做了准备，满以为自己在气势和道理上占了上风，没想到永通负责人一上来就给她个闷棍。
“冯小姐，你怎么还不发货？”
“你们还没打款啊，让我怎么发货。”竹子理由充分地回应。
对方却比她更振振有辞：“款会打的啊，我们的流程有点长，能不能你把货先发过来，款我们过几天就打，一定不会迟。现在是项目重要？还是打款重要？万一项目工期迟了，损失赔偿可是以天计算的，我们要投诉你的。”
“呀！”竹子很震惊，因为对方居然用上了威胁恐吓。
“那可不行。”她知道自己千万不能松口，一旦开口答应了把货发了，永通光源拿了货拖延打款，裴如健还不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冯小姐，替我们考虑考虑行不？这个项目很关键，能带来无数的后续项目，所以一定不能给做砸了。”对方反复强调，希望竹子给个特例，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
竹子心下埋怨：穷叫我给你考虑，你怎么不替我考虑考虑？她于是抿着嘴不作声，对方说了七八句，她才回答句“不行”。
“冯小姐，你让我很失望。”对方说了这么句，然后挂了电话。
竹子勉强笑了笑，这是在她负责宁开这个项目的OTR以来，她唯一一次坚持自己观点胜利的。她碰巧转头，复印隔间的磨砂玻璃上映出她的嘴唇和下巴，她的笑比哭还难看。
“怎么又好像是我的错…..”
她千方百计想要招人喜欢，但却好像身边有联系的人都不喜欢她：客户嫌她供货慢，客服嫌她不照流程办事总要求特例，瑞贝卡觉得她话多麻烦，裴如健则认为她没能力。
要做到人见人爱怎么就这么难…..
竹子觉得事情糟糕，因为货品基本上已经到齐了，就等发货。
当然，她能扣住货不发，而她本身也是理由十足的：照着流程上，永通光源是新客户，新客户的头三笔订单必须打全款后才能发货。可谁都不能保证永通光源耽误了项目后狗急跳墙投诉她。
如果永通光源投诉到裴如健那里，她当然可以解释说是因为永通光源没打款的原因，但问题是裴如健会不会认为她工作能力低下连笔款都要不回来？
竹子能想象裴如健将要说的话：“在款没到时不发货不是你的错，但为什么你不能迫他们发货？”
她只好亲自去趟永通，向裴如健申请了出差后，她坐上去海宁的长途汽车，觉得自己像旧社会收高利贷的债主。
第四十九章 客户的付款为何总是这么慢
竹子到永通后没耽搁，直接往财务处跑，她连说辞和策略也想好了：财务处一定是买菜讨价还价的大妈，五十岁左右，她该有个孩字正是念高中的年龄，所以同她谈孩子的升学和就业总没错。
她进财务处，没想到永通财务里负责给付款排计划的是个同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孩马忻，竹子顿时很有亲切感。
马忻在财务处中负责给付款排计划，也就是说永通光源付款给供应商，先付给哪个供应商后付给哪个供应商由马忻排计划决定。假如没有总经理的特别指示，马忻的付款计划便决定了谁会优先收到货款。
由于同龄，竹子跟马忻在聊天内容上没芥蒂，竹子觉得这是她的优势：在这个行业里，销售的年龄偏大，起码都是三十岁以上的，所谓的三年一个代沟，他们同马忻在沟通上一定有些障碍，但这个障碍不存在于她和马忻之间，她们能尽可能聊属于这个时代的话题，聊明星在年轻时的娃娃照、聊0506年的高考作文搞笑桥段摘录、聊化妆品折扣聊鞋子特卖。
马忻一口答应竹子对付款的要求：没问题的，你的这笔款子不是大数目，我给你排进付款计划后，下周五就能打款出。
“为什么客户的付款总是这么慢。”竹子同马忻混熟后，找了个随意的场合问她。
“每个公司都一样。”马忻一针见血，“哪个公司不想让自己的现金流量表好看些呢？”
马忻接着给竹子简略解释了现金流量表，现金流量表是反映企业的现金在某段时间内的流入和流出的情况。现金流量表中包括应收账款、应付账款、库存、预付费、应付收入税等，其中应收账款、应付账款和库存最重要，每一个公司都希望应收账款越少约好，库存越小越好，应付账款越多越好。
“怪不得，原来应收账款多，对一个公司的账面是好事…..”竹子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了问马忻，“你的这个位子上，压力是不是会很大？”
在内心深处，竹子觉得马忻的工作职责本质同她差不多，也容易产生共鸣。
没想到马忻笑眯眯对她说：“不是啊，我的工作很自由。”
“可是，难道你的工作不会得罪很多人吗？”竹子觉得在马忻的位子上，得罪人一定是分分钟的事情，比如说客户想要永通准时付款而马忻把他们的付款排在别的付款后面，梁子不就结下了吗？
“当然不会啊！”马忻相反惊讶竹子的问题，“我从不觉得排付款计划是个问题啊。”
“别的部门的人不会对你指手画脚吗？”竹子追问，“我觉得最大压力来源于公司内部啊。”
“当然，还有我这样的公司外部人员。”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补充。
“我才不管那么多！”马忻很坚决地说，“我首先听公司老总和副总的指示，尔后听我们财务经理的指示，再接着是根据流程，除此之外，谁说的话都不管用，除非我喜欢。”
竹子瞬间开窍：枉费她在全国重点大学里读书四年，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做不到。
在月度例会时，裴如健当众询问她跟发货的进度怎么样，竹子说款已经到了，等发货。裴如健又问竹子有没遇到困难，竹子犹豫再三，心神不宁地掩饰说挺顺利。
裴如健当众没说什么，竹子在隔天的早上，看到裴如健发出的MEETINGREQUEST（会议邀请）。
JESSICA,GOOD/JOB.I/E/BACK/ON/MAR12.I/WOULD/LIKD/TO/HAVE/A/CHATWITH/YOU.
(JESSICA，做得好，我三月十二日回办公室，我希望能和你谈一谈。)
第五十章 谁该为运货买单
整个流程终于走到尾声，所有从海外采购的灯具灯泡到齐，备品备件也全到位，需要在工厂加工的也加工完成。竹子长出一口气：总算好发货了，等到发货完毕，这个冗长的OTR流程也算到了终点。
仓库在这时来请示竹子：合同上有没有规定过，该怎么发货呢？
竹子连忙查询合同，兴许是合同的数字不大，经手的销售又马虎，所以合同上关于交（提）货方式的，只是写了在江苏吴江辉谷仓库，供方协调送货。
竹子心想这个约定太奇怪了吧，吴江辉谷仓库是C.B.照明的存货仓库及加工工厂，大部分的进口和国产灯具都在哪里存放，如果是在辉谷仓库交货，难道不该是需方派车提货吗？为什么会有一条供方协调送货？
竹子于是又查相关的送货规定，她在运输的相关政策上查到，单张订单一次发货金额超过五万的，公司可以提供免费送货服务一次；而如果单张订单的金额在五万以下的，那么客户应于下午四点去仓库自提，客户也可委托公司代为送货，运费到付。
竹子手里订单的数字是25.2万，也就是说，根据运输相关政策，这张订单是供方送货的。
这时是周五，竹子没协调到送货的车，客户又在周一要货，合同中没有标明非工作日不得送货，于是她请司机在周末把货送到对方仓库。
司机周末下午送到货，竹子仍然有点不放心，大清早就醒来，生怕有什么意外，在电脑前干坐着上网无所事事也没觉得困倦，在下午两点，突然来了个电话，竹子接起来，是送货去永通光源的司机。
“冯小姐！”司机扯着嗓子对竹子喊，“对方仓库不肯收货，我们该怎么办？”
“为什么不肯收货？”竹子疑问道。
“他们说要我把货送进仓库才算数！冯小姐，你说我只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这么多货搬进仓库啊！再说，我送货这么多次，从没碰到要送进仓库的，你是怎么给他们协调的？”
竹子刚想息事宁人，请司机帮忙卸个货，突然想到马忻的做事方式，于是对司机说：“你把电话给仓库主管，我来对他说。”
司机照做了。
竹子问了主管姓名，他说叫贺哲，竹子便说：“贺哲，怎么会送货又出问题了呢？”
“你们的人怎么不给卸货？”贺哲反问句。
“合同上的约定，我们是DOOR/TO/DOOR，不如你查查合同？”竹子稳定心神道。
“我这里没合同，但我们的习惯是供方提供卸货的，况且现在是周末，工厂里没几个人，大家都回去休息了，谁能给卸货？”
竹子打圆场道：“您请再稍等下，我打电话给我老板，看能不能给卸货。不是我们司机不愿意，是因为他就一个人，一个人卸货太慢，他还有别的货要送呢。耽误了送货，我可不敢担待。”
电话里的贺哲骂骂咧咧，竹子边安抚贺哲，说自己一定请示有关部门，询问是否能提供送货到二楼办公室的，边在挂了电话后悄悄又打个电话给开车送货的司机：
“你可千万别给客户把货送到办公室了，让客户自己找人来卸，虽然是周末，但他们的仓库是有工人在的。别把他们宠坏了。我们提供的是门对门送货服务，这是我们该做的。但不该做的我们不做。”
司机过了五分钟后打电话来，问竹子：“对方坚持要我送到办公室，并坚持说门对门服务指的是办公室的门。”
“你坚持你的主意就行了。”竹子说，“我们提供DOOR/TO/DOOR，从供方工厂大门到需方工厂大门，不是TABLE/TO/TABLE，TABLE/TO/TABLE那是DHL快递的服务。”
她随即在合同中查出：免费送货服务是指提供一次免费发货到客户指定的一个目的地，如果该订单需要多次发货或送两个及两个以上目的地，或由客户原因需重复发货，则客户自行承担相应的运输费用。
她把这条款读给贺哲听，请求他谅解：“我们也实在没办法，司机得准时赶回来，还有另外批货要送呢。”
贺哲犹豫了下，说去看看有没有人在。
十分钟后竹子又给司机打了电话，说客户乖乖卸货了。
第五十一章 心理预期不吻合
在收到裴如健的会议邀请后，竹子天天感觉有点亢奋，天天期盼着这天到，她不知道裴如健会与自己谈什么，但她懂得该把握这好机会：裴如健虽说是以华东区销售经理的身份带竹子，但他实际上是C.B.照明中国区销售总监，能在一销售总监面前谈工作的机会不多。竹子把工作内容演练了一遍又一遍，想好了未来预期。没想到裴如健只问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告诉我你的时间安排？你的上班时间大约有百分之多少用在工作？百分之多少的时间在空闲？”
“百分之百的时间。”竹子道。
“百分之百的时间？！”裴如健叫起来，“怎么会要这么久，瑞贝卡给你安排了别的工作吗？”
他瞪着竹子，看得她心慌。竹子花了点时间才安下心来。
“不，她没空管我。”竹子有点不满意地说，“不过我学了些别的知识，比如我向报价部门学了流程，向产品经理学应用。”
“但这些并不是必需的。”裴如健一针见血地指出。
“没错，这是我自己想学的。”
“如果你不学这些，你的上班时间有百分之多少在工作？”裴如健追问。
“百分之五十吧。”竹子说着，假装看桌上的茶杯，实则在用眼角瞄裴如健，不明白他是对自己的工作成绩不满意了，还是觉得她的工作效率太低。
“那是你自己有兴趣学那些？你觉得那些有用？为什么我感觉不必要？？”
竹子发觉裴如健很强势，他给的问题都很有压迫感，每问一个问题，都让竹子有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感觉。她必须反复告诉自己，裴如健只不过是习惯这样的说话语气，才有相对应的感觉，并不是她做错了，只有这样她才能勇敢回答裴如健的问题。
“我觉得作为个销售，对各个部门都该很了解。”她说。
“原来你是这么觉得的。”裴如健沉思了片刻，不满地冲竹子撅撅嘴，“本来我还准备给你个新任务，现在看来，那是不行了，对嘛？”
竹子一听吃了一惊，她忙想说不，却被裴如健的威严压迫得说不了，她能做的回应只是无言地点点头。
“对于我给你的工作安排，你有什么想法？”裴如健继续问。
“还不错吧。”竹子应承道。
“我发觉你还是挺不错的。”裴如健似是在夸奖竹子，“有的人刚开始做销售，就浮夸得不得了，不愿意静下心来做点实事。我能怎么办？难道我向爹妈那样说服教育他们？还是我苦口婆心告诉他们这是为他们好？”
竹子忙道：“这大概是我做产品部门时也接触过销售任务的缘故，所以我比别的刚做销售的更了解销售，而且我耐得住寂寞。”
她不忘向裴如健说明，自己曾经有过销售经验的，希望能得到裴如健的重视，能更早地被交予任务。
裴如健哦了声：“原来你是接触过销售的。”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就对你提过的，你什么都记不住。”竹子腹诽道…..
“做OTR有什么心得吗？或者说什么困难？”
竹子说没有，裴如健却说：“难道客户就没PUSH你吗？”
竹子只能老老实实说：“开始时的确有，被客户PUSH得很惨，而且我害怕，担心伺候不好客户，客户对我的表现不满意投诉我，还担心客户的采购告到老总那里去，以后不跟我们公司做生意。”
“你后来怎么想的呢？”
裴如健面前的电脑突然黑屏了，他敲了两下，对竹子说这个电脑总出问题，一压就不行，说完他突然盯着竹子看。
“不要把手压在上面！”他不满地说。
“什么？”
竹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放在一台笔记本电脑上，而刚才黑屏的那台液晶显示器，其实是连接在笔记本上的，怪不得裴如健说“一压就不行。”
“对不起，对不起。”竹子连说几遍。
裴如健没理竹子的道歉，重复问题：“你的想法呢？”
“我后来觉得没问题了。”竹子的心突然放开了，她觉得能畅所欲言，而裴如健也不见得会怪罪她，“我猜，就算我得罪了仓库主管，他也不会报告到他领导那儿去，我也不怕得罪他们领导，一个领导哪会有闲工夫管这小事呢？”
“你不怕得罪仓库主管了？”
“当然不怕！”竹子飞扬起来，“一个仓库主管一个月要收多少货啊，不合意的一定多，假如他桩桩怄气，早就生病了。”
说完这话后竹子有点自豪，因为她很少会勇敢地这么说，她想裴如健也许也会认为她刚才的回答出色，不料裴如健一如既往的一副CHALLENGE人的脸。
“接着继续做OTR，可以吗？”他问。
“我觉得…..”竹子踌躇了下说，“您给我安排的工作内容，同我预想中的销售工作不一样。无论是工作内容还是工作成绩，都同我的心理预期不吻合。”
“你心目中的预期是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
裴如健靠在皮椅上，双手叉在胸前，出神地盯着竹子，他突然恍然大悟道：
“你的MY/GOAL填了吗？”
第五十二章 MY GOAL
MY/GOAL（职业计划）和APE（ANNUAL/PERFORMANCE/EVALUATION）是C.B.照明人力资源系统中的两大重要环节。
雇员加入C.B.照明后，有一段时间熟悉工作，在熟悉了手头的工作安排后，大约是加入后四十天时，会收到封人力资源的信，信里有个链接和详细的指导，告诉雇员怎么填写MY/GOAL，也就是“我的目标”。
MY/GOAL中要求填写的，是雇员在职位上做的工作任务，以及这项工作能让雇员学到什么，定量的或是非定量的，加上这项工作任务的开始时间和终止时间。比如雇员可以设定一个宽泛的MY/GOAL，比如推动所在区域市场，促使公司与经销商关系更紧密，协助经销商拓展业务，帮助经销商处理供货退货等问题；雇员也可以设定个有明确衡量指标的MY/GOAL，比如在三个月之内完成多少销售额。
雇员同时可填写的MY/GOAL最少一个最多十个，可以根据工作情况随时更新MY/GOAL，如果一个GOAL已经达成，你可以在MY/GOAL系统中把它删除。
可以这么说，MY/GOAL的目的是为雇员即将开展的工作竖立的一个标杆，通过这个标杆，雇员能随时审视工作状况，制定或修改计划。
当雇员填写好MY/GOAL后，他填写的内容会自动流入到经理的审批系统中，经理可针对雇员的实际能力和工作内容，要求雇员对MY/GOAL的内容做修改，经理也会根据MY/GOAL中反映的雇员对工作的期望，给雇员安排任务。总之，一份最后完成的MYGOAL，是需要雇员和经理共同参与的。
MYGOAL是雇员刚到一个新职位上需要填写的，到了年终，参考MY/GOAL和整年的PERFORMANCE，雇员和接受他汇报的经理各会出一份APE，也就是年度业绩表现评估。
APE比MY/GOAL重要得多，如果说MY/GOAL只是用来参考的一份东西，那么APE就是人力资源部门用来考核雇员，决定他是否能获得晋升和决定他涨薪的幅度。
竹子是老员工，熟悉MY/GOAL和APE的整套流程，但她转做销售后却忘了做新的MY/GOAL。
“我以为你填好了，没问你，没想到你什么也没做。”裴如健敲打显示器面，显示器恢复正常。
“我打一份ASSIGNMENT出来，你先看看。”他说。
第五十三章 两年销售培养计划
拿着打印出的ASSIGNMENT，竹子不得不叹服：资深的LEADER果然同普通员工不同，你以为他不知道，但他其实都知道，你觉得他不在关注你，但实际上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觉得裴如健一直没在乎她的发展，因为每次同裴如健说话，她没从裴如健的问题里感觉到一点关心，只觉得自己在被反复CHALLENGE。可事实上，裴如健对于竹子在销售职位上的职业发展的计划，比竹子自己打算得更仔细，至少竹子在华东区销售职位上三个月，从没写过份未来两年的计划，而裴如健却清清楚楚给竹子订了三个STAGE（阶段）。
STAGE1：熟悉PROCESS（流程），首先是熟悉完整OTR流程，从落单到发货跟下去，这个阶段能磨去她身上的浮躁，还能让她同公司内的支持部门熟悉起来，避免临到问题当口找不到人、或者找到了但别人不理你的窘境；其次是熟悉了解ITO流程，从项目中期跟进开始，到买标书，申请价格，甚至在授权书上可以让她签名，增加她的责任心。
STAGE2：PROCESS熟悉后，找资深销售带她去见客户，了解同客户见面时该谈什么，了解同客户沟通时的一些尝试，鼓励她多去SEMINAR，见更多的行业内销售和客户。
STAGE3：独立运作项目阶段。
竹子看了ASSIGNMENT，对裴如健顿时有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她又惊又喜，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裴如健解释说：“即使在项目阶段，该做什么项目也应该清晰定位，既然今天谈到MYGOAL了，我就顺便给你说。比如你，立刻去做MEGASALES（大项目销售）是不行的，只会撞得头破血流；做PROJECTSALES也有难度，因为PROJECTSALES要求你在很短时间内认识不同人，换了个PROJECT认识的那群人就变，除非有人把你介绍进去，否则你做不好；你在现阶段最适合做CHANNELSALES，因为给了你一个固定渠道管理。”
竹子听得有点七荤八素。
“你这段时间的工作不错，我看得出，很多都是你掌控的。”
竹子受了夸奖，脸色红润地回忆刚才说的话，这才幡然醒悟：“我可真笨！假如我一上来就对裴如健说，我有很多空余时间，他是不是会立刻就给我安排新的ASSIGNMENT呢？”
第五十四章 大年小年和鞭打快牛
裴如健问竹子：“你还有什么其它问题吗？假如没有，我找别的销售谈工作了。”
竹子抓着最后机会问：“我今年的指标两百万，算多吗？我可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两百万算多了。”裴如健回答，“你是个新人，本该给个稍低的数字，可是今年是小年。”
做产品部门时，竹子知道关于大年小年的说法。
大年小年的说法，指的是在销售完成指标上。在年终结算时，达到指标甚至超过指标很多的叫大年，相反，距离指标的完成相差甚远的年份叫小年。
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是，无论是哪个区，东区、南区、北区，还是整个中国市场甚至是亚太市场，都是大年小年间隔的。因为每当有一年完成指标情况较好时，决策层会认为市场前景好且团队好，他们会在当年增长率基础上给制订个更大的期望增长幅度；而当某年的业绩不佳时，决策层的计划会偏向保守。
“大年小年，这是每个公司都会出现的情况。因为没有一个公司的决策层会不期望快速的增长。”裴如健笑着说，“不过有趣的是，即使是小年，公司内也总会有一两个团队能超额完成目标。我以前做区域销售时，我的团队即使在小年，也能超额百分之二十至三十完成指标。”
“那么数字岂不是越加越高？”竹子问道。
“当然。”
“这怎么有点像…..”竹子抿着嘴想了下，“有点像鞭打快牛啊！”
“没错。”
“这样太不合理了吧。”竹子随口抱怨说，“这样岂不是永远有一半年数完成指标了吗？就像一百米游泳，眼看着游到90米，教练刷一下把终点移到120米让你加速游，等你游到115米了，教练又把终点移到135米。”
她自作聪明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索性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把，在小年的时候不超额完成，把多余的订单挪到下年确认，这样决策层就不会给高不可攀的目标了。”
裴如健一板脸，竹子立刻知道他要对自己说教了，她不明白怎么能有变脸这么快的。
“公司给你订了高指标，并不是要你百分之一百拿，只是让你制订目标拿？明白吗？”
竹子顿感无趣，悻悻说知道了。
又过一个月，裴如健再次给竹子REVIEW（回顾审核）她的工作，他发现竹子经过第一个项目的洗礼后成熟了许多，比普通人进步要快，于是夸奖了她几句。
竹子在过去一个季度虽然吃了很多苦头，但好在明白裴如健给自己这些任务的目的，她不仅没埋怨，反倒发自内心感谢裴如健。
裴如健又问竹子，接着想安排个销售带她有针对性地见一下客户，问竹子的想法是什么，竹子想了想道：“以前的经理也找过销售带我，是瑞贝卡，但她似乎不怎么喜欢带我呢。”
“哦？是这样吗？”裴如健突然很想知道原因，于是便对猫猫道，“那我同她谈谈。”
第五十五章 客户同销售的对等关系
过了几天裴如健果然找到瑞贝卡，瑞贝卡仗着业绩好，对裴如健可不怎么买帐，一上来就丢给他句：“那个新人话太多啦！”
“她懂得不多，又太喜欢提问题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人心烦啊。”
裴如健知道瑞贝卡是一个人自由惯了，不愿意带人。他也知道瑞贝卡总喜欢在外接私活赚外块，碍着她是华东区的TOPSALES，华东区的数字有部分靠她，裴如健不愿同她撕破脸。但他更想瑞贝卡分出部分精力来带竹子，毕竟竹子才是长久的培养对象。
于是他叉着手靠在椅背上：“瑞贝卡，你总不能随便说句不带就不带吧，我给竹子的培养可是有计划的，计划上报给了我的HR，作为我的绩效考核的一部分。你说不愿意带，总该给我个理由吧。”
“难道她话太多不是理由吗？”瑞贝卡产生了点小小的嫉妒，心想为什么资源总是向弱者身上转移，难道不该是强者越强吗？
裴如健说：“话多只说明她好学吧，C.B.精神中有一条是永远学习。况且，我相信她够*ART，不会在不该的场合胡乱说话的。瑞贝卡，我们该给新人机会不是吗？每个人都有做新人的时候，难道你忘了你的那些同工厂厂长谈判的经验从哪儿来，还不是你的师傅带你出来的？”
瑞贝卡碰了个钉子，但随即她想到了该怎么说。
“裴总，你说到重点上了，我之所以不愿带她，就因为她是个新人。”瑞贝卡的话软中带硬，“裴总你总不会不知道，在中国，客户同销售讲求对等关系吧。”
“裴总你让我带新人当然没问题，所有销售都是从新人做起来的，我作为一个成熟销售有责任也有义务帮助她。但帮助的前提是不影响我自己的工作啊。”
瑞贝卡滔滔不绝，有点得理不让人的感觉。
“裴总你不是老外，同那些老外讲话讲不通，因为他们不了解中国的国情。但你总该知道吧，只要是在中国，无论生意做到哪儿，等级阶位永远是不变的主旋律。”
裴如健点头表示同意，他也是做销售出身的，而且做过REGIONAL（区域）做过VERTICAL（行业）做过MEGA（大型项目），识得多见得多，当然知道在国内做生意，永远该捉摸的是客户内部关系和等级阶位，他也约略明白了瑞贝卡的说辞是什么。
“裴总你知道我之所以做得好，就因为我有能力打通公司高层的关系，多大的公司，只要他们总经理能拍板的，基本上这个项目我就能拿下。”瑞贝卡很有信心地说，“裴总你很清楚，我们公司在服务水准、后续跟进、商务条款一系列上做得不太好，属于说得比做得漂亮。但我照样能在这样的条件下搞定客户，这就是我的本事。”
她没做停顿继续说：“假如你要我带个小女孩，情况就不一样了。平常我见客户老板，随随便便就能聊开很多，现在多了个竹子在身边，就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
“本来我同客户谈得高兴，客户老总觉得我是个经验丰富的销售，不仅信任我的报价信任我的服务，而且我们的关系对等；但如果有她在场，客户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新人，首先就关系不对等，客户第一时间想把她交给助理打法，而不是亲自应承，其次客户不信任她。”
“她只是旁观，最多做个笔记摘抄。”裴如健想到竹子拿个本本的样子就忍俊不禁，“主要同客户沟通还是你，怎么会有不信任的说法呢？”
“裴总，你想。”瑞贝卡正色道，“虽然我主要负责，客户也对我放心，但客户难免会担心，保不准哪天会有个小任务是她做的，客户就会想，她是不是太年轻没法胜任了呢？即使是个很小的任务。”
“你的顾虑我理解。”裴如健对这个区域内的TOPSALES也没辙，毕竟销售数字指着她，他破例用商量的口气说，“我真是很希望你能带竹子段时间，你从没带过新人，不是吗？可如果想要升大区经理，你就必须要有一个带新进销售的经验，这是公司人事部门的考核标准之一，LEADERSHIP，我得向你保证这项考核指标存在。不如我们协商下，你见重要客户、大客户的时候不带着竹子，见小经理的时候把她给带着，或者你干脆安排个机会让竹子独立同些客户公司的技术员、采购部谈谈，他们不介意等级关系。”
瑞贝卡噘噘嘴，她看不上裴如健说的在LEADERSHIP上的考核标准，她做小区经理，事实上已经赚得比个大区经理还多了。
“还是不行。”她想了想说，“这样便会造成步调的不统一。因为我走的是高端路子。你也知道在很多企业公司里，决策层和工作层的建议总会不统一，时常有些矛盾，双方互相看不顺眼。假如让我的客户经理看见我一方面同他谈得热络、一方面又做底层中层的关系，会减弱他对我的信任感。”
瑞贝卡沉吟了下，她知道自己的话不怎么让裴如健受用，但那没办法，她可不想要竹子介入自己的地盘来。
裴如健苦笑下，很是无奈，本来他为竹子准备了条很好的销售发展路，第一步也进行得很顺利，作为第二步，有选择性地让竹子去见些客户，瑞贝卡是很好的帮助竹子成长的人选。
他不知竹子在哪方面惹瑞贝卡、让她产生反感了，他只觉得奇怪，像竹子这样谦虚谨慎到近乎谦卑的女孩，怎么会触犯到瑞贝卡这个成熟销售。
他心下为难，不愿意放弃栽培竹子这棵好苗，但问题是，总不见得由他亲自来带竹子吧，别说他没时间指导，就算他有时间，以他和客户谈话的方式，竹子是没法学到什么东西的、只会越闹越糊涂。
恰巧竹子在这时敲办公室的门，裴如健请她进来，竹子手里拿着份永通光源的购销合同，这是永通给C.B.照明的第三份采购订单，竹子给财务签字后交给裴如健归档。
裴如健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个好差事。他在位子上正襟危坐，郑重其事地叫竹子坐下来谈一谈。
“说说你拜访客户的看法。”
第五十六章 哪些人愿意给我谈
“拜访客户主要分四步。第一要知道什么人是关键角色，第二要知道他真正需要什么，第三要让客户知道我们有什么，第四是讨价还价。”竹子说了四点，而后又花了一分半时间逐条解释，加入了些现时的例子，大多是她在同瑞贝卡一起见客户时的感悟。
裴如健心想竹子进入状态倒快，一个愣没打便把问题说得一二三四清清楚楚，分析问题的能力叫人乍舌。
事实上，自打竹子开始销售工作，无论是做OTR还是跟着瑞贝卡拜访客户，天天都绷紧着根弦。因为在快睡醒时接到客户的电话是常事，从睡梦迅速进入到工作状态也必要，否则客户的问题一问三不知无论如何都是很窘的。
“你觉得同客户的交流有什么困难？”裴如健问。
竹子道：“有时候会插不上话，瑞贝卡比我懂得多太多，原来做销售真需要天南海北什么都懂。别的就没什么困难了。”
裴如健笑了，他想竹子果然还很嫩，没什么经验，所以她才没看到显而易见的困难。
他接着问竹子：“如果给你个项目，单枪匹马去见客户，你有什么想法吗？比如说你会去见客户的哪个部门，会聊些什么。”
竹子想了想，老老实实说：“这我还没什么概念，但我第一步做的是了解客户需求，知道客户的意图目的究竟是什么，这我能从两方面了解，一是公司的技术人员，一是公司的采购。”
裴如健问：“你觉得他们愿意同你谈，让你得到信息吗？”
“我觉得行。”竹子自信地说，“我觉得这两类人是最愿意同我谈的。当然，技术人员要找年轻的，这样容易产生共鸣，而公司的采购，他们接触的产品多，什么都知道些，但不精通，他们内心很渴望能多了解些。”
裴如健频频点头，他越发意识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评估一个人不能光看她的工作年限，而是要看悟性。就拿竹子说，假如这番话不是有人教，而是她自己想到的，那么她的悟性可真挺高的。
裴如健觉得对竹子这样*ART的人没必要打哑谜，于是直接说：“瑞贝卡要出大差，你接下来段时间不用跟着她做了。我有别的差事给你。”
说的人和听的人都*ART，自然不用更多的说辞。
竹子略微有点失望，因为同瑞贝卡的客户拜访让她有了挺多新感想，她觉得拜访客户的感觉不错，总是能获得些新信息，比枯燥无味的走流程收获大多了，她还盼望着能延续这美妙的感觉。
“那我接下来做什么？”她迅速转到实际的问题上。
“你和永通光源配合了三个多月，以后就负责永通光源这个经销商，帮助他们销售C.B.照明的产品。”
“啊！”竹子失声大叫，直接就伸手去搂裴如健的脖子，后者稳稳地向旁边一躲，竹子搂了个空后感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尴尬地朝裴如健笑笑，后者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第五十七章 为何需要买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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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回自己的座位上，竹子怎么都有种做梦般的感觉，她居然鬼使神差地回到裴如健的办公室。
“永通光源真的归我管了吗？”
裴如健觉得好笑，在他眼里，竹子不过是个女孩，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无论如何都不是能和他站在一个水平面上对话的女人。他点点头，不再管竹子。
确认自己终于能从繁琐的杂务中解脱出来，能有个经销商来管理，竹子高兴坏了，恨不得贴近裴如健给他个熊抱。她张开手臂，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没给出熊抱，而是折回自己的座位，从抽屉里拿了两颗哨子糖给裴如健。
哨子糖是个圆形的薄片，中间是个空心圆，曾经有段时间电视广告里频频出现的曼妥思的“有个圈的薄荷糖”，估计就是哨子糖的衍生品
裴如健惊喜地对着哨子糖看了阵，叫道：“这不是能吹出口哨的那种糖吗？”
“是啊是啊。”竹子颇有同感地点头，“请求裴总给我吹个口哨听听。”
裴如健拆了颗糖放进嘴里，随即又把糖夹在上下牙齿之间，竹子闭着眼睛听，闭了会儿没听到口哨声，重又睁开眼时看见裴如健把糖拿在手里，瞅着发呆。
“怎么吹不响呢？”
竹子说看我的，也拆了颗糖放进嘴里，一吹即响。
裴如健感慨道：“果然是年轻人，不仅工作劲头十足，而且知道怎么玩。”
竹子得到裴如健的认可，得意洋洋地说那是。她突然想到个有趣的话题：
“裴总，我做销售久了，也会变成你那种说话态度吗？”
“我的说话态度怎么了？”
“霸道、直接、不考虑别人的想法、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喜欢质疑而不是赞同。”竹子在心里说。
“做了销售，你肯定会改变很多。”裴如健拐了个弯回答。
“你也变了很多吗？”竹子趁机问。
裴如健说当然，变了好多。
“那么对女孩的看法改变了吗？”竹子狡猾地笑笑打听道。
“不许打听个人隐私。”裴如健警告道。
竹子一吐舌头：“我这可是在要求你SHARE经验，不是打听隐私。”
裴如健正色道：“不许多嘴，不过说到对待女孩，我在价值观上的确变了很多。”
竹子追问是什么。
裴如健说很多，讲不清楚。
竹子不依不饶：“不行，你得说来听听，我是女人你是男人，我是下属你是老板，作为女下属我该了解你的想法，有利于我们的相处。”
“太多了，从何说起。”裴如健摊手道。
“就说说你对女人花钱买衣服的看法吧。”
竹子觉得这个问题很典型，因为很少有女人不对漂亮衣服动心的。虽然她不曾买过两千元一件的衣服，但她也曾为了买件打折的名牌服装在大折扣的第一天排老长的队，也曾为了淘到一件三折的衣服在换季的时候逛完整条商业街，要说她不喜欢漂亮衣服，那是假的。
“我现在对女孩买衣服表示理解啊。”裴如健说，“女孩喜欢买衣服有有两个主要原因，首先这是职业的需要，像男人，一周就着两件款式相近的衣服轮换没关系，但是女人不行，既要保证职业性又要多样化，而职业装的确很贵；另个原因是，买衣服首饰是因为安全感，你买了，东西就是属于你的了，很强烈的归属感，在感情上的投入最让女人安心，不像感情，花了大精力也许没产出。”
“切！还不是平常想法。”竹子发出嘘声。
“喂！不许嘘！”裴如健阻止道，“我之前的想法可不是这样。”
“那你之前是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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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妃经纪人，是经营美人们的人生，还是经营——这整整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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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书友群：
猫窝群－38166386
天使群－35582731
喵呜凑字数
序
竹子生在W市长在江南，B市读了大学后，进入家在全球财富五百强上排名前五十的跨国公司C.B.集团工作。竹子很本份，踏踏实实地在公司里干，没打什么其它念头，两年之中，竹子分别在配电产品部门和照明产品部门工作。
C.B.集团是典型的美国公司，竹子在C.B.中呆了两年后的看法是，这个公司就是特和谐，管理层用复杂的流程控制雇员，员工被复杂的流程搞得焦头烂额，因此根本没时间搞小动作。员工之间没什么尔虞我诈，没人会因为你的工资比他高五百元而拿白眼瞪你，你的经理也不会嫉才妒能而不教你东西，反正在这类公司里，你的升迁总是很缓慢，只有跳槽才能让你的薪水大涨。
竹子做了两年，从开始的产品经理助理，做到了产品主管，虽说TITLE（头衔）变了，实际做的事情却和以前一样。
C.B.集团中的级别划分同很多外企一样。首先是根据头衔大略地分为普通员工、经理、Director，而后细分，普通员工分为六级，经理分为五级，Director分为三级，数字越大级别越高。
竹子工作两年当上主管后，等级是普通员工的第四级，月薪四千二。其时竹子二十四岁。
C.B.中，经理甚至Director多是体恤下属的，普通员工之间也不划分所谓的三六九等，你很能看见一个工作五年的资深员工同个实习生勾肩搭背。竹子觉得这样的环境好，因为她就是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人挑衅的一类女孩。
但偏偏却有无礼的人，有次竹子跟同事吃饭，一群人嘻嘻哈哈包了车去朝阳区的西迷魂阵（贵州菜系饭店），竹子一眼看见多了位不认识的男子，于是问朋友，那是谁。
朋友回答说是新来的北区销售，名叫孙永红。竹子听过就忘。
到了西迷魂阵，门一打开，孙永红见到门口站着的小姐，立马就大声嚷嚷开：“这个地方怎么感觉到了夜总会啊。”
竹子一看服务员，只不过穿得红艳一点，并没什么暴露的，她立马就对孙永红印象不好。
吃饭期间，孙永红坐在竹子左边，竹子故意不同她说话，孙永红却显得满不在乎，同全桌人聊得热乎，左右逢源。竹子努努嘴想你有什么了不起，结果对方还真有点本事，曾经是施内德电气的资深销售，在销售行业做满六年，C.B.把他请来后，给的指标是两千五百万。
竹子虽然还不喜欢他，却不敢小看他了。到吃得差不多，同桌的话多起来，孙永红问竹子的薪水是多少。
竹子老老实实回答说：“四千多吧。”
“呵呵，有点低吧。”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谈到工资，竹子的心里稍稍有点小失落，一来因为她的大学是所重点学校，同学们毕业后就多找到五千左右的工作，而她刚进C.B.时的工资才三千七；二来她觉得C.B.的薪水涨得有点慢，班级同学们在工作两年后工资加了一千多近两千，她却只加了五百元。
C.B.给普通员工的薪水低，在C.B.中已达成共识，而C.B.每年的工资制订都根据当年雇员所在国的GDP情况，竹子生不逢时，她后一届的应届生员工比她多出差不多一千。每当和同事谈到工资，竹子总忍不住吐吐苦水，同事们也很明事理地表示同情。
竹子没想到，孙永红在听了她说的话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立刻露出看不起的眼神。
“四千？你从学校毕业几年了？”他翘着二郎腿问。
竹子说：“两年了。”
“才两年啊。”孙永红晃着腿说，“工作两年，四千多，公司对你很不错啊。”
“什么？”竹子怀疑自己的耳朵，认为自己该不是听错了吧。
C.B.给普通员工的薪水少，这是行业内公认的，基本上在校园内的学生都知道，别说孙永红这样有六年多工作经验的了。竹子莫名地看看同事，后者倒像没听到孙永红说的。
孙永红把搁在筷架上歇菜的筷子随意地捏在手里，居然摆出说教的姿态：“应届生啊，什么都不懂，基本没什么用。”
竹子听了脸色立刻有点尴尬，心想孙永红怎么这样说话。
孙永红的话还没停，他像是不了解竹子的心情，说得愈发起劲：“就算过两年，学到的也很少。你们都还差得远。公司给你四千二，实在是对你很好了。”
竹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也知道自己该学的有很多，但这样说话的，无疑很不会做人。
孙永红似乎还没完：“我觉得，对像你这样的应届生新人，公司就算一分钱不给你招你进来，你也应该觉得很荣幸。”
竹子的脑袋嗡下响了，她的身体愤怒得想喷火，她的喉咙干涸得想咬人。
“才不是呢，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市场情况怎么样了…..”她想争辩，却被坐在右手的朋友一把拉住。
竹子窝火得厉害，剩下的时间里，她想勉强笑，却实在笑不出来。
她的工资已经够少，虽然是四千二，扣除税和四金后只有三千五，其中房租得去掉一千，交通和吃住占剩下的三分之一，她在每半年又会寄六七千元给家里，身边余下的实在太少。
现在国内的生活成本越来越高，竹子在B市属于异地，没有一份还算可以的工资，怎么能生存得下去？！
如今却有人说这个薪水少得应该、少得有理，看他的姿态，似乎这份薪水还不够少，还应该更少，怎么让竹子不觉到忿忿不平？！
竹子恨不得痛骂孙永红一顿，把他从自己的身边踢开，再也不看见他。
“公司招你们进来，因为你们每个人都优秀，你们并不是在二选一中脱颖而出的，而是在五个、七个竞争对手中胜出的。”在竹子进C.B.的第一天，公司的业务总监就在新员工欢迎会上对包括她在内的新员工这么说。
在孙永红的话后，竹子感觉前所未有的热血沸腾。她认为孙永红看不起她，不仅因为她是个新人，还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他才在她面前摆起老资格。
竹子有点热血沸腾，她的好胜心从没这么强过…..
就像竹子的名字冯笕竹中的第三个字那样，她清秀、她善良、她的姿色在整个公司中算是不错，但她的性格却有点弱。所以虽然受了大刺激，竹子仍旧没拿定主意是下一步怎么办。
B市是中国行政中心，在全国地图上位于北方，竹子为了拿到B市户口，很费力在学校争了几个竞赛奖，而且她的男朋友也准备在B市扎根，要让竹子下决心离开真的很难。假如留在B市，竹子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在C.B.电气的产品职位上，维持现状；二是转去做销售，无论是在C.B.还是在别的公司。
S市是竹子的第二个选择，竹子也考虑去S市做销售，那儿同为南方，同竹子的家乡W市不过一个多小时的火车车程。S市是全国经济中心，无数外资从S市涌入国内，有大把的机会，重要的是哪儿离竹子家太近。
W市是竹子的第三个选择，选择W市的唯一个原因是：那是竹子的家。
竹子拿不定主意，于是找张菁商量。
张菁是竹子的男朋友，在某个航空航天研究所担任研究员，两人的恋情维持了四年，从大学时直到现在，竹子觉得这份感情有点坚如磐石不可分割。
张菁是纯正的西北人，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念完大学后，考到了竹子所在的大学读硕士。竹子念大三时，作为勤工助学，她每周三天在图书馆三楼做科技书籍区图书管理员，张菁那时正在忙着小论文和毕业论文，隔天就在图书馆碰见竹子，竹子对他很好奇，张菁研究导航制导专业书籍，竹子就研究张菁，研究来研究去，研究出感情来了。
孙永红事件发生后，竹子就直接向张菁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准备去做销售。”
张菁一听吓了大跳：“为什么去做销售？”
“我现在的工资太少了啊。”竹子搬出自己那丁点儿工资给张菁说事儿，“你的工资也不高，况且我们俩的单位，工资增长幅度都太小了点儿。照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能买得起房子啊。”
张菁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他觉得竹子是在看不起自己，当即反对：“我不同意你去做销售。”
“为什么？”竹子的心里其实已经敲定做销售的想法了，区别是在哪儿做，张菁反对她做销售，让她格外吃惊。
张菁却稳绉绉地说：“你不适合做销售啊。”
竹子有点犯迷糊，却仍旧尊敬张菁，她问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不适合做销售呢？”
张菁仿佛认定了竹子不能做销售：“你和我印象中的销售完全不像，你不会和客户死缠硬磨，你不会讲价，你也不懂得怎么欺骗客户。总之，你的性格就是不适合做销售。”
张菁这么一说，竹子反倒冷静下来，她小心思考了下自己的欠缺后，正色向张菁发问：“坦白说，你真觉得我的性格中有缺点让我不适合做销售吗？”
张菁又被竹子的认真劲下了一跳，他清楚自己其实不懂什么叫销售，于是立刻对竹子说：“我不懂销售，但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你的性格真不适合做销售。”
说完后张菁感觉有点尴尬，于是整晚上不说话了。竹子同张菁吃完饭走路回家时，觉得格外迷茫。她再跟讨论，张菁却只是说不想让竹子做销售，别的一概不提。
竹子没办法，只能在回家后打电话给老爸求援。
冯爸爸叫冯楠，曾经是国营工厂的副厂长，曾经是国家第一批拍到美国学习的工程师之一。他在退休后宝刀不老，虽然在距离上相隔十万八千里，却总能给竹子些启发。
“我想去做销售，老爸。”竹子对冯楠说。
冯楠没给结论先发问：“做销售很苦，这苦是没做销售的人想象不到的，你能承受吗？”
竹子坚定地说可以。
冯楠又说：“如果你做销售，一定要在跨国企业做销售，跨国企业的销售更适合女孩子，你能做到吗？”
竹子也说可以：“现在的C.B.集团就有很多机会。”
“那很好。”冯楠平稳地说，“假如你要做销售，还是来S市吧，那里距离家里近，做销售实在太苦，没个安稳的后盾不行。”
竹子想想张菁，心说这个死硬派一定不允许她去S市，于是告诉冯楠：“爸，这个等等再说吧。”
竹子觅了一个月，在公司内部觅了个空缺：特种光源全国销售代表，给个中国老板戴查韦汇报，BASE在B市。
戴查韦手下带二十个人，成天忙得不可开交，没空管教竹子。每次竹子有意识地找他，他就给竹子安排个地区，告诉竹子去这块地区做做看。
经理的人很NICE，只是没时间管竹子而已，竹子向他提出要求的那天，经理立马给了她些指导，并且给了她第一个ASSIGNMENT（工作安排）－－－－－辽阳。
那日正好是竹子二十四岁生日。
刚开始的两个月里，竹子觉得自己真有点碌碌无为，头一个两星期，销售戴查韦安排竹子去辽阳，竹子在辽阳呆了一个星期，回来后告诉戴查韦：“辽阳市场很大，可是没生意…..”
戴查韦笑笑没说什么，又安排竹子去青岛，竹子到青岛呆了两个星期后，回来又无奈对戴查韦说：“戴查韦，青岛的市场很不错，但也没生意。”
戴查韦又是笑笑，问竹子每到个城市是怎么做的，竹子告诉戴查韦：
“我每次去你布置的城市前，会先在B市做好准备工作。”
戴查韦好奇地问：“你会做哪些准备工作？”
竹子回答戴查韦，她会在B市花费大约两天时间，通过网络上的资源查询目标地的公司，而后根据号码一家家打过去约定会面时间，大约打通了一百家后，就会停止联络，第二天启程。
比如去青岛前，她会根据网络上的资料找到一百多家潜在客户，尔后去青岛，一一和那些客户见面。
“一百多家客户，你会见多久？”戴查韦又问。
“大约一天十家，两个星期差不多全拜访完。”竹子说完，又担心地问了句，“我觉得这有点像扫大街，可是我没办法，手上没一点资源。”
“这是正常的。”戴查韦却很有意味地盯着竹子说，“我们当年也是这么做的。”
竹子很好奇当年是什么时候，“这么做的”又是怎么做的。
戴查韦于是告诉竹子，他刚开始做销售是在95年，当时他效力的公司刚进中国，没一点客户资源，他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以下几种：
第一种方法是，到目标地比如重庆、常熟那儿买本电话本，然后返回B市，根据电话本上的打过去约客户，约到一百多家后停下，乘火车去重庆或常熟，一家家客户拜访，大约一个月后完成拜访回到B市，继续根据电话本上的号码打。当时互联网不发达，根据电话打是最有效的方法。
“事实上大客户的电话都在电话本里，就看你是不是能找到。”戴查韦很自信地告诉竹子。
第二种方法是，到那些商业楼里，照着底楼的公司牌，看准了哪家公司有潜力就走进去。
竹子从戴查韦的话里得到了信心，至少自己走过的路是戴查韦曾经走过的，戴查韦也同样有打电话扫街的过程，况且她拜访客户的速度似乎比戴查韦还要快一些，戴查韦两周拜访五十家，她两周能拜访一百家，看似更有效率。
戴查韦的第三个ASSIGNMENT是让竹子去淄博，竹子花了更多精力和时间，最后仍然不得不垂头丧气回到办公室告诉戴查韦：
“淄博市场还是很大，可仍旧没生意。”
竹子以为戴查韦会看不起她，因为在四个月里，她一个客户没谈下，一个灯泡没卖出去，甚至连她自己都有点灰心丧气。
没想到戴查韦却很安慰竹子地说：“接着你去S市吧。”
竹子担心地问S市很多行业，很多区域，该着重做哪个方面。
戴查韦说了句很让竹子震惊的话：去S市的P区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竹子看过报纸，知道S市的发展很大，浦西区浦东区的发展都很好，唯独P区是赤裸裸的待发展地块，据说在P区除了荒草什么也看不到…..
竹子乘飞机到S市，如她所料，在长江入海口处、长江三角洲上的这个城市很繁华很璀璨，竹子光走在大街上就能看见大把的机会，但是没用，因为经理让他做P区，那就意味着别的区的生意她不能碰，兴许公司里有别的销售做上了。
虽说S市的位置很黄金，但竹子搜索网络后，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S市P区的招商引资信息，或许是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那些开发有一定基础的地块上。竹子向S市当地人打听，得到的信息也都是：P区就是块荒地。
竹子不敢把这个答案带回去交给经理，因为她已经跑过三个地方、连续四个月没有一笔消息了，她不知道别的销售是不是也这样四个月没生意，反正她认为自己很失败。
她叫了出租车到P区，出租车停在段土路上不愿往前开了，竹子于是下来漫无目的走。
平路上的石子有点磕脚，竹子觉得这跟自己参观过的破旧的、工人工资在九百的、地上到处是玻璃渣的灯泡厂差不多。竹子穿的软底鞋，走在废墟路上，顿时很有点受罪。
走了大约两公里后，竹子眼前一亮。
她看到平地废墟上竖起来的一块牌。
她立马就兴奋起来，回到酒店时她虽然极疲累，但心情无比得好。
莱恩.俾斯麦是易郎达公司中国区市场开发经理，易郎达是家在欧洲著名的灯具生产企业。莱恩先生奉总公司总裁的调配来中国做BD（BUSINESSDEVELOPMENT，业务拓展），寻找与国内公司合作或是单独建厂的机会。
经过实地勘察和分析后，莱恩先生觉得独立建厂、利用中国市场的廉价劳动力做灯具生产再供中国市场或出口回欧洲的提案最具吸引力，他通过国内的办事员办妥了前期事宜，坐等破土动工。
这段时间里，他总去衡山路特定的两家酒吧逛，意大利老乡开的餐厅的座椅都被他坐烂了。百无聊赖时有人打手机，莱恩莫名地接起来，一刻钟后莱恩在离住处不远的咖啡厅见到了约他见面的女孩。
竹子今天的发型是做过专门处理的，烫弄得特别有层次立体感，专业和成熟是莱恩先生对她的第一印象。莱恩很快打开话匣子，他发现女孩的英文很不错。
“你怎么找到我的？”莱恩先生很好奇竹子怎么找上他，因为他在中国举目无亲，唯一一个相熟的国内办事员也在替莱恩先生办妥手续后华丽丽地去了美国，他实在想不通面前的可爱女孩怎么找到他。
莱恩先生还惊讶地问：“我还只是刚来S市，连厂房都没建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公司。”
竹子用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告诉莱恩：“我代表的公司是跨国大企业，在全球都有生意，美洲欧洲和亚洲，易郎达也是大公司，欧洲的市场最好，其次是美国，所以我时刻关注贵公司的动向，知道您来公司也是前几天的事情，我觉得已经太晚了，您的手机号码我是从您的欧洲总部获得的。”
刚来中国的老外毕竟单纯，莱恩先生没分析下竹子的话就相信了。
竹子心中在苦笑说：“我也没办法，整个就是一大块平地，我能看到的只是平地上竖着的一块易郎达的牌。”
莱恩先生很诚恳和实在。由于他是竹子第一个深度接触的老外，因此在之后的很长段时间里，竹子一度以为所有老外都像他那么诚恳和实在。
莱恩先生问竹子是不是住在S市的，竹子说不是。莱恩先生就有点失望，他接着告诉竹子，S市P区的厂要在一年后才建起来，要谈灯泡的OEM（指ORIGINALEQUIPMENTMANUFACTURE）就等到一年后再来吧。
竹子表面上说好，但在接下来的四个月里，她每个月都会摆出几天专程从B市飞S市，陪莱恩聊天解闷。她发现莱恩先生真的很无聊，不仅无聊而且可怜，一个人在异地举目无亲，由于语言不通，连生活都有些问题。
竹子的流利英语在这时派上了用处，她给莱恩解决生活困难，告诉莱恩怎么在个典型江南城市里生活得有滋有味。
莱恩也没让竹子吃亏，五十岁的他有丰富的行业经验，老外不像中国人喜欢跳槽，莱恩这二十多年的职场生涯总共就为两家公司服务过，三十五岁前做销售、三十五岁后做市场开发，他的经验丰富得竹子想象不来。
莱恩先生是意大利人，但他会说英语，语法也极其地道。竹子教莱恩乡土人情时偶尔教他些中文。每次莱恩都忍不住赞叹中文的博大精深，竹子问为什么。
莱恩先生回答说：“你学英文这么快，每天能掌握二三十个新词汇，我学中文这么慢，一天十个生词都学不会。”
竹子乐坏了，莱恩用这种逻辑推演得出中华文化和中华语言的博大精深倒也不离谱。但竹子也没忽略英文的些精髓，有时英文表达力没中文这么强，有时英文却很简单明了，竹子觉得WANT和NEED这两个词就格外贴切。
WANT的意思是想要，由心而发想得到。
NEED的意思是需要，对某样东西有需求。
两个词的意思完全不同，但偏偏这两个词很重要。因为人们并不一定会去购买他们需要的东西，但大部分人却会购买他们需要得到的东西。
竹子觉得，这就像女孩子们，明明在衣橱里挂了几十件衣服，其中的百分之八十一年只穿一次，但每一次上街仍然会买下看中的好款式。还有逛超市的计划原本是买促销牛奶，不过促销牛奶没了所以没买成，却买了巧克力果冻雪糕一堆闲食。
而如果是某件东西是需要，那么购买者大都会衡量经济能力后量力而行，但如果你对某件东西是希望得到，那么你即使没钱了，也会设法购买，用别的方式，比如信用卡、借贷等。
竹子把自己的见解给莱恩先生解释了遍，莱恩先生很有心得地说：“那可不一定。在我们国家很多小孩很聪明，他们明明是WANT某样东西，比如玩具，但他们会对我们父母说，他们是NEED那样东西，于是我们就会为他们购买，买了后才发觉被骗了。”
莱恩先生慈和地哈哈大笑，说他拿孩子没办法。
竹子却不解地问莱恩：“小孩怎么能骗人，你们不教育小孩子要诚信吗？”
莱恩开朗地笑：“只要不是太过分，忽略也就算了。”
竹子也轻松笑说：“这么放松啊！易郎达难道没有诚信协议吗？”
“有诚信协议。”莱恩先生说，“但我相信就算没诚信协议，所有的欧洲企业都会遵守诚信协议。”
竹子立马觉得有怀疑，因为她所在的C.B.集团有诚信协议，协议最基本的是不能同客户去夜总会也不能送客户超过两百人民币的礼物，但就算有协议，据竹子了解，几乎所有销售都不管诚信协议地进行销售行为。竹子于是不相信莱恩的话并且问他为什么。
“等你有了一定的销售年资就知道了。”莱恩没看不起竹子的意思，只是凭自己的经验告诉她事实，“让你不得不违反诚信协议的企业都靠不住。”
两年之内，竹子没想透这话的意思。
而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件让竹子很头疼的事情：戴查韦走了，临走时带走了团队的另外两个人，唯独剩下竹子一个人，正在S市的竹子慌了神，恨不得立马就飞回B市去。
竹子首先给戴查韦挂去电话，问他为什么要走，戴查韦开门见山就对竹子说：
“竹子你也别做了，跟我一起走吧。”
竹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戴查韦为什么这么说。
“竹子，你是个努力的SALES，你比任何销售都更努力也愿意吃苦。”戴查韦很具煽动性地说，“但C.B.的经营状况很有问题，两三年内肯定会有大的变故。”
竹子听不明白，她只是个新人，两年工作经验，她知道就算公司在一年内发生变故，对她影响也不大，毕竟她这个级别是最好跳槽找工作的。两三年对她来说太久远，根本就来不及考虑这么长久以后的事情。
戴查韦又说：“竹子，你刚做销售没多久，你没有大项目整个运作的经验，你也缺乏同客户长期关系的经验，所以你不清楚对客户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事实上，对客户来说，供应商的稳定很重要，如果被客户得知供应商内部总出变化，怎么能让他们相信供应商能按质按时供货呢？”
这话让竹子有点动心了。但戴查韦却很恰到好处地打住了，给竹子留下了个大尾巴。
挂了电话后，竹子对戴查韦的话始终耿耿于怀。莱恩看到了竹子的心不在焉，问竹子发生了什么。
竹子说：“莱恩，很遗憾，我老板走了，可能会来新老板，可能会结构调动，我也不清楚，以后我是不是还有机会负责你的业务。”
竹子心事重重问莱恩：“莱恩我很想做你的生意，但也许没机会了。”
莱恩很不理解竹子的想法，于是便问：“怎么会没机会呢？你不是也没跳槽吗？”
竹子想到戴查韦的话，心里一慌对莱恩说：“也许我过不了多久也会离开现在的公司了，究竟去哪个行业还不确定。”
莱恩被竹子的话闹得糊涂，他摊着手问竹子：“JESSICA，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疯了吗？在我们国家，C.B.是大公司，没人会想从C.B.跳槽出去的。你为什么要跳槽呢？是因为公司给你减薪了？还是公司对你有了歧视性举动。”
“没有减薪，也没有歧视我。”竹子说。
“那你为什么会有离开的想法呢？这太疯狂了，我不理解。你现在刚开始工作两年，即使你跳槽了也不过做和现在差不多的工作，你的积累还不够，你还有很多要学，为什么就想到要跳槽呢？”
竹子接着一问：“莱恩，你这样说的确没错，但是，如果公司出现了问题，我们没工作了，那怎么办？”
“公司就算出现问题，也不会不考虑员工的。”莱恩说，“这就是为什么在我的国家，很多员工都会在一个公司呆十年二十年，有的甚至一辈子。”
竹子只能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告诉莱恩：“这是在中国，在中国跳槽是平常的事情。况且一些在国外很厉害的跨国公司，在中国并不成功，经常做结构调整，妨碍了员工的发展。”
“竹子我还是不明白。”莱恩很滑稽地耸耸肩，“究竟是因为员工频繁跳槽导致了公司的不稳定，还是因为公司的不稳定导致了员工的频繁跳槽？”
“JESSICA，在我们的国家，像你这样年龄的雇员，正是表现员工对企业忠诚度的时候。”莱恩最后说。
莱恩的话让竹子感触很深，竹子甚至感觉脸红，觉得自己的职场价值观不正确。
之后，戴查韦打过两次电话给竹子，挖她跳槽，竹子不为所动。
果然在两个月后，亚太决策层宣布特种光源销售部门解散，本来归属在特种光源销售范畴的产品，分别打散归入到各个区域里，竹子没了老板。考虑到竹子在加入销售部门后七个月没做一张单，人力资源部的蒋晓燕给了她两个建议，一是回到她擅长的产品部门，二是继续做销售，但职位的地点在S市，这是唯一的空缺。
竹子当即决定S市，她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也太想做销售了。
竹子从S市回B市前，首先去了趟W市，到家里找父亲谈了话，冯楠对女儿的选择表示支持，并对竹子说：“你的确该趁着年轻时多走走，多了解这个社会。”
竹子反问：“你不担心吗？如果我BASE在S市做销售，很可能我连回家的时间也没有了。”
冯楠一点也不意外，他对竹子说他都知道：“销售可不是容易做的，无论是你管一个城市还是一个大区，”
竹子很感动，觉得有个这么了解自己和支持自己的父亲真幸运。
“你的男朋友支持你的这个决定吗？”冯楠又问。
竹子说：“还没同他沟通过，最近我忙他也忙。”
“多跟他谈谈。”冯楠提醒道，“男朋友的意见很重要。”
竹子答应着，心里暗暗思忖，假如张菁能有冯楠一半理解她就好了。她回到B市后，同样在第一时间约出了张菁，对他说明自己的决定，张菁果然很不满。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同我商量？”他很无礼地责问竹子。
竹子在张菁面前向来好脾气，照旧和颜悦色同他讲道理：“我也没办法啊，谁叫我们公司结构调整呢？假如没有结构的调整，我不还好好地BASE在B市做销售吗？况且去S市做段时间也不是坏事，至少可以多了解些别的城市的情况吧。”
“可是你怎么会想到要去S市呢？我们都在B市生活了这么久，早就应该习惯了B市的生活，为什么会想要去S市工作呢？S市有什么好的呢？”张菁不依不饶地丢给了竹子一堆问题。
“S市的经济发展快啊，机会也多。”竹子辩道。
“B市的机会也多啊。”张菁说，“而且B市的发展比S市只快不慢。”
“S市是贸易中心城市，B是是政治中心，S市的项目更多啊。”竹子说。
“政治中心同样有很多项目啊，何况零八年有奥运会，那是吸引无数人的大投资。”张菁反驳。
“可S市有市博会啊，同样有很多建设采购项目机会。”竹子刚说出口，突然之间哑巴了，因为S市的市博会是在二零一零年，距离现在太远了，她无意中把把自己想长时间留在S市的心声透露了出来。
张菁没生气也没发怒，只是不说一句话地对着竹子看。
张菁是个敏感的人，竹子觉得张菁肯定察觉到了那个意思。
“还有什么理由吗？选择S市而不是B市？”张菁过了很久才问。
竹子没法回答，她也没法讲出相对于B市，S市究竟有什么优点。可能S市距离家近一些，但仅仅这个没法解释竹子强烈想去S市工作的愿望。她只感觉S市像块磁石，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但她不能明确这吸引力是什么。B市的空气干燥，到了十月份时会有大风沙天，竹子对风沙天始终不能适应，但这也不能成为她离开B市去S市的强有力依据，因为S市属江南，江南的梅雨天无穷无尽，竹子也讨厌。
竹子沮丧，不知道怎么能把问题同张菁说明，恰巧这时公司给新入职销售安排了销售培训，竹子旁听了培训，培训讲师把人的性格分为四种，分别是分析型、友善型、控制型和影响型。竹子做了测试，她的性格是友善型的。
讲师又教了怎么对应不同类型的客户、同事或者是朋友，使用不同的方法进行沟通。比如同分析型的客户沟通，你举个强有力的例子给他，比煽动型和控制型的话更有用。
竹子给张菁做了这个测试，测试显示他是分析型的。
竹子于是用课上的知识来说服张菁。
竹子重新同张菁谈：“张菁，我真的很想做销售，况且这不仅是我的心理需求，也能满足我的物质需求。我们不得结婚吗？结婚不仅要买房子，还要准备给宝宝的奶粉钱，不知道你算过没，假如我们明年年底结婚，那么大后年能有宝宝，那时候宝宝的奶粉要多贵？一桶要好几百元了吧。那时你的工资肯定会涨不少，但我的工资呢？假如我总在产品部门做，我的工资一定涨得不快，况且我怀孕了休息，竞争力一定小很多，我得为那时做准备。”
比起上次，张菁有点服气，竹子认为是奶粉钱的警告起了作用。
“既然做销售势在必行，那么接着就是选择做销售的地点。”竹子接着分析，“我们公司有个销售，也是年轻销售，在B市做了两年多，没好的表现，转去S市做了一年，立马就成了东区的TOPSALES。B市隶属于北区，北区所有生意好的地区，都已经被北区那些销售分完了，剩下的都是不大出单的地区，我想这就是那位销售在北区不容易出单的原因。S市在东区，东区销售少，没法照顾到所有有生意的地方，所以我一个新人去了会有更多机会。”
张菁听了有点儿不为所动，兴许是觉得竹子的分析不到位。
竹子便拿出易郎达的例子给张菁说：“就拿我在S市P区的生意说，那里还是一栋厂房都没有的平地，但却是S市发展的重点地块，未来有很多公司厂房会建在那里，机会就起来了。在S市P区，我至少有一单是稳的，这单的采购意向约在大半年后，一年三百多万，假如我被划在了北区了就没法做，假如我在东区，这单就一定是我的。”
竹子信心十足地挺了挺腰，表现出志在必得的模样。
张菁还不相信地问了句：“你真搞定了这么大的单？”
“当然！”竹子兴奋地说，“老外可跟我在一起呆了好几个月，他来中国举目无亲，身边就我一个英文讲得好些的，产品价值加上关系，这单不会旁落。”
“一个老外和你成天候在一起？”张菁不满地嘟囔了句。
“你想哪儿去了。”竹子叫道，“他可五十多岁了，那是我职场上的导师。”
张菁支吾了两句没再说。
竹子又说：“B市是行政中心，关系错综复杂，假如是在B市做销售，没有关系不行，我却偏偏没半点关系。S市就不同，我们C.B.的策略是由北向南，S市属于刚刚照顾到的地方，那里的势力划分还不明确，我还有很大机会，况且S市是金贸中心，在那做生意，关系当然也重要，但价值占的比重也大。”
竹子一口气说完，她从没做过这么长的演讲。讲完后竹子松口气，看着张菁的反应。
“好吧，你去吧。”张菁想了想说。
竹子怎么都觉得他的语气有点怪，但竹子也没多想，就当是她已经借助性格分类模型说服了张菁。
离开B市前一周，竹子在自己的住处艰难地打包，整理出的杂物总共有八个大箱，她心疼地惦记自己在B市六年存下的心爱万物，挣扎着是不是要把它们寄到S市去。
“全都搁到我那儿去吧。”张菁说。
竹子犹豫了下，还是把所有存物分成两份，一份不常用的搁在张菁家里，另一份心爱的寄回到W市她的家去，说要永远留存。
去S市前一刻，莱恩特地打电话给竹子，告诉竹子他得回国一段时间，给老板做阶段汇报，并筹备在S市建厂的最后事宜，四个月后回来。
“说不定还会久一些。”莱恩说，“因为九月是我们的休假期，所有人都不工作。”
竹子没法保持平静心态，哀怨地给莱恩说：“变化真大，怎么你也要走了。我真怕生意出了变数。”
“不过我仍为交了你这个朋友感到高兴。”她又加了句。
莱恩安慰竹子：“竹子你放心吧，只要你还在这个行业里，我这单就是你的了，这是你命中注定的一单。”
命中注定用莱恩的话说是“DESTINED”，竹子觉得形象。
竹子正式离开呆了六年的B市，把大本营换到S市，她的销售路这时才真正开始，之前的六个多月只不过是培训而已。
用竹子的话说，那是丰盛人生大餐的头盘前菜。
临走前她在B市的季诺同张菁吃了顿饭，坐在雅座区的沙发上，雅座区的沙发背高到能把交谈者完全挡住，环境非常私密，两人吃的是情侣套餐，竹子多要了份甜点和咖啡。餐厅中反复播放的是翻唱情歌。整个B市的季诺里，只有这家有翻唱情歌的原版播放，那是招牌，竹子最喜欢的歌是那首LOVEISONLYJUSTADREAM，后来被刘德华翻唱，歌名是一起走过的日子。
竹子从B市去S市BASE，顺道回自己的家。公司不报销非休假时间的回家费用，所以竹子订了软卧而不是机票，T字头。
一个软卧包厢里有两个人，除了竹子还有个二十八九岁的男人，身高一米七十八左右，聪明的长脸，身体挺结识，不是一吹就倒的文弱书生，穿舒适的软底皮鞋，身上随便套了件格子衬衫，健壮的背影看着有点坏。
男人看了竹子一眼，立马说：“你精神真好，充满斗志的一副气派。”
竹子给了个微笑，告诉对方：“我是做销售的，我叫冯笕竹。”
男人也回道：“我也做过销售，我是裴如健。”
竹子没在意裴如健说的那句“我也是销售”，在她看来挂羊头卖狗肉的太多，开小店卖雪糕的也叫自己销售、卖发动机飞机的也叫自己做销售，实在不能清楚哪些是真正的销售。
她从包里拿出“猫猫的白领生活”看得津津有味，裴如健问她看的是什么书，竹子把书脊亮给他，裴如健笑笑说：
“这本书的作者是擅长的是市场和产品，并不擅长销售，也许只做过不长的销售体验。”
竹子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专擅长市场和产品，怎么能写得这么细节呢？”裴如健说。
他又说：“如果不是不擅长销售，怎么会把销售环节如此简单地一笔带过呢？”
两人聊开来后，竹子兴趣盎然，她发现裴如健也是友善型的，因为双方聊得开心没隔阂，她把关于人性格分类的方法给裴如健说了，裴如健神秘地笑了笑。
“我是所有类型。”他说，“我的自然风格是分析型，尔后在我刚开始做销售时，我想我的顺应风格变成了友善型，四年前我做了测试，那时我的性格是影响型，半年前我又做了次，我的性格变成了控制型。”
自然风格指的是天生的性格类型，顺应风格指的是对应人和环境反映出的性格类型。
“啊，明白了。”竹子发现新大陆般地说，“你在过去一定至少做过三个以上的不同职位，比如最初做的是协调类的工作、而后做的是销售或市场推广类的工作，现在做的是偏管理类的工作。”
裴如健一愣，变了脸色，接着开玩笑说你的领悟能力真强。竹子哈哈说谢谢。
竹子又问裴如健，自己看上去是不是块做销售的料，裴如健有点神秘兮兮地告诉竹子，这很难说。他说竹子看上去很稳，也许更适合做一个产品经理，但现在的市场更需要多样性的销售人才。
“做销售并不是只有能侃的人才行，重要的是让客户觉得你可靠。”
“能侃当然也很重要，很多客户就像一个壶，你得有技巧地掏，才能从里面掏出内容来。”他又补充道。
竹子再次大笑，她觉得裴如健的比喻很生动形象，联想到裴如健本身，也一定是个有趣味的人。
竹子同裴如健说话多了，方便面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早就软绵绵烂糊了，汤也冷了。竹子于是按了门上的服务铃找列车员来换水，过了两分钟开门进来个列车员，问竹子有什么需要她做的，竹子说麻烦你给我换点热水。
列车员走过来拿起保温瓶，见保温瓶里还有大半瓶的水，便问竹子说：“这里面不是有水吗？”
竹子说热水瓶里水的温度有点低。
列车服务员翻眼皮看看竹子，生硬地说了句：“现在的热水都是这个温度，得到下个站才有开水。”
竹子“噢”了声，就着冷汤继续吃面。
裴如健眯着眼睛看竹子：“你一定做销售不久。”
“多长时间算久呢？”竹子问。
“通常来说，做销售一年入门、两年到三年在初级阶段、四年到六年算资深，六年以后看你的天赋。”裴如健有板有眼地说，“悟性好，能缩短些时间。”
竹子感觉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做销售不久呢？”
“因为你连质疑也不会。”裴如健说，“那可是做销售的第一要责。”
裴如健接着举了个例子。
他说自己曾干过段时间的电话销售，推销的产品是信友公司的ERP财务软件，电话销售的境况比扫大街式的挨家挨户推销好不了多少。根据展会、研讨会上收集到的名片和电话黄页上的号码一个个打过去，少不了受别人的冷言冷语。
“通常打过去的第一关是对方公司的前台，你问对方公司前台用的是什么财务软件，有没有兴趣更换信友公司的软件，对方当然会直接不会理睬你，很多会直接回给你一句‘我们没兴趣更换财务软件。’”裴如健说。
竹子说当然不能相信前台说的：“要打电话到有效负责人那儿，才能得到有效的信息。”
“那么应该从哪儿获得信息呢？”裴如健问。
“应该从公司的IT、或者公司的采购获得信息吧。”竹子说。
“那么如果公司的IT或者采购告诉你，他们公司不准备换新的财务管理软件，你该怎么办呢？”裴如健又问。
竹子想了想觉得自己兴许就此作罢了，她隐隐感到裴如健说她是新转行的销售多半是这个原因，于是虚心向裴如健请教，如果是他会怎么办。
裴如健于是告诉竹子他是怎么做的：
“我会直接在网络上查这个公司的招聘信息，通常来说招聘广告上会留下公司人力资源经理或助理的邮箱，大多数邮箱名是是人力资源经理的名字或是名字缩写，至少能通过招聘信息知道对方人事部里有位某某先生或是某某小姐，尔后打电话到公司前台，告诉前台我找人事部的某先生或是小姐，前台八成会给我转接。”
竹子听得入神。
“当我能和人力资源说上话后，我就会投其所好地问她是不是紧缺这方面的人才，当然我挑选的都是些需要招IT或是软件的职位的公司，对方急于找到适合的人，会对我很感兴趣，我接着就可以从侧面打听他们公司财务软件的使用情况，人力资源经理通常是不会防备的。”
“当从侧面了解了情况后，我才会去找他们公司的IT经理或是采购经理，比没头苍蝇一样直接去问有效得多。”
竹子不禁佩服裴如健，说：“你是金牌销售吧，金牌销售是不是都像你这样的很懂得销售技巧和说话技巧？”
裴如健呵呵笑道：“钻营技巧是初级销售常做的，一个销售做到后来要想成功，依靠的不仅仅钻营说话技巧。”
竹子吐了吐舌头，裴如健的形象在她心里愈发深不可测，就好像独孤九剑那样重剑无锋大巧不攻，又有点少林扫地僧那样朴实无华内涵精粹。
“做销售心态很重要。”裴如健说，“因为你在百分之九十的时候得到的是客户的拒绝，无论是大项目还是小客户，客户会以各种方式拒绝你，或者把他的想法和理念强加到你的身上。在这些情况下，拥有一个善于质疑的精神很重要。”
竹子向裴如健请教什么叫质疑的心态。
裴如健举了好些个例子。
比如说你把一个二手房推销给买房人，对方很想买但是想压价，他会用各种方法来迫使你降低价格，比如他会说另一个房产中介那里，几乎相同的地段房型，价格比你的低百分之二十。你不能说“好吧，既然这样我给你降百分之十”，那样的话你就中了对方的圈套，就失败了。相反你必须去想，对方说的究竟是事实还是编造的，如果是事实，那么为什么另一个中介那里的价格低，是由于房屋质量不好还是别的问题。
又比如你在一个大项目中寻找一个关键客户，你约他吃饭，他告诉你没空，你不能直接回答“好吧，那么下次再约吧”，你得判断他是在推托还是真的没空。然后你需要思考他推脱你怎么应对，他真的没空又是为什么。
还比如你推销一份保险给客人，客人说他不需要保险，那你就必须分析，他是对保险抵触、还是不了解保险、抑或是今天很忙没空交谈，等等。
最后裴如健举例说：“就像你刚才向列车员要求开水，列车员告诉你没开水，难道你就没想过，她是不是在敷衍你呢？”
竹子说没想过。
裴如健说：“列车上很少会提供不出开水，莫说保温桶里的热水会保持在八十度以上好几个小时，在每个停靠站上还会补充足够量的开水。刚才的列车员脸色不大好看，兴许是刚和她的同事闹了别扭，所以不愿意给你服务了。”
“看起来，我是被列车员忽悠了。”竹子悻悻地说。
“做个好销售，你不得不勤思考，”
“天哪，那可就太累了。”竹子感叹说，“总是想着别人是不是在骗你，想着是不是去纠正别人，那日子就别过了。”
“做不到这点，你就别想做个好销售，即使你做了销售，你也不过是客户、同事和老板手里摆弄的棋子而已。”裴如健严肃说。
“这是习惯。”裴如健又说，“有些人生来就会质疑，有的人生来只会服从，如果你学不会质疑而只会服从，那你绝不可能是个成功的销售。甚至你在别的职位上也只会碌碌无为。”
竹子衬衫想了想自己的实际情况，沮丧对裴如健说，她勤于思考，可她不善于质疑。
“那你还是趁早别做销售了。”裴如健说，“没有个质疑的心态，你在销售行业会寸步难行，你会处处碰壁，你会觉得很无聊。”
竹子说才不会无聊，她又补了一句说：“给我做任何工作，都不会觉得无聊。”
裴如健说那可奇了，他从没看到过这样的人。
“我的职场宗旨是，每天都不犯错误，那么这一天就是成功的。因为我很少犯错误，所以我每天都过得很愉快，也会觉得有趣味。”竹子说。
裴如健不信地摇头，这种反应态度让竹子感觉不舒服。
“你不信吗？”竹子反问。
“不信。”裴如健说，“如果你是抱着这种心态的，那何必到竞争激烈的跨国公司工作，又为什么要做销售。”
“那你还不如找一个安稳的国企，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很惬意。”
竹子挑着眉毛说那可不一样：“跨国企业里有很多机会，是国企不能比的。”
裴如健带嘲讽地回应道：“你的职场金律是每天不犯错，用这种心态工作，怎么能赢得机会？”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竹子冷言反驳。
她又说：“当你的不犯错的工作在公司内形成口碑，机会自然而然就会找上你。”
裴如健这下没有反驳。
竹子则继续把自己的精神灌输给裴如健听：“机会来了我会紧紧抓住，而机会通常意味着更有难度的任务，更大的工作量，更负责的人际关系处理。”
“我仍旧秉持宗旨，每天都不犯错，那么当更难的任务被我攻克后，更大的机会会找上门来，我就能再进一步。”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她再次重申，“任你波涛壮志，如果平时马马虎虎，对手头的工作趣味索然，上级怎么相信你？怎么敢把机会给你？”
“所以，要想在职场上做出成绩，最重要的是恪守我说的那条，每天都尽力不犯错。”竹子标榜专利般地把“我”字凸显得格外浓墨重彩。
“你这是守株待兔论。”待到竹子说完后，裴如健仍然毫不客气发表自己的观点。
“不过是创新的、有基础的、引发实效的守株待兔论。”他随后做注释道。
竹子的脸色刚变，就听到了裴如健给“守株待兔论”下的定语，心里倒也颇为痛快。
“你的头脑很清晰，你也很*ART，如果有足够的机会给你，你也许就会成功的。”裴如健诚恳地对竹子说，“如果你能主动寻找机会，那你一定会成功。”
竹子睁大眼睛无辜地看裴如健：“我可不是习惯主动出击的人。”
火车到S市，竹子独立地拽着所有的行李下车，口袋里揣着裴如健的名片。
C.B.集团有四大业务集团，分别是，在全国的市场分四个大区，分别是北区、东区、南区和西区，照明光源设备东大区的销售经理叫王荣华。王荣华带整个东区团队，团队里有十多人，分区域销售、经销商代理和大客户销售。
兴许是因为竹子在特种光源团队的表现不好，八个月没有一单，王荣华不很看得起她，于是给她安排的第一个工作职责是负责管理全国沃尔玛超市的供货。
这个职位的名称，应该是ountSales。
竹子问这个职位的职责是什么，王荣华在邮件里写了个KEYRESPONSIBILITY给她。
一，关注和调查竞争对手的促销策略和促销方案。
二，了解目标消费者的购买心态和行为。
三，根据以上两点的分析结论，制定促销计划与促销管理制度。
四，促销工作的执行和监督，促销期后的效果统计和总结，审阅促销报告报表。
五，培训并监督促销员，统计并在月底支付工资给促销员，计算促销员加班时间。
六，巩固和加深同超市管理层的关系，经常性约见拜访超市管理人员。
竹子迅速回封邮件说老板你说得复杂了，我概括了下总共三点：
一是按时给超市供货，解决超市的抱怨和责难，协调同超市主管的关系。
二是同超市的催款结账，每月要同财务把数目结清。
三是策划和管理在超市的促销活动，安排促销员、制定促销计划等。
王荣华哈哈一笑没说什么。王荣华今年三十五岁，在四个不同的公司有过销售经历，经历得多看得也多，但他没见过像竹子这样第一天见面就顶撞经理的。
“经理，假如我把超市这块做得好，你可要给我加任务做别的哦。”竹子求承诺般地说。
王荣华没立刻回答，想了想又说：“只要你把超市的工作打理好了还有余力，我一定给你安排新的SCOPE（工作范围）。”
看着竹子立马变得心驰神往的样子，老道的王荣华有点从心里看不起她，觉得她没实力还浮夸。
“这几天你先找个地方住下吧，下周一正式上班。”
竹子应了声，向自己的经理告辞，出办公室时，她碰见了杰西卡。
第二部分 从不适应到驾驭 第五十八章 为何需要买衣服（下）
谈到自己四五年前的价值观，裴如健来劲了：“我在四五年前，不仅不理解女孩买衣服的原因，而且反对，而且深恶痛绝。”
“为什么？”同别的女孩一样，竹子一逢到八卦就精神百倍。
“我觉得女人对衣服的看法很有问题，你们宁可饿着，也要把钱省下来买名牌的衣服。但在我看来，在名品店里标价两千一件的新品时装，其实最多只值五十元。我觉得女人的价值观真奇怪。”像是嫌说得还不够，裴如健撇着嘴加了句，“女人真奇怪，不使吗？”
“你才奇怪。”竹子端详裴如健，认为他反常。
裴如健继续说：“很多女孩的确不懂两千元的衣服和五十元的衣服的区别，只看价格，盲目认为两千元的衣服就是比五十元的衣服好，我觉得很不适应，我不能认同这种价值观。”
他注释说：“假如花多的钱买的是雨天穿的冲锋衣，那我完全能接受，因为衣服至少能防水；如果买的是防弹衣，那么再贵也没问题。我不能忍受的是，她们买回的是一撕就破的材质，根本没有价值可言。我说的就是这种价值观上的差异。”
“哈哈？”竹子笑道，“既然你不认同这种价值观，那如果未来你的妻子告诉你，她想买件两千的衣服，你会怎么做？你总不见得同她离婚吧。”
“我不，当然不离婚。”裴如健说。
“那你会买了？”
“不，当然不买。”裴如健说话像开机关枪，闹得竹子很辛苦才能跟上他的节奏，“我当然不买，我会告诉她，这些名牌衣服其实是在杭州的一些小工厂里生产来的，价值是五元一件，如果她不相信，我可以带她去看。那几个工厂我去过，我会指着工厂边的河告诉她，当季流行的衣服是什么颜色，河水就会是什么颜色。”
他斩钉截铁地说：“然后我会问她，还要不要买这样的衣服。”
“喂！不准笑！”
竹子这时笑得前俯后仰，她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男人，从没听过这么新鲜的言论，机智、新颖、灵活、却又真诚不造作。
如果说有缺点，那就是激进了些、古板了些。
不过那也没所谓，那不是四五年前的事情吗？
她抓紧机会继续问裴如健：“裴总你平时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多得数不清了。”裴如健一仰头说，“天文地理生物历史。”
“地质？”竹子灵机一动问道，“那我考考你的知识，你对房屋结构了解不？”
裴如健说差不多。
“楼房的结构有哪些？”竹子考察道。
裴如健立刻如数家珍：“大楼的结构最初是砖木结构，也就是用木头作梁，用椽子咬合起来，外面砌砖的，好处是只要椽子咬合得够紧，地震时就不会倒塌，缺点是会被白蚁蛀空；接着的结构叫砖混结构，也就是砖和混凝土在一起；再后来出现了框架结构，也就是钢筋混凝土结构，优点是没有承重墙，可以随意打通；现在又有种新的结构，是针对钢筋混凝土结构下独立空间面积太大无法承重，所以加筑一堵承重墙的。”
竹子听得精彩，大鼓其掌，裴如健泰然自若。
竹子感激地望向裴如健的背影，感觉他的背影带点坏。她对裴如健的看法同最初的差异越来越大，第一次见面时她感觉他有点不近人情、也有点独断专行，现在看来他还很喜欢教人的。
她同财务经理对完帐，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刚收拾了电脑准备离开，裴如健打来电话问有没有吃过饭，竹子说没有，裴如健说那我请你吃饭吧。
竹子看钟表，早已过了吃饭的点，于是调侃道：“裴总要请我喝咖啡？”
裴如健抓了抓脑袋，没想到竹子会这么主动。他眼珠一转对竹子说：“咖啡不请，路边摊怎么样？”
竹子笑了一个表示欢迎。
“那你等我二十分钟，我有个EMAIL得发给老罗，然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等了两秒钟他又加了句：“好吗？”
竹子心说你这是多此一问，老板让下属等，下属能不等的吗？(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
第二部分 从不适应到驾驭 第五十九章 OTR流程有问题
竹子懒得再开电脑，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了会儿，竟然有点瞌睡。C.B.的休息室设计得非常人性化，四座沙发俱是奶白色，沙发皮的质地很好，同样质地的沙发，竹子只有在北京总部里、C.B.亚太区CEO林络绎的办公室里见过。
林络绎是美国人，英文名RoyLynn，财务管理出身，今年五十岁，由于做财务伤脑细胞的缘故，林络绎看上去要有五十五岁多。林络绎是在一年前任上C.B.亚太区CEO的，据说之前曾经在四家跨国公司担任过高层，擅长的操作是公司上市和结构重组。
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亲民，林络绎刚到公司就频繁召开座谈，针对对象不仅是亚太各个国家的VP（VICEPRESIDENT）或是CFO这些人，还有公司的中层管理者甚至是刚进公司的初级员工，竹子就是在座谈会时见识了林络绎办公室里的真皮沙发。
约摸二十分钟，竹子正睡得半迷糊，手机的振动把她震醒了，竹子机械地抓起手机，裴如健通过手机有点儿焦急地问：“竹子你没等我吗？”
“没啊。”竹子迷迷糊糊地说了句。
“那我在整个楼面找了个遍，怎么都没找着你人。”裴如健快速地说。
竹子心里顿时很有种满足感，她狡黠地说：“我在休息室。”
“那你得出来了，我们楼下见。”
竹子下到底层，见大楼外有辆强生停着，她拿不定这辆车是不是裴如健叫的，呆了两三秒钟，身后传来急促的皮鞋踏地声。竹子一扭头，裴如健正半小跑地向着自己赶。她对裴如健做了个手指的询问动作，裴如健点点头，竹子于是抢先钻进车里。
裴如健在在车上坐好，告诉司机目的地，尔后很突兀地问了竹子一句：“竹子你是江南人吧？”
竹子说是，又问裴如健怎么了。
“你的皮肤很好，我猜是江南一方水土养出来的，但你的性格却不像江南女子。”裴如健的话不知是夸奖还是别的意思。
竹子不好意思看裴如健，把头扭向左边虚看着窗外。
裴如健挑的吃饭地点是四川中路小吃街上的一家，临近的一段路途上停放了各色烧烤架面点车黄鱼车和私家车，出租车七拐八晚老辛苦地开了不到五十米后，裴如健大手一挥：“就停这里了。”
整条小吃街上环境很像竹子住家家里楼下附近条街的状况：每到十点以后，各色推车便出来了。最近两三个月里，她却发现小摊贩们改了策略：城市管理队伍不允许他们十二点之前在街上乱设摊，于是摊贩们便转移到十二点半后出动，凌晨时小区居民睡得正安乐时，也正是他们的锅碗瓢盆响得热闹的时刻。
于是每天早晨醒来时，一地的脏物依旧，城市管理队伍却始终收拾不到人。
竹子在琳琅满目的各色食店中看中了家甜品点，只摆六张桌子的小台面，她一眼就瞄见甜品店里有双皮奶蛋包饭这样可口的港式舶来品、又有糯米糕甚至烧烤肉串这样的本地小吃，她巴巴地瞅着那里，发愿裴如健看见了能顺她的意思。
没想裴如健却装傻了，他径直走到另外家，那家的店堂里早就坐满，在露天上摆了二十几桌，精赤着上身的和西装革履的坐在一块儿。
“这里的东西真好吃，就是脏了点，不过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裴如健似乎在挑战竹子的勇气，“怎么样，你有没有洁癖？”
“这我倒不在乎。”竹子满不在乎地说。
裴如健似乎来了瘾，他继续吓唬竹子：“你别说得轻巧，这种饭店厨房炒菜的，说不定就边炒菜边打个喷嚏或者在鼻孔里挖点什么，指不定你就吃出什么来。”
竹子知道裴如健故意逗她，于是狠狠瞪裴如健一眼：“这种事情我们都知道，就别拿出来说了。我向来认为，大饭店的厨房也不见得比路边摊干净。”
坐定下来，裴如健熟练地点了五个菜：干丝炒肉丝、酱爆猪肝、大葱回锅肉、焖锅鱼、盐水虾。他问竹子要不要加菜，竹子说够了。他又问竹子喝不喝酒，竹子说喝。裴如健于是又说来两瓶啤酒。
菜点了下去后，两人瞎聊乱扯了一顿，二十分钟也没菜上来，裴如健有点不耐烦，竹子安抚他说可能今天吃客太多，裴如健说不可能，过去都是这么多人，他对竹子说你去给老板催催，竹子说不用了吧。
“总会来的，等等呗。”
裴如健却不肯等，吆喊来老板后，大着嗓子对他嚷：“老板，菜呢？”
“你们加12桌的，等等，我去查。”
裴如健冲竹子眨眨眼睛，说：“对吧，肯定有问题了。”
老板转回收银台上一会，转回来时连声道歉：“对不起了对不起，你们的单子点好了忘记给厨房了，立刻给你们去催。”
“OTR流程有问题。”竹子看了眼背转身过去的老板，冷不防说出来句很专业的话。
裴如健被逗得哈哈大笑，直说竹子你幽默。他知道OTR的工作看似轻松但实际上很累，竹子用新奇有趣的方法发泄这段时间的劳累工作，裴如健觉得她很有生气。
OTR指的是从下单到发货的这段程序，竹子用来形容饭店接了菜单却没送到厨房，导致过了很久厨房也送不出菜，最贴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