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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TT桃桃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txt下载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二更)

    朱兴德一到,也没背着人。

    就当着大家伙面前笑道:

    “你说这事儿整的,一不小心就干掉了几个大家伙。让大伙都没了用武之地,这几头野猪到头来,全被我家包了。”

    听见这话的村里人:你们那是一不小心干掉的吗?

    最气人的是,朱兴德还和里正五叔以及村里几位大姓的领头人谦虚道:“修炼还不够到家,正经耽误不少功夫。弄的大伙今儿想收粮的也都没收上吧?”全忙着看热闹。

    “我岳父刚才躺在家里炕头上还说呢,因为这几头野猪让大家跟着操心。”

    连里正五叔听了这话都侧目:你们还想怎么修炼。

    不知道的,以为要为杀人做准备。你们已经够能耐的。

    不过,这朱兴德确实会说话。

    他不信他那侄儿左撇子笨嘴拙舌的,能说出让大伙跟着操心的客气话。

    朱兴德又当着村里人面前大方摆手,让推车赶来的六子和柱子,朝车上装肉。

    反正他是一点儿没客气。

    摆出的架势,这些猪肉是有主的。

    在朱兴德看来,那怎的?猪是他家猎的,就要归他家。这是一种态度问题。

    左家往后无论大事小情,必须要对外面展现出一种态度,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别给他整那些稀里糊涂、和稀泥的事。以免往后还都当他岳父岳母是好说话的性子,这个来占点儿便宜,那个占不到便宜还要讲究几句,那不行。

    不过,在村里住,也确实要有村里的规矩。

    抬头不见低头见,恨不得你家里有啥都知道,咱想消停的过日子少些是非口舌,方方面面也要多少顾及一些。

    这不嘛,朱兴德让柱子当村里人面前明晃晃推走一车猪肉,又让六子和满山也推走、扛走猪肉,他就观察大伙的表情。

    当看到大伙从最开始的想占便宜,想说村里人也帮过忙,猪进的是村粮、不是你左家院里,又犹豫着不好意思。

    到柱子和六子真就动手将猪肉推走,村里好些人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以及被他干脆的态度,或许也掺杂被他家今日杀猪的气势吓到了,总之,等等原因吧,愣是让那些村里有名的爱占便宜的人慢慢地都在心里放弃时,认命了这些猪肉都是归他家独一份时,朱兴德这才微笑着又开口说话。

    他依旧是对里正五爷爷还有村里那几位大姓领头人说的,

    “我返回前,我爹那都猎猪累的躺炕上倒气了,那还直嘱咐我呢。说猪是我家猎的不假,刚才有多危险,大伙也亲眼见到了,那真是在拿命拼,挺不容易,你瞅我们几个身上全挂彩了。”

    事实上,没挂彩,猪血。

    朱兴德随口扯得谎,反正也没人过来闻是猪血还是人血,猎猪那慌乱劲儿,大伙惜命离得挺远,也看不清到底是咋回事儿。

    朱兴德继续哈哈道:

    “但是甭管多难,四头野猪总归是猎到啦,结果是好的不是?哈哈哈,俺家看来今儿能卖些银钱,这就算是我家的大喜事。

    我爹说,咋能不让大伙跟着庆祝庆祝。

    这个,不过大伙都是过日子人,应会理解,咱这些好肉指定是要卖银钱的,俺们家也一口肉不留。

    但像猪下水啥的就不卖啦,到时四头野猪的猪下水都送到五爷爷这里来,五爷爷给分一分吧,虽然不多,我们家的心意,哪怕一家就得一个碗底儿,就当给大伙添个菜。”

    里正五叔心里满意、面上皱眉道:“这不好吧?猪是你家猎的,大伙好意思要吗?你爹多余给他们,又不是大伙猎杀的。”

    朱兴德急忙再次抬出左撇子:“五爷爷,这可是我爹千叮咛万嘱咐的。用他的话,让大伙都跟着乐乐,粘粘喜气。”

    这回没等里正五叔再说话,村里另一大姓梁老头,率先招呼他家的后生们道:

    “傻瞅啥呢,一个个跟二愣子似的眼里没活,快去帮你几位姐夫扛扛猪肉,帮着杀杀猪褪褪毛去!”

    这一嗓门吼出来,其他几个大姓的老爷子也全都跟着催促,让帮忙。

    他们几位心理倒是平衡。

    说不眼热左撇子家莫名其妙进账至少十几两真金白银,那是扯犊子。

    可他们几位心里也清楚,这钱当时也摆在过他们面前,只是他们没有一家,有那魄力让村里人别帮忙就自家猎的本事。

    所以他们几位就想着:这样的结果也是好的,最起码咱村里没有田地被野猪祸害比啥不强。

    而村里其他人听到朱兴德要给猪下水,一个个全露出意外之喜。

    能不意外吗?之前都没戏了,眼瞅着那猪被一车车拉走,说的话又那么绝,以为啥也捞不着呢,没想到临到头还能沾吧点儿。

    从失去再到复得,村里人的心理明显容易满足。

    朱兴德望着热热闹闹要帮他家忙的村里们,心想:

    虽然咱家要白给一些猪下水,甚至会搭点猪头肉。像里正五爷爷家,咱哪好意思只给猪下水,还有以往多年欠过人情的人家,咱都要借着这机会送点儿猪头肉,可想而知会白给出点儿,会少赚钱,但是,算了,他也心理平衡了。

    咱就寻思,多亏没给庄稼地祸害喽,要不然咱心里会愧疚。毕竟那四头野猪可是他小妹夫招来的。

    嘘,咱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儿就得了。

    总之,皆大欢喜就行,咱家还能少拉嫉恨、

    场面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七手八脚帮忙扛野猪的,还有要回去取顺手刀帮着杀猪送到镇上卖的,可比猎猪那阵热情。

    气氛一活跃,大娘婶子们好信儿的毛病也随之而来。

    毕竟没了那么深的嫉妒情绪,甚至还有点儿莫名的想讨好。

    刚刚左撇子家那团结一致的气势,比大姓家里几十口壮劳力的看起来还势足、心齐,大伙又没瞎。村里最尊重的就是抱团的人家,主要倒不是尊重,是惹不起呀。

    就主动拉着秀花她们几人说话。

    像是左撇子家西院邻居李婆子就在问左小麦,打听道:“你说你这丫头,你咋能敢骑在野猪身上,还动刀子?你哪来那么大胆子,啧啧。”

    说完,上下瞅左小麦,总感觉这孩子骑猪那阵和眼下很不一样。

    左小麦没回答,眼睛却直勾勾看向李婆子的身后。

    然后,只看她忽然拔出短匕首,嗖的一下从李婆子旁边扔出了刀。

    准头不够,远处偷偷藏着看热闹的蛇,只被扎中一点儿就跑了。

    小麦遗憾地看眼自己的手,刚才训猪的时候也可恨自己没本事,那猪才敢反抗。

    看完手,才看向李婆子问道:“李奶奶,您问我什么来着?”

    李婆婆慢慢的堆在了地上,手脚发软,嘴哆嗦着说:“我、我啥也没问。”

    当小麦被秀花护着离开,咱得赶紧回家唠唠到底是咋回事,李婆子还在原地被吓的爬不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听的人脚蹬手挠的(一更)

    难怪人说杀猪水是最脏的。

    四大脏里就有它。褪猪水、摸钱手,茅房大蛆,骂人嘴。

    以往杀猪都在山上进行,或是在路上就生扒皮也不洗,今儿不行啊,明晃晃地猎猪要拉到家里来处理。

    这给左家人忙的,一锅又一锅的开水抬出来。

    院里朱兴德他们将一头野猪按到板子上褪皮,大卸八块。

    游寒村的鸡鸭鹅狗猫终于消停了,不敢再见到左小麦瞎兴奋。

    一个个奔走相告,别去乱晃悠了,往后都消停的吧,那是真敢动手杀呀,你看那野猪头头的下场就知道,更不用说咱们这种本就供人类吃喝的小家禽了。

    没错,左小麦猎杀的那只是野猪里的头头。

    它体型最大,性情最为暴虐,獠牙最为狠毒。斤数也是猎猪组成员目前所遇最大的一只。

    这不嘛,秀花扯着小麦特意来到后院儿,躲着前院来看热闹的村民就正在问小麦杀猪的事儿。

    “怎一回事。”

    “外婆,我也不清楚,我就知道它们想将峻熙哥顶到山上去,那野猪给我传达的意思就是这样。倒不是说要吃了峻熙哥,只是想给带走,也不知道要干啥。”

    “那你说,它们还会稍稍听你的是啥意思?为什么要听你的。”

    小麦搓着手上的皮,要不是有神仙水和面油顶着,她们姐几个最近洗洗涮涮太勤,手都会泡囊了。

    听到秀花提这一点,她也是摇头道:

    “说不清,就像村里和咱家的鸡一样,今早起来后就变成会多少会听我点儿话,但也顶嘴,像是我让回去别跟着,它们有的乖巧会回家,有的仍旧我行我素。想必那野猪也是,我呵斥它们,它们会考虑一下,但不是说让它们回山上别再骚扰我峻熙哥就行的。”

    小麦怕外婆听不懂,可恨自己的语言也形容不出在牲畜那里得来的感受,又急忙补了句:“你明白吗外婆,即使它们能听懂我的意思,也不一定会完全听我的话。我感觉除非我能驯服它们。”

    秀花感觉汗毛有些竖起,搓着胳膊追问:“那、那你能听懂它们说的吗?”

    “不是听它们说,是看就好像能看明白它们要干啥。像今儿我猎杀那头,我打眼一看就知晓它不是个好家伙,今儿抱着必死也要将我峻熙哥顶回山上的决心。”

    “蛇呢,先不提猪,蛇也是要给你男人卷山上去?”

    “蛇是地头蛇,是来挑衅我峻熙哥的,想看看我峻熙哥何方人士。不过能咬一口是一口,那将在山上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秀花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园子中间,不敢离两面墙太近,怕东西两院有偷听的能听见。

    秀花望了望天:峻熙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老天爷还特意为峻熙配个能看懂牲畜意思的小麦。

    还有她家那神仙水,难道她们家不是普通的农户,将来要天降大任才有了这多番的变故?

    秀花一直以来表现的没有玉兰那么咋咋呼呼,但不代表她心里头不犯嘀咕,毕竟这些事情太太太玄乎。

    “下一个牲畜又是啥?”

    “不知道,外婆。我不是有意隐瞒一问三不知,是我见到才能知晓是什么,它想干什么。是像蛇一样挑衅,还是要给峻熙哥拱到山上去。”

    秀花无力地摆摆手:“我的那点儿见识仅限于人类。那个什么,这方面真是一窍不通。你们小两口私下仔细再唠唠吧。”

    “知道了,外婆,那前院儿全是活,我先去干活啦。”

    秀花扭头望向小麦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

    咱得承认,咱家这小麦不知道是岁数小不长心还是作为驭兽师心里有数,怎看起来那么淡定呢。也不害怕身上带的那些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慌张有个屁用,就算现在有人告诉她,咱家人都是神仙变的,日子也要照过不是,又上不了天,暂时不能做神仙。

    秀花深吸一口气,随着左小麦离开,她也站起身,顺顺心口、挺直腰板,还自言自语劝道:“没事儿,没事儿,啥事没有哈,我们家都是正常人。”

    完美。

    心里建设完毕,去看看她那不中用的老女婿。

    那真是个完犊子的货,以为今日过后变能耐呢,没想到前脚没有危险,后脚就倒在大地里,这个丢人现眼劲儿。

    搞得她想微微一笑,高人一头都差点儿底气,可见她那女婿的身体有多虚。

    而且秀花此时此刻,心里真的真的还有一句话很想吐槽出来,那就是恨不得和死去的亲家母好好掰扯一通:没生出儿子指定是赖你家左撇子,绝对绝对不是她家玉兰的毛病。

    ……

    左家人陷入忙碌的杀猪、运猪、卖猪的工作中。

    至于白给村里的肠子肚子,埋了吧汰地塞了好几大盆。

    左撇子说:“既然白给人吃,要不要送佛送到西。咱家顺手给洗干净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秀花瞪了,歇着你的得了,“又来那实在劲儿,你给洗?你就算给做好搭着油盐端上桌,人家回头也只记得你给的是猪肠子,还洗什么洗。有点儿眼力见儿的就该知道咱家忙。”

    左家按部就班热火朝天的忙碌,外面却炸了。

    才不到大半日功夫,游寒村闯进四头硕大野猪又被左家人全灭的事迹就传出好远。

    “知道吗?游寒村左家的事儿。”

    “那里正家啊?他家有钱,又置办啥啦。人家是祖上就有家底,比不得。”

    “什么里正家,游寒村那绝户姓左的。和里正家还沾点儿亲。”

    “艾玛呀,可别再说人是绝户,他家眼下可出来个能耐人,让人知晓你背后骂绝户,看不收拾你。我正是因为知道才提醒你别那么说话,不就是他家那小女婿?”

    “什么小女婿啊,现在是小女儿啦,左家那位小女儿!”

    还有以前想和罗峻熙说亲那几家也听到了消息:“你没听错吧,那位长的娇滴滴的我见过,我感觉她种地都不中用,敢杀猪?还骑在猪身上捅刀子?”

    来八卦的妇人拍着巴掌说,嗯那,绝对没错。那真是患难之中见真情,听说为了救那罗小子,愣是敢和一头上千斤的猪动刀子。(这就被传成上千斤了)。

    “那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过后感动的,说那罗小子哭了,还一把就将他那小媳妇抱住。”

    这几家妇人听完,瞅瞅她们女儿。

    罗家。

    “唉呀妈呀,稀饭她娘,不好啦。”

    哐当一声,罗母好不容易打算开工做豆腐,暗戳戳的总想不听她儿子话想挣钱,结果又被这一嗓子吓的将一大盆豆子扣地上了。

    “什么?”罗母听来人说完事情经过,她人都听傻了。

第一百零七章 率先递出橄榄枝(二更)

    罗婆子一把抓住进院报信儿的妇人:“你说啥?那我儿子呢,我儿子有没有伤到哪里。”

    来罗家送信儿的总共来了五名妇人。

    被抓住手的那位,急忙告知:“没有,你家稀饭儿啥事儿没有,那面刚传过来信儿,咱里正就紧忙问啦,说全须全影的还能抬他老丈人回家呢。对了,倒是他老丈人,听说在地头……”

    妇人还没有说完,罗婆子又瞪眼道:“那我儿媳妇呢,你刚说我儿媳怎么滴啦?”

    罗婆子再问不出其他,听的晕晕乎乎朝外走,想去里正家再细问问。

    来报信儿的几位妇人站在罗家门口,望着罗婆婆慌慌张张的背影,互相你瞅我、我瞅你使眼色。

    看明白没?

    这真是差一层是一层。

    咱话到嘴边儿了,差些就说出受伤的好像是罗婆子那亲家,人家罗婆子却连搭话也不搭话,直接打岔就知晓问儿子,连问好几遍后,然后又问儿媳。

    “我敢打赌,她知晓她那亲家伤着也会装作不知道,以免还要随礼。那是多抠的人呢。话说回来,就这亲家之间才烦人,拿多拿少有点儿事就要去看。”

    “那我和你打赌,我就敢说她知道了会去。”

    “为啥。”

    “你忘了,那头有那么多肉,她随便拎点儿啥,回头人家能让她空手吗?都是实在亲属,不给拿二三十斤肉回礼左家好意思?”说话的妇人心想:反正换作是她,她就这么办。真眼馋呢,她咋就没有这样肉多的亲家。

    “啊,还是你说的对,我咋就把野猪肉忘了呢。”

    被几位妇人正讲究的罗婆子,终于打听完前因后果。

    她站在里正家大门口,一会儿看眼通往游寒村的小路,一会儿抬眼看看天。

    此时,罗婆子要是知晓那几个妇人讲究的话,她一准会呸一声:你们知道个屁。

    什么肉啊,占便宜啊,她们家已经上升到另一个层面了——能好好活着就行。

    自从她儿子有了能将野猪招家的毛病,她已经没心思去琢磨那些妇人之间的算计,一天天有点儿动静不够吓死的。

    就比方说昨儿,东院林家老两口没在家,其他人也全在地头,家里只林家那小儿子在家打媳妇,那林家小孙儿跑过来哐哐敲大门,不是好动静地凿,想让她过去劝架,说爹要打死娘了,都动刀了。她当时正在后院茅房,吓得屁股都没擦提裤子就跑过来开大门,心扑腾的以为她儿子什么“噩耗”传来。

    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寻思占小便宜。

    罗婆子眼下是一边分神地琢磨,已经过晌午,到了游寒村就要天擦黑,虽然心跟长草了似的,但是太晚回来还要有人送她,这时候去不够添乱的,还是回去捡豆子吧,不如明日起大早走。

    再着,这回彻底问明白了,左老汉只是晕过去,没人受大伤就不着急。

    她儿子没有摊上“人命官司”就能松口气。毕竟左老汉真要有个好歹,也够她儿子和她家糟心的。

    一边又在心里直嘀咕,这里面怎么还有小麦的事儿。

    最稀奇的地方就在这。

    虽然里正说的对,哪有传得那么邪乎遇到上千斤的猪。但是小麦那小身板为救她儿子杀猪?大伙传的见血眼不眨的人,真是小麦吗?

    不能啊,罗婆子纳闷:她打骂那孩子都没脾气,面儿揉的人似的,不像是那烈性的。

    村里的王屠夫忽然招呼罗婆子道:“罗婶子,俺家那猪肉你家还要不要啦,你家稀饭儿之前在我这里定挺多。我明早预备杀猪。可我听说你那亲家一家,猎了好几头大肥猪。”

    “不要了。”

    没一会儿,罗婆子走挺远又回来,可见她之前神魂不在,“我要那肉,多少银钱。”

    “咋又要了呢。”

    “唉。”

    罗婆子直到算完银钱,她也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有气无力地叹一声。

    有苦说不出啊。

    罗婆子自个心里清楚:她现在去左家不敢空手,怕极了小麦外婆那张嘴。

    不用猜就知晓,明日她去又要像拜神似的给人赔不是。

    小麦那外婆准保会数落她,“你看看吧,为你儿子,这当老了都昏在大地里被抬回来。怎的,你空手进门,还预备要拎点儿大骨头回去呗?”

    罗婆子为防小麦外婆说出这些磕碜人的话,她打算先拎块肉上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是去占便宜的。

    有时候,她也纳闷,她之前之所以打怵小麦外婆,就是因为小麦外婆像她肚里虫子似的,了解她就像农民了解大粪。几次下来就不敢动心眼,真怕眼珠子才一转,小麦外婆就能将她心里琢磨的倒豆子一样说出来。贼瘆人。

    ……

    人就不能念叨。

    怎的呢。

    没等罗婆子赶往游寒村,第二日清早,沈秀花就背着小水壶蹬罗家大门了。

    罗婆子披着褂子,一拍大腿:“艾玛,婶子,你咋来了呢,还这么早。”

    “哼。”

    “就你老一个人来的吗?”

    “快给我煎个鸡蛋饼,熬点大米粥,吃完咱俩赶紧走。”

    路上,秀花还数落罗婆子:“让你卖毛驴,到头来咱俩像个毛驴子似的赶路,还要走多远?”

    一个半时辰后。

    算卦那家。

    大神附体啦,大神胳膊腿直颤动,抖完四肢又将头发揉乱摇起了头,时不常伴着一句不舒服的:“哎呀,哎呦。”

    秀花坐在跳大神的对面,嫌弃地直翻白眼,问罗婆子:“她还得抽筋多久才能办正事呀。”

    “嘘,婶子,别耽误仙下来,咱这回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批八字,不是问事,所以她还得抽烟袋呢,抽完才能说话。我见过别人批。”过程很麻烦,钱也花得多。

    终于,大神说话了:“你儿子八字,是天月二德入命的八字。”

    ……

    这俩没正溜的老婆子,从算卦家出来时已下午了。

    望着远处隐约能瞧见的寒山头,这回变成罗婆子嫌弃道:“她也没算出来咱家稀饭儿招野兽啊,那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念喜磕我用她念?”

    倒是秀花陷入沉思道:“天月二德,素食心慈,那八字就好似额头写着,我好欺负。才惹的这个来拱,那个来看。”

    又念叨着:“山有大小,神分多样,望于山川,遍于群神,果真是个有来头的。”

    “艾玛,婶子,你咋还会这些呢。”

    秀花回过神道:“哦,玉兰她爹死那阵,我想过不将玉兰送走,就带着她,俺娘俩自个过日子。又没有营生,就背过几本卦书。”

    也想过跳大神来着。

    ……

    当晚,由于回来的太晚,秀花就住在罗家。

    罗婆子给她做的红烧肉,焖的大米饭。

    罗婆子还和秀花喝了点儿酒,掏心窝子讲了不少,还讲述道:

    “婶子,我知晓林家不是单纯心思和我卖豆腐,但是我永远忘不了自己躺炕上病到起不来身,稀饭不在家,我想喝口水没人给倒,喊一嗓子屋里空荡荡的没人应,身底下是冰凉的炕,外面吓着冒烟雪,那林婆子推门进来的一幕。”

    秀花瞄一眼罗婆子:“没想到,你还是个有良心的。”

    “婶子,瞧你这话说的……好吧,在你老面前,我就说实话吧。我也是故意想讨好他家,怕再有这种情况无处求人,这不是住的近。”

    “你现在不是没有亲属,有啥可怕得罪他家。”

    罗牌子嘴上附和,心里没太当回事儿,心想:是,有了亲家一家,能帮她管管稀饭就不错了,还能管她?往后她要是和小麦拌嘴,不恨死她就不错了。这就是亲家之间的关系。

    却不想,又一晚过去,第二日站在罗家水稻田的地头,秀花特意提出要来看看的,忽然指向远处对罗婆子道:“你看看谁来啦?”

    青柳村村民发现,罗稀饭儿的岳父一家全体都有,老两口拎着镰刀,大女儿大姑爷还带着帮手,全来啦。

    今儿先干罗家的活。

    打猪告一段落,收粮正式开始。

第一百零八章 家有考生(一更)

    “怎么全来了呢?”罗婆子站在地头,这一嗓门听起来好像是在疑惑,却喊得那叫一个骄傲。

    从稀饭爹没了,罗峻熙的伯娘又改嫁从不走动,就怕她们孤儿寡母有难处麻烦到家门口。

    那时候罗峻熙才几岁大,谁知道往后长大能不能有出息,倒是要真是帮着拉拔会多出好些年的麻烦。

    罗婆子自此带着儿子再也没有亲属。

    永远是想求谁一分就要给人铜板。

    都说她认钱,她没钱不行。

    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就只能拿银钱给她们娘俩做依靠。

    不像别人家人口多的,有活招呼一声好使。

    她要是不拿钱悬赏,招呼谁也支使不动。

    所以说,今日左家人能主动来帮忙干活,都没像要人情似的事先说我们会帮你干活就来了,罗婆子那心像被人用手抓挠了一把似的。

    罗婆子一边望着左老汉他们朝这里走来,一边对秀花小声感叹道:“我寻思你还得数落我呢。”

    “数落你啥?”

    “说我家稀饭儿够给你家添麻烦的了,没想到……”

    没想到,昨日还因为她儿子将猪招到村里,猎猪累到昏倒在大地里的左老汉,今儿都爬起来要帮她家秋收。

    当朱兴德走到近前,说出的话更是让罗婆子好一顿感动。

    为啥全来了。

    没有为啥。

    秋收了呀,咱这一家一家的,要挨个干,“婶子,咱不都是一家人嘛,你家地多,先可你家干。正好咱家有骡子,拉脚近便。”

    罗婆子一会儿瞅眼朱兴德,一会儿瞅眼白玉兰和左撇子,一脸的亲热劲儿道:

    “我还寻思今儿先去看亲家,然后明儿正好里正家和林家收完地,能借他们两家车帮着拉拉粮。里正还说呢,今年托稀饭儿的福,会张罗让村里人忙完自家就来帮俺家。看来不用了,咱自己家人上来啦。”

    别提心里有多火热了。

    你看看附近的村民都在瞅她们。

    罗婆子本能地挺直腰背,看见没,俺们家是有一大帮亲属的人,不用你们了。

    朱兴德一边从骡车上卸东西,一边爽朗回道:“那是,咱家一大帮子人,等他们干啥,还要搭挺大人情,扯那个呢。”

    白玉兰和左撇子也随着大姑爷的话点头:“是是是,快点儿吧,咱干活。”

    俩人脸色有点儿不太自然,拎着镰刀就下地。

    这俩人属于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的。心里有事,脸上就能浮出来。

    他家又出大秘密啦,还不能对人说出真相。

    他大姑爷昨晚做个梦,说五日后要下大到暴雨。

    然后计划才有变。

    本来要分两伙干活,一伙去大姑爷的杏林村,而他们两口子是来罗家意思意思帮着看看粮,运运粮。那时候想着,反正也不着急,罗家不是还雇了一家子帮忙干活吗?估计累不着,重活由那一家子干,他们给搭把手就行。

    结果一个梦,计划变得稀碎。

    还不着急什么呀,快着些吧,让大雨给泡了,庄稼就完了。

    这不嘛,老两口趁着率先冲进大地没人听见,还在研究:“他爹啊,咱这几家倒好说,凭大姑爷那张嘴的本事,今儿罗亲家母说不收粮,他都能给按头让收粮。咱这几家指定不会有损失,可村里可咋整啊,包括这个村。”

    白玉兰望眼杏林村的情况,好些人家和游寒村一样,还在那贪心等呢。非得差那几天。

    左老汉抬头望眼天,碧蓝的天儿,说过几日会下大到暴雨卷着狂风,谁能信啊。

    大姑爷那梦里,据说连下雨当天也是,上午还是大太阳,然后突然变天儿。

    左撇子无奈摇头道:

    “毕竟是老天爷的事儿,还一点儿征兆也没有,咱凭的是什么打包票?再多说就会露馅儿。咱家做的已经仁至义尽,大姑爷苦口婆心地劝,还特意打发人连朱家村那里都通知。峻熙也扯出他会夜观星象那一套了,咱家好好的榜首孩子,愣是将自己快说成能掐会算,那一个个要还是不听,咱能有啥办法。”

    “也是。唉呀妈呀,我是真没想到,大姑爷还能做梦。”

    左老汉道:“是啊,就是他那梦断断续续的,一会儿梦出一样,一会儿梦一样,从不一气儿梦完,还全是不好的事儿,我眼下都怕他睡觉。”

    而此时又一个主动暴露金手指的主角,正在地头支起帐篷。

    看的罗婆子直眼热,她家头一回有这么多壮劳力帮着张罗事儿。心安的很。

    看的秀花直瞟大地里的女婿,心想:你这个顶梁柱快下来吧,干什么都不中用,再看看她的大外孙女婿,这才叫一代更比一代强。

    往后啊,要依她说,尤其是等她死了后,左家的顶梁柱就让大德子撑着吧。

    朱兴德带着人手在地头支起帐篷。

    桌子凳子从老罗家取来放在帐篷里,书箱递给小妹夫,笔墨摆上,“坐这看书,看累了就松快松快眼睛看我们干活,啥也别管。”

    然后朱兴德又转身出去,在外面支起大锅,这口锅负责待会儿做饭用,眼下烧水,以免干活干累了大家伙口渴。

    朱兴德对二妹夫和二妹子使个眼色:“满山。”

    满山和小豆立即围着锅,小动作不断,向锅里添点儿神仙水。

    朱兴德又对小姨子道:“小妹,你和你大姐就坐在这揉面整饭,哪也别去守着他。”

    小麦说,“知道了,大姐夫。”

    她连恭桶都给预备好了,今儿罗峻熙要在大地儿边看一天书,不准动。他们啥时候干完活收工,罗峻熙才准从帐篷里出来。

    她不但要做饭,而且还要和大姐一起修理大白菜以及切菜晾晒,她和大姐早就想好在帐篷外干些啥。

    放心,连条蛇都不敢骚扰她峻熙哥。

    至于秀花,朱兴德给安排个好活。

    “外婆,你老别伸手干活。这么的,您领着甜水去小妹夫家炕头躺着,要是嫌弃屋里闷热,我刚才取桌子那阵,有看见小妹夫家有个躺椅,我已经给搬到院子了,您躺在摇椅上,正好我们送粮,您给看家。”

    朱兴德这才对罗婆子做个请的手势,带着罗婆子、满山和柱子他们,以及罗家雇的那一家子,进入稻田地里开始疯狂收割。

    不知不觉间,连雇工那一家子都听朱兴德的指挥。

第一百零九章 朱撒娇(二更)

    罗峻熙坐在帐篷里,一手执书,一手拿笔,眼睛闭着在默背书上的知识。

    外面干的越是热火朝天,他背书的速度越快。

    罗峻熙如老僧入定,恨不得将书上的文章抹一把就全部塞进脑海里。

    大脑用得过快,就像是失去神经,连空气都学到窒息时,罗峻熙就看一眼帐篷外在修理白菜的小麦。

    如若又累得脑子疼,背到脑子里一团黑线,他会来到帐篷外看一眼他娘、他岳父岳母都在打谷,以及他那汗流浃背的大姐夫。

    大姐夫在最前面带人干活,身边的稻子那是一片片倒下,他每次望过去,大姐夫都没有直腰的时候。

    每每看一眼以上这些场景,罗峻熙就又能意气风发重新坐在书桌前一遍遍背书。

    比起他的家人们,念书还算什么辛苦。

    罗峻熙甚至因这些场景受到启发,还有感而发提笔做了一篇关于农桑的文章。其深刻,是他以前做花团锦簇文章所不能比。

    小麦进来给他送大麦茶,他都没发现,还差些端起就喝烫了嘴。

    “嘶,哈,烫死我了。”

    ……

    田地里,朱兴德脸上汗噼里啪啦的落在眉毛上、鼻尖上,流进嘴里全是咸味儿。

    满山抹把额上汗,拎着镰刀喊道:“大姐夫,不行你歇歇吧。”

    满山能看出来,别看大姐夫是纯种的农家孩子,但是一直以来由于被朱老爷子宠着,应是从没有如此细致地参与过秋收。

    他在后面离得挺远,都能听到大姐夫累的呼哧呼哧像老牛喘。

    朱兴德咬牙嘴硬道:“快些吧,割慢了,谷子会从稻子上脱落下来。回头专门捡掉的谷子吧,不够费劲的,不捡又白瞎了,可不能浪费粮食,咱只能动作再快些。”

    又补了句:“别再让我歇,我是当老大呢,你们没歇,我咋能歇,满山,再加把劲儿。”

    朱兴德说完就想扇自个大嘴巴子,苦哈哈心想:

    主要是青柳村这么多人在瞅着呢。

    要说之前真怪自个,瞎嘚瑟,然后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那阵举着镰刀刚下地,他老毛病犯了,嘴欠了,又如猎猪一般喊了几声耀武扬威的口号,一听就知他是带头人,尤其是他还说了那句话,他振臂一挥:“我在前面打样。家里没种过稻子的,不会使那个巧劲儿的就看我。”

    当时这话,要是咱自家人听见,这时候他躲懒也没什么磕碜的。谁不了解谁啊,都是兄弟。

    问题是那话还有很多青柳村人听见。还都夸他:“你看看甭管到啥时也得是当老大的有哥哥样,这当大姐夫和那亲大哥似的不差啥,一心一意照顾小的。”

    这话给他举上“神坛”了。

    所以,今天他要是先坚持不住,回头丢人就等于丢到外村,提起罗峻熙的大姐夫,别再让人说咱啥也不是。那就不止丢老丈人和罗峻熙的脸,还会给他爷丢人。

    就在这时,小稻来送水了,朱兴德立马松口气,一屁股就坐在大地里。

    当小稻给二妹夫还有柱子六子那面都递完水后,朱兴德一边接过水筒咕咚咕咚喝水,一边小声道:“你能不能装作像是有事儿要和我商量,在这坐一会儿。”

    “啊?”

    “啊啥呀,你怎那么笨,快些装作非要和我这时候说话,拉着我不放。”

    小稻好笑道:“那我得多没眼力劲儿,你看哪家妇人会拽着割谷子的男人没完没了磨叨,那不是耽误干活吗?谷子还不像别的,耽搁一会儿那粒不掉啦。”

    “啧?”朱兴德瞪眼。

    小稻不逗他了,“好好好,是我拽着你非要说事儿,说吧,你快趁这机会多歇歇。你说你也是,咱家地都没见你怎么干过,今儿咋这么逞能。”

    “我就爱在你娘家这些人面前逞能,你还敢说风凉话。杈大酱、脱土坯、抢秋收这都是有数的能累死人,你说我能图啥?你看我这手和脸,被那禾叶割伤的,刚才有一回还差些没刺伤我眼睛。”

    小稻看眼朱兴德手掌磨出一条条血槽,还有被禾叶刺破的血泡估计会钻心疼,多亏那双大手早就磨出老茧扛得住祸害,要是换做小妹夫那种拿笔杆子的手,或是让她也下地帮着割稻子会更遭罪,有些心疼道:“那你小心些啊,不行别逞能,慢点儿干,谁能笑话你。”

    朱兴德继续抱怨道:“快慢也是这些活,我躲懒满山他们就要多干。咋小心弯腰撅腚的也免不了被刮着。我头午那阵还行,你看见没。”

    小稻急忙给予肯定:“是,我看着了,你上午那阵干疯了,那镰刀甩的,我感觉比村里那些庄稼老把式还有模有样。咱爷没见着,见着估么会老欣慰了。”

    正要建议,回头收自家地时,将朱老爷子也扛到地头呗,像小妹夫在地头读书一样,再给老爷子从旁搭个帐篷躺着看干活。

    朱兴德摆了下手让打住:

    “媳妇,别夸了,别看我上午挺有章程,下午我就累趴停了,我现在两腿都蹬不动,小腿焦酸焦酸的,肩膀缝子都疼。干过这一场,再加上咱家的,估么全干完,我更不想种地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得琢磨别的长久的来钱道,将来即便有钱那天,多置办田地咱也不自己种,照猎猪差远啦。”

    絮絮叨叨吐槽不少心里话。

    朱兴德有一句最实在的心里话没对小稻说出来,那就是:因为做梦,还有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变了,要不然依着他以前早累跑了。

    再抱怨也要接着干,又喝一筒水,揉揉脚掌心,脚板扎得疼,朱兴德忽然站起身对小稻声不大不小呵斥道:“有啥话不能回头再说,磨磨唧唧的非得这时候嘟囔,耽搁我干活,快回去帮妹子整菜吧。”

    小稻极为配合,好脾气道:“好,你再割的时候注意点儿。”

    “行了,知道了,别磨叽。”

    所以连满山他们都以为是大姐非要拽着大姐夫说话。

    只是磨叽这事儿吧,应不是大姐,而是大姐夫。

    你听。

    朱兴德喊小稻:“你瞅着点儿脚下,上了岸走那田埂道。那田埂道可窄吧啦,你别不当回事。不行把鞋脱了,打赤脚,要不然脚在鞋里涮了涮了该摔啦。”

    又嘟囔句:“一天天的,我真是要操死心了。”

第一百一十章 农忙时间贵如油

    黄灿灿的稻田,另朱兴德心醉也心碎。

    朱兴德弯腰弓背,一手抓住一把水稻,一手紧握住镰刀,对准水稻根部比他大手长一点儿的高度割完扔到一边。

    随手扔,随手放置平整。

    朱兴德多少有点儿强迫症,属于和大多数农汉子相比还算干净规整的,就搞得割个稻子也规矩,要不然看不下去眼,不像二柱子他们干活糙,割下的稻子乱扔。

    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又浑身衣裳湿透,一拢地干完。

    朱兴德站起身,长吁一声,直直腰,瞟眼满山他们。

    发现满山他们在旁边地里像他有样学样,嗓子冒烟儿喊道:“不行了,要运送几趟,我先捆了送去。”

    “嗳,大姐夫,你慢些。”

    朱兴德将收割的稻子归拢到一起,捆扎成便于挑运的样子。

    捆扎完成,刚挑起来,他就差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朱兴德疼得直龇牙咧嘴,两个肩膀全是血印子,压的肩膀头子酸疼,大脖子颈椎也偏坠着疼。

    毕竟已经挑了大半天的担子。

    在心里直骂自己为人太实在,这哪是一百五六十斤的重量,最起码被他扎成小二百斤担子。

    说一千道一万,朱兴德心里明白,最终并不是他心眼子很实在的事儿。还是那句话,不赶紧脱谷,谷子就会从稻子上脱落下来,他是心疼粮食才会争分夺秒。

    咱庄稼人,八辈子和土坷垃打交道的家庭背景,吃饭睡觉说梦话恨不得聊的都是田地的事,在那种环境下熏陶,即便他从不老实种地,也见不得粮食被糟蹋。

    朱兴德挑运小二百斤的担子,汗流浃背走在田垄里,到了田埂道,他还将草鞋脱了,打赤脚走。

    就之前,满山挑担子送粮,满山没脱草鞋就在这里摔过,他看见了。摔得那叫一个结实,看着都疼。

    打那之后,再来回挑担子送粮,朱兴德就变得小心翼翼。

    宁可光脚,脚底板被扎,他也脱鞋,从不嫌麻烦。

    以免背着硕大的担子再摔到,闹出动静太大惹得别人看过来怪丢人的。

    朱兴德万幸,罗家稻子收上来,不像游寒村似的要送到打谷场。

    人家青柳村地方大,不像游寒村“寸土寸金。”

    要是像游寒村似的,要挑到很远到打谷场,他一担子一担子挑进村里会累死。

    罗家是直接在田中打谷。

    “累坏了吧,他大姐夫,你那脸都出血了。”罗婆子见朱兴德又割完一拢地给送来,急忙打招呼道。

    朱兴德卸下担子,随意一抹脸上的血,笑着说:“刮的,不算事儿。婶子,嗳嗳?真没事儿,您快别张罗找帕子,等会儿就不流血了,先打米要紧。”

    朱兴德寻思,咱帮都帮了,可别露出一点点不乐意要累死累活的样子,那样的话,何必来呢。

    即便说没事,左老汉在旁边看着也心疼上女婿了。

    趁罗婆子和白玉兰挑拣泛青的稻子,要摆好晾晒的功夫,他把自己的汗巾子放凉水里投洗一番,递给朱兴德,“擦把脸,看脸都嗦裂了。”

    朱兴德接过来,一边擦脖子上的汗珠子擦脸,一边笑道:“爹,是挺累,但我刚还和满山说呢,我说多亏咱几个来啦,要不然只爹和娘来帮忙,爹和娘就更得受累。活摆在这里,我们不多干点儿,你们就要多干。”

    两句话说的,差些让左撇子想掏出心给大姑爷,这话说的真熨贴。

    本来之前左撇子还在白玉兰面前说过大德子“坏话。”

    说几个姑爷子里,他和罗峻熙最外道,躺一起都浑身不自在,说话唠嗑也得寻思寻思再开口。瞧着还是满山最贴心。

    玉兰问,那大姑爷不好吗?

    他当时说,别听大姑爷忽悠,大姑爷就是嘴好,分跟谁比了,比起外面别家的女婿,咱家个顶个强。谁也比不上咱家的女婿。

    但要是他们仨放一起,比起孝心,德子想是照满山差一些。你看大姑爷,除了猎猪,只要在咱家帮干这帮干那,有时候能看出来是怕大闺女回娘家挨累才伸手。要是不归小稻管的事,他就装作眼里没活,这点不如满山。满山是只要见到就伸手。

    眼下,左撇子却深深地觉得,嘴巴甜才最招人稀罕。难怪白玉兰和老岳母双双夸奖大女婿。

    像是刚才满山也来送粮,他自然同样心疼,说累了吧?那孩子嗯一声,放下担子就走,可实在了,接着回去干活。

    完了就拉倒了。

    再看大女婿,咱当长辈的才关心上一句,人家能立马就有回应,也没着急走,站在旁边陪他打米。

    “爹,呵呵,这胳膊都要抖抽筋了吧?”

    左撇子笑:“嗯那,抽两回了,我手指头也抽一回。”

    只看,罗家硕大的打米箱,全靠人力抖动稻子上的谷子。

    左撇子从来了就没歇过,和白玉兰、罗婆子一起人力打米。

    之前二女儿小豆也是干这活。

    但是左撇子心疼二闺女。二女儿这趟从回了娘家,始终比他大姐小妹干的活多。

    左撇子和白玉兰心里有数,就让小豆带着雇工那家妇人和孩子们去弄细糠。

    因为割完稻子,挑运送到这里人力打米,再用自然风一吹除去谷壳就是新米,却并没有完全结束。脱落的谷壳也不能丢,那就是米糠了。

    筛细点儿,像细糠要留着人吃,粗糠更用大用处,要留着做饲料。

    另外,庄稼人连稻草也不能丢。

    小豆要带着雇工家的妇人和孩子堆成稻草堆,这些东西回头拉回去烧火或是返田做饲料用。

    小豆那活,看起来比下田割稻和打米的轻松,但是她自己找活。

    经常跑过来,主动将脱粒谷子用袋子装好背上车,忙完这些再去喊小麦,“小妹?”

    左小麦才会出来,出来前会嘱咐一声:“峻熙哥,好好看书,我马上就回。”

    然后,小麦会表演真正的技术,对骡子屁股拍一巴掌说一声,“走。”

    小豆和小麦没用男人们,姐妹俩押车就能将脱粒谷子送到罗家。

    而罗家这里,秀花会躺在摇椅上接待,指着她倒出的空地:“撒这里晾晒。”脱粒谷子不晒干,容易发芽。

    所以说,老左家人知晓五天后,不,算上今天就是四天了,要抓紧时间干。

    朱兴德正经帮左撇子打了好一会儿米才走,走之前还嘱咐过来送粮的满山:“你帮爹再打一会儿,爹胳膊都抽筋,我先回去接着割。”

    这话又给左撇子说的心头一暖。

    有些事就是这样,明明是朱兴德支使满山受累,但只要话到位,就会让人只记住朱兴德的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左家人给老罗家起早贪黑的干活,外面说啥话的都有。

    有说罗峻熙现在行了,连老丈人都主动上赶子打溜须。

    要不然往年咋没来帮忙呢。

    往年不是没成亲吗?这不是才成亲几月。

    啊,差点儿忘了这事儿,那才成亲咋了?才成亲也是打溜须,怕姑爷子将来更出息掌控不住,这是想用情意拴住。

    也有许多人背后议论的很正面。

    说左家为人实诚,一般亲家压根儿做不到这一点,拿别人家活当自家活那么干。

    今儿,他们在大地里可真看到眼里了,那是一点儿没偷奸耍滑。

    像青柳村里正的爹,就坐在大树底下跟老兄弟们唠嗑,说罗婆子有福气,这也就是娶的左小麦,换做娶别家姑娘,人家娘家才不会那么实在。

    摊上那不仁义的,备不住还会反过来手拿把掐的,恨不得让罗峻熙跟回娘家干活。

    等等一系列事情,青柳村里正的爹还和大伙细数,左家对罗峻熙的好。说给张罗榜首饭,搭钱搭粮,实实惠惠。

    昨儿左老汉猎猪还昏迷着,今儿却起大早就来帮忙收粮,稍稍换家心思多的根本做不到这点。而且,看见没?不用罗婆子要,左家就带来一大块野猪肉。哪里像那些妇人说的那样还要算计。

    这样的实诚亲家去哪里找?打着灯笼都不好寻。

    这话惹得许多上年纪的纷纷附和说:

    “以前咱真没听说过游寒村撇子那人品多冒尖儿,只知吃饭写字用左手,就这么撇子撇子的叫。这回来咱村里了,细看发现真是个好人。

    咱私下说,那罗婆子要是摊上一个事多的亲家,她本身事儿就不少,都容易处不好干起来。要不说呢,咱村稀饭儿是有福分的人,亲家之间真干起来,遭罪的是娃犯难。”

    总之,嘴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

    没啥聊的,青柳村、游寒村、甚至附近几个村到了傍晚就拿老左家嘎巴嘴,一边吃饭一边讲究,谁让左家最近连续出新鲜事。只有一天没飘头条,还是被左家的小女婿成为榜首抢了热搜。

    罗家也开饭了。

    咱老左家人来帮罗家干活,其实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很简单,就是朱兴德做个梦,梦醒起来和家里人一说,罗峻熙睡意朦胧那张小俊脸就犯愁上了,他家地多,家里就剩一个老娘,即便雇村里人干活,也要先等人家干完才能来家帮忙,那不黄花菜都凉啦?

    然后咱家人心疼孩子,心疼怕粮食被大水泡了,鸡托付给五叔大儿媳帮喂,装车就来啦。

    就这么简单。

    而罗婆子此时足足杀了四只鸡招待亲家,也没有外面人说闲话的心理。

    外面人说,看着吧,罗婆子会摆谱,亲家送上门给她家干活,她往后会得意上天,容易更不拿左小麦和左家人识数。

    罗婆子:快拉倒吧,谁求谁呀,那是一般亲家吗,儿子小命还要仰望人家。所以说,在咱抬眼要看左家脸色的时候,左家人还能主动来帮忙,是人家没有摆谱,她心里头只剩下热乎了。

    “让你别杀鸡,还一杀杀两只。”白玉兰一边帮着端饭,一边说罗婆子太客气了。

    罗婆子摆手,“亲家母,两只鸡算啥呀,都快要把大伙累死了。晌午那阵只垫吧口干粮,着急忙慌干活,强噎。到晚上那阵,我老早就嘱咐好小麦,你们带的那肉炖上,鸡杀上,大米饭必须焖上,咱家吃顿好的。”

    真能看出来罗婆子这回是实心实意招待,把那些肉菜紧着朝左老汉和朱兴德他们面前摆放。将炖的大白菜豆腐汤,拽到女眷这面。

    还对朱兴德和满山他们笑着说:“你们这几位做姐夫哥哥的,可真是稀客,头回端我家饭碗,必须吃饱饱的啊?别让婶子给你们夹菜。”

    罗峻熙看了一天书,这一刻才放松下来,挺高兴娘今日如此大方,抢过二柱子和六子的饭碗就去盛饭。

    他记得柱子哥曾说过,长这么大只吃过两次大米饭,还都是大姐夫带他们才吃上。

    一次是给人做打手帮忙闹事,主家请客主食是大米饭。

    第二次是大姐夫带柱子哥和六子哥去吃席,大姐夫看柱子哥吃得香,就将自己的白饭一分为二给了柱子哥和六子哥,自己一口没吃。

    这些都是他们边猎猪,等着猪来,边唠嗑知晓的。

    所以罗峻熙给柱子和六子盛饭时,将那饭一压再压,压得实实的二大碗。且心思还寻思着,等回头稻谷全部归拢好,他要给老丈人家扛去两袋子大米,二姐夫一袋子,再给大姐夫两麻袋。

    到时不用嘱咐,大姐夫准保会煮粥做白饭叫上二柱子和六子哥去家里吃。

    今儿小麦也终于尝到什么叫有面子了。

    嫁人好几个月,头回尝到这种滋味,第一次让娘家人坐在她家院里吃饭,还能被婆母紧着催,而不是冲她翻白眼:

    “添菜啊,小麦,再摊几个鸡蛋端上来。”

    “小麦啊,你去西头老于家给你爹你大姐夫他们再打些酒。哎呀,喝呗,亲家,不够让小麦打。算了,稀饭你去,你媳妇一口饭还没吃上。”

    在灶房的小麦满脸笑容,辛苦忙碌心头却有点甜:听听,婆母都能知道支使峻熙哥了。

    罗婆子:我也不想的,我都习惯性只让儿媳妇干活不让儿子动,但是就在刚刚,喊小麦被秀花婶子瞪了一眼。

    灶房里,小豆在对大姐小稻咬耳朵:“大姐,你看小妹家有这么多油。”

    一掀开盖子,人家满满一坛子。

    女人嘛,对灶房里的这些东西格外留意。

    小豆心想:小妹夫家还是有钱啊。也是,常年的地多、粮食就多,粮食多去掉嚼用剩下的能卖钱,再不舍得吃喝也比左家舍得。

    哪像她们娘啊,包括她们自个过日子也是,用点儿油像挖心挖肺似的。

    小麦听见了,加入咬耳朵队伍:

    “我婆婆平日里也拿油罐子当命根子,她都给锁起来,今儿是怕做饭不方便才抱出来。再着,没那么邪乎做菜会多放油,我感觉和咱家差不多。我婆婆买的多,是因为她以前带峻熙哥过日子,经历过下大雨、下冒烟雪哪里也出不去的日子,她说管人借还要陪笑脸,打那之后就被吓住了,买油盐酱醋都是一坛子一坛子的买。”

    小麦又笑呵呵对大姐二姐咬耳朵道:“听峻熙哥说,他赶明考下秀才会发口粮,还有油,应是挺多的呐,我俩已经商量好了,到时发下来油就抱咱家去。”

    小稻急忙拍打一下小妹,还回头瞅眼怕罗婆子听见,这才转头道:“你管小妹夫要的?”

    “没啊,他也见过咱娘用油布那么一抹锅,是他主动提的。”

    “他提的也不行,你可别要。”

    小豆跟在大姐后面笑呵呵补充道:“还有,小妹,你都已经嫁人了,别一口一句咱家咱家的,你今儿说漏好几次。让你婆婆听见会不高兴。”

    虽然她做二姐的,听到小妹仍拿娘家当自己家,有啥好东西还知道往娘家划拉,听的那叫一个通体顺畅。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笑声,还有六子数落二柱子的“你慢点吃。”

    给六子愁的,在桌下踩脚也不好使,他都嫌弃柱子又给德哥丢人。

    因为二柱子那大米饭搂的,都吃六碗了。

    最开始用鸡汤泡着吃。

    后头两碗饭,可能是被六子踩的不好意思添鸡汤,干脆舀一大勺子白菜豆腐泡着大米饭,看桌上有辣椒油,趁大伙不注意舀一饭勺,又舀一饭勺拌上,然后呼噜噜就吃上了。

    正巧罗婆子在和白玉兰、左撇子他们客气,说累着大家了。

    左撇子一指柱子和六子:“这俩孩子才是受累了。从猎猪收粮大事小情一直跟着。”

    二柱子急于表态想说我不累,想说,要是能让他天天吃上这样的饭菜,他能一脚将德哥踢开,让德哥星哥他们歇着,自己就能收五十亩地。

    这一着急就呛了,又是咳嗽又是被呛的直掉泪。

    朱兴德给二柱子拍背时,还听见这傻小子说:“哥,如若有天我死了,请照这样的饭菜到我坟头摆一桌,搞不好我都能破土而出又活了。”

    给朱兴德气的,我呸呸呸,都气笑了,个没出息劲儿。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两章合一

    左撇子和朱兴德他们面前的饭菜推到女眷那面了。

    小麦她们姐几个才忙乎完上桌吃饭。

    眼下,男人们面前摆着两个大西瓜。

    一砍刀下去,皮薄芯红,西瓜水顺着瓜皮流到桌上。

    地上井边还用凉水盆泡着另四个大瓜,可劲儿吃也够用。

    这都是罗峻熙出去买酒时,顺便喊村里种瓜的人家给送来的。

    另外,罗峻熙还特意绕远,连跑好几家给外甥女甜水用黄豆换回半筐菇娘、一小兜灯笼果、一盆紫红色的大李子。

    甜水吃着高兴,美滋滋跑到她爹身边非给朱兴德看,“爹,你看,可甜了呐。”

    朱兴德拍把闺女屁股,让玩去别打扰大人们说话。

    却看着甜水也眉开眼笑。

    别看最近大人们忙忙碌碌,一天天事多到脚打后脑勺,忙完这件事,那件事又接踵而来,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但是他闺女最近却很有口福。

    二妹夫上山猎猪都惦记给甜水猎兔子,给顺手摘山上野葡萄、野果子。就前两天,满山看到那野蜂蜜,不顾大蜂子蛰,非要给甜水弄点儿蜜吃。

    这次来到小妹夫家了,小妹夫出去买酒的功夫又用黄豆给换零嘴。

    他们吃好半响也等不回罗峻熙,以为出事又跑丢了呢,朱兴德差些出去找,搞半天罗峻熙为给他闺女买果子跑遍半个村子。

    罗婆子瞅眼甜水。

    其实她不喜欢小女孩,但是小女孩咱说实话,那也得分长成什么模样的对不。

    那要是长的好看的,满身爱人肉的,不那么特别稀罕女娃也乐意多瞅上两眼,甜水就属于这种类型。

    而且能看出来那孩子将来个头能挺高,像她爹那两条大长腿,长她娘那张鹅蛋脸,那才怪呢,那么个疯丫头到处跑着玩好像还晒不黑,还拾掇的不埋汰。只膝盖上有俩对称的补丁,上面小粉褂子布料一看就是新鲜的,小盘扣的料子还和膝盖补丁是一个颜色,一看小麦她大姐就是爱打扮孩子的。

    罗婆子道:“多好,一晃长这么大了,先开花后结果,听说麦她大姐肚里又揣着一个,还稳稳当当,我都替着高兴。”

    罗婆子看到甜水又开始撵她家鸭子了,心里一抽,别再给吓唬的回头不下蛋,面上却笑的极为慈爱继续道:

    “这院子里有娃没娃那真是不一样,有个孩子蹦跳着,咋看咋热闹,我瞅着都眼馋。看着吧,亲家母,等你二闺女再开怀生下来,满院子淘小子,那时你家会变得更热闹。”

    就像是为印证这话似的,小豆忽然呕一声就吐了。

    大伙当即一愣,这是怎么了?

    小豆臊的脸通红,这成了啥事,头一回端小妹夫家饭碗还吐了,她这面吐,让别人还怎么吃饭。

    小豆脸通红直摆手,急忙要下桌:“我可能是白天热着了,冷不丁吃不了这油大的,我……呕!”

    白玉兰连忙站起身给二闺女拍背,喊小麦给取帕子端盆水,二闺女吐的,要由她这个当娘的拾掇。总是不能让人家罗母帮着收拾。

    秀花望着忙成一团的样子,突然开口道:“不,你不是吃不了油大的。小孙女婿?”

    罗峻熙放下瓜皮,用手蹭蹭嘴:“外婆。”

    “你去将你们村里的郎中叫来。你们村要是没有郎中,就叫那种会摸喜脉的婆子。”

    秀花一句话,将大伙说的立马反应过来。

    能是那么回事吗?

    是不是也要先找郎中要紧。

    罗婆子拦住儿子,“婶子,他哪里知道谁家会摸喜脉,我去,我去找人。”

    满山一声没吭,随着罗婆子就出门了。

    没过多一会儿,村里的赤脚大夫就被满山拖来,给那老大娘颠儿的上气不接下气。

    速度快到什么程度呢,有一段路是满山不由分说背着老大娘过河。

    老大娘都摸完脉象了,负责去寻人的罗婆子才跑回家。

    一进院,罗母就听到大伙的笑声,虽然其中掺着质疑声,问这么短的日子你摸的准吗?但是男人们早已纷纷恭喜杨满山要当爹了。

    罗母望着罗峻熙那副真心为他二姐夫开心的模样:“……”

    忽然有点泛酸。

    她不过是挑两句吉利话客气客气,怎么老二也怀上了。

    听听,她那亲家和亲家母此时笑得比孩子爹娘都欢畅。

    那能不乐吗?

    二闺女生的和老大家的还不一样。

    老大家的,人家甭管咋地,总要在老朱家生、在老朱家做月子,是给老朱家添人进口。

    而这个老二生的不用猜就知道,没公婆压着指定是在娘家待着,孩子从怀上到生、到坐月子,孩子指定是在人家老左家院子里慢慢长大。由姥姥姥爷伺候。要是一举得男,那就跟亲孙儿没两样。

    “唉呀妈呀,这可真是大喜事。”罗母还稍稍有些后怕,多亏今儿个就发现,要是再帮她家干两天活,依着小麦二姐那副能干的样,月份小没坐住胎可坏菜了。

    白玉兰一把攥住罗母的手,由衷的高兴道:“亲家母,你说这事儿整的,在你家发现了。”

    “那说明这孩子与我家有缘分,与他小姨小姨夫更有缘分不是。赶明我得给他下奶,长大了还得告诉他,他在娘亲肚子里时,他罗姥姥我就知道他来啦,这可真是天降喜事。”

    秀花瞟眼罗婆子,心想:这娘们要是想说喜庆人,哄个谁,也挺会甜人。

    小豆怀孕,秀花也乐的不行,还特意看了看满脸红光的杨满山,那满山都不吃西瓜了,就杵在那里围着小豆呵呵笑,而且还没傻透呛,不像她那老女婿有点儿什么喜事就像大脑空白了似的,啥也不寻思。

    人家满山就知晓抓他大姐夫衣袖要银钱,要给那摸脉的婆子喜钱。

    朱兴德赶紧给二妹夫掏钱。

    现在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家里凡是有点儿什么事儿,二妹夫和小妹夫不找爹娘,就爱让他拿主意。

    同样,与之而来的烦恼,凡是有要花钱的情况,二妹夫和小妹夫也看他,管大姐夫要。

    大姐夫快赶上爹了。

    你说他明明也挺年轻的,愣是谁家的事都要操心。

    朱兴德和杨满山一起送摸脉的婆子出门,给的喜钱比平常家请上门要多给两个铜板,花钱这方面,婚丧嫁娶给人随礼,朱兴德都能拿捏的死死的。

    还要陪着满山招呼呢,满山紧着暗示大姐夫,让大姐夫说客气话,朱兴德不得不送到大门笑道:“谢谢你啊大娘,麻烦你跑一趟,这确实是一场缘分,我们这游寒村的居然跑青柳村摸喜脉。这么的,回头孩子百天,要雇喜婆唱赞歌,率先考虑你。”

    那婆子乐的,直对罗母说:“你这亲家一家,我今儿算是了解啦,真是大方人。难怪人说,体面人找体面人,这才叫门当户对。嗯那,那我可等着啦。”

    ……

    由于小豆被初步鉴定八九不离十肚子揣上小娃娃了,日子还那么短怕有闪失,今夜就不打算在罗家住了。计划有变。

    杨满山给他大姐夫留下一竹筒神仙水,用骡车拉着小豆和外婆还有甜水打算先回家。

    让外婆和小豆今后就不再参与收粮。

    而满山会明早赶车再来一趟。毕竟罗家这里忙完,还要去忙大姐夫那里。

    罗峻熙带着小麦,实实惠惠朝车上装东西,给甜水买的那些果子全装上,大西瓜也塞筐里。

    左小麦硬是搂着甜水使劲亲了一口,给甜水烦的,小姨总拿她当好玩的祸害。

    而罗母又出息了,当着秀花眼皮底下给的黄豆,装了大半袋子放在车上:“婶子,新米打完,我再去看你老。沉米就不拿了,豆子你先拿着。不是说爱吃豆腐?秋收不忙了,我就能上门给你做豆腐。”

    ……

    满山他们离开后,大家重新落座。

    没了秀花在场,罗婆子当即放松不少。

    朱兴德对罗母道:

    “明儿个再忙大半天,婶子,我看你家地里的活就差不多了。

    人要是勤快再捡吧捡吧,受不起那累就那么地儿也中了。

    剩下打米就只能您自个张罗着找人干啦。

    咱家有雇工,我们也放心。

    那啥,我家还有八亩地没收,这才挺着急。今晚在这住,明下午干完活直接去我家那面,您到时别再这么破费准备饭。”

    罗婆子虽然疑惑,咋这么着急呢,像是在赶场子干活似的,但是也极为理解,人家田地没收就来帮咱家,还想咋地:

    “那你们明晚也在这吃呗,吃完再走,我还寻思明儿炖大鹅。”

    朱兴德再次代表老左家人表示说,不了,可别炖。

    “给你们累坏了。”

    朱兴德笑,连同罗峻熙都算在内,指着大伙说:“确实挺累,咱家人还是瘦,破了皮就是骨头,上午还挺有劲儿,下午就能累稀停。估么再将我家那八亩地收完,是得缓两天才能歇过乏。”

    夜深了。

    白玉兰、小稻还有罗母住磨坊东屋。

    罗母不敢当着二柱子、六子面前问的话,憋了一天一宿了,此时正拽着白玉兰问东问西,还将她和秀花昨儿偷摸跑去算卦的事说了。

    就是脑子不好使,没有秀花的本事,总结不出来算卦的意思。

    啰里啰嗦一大堆,最后罗母问白玉兰一个问题,给白玉兰问住了:

    “听你家我婶子说,咱家小麦能听懂鸡鸭鹅的意思,那鸡鸭鹅和她一条心。还说,村里有人敢和小麦大小声,那大鹅就能上前叨她?”

    小稻假装睡着了。

    心想:外婆又撒谎了,游寒村明明没人惹小妹,更不用说让大鹅叨屁股了。

    白玉兰尴尬地支吾句:“我没看着,在院子忙着掏猪肠子。再着,如若是真事也有可能是赶巧了。除非谁再惹我闺女一回,咱才能确定大鹅到底上不上。”

    “我咋没见到我儿媳招惹我们村的鸡鸭鹅狗猫呢。”

    这点白玉兰知道:“那是因为杀猪的刀随身佩戴,她大姐夫发现自从小麦猎完那头猪,俺们村的家禽立马消停不少,好像害怕似的,就给出主意让别洗刀,就那么带着血佩戴。”

    还是那句话,罗亲家母你要是还不信,你可以试试将你儿媳妇身上的佩刀摘下去。

    罗母想象那副场面,既心里刺挠想看看,又担心被人发现她儿子儿媳不是正常人。

    “嗳?不过,往后咱两家再吃鸡鸭,倒是可以让小麦摘掉佩刀,然后咱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抓别人家的鸡鸭了,人家都不知道是谁干的,它们是自己跑走的。”

    白玉兰急了,赶紧说罗母:“可别的,那样不好。”咋能让俺家小麦小偷小摸呢。

    不得不拿出秀花说事儿:“我娘说了,像峻熙和小麦这种孩子,更不能无辜伤害别家牲畜,那会折他们福分。亲家母,咱们两家都要注意这点。”

    “啊?”

    啊啥,白玉兰在心里撇下嘴,寻思罗母你是咋教出峻熙那样的好孩子的。

    人家俺家大女婿,虽然也立马想到要大力挖掘开发小麦的潜能,但是咱家德子说的原话可是,“倒出空,将小妹夫送到书院消停念书,带着小麦到山上试试手。”

    不窝里横,要去祸害山上。

    你听听这觉悟。

    ……

    与此同时,罗母以前住的大屋子,给了二柱子、六子还有左撇子他们这些男人住。

    但朱兴德仍然没有休息。

    在二柱子和六子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朱兴德将二妹夫给的神仙水,倒了半竹筒倒进水盆里,剩下的半竹筒还要留着明日清早喝。

    朱兴德投洗帕子,然后放轻动作爬上炕。

    给左撇子擦手上的大火泡,卷起裤腿给擦伤膝盖。

    又跨过老丈人的婶子,踩着炕席去给六子擦脸上被禾叶刮出的伤口子。

    给二柱子擦……朱兴德差点打出大喷嚏,这帕子给二柱子擦完都馊了。

    罗峻熙进屋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大姐夫。”

    朱兴德摆摆手,让出去说。

    “啥事儿。”

    “今儿野猪没来,大姐夫发现没?”

    “是啊,明明还差几天,你才到满月。要么是你记错天数了,每个牲畜不是祸害你一个整月,要么就是哪里又出点儿岔头。”

    这种摸不清规律,要靠猜总结是真憋屈。

    罗峻熙皱眉:“除了我媳妇突然能听懂牲畜的意思,咱家再没有其他岔头。但我媳妇即便听懂了,像昨日野猪不还是照样来?更不可能是我娘身上出现能震住牲畜的本事,我看我娘还是那样。”

    朱兴德点头:“是,一般都是两口子搭伙。”

    真和你娘没什么关系。

    真要是长辈忽然得金手指,依他看,也会是他们仨连襟的岳父岳母。

    俩人正经聊了一会儿,最后朱兴德说:“先回去睡,明天大半天干完你家活就随我去杏林村,到时再看看情况。好好装装书箱,把要看的书都带着。”

    罗峻熙果然听话,回屋重新整理书箱。

    看见书箱里的“圆房帕子”,他也没当回事,依旧是压在最下面,上面摆放书。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掀开(一更)

    朱兴德给罗家干完活,还没走出青柳村时,就听说王赖子出事了。

    没人再聊游寒村左家猎四头大野猪凭白掉银钱,议论纷纷说的全是王赖子的事儿。

    说大王村哑巴一家,哑巴的老娘进林子采蘑菇,无意间发现放羊的孩子狗剩子神神秘秘,出于好奇就开始跟踪狗剩子。

    老太太比较八卦。

    一边采蘑菇一边瞧热闹,连着跟踪狗剩子四日。

    然后就知晓了王赖子和村里两个女人有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其中一个正是老太太的儿媳妇、哑巴媳妇。

    万万没想到看热闹看到自家头上。

    老太太一气之下,越想越窝囊,将儿媳妇长得最俏的部位眼睛弄瞎,认为不漂亮了就不会再惹是生非,用石灰瞎了儿媳眼。

    儿媳疼的嗷一嗓门,喊遍半个村,石灰用的过多,差些丢了命。

    这事儿就露馅了。

    村里人骂老太太不慈,说多大仇多大怨,你咋不给儿媳妇直接剁了省事,大王村怎么能出这种恶性事件。

    老太太只能哭天抹泪带着她哑巴儿子找王家族人做主,不得不说出她儿子被王赖子戴了绿帽子。

    即便她们孤儿寡母不姓王,但是住在村里也要让族人给个说法。还当着族人面前找到和王赖子有染的另一家头上,将她看到的七七八八事全说了出来。

    说王赖子让村里好些男人做了王八。

    这一下子就将事情捅了出来。

    就这样,老太太又供出狗剩子,狗剩子那个娃子作为最重要的目击者被捉来。

    十三岁身形极为瘦弱的狗剩子,瘦的皮包骨,一抽打像能打到骨头上似的,狗剩子除了朱兴德的堂妹兰草没说出来,就将剩下的和王赖子有染的女人全招了。

    没人问狗剩子,为何要跟踪王赖子。

    可见也没有人真正关心这孩子。

    十三岁的少年,带着才四岁大的弟弟狗粽子过活,爹娘早就撒手而去,靠给人放羊混个三分饱。

    偏帮王赖子的族人毒打逼问,俩孩子是一点儿招也没有。

    给狗剩子打的,嘴巴子肿起来,牙掉两颗,胳膊被鞭子抽的青紫一片,偏帮的王氏族人恨不得想给狗剩子打改口,这样王赖子就会没事儿,就可以说哑巴娘伙同狗剩子是血口喷人。

    狗剩子的弟弟,跪地上不停磕头求人,磕的头上见血:“不要打我哥哥,不是我哥嘴欠,是真的那样。我哥没看错,哑巴奶奶也没看错。”

    所以说,这一次,无论王家族人内心想怎么偏帮,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似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可能将事情捂在村里。

    王赖子淫过七家女人,名单一出,遍布附近两个村。这事儿牵扯到外村,外面可不姓王。

    还有人嘀咕,就这还是知晓的,那狗剩子和哑巴娘没见到的呢,会拽多少女人上炕,别的村的呢。汉子们差些纷纷怀疑自家女人。

    事情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事人哑巴,更是极为愤怒。

    哑巴非常稀罕他新娶大半年的小媳妇,看到媳妇被亲娘瞎了眼,再听媳妇哭喊着说,第一次被淫是被骗了,外头下大雨,王赖子说她男人在前面茅草屋里在等着她躲雨,她是新嫁娘也没听过王赖子有多不好的名声,只寻思一个村里的能有啥坏心眼。

    等进去后才发现,哪里有他男人,倒是外面还有两个把风的,王赖子说她不听话就要三个男人一起上,然后她才害怕屈服,又不敢回家说,怕不检点被休回娘家,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和王赖子厮混到一起。

    哑巴感觉窝囊至极。

    尤其是如此明显的事情,已经掀开了,村里姓王的还在瞎搅合偏心眼。

    哑巴差些呕得吐出一口血。

    当王赖子在外面鬼混一宿,带着六七个手下刚出现在大王村时,哑巴忽然举着菜刀就冲了过去。

    还有另一家被戴绿帽的男人,也拎着锄头上去了。

    这俩人只感觉,咱家亲属少咋了,咱人穷又咋啦,那你也不能祸害俺媳妇没个说法,就不信世间没天理。

    多亏王赖子那六七个手下挺衷心,王家族人也真挺护着王赖子这一房,早就防着才没惹出大祸。

    一大帮人又是拦驾又是喝令威胁要报官,哑巴手中的菜刀只擦着王赖子的脑袋削掉半个耳朵就被按在地上。

    拎锄头的那名汉子,也是被人五花大绑,美其名曰绑你是为你好,别冲动,出人命要偿命的。

    当朱兴德他们一行人路过大王村时,大王村的村边早已经打乱套,哑巴娘像半疯一样跪在地上,直喊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吧,再没有这么欺负人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围着指指点点。

    左家一行人,想不看热闹都不中。

    才听了几句,还气的不行。

    听听,那王赖子捂着半个流血耳朵,不但一点儿没怕事儿,而且还呼朋唤伴让手下兄弟往死里揍哑巴和那个拎锄头的李姓兄弟。

    左撇子是位多老实的人,是个多没眼力劲儿的人,那都搭一眼就瞧个明白:“这真是恶霸啊,专门挑那亲戚少的熊。仗着人多,上面有人,给人媳妇睡了还给人按地上揍,真没天理了。”

    白玉兰又忘了她小女婿,也属于在附近村人眼中“上面有人”的类型。

    几十年时间习惯了,还拿自己当作谁也惹不起的小人物。

    胆小道:“你小点儿声,咱可惹不起那老王家,听说那家里有当官的。”

    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富不与痞斗,这都有数的,好好过日子人家折腾不起。

    小稻一听是王赖子,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爹娘不太清楚她男人和王赖子之间的一些事情,她却是知晓的。

    果然,她男人正在和六子小声说话。

    朱兴德问六子:“盯着的人是狗剩子?”

    “是,我寻思帮帮那孩子,让他盯着,到时咱给他点儿粮食,让他和他弟弟今冬能吃个半饱。难怪没给咱提前送信儿,那孩子被打半死,哥,怎么办。”

    小稻说:“走走走,跟我回家,不准插手。”又压低声音,“没听到有兰草的名,她爹,我求你了,快跟我回家收地,八亩地等着你呢,不准打仗。”

    朱兴德对媳妇肩膀笑了一下:“我还用打架?”

    朱兴德随口扯个谎话,就将白玉兰和左撇子还有二柱子、六子以及一脸着急的小稻硬是给打发走了。

    在这里才叫添乱。

    六子他都没留。

    却留下了小妹和小妹夫。

第一百一十五章 脑瓜子嗡嗡的吧

    趁着村里人全跑到村边看热闹,孩子哭嚎不已,哑巴娘和王赖子媳妇还扭打到一起,朱兴德带着小妹和妹夫一路抄近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来到大王村另一头的村边。

    左小麦上交辟邪匕首后,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住脚,一脸为难回头道:

    “大姐夫?”

    头回干这种事,有点儿胆小。

    朱兴德向前一指,“我和他真有仇,这恶霸不收拾他不行,我爷就是让他气瘫炕上的。小妹,你就当是替天行道。你看那老王家耀武扬威不来气吗?”

    小麦又看向站在大姐夫身边的罗峻熙。

    罗峻熙一扬下巴,微笑着鼓励媳妇:“姐夫都那么说了,都真有仇了,还瞅我作甚,那必须要为大姐夫报仇的。”

    别说真给朱家祖父气炕上了,就是没错,大姐夫说看那人不顺眼,咱也得上。

    他这人看起来很讲道理。

    实际上,嗯,你慢慢品就知道了,确实很讲道理。

    左小麦这才深吸一口气,握拳:好,为大姐夫报仇。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左小麦伸直胳膊,十指不停地抖动,闭上眼开始凝神召唤。

    给躲在树后面的朱兴德和罗峻熙看直了眼。

    毕竟知晓小妹有这种本事是一回事,亲眼鉴证奇迹又是另外一种刺激。

    别人是码人干架,你给我等着,我叫兄弟,谁跑谁是孙子。

    小妹是码家禽干架,家禽还指定不带跑的。

    全程高能,请勿眨眼。

    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和罗峻熙就看到大王村凡是没被关起来的鸡鸭鹅狗猫全跑来了,一拨又一拨叽叽喳喳,前呼后拥紧着倒动小腿赶来。

    “汪汪。”

    “喵。”

    “咩~”听听,还有羊群呢,草都不吃了就赶来。

    朱兴德和罗峻熙也听不清小麦在说啥,只能看出小麦好似在嘱咐一些话,嘱咐完,然后那些家禽就顷刻间退散,朝着一个方向进攻。

    躲在大树后面,朱兴德对罗峻熙唏嘘道:“真邪乎啊。”

    说完,朱兴德这才将裤腰的两条破布抽出来,那破布都带着汗味儿。

    一条递给小妹夫,一条捂在自己脸上围起来:“走。”

    这回又变成左小麦躲在大树后面,伸着手不放心嘱咐:“峻熙哥,大姐夫,你俩可要小心啊。若是被人发现就先跑,我等不来你们会自己去找大姐的,不用管我。”

    ……

    唉呀妈呀,大王村出热闹事儿啦。

    想必今日过后,那热闹事都能传到外乡去,王赖子彻底出名了。

    只看,大王村的鸡鸭鹅狗猫忽然犹如涨潮一般一窝蜂涌来,而且还像找人似的直奔王赖子。

    咱都不知道那些牲畜是怎么认出来谁是谁的,一大群咕咕叫的老母鸡,母鸡中的战斗鸡第一个发起挑战,扑腾着翅膀子勇猛扑到王赖子身上。

    罗婆子太遗憾了,今儿她要是跟来就能瞧见啥叫大鹅叨人。啥叫秀花不打诳语。

    大鹅正成群结队追着王氏一族的老老少少后屁股跑。

    羊群也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拱来拱去。

    那老黑猫一双发光的眼睛,盯着王赖子的脸,似在呵斥:“给我跪下”,上去就是一爪子。

    一爪子不够,再挠一爪子,就问你服不服就得了。

    挠的王赖子胡乱挥舞着胳膊,一边要轰赶满身乱扑腾的鸡,一边要躲着啄他屁股不撒口的大鹅,还被猫抓的要护住脸吼叫:“妈的,谁家的猫,给我打死,打死!”

    不威胁还好,越威胁越跟开了锅似的。

    不知谁家的大黄狗来了,浑身的毛炸起,一扑而上就给王赖子按倒在地。

    大王村村边彻底炸了庙,鸡飞狗跳。

    捞人的,救人的,四处乱跑躲避摔的急里咕噜的,用大扫帚轰赶家禽的。

    还有妇人认出是自家的家禽,在看到王家人要打死她家鸭子时,顾不上被眼前的场面吓死,本来之前还寻思,这是遭天谴了吧,一个猛扑就拽住王赖子手下兄弟的胳膊。

    女人要是护起家财比男人都厉害,尤其是胖女人。

    没听过那句话嘛,微胖的女人不可能不富家,不仅富家还镇宅。

    “你敢碰我家鸭子试试,我挠死你。你老王家再牛逼也不能满村欺负人,不看看俺们老吴家也是大姓。”说着话,那鞋都脱下来了,一副你敢打鸭子我就敢拍你的架势。

    就这样不讲理的“大姓女人”还挺多呢,凡是认出自家家禽的都不准人打杀。

    至于家禽为啥要围着老王家攻击,答案:她们不知道,就是不能碰。

    之前被人扭着胳膊按在地上的哑巴,趁此机会爬了起来,还将另一个被王赖子戴了绿帽子的兄弟松绑,俩人骑在王赖子身上拳打脚踢。

    双方越是殴打越眼红。但主要出力者还是家禽。

    与此同时,朱兴德才掏完王赖子家炕洞子,将银钱全部塞到怀里。

    刚要将那块砖放回原位,朱兴德忽然感觉不对,伸手一掏,差些闪到肩膀,疼得他直咧嘴摸出一个本子,外面还包着两层书皮,一层是牛皮纸,一层是锦布。

    朱兴德翻开,急速翻过。

    能看出来这是个账本,后面还有鬼画符一样的图画。

    梦里他没梦见过这个账本,且能将这本子藏的比银钱还深,说明比钱重要,朱兴德眯了眯眼。

    王赖子挺深藏不露啊。

    而让朱兴德最想狠狠吐槽王赖子的一点是,比他强,那么个无赖居然认字会写字。

    不像他,调皮捣蛋半年就被先生劝退,他爷叹息一声就让他别费钱了。

    说白了,还是底蕴不足。

    王家确实是大姓,老王家小子即便不是读书的料,听说也会被王赖子的爷、那老奸巨猾的家伙下命令多念几年私塾,不差那点儿束脩费。

    所以说,这账本得带出去让小妹夫看。

    朱兴德认字有限,这节骨眼儿忽然有点后悔,下狠心将来有钱让甜水都要出口成章,以免像他似的,水在流鱼在游,不认字是真犯愁。

    朱兴德拍了拍给他放哨的罗峻熙,俩人跳出院落抹掉痕迹。

    当仨人汇合朝“正路”上走时,朱兴德一边将账本递给罗峻熙让看看到底是什么,一边遗憾道:“其实我还想去他大伯家翻钱来着,怕不赶趟才作罢。这几十两够干啥的,还不够补偿我爷的呢,还要给狗剩子抓药买粮。以及……”

    朱兴德没等说完话就笑了,王赖子已经被家禽们祸害的没有人样了。

    小妹这一手,太气派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名之辈(一更)

    王赖子整个人昏迷着,浑身上下全是伤口。

    被啄的,叨的,挠的,咬的,最严重的一处伤是小腿肚子上的肉被狼狗撕掉一块肉。

    王家族老一身家禽粪便,头上还插着两根鸡毛,腿软到站都站不直流,就坐在村边地上喘气。

    帮王赖子的几位手下兄弟,也各个带伤。

    有胳膊被抓流血的,有脚崴的,有后腰被羊撞的躺地上干脆起不来身的,有脸被猫挠的血印子,衣服上面斑斑点点全是血迹。

    就这,都这么惨了,还在争吵。

    王家族人们从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要知晓以前他们可是在村里横着走。

    一看喊报官好使,那哑巴娘明显被吓得不轻,使劲抱住她儿子腰不让再发生冲突,那李家人眼神也有些闪躲,甚至李老娘性子软,被怕连累的亲戚数落着,已经糊涂到反过来在给老王家人赔礼道歉,只求别抓她儿子,王家族人们喊的更来劲儿了。

    王家族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各个挺直腰板直嚷嚷道:一定要让哑巴一家和那位被戴绿帽子的李姓兄弟血债血偿。

    王族老也就是王赖子的亲伯父,更是满眼火气道:

    “我把话放这里,我老王家的笑话不是那么好看的。真当我老王家当泥腿子家了?今儿个谁参与,我就让谁将牢底坐穿。说到做到。否则我王家不姓王!”

    这种誓都发出来了。

    这句话彻底给了老王家人底气,纷纷威胁道:“对,必须弄死他们,要不然往后,谁都敢在咱老王家头顶上拉屎拉尿。”

    开始清点人数,一气派出去族里四个年轻小伙子去县里跑腿报官,让一刻也比耽误。

    王家男人们耀武扬威地呵斥自家小子,实际上是给大家听:“换什么衣裳,回什么家。啥也不用,连字条都不用带,就说王姨娘的亲哥哥出事了,准保会立马派来两队带刀官差。”

    那副架势,让帮着拉架甚至只单纯看热闹的村民,全都不敢吱声了。

    虽然他们心里想的是:

    太猖狂,简直没王法了。

    睡别家媳妇还有理啦?换别人早就腿打折了。

    合着事情出在你老王家,你家上面有当官的,就可以为所欲为?

    那要是这口王八气都能咽下去,要照这么说,往后你们老王家相中谁家婆娘就给拽屋里去,俺们就没招了呗?

    还带刀官差,就不信事情对错这么明显,哑巴他们还能被砍头是怎的。

    但是村民们,哪怕是王家村有名的有血性的汉子,面上也没敢露出不满。

    因为家里鸡鸭本就叨过王家人,这就已然说不清。这时候瞎出头容易让人恨上,别再王家回头见到官差血口喷人,说是他们让自家鸡鸭叨的。

    要是和外村,大家都是泥腿子,他们也就出头了。

    可是和官差打交道就……

    被震慑的太厉害,这使得王家人更加自信,也太过张狂。

    王赖子媳妇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伤痕累累的王赖子,忽然脱口而出喊道:

    “还有,我家男人被谁家狗咬的,被谁家猫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麻溜儿的给我家男人掏治病钱。要是不掏,等官差到了,我让官差将你们这些敢伤我男人的鸡鸭鹅狗猫通通药死。”

    王赖子媳妇才一开口,王族长心里就涌出一声:坏了,却来不及制止。

    果然,村里人本就心里有些不服气,各个心里有杆秤,强压着为哑巴和那被绿的另外六个人喊冤。

    你老王家就算说出花儿来,会说的不如会听的,那和强抢民妇有啥区别。

    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不吱声。

    结果仍被攀咬反过来扯到自家头上,那还能忍得了?

    之前护住家里鸡鸭的吴姓妇人,胖胖的身体,快赶上她男人两个粗了,一瞪三角眼显得极为厉害,率先站出来了,两手一叉腰冲王赖子媳妇喊道:

    “我呸,我就不掏银钱,我看谁敢药死我家老猫和鸡鸭的。谁要是敢将手伸向我家鸡窝,我就一菜刀给他剁喽。回头我还要去喊冤呢,就说剁他活该,他上我家要爬炕!”

    说完,可见真急眼了,黑胖妇人还瞪眼扯她胳膊让别说了的自家男人:

    “扯我干啥?哪句说的不对,孩儿他爹,我要是像哑巴媳妇被人糟践了,我告诉你,你就给我剁了他,咱家卖房卖地我和你讨饭都去城里抱冤,你进牢里,我就在外头伺候好孩子给你送牢饭,咱家死都不受那窝囊气。”

    妇人的男人没想到媳妇越说越来劲儿,听起来咋像是给那哑巴娘在出主意。

    可别,咱家不掺和那事儿。

    男人一半是打商量的语气,一半还要维持住一家之主的面子。呵斥道:“没人稀罕糟践你,给我回家去!”

    以上这些热闹,朱兴德和罗峻熙只看了一半就离开了。

    毕竟王赖子虽然不省人事,但是王赖子那几个手下通通认识朱兴德。

    不过,朱兴德和罗峻熙在靠近大王村的杨树林里,却看到了另一幕热闹。

    只看,俩身穿补丁、长相磕了八碜的夫妻抱在一起。脚边还放着一捆柴。

    那俩人的对话如下:

    “他爹,我好害怕,都不敢出屋了。一听王赖子家大势大相中哪个女人就给糟践,我就害怕。”

    “他娘,我也吓得不轻,一听被绿了七个,我都害怕是自己,感觉天都要塌了,多亏他没相中你。要不然咱家还赶不上哑巴家呢。”

    “你听见没?污了七个都不肝颤,还要反过来去报官,可见那底气多足。我只怕他将来要是相中我可怎办。”

    “这么的,往后你没啥事儿别出门,就在家给娃缝缝补补做做饭,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不让那些恶棍瞧见你不就好了。”

    朱兴德:“……”

    他实在听不下去耳了。

    说句不好听的,瞅你俩长的那模样吧,跟俩猴子似的满脸褶子抱的死紧,还在对方眼中都是大宝贝。

    这也是没谁了。

    这是出门招笑的吧。

    朱兴德望着那对互相搀扶、背柴离去的夫妻摇了摇头。

    罗峻熙倒是没笑话“那对真爱”,对他大姐夫说,看来这事儿影响挺大,这一对夫妻背后能这么讨论,更不用说附近两个村的。再加上鸡鸭鹅狗这种稀奇光景,“天谴”二字是离不开了。

    就在这时又传来脚步声。

    狗剩子、狗粽子兄弟俩被左小麦引领着而来。

    朱兴德站在杨树林里,背手回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做大哥好多年(二更)

    “德哥,真的是您?小子能这么叫您吗?”

    十三岁的狗剩子认识朱兴德,早就听过德哥的大名,但朱兴德却不认识他。

    他太小了,还没到能入德哥眼的程度。

    可以说,今日是朱兴德和狗剩子第一次对话,狗剩子很是激动。

    朱兴德眯眼望着一身伤的孩子,笑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狗剩子拽着弟弟立马就要跪。

    朱兴德还没给银钱呢,他就要下跪。

    只因这里有件事。

    去年他弟弟饿到偷跑出门要掏鸟蛋,从大树上面掉下来,人昏死在树边。

    如若不是朱兴德一行人路过看见了,想必他弟弟人早就不在了,谁知道昏死在树下一天一宿会是什么结果。

    可能会被毒蛇咬死,或许会被野兽分食。

    狗剩子听六子哥说起过,说德哥当时着急赶路都已经走过去了,一路同行的兄弟们全都劝说不要管,穷苦人太多,也管不起,忙正事要紧。

    是德哥想了想没忍心,又调头回去将他弟弟抱起来执意带走。

    就那么带着他弟弟去忙事儿。

    德哥在这面忙着,那面托付找来的郎中给他弟弟治病喂药。

    听说他弟弟昏迷还有饿大劲儿的原因,德哥让六子哥将他弟弟送回来时,还一并送来半袋子苞米面。

    狗剩子至今没忘,失而复得的弟弟被送回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还有桌上为他弟弟留下的四包草药,以及那半袋苞米面。

    打那之后,朱兴德只要走这面的路,狗剩子就会站在放羊山坡上遥望朱兴德的身影,也打听过许多关于朱兴德的事情。

    听说,德哥的爹娘早亡,所以德哥的兄弟们没爹没娘的很多。

    狗剩子心想:如若自己长大后,要是能练出一身力气也能和德哥一起干事。

    听说,德哥有位非常漂亮的婆娘。

    狗剩子就觉得,德哥的媳妇当然要最漂亮。德哥的人品当如是。

    听说,德哥有一位非常乖巧的女儿。

    狗剩子认为,德哥的女儿一定是十里八村最有福分的女娃娃。

    十三岁的少年,在想象中脑补救命恩人朱兴德的一切,却没有勇气上前打招呼。

    他怕被恩人误会,人家救他们哥俩一回,他们哥俩却反回来要赖上去想混饭吃。

    没想到,今日终于得见,还是德哥亲自和他们说话。

    “粽子,跪下磕头,这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还记得不。”狗剩子按住弟弟就让给朱兴德磕头。

    左小麦和罗峻熙对视一眼,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插曲。

    罗峻熙:别人是自扫门前雪,而大姐夫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没显摆过,没怎样,就已帮助过许多人。

    老大就是老大。

    小麦是心想:

    难怪大姐这几年,偶尔提起大姐夫的事会叹气。说大姐夫看起来好些混的不错,带着一帮人呼呼哈哈好似挣了点儿钱,但事实上,不够搭外人的。

    做人家“大哥”好多年,遇到特别困难的那能白叫吗?

    小麦当时问过小稻:“那你不管他吗?”

    小稻说:“我不是大嫂吗?那不得大气点儿。有时候我要硬着头皮做嫂子。真不知道为什么放着在家里享福的老小不当,出去要争抢着当人家大哥。”

    可这一刻,当小麦看到大姐夫上前拦住不让磕头,那叫狗剩子的少年眼睛通红说:

    “不,德哥,您救过我弟弟的恩情,还有您给过我哥俩的一粥一饭,我们通通记得,我们哥俩早就想给您磕个头了。”

    哐哐的砸地声,小兄弟俩实实诚诚的在她大姐夫面前弯下腰,磕下头。

    让小麦忽然就很替大姐骄傲。

    她回头一定要告诉大姐。

    大姐夫这几年在外面“败家”的那些银钱和粮食值了,哪怕只有那么一两个如这对兄弟俩一样记恩就值了。

    朱兴德先上前扶起最小的。

    望着狗粽子和他女儿差不多大,心一软给扑落扑落膝盖上的尘土。

    扶完小的,这才伸出一只手,笑着拉起十三岁的少年。

    “行了,头也磕了,那事儿往后别再提。随我过来说点儿正事儿。”

    朱兴德没有嘱咐过狗剩子,今日和你说的话,你要守口如瓶,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认为不需要说这个。

    少年顶着一张青紫的脸,半身的伤,穿着被撕扯破破烂的衣裳,也没有邀功说过,“我没将您堂妹供出来”,更没有说,“我挨这打,您得管。”

    俩人直接很信任地进行下一步。

    朱兴德给了狗剩子十两银钱,他相信眼前这半大小子带着几岁大的弟弟至今没饿死,也没被人欺负死,应是有些成算的。

    所以很放心的给了狗剩子银钱,让去抓药,让买点儿粮偷存起来留给狗粽子吃。

    “我也会时不常派不打眼的小兄弟来看你弟弟。”

    “有哥这句话我很放心。今日天已晚,”狗剩子抬头望天:

    “想必官差明日才会到,到时我就随他们走,打不死我,我就不会改口。

    改口就成了我和哑巴大娘还有另外几家诬陷,照样会被打个半死,还要赔王家银钱。

    哥没来找我前,我就想着今晚去哑巴叔家说说这事儿,哑巴叔对我也有过恩,我不能让他认了这亏。

    还有另几家,他们要是害怕我都会想办法劝说。不提王不王法,只说这窝囊气不能反过来赔王家钱,那真成了恶霸一手遮天。”

    朱兴德心里赞赏这小子,小小年纪就看明白了:

    “不要怕,那七家即使没能耐,但挡不住人多会闹起来,别看今天你们村这两家不提气。却不代表着七家合起来还不提气。尤其是王家还报官了,为了不被反咬是诬陷,诬陷可是大罪,他们咬死也会上告,更会保你,你很关键,只有你能说清在哪里哪里穿什么样的衣服。”

    再说,鸡鸭鹅都上了,这种神乎其神的事情一定会被传出花儿的,不要小瞧各村妇女扯老婆舌的能力。

    外面也会知晓,那就根本压不住。

    要说朱兴德对这事最满意的一点就是,王家自己报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毕竟不报官,那七家要是真窝囊,认了将王八气咽下去,还不一定会是什么结果呢。

    而最不满意的一点是露馅太早。

    他之前一直压着,只让跟踪不动手,就是想等新知县到位。

    没想到提前了,恐怕会让上告的七位汉子以及面前这少年受些嘴。

    “最晚七日,我会去县衙接你。”

    朱兴德剩下的话没说透,如若顺利,王赖子到时和他那主簿妹夫被关起来了,新知县年轻可不是吃素的。

    到时,他接这少年往后给他干活。

    ……

    狗剩子和狗粽子兄弟离开后,朱兴德和罗峻熙、左小麦主动坦白道:“这里面有我堂妹的事。”

    罗峻熙半张着嘴,张了一会儿又像是没听到什么大不了的话似的,用平常语气说道:

    “大姐夫,那要是想往死里弄,这账本有用了,那王赖子记的是给他妹夫送礼。另外这图好像画的是他替他那主簿妹夫跑活的事儿。跑的是什么活没写。不过,不要紧,大姐夫,我算了下日子,像主簿被抓进去,新知县不会审的很快,到时我秀才考完了,可以拿着这账本与他对峙公堂,我相信我一定能诈出来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惹麻烦,麻烦就不会找你(一更)

    朱兴德、罗峻熙和左小麦才走进杏林村,就发现许多村民对他们侧目,有的还在背后指指点点,互相咬耳朵说着什么。

    当朱兴德眼神扫过去,正在议论纷纷的大娘婶子会躲开他的眼神,将指指点点的手指也偷偷缩回去。

    怎么了?

    到了朱家后,答案揭开。

    不,准确地说,是还没等走到朱家大门口,朱兴德就明白了。

    此时,朱家大门外和院子里全是人。

    三家吵乱套了。

    兰草的夫君周福安带着老周家人,正在质问朱家养的是什么女儿,女儿和人家钻苞米地,这样不检点的妇人,他们周家要休掉。

    朱家朱兴德的大伯娘,正指天誓日说老周家血口喷人。说周家要是敢这么捕风捉影就休掉她闺女,还将她闺女打半死,打的流掉个孩子被抬回来,太欺负人。真当老朱家是吃素的?出去打听打听,这种屎盆子都敢朝头上扣,当她几个儿子是死人?

    兰草的夫君一家,尤其是周福安一看岳母都说的那么肯定了,就很是后悔来之前狠揍了兰草。逼问中,打的他媳妇差些要撞死在门边。最可怜的是他盼了好久的娃没了。

    周福安火气更加上头,不再冲岳母要说法,又调头质问起朱兴德的二堂嫂孙氏,以及孙氏的娘家人。

    说祸头子在你们家,要不然我周家今日在消停秋收,好好的日子被你们瞎说八道,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要不然往后还怎么过日子,必须给个说法。

    大伙这才明了。

    原来钻苞米地那种话是从孙家传出来的,说是朱兴德的二堂嫂回娘家说的兰草与王赖子有男女方面的事儿。

    巧的是,今日王赖子那面确实出了污糟好些妇人的事儿,周家人怎可能不怀疑。

    叔伯姑母姨母全部出动,直嚷嚷兰草的事必须要弄明白。

    这不就啥也不干了,抬着流产的兰草,扯着孙家人就来了朱家。

    朱兴德的大伯母也跟着周家人,一起哭嚎质问孙家人,说都是亲家,实在亲戚。老朱家咋对不起你们啦?

    你家闺女嫁到朱家这些年,她嫂子她弟妹都比她能干,她做婆婆的却最厚待孙氏。反过来都是亲家,你们家就是看你闺女的面儿,也不能朝你们女儿的小姑子身上泼脏水。就这么见不得朱家好?

    朱家不好,你闺女能得到什么好。

    朱兴德这几步路走的,短短的路程都能听出他大伯母外强中干。

    依他对大伯母的了解,要是真有理绝不是这种语气。早就嗷一嗓门冲上去挠人了。

    能听出来有些顾虑。

    一边怕不埋怨孙家人被周家怀疑,毕竟这种事还不埋怨亲家,那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一边还怕埋怨太狠,孙家人反弹,顾虑真撕捋开了没法收场。毕竟那是真的。

    尤其是他伯母喊的那句话,“朱家不好,你闺女也得不着好。”

    懂的都懂,就差明说,甭管真假,你孙家必须给扛下来。

    “德子?”外围看热闹的,看到朱兴德回来了给让开了路。

    朱兴德的伯母一听,也用从没有过的热情态度喊道:“德子,你终于回来了,你看咱家被熊的,你看看你妹妹被打的。”

    朱兴德压根就没想管这事儿。

    但挡不住周家人忽然奔朱兴德来劲儿了,因为那传闻里说朱兴德分家能分的多,就是朱兴德看见威胁的。孙氏这才回娘家抱怨。娘家嫂子又回娘家说,她亲娘倒是没传出去,亲姑姑当唠嗑似的给传出去了。总之,这点儿传闻遍布好几家,真要是挨个对口供,需要找十多家。最终拐着弯就被周福安的亲姨母听见了,人家就回来找兰草的婆婆,那是亲大姐。

    “他堂哥,你来说是咋一回事!”周福安的二哥上前拦住朱兴德道。

    朱兴德瞟眼兰草,那裤子还沾着血呢,头发乱糟糟就这么被打回娘家,脸也刷白跟鬼似的。

    就是再不咋地,他也看的有点儿冒火,忽然被人拦住还是一副命令的语气。

    “滚一边儿去!”

    “嗳?你怎么说话呢。”周家人全都很不满地看向朱兴德。

    朱兴德没搭理,拉着脸扫过人群问:“我岳父岳母,我媳妇呢。”

    要不是为他岳父岳母还有他媳妇,朱兴德都不会进家门。

    但是他担心左家人早就到了,被搅合进来没法脱身,这才扒拉开门外看热闹的人,进院儿。

    李氏怕干起来,急忙小声道:“叔和婶儿压根就没进院儿,好像直接去地头了。至于弟妹,让她二妹夫进屋还将祖父给背走了。”

    李氏还有些话没说出来。

    那时,婆婆拦着不让背走老爷子,朱家的事儿,老爷子要在家。周家人也拦着,说兰草是老爷子的亲孙女,必须要听听是咋一回事给做主。

    然后弟妹可牛气了,说祖父口不能言做什么主。

    你们愿意吵吵就吵吵去,爷必须背走。

    说完,对那二妹夫一挥手,那二妹夫就进屋背起老爷子朝外走。

    大伙追出去时,就看到弟妹坐在左家的新骡车上,老爷子也在骡车上躺着,已经走出好远了。

    朱兴德听完,心一松。

    看看他老丈人家,真不是吹牛。

    不但从来不惹事儿,而且一向有热闹都躲得远远的,特别省心。

    要说这才是聪明人,他岳父岳母压根就没露面儿。人家老两口指定是猜到了,怕进院被拽住,都是亲家之间让给评评理之类的。

    再看看他媳妇,你都说他稀罕小稻,那永远是甭管啥时候都不会忘记他爷。

    他看重谁,小稻就跟着看重谁,这才叫夫唱妇随。

    朱兴德没管周家人被扫了面子正满脸火气看他。

    直接看向三哥三嫂:“我特意找人送信儿,说没说过收粮要紧?在这杵着干啥。”

    说完,再没管其他人,连他伯娘都懒得看一眼,朱兴德走了。

    走了?

    “他堂哥,你给我站住。”

    你谁呀,让站住就站住,认识你大贵姓。

    周家人、孙家人,甚至朱家人感觉都很没面子。

    朱兴德当着村里人面前,没多问过一句兰草的事,就带着好些人今日才得见真容的罗峻熙,以及出落的跟朵花似的,一看和她大姐长的真像的左小麦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在地边坐(二更)

    朱家田地里,左老汉和白玉兰正在抢收苞米。

    苞米明显长的不如左家个头大,但比起平常人家也算出息。

    能看出来,往常朱家大房几个小子将这田地伺候的不孬。

    正是因为不孬,左撇子才跟着操心,和白玉兰直念叨:“一个个还瞎吵吵啥呢,不赶紧收地,等下大雨可咋整,全拍地头,就等着饿肚子吧。啥话不能等收完地再吵闹。”

    “你可别在大姑爷面前嘟囔,本来就够丢脸的,大姑爷是个要脸的人。你看那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上火。老爷子上火,大姑爷就会跟着闹心。”

    白玉兰接着又对左老汉唏嘘道:

    “我说,她爹?搞不好真是那么回事儿,兰草和那王赖子有一腿。你瞅咱家小稻,那心可外向了,我好信儿问她是真的不,我发现咱家小稻有时候不如大德子,妈呀,都这时候了还和我吱吱呜呜的。也不想想,她是我生的,她眼神一闪我就知道她是不是撒谎了。”

    老两口边干边唠着朱家的八卦,他们大姑爷终于回来了。

    朱兴德先对田地里的岳父岳母挥了挥手。

    挥完急忙来到祖父身边:“爷。”

    老爷子才抬起眼,朱兴德心就一软,将他祖父那点儿情绪脑补的七七八八。

    知道祖父人虽然躺在地边,但是心还牵挂着家里。

    朱兴德那是真孝顺,当即就半跪在油布上,拉着他祖父的手,又是搓手又是摸把脸,极为亲昵道: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啊?

    我知道,爷你心疼兰草肚里孩子没了,所以更得好好跟他们掰扯掰扯。

    他们年轻,以后还可以再有。倒是不掰扯清楚,要是再伸手打呢。”

    朱兴德还和老爷子撒谎,说他才从家里回来,咱老朱家正占上风,周家人打兰草理亏了,孙家也不是个好东西正被伯母骂,家里没人吃亏。

    小稻站在一边听着这些哄话,都能感觉出她男人快要编不下去了。

    她男人和外人或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撒谎不用打草稿。

    但是面对越亲近的人,越是不太爱撒谎。

    不是不会,是不想撒谎。

    小稻从旁提醒,“爷,这回你见到德子了,更要多为我们想想,你要是生闷气气出大病,是甜水她爹遭罪。”

    朱兴德赶紧附和:“对对对,爷,我知道,你心里明白我们早就分家了。”

    果然,老爷子手一动。

    “所以,爷,您分给我了,随我过日子。你要是因为个孙女气病了,咱又得去镇上医馆,回头是你亲孙儿我遭罪,而且人家吵完和好啦,咱药钱找谁报,就得自己掏腰包。你算算这个帐,是不是更不值得你给自己憋出病来?你看地儿还没收呢,我小妹夫夜观星象让抢收……”

    对了,他小妹夫呢。

    朱兴德招手叫来罗峻熙,“爷,你看谁来啦。我给你找来个正经读书人在地边儿陪你。你往常不是最眼馋那些读书好的吗?咱不管家里那些乱遭事,就让这榜首陪你,多有面儿。村里那些老头知道了,不定怎么羡慕你呢。等你好了,回头好好和他们显摆显摆。”

    朱老爷子这才勉强放下心事,对罗峻熙露出笑容。

    得给罗峻熙这个面子。

    而且罗峻熙一点儿也没嫌弃他脏,先是非常有礼的行晚辈礼,接着真就盘腿坐在他身边陪着。

    德子下地掰苞米了,罗峻熙看到朱老爷子流口水给擦,看到朱老爷子穿鞋躺在油布上不舒服给脱鞋。

    但是朱老爷子仍后悔了,就该在小孙儿提出让罗峻熙陪他时摆手拒绝。

    因为罗峻熙是真念书啊,抓紧一切时间背书。

    可见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考榜首的真不是一般炮。

    书箱打开,书本摊开一地。

    树叶子掉头发上都没有知觉。

    坐在他身边不停嘀嘀咕咕,念念叨叨,像唐僧似的语速还极快,不仔细听都听不出个数,嘟囔的朱老爷子心下乱糟糟。

    好处是,确实是被打扰的无心寻思那些龌龊事。

    坏处,差些被念的犯心脏病。

    另一头,朱兴德和小稻正在一边干活一边说话。

    “多亏你让二妹夫将爷背出来,要不然那些难听话能给爷气死。”

    小稻解开围脸上的头巾子:“可是,咋办啊她爹,我只给爷着急忙慌带出来,没拿粮,没带锅,多亏顺手拽块油布,才没让爷和小妹夫现在直接躺在大地里。要是没有那块油布,估么小妹夫只能坐在苞米杆上读书。”

    比起在罗家能搭帐篷有写字桌子什么的条件差远了。

    小稻抬眼望望天,这大太阳,能给人晒冒油,连个遮挡的也没有。

    最关键的是要做饭了,没有家伙什。

    朱兴德掰苞米,手上的伤口又裂开,玉米叶子上染着血,却顾不上歇一歇停下手。

    还有三天就要下大雨,朱兴德心里像急冒火一般。

    尤其是今日朱家那几位堂哥全因为兰草的事被耽搁在家里,朱兴德望着朱家那一大片地,嗓子眼感觉冒烟儿。

    闻言,更加不是好气道:

    “咱自己的家,有啥可不敢回的。他们吵他们的,你取你的锅碗瓢盆。我就不信了,还敢撕撸到咱家身上。”

    本来朱兴德是要陪小稻一起回家取锅灶的,还要给他爷取身换洗衣裳,给小妹夫扛个写字桌子和凳子。

    结果,朱兴德搭眼一瞧,正看到罗峻熙扔下书本,在笨笨咔咔试图要背他爷去树边撒尿。

    心头一热:“我来我来。”

    就让六子陪小稻回去了。

    也就一盏茶时间刚过。

    朱兴德大堂哥家的大小子跑到地头来喊道:“四叔,不好了,我爹让人给打开瓢了。”

    这小子都带哭音了,他爹脑袋见血了,给孩子吓的不轻。

    啥?

    “那你四婶儿呢。”

    “我四婶儿,我没注意。”

    朱兴德当即七手八脚就朝家里跑,身后跟着二柱子还有杨满山,以及没听明白状况的左老汉和白玉兰。

    罗峻熙问小麦:“我也去吧。”

    小麦说他:“你守好老爷子就得了。”唰的一下就掏出匕首。

    罗峻熙被吓一大跳,想嘱咐媳妇真用不着上刀。

    小麦:我现在就是习惯性的掏一掏。

    罗峻熙和朱老爷子成了大地边的“留守儿童。”

    朱兴德直到跑到家门口,他还没打算管兰草和大房的事,但是当进了院子,看到孙家几位膀大腰圆的正按住他几个堂哥揍,再也忍不得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三章合一(为催更圈催更邀请函活动+)

    “唉呀妈呀,朱家大德子带人进院儿了。”

    “我看他早就回来了,不是没管那闲事儿吗?直接去地头了。”

    “这回管啦,快点儿跑,看来要往大了整啦。”

    村里大娘婶子们差些奔走相告,直招手召唤关系好的快来看。

    不知何种原因,大娘婶子们居然觉得,这一刻大德子能站出来感觉很痛快。

    也是。

    你们都是哪个村的啊?跑到俺们村来撒野。

    最欺负人的是吵吵就吵吵,谁家亲戚里道的没拌过几句嘴。动手就动点儿手。那就动点儿,你不能动太大了。动太大那就是纯属欺负人。

    “咋回事儿呀,咋回事儿。”还有后到的村民,一边朝朱家跑,一边问是怎么一回事。

    有全程看的就告诉道:

    听说,最开始打交手,是朱老二的几位大舅哥忽然来了,又带着叔伯哥哥弟弟们。

    说是进院就急了。

    因为朱家、周家将他们娘和媳妇喊来啦,损成茄子皮色,趁着他们男人不在家欺负孙家没人。

    然后那孙家老大就直奔朱老二,不由分说,上去就甩了一个大嘴巴子。

    这也就是婶子大娘认为的,你动手就动点儿,直到这里,他们都认为没啥,不算事儿。毕竟朱老二是孙家的女婿,孙家老大是当大舅哥的,来了朱家,看到老娘被欺负气的不行,那能拿谁出气啊?就只能拿自家妹夫。

    说句不好听的,当大舅哥的打妹夫,真急眼的情况下,那打了也就打了。

    让村里人看不过去眼的是,人家朱老二的亲哥朱兴昌也心疼弟弟啊,平日里再老实憨直的一个人,看到亲弟弟在眼前挨揍,那也不可能装作看不见。就寻思过去讲讲道理,干啥呀?这都是实在亲属,咋进院儿就伸手,还打的是脸,我二弟都是当爹的人了,孩子也在呢,不怕吓到孩子。

    村里看热闹的大娘婶子们在外面,将这话听的一清二楚,可以说,朱兴昌劝说话还没说讲呢,那孙家老大可不是个东西了,就忽然奔朱兴昌去了,一拳头就抡了过去。

    还骂朱家老大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们老朱家能娶上我妹妹烧高香,上辈子积德才能娶上,少特么和我装大头蒜。

    外面看热闹的就是在这时看不下去眼了。

    大娘、婶子、大爷们心里就寻思话了:你俩到底谁不是东西?你跑老朱家院里撒野,又打又骂朱老爷子的长孙,回过头你说人家装蒜。人家要是上来就为弟弟动手了也行,同样都是当大哥的,过来劝劝你,压压火,你就反过来打人家?

    所以说,当朱兴昌一点儿没防备,冷不丁被亲二弟的大舅哥一拳干掉一颗牙后,朱老三朱兴平也不干了,一个虎扑冲了过去,就这么的,打乱套了。

    结果还打不过。

    祸头子老周家,除了兰草的夫君周福安在实实惠惠拉架,拉的俩膀子差些脱臼,其他跟来的周家人,人家就意思意思,不过在中间拦一拦罢了。

    那不使劲拦还能有个拦住?要知道孙氏有四个膀大腰圆的亲哥哥,她是最小的妹子,也是唯一的妹子。以往和朱老二过日子就常挂在嘴边一句话:“你别惹我,敢惹我,让我哥哥们给你扔壕沟里去。”

    可想而知,今日那孙家可不止来了四位亲哥哥,还有那么多叔伯家的哥哥弟弟们呢。

    而朱家虽然也哥四个,但最能干架的大德子不管这烂眼子事,态度摆明,早早就去了地头。去掉大德子还剩仨,朱老二是孙家的女婿,他敢和四位大舅哥还有媳妇那头的堂哥堂弟们下死手干架吗?

    你看,咱算算账,扣除一下,扣吧扣吧朱家真心实意打架的就剩俩人了。朱兴昌和朱老三,外家一个朱家伯母属于白给的货,和李氏。李氏一人对阵孙家妇人门都撕不过。

    朱家俩男人vs孙家一大帮男人。

    朱家团灭。

    所以说,杏林村围观的老老少少心中都像是堵着一口气。

    尤其是看到朱家俩人被按地上揍,毫无还手之力,然后孙家人还有些像越打越来劲了,这就是明晃晃的欺负人。

    气的和朱家有点关系的村民,或是沾着亲也姓朱的年轻后生们,差些要撸胳膊挽袖子进去帮干架。就是被家里娘亲直拦着说:

    “你可别进去,他们那都是实在亲戚,亲属之间打架说不清。回头他们和好了,你帮忙给谁打坏了,咱说句不好听的,搞不好老朱家不记得咱眼下帮忙,倒容易反过来帮他家那姻亲朝你讨药钱。人家还能和离是怎的?到时就咱这些帮忙的人成了里外不是人。”

    那咋办啊?眼瞅着,太熊人了。

    多亏有那岁数大的,让年轻小伙子进院将朱家娃子们拽出来,别大人们打架伤着孩子。孩子可经不起磕碰。

    正好朱兴昌的儿子脸上挂着泪珠子,慌不择路的要跑。

    “干啥去。”

    “找我娘,找我舅舅们,我爹被打了。”

    村里大娘拽着朱兴昌家的小子一顿嘱咐:“找什么你娘,孙家人太邪乎,去地头找你四叔。”

    话音才落,朱兴昌的脑袋,正好撞倒花盆架子下面,一个花盆掉下来砸的哗哗淌血。

    朱兴昌家的小子立马嗖的一下就跑了。

    村里刚嘱咐过他的大爷大娘不放心,在后面还紧着喊道:“和你四叔说明白喽,就说你爹都被孙家人砸开瓢了,他准保能回来。不行就叫你爷。叫你爷,你四叔就更会管了。”

    所以说,当朱兴德真的气势汹汹回来了,朱家大门外的村里人都跟着提气。

    心想:

    院子里的孙家人,你们看好喽,你当老朱家没人呢,都是死人呢,能让你们欺负到家了。

    老朱家真正的茬子回来了。

    德子,干他。

    给他们全干喽。

    不枉你混混威名,让他们来杏林村撒野。

    朱兴德也确实不辱使命。

    因为他进院第一眼就看到他家小稻,一个孕妇啊,正帮他伯娘还有他三嫂,上手去撕孙家几位媳妇的头发。自己那头发也乱七八糟。下地掰苞米怕晒伤,脸上围的头巾子都掉地上了,被大家你踩一脚,我踩一脚。

    朱兴德火气立马上涌到脸上。

    毕竟小稻在他心里是个脾气极好的人。都可以用憨厚来形容。明明是小孙媳,要从辈分论也属于是小儿媳,在朱兴德眼中却有平常人家长媳都没有的为人厚道,从不言人家长短,多了少了吃亏很少告状。

    成亲几年间,可以说,除了上回分家,那是第一次让他见到有泼妇厉害的一面,还敢和人动手,当时给他吃惊坏了。

    除了那次,剩下多数时候,别看是做孩她娘的人了,没有那些妇人的扯老婆舌、打架骂仗的毛病,还跟在家做姑娘似的就知道叠个这、绣个花。

    而今儿,不过是回来娶个锅碗瓢盆,能让这么好脾气的媳妇、不爱管闲事的媳妇,都能帮他伯娘一致对外,可见,不用问就知晓,那绝对是看不下去眼了才动手。

    所以,朱兴德进院一声没坑,第一脚就贡献给了孙老大的媳妇。

    什么不打女人。

    你敢打我媳妇。

    孙老大媳妇当即就被朱兴德一脚踹倒在地,嗷的一嗓门。

    在孙老大媳妇倒地的瞬间,朱兴德抓着小稻的胳膊,半揽住肩膀半驾住胳膊给推到灶房门口:“站远了看,不准再过来。”

    说完,村里人就翘脚看到,朱兴德将媳妇护好后,随手在柴火堆儿里扯出一根成人手脖粗的烧火棍,然后直奔他大堂哥那里。

    村民们清楚地听到,朱兴德咬牙骂道:“X你娘,你敢打我哥?!”

    这一嗓子就跟那号角声似的,噼里啪啦的棍子声响了起来。

    边打还边喝道:“我特么今儿弄死你们。”

    朱兴昌一脸的血躺在地上看着天空,看着堂弟归来,脑子昏昏沉沉,不知不觉眼泪都下来了。

    朱兴德也打眼红了。

    他以为除了祖父,自己对朱家人再没感情了。

    他被分家,被那个梦气的,几次失望到恨不得搬走,一走了之,再不和朱家其他人打交道。

    但事实上是:

    当找到祖父偷藏的那小一百两银钱,嘴上乐颠颠送到岳父那里让存起来,不让大房任何人占到这便宜。嘴上不说,心里却一遍遍惦记过,到时候征徭役,一旦大房人心不齐,要给哪个哥哥真的征走,他就在最后关头给掏这银钱。

    还想过三堂哥为了伺候祖父,和伯母闹掰,给人家主动操心被伯母看不上,别再将来大房分家,三哥啥也分不着。要是真不公,他会多管闲事的,甚至三哥只要认了分家的不公,他都想过,到时顶门立户过日子要是很艰难,他也不能眼瞅着。

    当做梦梦见要下大雨了,小妹夫听说后立马惦记罗家,你当他就不惦记朱家吗?

    一大早上起来,岳父岳母问他干啥去,他寻寻摸摸出门,惦记有去杏林村的能给堂哥们捎个信儿。

    这些,都是他明明做过那个梦,也经历过分家被伤过心,仍然挡不住的惦念。

    原来,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傻。

    原来,他是那么的渴望没爹没娘后仅剩的这点儿血缘。

    所以上辈子他被征走,这辈子被伤过心。

    所以咬牙切齿的一边嚷嚷不管,一定不再管大房任何闲事儿,仍旧挡不住在看到大哥头上是血,三哥和二哥被人按人欺负到按地上揍的火冒三丈。

    朱兴德孩童期对朱老爷子说:“爷,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没有父亲,我往后就和大哥二哥三哥他们混。现在大哥他们罩我,将来等我大一些,我罩他们。”

    一棍子又一棍子,朱兴德打的眼红,“你特娘的,当我朱家没人了是吧。我敢给我哥打开瓢,我弄死你,弄死你。”

    朱兴昌被吓的都不得不晕晕乎乎爬起来,顾不上一脸的血,眼睛里都沾着血迹,双手抱住朱兴德的腰:“德子,听大哥的,快别打了,再打就要真出事了。”

    朱兴德甩动着要推开他,气的不行说,“你们就会使厉害,被人熊到家了。”

    朱兴昌更是抱的死紧:“是大哥的错,往常都是哥的错。但是你快住手,听话,大哥不想你出事,不是怕他们出事儿。”

    朱兴昌是真怕了,就没见过打群架能持续作战这么久的。

    听说过请客吃饭能吃连顿的,没见过打架跟抢着吃席似的,一拨又一拨。

    那可是人命,啥命能扛得住这么削啊。

    而且再不制止就来不及了。

    因为朱兴昌算是看明白了,德子一回来,那气势简直一面倒。

    他娘一点儿不压事儿,看见德子能帮忙干架了,就跟那喜从天降似的嗷呜着一嗓门,伤脚没养好就扑向孙家老太太,横扑啊,连着周家老太过来拉架,她也躺在人家身上撕头发挠脸。

    虽然朱兴昌心里明白,他娘是在为他出头,再不得意他这个大儿子吧,见他伤的最重,头上出个大口子那阵,眼睛都红了。连一向算计二儿媳娘家有本事也顾不上,更顾不上兰草那事儿会不会露馅儿,一心要为三个儿子做主。但是,朱兴昌认为,可别打了,真哪下子打失手,再给堂弟抓去见官。

    还有,他说形势一面倒一点儿没夸张。

    他堂弟那一嗓子,要弄死这些敢上朱家门打砸的人,堂弟带来的妹夫、兄弟真就敢那么做。

    不提那杨满山一手一个跟拎猪羔子似的将人朝外扔,二柱子还将人给举起来了,哎呀,那可是人呐,你要给扔到哪里去,吓的朱兴昌心要跳出来,要不是他二弟和周福安上前拦着,人真就给甩到大门口了。

    只说那战斗力最弱的左家夫妇都上手了。

    左家老夫妻,四弟那岳母进院看到大闺女头发被揪的乱七八糟就不干了,两手掐腰质问:“谁干的。”

    四弟妹被气哭了,一指扯过她头发的妇人:“他家人太欺负人,我差些被推个跟头,拿面粉也被他们扬了。”

    然后,四弟妹的娘家妈就不干了,“我闺女肚里有娃,你敢推我闺女?我闺女盼了多年才开怀,我们全家人小心翼翼地护着,我让你推,你个不安好心的贱货,我管你是谁家儿媳妇,撕烂你个小贱人的脸!”

    那左老汉倒是没有进院儿就掺和打架,还直跺脚劝说,“嘎哈呀,都闲得慌是怎的,地头一堆活,正事儿不干,大热天打架,天热成这样,你们庄稼地都收啦?再说回头都不打算再做亲戚了是吗?”

    朱兴昌那时候躺地上还没爬起来呢,被砸的眼冒金星,听见这话心想:终于来个压事儿的人,要不说还得是长辈呢。

    可是,当他才晃晃悠悠爬起来,左老汉喊的话就变成了:“你还敢背后打我姑爷,可见你个王八羔子心黑啊,我削死你个小兔崽子。你是没见过我猎猪吧你。”

    那蒲扇大掌,巴掌撇子的见到小年轻就拍,甭管是拉架的还是打架的一视同仁。还用鞋拍人。

    左老汉一只脚穿鞋,一只脚没穿,满院子追着人揍,给他大女婿当助力。

    朱兴昌:“……”

    朱兴昌快要被这场面吓死了。

    这不嘛,只能拼死也要先将堂弟按住,要不然再这样打下去,今日他朱家门里就要出人命案了。

    朱兴德被大哥死死抱住腰,确实稍稍收手了。

    今日,那到底也让杏林村村民们开了眼界。

    连赶来的里正还有宋老爷子他们在朱家门外都看傻眼了,攥着烟袋锅子不知道该说点儿啥合适。

    只看,朱兴德一手拎着棍子,一边出脚,他是一路将孙老大踹出朱家大门。

    孙家老大趴在地上,露出的胳膊被朱兴德抽的青紫一片。这是露出来的部位,那些没露出来的呢。

    孙老二更惨,因为他遇到了二柱子,二柱子到底给人甩出去了。

    那砰的一声,跟扔猪似的,地上立即掀起一片灰尘。

    而满山和六子,左老汉都不算数,只他们俩人和六七个人撕,被这么多人围攻愣是能被满山和六子像驱赶一般推到门外。

    有没站住的,脚底没根儿,噗通一声就坐地上了,村民们急忙朝后让让。

    然后满山他们就全都站在朱家大门外,一手拎着家伙什,一边像护卫一般瞪视来闹事的人。

    全都清理完了,朱兴德这才来到大门外。令众人吃惊的是,他还一手像拎小鸡似的,将他二堂哥给拎出来了,一边呵斥着他二嫂,那真是一点儿脸没给留:

    “出来。”

    朱兴德指着或站或躺在地上,或明显见血或身上带青紫的孙家人说:

    “滚,都给我滚!

    朱家不止有大房,还有二房,这是我家。

    你们是仗着啥来我家闹事的?仗着他吗?”

    说完,将他二哥朱兴安向前一推,还有他二嫂也没放过,他指了指:

    “那领走,滚犊子!

    朱家是朱老二一人的?是你们闺女的家啊?不要个逼脸,赶紧滚犊子。

    敢跑我家撒野,不撒泡尿照照。

    我话放这里,我不管你们扯没扯老婆舌,什么姻亲不姻亲的,你们算什么狗屁亲戚,死不死都不关我事。

    只一样,往后谁再敢来我家撒野,我就让谁横着出去,他就是我仇人。不信随时来试试,我干不死你们。”

    里正听到这话都、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更不用孙家人了。

    孙老娘看到老闺女哭的,能看出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闺女怕被朱家休掉了。

    还有姑爷,朱家朱兴安,以往到她孙家都谨小慎微,此时被他堂弟骂着那么难听的话,不仅没为孙家出头或是中间调和两句,而且瞧那样还挺配合。

    瞅着,似乎也恨上她家了。

    孙老娘想的不错,朱兴安确实恨上岳父岳母家了。祸根儿就是岳父岳母家讲究他妹子,只要稍稍顾忌他都不能说他亲妹子吧。结果又不分青红皂白打他、打他亲大哥。孙家拿他亲姑爷了吗,拿他当人了嘛。

    所以朱兴安听到堂弟骂这番话,什么里子面子的,今儿反正全都丢没了,就当着大家面眼睛通红,眼里带着泪意,又用手上刮出口子还能看见许多血迹的手,抹了把脸。

    他大拇指还不自然的弯曲,那是骨折了。

    杏林村里正以及村民们,听到朱兴德又变成骂那老周家人,也就是妹夫一家呗。

    妹夫家也没惯着,在朱兴德眼里,没一个好鸟。

    “你家也给我立马滚蛋。”

    周家人被打懵了,从没见过打仗敢这么虎了吧唧的人家。

    他们旁边,没怎么参与才看的最清楚,朱家这大德子气急了是真敢与人玩命。

    最瘆人的是,要是朱兴德一人犯虎还好,就连朱兴德带的那些人也很是心齐。啥事就怕一把筷子牢牢抱成团,那一起虎了吧唧,甭管是啥样的英雄好汉也干不过啊。

    所以,周家人愣是没人敢反驳一句:你这做堂哥的咋说话呢之类的。可见都知晓朱兴德没开玩笑。

    本以为自己给自己台阶下,赶紧走呗,却没想到朱兴德还没给周家人留脸,骂道:

    “一家子窝囊废。

    怀疑去问王赖子,按他头,让他说出个一二三,是或不是,我还敬你周福安是条汉子。敬你周家人在周家庄也算是有名有姓抱团的一家人。

    结果你打我妹子,逼我妹子去死,靠力气逼一个弱女子孩子流掉,还好意思闹到我朱家门上,你可真特娘的是个带把的。”

    朱兴德差点儿脱口而出,我呸,你不如当王八,真给男人丢脸。作为大老爷们,你不寻思寻思媳妇为啥会出事儿,你护好了嘛。你就是再憋气,真就摊上这种事了,是不是也要问问到底怎么发生的。

    强忍住当着这些人面前,怕被抓住话柄才改口骂道:“别以为拉倒了,我朱家还没找你们周家算账,好好的女儿家嫁到你们家被抬着回来。可想而知,她出嫁这一年间过得是什么日子。”

    出事也是你家没护好。

    “当我们这些哥哥是死人?滚,去找王赖子问,不是怀疑嘛,去去去,瞅你要是问不出来的,我特娘踢死你!”

    朱兴德到底没忍住,对着周福安屁股连踹了两脚。

    这混乱的场面是怎么散场的呢。

    是朱兴昌直挺挺地晕倒在院子里,怕赖上人命的孙家赶紧跑,被骂的没脸的周家人也赶紧跑走,周福安倒是没走,他媳妇还在朱家呢,他抱头蹲在朱家大门外,听到岳母一会儿骂他们姓周的,一会儿骂二舅嫂:“你给我滚,我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儿媳。”

    又哭大舅哥:“昌子,你要有个好歹,娘也不活了。”

    村民们和杏林村里正急忙帮着搭手叫人,村里郎中说不行,看不了,快些送走。

    左老汉带小跑去地头将左家骡子牵来,朱兴昌被送到镇上医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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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介绍:
左家无子,只生仨闺女。
惹得十里八村笑话:“看着吧,将来连扛事儿的都没有,让早些年不过继,该!”
村里人却不知,左家三位女婿那是有金手指的。
大女婿重生归来,别说扛事儿啦,能背着老丈人爬山溜达玩。
二女婿出意外,醒来得一带小池子的空间,喝了那水,好像能变白。就是不知猎户变白能干啥。
小女婿考完童生考秀才,每每考中,就会吸引一大型猛兽。吓的他能跑出残影来。
要说金手指都在女婿们身上,将来变心可咋整。
左家女儿们:不怕,他们不会用,离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字。
多年后,左老汉感叹:啥叫金手指?其实就是牢牢抱成团。能抱团,好好过日子,你也有。
感谢封面制作者:车厘子929和清和亦然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全家都带金手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