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官兵突至
自从上个月的亲事黄了之后,苏家人最害怕再次出乱子。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什么事,元庆,你慢慢说。”苏老太的声音都变了,手也颤抖着,饼子都没拿住,‘啪’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付元庆连连摇头,惊慌失措道:“我和玄风还有裴家村的人,都在裴家帮忙垒灶择菜,突然闯进来一支上百人的官兵,把我们都赶出来了,裴周和裴婶子都被困在里面。二妹的亲事,怕是,怕是……”
怕是又成不了了。
苏老太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向前栽去,幸亏苏多福眼尖,赶紧将她搀住。
“我苦命的孙女,这可是造了什么孽,怎么连个亲事都成不了啊……”苏老太极为悲伤,缓了好一会儿,又问道:“那些官兵,为什么要抓裴周他母子俩?难不成是裴周犯了混,惹下什么大事了?”
付元庆摇了摇头,道:“那些人口风很紧,我使了银子都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后来还是孙尚文偷偷告诉我,这些官兵是京城来的,至于那些人来做什么,他和孙县令也是不知。”
连孙县令尚且打听不出内幕,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苏老太拄着拐棍儿,去了自己睡觉的房间,掀起厚厚的炕被,从不知何时挖的小小炕洞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粗布钱袋子。
这是她的小金库,也是自己的全部身家了。
她把钱袋子交到儿子手里,焦急道:“多福,你再跟元庆去裴家看看,要是裴周真犯了事,咱们就使银子把他赎出来。好歹是咱苏家的姑爷,咱们得救救他。”
苏多福把钱袋子又推给亲娘,“娘,元庆刚刚说了,朝廷可是出动了上百人的官兵抓裴周的,他要是真犯了事,你这点家当能赎出来吗?”
“这……这可怎么办?”苏老太这次真慌了神,“那就眼睁睁地看着姑爷被抓走?裴周那小子我看的透,浑是浑了点,可他不傻,小错不断大错不犯那种,怎么会突然犯大事呢?上百人的官兵来抓他,难不成他还造反了?”
许氏在一旁,早就急得没了主意,别的话她没听进去,婆婆说的‘造反’二字,倒是进了她的脑子里。
“娘,多福,要是裴周真得造反了,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咱们玉婉还没嫁过去,还,还……”
“他裴周一个穷混混,得喝多少才敢去造反?”苏老太虽然慌,心里多少还有点数,就怼了儿媳妇一句。
“……”
看着家人惊慌失措的模样,穿着新嫁衣的苏玉婉,却是比之前更加淡定了。
她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奶奶,爹,娘,你们别急,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既然官差们瞒着,这事儿肯定非同小可,在不是万分确定之前,咱们最好不要多问了。”
苏玉婉并不想告诉家里人关于裴周身世这件事。
皇嗣一事非同小可,皇家人不可能只听信一面之词就认下裴周,现在从京城派了重兵过来,肯定是要调查一番的。
既然此事还没有确定的把握,就说明随时可能出岔子。
若是苏玉婉此时就先告诉了家人,传出去半点风声,怕是都会对苏家不利。
苏老太一向性子急,又事关自己孙女的终身大事,难免就更加心急了,“老二,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倒是说啊!”
苏玉婉长叹一声,“奶奶,为了咱们老苏家的安危着想,你还是别问了。这事儿,总会有昭告天下的那一天,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这……”苏老太瞅了眼还在炕上安睡的狗剩,叹了口气,就此作罢,“若是不该咱知道的,奶奶就不问了,苏家还有狗剩这个香火在,咱们可不能出岔子。”
……
亲事又结不成了,苏多福和付元庆两人,又忙活了大半夜,去给亲朋好友送信,让他们无需参加第二天的喜宴了。
一个月前的一幕,再次上演。
这次好歹还能提前通知众亲友,上次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又发生的太晚,都没等到他去通知亲友,众人就已经提着贺礼前来祝贺他嫁女了。
“唉——”苏多福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是无可奈何。
苏玉真虽然当时没多问,也没多说什么,免得她问的多了家人更慌。
可当她给孩子喂奶时,才发现胸部涨得跟石头一样硬,不光没有奶水,甚至连碰都碰不得了,稍微一活动胳膊,胸部就钻心的疼。
“大姐,你别为我的事情上火了,你看,都积奶了。”
苏玉婉给大姐熬了去火的药,教给她按摩手法,疏通胸部。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苏玉真才再次给闺女喂了奶。
柳英是当天晚上得到的消息,她片刻都没耽误,就来找了苏玉婉。
她一向风风火火的,自从嫁给宝根后,倒是学着沉稳了不少。
“妹子,你也别着急,好事多磨,妹夫不会有事的。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苏玉婉已经不怎么着急了,见柳英再沉稳的语气也遮不住面上的慌张后,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嫁给我宝根哥后,就一口一个妹子的叫我,真是越叫越顺口了。”
柳英面色一红,见苏玉婉不紧张了,她也就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是你嫂子,不管你叫妹子,还能叫什么?倒是你,让你开口叫个嫂子可真不容易。”
“这有什么难的,嫂子?”苏玉婉终于叫得自然了,莞尔一笑,又问道:“最近忙着成亲的事,也忘了问你了,宝根哥快准备去省城乡试了吧?”
宝根去年考中了秀才,今年逢着三年一次的乡试开考,按理说,也该做好准备了。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柳英故意说着家常,企图转移苏玉婉的注意力,不让她总想着糟心的亲事,“你宝根哥和钱夫子说好了,两人一起去省城参加乡试。他们现在不缺银子,本打算等你上个月成亲之后就出发的……”
柳英捂住了嘴,没想到自己一时不注意,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竟又主动提起了苏玉婉的伤心事。
“我没事的,嫂子你继续说。”苏玉婉笑笑。
第182章偷狗贼
柳英便又接着说道:“他们上个月没去成,又拖了一个月,打算过了明天……算了,我又说多了……不管了,说到这里了,我还是说完吧。”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现在还不能确定哪天能成亲,你宝根哥也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还年轻,再等三年也无妨,可钱夫子年纪大了,这辈子不考个举人,死也不明目。”
说到钱夫子死不瞑目,柳英知道话不好听,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咳嗽两声,缓解尴尬后,她继续道:“嗐,我说话不太好听,不过道理是没错的。你宝根哥这次去乡试,除了他自己要考之外,陪钱夫子也是重要的原因。”
“宝根哥做得对。”苏玉婉很肯定道:“乡试三年一考,间隔太长,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呢?希望钱夫子能一举考中吧。”
“嗯。”柳英点点头,有些愧疚道:“他们一去就是三四个月,怕是赶不上你的亲事了。”
柳英不知道裴周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够处理完,也不知道苏玉婉哪天再成亲,总觉得自己男人赶不上救命恩人好妹子的亲事,就愧疚不已。
“怕是等宝根哥中举归来,我也是成不了亲的。”苏玉婉的脸色稍显落寞,随后又笑道:“再说了,赶不上我成亲,也不是宝根哥的错,谁让我两次成亲都失败了呢?”
再次成亲,遥遥无期。
即便成亲,也是“三婚”了。
苏玉婉不由得苦笑。
这晚的下半夜,惶恐的苏家人终于扛不住疲倦,还是睡了过去。
苏玉婉睡不着,就那么盘腿坐在炕上,妆发也没卸,嫁衣依然穿在身上,似乎还等着天亮了裴周前来迎亲一样。
天色欲亮未亮之时,正是所有人睡意最浓的时候,整个村子里都是一片寂静。
忽然,窗外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动静。
“苏大夫——”有人小声叫道。
“玄风?”苏玉婉下了炕,怕吵醒好不容易入睡的家人,她便尽量放低了声音,蹑手蹑脚地打开屋门,“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裴大哥来了,你出来一下。”
“好。”
到了院外,果然见到了骑着马的裴周。
“你怎么出来了?”苏玉婉有些担心,“那些人肯放你出来么,还是你自己偷跑出来的?”
裴周望着一身大红嫁衣的苏玉婉,心中微动,下了马,“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了?”
苏玉婉摇头,“没比你早知道几天,是你受重伤的那天,才猜到的。”
她盯着裴周多看了几眼,见他不过一天的功夫,整个人都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萎靡不振。
她劝道:“有些事情是天意,你逃不掉,就接受好了。既来之,则安之……”
“为何要逃?”裴周的脸色惨白,硬挤出一抹笑意,“天大的好事,为何要逃?”
“啊?”
这下轮到苏玉婉震惊了。
她本以为裴周生性不羁,喜欢自由无拘束,却没想到他对要进宫受束缚一事竟如此轻易就接受了。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呢?”她语气淡淡地说道:“这身嫁衣,本是为你而穿,第一次穿时你出了事,没有看到,今天是第二次穿了,你看到了也没什么用了。”
“你这身嫁衣,克我?”裴周的脑回路果然与普通人不同,竟找了个如此刁钻的角度气人,“还是说,你克我?”
本来还为他忧心不已的苏玉婉,这会儿也顾不上担心了。
“对对对,我的嫁衣克你,我也克你,上次嫁不成,害你受了重伤还差点丧命,这次也嫁不成,害的你们母子二人被重兵围困……算了,咱俩终究无缘,此生也不必相见了。”
苏玉婉说完,就赌气地要回屋。
裴周一把拉住她,却没有任何要道歉的意思,反问道:“你不会厚着脸皮追到京城去吧?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你放心,打死我都不会追过去!”苏玉婉气急,直接打断了裴周的话,“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这下你放心了吧?”
“这还差不多。”一看到苏玉婉生气,裴周就没来由的心情大好,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就是不放心,才趁夜过来问你的,既然你保证不会再赖上我,那我就放心了。”
这时,在外面放哨的玄风走了过来,催促道:“咱们赶紧回去吧,可别让杜公公着急了。”
裴周脸色一冷,“若我的身份确定无疑,管他什么公公,不应该他怕我才对么?若身份有误,我还要去官府告他一个扰民的罪,何必怕他?让他等着!”
“哦——”玄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一时没找到话来反驳。
苏玉婉刚才的气性过了,这会儿见裴周的老毛病又犯了,便再次担心起他来,忍不住说了句重话,
“你这性子,处处得罪人,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呵呵呵。”裴周大言不惭道:“没听说过那句老话么,‘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裴周肯定能长命百岁的,若真要死,那也只能是老天爷收了我。旁人想害我,没门儿。”
“行行行,你裴周是个大坏蛋,活千八百年没问题,是我多虑了行了吧?”苏玉婉瞪了裴周一眼。
一旁的玄风嘟囔了一句,“千年王八万年龟,苏大夫这是骂人咧。”
“玄风!”裴周提声道:“以后不准背后嘀咕,更不能嘴碎。”
“是!”玄风领命,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您自己也没少说话,没少嘀咕。这就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护卫。”
“玄风!”
“小的错了,错了。”
裴周翻身上马,瞥见一条大黑狗蹲在苏玉婉跟前,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大老黑?”他猛然一惊,问苏玉婉,“你是偷狗贼?”
苏玉婉和大老黑均是一愣。
裴周捂着脑袋想了想,也想不起自己何时送狗给苏玉婉的。
“算了,偷就偷了吧,看它这样,是已经认了你这个主人了,我就不带走了。”
他看完狗后,又看向苏玉婉,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丝不舍。
第183章傻眼
“这是怎么回事?眼看着就要摆脱你了,心里咋这么难受呢?”
裴周没有掩饰自己异样的感觉,又怕再多说就会被苏玉婉缠上,所以干脆不去想,勒紧了缰绳,便打马离去。
苏玉婉两次嫁人都失败,村里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
尤其是之前就眼红苏家姐妹俩过上好日子的,这会儿说难听话的就更多了。
苏老太硬撑着跟几个长舌妇吵了几架,后来觉得无趣,便又带着一家人回了县城庄子上,眼不见为净。
许氏怕闺女过不去这个坎,就把闺女强行留在了庄子上,夜里被噩梦惊醒时,还会去女儿房间,看看她有没有想不开跑出去。
连着观察了几天,见闺女情绪尚且平稳,也没有什么寻短见的打算,这才稍微放了心。
事情过去半个月后,有一则消息,轰动了整个县城:宁王的妾室及世子找到了,就是本县裴家村的裴周母子。
消息传到庄子上时,苏老太差点惊掉了下巴,“裴周这臭小子,他,他,居然是皇帝的孙子?真的是皇帝的亲孙子?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如假包换。”苏玉婉心中苦涩,却强装镇定地与家人讨论着。
她心里有数,裴周母子被控制的这半个月,朝廷肯定是派了不少人手查探确认这件事的。
等到现在才公开,必定是确定无疑了。
苏老太瞥了眼孙女,心里一直平静不下来。
“怪不得你当时死活不肯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你早知道了,就瞒着我们呢。”
“此事非同小可,皇家没有正式公布消息之前,孙女也不敢多嘴。还请奶奶不要怪罪。”
“我怪你做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做事谨慎着点,我倒放心些了。”
一家人各怀心事地扒着饭,都有些心不在焉,食之乏味。
突然,苏老太像是想起来什么,放下饭碗,便道:“裴周这小子,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才故意装作不记得你,不想娶你了?”
“这——”苏玉婉摇摇头,“应该不可能吧?”
“谁说不可能?”苏老太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当即怒道:“男人就是靠不住,刚知道自己是皇家的血脉,就看不上咱们了。看不上直接说,故意玩失忆算什么男人?敢做不敢当,懦夫!便是裴周是皇帝的孙子又如何,他若现在过来,我也照样骂他个狗血淋头。”
苏老太话刚落,就觉得屋子里静得出奇,抬眼朝门口一看,居然发现裴周就堵在那里。她一惊,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着了锦衣玉袍的裴周,眉头微皱。他还没说什么,就听到身后的玄风小声嘀咕了一句。
“晚上不能说鬼,白天不能说人,老太太,您这次可栽了吧?”
“玄风!”裴周喝住了玄风,只觉得每天被他嘀咕的脑子嗡嗡的。
“属下在。”玄风立即竖起耳朵听令。
裴周便再次提醒道:“以后把话都咽到肚子里,不准说出声音来,我听了头疼。”
“世子,我错了。”玄风当即认错。
“老婆子,不对,老身也错了。”苏老太也赶紧认错,望着院里突然闯入的百余官兵,她吓得两股战战,当即便要磕头认错,“我错了,还请世子念在往日交情,放过老婆子吧。”
“罢了。”裴周伸手,阻止了苏老太下跪,又看向呆在屋子里的苏家人,对着苏玉婉使了个眼色,“出来说话。”
苏玉婉随着裴周去了僻静处说话,苏家人则被官兵看着,不敢妄动一步。
苏玉婉知道古人尊卑分明,已经正式被皇家认领的裴周,也再不是她能仰望的了。
更不是她能调侃开玩笑的了。
“民女……”她说着便要褔礼。
“算了,就这么站着说话就好。”裴周抬了抬手,虚扶一把,并没有太在乎这些礼节。
两人都沉默了。
苏玉婉不敢抬头正视裴周,只低着头,努力用余光悄悄打量裴周。
谁说他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了?
那份威严与气势,似乎与生俱来一般,任谁一眼看去,也不会相信裴周曾经是个小混混。
而这个男人,却曾经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极尽卑微讨好,又时不时地与自己唇枪舌剑,争个面红耳赤。
可无论两人如何闹,他对自己都是处处维护体贴的。
可今天以后,怕是此生都不复相见了。
眼里有些湿热,可苏玉婉丝毫不曾察觉。
裴周就这么任她打量着,许久,才问道:“看完了吗,记清楚我的样子了么?”
“啊——”知道自己偷看被发现了,苏玉婉又赶紧低下头回话,“请世子恕罪,民女不是故意的。”
“不对我大呼小叫冷嘲热讽了?”裴周摸着下巴,玩味儿地看着苏玉婉。
“民女不知世子身份,多有得罪,还请世子大人有大量,别与民女计较。”苏玉婉忙不迭地认着错。
“真是没劲。”裴周全身一松,刚才的气势与威严尽散,瞧着四下无人,终于恢复了往日模样,“你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玩,真是让我失望。”
“是民女的错。”
苏玉婉嘴上认着错,心里却是不服气。
因为失忆了的裴周,最不喜欢的就是她伶牙俐齿地怼他。
现在她这么低声下气地与他说话,他倒好,一句“不好玩”,真是让人气到吐血。
“唉——”裴周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感慨。
又沉默良久,他才笑道:“以后去了京城,便是我,也要夹起尾巴做人,还不知要戴多少面具与各色人等周旋。我以后,肯定会想念在这里无拘无束的日子的。”
话中凄凉,让苏玉婉大为震惊,因为她,从没见过如此落寞的裴周。
裴周感觉眼中一热,立即深吸一口气,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恐惧与脆弱。
尤其是在苏玉婉面前,他更不想示弱。
他故作得意道:“相处一个多月来,难得看到你对我如此恭敬。以前过往,我便不追究了。想到你以后再也不敢逼婚,我这心里,痛快,哈哈哈,终于不用再看到你了。”
“是啊,你解放了。”苏玉婉低声回应着。
裴周正要大笑着离去,却见玄风急匆匆跑了过来。
“启禀世子,宫里传来消息,要您即刻启程回京,并且,并且……”
“并且什么?”裴周又看了一眼苏玉婉,心里的空虚难以言喻。
“并且……”玄风也看了眼苏玉婉,接着回禀道:“宁王让人传信,让世子带着苏大夫,一同进京……”
“什么?”裴周和苏玉婉,双双傻了眼。
第184章辞别
虽然苏玉婉在知道裴周的身世后,就一直做着进京的准备,甚至连县城生意的可用人手也一一安排就绪,就等着随时离开。
后来两次成亲都失败了,她也就认了命,知道自己与裴周终究无缘,所以也放下了,再不去想进京的事情。
可感情一旦开始,就不是她说放就能放的。
半个多月来的强颜欢笑,对裴周的离去也故作不在乎,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个夜晚,她都是靠着自己开的安眠药方才能勉强入睡。
谁知,她刚说服自己放下,就接到了宁王的命令,命她和裴周一起进京。
进京做什么呢?
又是以什么身份进京呢?
宁王并没有详细说明。
不过一想到能和裴周继续在一起,她真是喜忧参半。
她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
她先去了医馆,跟师父辞别。
“想不到裴周他……”刘大夫摇了摇头,赶紧改口,“你与宁王世子同去京城,没名没分的,又是举目无亲,师父实在不放心。对了,你师叔和余非师兄去年离开县城时,给我留了个地址,我给你找出来,到了京城,你就去投靠他们吧,也算有个落脚处了。”
“师父别担心,宁王下令让我进京的,还能让我露宿街头么?”
话是这样说,苏玉婉还是接了那写着地址的字条。
“谢谢师父。对了,我奶奶的身体最近总不见好,我离开后,还烦请师父多多费心了。”
“你放心好了,师父不会大意的。”刘大夫满口应下来,“你自己在外面也多保重,遇到棘手的问题,就找你师叔师姑去,看在师父的份上,他们会帮你的。”
“是,师父,徒儿明白。”
苏玉婉辞别了师父,又去与大姐说了会儿话,逗了逗外甥女,之后又把大半的生意托付给了大姐和姐夫照看。
之前跟铁蛋约好了的合作,因为铁蛋最近在养身体,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来找她了。
她又嘱咐付元庆道:“姐夫,铁蛋如果来县城找我,你便替我收下药材,银子你也一文不少地付给他。这药材就放到医馆里,让师父随便取用就是。”
“好。”付元庆当即应道。
这时候,一直照顾苏玉真母女的玄青,突然跑了过来,对着苏玉婉就跪了下去。
“苏姐姐,求你带我去京城吧,我不想让哥哥一个人回去,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苏玉婉赶紧把人扶起,“你这是做什么,玄青,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玄青起身,流着泪道:“以前,哥哥为了我,不惜被人威胁吃下毒药,几次被迫出任务都差点丧命。托苏姐姐的福,我们好不容易解了毒逃离京城,可哥哥又要随世子回京,说要报答世子的救命之恩。谁都知道,他此行会有多危险,我不放心,要跟着去照顾他,可他死活不答应……”
玄青越说越伤心,抽抽搭搭了好久,又哀求道:“求苏姐姐带我一起进京吧。”
苏玉婉也知道,玄风回京后处境有多危险,既然玄风为了妹妹的安危着想,不想让她一起回京,那她一个外人,则更不能让玄青跟着一道涉险。
“你就听你哥哥的吧,我没有资格替他做决定。”
“苏姐姐——”
“对不住了,玄青。”
苏玉婉劝了玄青几句,看着天色渐暗,便匆忙离开了医馆,去了庄子上。
苏老太和许氏已经在替她整理行装。
“这叫什么事啊?”苏老太长吁短叹,“不能嫁给裴周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就罢了,怎么这没名没分的,还要跟着进京呢?连个理由也不说,到底让你去做什么呢?天高皇帝远的,你要是发生点什么事,家里是一点都帮不上忙。我咋就这么不放心你呢?”
苏玉婉上前,扶奶奶去坐着歇会儿,嘴上还说着安慰的话。
“奶奶别担心,我此去不会有事的。左不过宁王在京城就听了我的大名,让我帮谁看病呗。等我帮人看完病,就赶紧回来,守在您的身边,好不好?”
苏玉婉为奶奶把过脉,从脉象上就能得知她的身子很不好,但是她的医术总归有限,竟不知奶奶究竟得了什么病。
甚至前世学医那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例。
她想对症治疗,都无从下手。
试着开过好几种药方,也没有丝毫见效。
师父可以说是为奶奶的病操碎了心,一天不落地亲自上门问诊把脉,所费的心思,比她这个做孙女的更甚。
她不知自己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奶奶的身体了。
见孙女忧心忡忡,苏老太也不忍她带着担忧离开,便软了语气,抚摸着孙女的头顶,安慰道:“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不要惦记家里,家里有奶奶呢,你爹娘和你大姐都包在奶奶身上,你的庄子和铺子奶奶也帮你照看着,瞎不了。”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苏玉婉故意换了轻松的语气,还伸了个大拇指,“有奶奶在,我放心。”
“你这丫头……”苏老太叹息一声,便将孙女支走了,“去跟你爹娘说会儿话吧,他俩才是最不放心你的人。”
等孙女离开后,苏老太才背过身,偷偷摸着泪,“唉,奶奶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回来……好在你出息了,奶奶也该放心了。”
苏玉婉去了爹娘房里,见娘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接到她要离开的消息后就开始哭了。
“娘。”苏玉婉扑在娘的怀里,待心情稍缓些后,又问道:“我爹和狗剩呢?”
许氏朝外面指了指,“娘心里难受,狗剩又皮,娘看不住他,就被胡三给抱走了。你爹刚才被孙县令派人叫走了,看这时辰,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母女俩刚说到苏多福,就见他从外面一路小跑了回来。
“爹。”苏玉婉赶紧奉上热茶,“孙县令找你有事?”
“有,算是好事。”苏多福也难受闺女离开的事,不过他是男人,总归要坚强些。
第185章争执
苏多福说了孙县令叫他过去的原因。
“孙县令知道你要离开县城,也知道你的庄子,现在是爹在照管,所以他才叫了爹过去,说了你之前跟爹提过的‘大棚蔬菜’的事情,还说京城来了一大批能工巧匠,不日就要到咱们县城,就是专门为这事来的。”
“真得?”想到能在大冬天里吃上新鲜蔬菜,苏玉婉就忍不住地激动起来,“我去把攒的银子都拿来,那些人需要什么材料,爹就给买什么材料,这个不用省。若是银子不够,我再赚就是……”
苏玉婉忙不迭地要进屋,却被苏多福直接叫住。
“用不着你的银子。”苏多福赶紧解释道:“孙县令可是说了,朝廷专门拨了款项,让那些工匠们在咱庄子上盖蔬菜棚子,要是失败了,人工和损耗都算朝廷的。要是成功了,收成算你的,朝廷再花银子向你买冬季鲜菜。”
“那咱们岂不是……旱涝保收?”苏玉婉不敢置信。
“你说得没错,咱们就是旱涝保收。”苏多福连连点头,“本来我也不信的,后来还是孙县令透了口风,这事,应该是宁王的主意,然后透过周正周公公的口,向皇上建议的。周公公果然得皇上青眼,没想到还真成了。”
“宁王?周公公?”苏玉婉疑惑道:“他们为什么要帮咱们呢?”
苏多福猜测道:“周公公帮你,应该是因为你救过他的命,至于宁王,也许是看在裴周的面子上吧。”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对了,孙县令还说了,裴周和玄风之前打掉过两个贩卖私盐的团伙,皇上对此也很是重视,最近管理盐铁也格外严格。不过你别担心,你的生意和大棚蔬菜一事,丝毫不受影响,上面发话了,给你管够。”
“这简直太好了。”苏玉婉正发愁最近用盐和用铁限量,害得她和李三制作烤箱的生意大受影响。
这个消息可真是及时雨。
她的生意,有救了。
苏玉婉当即回屋,拿了一大箱子协议出来,都是大通各地客商寻求加盟合作糕点生意的。
她之前不敢签字,唯恐用铁受限不能按时交付烤箱,若是违约,这么多个协议下来,她倾家荡产都不够赔的。
这会儿她可不客气了,“唰唰唰”,大笔一挥,上百份协议上便签了她的名字。
印章一盖,协议便完成了。
她把箱子交给爹爹保管。
“爹,这是加盟协议,你替我保管着,并且按着协议上的地址,各自去信,让这些人来面谈。到时候,一手收钱,一手交合同……”
“啊?”苏多福觉得此事太过复杂,总怕自己做不好,会耽误了闺女的大事,“爹怕……”
“爹不用怕。”苏玉婉还留着后手呢,“你让胡三帮你就行,我看他最近改了很多,而且银子你自己收,就只让他帮着与客商确认协议就行,他摸不到银子,也做不了什么手脚。”
“好,好。”苏多福这才放心,“胡三的确改了很多,偶尔还会买几块糖果给狗剩,放到以前,这跟割他的肉要他的命一样,还有,我有几次还偷偷放了银子试探他,他伸了几次手,最后都没有偷走。我觉得,他应该能改好。”
“爹爹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苏玉婉这一天见了许多人,甚至连柳英也交代过了,让她一定要把酱菜生意看好了。
柳英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做事,你放心。再说,还有我爹呢,他可是老生意人了,保证把你的生意都打理好了,让你不用费一点心。”
“我最放心的,就是你和酱菜生意了。”苏玉婉点点头,又调侃道:“宝根哥今年秋天考举人,若是考上了,肯定会直接去京城准备开年的会试,若是他在会试高中了,就有极大的希望留在京城。也许那时候,你夫唱妇随跟了他去京城,咱们又能相见了呢。”
“借你吉言,我可盼着了。”柳英哈哈一笑,摸了摸肚子,又有些遗憾,“成亲这么久,连个孩子也怀不上呢,可急死我了。”
“真不害臊。”苏玉婉笑话道:“你这才成亲几个月,就急成这般?别急,等你跟宝根哥再见面时,多亲近几次,没准就怀上了。”
“希望吧,哈哈哈。”柳英仰头大笑,丝毫没有女子的羞怯作态。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一行人便整装出发了。
苏玉婉本是自己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的,后来有婢女跟护卫头领说了几句后,便将她带到了前面去。
“元侧妃,苏大夫到了。”婢女向轿子里的人回话。
“进来吧。”帘子掀起一角,露出一张憔悴的熟悉的面孔。
“裴……”苏玉婉终于再次见到了裴母,出声后才惊觉叫错了,便赶紧改口道:“民女苏玉婉,见过元侧妃娘娘。”
她也是才听说,裴母姓元,名冰,裴周被确认了身份后,元冰母凭子贵,当场便被封为太子侧妃,可谓是荣宠至极。
“跟我就不必客气了。”元冰招了招手,直接让苏玉婉进了轿子。
坐轿可比步行舒服多了。
苏玉婉偷偷捏着酸胀的腿,唯恐赶往京城的这一个月的行程,再把自己累出静脉曲张来。
还好,坐轿子可以缓和不少。
轿子里还有许多精致的糕点和上好的茶叶,苏玉婉光闻味道,就知道这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应是宫里特供的吧?”她暗暗猜测着,并想着那把那糕点配方和做法记下来,让自己的糕点铺子也多些花样。
“口水都流下来了,赶紧吃吧。”
元冰连日来都被阴霾笼罩,心情实在算不得好。
只有见到熟悉的苏玉婉,尤其又看到她眼馋的模样,这才有了笑模样。
她宠溺地对苏玉婉说道:“这糕点再精致,也没有你做得味道好。我不太吃的惯,你若是喜欢,都吃了就是。”
苏玉婉这才知道,轿子外面负责一路伺候元侧妃的婢女和嬷嬷,都是有手艺傍身的,要么善做膳食,要么擅长糕点。
“托娘娘的福,民女这一路可有口福了。”苏玉婉笑着谢过。
一口糕点还没咽下去,就听到了轿子外面有争执声。
竟是裴周与领队的公公在争执什么。
第186章争执
“发生了什么事?”元冰沉声问道。
轿外的嬷嬷据实相告道:“启禀元侧妃,为了世子的安危着想,张公公不让玄风等陌生的侍卫跟随,但是世子不同意,便发了火。”
“知道了。”元冰颔首道:“我过去看看。”
“我陪娘娘过去。”
“好。”
苏玉婉陪着元冰走了一会儿,便到了队伍前头,正见裴周居高临下训斥着领头的公公。
“这些人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本世子如今发达了,凭什么不能带他们去京城共享富贵?你一个太监,有什么资格管本世子的事?”
“世子息怒,奴才不敢。”杜海杜公公低头哈腰地讨好着,可对玄风等人的去留上,却是丝毫不肯松口,“奴婢奉皇上之命接元侧妃与世子回京,定当誓死保护二位的安全。闲杂人等身份不明,请恕奴婢不敢准之同行。”
裴周抽出腰间佩刀,架在杜海的脖子上,冷笑一声。
“都跟你说了,这些人是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们比你对我更忠诚,又怎会害我?莫非杜公公你收了什么人的好处,故意不让我的人跟随?是不是还打算半路谋害我?”
刀架在脖子上,杜海依然面不改色,也不松口。
“请世子恕罪,奴婢不敢违抗皇命……”
“少拿皇命来压我!”
刀子嵌入更深了些,杜海的脖颈上已经隐约有了血痕。
即便这样,他依然不准玄风等人靠近,更不允许他们跟着队伍进京。
看到两人僵持不下,苏玉婉心中一惊。
她可是知道裴周平时混不吝,但有些事上却是死要面子的。
他定不可能屈服于一个太监。
但是这个太监,拿着皇命威胁,也不是裴周可以动得了的。
苏玉婉了解一些明史,明中后期,太监的势力可是连一众内阁都忌惮的存在,到了最鼎盛的东厂时期,连锦衣卫都要对其行跪拜之礼。
杜海能够领到查明并迎接侧妃与世子回宫的差事,可见皇帝对其信任之深。
他是怎么坐上的如此高位,背后又是几皇子的人,这些事,苏玉婉都不清楚。
她只清楚,杜海绝对不会是宁王的人。
而他,也不是裴周现在就能得罪的人。
没有站的住脚的理由,便得罪皇帝信任的太监,就如同打皇帝的脸一般,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想到这,苏玉婉便先元侧妃一步,到了两人跟前,“民女苏玉婉,见过世子,见过杜公公。”
“何事?”裴周刚刚落刀的瞬间,就知道自己冲动了,恰巧苏玉婉过来,他就得了个台阶下,便顺势收了佩刀,“找我有事?”
正好元侧妃也走了过来,裴周便和杜海一起上前见礼。
“发生了何事,怎的如此吵闹?”元冰看着杜公公的颈间血痕,顿感不妙,偷偷瞧了眼儿子,见他面色也十分不好。
裴周别扭着,不想说话。
杜海从怀中掏出一方纯白的手帕,按压着脖子止血,并连连请罪道:“奴婢有罪,对世子多有冒犯,还请元侧妃与世子恕罪。”
杜海不纠缠此事,元侧妃也巴不得这事赶紧过去。
“公公是给皇上办差的人,又一向稳重自持,怎会冒犯世子呢?想必是世子不懂事,叫公公为难了吧?还请公公看在他年少不懂事的份上,别与他一般见识。”
出于身份上的考虑,元冰不可能说出让一个太监原谅皇孙的话来,只能一句“别与他一般见识”打发了。
杜海连连应声道:“奴婢不敢。”
紧张的气氛得以缓解,但是在玄风等人的问题上,却依然无法达成一致。
这时候,谁先让步,就意味着谁输了。
而那个让步的人,绝对不会是代表皇帝的杜海。
可裴周的性子……
苏玉婉觉得头大,略一思索,便喊了一声,“玄风——”
玄风出列。
“属下在!”
“队伍行了一整天,娘娘因为受暑热与颠簸之苦,一直胃口不佳,进食极少,还请你去街上,买些解暑的酸梅汤来。”
玄风知道这是苏玉婉故意支开他,让裴周有台阶好下。
其实他刚才也想带着兄弟们离开队伍,免得让世子为难。
只是若是他开口请离,势必就是涨了杜海的士气,灭了自家主子的威风。
现在苏玉婉让他离开,他也有了借口给主子台阶下。
“属下遵命,只是……”他瞅了眼由自己带领的杀手与混混队伍,抱拳回禀道:“只是天色已暗,属下又对此处人生地不熟的,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卖酸梅汤的地方……”
苏玉婉瞧着玄风的眼色,秒懂。
她便装模作样交代一番,道:“那你领着你的手下,分头去找好了。”
“属下领命。”玄风回了一句,又对着裴周暗暗使了眼色,这才带着一众手下离开。
“继续赶路。”裴周沉了沉脸色,也没再坚持己见,便翻身上马。
“侧妃请。”杜海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很是恭敬地送元侧妃上轿。
队伍便再次前行,直到天黑前找了驿站才停下来歇息。
苏玉婉与丫鬟们刚安顿好了侧妃的房间,就见裴周让人端了晚饭过来。
“你,一起吃吧。”裴周发话,留苏玉婉一起吃饭。
三人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提前适应着以后要面对的生活。
饭毕,裴周又要带苏玉婉出门,却被杜海的人拦了去路。
“世子请留步,公公有交代,为了世子的安危着想,从现在开始,直到凌晨赶路前,都不可以出驿站。”
驿站是朝廷所设,有官兵把守,的确要比其他客栈安全许多。
但是裴周,怎甘愿处处受制于人?
“又是那个死太监!”裴周一抬手,便将那人推了出去,“滚开,谁都不许拦!”
“世子——”又有几个护卫,一同上前拦人。
裴周压抑了大半个月的脾气,终于爆发了,当即便与那几人打了起来。
护卫毕竟不敢真得对裴周下手,可他们身上都是有功夫的,虽然单个人的功夫不及裴周高,但是几人一起联手,竟在不伤到裴周的情况下,只靠防守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第187章你这女人,还凑合
裴周没占到半点便宜,突然想到怀里还有娘亲给他的药粉,想都没多想,便一把撒了出去。
护卫们没提防,中了药粉后,瞬间四肢无力,纷纷倒地不起,就眼睁睁地看着裴周运了轻功,得意地带着苏玉婉离去。
“听娘说,这是你给的药。”裴周又是好奇又是佩服,“你的医术真得很高么?还有,你也会制毒?”
苏玉婉一个人时,打死都不会在天黑的时候来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可是有裴周在,她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医术尚可。”她很是谦虚,话里也没有任何顶撞的味道,“自古医毒不分家,很多药材,用对了便是治病救人的灵丹妙药,用错了,就是追魂夺命的剧毒之物。大夫会制毒,也只是因为熟悉药材属性而已。”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裴周深感佩服。
也许是知道摆脱不掉她了,也就认了命,对苏玉婉也没了之前的敌意。
倒是有一件事,他自从重伤醒来后就一直疑惑不解。
“奇怪了,我从小到大,三教九流的人见识的可不少,很少有让我一见就很反感或者愤怒的。怎么偏偏是你……”
他的话没说完,苏玉婉已经听出了言外之意。
就是说,裴周见到她就反感愤怒了呗。
苏玉婉已经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冷嘲热讽唇枪舌剑地怼回去。
她莫可奈何地笑了笑,“许是我上辈子对不起你,让你记恨上了呗。”
“非常有可能。”裴周很是赞同地点着头,“我裴周不是不讲理的人,定是你做了什么错事,惹到我了。”
“世子你……说得对!”苏玉婉差点忍不住怼回去,意识到两人如今身份不同,又赶紧打住了,“世子叫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很反感我讨厌我么?”
“你不服气?”
“民女不敢!”
“你不敢?呵呵,瞧你这样子,就是口服心不服。”
“世子息怒,民女不能把心扒出来给世子瞧,确实不能证明自己心服口服。”
“你还犟?”
“……”
话赶话说到现在,苏玉婉又忍不住犯了老毛病,不阴不阳地顶了几句嘴。
裴周很是奇怪,自己居然被怼得神清气爽。
不止这一次,好像每次苏玉婉怼他,他当时被气得要死要活的,但是过后不生气了,还十分得喜欢这种感觉。
“真是犯贱。”裴周小声骂着自己。
苏玉婉还以为裴周骂她,觉得这话实在太过分了,忍不住提了声音问道:“什么?谁犯贱?”
裴周还没作答,就听到附近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
待声音停息后,裴周便隔空喊了一句,“出来。”
来人竟是找了去给元侧妃买酸梅汤做借口,之后一去不回的玄风等人。
“属下见过世子。”众人齐声道。
裴周点了点头,算是应着了,又转头对苏玉婉说道:“最近我一直在观察你,发现你这人脑子还凑合,这样吧,这群人先交给你,该怎么把他们带到京城,你给我出出主意。”
“我脑子还凑合?”苏玉婉觉得这话不太好听。
但想到这副正大光明又理直气壮指使人做事的样子,很符合裴周的德行,她也就不与之计较了。
她只能迎合道:“谢世子夸奖。”
“不必客气。”裴周大手一挥,又解释道:“眼下没有外人,我胆敢说句违逆的话,‘天家无父子’,何况我与那宁王不亲。甚至,若是宁王身边还有其他儿子,必定也不会想起我来。所以我此去京城,必须要带自己人,方可安心。”
这是他要带玄风等人的理由。
其实他已经忘了跟玄风是如何相识的,只知道他这人功夫高强,好像对他也真得忠心耿耿。
另外那几个功夫奇高的杀手,听娘说正是差点杀了他的人,他本来不放心带在身边的,可又听了娘的话,说是可以用毒控制住这些人,不愁他们不忠心。
他信不过别人,但是信得过娘亲。
娘亲说可以放心把人留在身边,他留在身边就是。
当然,他还带了他熟悉的那些弟兄,是在黄家做事时就处下来的。
他还记得之前这些人,跟他不过是酒肉朋友,天天混在一起做事而已,但他这次醒来,明显发现这群人似乎都变好了,对他也是格外地真心拥戴。
他自然愿意带着熟悉的人在身边的,总比去了京城面对敌友不明的陌生人强多了。
眼下的问题,是他如何带这群人进京,进王府。
“进京好说,大不了不混在大部队里,问题是进京以后,如何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把他们带进府里呢?”
往王府带人,不光是宁王同意不同意的问题了,最怕有人借题发挥,捅到了皇帝面前,再安个“蓄养私兵,意图谋反”的罪名给他或者宁王,那他可真就要栽了。
别说,苏玉婉还真有一计。
不是她聪明,而是她读过的历史书帮了她。
“世子,你可听说过汉文帝的故事?”
“汉文帝的故事,当然听说书人说过……”裴周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知道怎么做了。”
苏玉婉见他眉开眼笑的样子,就知道他也听说过,汉文帝登基之初是如何安插自己人的故事了。
“脑子还凑合。”她暗暗腹诽一句,偷偷把裴周说她的话还了回去。
裴周当然听不到她的心里话,事情一解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接着就安排了玄风带着自己的人,与部队分开行动,随后进京。
如此,便是杜海察觉了,也是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们进京的。
“哼哼,气死他。”裴周发了狠道:“这大半月来,他处处为难我们母子,几次查验身份,若不是孙县令做保证明了几件重要的事,怕是这杜海还想做手脚,故意抹黑我娘和我……杜海,等着瞧,我不会放过你的。”
“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回驿站吧,明天天不亮就要早起赶路,今晚得好好休息才行。”苏玉婉催了几句。
“嗯——行,走吧。”裴周转身欲走,却又突然回头说了一句“你这女人,还凑合。”
苏玉婉一滞,“谢世子夸奖。”
第188章抓知了
正值盛夏,一路上知了叫得正欢。
“吵死了。”越是临近京城,裴周的心情就越是烦躁,连知了声都不想听到,“真想拿针线把知了的嘴缝起来,让它们再也叫不出声。”
苏玉婉正与元冰用餐,听了裴周的抱怨,便为其解释道:“知了的嘴巴本来就是那根长针,声音也不是从嘴巴里发出来的,你缝起来也是没用。”
这个知识,就到了裴周的盲区了。
“哦?知了不是用嘴叫,那是用什么叫?”
“肚子。”苏玉婉边吃饭边为为他答疑解惑,“会叫的是雄的,发音器就在肚子上。雌蝉的发声构造不完全,不能发声,所以又叫‘哑巴蝉’。”
“这么神奇?”元冰本来心事重重的,听到两人的对话后,不免也来了兴致,“我一向只知道蝉会叫,却没听说过雄叫雌不叫的说法。”
“娘听她胡说呢。”裴周可是不信的,“她唬人的。”
“我可没唬人。”
一路同行,苏玉婉逐渐习惯了和裴周的相处,也没有一开始知道他身份时的那份疏远了,现在说话都要自在许多。
“雄蝉的肚皮上有两个小圆盖,叫做音盖……”
她本想把雄蝉发声的理论知识都告诉裴周的,不过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这些知识对古人来说,还是太过深奥了。
她停了一下,又简单解释了几句。
“雄蝉鸣叫是用来求偶的,雌蝉没有发声的构造,但是肚子上有个听觉很厉害的器官,听到雄蝉求偶的叫声后,她们就去约会了。”
“约会?”元冰见儿子不信,她却是觉得有趣,也就多问了一句。
苏玉婉赶紧解释道:“就是雌蝉和雄蝉交好的意思。”
她虽用了‘交好’一词,但是另外两人却也明白了是‘交配’的意思。
“嘁。”裴周不知为何想的多了些,竟有些脸红了,他故作不屑地瞥了一眼苏玉婉,却见她的脸也红了,“我吃完了,先过去了。你们吃完以后,咱们再接着赶路。”
“好。”元冰摆摆手,“你先过去吧。”
裴周慢悠悠地朝自己马车走着,脑子里却还在想蝉的事情。
“真有这么神奇?”
“来人——”
他喊了一声。
杜海忙上得前来,“世子唤奴婢来,可有事吩咐?”
裴周懒得多费口舌,只吩咐道:“去抓几只蝉来,越多越好。”
“这——”
“这么点小事,你都要推脱?”
“奴婢不敢,只是这一路走走停停,已经耽误了行程……”
“反正已经耽误了,再耽误一会儿也无妨。”
“这——”杜海觉得甚是头大,“启禀世子,抓知了是可以,只是还要制作捕蝉的工具,这个可就要费些功夫了。再说,咱们队伍里头,也没有擅长制作这个的能工巧匠……”
“这还需要能工巧匠?你当我没玩过呢?”裴周一副熟稔的口气道:“把面团放到水里使劲揉,揉的没有面跑出来后,就成了很粘很粘的面筋,随便拿根棍子粘上面筋,就能把蝉粘住了。这有何难?”
裴周可是从小在乡下长大,小时候的日子虽然不富裕,可家里的米面却是不缺的。
他那时候也怀疑过家里是不是很有钱,现在想来,娘应该是用的之前宁王留给她的银子。
他小时候可没少捕蝉玩,捕了放,放了捕,很有意思。
杜海这会儿倒不是存心为难,实在是皇帝那边催得紧,他连这点功夫都耽误不起。
但是他若是再不答应裴周的话,就显得他是故意为难裴周,与他作对了。
“世子,等咱们晚上到了驿站歇息时,奴婢再让人帮您捉蝉,您看如何?”
“我也不为难你,就这么办吧。”裴周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等他走后,杜海也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因为没人看到,他便也不再遮掩自己的不屑。
“宁王世子?哼,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世子,便是到了京城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要翻出花来?看来太子是多虑了,这个人,根本不值一提。”
晚饭过后,裴周又带着苏玉婉偷偷外出,却被杜海堵了个现行。
“世子,您要出去?”
“嗯,本世子要出去捉知了,杜公公不会忘了吧?”
“奴婢不敢忘,这不,正找了人准备去捉呢。”
“呵呵,不用劳烦公公费心了,本世子亲自去捉就好。”
“这是不可以的,世子……”杜海意欲阻拦。
裴周瞟了一眼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白天里我可是没让公公为难,这会儿还请杜公公网开一面,如何?”
裴周的语气看似轻松,话里却是不容置疑地坚定。
杜公公也不得不考虑自己都处境,怕是此时把人真得罪狠了,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
“世子说的是,是奴婢逾越了。不过,请世子切莫走远……”
“嗯。”
裴周并没有听完杜海的话,便带着苏玉婉离开,不过杜海还是派了高手护卫随行,以保证裴周的安全。
裴周估计重施,没走多远,又是一包药粉撒出去。
不过这次,吃过亏的护卫们早有了防备,人手一条棉布帕子捂鼻。
“学聪明了?”
裴周冷冷一笑,没再赶人离开,就由着他们近身跟随。
却在没走出几步时,又趁人不备,唰唰一大把药粉散了出去。
那些护卫可没料到裴周会来第二次,这次他们没有防备,纷纷中招倒地。
“这些药粉很贵的。”苏玉婉心疼地嘀咕了一句,“你要带我出来做什么?”
“抓知了。”
裴周从怀里掏出几片树叶,树叶里裹得都是他亲手做的面筋。
“找几根棍子,粘知了。”
“这得粘到什么时候?”苏玉婉猜着他是好奇自己说的话,想捉知了来观察了,“你带火折子没?”
“带着呢,你要用么?”裴周把火折子递了过去。
苏玉婉找了颗靠近河边的柳树,又在附近弄了许多杂草和枯树枝,全堆到了柳树下面,划了一下火折子,便将柴禾点燃。
柳树上的知了叫声更大了。
见火势差不多了,她便对裴周说道:“你力气大,踹一下树。”
第189章进京
裴周正好奇呢,也没在意苏玉婉命令似的语气,很顺从地就踹了一脚柳树。
原本叫得正欢的知了,就扑扑落了下来,看样子,似乎还落了不少。
柴禾本来就没多少,没一会儿就熄灭了,只留了一地灰烬。
苏玉婉又拿着根木棍在灰里扒着。
“找知了?”裴周一边问着一边也拿木棍扒了起来。
不找不知道,一找,居然找到有十几只。
“这么多,比用面筋粘可快多了。”裴周很是兴奋,不过当他看到有几只都烤焦了的时候,又有些遗憾道:“都烤成这样了,怎么看肚子分辨公母?”
苏玉婉随手将一只烤焦的知了放入口中,并拿出没有怎么烤到的完整的知了递给裴周,“这几只没烤坏,能分得清公母,你看看就知道了。”
裴周此时,已经不在意什么公母了。
他瞪着眼睛,震惊道:“你吃知了?”
“吃啊,你不吃吗?”苏玉婉更好奇。
裴周摇头道:“只知道知了猴能吃,知了黑乎乎的,又干又硬,有什么好吃的?”
“很香啊。”苏玉婉捡了一只烤的比较好的,递到裴周面前,“你尝尝?”
“不吃,瘆得慌。”
裴周并没有吃知了,而是摆弄着手里的几只完整的,翻来覆去地观察着。
果然公母不一样,一看便能区分。
裴周暗道神奇。
想不到他白活了二十年,居然从来没有想到过分辨知了。
苏玉婉吃完后,又给裴周仔细讲解了知了的腹部发声构造,直说得裴周连连点头。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头就凑得更近了。
直到一阵儿微风吹来,两人脑子清醒了些,这才有意识地隔远了些。
“咳咳。”裴周干咳两声,“在杜海眼皮子底下出来一趟不容易,咱们可不能空着手回去。”
“不赶紧回去,还要去干嘛?”
“跟我抓知了猴。”
两人又抓了一个多时辰的知了猴。
苏玉婉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看了眼棉布口袋里的知了猴,终于决定劝阻几句。
“现在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怕裴周跟杜海较劲不回去,她又赶紧解释道:“再不回去,这些知了猴可就金蝉脱壳,全变成知了了。”
知了再香,也没有知了猴味道好。
果然,裴周没有再犟着不回去,“行,回去就回去,好不容易抓地知了猴,可不能让它们变成知了飞走了。”
知了的蜕变时间很短,两人紧赶慢赶地,终于在其蜕变之前回到了驿站。
“你的厨艺不错,把这些东西处理了,明天做给我和娘吃。”裴周命令了一句,就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休息。
苏玉婉也没太仔细处理知了猴,只放到干净坛子里,用水泡上,并撒了一大把盐,将其简单腌制起来。
第二天一早,她便提前起床做知了猴。
几十只知了猴,她分成了三份,一份干炸,一份爆炒,一份直接上锅蒸。
等她做完端到元冰房里时,丫鬟们也正将早饭端了进来。
“快来陪我一起吃。”元冰一手牵着儿子,一手牵着苏玉婉。
三人入座,正要吃,却见杜海匆匆前来求见。
“侧妃娘娘,此物低贱,怎能入得娘娘的高贵之口?”杜海指着桌子上的三盘知了猴,捂住了口鼻,好像那些东西不能入目一般。
裴周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他阴沉着脸,训斥道:“杜海,你这可是话里有话,是说我们母子低贱,不配入得皇宫了?”
“奴婢不敢。”杜海急急跪下,“世子恕罪,奴婢并无此意。”
裴周却不依不饶道:“你明知道我们母子久居乡下,从来就算不得什么高贵出身,如今竟胆敢拿吃金蝉说事,明摆着就是瞧我们不起。”
“奴婢不敢。”杜海再次磕头认错。
“滚下去!”
“奴婢——是!”
杜海倒是没敢再多说什么,便又匆匆退了下去。
“皇家可真是高贵,只不过是宫里的一个伺候太监,竟也跟我们论起高贵来了。”裴周愤愤不平道。
苏玉婉宽慰道:“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往上数三代,哪个不是泥腿子出身?”
“嗯,是这么个理。”裴周的脸色恢复如常,吃着几种做法的金蝉都格外美味,便由衷赞叹道:“果然是厨子出身,做得东西的确美味。”
苏玉婉:“……”
果然不能指望裴周用多好的词夸奖人,她也习惯了。
这一天过后,每天晚上裴周都要带苏玉婉出去逮知了猴,第二天早上就把杜海叫到身边,也不发话,就让杜海睁着眼睛看自己吃。
这件事,更让杜海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裴周头脑简单,胸无大志,易怒,容易被人利用,日后定没有什么出息。
队伍行了整整一个月后,终于到了京城边上。
“谢天谢地,皇上保佑,奴婢终于平平安安地把元侧妃和世子迎回京城了。”杜海满脸堆笑,似乎去了一大心事一样,“咱们今儿个再在这住一晚,明天午时差不多就能到府上了。届时,何时进宫面见皇上,二位一切听从宁王和宁王妃的安排就是。”
元冰微笑着点头谢过,“一路上劳烦杜公公了。”
“元侧妃言重了,保护二位安全回京,本是奴婢的分内事。”杜海弯腰回话道:“若是娘娘没什么事,就早些安歇,奴婢就先退下了。”
“嗯,下去吧。”元冰扶了扶头上的珠钗,示意杜海退下。
等杜海走后,元冰终于再伪装不下去镇定模样,整个人都慌得有些发抖。
“娘,你怎么了?”裴周担心地扶娘亲坐定。
元冰摇摇头,“娘没事,只是想到明天就见到……宁王,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唉,无事,你别担心,等娘习惯了,自然就好了。”
“娘,你别担心,一切有儿子呢。”裴周自个心里也慌,不过他是男人,自然要负起保护娘的责任。
元冰看着孝顺的儿子,自是欣慰不已,便将一旁苏玉婉的手,放到了儿子手里。
“有你们两人在,娘就安心了。”
“娘娘——”
“娘——”
苏玉婉和裴周同时出声,并双双迅速将手抽回。
第190章宁王小妾有喜
第二日巳时初,队伍一进城,便有宗人府及宫人们前来迎接。
一早出发时,苏玉婉已经被杜海安排着去了队伍的最后头,这时候她只能低着头,偶用余光瞥一眼裴周母子与那群人相互见礼。
之后,裴周母子便直接被人接去了宫中。
苏玉婉连与二人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她正在考虑是自己找客栈住下,还是宁王对她另有安置时,便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被杜公公带了过来。
“余师兄?”苏玉婉一喜,像见到了亲人一样,甚至忘了褔礼。
“许久不见,小师妹。”余非笑着回应,“宁王殿下有吩咐,让你暂时留在杏林医馆待命。你随我来吧。”
随后又向杜海略一抱拳,“一路上劳烦公公照顾我家师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公公不嫌弃。”
一个不显眼的普通的紫砂壶茶叶罐递了过去,杜海把玩了两下,打开盖子,随即露出满意的微笑。
“不过是举手之劳,本不该收余大夫的谢礼,奈何咱家实在爱茶如命,就不客气了。”
“公公慢走。”
目送杜海远去,苏玉婉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杜公公眉开眼笑的样子,那紫砂锅里定然另有乾坤吧?”
“什么都瞒不过师妹。”余非温柔一笑,“我舅舅和我娘都等着你了,咱们赶紧去医馆吧。”
“客随主便,我听余师兄安排就是。”
因为苏玉婉之前对辛半夏的悉心照顾,以及与杏林医馆千丝万缕的关系,辛家兄妹及一众家人,对她都是极为感激,甚至还为她的到来,安排了一场接风洗尘宴。
接风宴安排在一个相当排场的大酒楼里,宾客尽欢。
酒足饭饱后,辛茯苓又让身边的大丫鬟,带苏玉婉去专门给她安排的住处,让她赶紧好好休息,以扫去一个月来行路的疲惫。
两人行了两条正街,又七拐八拐地过了几条小巷,这才到了一处环境雅致幽静的小院。
“就是这里了,姑娘。”大丫鬟恭恭敬敬地指着院子,又从袖间拿出一串钥匙前去开门。
苏玉婉虽然疲惫,却抵不过初到繁华京城的兴奋。
她神采飞扬,左顾右盼,见自己住的小院旁边,也有一座差不多的院子。不过那院子大门紧闭,并不见有人往来,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似乎主人并不在家。
丫鬟开了门,见苏玉婉还在打量四周,便笑着为她解释。
“姑娘住的这座院子,是宁王殿下才赏给我家少爷的,我家夫人刚让人把院子重新布置了,说是留给少爷成亲用。不过我家少爷还没有意中人,说什么也不肯成亲,这院子便空着了。倒是姑娘您来得及时,一来就住上了新院子。”
“啊?”苏玉婉刚想进院子,听了丫鬟的话,当即便停了脚步,“这是你家少爷用来成亲的新房子,那我可不能住。我还是去外面随便找间客栈住下好了。”
“姑娘别担心,无妨的。”丫鬟赶紧解释道:“这是少爷自己的主意,说是他能有这座小院,也是姑娘您的功劳,您能来暂住段时日,也是他的福气呢。”
“我的功劳,这是什么意思?”苏玉婉虽然疑惑不解,却也不自觉地随丫鬟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布置,简洁大气,宽敞明亮。
被悉心修剪过的绿植,也处处合她的心意。
再进了屋子,一应崭新的家具俱全,因为刚被人打扫过,所以此时看起来是一尘不染,格外整洁。
苏玉婉当即就喜欢上了这个临时住处。
丫鬟去烧了壶水,泡了茶端过来,才回答着苏玉婉刚才的问话。
“宁王之所以赐给我家少爷这个院子,是因为我家少爷治好了他的隐疾。”
“隐疾?”
“呃……”丫鬟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小声地告诉了苏玉婉,“我家少爷,治好了宁王殿下的隐疾,让他的一个妻妾怀了身孕,皇上大喜,宁王也大喜,所以就赐了院子给少爷。”
“什么?”茶杯从手中话落,滚烫的茶水把苏玉婉的手烫红肿了一片,可她却似毫无察觉一般,愣在原地,“宁王殿下的爱妾,怀孕了?”
丫鬟赶紧端了冷水来,让苏玉婉把手泡进去退热消肿。
“姑娘要小心些,这茶水烫的很,留下疤可就不好了。”
说完,见苏玉婉依然默不作声,丫鬟又想到了她是跟随宁王流落在外的儿子而来,心里便了然几分。
声音也不禁又低了几分。
“是啊,就是这般巧呢,宁王刚找到流落在外二十年的儿子,人还没接回京城,他那爱妾便又怀了孩子。若是早些怀了,怕是……”
怕是就没有裴周什么事了。
现在,宁王又有后了,对皇家来说是大喜事一桩,对宁王来说更是一雪多年耻辱的证明,可对裴周母子来说,却无异于当头棒喝。
甚至,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苏玉婉知道自己失态了,勉强笑着谢过丫鬟后,再次沉默了。
两人说话间,一个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也走了进来。
原来这三个人,是辛茯苓派来照顾苏玉婉起居的。
三人刚才去集市,是为给苏玉婉准备晚饭才现买的新鲜菜肉,所以等到这会儿才过来。
“老奴来迟了,还请姑娘见谅。”
苏玉婉忙道:“嬷嬷言重了,以后暂住的日子,就有劳嬷嬷和两个妹妹了。”
“婢子不敢。”两个小丫鬟哪见过这么客气的主子,纷纷慌神褔礼。
大丫鬟让几人先去各自忙着,自己则向苏玉婉告辞。
“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或者觉得有不习惯的地方,可以随时去找我们夫人。这会儿已到了午休时辰,婢子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苏玉婉又褔礼谢过,“多谢你带我过来。请您再帮我给夫人带句话,就说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劳她费心了。”
“婢子会将姑娘的话带到的。”大丫鬟褔礼后离去。
她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脑子里总想着宁王又有了其他的孩子,那裴周母子又该如何自处。
实在睡不着,也躺不住,她便静悄悄地下了床,一个人来到了院门处透气。
这时候,一个穿着青色缎袍的熟悉面孔,正开心地哼着戏曲向隔壁小院走去。
“王泉?”苏玉婉试探着叫了一声。
王泉只愣了一瞬,便认出了苏玉婉。
“哎哟喂,这不是老乡么,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第191章与王泉做了邻居
苏玉婉没有回答王泉的话,只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家好像没人,锁着门呢。”
王泉得意地掏出一串钥匙,指了指隔壁那个院子。
“我回来,这家自然就有人了。”
“这是你的院子?”
“呃……差不多算是吧,不对,应该说马上就是我的了。”
“什么意思?”
“此事说来话长,要不,进去坐坐?正好我离开京城这么久,也想问问家里的事呢。”
苏玉婉没怎么犹豫,便应了下来。
“坐坐就坐坐。”
她还想问王泉京城的情况呢。
嬷嬷正好出来,有些疑惑道:“姑娘,你们认识?”
苏玉婉点头道:“是啊,是老乡,有些话要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又催促王泉,“赶紧去开门啊。”
“好嘞。”如今的王泉,再不是之前的那个书生气十足的秀才模样,看起来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因为恩怨早就两清,苏玉婉对他也没了什么心结,很自然地就随他进了院子。
王泉摆出热情好客的样子,亲自烧水并泡了壶热茶过来。
“你是今天才搬到这里来的吧,早上我出门时,问你家的嬷嬷,她那时还不知谁要住进来呢。”
“我是今天才到京城,被熟人安置在这边暂住。”
“怪不得。”王泉点了点头,眼珠子转了几圈,忽又幸灾乐祸道:“听说你嫁了两次,都没嫁成裴周,现在人家成了皇孙,更看不上你了是吧?”
“呵,王泉,想不到你耳朵还挺长啊,人在京城,连咱县城里的事情都知道的这么快。”苏玉婉没有否认。
她两次成亲未遂,第二次成亲到现在,满打满算都不到两个月。
可王泉,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在这通讯极不发达的古代,他简直可以算得上消息灵通了。
王泉得意道:“别人的事我不上心,可咱俩关系不一样,你的事,我可在意地很呢。”
其实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他刚来京城时,处处受管家的气,甚至尚书府的下人都依附管家,对他这个新来的也就处处刁难。
他平时应付府里一同做事的人,就已经忙到精疲力尽,是根本没精力分出闲心,去管千里之外的苏玉婉的事。
甚至,他早忙到把苏玉婉这个大仇人忘到脑后了。
他之所以知道苏玉婉二次嫁人都失败,还是因为他有个好事的老娘。
他娘可是一直盯着苏家的,之前给他的来信,说的都是苏家姐妹生意大好赚了大钱,成了亲生了娃之类的眼红嫉妒的事。
唯有前几天的那封信,是他娘向他报喜的,说苏家老二终于得了报应,两次都没嫁成人,成了整个县城的笑话什么的。
他隔着信,都能想到千里之外的亲娘,是多么解气又兴奋地请人代笔写这封信的。
他刚接到信时,也觉得解气,不过却没想到,苏玉婉居然这么快进京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娘写这封信过来时,肯定是苏玉婉第二次成亲失败没多久写的。那时候,他娘还不知道裴周的身份,更不知道苏玉婉会陪着裴周一起进京。
就连他,也是没想到的。
他见苏玉婉没说话,又故意嘲讽道:“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一向挺伶牙俐齿的么?怎么,在县城嫁不成裴周,就追到京城来了?你这人的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
苏玉婉翻了个白眼给他,见四下无人,又小声问道:“你知道宁王的爱妾有孕这件事不?”
王泉点头道:“当然知道,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再过不久,整个大通朝也会知道。宁王能生孩子了,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既然王泉知道,苏玉婉也就放开了问了。
“你在尚书府做事,肯定知道的事情也多,宁王的妾室有孕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什么意思?”王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咳咳。”苏玉婉干咳两声,道:“就是说,这事是千真万确的吗?毕竟宁王是伤到了那地方,又这么多年没有子嗣……”
前世看宫廷剧多了,女人假孕争宠的把戏也见识多了,甚至有的为了怀孕给男人戴绿帽子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她不知宁王的身体如何,总觉得这其中会有猫腻。
王泉明白了她的话中有话。
他更加幸灾乐祸了,“告诉你也无妨,宁王小妾怀孕可是皇家放出来的消息,自然是不容置疑。而且,不知如此,怕是再过不久,宁王妃有孕的消息也会放出来的。”
“什么?宁王妃也有了身孕?”苏玉婉惊得又差点打了茶杯。
王泉往苏玉婉跟前凑了凑,放低了声音,小声告知道:“宁王妃身孕还不足三月,皇家是避讳外传的,等过了头三个月,胎象稳定了,自然会公之于众的。那个裴周,呵呵,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苏玉婉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稳住,问道:“既然宁王妃有孕还是秘事,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依她从玄风和裴周那里得知的情况,王泉现在所在的兵部尚书府,可是太子的势力。
宁王与太子是敌对关系,宁王府的秘事,王泉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看在老乡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王泉悄悄告知:“我是路过祝尚书的书房时,无意中听到的。”
“祝尚书又是如何得知?”苏玉婉追问。
“当然是太医院里人说的……”话一出口,王泉就后悔了,他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太子势大,太医院里有自己人也是再正常不过。
但是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却是罕见。
王泉不想再多透露,又问了些老家的事情来转移话题,后来问得差不多了,才送苏玉婉这尊大佛离开。
苏玉婉心事重重地回了院子,见嬷嬷正在等她。
“姑娘,刚才有人送信过来,说是要交给您的。”
“拿来吧,有劳嬷嬷了。”
苏玉婉正怀疑自己初来乍到,不知是谁给她的信,打开后才知道,居然是玄风让人送来的。
信中,玄风说了自己一行人暂住的客栈,还有玄青偷偷跟着一路来到了京城的事情,因为他曾经的身份问题,不好让玄青露面,便请求苏玉婉帮她找个安全的落脚处。
第192章裴周的吩咐
苏玉婉没想到玄青的性子如此执拗,竟不远千里偷偷跟过来了。
她考虑好一会儿,总觉得不能让玄青抛头露面,千万不能让太子的人盯上,否则太子那边的人暂时拿玄风没办法,也会对玄青下手的。毕竟这两兄妹,可是太子那边的叛徒。
“还能怎么安排?怕是只能我自己带着她了。”苏玉婉摇了摇头。
她很清楚玄风因为要跟随裴周,定然是没办法随时护着自己的亲妹妹了。
但是她现在,自己尚且是寄人篱下,再带个人在身边,还是要提前跟师姑说一声为好。
想到这,苏玉婉当即起身,要去找辛茯苓。
没想到,师姑竟先她一步过来了。
“师姑,这大热天的,您怎么过来了?”苏玉婉赶紧扶师姑坐下,并为其斟茶解暑。
“中午没休息好么,脸色怎么还是这般憔悴?”辛茯苓浅尝两口清茶,便将茶杯放下。
“初来京城实在没心午睡,恰好碰到了同乡,便去说了会儿话。”
“同乡?你说是住在隔壁祝尚书嫡子的长随吧?”
“原来师姑也知道呢。”
“呵,谁不知道他呢?”
辛茯苓呵呵笑了两声,不过好像对王泉这个同乡也并不太熟,便又聊起了旁的。
“你初来京城,按说我应该把你接到我家去住才是正理。可余非这小子,非说你住到我们家不习惯,没有自己出来住自在,所以就缠着我,把你安排在这里。唉,说起来,还是师姑失礼了。”
“不失礼,不失礼。”苏玉婉连连摆手道:“师姑这样安排我太喜欢了,这个院子闹中取静,一应陈设布置也很可我心意。再说了,这个宅子离您家也就几步路的距离,跟住在您家没什么两样,还比去直接住到您家里要自在许多呢。”
辛茯苓这才点头笑道:“既然合你心意,我这心里也好受些了。”
说完,顿了顿,又接着说了起来。
“这两天,你若有什么需要,就叫丫鬟和嬷嬷帮你,你自己则尽量少出去,说不准宁王什么时候就派人来接你。见过宁王之后,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你那时才可以随意出去。这几天,就委屈你了。”
苏玉婉赶紧褔礼道:“谢师姑提醒。”
想到玄青的事,她也不能不提。
“师姑,有个小丫头来投奔我,我本不想给您添麻烦……”
“添个人而已,这有什么麻烦的?我让嬷嬷再收拾一间房就是,让她过来陪你好了。我正担心自己事多冷落了你,现在有熟人陪着你,我倒放心了。”
辛茯苓都没容苏玉婉细讲,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苏玉婉准备了一肚子的解释都没用到。
想着玄青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师姑不问,她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主动提了。
事情定了下来,第二天一早,玄风便亲自将妹妹送了过来。
苏玉婉已经做好了接纳玄青的准备,却不想,玄风还带了一条微风凛凛的大黑狗过来。
玄风怕她不接受,在她开口之前便赶紧解释道:“这是世子的命令,他让您帮忙喂养黑娃一段时间,等他忙完了,自然会将狗子带回。”
裴周来京城,家里的三条狗子也不舍得送人,就由玄风等人一路带了过来。
这条纯黑色的气派的大黑狗,是大老黑和大黄的崽。
大黄生了一公一母两个崽,女儿是纯黄色,儿子就是纯黑色的这条。
裴周为这条黑色的,取名“黑娃”。
“大老黑的娃”的意思。
黑娃长得很快,还不到一岁的年纪,体格上就已经可以与大老黑媲美了。
苏玉婉现在,不光自己寄人篱下了,还带了玄青和黑娃,在余非的新房里蹭吃蹭喝。
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玄风似乎知道她的顾虑,又说道:“今天早上,世子已经让人去告诉余家把狗子送到你这里来的事情了,余大人和夫人已经知道了此事,并准许了。所以世子说了,让你放心大胆地养就是。”
苏玉婉腹诽道:“世子的命令,余家就是不想听,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辛茯苓的丈夫,也就是余非的父亲,早在辛家举家搬来京城前,便已经娶了辛茯苓。当时正值他进京赶考,后来中了进士,正好也留在了京城。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他在京城官场中也有了一席之地,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京官了。
余非能拜得宫中太医为师,与他父亲也有莫大的关系。
见苏玉婉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黑娃,玄风又吞吞吐吐地告诉了她裴周另外的命令。
“世子还有吩咐,说是喂养和遛狗的差事,旁人做他都不放心,只有交给你来做……”
“知道了,喂狗遛狗铲屎,都由我来做是吧?”苏玉婉已经学会抢答了。
她就知道,裴周又犯了老毛病,又故意折腾她了。
“是。”
果不其然。
玄风有些为难,见事情已经都交代到位,便又嘱咐了妹妹几句,让她就待在这个院子里不要外出,免得被仇人认出来,之后才十分不放心地离开。
玄青本就是勤快人,这会儿能跟哥哥离得近些,也就没什么心事了,所以很快就和嬷嬷丫鬟们聊天去了。
留下苏玉婉和黑娃大眼瞪小眼。
苏玉婉刚才已经听玄风说过,黑娃已经憋了一整夜没有方便了,这会儿怕是该大小便了。
为了不污染余非的新房,她只能带黑娃出去解决。
夏季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大晴天,一片黑云彩飘过来,立马换作倾盆大雨。
无论苏玉婉如何叫黑娃回家,黑娃都是不肯,就在泥水里撒欢,然后在每棵树下抬腿小便。
苏玉婉被淋得全身都湿了,可碍于裴周的命令,玄青和嬷嬷丫鬟们,谁都不敢来替她遛狗。
玄青只好拿了伞过来,帮苏玉婉撑着。
等黑娃尽兴了,终于肯回院子时,天气也放晴了。
苏玉婉被黑娃折腾的一身污泥,差点被气哭,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骂着裴周。
正准备返回时,见余非也朝这边走来。
第193章忠仆
余非出门时是晴天,所以他并未带伞,此时也被刚才突然而至的大雨淋湿了。
他并未在意自己的狼狈,反倒关心苏玉婉道:“我从家里出来时,已经得知了宁王世子让你养狗的命令。担心你不熟悉狗的习性,所以过来看看。怎得遭了这么大的罪呢?”
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
苏玉婉更加委屈了。
不过她不习惯在余非面前表露委屈的情绪。
稳了稳心神,才道:“刚开始养狗的确不太上手,不过没事,习惯几天就好了。”
“这就好。”余非的脸色突然变红,头也赶紧转向别处,“你淋了雨,快回去换身衣裳吧,若是凉着就不好了。”
苏玉婉这才发现,衣服因为湿透而紧贴在自己身上,又因夏季衣物单薄,此时自己的身体曲线都显露无疑。
“我先回去了,师兄。”苏玉婉双手抱肩,匆匆忙忙地往院子里跑去。
嬷嬷问余非道:“少爷,您也淋了雨,要不要进来换件衣物。”
宅子布置好后,辛茯苓就让人给儿子做了几套新衣衫送过来,所以这里是有余非的衣服的。
余非却摇头道:“不进去了,免得师妹多心,我回家换就是。”
“是,少爷。”嬷嬷垂首应道。
余非正要离开,只见隔壁王泉也一身湿透地赶了过来。
“真是晦气。”王泉边走边抱怨,“好好的天,说下雨就下雨,让人一点防备都没有,衣裳都湿了。幸亏主子让我今天休息,否则肯定又要迟了。”
王泉开大门时,一扭头,也看到了余非。
“呵,这不是余大夫么,怎么您也淋成这样了?”王泉往余宅这边看了看,知道苏玉婉住在这里,余非可能不好意思进去换洗,便邀请道:“要不你来我这里换洗一下?放心,我这里没女人,污不了你余大夫的贞洁名声。”
余非本不想与王泉为伍,不过想着自己过来一趟,还没跟苏玉婉说上几句话,想了想,便答应了。
“那就麻烦王公子了。”
嬷嬷给余非拿了一身新衣服,余非随后去了王泉的住处。
余非不是喜欢欠人情的人,如今借了人家的地洗澡换衣,自然也想着报答王泉。
“嗐,跟我客气什么,我可当不得你余大夫的谢礼。”
王泉现在什么都不缺,也不在乎那仨瓜俩枣的谢礼。
反倒开玩笑道:“你若真要谢我,就给我把把脉好了。毕竟你可是在宫里给王公贵族看病的,能得您把脉问诊,也是我王泉的荣幸。”
王泉是开玩笑的,余非却当了真,抓过他的手腕就摸了起来。
“哎哎哎,您咋还真当真了呢?”王泉要抽手,却见余非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他心中一惊,“余大夫,我,没事吧?”
“你,中了慢性毒药。”谨慎起见,余非又把了两次脉,脸色也越来越不好,“你在这等着,我去叫师妹过来。”
苏玉婉已经换了干净衣裳,听到余非的话后,便跟他来了王泉这边。
王泉已经吓瘫在地上起不来,看到苏玉婉,赶紧爬过来哀求。
“你是神医,快救救我啊,我到底中了什么毒?还能活多久,还有药可救没?……”
“我看看。”苏玉婉屏息凝神为其把脉。
连摸了三次脉象后,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她与余非的结果一样:王泉果然中毒了。
“我还没有娶妻生子,还没为王家留下香火,还没报答爹娘多年的养育之恩,不能就这么死了啊……”王泉绝望地哼哼唧唧着。
“没这么快死的。”苏玉婉被吵得头大。
她之所以神色难堪,倒不是因为担心王泉的身体,而是不知道他一个小小的家奴,竟也被人惦记上,甚至还下毒谋害。
若是普通常见的毒也就罢了,可那毒,原材料可是极其贵重的。
谁会下这么大的本钱,对付一个不起眼的家奴呢?
难道京城,竟可怕至此了么?
余非也是有同样的疑问的。
两人一对视,便都知道了对方所想。
“我给你开药方,保证药到病除。”
苏玉婉写下药方,交给余非过目。
余非恍然大悟道:“我刚才之所以去叫你过来,正是拿不准解毒方子的其中两味药材的剂量。看了你开的方子,才觉茅塞顿开。师妹你,真叫师兄佩服。”
“师兄过奖了,不过是恰好在医书上见到过此类问题而已。”
“原来如此。”
余非没有继续追问是哪本医书。
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自幼读遍家中医学典籍,连宫里不外传的绝本医书,也多有涉猎。
没有一本医书,能教人解此毒。
他知道师妹的医术令有乾坤,只是师妹不愿意说,他就不会多问。
王泉如同得了救命稻草一样,拿了方子就要往外跑,到了门口,突然又停了下来。
“你们说我中毒,不会是故意吓唬我的吧?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身体有异样?”
余非为其解释道:“此毒的确不会如同其他毒药一样,会立刻要了人的性命。只是会慢慢让人记性变差,脑子混乱,慢慢就变得痴傻。你若是不在意自己变傻,也可以不用抓药。”
“真,真得?”王泉大骇,“怪不得我来京城不久,就发现自己经常记不住事,连我们家公子的大事,都被耽误了几回。等等——”
王泉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这毒药要服用多久,才能让人变痴?”
苏玉婉想了想,说道:“这是慢性微毒,短时间服药不至于让人变痴傻。若是混在食物或者饮水里服用,起码也要半年才初见痴傻之症。”
王泉听完,身子抖得格外厉害。
“我家公子……难不成……不行,我想办法把我家公子带到这里来,你们两人给他把脉看看,有没有也中了这个什么‘慢性毒’。”
“你不赶紧抓药去,还想着你家公子呢?”苏玉婉倒是对‘忠仆’一词,有了认知。
王泉不像刚才那么慌了,苦笑一声,解释道:“公子对我好,吃的喝的用的,他都会赏给我,或与我同食。否则,我何德何能,能吃上这么名贵的毒药?我来了还不到一年,已经常有健忘之症,又何况是天天接触毒药的公子呢?”
苏玉婉一惊,“你是说,你怀疑祝容也被人下了药?”
第194章痴傻的祝容
王泉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到了尚书府后,偶尔会听到下人偷偷议论,说我家公子小时候可聪明了,就连皇子们读书都没他读得好。可是谁知道,他越长越大,脑子却越来越笨,谁也说不上从哪天开始,人们渐渐发现,公子痴傻了……”
说是痴傻,又好像没有完全傻。
或者说,傻得并不彻底。
因为这事并不是突然爆发的,而是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在人们的毫无察觉中,循序渐进发生的,所以等人们回过神来,发现了祝容的异常时,似乎事情已经无可逆转了。
因为没人知道原因,人们只能惋惜一句‘天意’。
也不知道王泉怎么说动的祝容,反正没过多久,就把人带了过来。
“你们快帮公子把把脉,看他是不是中毒。”
“咳咳。”余非见祝容一直色迷迷地盯着苏玉婉流口水,心中不快,干咳两声,便先一步捉住了他的手腕,“我来看看好了。”
谁知,祝容并不领情,挣扎着把胳膊从余非手里抽出来后,就直接伸向了苏玉婉,“嘿嘿,你来。”
“哎哟我的祖宗哟,这时候您就别惦记漂亮姑娘了,还是让余大夫帮你看吧。”王泉说着,又把祝容的胳膊拐到了余非面前。
“不要,我就让她看病。”祝容执拗道。
“这……”王泉犹豫了一下,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搭在祝容的手腕上,随后对苏玉婉说道:“好了,你把脉吧。”
苏玉婉直接把帕子扯掉,“此毒本就是弱毒,害人于无形,脉诊也极难,隔着帕子,很多细微的脉象异常就难察觉到。”
王泉觉得苏玉婉说得有道理,不免又多看了她一眼,也不知自己为何心虚,只小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摸了别的男人的手,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这话可算是戳到了苏玉婉的痛处。
她心中莫名一痛,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过去。
“哪里来臭规矩,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搭个帕子自欺欺人就叫清白了?那我直接隔着一堵墙,来个悬丝诊脉好了。”
“你凶我做什么?我这是为你好。”王泉自觉委屈,转了转眼珠,又开玩笑道:“我没娶成举人的女儿,你也没嫁成王爷的儿子,这样看来,咱俩也算难兄难弟了吧。事到如今,不如咱俩再续前缘,我就勉为其难娶了你好了。”
“王泉,你多大的脸?”苏玉婉剜了王泉几眼,也懒得搭理他,之后便专心地为祝容把脉。
王泉嘀咕了两句后,就没再多说什么,心思也全转到了主子身上。
一旁的余非,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脸也有些烫热,眼神在苏玉婉身上略做停留之后,便迅速低了头去。
“师兄?”
直到苏玉婉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师妹,你说什么?”他有些害羞,小声解释道:“我刚才有些走神,没听到你说什么。对了,祝公子的脉象如何?”
苏玉婉没在意师兄的异常,只把祝容的胳膊又推给了余非,“脉象我已经看了,师兄你看过之后,咱俩再讨论看看。”
“好,好。”
余非把脉一向专注,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祝容的脉象上。
“果不其然!”
师兄妹两人,对视一眼,都肯定了祝容中毒之深。
“还能治好吗?”王泉担心地问着两人。
“先管好他的咸猪手再说。”苏玉婉重重地拍了祝容的手背,把他不规矩的手拍开,“脑子都成了猪脑了,还不丢色鬼本质!”
王泉便将自己主子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不让他对苏玉婉动手动脚。
又问了一句,“我家公子的毒,能解吗?”
余非也同时看向了苏玉婉,“祝公子的毒是日积月累有十年之深,我医术尚浅,实在不得要领。”
苏玉婉点头道:“毒素已经深入骨髓,便是有解毒之方,怕也无法根治了。最起码,恢复常人的智力,是不太可能了。”
“怎么会,怎会这样?”王泉望着自家公子,心疼不已,“公子这么好,到底是谁要害你?我这就回去告诉老爷,定让他查个水落石出,给公子报仇。”
转头又对苏玉婉和余非道:“请你们尽力研制解药救治公子,我们家老爷一定会感激你们的。对了,你们说我也中了这个毒,是不是说明,直到现在,那下毒之人还在公子身边,随时给他下毒呢?”
苏玉婉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你回去之后,让府医多加注意你们公子的饮食,查下毒之人的事,最好也悄悄去查,不要惊动下毒之人。我和余大夫,会想办法研制解药。阻止继续下毒和服用解毒药物,双管齐下,能治到什么程度虽不能保证,不过肯定是不会变得更坏了。”
“好,你说的,我都记下了。”王泉点了点头。
余非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提醒道:“你们老爷是兵部尚书,位高权重,又深得皇上信任,倒是可以去求皇上,请太医院的院使大人为你家公子再看看。”
“院使大人?”王泉点了点头,“好,知道了,我回去会告诉老爷的。”
等主仆两人走后,余非又告诉了苏玉婉一件事。
“刚才说到院使大人,我才想起来,之前咱们说的朝廷要招医女的事情,好像有些眉目了。”
“师兄的意思是?”
之前余非陪舅舅回祖籍县城,看到苏玉婉的医术高超后,就写信回京,问了师父关于朝廷是否招收医女的事情。
后来收到师父的回信,说是此事恐难成行。
可昨天他在太医院的生药库值班时,恰巧碰到院使大人去检查药材,好像听到他与同行之人提了一嘴,说的就是医女选拔一事。
只是,自古以来,太医院从没有招过女医做事,又因为之前听师父说过此事被驳回,所以他当时并未太在意。
可这会儿见了苏玉婉,得知她是莫名其妙突然被宁王召到京城后,心里竟隐隐有了猜测。
第195章两个祝夫人
他有些兴奋道:“若是宫里真要招女医,那你可就是千古以来第一人了。”
苏玉婉也说不上开心与否,只微笑道:“师兄就这么高兴我入宫做女医吗?”
医女和女医,相同的两个字,调换了一下位置,含义就天差地别了。
余非脸色微微泛红,头也低了下来,小声道:“若是同在太医院做事,咱们就有更多时间……讨论医术了。”
“确实如此。”苏玉婉点头道:“若是宫里开始招收医女,那民间对行医的妇人,必定也不会像以往那般不友善了。论起来,这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
“是啊。”余非突然有些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往外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现在就迫不及待要去找师父问情况。
“好,师兄慢走。”苏玉婉出来送人。
她刚闲了下来,又到了遛狗的时间。
玄青跟嬷嬷打了声招呼,也追了过来。
“婉姐姐,我陪你。”
“好,咱俩一起遛狗,顺便说说话也好。”
“嗯。”
玄青虽然文静乖巧,但因为年龄小,性子里的机灵劲也是不缺的。
才遛了一会儿,她就憋不住话了。
“婉姐姐,我哥说了,你刚来京城可能对很多人和事不熟悉,要是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啦。”
“哦?”苏玉婉莞尔一笑,“之前听你哥说了,你因为身体不好,平日里都很少出家门的。怎么,你对京城很熟悉么?”
“嘻嘻。”玄青比以往不知道活泼了多少,“你也知道我哥以前的身份啦,他知道的事情多,话更多,所以平时不出任务时,就在家里跟我聊天。基本上他对京城有多熟悉,我就有多熟悉了。”
“原来如此。”听到玄青说自己哥哥话多,苏玉婉当即心领神会,忍不住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她也没什么要问的,只是想到祝容中毒一事,就随口问了一句。
“兵部尚书的嫡长子,你听说过吗?”
“那个大猪头?”话一出口,玄青就赶紧打住了,吐了吐舌头,才回话道:“我当然知道啦。”
玄青噼里啪啦说了许多关于祝容的事。
祝容是兵部尚书祝严的嫡长子,天资聪慧,五岁通读四书五经,八岁会做制艺文章,九岁入宫做了皇孙的伴读,前途一片大好。
可就在他进宫没多久,就开始经常在课上忘词,再后来就是文章做得一塌糊涂,之前倒背如流的诗文,渐渐地读都读不顺了。
皇上起初很愤怒,以为小小年纪的祝容,是看不起皇孙伴读这一旁人望尘莫及的差事,才故意搞出这么多事情,所以把兵部尚书斥责一顿教子无方后,就把祝容赶出了皇宫。
但是祝容出宫后,情况并没有好转,等到众人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是他已经变得痴傻了。
这些事,几乎京城人尽皆知,苏玉婉一个外乡人,却是头一次听到。她正猜测着祝容是在家里还是在宫里被人下毒时,又听玄青接着讲了起来。
“真是好可怜的一个大猪头。听我哥说,他姑姑本来很疼他很看重他的,可是自从他变傻以后,他姑姑好像也不理他了。”
“他姑姑?”
“是啊,就是咱们的太子妃啊。”
太子在一众皇子中,排行老二,从小被皇帝养在身边亲自教导,所以被寄予厚望,在他十五岁尚未成年时,就被心情急切地皇帝提前举行冠礼。
男子二十岁才是弱冠之年,皇子只有举行冠礼之后,才有参与政事的权利。
当朝皇帝提前五年为其举行冠礼,于第二年就封其为太子,并直接将原兵部尚书的嫡女,即现在兵部尚书的亲妹妹,配给他做太子妃,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这个太子妃,也就是祝容的亲姑姑了。
苏玉婉也跟着惋惜道:“的确是可惜了。”
“还不止如此呢。”玄青声音低了一些,“祝容的亲娘,也就是祝尚书的原配妻子,在祝容被赶出宫以后没多久,也死了,现在的祝夫人,是原来祝夫人的亲妹妹,因为心疼祝容这个亲外甥没了亲娘疼,所以一年不到,也嫁给祝尚书,成了继室。唉,虽然说是亲姨母,可听我哥说,现在的祝夫人,好像也并没有太疼爱祝容呢。”
“嗯?”苏玉婉好似抓到了什么线索,“两个祝夫人,是亲姐妹?”
“是啊。”玄青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听过的消息,“原配祝夫人是嫡出,继室祝夫人是庶出,不过听说姐妹两人,从小感情就好得很,继室祝夫人正是心疼嫡姐去了留下的孩子没人疼,所以才不惜嫁进祝家做继室的。”
苏玉婉疑惑道:“‘不惜’做继室,是什么意思?一个庶女做兵部尚书的继室,是低嫁吗?为什么要用‘不惜’这个词?”
“这……”玄青还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祝夫人的父亲,比祝尚书的官阶要低了一级,继室祝夫人又是庶出,嫁给祝尚书做继室,好像不是低嫁。”
不仅不是低嫁,还是“高攀”才对。
苏玉婉见玄青迷迷糊糊地愣神,又问道:“现在的祝夫人,有孩子么?”
“当然有啦,三个儿子呢。”玄青对这倒是门儿清。
“嗯。”苏玉婉陷入沉思中。
她总觉得事有蹊跷,但是祝容和原配祝夫人,又是在继室祝夫人进门之前出的事,似乎把这母子两人的事怪到继室身上,也有些不合情理。
但是除了继室祝夫人,苏玉婉也想不出谁还有理由去给祝容下毒。
“是不是宅斗剧看多了,听到嫡出庶出就觉得有问题?”苏玉婉自嘲了两句,也就不再去多想,反正祝容中毒一事已经坐实,自由祝尚书去查明真相。
接下来的几天,苏玉婉都没有见到过王泉,也不知道祝家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倒是隔壁王泉的院子,有官兵来搜查了两次,第二次过来时,还直接贴了封条。
直到三天后,余非再次上门,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