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那不是有小册子(两章合一)
朱老爷子躺在炕上,激动地直起脖子想朝外瞅。
多大个喜事呢。
他就是瘫了。
要是没瘫,今日必须到场,还不能空手,得随礼。
朱老爷子对小孙媳哆嗦着摆手,心想:你咋还四平八稳的。
着急起来直流口水,嘴里吱吱呜呜,似在催促说:
快回娘家,帮着张罗张罗,他躺在炕上都听见那报喜锣声了。
眼神里也像是在叮嘱小稻:“让德子不用回了,家里啥事儿没有,给他小妹夫撑场子才最是要紧。”
小稻虽然没看明白老爷子想说的话,但是能感觉出来那种急迫,鸡同鸭讲道:
“爷,您别着急,我和东头唐家木匠叔说了,让他给你老做个推车,回头能推您出去看看。明儿、最晚后个,我再回来。要是真能做出来,我还得给人家钱呢。”
说完,这才站起身:“那行,爷,那我带我妹子先走了,您眯一觉吧。”
嘴里还要应着外面的催促声:“嗳,来啦,里正叔,我这就走。”
啥?
里正叔,您也要跟着去?
小稻和小豆姐妹俩心里吃惊,面上却不显,还要说娘家那头欢迎。
“甜水她爹和我小妹夫要是知晓你老也能去捧场,得老高兴了。”
朱老爷子听着外面的动静,躺在炕上,心里美的呦。
要知晓,这可不只是左家在请他们朱家人。
而是游寒村的里正出面,派人敲锣打鼓特意来通知朱家。
过两日口口相传,想必附近这些村的人就都会知晓,左家、游寒村里正,包括大喜临门的罗家,都很拿朱家当回事。
朱家往后在十里八村都会面上有光。
可是,老爷子躺在炕上,听着听着又想发火了。
因为他听半晌,也没听见自家人对小孙媳说句恭喜话。
一个自家人都没有。
里正就在院里站着,村里甭管熟不熟悉德子媳妇的,都会站在大门口道上一句恭喜。
两姓旁人都能凑热闹说句讨喜话的事,到头来,自家人却像和她们没关系似的,连个屁都不放,哑巴是咋地。
给朱老爷子气的,没一个长脑子的,没一个!
这节骨眼儿,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恨在心里都要笑在脸上,毕竟道喜道到咱家门口。结果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要点儿脸的。
所以,当小稻走了,朱老爷子就只干两件事。
一件是,一会儿一摇铃,既然骂不了人,那就折腾那俩孙媳。
其实朱老爷子自从病了,一般情况下,不愿意麻烦别人。
恨不得三急都憋着,等孙儿们从地里回来再说。
这回不的了,他要翻身,要喝水,要铺褥子,这下面的炕席给他后背硌出印子啦。
朱老爷子这么一折腾起来,大房大伯母那头就指望不上儿媳们搀扶,却一句多余的抱怨也不敢说。
那日,从老爷子气到爬出来,朱兴德的伯母就像病了似的,消停不少。
伯母心里含糊,怕老爷子万一哪日能重新说出话来,让她跪下,甚至……不敢想。
还不能在儿媳们面前漏了怯,就只能装病。
也确实像提不起那口气似的,嗓子疼,头也疼,额上带块布头勒紧也不解头疼。
而朱老爷子干的第二件事就是,闲着也是闲着,躺炕上睁眼后悔和做梦吧。
他今日没法亲眼看见那大红喜榜。
心想:
咱活这么大岁数只听说过,却没见过那个。
唉,恐怕这辈子想见到那种大喜事,也指望不上自家孙子了。
至于曾孙,算啦,你看他现在就哆嗦乱颤的,能活到那时候吗?
也就愈发觉得,你说咱家孩子咋就没有一个能好好念书的。
朱家这几个,都被他送到学堂开过蒙。
真的,白瞎那份开蒙钱,白瞎他的心。
那大孙儿学点字就像熊瞎子掰苞米似的,认两个忘三个。
剩下的几位孙儿,倒是脑子够用,却没一个能坐住的。
以他小孙儿大德子最甚,屁股像长草了似的。
气的那先生找多少回,让领回去,不好好念书还拐带别人没法认真听讲。
朱老爷子眼下听说人家罗峻熙被供出头了,可怜他一把年纪只能想象,大红喜榜写着:“朱兴德高中”。
将主人公给换掉。
要是换成他的孙儿德子中了秀才,想象他此时都会做些什么,会啥样。他攒的那百十多两银钱,指定会豁出来花上个十八两张罗酒菜。
只想象,那还是假的呢,都感觉心里亮堂得很。
话说,那老罗家会更高兴吧,毕竟那是真的。
……
罗家还不知道呢。
正主这里,正在挪床挪柜子。
罗婆子听信算卦的,算卦的说了,床不要对着门,不吉利。她打算将儿子的书柜和床换个位置。
所以小麦回了婆家,进屋就被吓一跳。
她峻熙哥那屋,书柜上的书全堆在窗台上,写字桌挪了地方,地上散着一堆衣裳袜套,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床也七扭八歪。
小麦差些扯脖子喊人,不知道的以为进贼了。
多亏罗婆子从磨坊东屋及时回来,两只胳膊还挎着包袱。
“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能为什么,挪一挪换个风水,图个好兆头。”她儿子都要被倒霉附体啦。
“您手里拿的是我的衣裳吧,那您拿我包袱又是为做什么。”
“你是我老罗家媳妇,还想一直住在那屋不成?不得搬回来一起住?怎么,不乐意呀,我告诉你,做人家媳妇的别忘本!”
没有旁人在场,罗婆子看看堂屋、看看门口,发现只小麦一人回来,语气立马变得很硬实。
她心想:
唉,她也就剩嘴硬啦。要是在儿媳妇面前,前后不一,变化挺大的,你说她也没面子不是。
她是长辈,只要那秀花婶子没跟来,自家儿媳妇,她愿意咋训就咋训。小麦不会告状,反正她这辈子都不带哄捧儿媳妇的。
打死也不能让儿媳妇骑在头上。
小麦真就好脾气地放下玉米筐说:“噢,那我帮您一起搬吧。”
搬的时候,小麦面上没什么,心里真挺感慨的。
依稀记得她成亲当晚,婆婆连拉带吐,连着两天。等回头好了,峻熙哥也被同窗找走啦。
而爹娘和俩姐姐在铺床那日,就将给她陪送的柜子和脸盆浴桶放在新房里,上面贴着剪纸大喜字。
然后婆婆将柜子和脸盆等有用的东西,通通留在峻熙哥屋里,让峻熙哥往后用新的。
将她这个“没用的东西”,带着换洗衣裳和被褥打发到磨坊东屋。
她现在还清楚的记得,罗峻熙前脚离开家门,后脚婆婆就去新房,划拉划拉将她的衣物收拾出来,包袱几下给捆好,一手俩,扛着就给扔到磨坊东屋炕上。
那神情、那姿态,且嘴上说着:
“你知晓我家是被逼无奈、外面传成那样才不得不娶你过门的吧?既然知晓,我告诉你,就自觉点儿。我儿子眼下读书最要紧,我们家压根儿没想在他科举前成亲,成亲耽搁念书。再者说,你岁数还小,甭惦记那圆房的事儿。”
小麦曾分析过这段话的本意。
其实本意就差明说:你要点儿脸,别跟个狐狸精似的碰我儿子一根手指头。
于是,她自打那以后就自觉,很配合婆婆,躲着峻熙哥。
当然了,峻熙哥在县里书院也很少回来。
想起那段往事,再看向婆母现在爬到她住那屋的炕上,将曾经扔到屋里的东西又自己收拾起来,和那天在新房一样动作麻利,只是这回是给“她”收拾回去。
左小麦以为只自己想起了那一幕,却不知罗婆子拿着那熟悉的被褥,也想起来了。
这被褥,还是她当初给找的。
再回忆起自己曾警告过小麦的话,一时脸上有点儿不自在,就是不太明显。
同时,在心里再次觉得,小麦憨厚。
罗婆子一边卷被褥,一边琢磨:
咱将心比心,换成咱被婆婆那么对待,眼下婆婆又巴巴的将东西收拾回去,吐出的话跟放屁似的不做数,换作那爱咬尖儿的儿媳,眼下夫君又要指望自己娘家,有倚仗,即便没有张嘴就说出一些难听话,也会脸上带笑、实际心里很不舒服地装傻充愣埋汰几句:
“娘,不是你老说的嘛,我咋能回去呢,住在一起多耽搁夫君念书……”
咱会寻思:总不能你撵我出去,我就要出去,你让我住一起,我就住一起,为那口气,指定也会阴阳怪气两句。
其实,小麦要真那样做,她眼下也要听着那小话儿。
然而,没有。
罗婆子扫眼小麦。
她那个傻儿媳正实实在在搬家,不用她啰嗦,就将东西收拾干净的,还将摆在窗台上种的小花都给搬到儿子那屋。
你说,一个女子,你这么主动干啥,也不怕个羞。
不知道的,以为小麦馋她儿子馋的不行了呢。
事实上,只有她这做亲娘的知晓自己儿子是啥德行,那都恨不得小麦洗澡,他去偷瞅,是她儿子馋小麦。
扯远啦,咱就说这个事儿。只能说,小麦憨厚,没揭她短,也没摆谱。
这种复杂的心情,让罗婆子脱口而出对小麦道:“岁数小就是好啊。”
岁数小的新媳妇,就是比那过门多年的儿媳妇好教。记仇也好哄。
“嗯?”
“嗯什么,没和你说话。对啦,你回来干啥?是稀饭让你回来的?”
小麦说不是,峻熙哥不知晓她回家。
想起外婆嘱咐的,要嘴甜些,小麦道:“我惦记您,正好我娘家玉米收口了,娘,那玉米可大个头啦,我去给您煮上,您尝尝。”
“先别忙那个,我问你,这几日咋样。”
小麦自然实话实说,昨儿猎猪,有撞吐血的,两位姐夫也受了伤,大姐夫怕朱家祖父看见伤口,都没敢回家。
倒是罗峻熙,依旧被两位姐夫护的好好的。
至于今天,一早就走了。
“娘,您是不知晓,不早走不行。猪会撵地里去。
夫君当着村里好些人的面前跑。要是跑的不快,游寒村的庄稼就会被祸害。真是后怕。
昨儿外婆还说,要是真祸害了村里的庄稼,要是再被人发现是峻熙哥招的野猪,那村里那么多户人家就会找咱家大闹,不得让咱家赔钱呀。”
罗婆子听的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开时,将小麦扯近一些:“我问你,那你俩那个了嘛?”
“哪个?”
……
玉米在锅里翻滚着。
可罗婆子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躺在她自个那屋炕上,对面她儿子那屋,被她折腾得乱七八糟也没心思管,全凭小麦自己在那屋忙乎。
罗婆子一会儿在心里骂:
罗峻熙,你咋那么不中用呢,我说没说过让你圆房,咱不换媳妇了,好好过日子。那都不换了,躺一铺炕上还将媳妇闲在一边?
要气死她啦,一点儿也不随他爹。
是不会啊是咋滴。
不会,那不是有小册子吗?那么贵的册子,得做多少块豆腐才能买一本,都不知道翻翻。
而且这回咱真怨不着左家,拢共才三间屋,特意给倒出一屋,还是离大屋挺远的,隔间灶房。这事办得多明白,就差明告诉稍稍出些声音也听不到,那还有啥可不好意思的。
你要是这么一直招猪下去,招个十年八年的,这些年都要在左家住,你也不圆房呀。
罗婆子一会儿又撕起嘴上干裂的唇皮,心里正来回拉扯:那个,要不要给儿子呢。
哪个呀。
话说,罗婆子这两天没闲着,附近拢共不是七个村?再朝下走最边上那个村,柳树毛子村有位“大仙”。
罗婆子挺信那位的,即便好些人说那老娘们骗钱,但她信。
因为她男人还在的时候,她陪别人去,被那一只眼珠的“大仙”说面有寡相,能给破。当时给她气的,别说花钱破了,敢诅咒差点扒了那家房子。
结果……
然后从此就信上那位,这两天就去了一趟。当然了,没说招猪,只说有点儿犯邪。
那人告诉,将这东西给儿子喝了就见好。
这不嘛,罗婆子下了炕,正将那坛子抱出来,打开再次闻了闻,咋闻都是酒。难道里头烧符了?
她犹豫是因为,以前也给儿子喝过带“符”的,说喝了能逢考必过。
稀饭儿知道后,那是一边抠嗓子吐,一边义正言辞训她,说娘,你要是再信这些,再敢给我喝乱七八糟的,很容易给我脑子喝坏。
她眼下就有点儿怕给儿子脑子喝坏。
不过,此时罗婆子想驱邪还是大于了其他,“小麦啊,你过来一下。”
罗婆子还打算不经自己手,让小麦给。
“这是什么呀?”
“你不是说稀饭儿鼻子流血吗?这是酒,药酒,补酒,对身体好,让他喝。”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敲锣打鼓,咣咣的。
小麦差些没抱住酒坛给碎了,罗婆子急忙接过酒坛放在小麦来时装玉米的筐里,然后才疾步走出去。
第九十一章 刷点礼物不用说(为泡芙li打赏+)
小麦回婆家,去的时候是靠腿走。
走的她满头大汗,背着半筐玉米,将肩膀都肋红了。
再返回娘家却是坐车。
青柳村老老少少都知晓了。
连那走几步要咳几声的老大爷、说话直打岔耳聋眼花的老大娘都知晓,咱村啊,要借那做豆腐罗家的光啦,罗家那稀饭考上了。
村里借啥光呢,今年免部分粮税。
为啥要免一部分呢。
因为咱这地界过于偏僻,不像人家那好地方,像江南啊、鲁地、京城啊,反正咱这辈子也没机会去,就是听人说起过那些地名,那些地方的文人雅士比较多。恨不得将科举那些好名次全包了,不给别人剩下。你说,他们咋那样呢,吃独食。
尤其咱们这个县,穷乡僻壤的,更是三年五载的都考不出去几个,科举方面可怜得狠。
所以知县大人,为了鼓励大伙多送孩子念书识字,咱们县比别的县多一个好处,是咱自个县独一份的,那就是:
从童生开始,都不用是秀才公,只要有学子考中童生,家里就免缴当年税银。
而童生榜首,都不仅是自家的事啦,村里也会借光,会免当年份六分之一粮税。
这亏空,听人说,走县衙帐给补。
青天大老爷,要照咱老百姓看,那心肠真是嘎嘎好使,为鼓励科举不惜豁得出去。
当然了,话说回来,三年五载的,咱们县里也没有几个能考出去的。即便将童生、秀才、举人的榜首全算上,拢共也没几个人有这种资格被免税。
甚至好些年举人的榜首和咱县无关,说起来都磕碜。
而这还不是最惨的,最寒碜的是翻开咱县的地方志,就咱县,朝前扒拉个几十年上百年,都没有出过进士老爷,离得最近的进士老爷还是府城出身。
你说这去哪说理呢,咱这肥沃的黑土地居然不出能耐人。
却不曾想,罗峻熙这回居然成了榜首。
最稀罕人的是,就那免征,能给村里抹六分之一粮税。
这一刻,有许多人听说喜信后,仍觉得不可思议和不敢相信呢。
这部分人是觉得,咱平日里虽然叫罗家小子“文曲星”,但是说实话,那是笑谈和美谈,带着点好寓意祝福的那种。
要不然,之前也不会连问都没问过里正:罗小子考上,咱村有啥好处?可见,大伙是真没敢想榜首出自咱青柳村。
哪怕只考上童生,村里人都会觉得已然很吃惊,结果整个榜首,就那一个独苗苗,真就花落咱村啦,妈呀。
这些没敢想的人,正经耽误了好一会儿功夫,七嘴八舌抓着报喜的连问了好几遍,又抓住懂科举事的里正爹,恶补了好几遍会借什么光。
当确定以及肯定,村里因有了罗峻熙会如何如何,惊喜已经完全压过吃惊。
好些位和罗婆子差不多年岁的妇女,恨不得架着罗婆子的胳膊让上车,喜话不要钱的朝外冒。
那林家婆子因着罗母最近时日不做豆腐,好几日见面脸色不开晴,再看眼下,不知道的人真得误会,会觉得瞧那热络劲像是罗峻熙的亲大姨。
倒是小麦这头,除了岁数大的和她说话,同龄的没几个打招呼,只远远站在自家男人身后看着。
村里那几位和小麦关系挺好的新媳妇,高兴是真挺高兴,自家也能省点税银钱不是?只是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知要和小麦说些啥。而且这种场合,有家里男人有公婆,也不是她们能上前的。
可见,青柳村因罗峻熙高中榜首,沸腾了。
这不嘛,锣鼓声渐近,游寒村五叔站在村口迎接,差些看傻眼。
那青柳村不仅来人啦,而且还倾巢出动,出动全村的牲口车。
只看,头车骡脖上系着大红花,车上坐的正是罗婆子和左小麦,还就只坐她们娘俩,明明后几台车挺挤的。
关于坐车,罗婆子真就谦让过。
上车就叫过这个、喊过那个,招呼让坐她们娘俩的车,都在后面挤啥,尤其是那几位辈分大的,坐在后车算怎么回事。
但里正他爹,拽着里正儿子,恨不得按头不让上车。
那老爷子激动地挥着手当众喊话,非说她是什么功臣,是“英雄”的母亲,小麦是“英雄”的媳妇。说罗峻熙有今日,离不开她俩默默付出,她俩如若有一个拖后腿,都没有今日的成就。
还说,人家那讲究的官家都讲究个封妻荫子,咱虽然还没到那个程度,也不懂那些。但是在咱村里头,稀饭儿能给村里免不少税粮,让稀饭儿的母亲和妻子,今日享受一回最高礼遇当得起。
惹得大伙纷纷喊:“当得起”,也就没法再劝同车。
而且里正的爹,那位老爷子,今日比里正儿子还忙乎。
还牵头招呼着,不能空手去游寒村。
这么大件喜事,怎的,咱村里人不随随礼呀?
打比方,今年一家能给你们省一两银的税钱,那你最起码得照二吊钱随点礼吧?
没有白米,没有细面,你哪怕装点值二吊钱的苞米面也是那么个意思。
啥也不表示,只占便宜,一个村里住着,那是人干的事?
那老爷子说的直白,要礼要的响亮,且还威胁:还没发车呢,正装车,趁着有空,咱大伙就站村头这瞪眼看着,谁家跑的慢没随礼,谁家差劲。
那太差劲的人,往后干脆就少走动。
这种事情都不感恩,做人那么死性,还能指望和那样的人往后能处好?
这么一来,青柳村各家各户差些将鞋跑飞。都怕落后一步随礼丢磕碜。
反正总是要随礼的,快点儿不比慢好看?显得咱积极。
再说,拿少了,趁着人多的时候还能混进去。要是磨叽晚来,倒是容易被全村男女老少发现。
家家户户凑的粮,什么事就成全在众人拾柴火焰高,当各家各户全随礼了,粮食还真不少。
由于有了这些粮,路上,青柳村的小子提前报信,车辆队特意在赤水沟子村停下脚。
没一会儿,那沟子村养羊老头就牵羊来啦。
青柳村用各式各样的随礼粮食,以物换物,换来两头大活羊腿脚绑好扔在车上。
所以,此时才让五叔很傻眼,游寒村的人也纷纷看傻了。
瞧瞧,那青柳村的长辈们到了,不是随着游寒村的唢呐锣鼓走来的,是带车队。还带了两头大肥羊,真阔气嘿。
青柳村的里正,离老远就眯起眼睛笑,他深深的被游寒村人的表情取悦到了。
一边笑,一边看眼他爹。
还是爹厉害。
爹说:
大喜榜被游寒村抢走,咱青柳村已然很被动,还整个请咱们去,那咱们村就更要摆起“婆家”姿态。
哪怕是被请去做客,去的是游寒村的地盘,咱们也要拉起架势,比坐在自家村里吃饭还底气十足。
而想要仗义,就得比那“娘家”富。要不然空俩爪子去,甭管你是啥也直不起腰板,到哪里这个道理都说得通。
果然,感觉腰板真硬实。
咱可不是来蹭饭的。
青柳村人一到,两位里正就进行了亲切且热情的会晤。
两面村里的老人也都互相打招呼。
有的那都连着姻亲呢,即便不是自家的姻亲,外甥女侄女的也有嫁到青柳村的,还有青柳村的姑娘嫁到游寒村。
朱家杏林村里正,莫名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又不能和小稻说话,那在忙着做菜,只能找老乡打听:“大德子呢,左家大姑爷干啥去了。”
嗯,同样的问题也出现青柳村这面,“咱童生榜首郎呢。”
游寒村村民们: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问就是还没回来。
只知童生郎最近不招家,住在老丈人家说帮忙干活。
咱是没见着帮干什么活了,只看到天天朝外跑。跑的那叫一个欢。
游寒村人还要硬生生憋回心里话,心想:
还有一天更厉害,刚到地头,苗都没摸着就跑丢了。
当然了,能成为童生榜首的人,不帮岳父家干活就不干吧。
别说不伸手干活,即便往后吃饭要老丈人端到跟前,那罗峻熙也在咱十里八村第一女婿,他们家也想要这样的女婿。
……
火把闪烁,杀鸡、杀鸭子、杀羊上菜,晒场这里摆了足十张桌。
没资格上桌的,也都端着自家饭碗坐在长凳上喝口羊汤,或是蹲在哪里陪桌上客人唠嗑。
甭管是哪个村的人,都纷纷说:
“不一样了,撇子,你家有个这样的姑爷,再不一样啦。”
“那当然了,再朝上考考,咬牙供供,这已经见到天亮了,往后那就和咱这些泥腿子彻底拉开。”
左撇子喝的脸通红,说拉开啥呀,还是要种地,不种地吃啥喝啥。吃喝都没了,还臭美啥。
青柳村的老爷子笑着摇头,“你可别谦虚。有个那样的出息女婿,你就能吃顺口饭,干轻松活,那年年赋税愿意咋涨就咋涨,你不会犯愁。等考下秀才,你更能睡安心觉。”
心想:走哪还会被人捧着,你要是再说还一样,那就有点儿不实在了。
还好,左撇子一向是谦虚一半,实在一半,属于一半清醒一半醉的类型,闻言没再说那虚头巴脑的话。
而是笑的直用手抹嘴:“那对。不过,那也要看他接下来秀才试咋样。孩子将来比起咱们摸土坷垃的,指定会强出许多,会和俺老闺女那小日子过的轻松点儿。但是和那些真正的富贵人比,还差着天地。谁知晓他最后能到哪一步。”
“错不了。”有人大声道。
一个喊起来,好些人也跟着说,一定错不了,都榜首啦,开玩笑,那是一般学问能考出来的嘛。
气氛极为热烈。
罗婆子在这份祝贺声中,听着那吵吵嚷嚷,看着那一张张脸,眼圈却一下子红了。
一幕幕、一步步供孩子读书的画面似浮现在眼前,当娘的哭了,感觉才上来那股激动劲儿。
“婶子……”罗母拽着秀花的手,之后再说不出话,只顾抹泪。
又拽把白玉兰的手:“他岳母……”
白玉兰心软,挺感同身受,也扯袖子抹把眼泪,跟着劝道:
“这不挺好的,快别哭。说实在的,我之前想过峻熙能考上童生,但没敢想是榜首,那第一哪是那么好当的,就一个。却没想到他是真争气。我还听那官差说,一般榜首很少有考不上秀才的。想必之后也错不了。”
罗婆子嘴上应着不哭了,大喜的日子哭啥,可是那眼泪却像不争气似的,连说话声都带着哭音: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别人说恭喜话真挺乐,也挺飘的。可是一见到你们……呜呜,我就想哭。你们知道有多不易,只有你们,才知道他能考下来有多不易。”
是啊,自家人才会知晓自家事。
罗婆子心想:
为了今天,那蛇啊猪啊。
还有以前,甭管干啥,家里都不敢有个动静,一天天就是吃饭、睡觉,念书。
孩子爹的忌日,像别人家很重视要从早忙到晚,她家,不行。
不是儿子不同意,是她不让,有多出的那半日要念书。
她就在稀饭他爹的坟前说:“别挑理,别说你啦,就是我这个活的,吃五谷杂粮的会生病的,这些年一次次病了也从不告诉他,耽搁半日会少作学问。”
还有外面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她一次次送儿子翻山越岭给送出去念书,从没有耽搁。
哪怕稀饭儿摔到大泥坑里膝盖摔坏,她咋不心疼呢,那也要硬下心肠催促着:“儿子,快点儿跑,你忍忍疼,看去晚了,先生罚你。回头娘再给你抓药。”
可以说,为了能学出名堂来,为了今日,她这些年很不容易,她儿子也不容易。
秀花难得的拍拍罗母的大腿安慰,正要张嘴说点儿啥,里正五叔那面忽然喊她们这桌女眷,说来人了,要给介绍。
谁呀,又有谁来啦。
就是那卖羊的赤水沟子村的,有一户家境挺殷实的人家,两口子领着十三岁的儿子来恭喜。
先介绍关系,总不能不熟悉就说话吧。
左家有一位已经死了姑奶奶,不是左撇子家这头的,但论亲,都姓左,左撇子也得叫声四姑。
那四姑的老闺女是这两口子的婆婆,婆婆也死了,以前见面不咋说话,关系太远了,连着筋的又都死了,那家人平日为人还有点儿牛逼哄哄,然后两口子今日却不请自来了。
来取经。
为的是儿子也念书嘛,想找罗峻熙教两句。
姿态放的很低,见到左家人和罗母就说:咱哪敢耽搁童生榜首做大学问,只勉励两句就成。
说孩子就喜欢他罗哥哥。总想说两句话,还不好意思打招呼。借着今日大喜,又有这亲属关系在,本就该多走动,这才来沾沾光。
秀花:“……”
心想:
撇子那五叔可真没正溜,真能给没事找事。
十三岁才学到哪,又不着急下场。
还能教怎么考童生啊?现在说,那孩子能记住?再说小孙女婿他也没在呀,你就给应这事儿。
凭啥你们那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要她小孙女婿凭白费吐沫星子,赶上你们不知晓一天天猎猪挺累的。
正心里吐槽得欢,这家妇人一把拉住秀花的手,红封就塞了过来。
这妇人,来之前就有考虑该给谁随礼。
给罗母或是给白玉兰都不好看,又不能给两份,就让罗峻熙和儿子说两句话,给两份那也太费钱啦。
索性,给两家最大的长辈,这怎么都说得过去。
秀花稍稍一捻,别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她这动作。
只看见她挺热情的拉着那妇人,又招呼那孩子、那孩子的爹,很是给里正五叔的面子,这面五叔一介绍,那面就给拽上桌。
“原来是亲属,来,快坐,往后可要多走动。你们要是不来,咱们走路撞一起也认不出对不对?”
秀花爽朗的笑,又继续道:“十里八村都知道啦?可我那小孙女婿还没回来。你说这事说起来招不招笑,他个正主估计还不知道,我们倒是喝上了。等会儿他回来,我就让他和你儿子说两句。他五爷爷呀,麻烦你在那头也多给张罗张罗。”
里正五爷爷喝了脸通红,心里极为满意,心想:你看看,撇子岳母多给面子。
“嗯那,你们女的那面也吃点儿吧,别光顾着忙。”
而罗婆子也没心思再抹眼泪了。真到喜事这天,哪有空哭,总被打岔。
罗婆子被秀花捅了一手指,开始主聊,问那妇人话。
听闻那孩子要换先生,要回头就转到她儿子曾念过的学堂,摇头道:“那倒不必,在哪里不是念。”
心想:
这咋能崇拜成这样呢,做学问那事,她懂。
先生领进门,其实修行在各人。
不是说你家孩子照着我儿子穿、照着我儿子戴,照着我儿子走过的路就能考上的。
和那有啥关系。
而且她还真不是得意忘形,好像故意显摆似的才这么说话,是因为她儿子十岁出头念的那个学堂最不咋滴。
各种节都要送礼。
那位先生更是罗峻熙这些年几位先生中最势利眼的。
有一回,那位先生要礼钱,稀饭儿回家没说,自然是空手回的学堂,居然打她家稀饭手板,还干过罚她家稀饭儿出去跪着背书。
那日,她要是没去镇上卖攒的一筐鸡蛋,差些这辈子都不知晓。
到那一看,问儿子怎在外面跪着,花那么多钱不在里面听先生白话,要是靠自己背,那凭啥交束脩费。
稀饭儿说,先生嫌他仪容不正。
当时就给她说愣了,哪不正了?哪里都没露呀。
“带补丁。”
明白了,奶奶个腿的,这不就是找茬嘛。补丁咋了,穿绸缎还不来你这镇上小私塾呢。
罗婆子眼下想起,她都憋着口气,恨不得明日让她家罗峻熙带着那童生头名的大喜榜,一巴掌烀在那位先生脸上。
可是,这世道还不让学生说先生坏话,要不然什么德行有亏,这才忍着没给宣扬。
又怎么可能会让另一个孩子跳进那泥滩子。
所以,罗婆子真心劝道:“真不用,不信,你等我儿回来的,问问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
猎猪五人组,走了一整天,而且比平日归来得还晚。
干啥去啦。
朱兴德:
别提了,寒山上的猪,好像被俺们祸害差不多了,上午只猎到两头。
小妹夫为了招猪,又是抖头巾子又是吹唢呐的,甭管怎么忽悠,都不来猪。
供货压力又挺大的,定钱都收了。
然后小妹夫站在山峰上,忽然回头对他们道:“换山头。”
那一刻,那一幕小妹夫眼中的坚定像被定格了似的。
然后六子就拉着上午猎来的两头猪送货。
剩下的他们几个换山头,搭了一大段车去了帽儿山、继续招猪。
朱兴德现在想起还吃惊得直想哎呀,到了帽儿山,小妹夫那是真好使,能呼猪唤雨。
就是能耐大劲儿了,没等挖好陷阱,那野猪就呼哧呼哧跑来。
那野猪急的有点儿像啥呢,就像是:
他来啦,他来了,他脚踏祥云终于跑帽儿山上来了。
大哥大哥欢迎你,感谢你来我这里。
你咋才来呢,都等你好些天了。
就那么期待。
二柱子那种脑子,都差些看明白野猪是在等着见他“星哥。”
总之,就是这么个过程。
你瞅瞅,还少了六子那个帮手,陷阱也只挖一半。
所以他们四个要恶战两头野猪,想用迂回战术绕懵野猪,再寻机会一击致命,(其实就是吓跑了),为躲野猪钻树趟子,就又造成这副要饭样。
身上有血迹,衣裳刮碎了,挂在身上的全是破布条子。
之前,人声鼎沸,当这几人一露面,场面迅速静了下来:
“……”
只看,那几人,你挑着担,他牵着骡子,二柱子肩膀还扛个大耙子。
三位里正,齐齐站起身,着急问道:“这?”
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猎猪五人组,外加累的汗津津的骡子,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晓该怎么回答。
咋这么多人在呢。
总不能实话告诉,他们每日会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斗罢艰辛,天天出发。
要问他们去了哪里,看看他们一双双走破的鞋,路在脚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要是问他们都干了啥,一场场辛酸苦辣,不提也罢。
第九十二章 追梦人
当猎猪几人组知晓是喜榜发了,大伙才齐聚在这里,朱兴德还懊恼的猛的一拍额头。
接着,几位穿的破破烂烂的汉子就啥也顾不上了。
满手猪血、埋了吧汰的就开始你推罗峻熙一下,他捶罗峻熙一拳,各个高兴的不行,似在说:“你小子行啊,是真行。”
满山搓了搓手,笑看小妹夫:真照大姐夫那话来啦,因为考的好,小妹夫才招的猪。小妹夫是真能耐。
六子望着罗峻熙笑。心想:我居然和童生榜首做了兄弟,我真的和读书人做了兄弟。往后说出去,也不知有没有人会相信。
二柱子激动道:“难怪你叫文曲星,星哥!”
伴着二柱子这话,左家骡子应景般忽然叫了两声,还抖了抖脖子,甩掉一身的疲惫。
然后村里人就看到,罗峻熙像迎接般,特意用两手拥着六子和二柱子朝大伙走来。
大家这才在火把的照耀下看向那俩人,连罗婆子这回也认真地看看那俩孩子的长相。
说实在的,好些人并不知晓二柱子和六子的名字。
平日里太不起眼,家族不是大姓还没本事,家里也不殷实。
有些人至多对六子和二柱子面熟,知道是附近村的小子,但是没什么出息瞎晃悠,和大德子也没法比。
大德子头几年即便再没正溜,人家有个好家境,家里是好好过日子的门风。
所以在长辈眼中,六子和二柱子属于嫁女儿都不想考虑的那种孩子,又怎么会留意名字。
更何况人类还有通病,眼睛只会朝上瞅,只关注那比自家过的好的,很少观察不起眼的。
正是因为这点,罗峻熙才在这一瞬,没有和大姐夫二姐夫并肩向大家走来,而是选择拽着六子和二柱子和他一起走。
打算他坐哪,就让这俩兄弟坐在哪里。
六子比二柱子懂点事儿。
他从没被这么多人瞪眼瞅过,将胳膊躲闪下小声道:“我身上有味儿,我咋能和里正他们坐一起。”
罗峻熙:“不怕,我也有味儿,我能和他们坐在一起,你就能。”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这段杀猪岁月。
如若这几位兄弟没资格与他同桌,那其他人更没有。
此时,三位里正,外加青柳村的长辈和游寒村的村民们,就眼睁睁地看到那五位并排向他们走来。
小伙子们身上衣裳破烂不堪,但眼中光芒却不减。
罗峻熙一个读书人,和那四位混在一起也异常和谐。连身上散发的气势都很相近。
看明白啦,这是要让上头桌。
青柳村里正的爹,招呼罗峻熙的同时,也对六子他们摆手,来来来。
左撇子更是早早就和白玉兰、罗母迎了过来,双方心照不宣,眼里似在打听:“今日没出什么岔头吧,你们几个没事儿吧。”
左撇子笑着和大家说:“终于盼回来啦,这才回来。孩子们饿了,先让他们吃口饭,完了再让他们好好敬大伙酒。”
朱兴德趁空,将手里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随手扔给锅灶边做饭的妇人。
接过岳父的话,笑着向大家解释,“回来的路上看到兔子,咱哪能放过?顺脚就跑山上去啦,要不然不能回来这么晚,在山上瞎扑腾半晌。”
朱兴德在心里直对甜水说对不住。
闺女,你二姨夫忙里偷闲给你套的白兔子,还必须是白色的,爹和你小姨夫他们也都帮忙了,为了哄你高兴给我们累的不行,但今日看来要白瞎这份心啦。
闺女,咱还是贡献出来吃吧,正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回头再重套兔子。
大伙这才明白为何造得那么惨,还自己脑补:
搞不好在山上遇到大家伙了吧,还没杀死,躲躲藏藏才造成这样,又是血又身上衣裳刮蹭的乱七八糟。
而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咋可能会在这种场合实话实说,估么怕扰了大伙兴致。
……
罗峻熙正主终于回来啦,那气氛指定会再掀起一个高潮。
盼的是啥呢,眼巴巴就盼他呐。
然而主导高潮的还真不是罗峻熙。
罗峻熙正坐在岳父身边,身上的破衣裳没换,一边不停啃羊肉,给能吃的二柱子递羊骨头,一边看着端酒杯的大姐夫笑。
朱兴德几杯酒下肚,脸通红,指着那大红榜道:
“来,咱大伙再喝一个,我们几个回来晚了,对不住,我也代我小妹夫说句对不住。
他这非要让我先说两句,说我是当老大的,那我作为左家大女婿,又是他的大姐夫,就不客气了,先讲几句。
感谢今日大家到场,整的有点儿仓促,我们家这一看就没什么准备。菜还是不够周到。
这么的,咱们期盼着下一次再聚首,下一次就是我小妹夫拿下秀才的时候。
所以咱们举杯就先祝愿这个红榜,喜榜如潮永不落,秀才榜时再聚首,到时绝对比今儿菜更硬,我这话就放在这里啦!”
朱兴德几句话喊出来,没轮到上桌的,都边吐瓜子皮子边跟着叫好,“好,干杯!”
下回菜硬,他们也要上桌。
而朱兴德哪里是能说三五句场面话的人。
又一轮酒杯举起,朱兴德叫满山:
“来,满山,来两个当姐夫的,再加上咱大伙一起,敬小妹夫。
说破大天,今儿最该敬的真是我小妹夫。
恭贺游寒村左家小女婿;青柳村人的骄傲;我罗婶子含辛茹苦培养出的罗家顶梁柱;我小妹子老天牵红线的得意夫君;咱这十里八村无人不翘大拇指夸赞的罗童生。
敬他啥呢。
敬他昔日的埋头苦读,才能有了今朝的成果。
敬他曾经日复一日的刻苦,才能化作今日的……”
朱兴德正在急速想词。
二柱子脱口而出:“嘚瑟。”才能化作今日的嘚瑟。
他是大哥的好三弟,帮着提醒一下词。
被六子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
心想:你多亏声小。虽然就是那么回事儿,那你也别秃噜出大实话呀,用你帮着提醒。
“才能化作今日的风光和将来的无限锦绣!
咱大伙无非就是跟着高兴,跟着乐。
只有我小妹夫他自己才会明白那喜榜的重量,那是一日日、一年年,父老乡亲们,他无论刮风下雨、无论猫冬酷暑勤奋读出来的。
咱庄户家的孩子,没有倚仗、没有人点拨,连个和他唠学问的人都没有,更没有任何人拉拔,全靠他自己悟,不容易。”
以往各村都是里正讲话。
今日三位里正,听朱兴德讲话还频频点头,没错,不细说不觉得,被朱兴德这么一说,确实不易。
朱兴德继续道:
“但我今日在我小妹夫身上却看到了一种不服输的精神头。
庄户人家孩子咋啦?咱没有倚靠也不怕。
只要是那样的好孩子,咱庄户人家的娃子照样也会有大出息。我小妹夫先打了个好样呀,他就是全凭自己。
难怪人说,勤是甘泉水,学似聚宝盆。
我们共同举杯,咱一愿我们这十里八村,往后三年五载还能再出现像我小妹夫这样的孩子,越多越好。
二愿我小妹夫再接再厉,早日再拿下秀才那个聚宝盆,给咱们父老乡亲们再端回来!”
朱兴德这话彻底拿下老一辈人的心,也直击各大姓氏族长的心。
这次数上年纪的人应和声最大:“没错,大德子说的太对,道理全在酒里,老少爷们必须全干啦。”
朱家所在的杏林村里正,此时喝得满脸通红,眯眼看向满脸红光站在那里侃侃而谈的朱兴德。
第一次发觉,大德子在村里和在外面不一样。
也是头回知晓,原来大德子在他岳父家这里地位也不一般。
本以为那罗峻熙会是左家老两口的心头好。
今日算是看出来,德子有两下子呀。
不仅让那岳父岳母见到孩子们回来了,第一个先扑向他,而且今日本应出尽风头的罗峻熙,也捧着他们村大德子,能看出一口一句大姐夫,凡事都是让老大当先,很敬重。
还有那猎户二妹夫,刚才妇人们那面问再添酒菜的事,他离得近听的清楚,那位二妹夫也是不问岳父,有事先问大姐夫怎么办。
然后大德子说咋办,大伙就真的怎么做。
更能看出来,那左老汉听他大姑爷端酒杯讲话时,是满脸笑容,没有更满意的了。还有那位罗母,最让人意外的就是这位。居然好似和他们村大德子很熟悉的样子,瞅着好像比和她榜首儿子说的话都多。
这可真是怪事儿。
看来以后村里的大小事,他再不能拿大德子当作“二混子”那么看待。以前是有事找朱家祖父,现在摊炕上了,看来以后也可以时不常和德子商量商量。
这不嘛,青柳村来的几位长辈就对杏林村里正说:“你们村那个朱家小子也不是一般人。今儿这一看,往后差不了。”
杏林村里正立马道:“那德子在我们村一直就属于挺有出息的后生。”
在大伙推杯换盏时,那对儿领孩子想拜访罗峻熙的两口子,是强忍住,才没在第一时间拽孩子上前打扰罗峻熙。
随着朱兴德那番话,这两口子听的心头比别人还火热。
往后十里八村再出现一个像罗峻熙那样的出息孩子,这不就是指他家的娃?毕竟没听说有别家孩子在镇上私塾念书多年,就他家这一个。
终于忍到罗峻熙发言,打算等罗童生说完就带孩子过去认识,然后就得回去啦,路太远,还不像是青柳村来好几车有伴,他们就一家三口,天太黑不行。
而罗峻熙此时说发言,不如说是辟谣。
他就穿着那身破衣裳,大大方方站在大家面前微笑道:
“感谢大家,感谢到场的长辈们,谢谢外婆、我娘。
谢谢我媳妇、我岳父岳母,姐姐姐夫们。
其实没借上多少光,大家却如此捧场。
童生榜首,微不足道。说是考下来,好似就会免这个那个。
却不然。
就比方说,我岳父一家,今年田地并没挂我名下,还会照旧缴税。说是免徭役兵役,先不提上面也没征啊,对不对。”
朱兴德听到这话,啃羊排差些噎着,左老汉也端酒碗的手一顿。
而罗峻熙那面继续道:“即便征,也不是童生能免,是秀才以上才可以。所以说,今日成果,仍旧微不足道……”
下面那对儿夫妻急忙扯孩子叮嘱:“别傻听热闹,你学学你罗哥哥那个稳重劲儿,一口一个微不足道。你看人家穿破衣裳站那气势都不一样。”
秀花坐在旁边不小心听见了,有些好笑的笑弯了眼睛。
罗峻熙那面发言终于差不多了。
总结陈词,无非就是,童生不算啥、
或者说,即使有一日他是啥啦,他也仍是罗家的孩子,要孝敬长辈,还听娘的话。是青柳村的一份子,是他媳妇的夫君,如所有人家的夫君一样,要给媳妇递个抹布,养不起仆人也要搭把手干点活。是左家的女婿,如所有毛脚女婿一般,要多多讨好岳父的欢心。
这番话说的大伙全笑了。
“是父老乡亲看见我在地头干活,都能远远叫一声乳名的,稀饭儿!”
别说罗母听的抹起眼泪,连秀花都心花怒放,舒心。
没有之乎者也,就聊那最实在的过日子磕,得说峻熙那孩子从里到外透着本本分分。
秀花向罗俊熙招手,快点儿,再高兴也别忘记正事儿,她礼都收了,快和这一家子说点儿勉励话,人家要走啦。
罗俊熙果然是外婆一摆手,他就过来啦。
罗峻熙听完来意后,拍拍那十三岁孩子的肩膀,深沉道:“读书,贵在坚持,难在坚持,成在坚持。”
苦过,方能跳出农门。
那对儿夫妻带着这句话,心满意足领着孩子回去了。
最后一波酒喝完就会散场,但前提要喝完。有的人碗里有酒,有的人没酒,这就很尴尬。
这不嘛,朱兴德特意跑回家里催促小稻,“酒呢。”
“咱爹将全村大爷的酒都借来啦,真没有啦。要不,碗里有的你们匀匀?”
“那成啥事儿啦,多寒碜。”朱兴德着急回酒桌,再加上喝不少差些被筐拌倒。
低头一看,这是什么坛子。
掀开一闻,这不就是酒嘛,看向小稻。
小稻摇头:“那可能是小妹从罗家带回来的,她是忘说了吧,那你抱去吧。”
朱兴德抱着酒坛走出挺远了,又被小稻一把拽住。
本以为媳妇是要叮嘱他少喝,想说你放心吧,不会喝伤身体,没那些酒喝伤。
没想到媳妇说的却是:“你少吃点儿吧,没什么菜啦,少伸筷子少夹肉。最好别夹肉,要不然端上就空,端上就空盘,难为的是我们这些做饭的,太寒碜了。”
朱兴德拧眉:这是谁家媳妇这么欠揍。
嘴上还要应着甜水:“好闺女,咋还没睡,爹抱酒呢不能抱你。嗳嗳?赛脸,你小姨夫忙,那么多人想和他说话,你不能让他抱。”
罗峻熙不乐意了,说的那是啥话。
再说也不是甜水让他抱的,那孩子不知为何,有点儿躲他。
没看出来是他借着酒劲儿,硬从二姐夫怀里抢过来的?
罗峻熙非要一手抱着甜水,一手端酒碗喝酒。
当罗母上了茅厕再回来的时候,望着那熟悉的空酒坛:“……”
与此同时。
柳树毛子村,算卦那家的儿子正急火火道:“娘,我早就说过,咱可以骗别人,不可以骗那姓罗的。六两六银钱是多,可那银钱拿着烫手!她家儿子眼瞅着已经半只脚要迈进官衙。回头知晓你敢拿壮阳酒骗他家,再收拾咱们。没听说吗?今儿发榜,人家是童生榜首。什么辟邪呀,你哪会。”
算卦大娘被儿子埋怨,不敢再那么理直气壮,小声嘀咕,语气里还带点儿委屈,意思是她已经很保守了,没敢瞎给“符水”,就是怕给人喝坏了回头闹上门。
而且也没白拿六两六,“那酒可是你爹的心头好,他临死前都没舍得喝,大补。”
当夜……
第九十三章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两章合一)
这一小坛酒啊,就那一小坛,那药性是真霸道。
头桌上,之前酒碗空的人,都有幸喝了这酒。
有谁喝了呢。
其中有朱兴德、杨满山,有罗峻熙、左撇子。
有游寒村的里正五爷爷,还有青柳村里正,以及贪杯的二柱子。
他们酒碗空了,就又添的这个酒。几人将这一坛子酒包了。
所以,酒局虽然散了,但是今夜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帷幕。
……
左撇子、白玉兰、小稻和杨满山,此时看到朱兴德就一个想法:要不是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
朱兴德到后园子撒完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只来得及瞄眼附近的菜。
心里明白:都是葱,不是那种媳妇和闺女爱吃的茄子豆角。
茄子豆角不能祸害。
放心了。
一个放松精神,朱兴德就边冲岳父岳母和媳妇笑,边毫无征兆地,栽栽愣愣摔到菜地里。
一头拱进绿油油的小葱。
来后园的几人,可以说,是眼瞅着朱兴德倒下的:“……”
小稻离挺远,还本能地想伸手,自然是接不到人的。
左撇子反应过来小跑上前,扶大姑爷:“咋喝成这样,德子呀,这是上酒劲儿啦?”
满山也弯下腰去拽大姐夫,心里很纳闷:
按理不应该。
刚才大姐夫走路还能走直线,看上去很清醒。送客离开,说话也很有条理。
怎么就撒泡尿的功夫醉成这样了。
白玉兰急忙张罗,那今晚不能回朱家啦。
让大闺女快泡茶,泡碗玉米须子茶,褥子铺上,快给大女婿扶屋去。
朱兴德却晃晃悠悠站起身,将头上肩膀上的大葱扯下来扔了,拒绝岳父岳母的好意,指着小稻说:“甜水扔这,你扶我回家。”
左撇子劝说:“还回啥家,你们那里正,早就搭青柳村的车走啦。家里要是惦记,见到能问一声。知晓你在这里,你爷那面夜里也能有人搭把手。听爹的话,今晚别走,看喝成这样,我和你娘不放心。”
朱兴德摆手说,不的,他要回去,非回去不可。
左撇子只能再劝道:“骡车现套倒是不打紧,可你咋回去呀,没人赶车,你又不能赶车。夜深了,二柱子和六子也都走啦。”
二柱子和六子才走,帮忙送完桌椅,简单拾掇拾掇,也搭车跟着走了。
要是知晓大女婿醉成这样,不如刚才让他们晚走一步,好驾车给送回去。
朱兴德这时候已经不管别人了,只眼睛紧紧盯住小稻,手也攥住小稻的手腕,语气很不好,抬下巴命令道:“和我回家。”
小稻侧脸看他:“……”真烦人,喝点儿酒咋这么烦人。
左撇子上前拯救他大闺女,和他大闺女喊啥。
他硬挤到大女儿和大女婿中间,仰脸看着高高大大、喝的晃晃悠悠的女婿,想要将刚才的车轱辘话再劝一遍。
就在这时,被白玉兰在后面使劲拽下衣角。
左撇子扭头看向老婆子。
干啥,啥意思?
白玉兰冲他眼神闪了两下。
大女婿语气虽然不好,但是很明显不是在生气,更不是和稻在发火。
人家就是想回家,还得是媳妇陪着回的那种,这点儿事还看不明白嘛,啧啧,真是,白长个脑子。
白玉兰指望不上老头子能明白过来,难怪娘常说,她家撇子是木头脑袋,只能自个打圆场,对大女婿笑道:
“那行,实在惦记家里,想回去就回吧,回去也能睡个好觉。不过,孩子得放在这,甜水早就睡着了,别折腾她。稻啊,你跟着回去,明早你们再来。还有,满山?”
杨满山顶着一张喝红的脸,看向丈母娘,您老说。
“你大姐夫喝成这样,你赶车吧,送他们一趟。送到后再回来。我瞅你晚上没咋吃东西呢,等你回来,娘给你擀点儿面条,你再垫垫肚子。”
“不饿,娘,别麻烦,你老歇着,给我留个门就行。”
事就这么定了。
朱兴德带媳妇回家,坐在院里小板凳上,一边喝茶醒酒一边老老实实等媳妇,也不喊不吵吵了。
小稻赶紧回屋,翻找件她爹的干净衣裳,拽着坐在板凳上的大德子,小声打商量让换衣服:
“快点儿,你不能穿这身回去,都是破布条子。回头到家,爷又该瞎想了。”
“那我要是换了,你得……”
“你给我闭嘴,快点儿!”
杨满山就是趁着这个空档,套好车后,也来找岳母了。
“娘,能让小豆跟我一起去吗?”
白玉兰一愣,愣过后笑道:“那咋不能,你自个的媳妇。”
又拍了下手,可不咋滴,咋忘了让二闺女陪着。
急忙冲灶房招呼二闺女:
“豆啊,先别刷碗啦,放那吧,今晚刷不过来。先和满山一起去送你大姐大姐夫。正好你们小两口回来是个伴儿,也免得满山喝那么多酒,他自己赶车回来,我和你爹也不放心。”
……
左家的骡车,在夜深十分又赶了出去。
车上坐着两对儿小两口。
朱兴德盘腿坐在满山身边,满山赶车。
出村后,路上只有他们这几人。
朱兴德忽然扯脖子吼唱道:“喝了咱家的酒哇,一人敢打狼两头,与你喝你一壶呀,二妹夫,喝一壶啊莫回头……”
哎呀。
朱兴德摸脑袋扭头瞪小稻:“打我干啥。”
“我怕你真将狼招来。”而且,小稻心想:好像也没喝多呀,口齿清晰,前脚离开她娘家,后脚就看起来啥事没有。
不过,倒因为这个小插曲,一路上,让两对儿小两口有说有笑的。
女人们头回这么晚走夜路。
走夜路还不害怕,身边就是自己男人,自己家人。
由于自家添了车,这么晚了还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需要腿着走,早回晚回都不要紧。
朱家。
朱兴德望着二妹夫和二妹子赶车离开,挥了挥手就紧忙进院,直奔他爷的屋。
“爷,今儿咋样,尿不尿,渴不渴?”
朱老爷子都睡完一觉啦,愣是被吵醒,油灯重新燃起,望着大德子眯眼:“啊,啊?”
朱兴德知晓爷是想问今晚那头酒席咋样,言简意赅回答:“老好啦,整的特别热闹,我外婆,还有岳父岳母他们,包括我小妹夫,有一个算一个还都特意问你老身体了,都说让你老好了赶明去喝酒。”
总之,一句话,不用您操心。
爷,你能不能先回答有用的,到底拉尿不。
没有啊?
朱兴德给他爷掖了掖被子,知道没有屎尿,摸把他爷的脸哄道:“既然你老挺好的,那你继续睡吧。那什么,爷,甜水他娘也跟我回来啦,我今晚就不在这屋睡了。”
朱老爷子:“……”卡巴卡巴眼睛。
朱兴德搓着手继续道:“不过,你老要是想召唤我,就摇铃,我能听见。”
朱老爷子心想:骗鬼去吧,别说摇铃啦,他掉地上都白搭。
眼神瞟向油灯,非常配合小孙儿,意思是:熄灯,那你快去忙吧。
“嗳,爷,我走了。”噗一声,朱兴德吹灭油灯,急忙闪身回了自己屋。
回到自己屋,进来时还将门关的紧紧的,反插上。
又爬上炕,大热天的,将窗户也关上。
在炕柜里翻出一条破被子搭在窗户上当作窗帘。给本就不是很亮堂的屋,遮得密密实实。
小稻本是坐在炕边洗脚,一看他这些连番动作都有点儿莫名慌了。
那咋跟狼似的呢,别忘了,她肚子里可有娃。
朱兴德终于来到正主面前,“嘿嘿,媳妇,今儿累坏了吧,我给你洗脚。看我媳妇这小脚丫,长的稀罕死个人。”
小稻将两只脚四处躲:“我不用你给我洗。”
“别客气,洗脚算啥,我亲你脚丫子都乐意。其实我都能给你舔干净,还洗啥呀。”
“说的那是什么话,谁和你客气了……哎呀,你别挠我脚心。”小稻笑着爬上炕。
每次一到这种时候,那人脸可以不要,啥荤话都朝外冒。
小稻指着水盆:“水还没倒,别大半夜将水盆踢翻,吵醒大家。”
朱兴德迅速将水盆端到一边,嘴上应着:“一会儿我倒,一起倒水,完事儿你不还得洗嘛。”他媳妇事儿可多了,事前事后都要洗。
说话的功夫,朱兴德已经将水盆放好,转身看向炕上的小稻。
此时眼里哪还有醉意,只眯眼望着小稻,一把扯开身上的衣服就扑了上去,脚上的草鞋噼里啪啦掉地。
……
最开始,轻拢慢捻抹复挑的过程中,这俩人还有点儿对话。
比方说:
小稻埋怨:“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思,非让我跟回来。”
朱兴德说:“干自个媳妇咋能叫没安好心。”
小稻躲着朱兴德胡乱点火的手,笑:“你说话咋那么没脸没皮呢。再说,肚子里这个月份小,其实不应该这样的。”
朱兴德说:“我和你要什么脸皮?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我这样对你就得了。你放心,那也是我亲儿子,所以为了尽兴,媳妇?”
小稻:“干什么?”
朱兴德:“你得浪点儿,我就会慢点儿。”
多好,合在一起这才叫浪漫。
小稻又推开追着她嘴不放的大脑袋,“不行,你还没洗牙,一股酒味儿,臭死人了。”
朱兴德眼睛都红了,这功夫哪还顾得上刷什么牙。
用一条腿压住想要挣扎的小稻,嘴上继续含含糊糊哄道:“不可能,咱家酒咋可能会臭,不信你尝尝。咱家酒一向滋阴壮阳嘴不臭。”
朱兴德说完,就一把扯开小稻最后的遮羞布。
下面一凉,空穴来风。
不怕,一会儿就暖和了,他会钻木取火。
朱兴德望着媳妇,亲着媳妇微湿的长发。
“别咬嘴,别忍,媳妇,喊出来。”
小稻无法放松下来。
“那咬我,咬我哪都行,别咬嘴。”
朱兴德以前从不敢想有一日要盖自己的大房子。
可今日,看着隐忍的妻子,一边动着,一边咬牙第一次在心里发誓:
他将来一定要盖一栋大房子。
大到让他媳妇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不用再担心怕人听到,每次都将那嘴咬破。
……
与此同时。
杏林村到游寒村的路边,正停着一辆骡子车。
骡子喝饱水,在仰头看月亮。
而骡子身旁的那片田野里,向深处走就能稍稍听见若隐若无女子的叫声。
小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这片高粱地里的。
只知晓满山忽然停车,一句话也没说,忽然扛着她,她天旋地转的,就将她带到了这里。
小豆正躺在满山的衣服上。
满山赤着古铜色的身体,嘴上围着一块布,两手把着媳妇的脚,眼里冒火一般看她。
小豆一头长发铺散在地上,也回望着满山。慢慢伸出细弱的胳膊,搂住满山脖子。
这夜,小豆从来没有如此大声的叫过。
今日才知,原来自己的声音并不细弱,也可以尖利。
嗓门够不够高,全看满山的力度够不够大。
小豆在用最大的声音颤抖地喊出满山的名字时,微眯眼看向四周,眼前高粱熟红满天。
而满山整个人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在小豆叫他名字那一瞬,脑子一炸,差些被小豆送上天。
“一滴也没剩,通通给你,通通给你。”满山只会喃喃这么一句,不停地重复。
……
左家小屋。
左小麦都被吓着了,从没见过罗峻熙这种模样。
她正睡得好好的,大半夜的,一只发烫的手还毛茸茸的就伸进她被窝。
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就听见峻熙哥似咬牙切齿般说:“再没法忍!”
十六岁的姑娘,在罗峻熙的身下,眼里还带着没睡醒的模样,怯怯且慌张地问:“忍、忍什么?”
罗峻熙用两只修长的手指捏住小麦的下巴,借着外面的月色,逼迫小麦回望他的眼睛:
“不想再忍着想你,忍着想睡你,忍着想睡醒有你。吾妻,你可明白为夫的意思。”
当然了,你不明白也可以,这后半夜,会让你好好明白明白什么叫妻,什么叫夫,夫妻一体。
要不说,生瓜蛋子就是生瓜蛋子。
才发誓要让小麦好看的罗峻熙,在紧要关头懵了:“……”
是哪里来着?
急的他满头大汗,脸色通红,找不着道了。
需要导航。
罗峻熙一边忙着用手挡住小麦想缩回去的腿,死死压着,一边急忙点着火折子点着油灯。
没亮还好,这有了亮光,看的清晰。
这……
小麦用手挡住眼睛,不敢看那弟弟,长的好吓人。
而罗峻熙却看妹妹看直了眼,不错眼地盯着,原来在这里。
脑中忽地闪出一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罪过罪过,对不住教过他的先生们。
怎么能闪出这么一句。
然而,他今日终究要对不起先生。
每进行一步,他的脑中就会闪过一句。
譬如: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
初极狭,才通人,复数十次,才豁然开朗。
盘龙游走于溪涧,林荫小道上挂满白露。
第九十四章 井井有条(两章合一)
小麦早就可怜兮兮地睡着了。
罗峻熙外表看起来瘦弱,其实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他正用最近练出不少肌肉的胳膊搂着小麦,靠在墙上低头看怀里的姑娘。
趁小麦睡着,悄悄地亲吻小麦的额头,亲吻小麦脸上的泪痕,还时不时摆弄小麦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指。
两只手慢慢地合在一起。
罗峻熙蜷起手指,修长的手指穿过小麦肉肉的小手,穿过指缝,十指相扣,放在嘴边又爱怜般亲了亲这十指相扣的手。
心想:原来这就是妻,原来有妻子是这个滋味儿。
他一直以为,自己以前挺把小麦放在心上的。
刚才那一刻才知道,以前和现在相比,那绝对是不一样的滋味儿。
当两个人合在一起,一切就变了,简直是两种感受。
罗峻熙先将小麦的手慢慢放回被子里,这才蹑手蹑脚下地。
他上半身光着,下面匆匆套件里裤。
罗峻熙一手举着油灯,一手轻轻掀开被子,放轻动作将小麦身上的单子抽出来。
这布单子,说是布单,其实是他的新衣。
今日他娘特意给带来的,说是想让他这两日穿着新衣裳,抽空去趟县里感谢先生。
刚才匆忙间,他怕会脏掉褥子,回头还得拆洗褥子太麻烦,就将这新衣垫在小麦身下。
眼下,他很感谢自己能想到这一点。
罗峻熙展开那件皱巴巴的衣服,将它铺平铺好,用手摸着那上面的血迹。
没有花烛,没有合卺酒,什么都没有,就睡半截睡不着,一把拽过小麦就来。
罗峻熙又抬头看看岳父家的这间小屋,屋里也没粉刷。
黑乎乎的一间屋、一铺炕,一张四方小桌一个凳,炕边一个小破窗,就是他和小麦圆房的地方。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挺亏欠的。
罗峻熙翻找出剪刀,伴着小麦均匀的沉睡声,动手将那一块带血迹的布料剪了下来。
光着膀子的小伙子,盘腿坐在炕上,一手剪刀一手新衣裳,他低头认真地剪着,剪的极为规整,犹如富贵人家才会用到的元帕。
然后将这块布,叠起来放进书箱,压在最下面。
又转身开门出去,蹑手蹑脚地端来一盆水,小心翼翼地用帕子给小麦擦洗。
忙完这一番,才重新躺下。
罗峻熙嫌弃自己那套被褥碍事,朝旁边踢踢,掀开小麦的被子钻了进去。
他想,往后只要在家就一个被窝。
再不用自己睡觉。
他终于有能搂的东西了。
他是独子,以前连个同铺炕上睡觉的兄弟都没有。
往后却不一样。
有了小麦,外面哪怕刮着冒烟大雪,冬天也一定很暖和。小麦的身子还肉呼呼的,能揉一揉、捏一捏、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
小麦被罗峻熙打扰的半醒不醒,只感觉浑身像散架子一般,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罗峻熙急忙哄道:“没事没事。”顿了下,又用极小的声音唤道:“卿卿?心肝儿?心尖儿?”
说完,即便没人能听见,没人能看见,罗峻熙也被自己逗笑了。
他无法想象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腼腆地笑的露出酒窝,笑弯了眼睛。
后来,罗峻熙欢喜到,也不管会不会吵醒小麦,已经不再轻轻地、悄悄地挨着小麦,而是重新一把紧紧搂住怀里的姑娘,将下巴放在小麦的头顶。
下面的大腿还压着小麦的两条小腿,紧紧困住。
一个十八实岁,一个十六虚岁,年轻的小两口于今晚终于圆房。
……
三对儿年轻人是这种情况。
岁数大的也有需求啊。
岁数大的。
别看罗峻熙和小麦闹得有点儿过火。
但是由于他们所在的屋子和大屋隔着灶房,还是在最里面,真就没影响到大屋的休息。
连隔着过道,小豆和杨满山那屋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之所以没听到,倒不是说左家房屋有多隔音。
是因为满山两口子本就野到很晚才回来,都快接近午夜了,连着干了两回。
那真是不管田野里的风怎么吹,他们也要让隐藏已久的渴望随风飞。
连水都是用满山给现变出的水,差些在人家高粱地里搓个澡。顺便还给人浇浇地,就当补偿压坏的庄稼吧。
可想而知,连续两次,小豆回家时累的眼皮子睁不开,回去倒头就睡。
年轻人再觉大,小两口连抱在一起都没抱,一个侧身躺在炕头、一个躺在炕中间,分开扯个被单就睡。
所以,左老汉并不是被打扰醒的,他是自然醒。
最近被二女婿那神仙水补的,再加上今晚喝那酒,他就纳闷,也不知咋一回事儿,感觉火烧火燎的。
其实那事儿,一把岁数了,他已经歇好几年啦,两三年也没几回。
也就没太管下面,寻思愿意咋滴就咋滴吧,不用搭理,他起身下炕喝口水。
想着,凭他那点儿快丧失的能耐,估么喝完水自然就消停,不会再闹事儿。
却没想到,今晚格外不一样。
当他重新躺回炕上,感觉更邪乎了,比不喝水前还邪乎。
左老汉先咳嗽了一声,白玉兰连翻身都没翻身。
这可咋办。
他就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想拽媳妇的手搭上,结果给白玉兰吵的半睡半醒道,“咋的啦,孩子们起来啦?艾玛,我是不是起来晚了,要做饭啦。”
“不是孩子们,不晚,还早着。那什么,她娘,你看我这是咋的啦。”左老汉用气息咬白玉兰耳朵说道。
“你咋啦?”白玉兰打个哈欠。
这才转回身,借着外面稍稍蒙蒙亮的天看向老头子。
结果这一看,啥时候钻进她被窝里的呢。
等反应过来,这给白玉兰气的,连掐带拧,也用气息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鸡还没叫呢,你不老实睡觉。”
左撇子求饶:“别掐,我这不是喝酒啦。喝凉水,它都不消火。”
“你喝点儿猫尿就闹事儿,我这累的,你是一点儿也不心疼我呀,吓的我以为耽误孩子们猎猪了呢。”
没一会儿,老两口不知又咬了什么私房话。
秀花在隔板那面的炕上,迷迷糊糊就听到女儿女婿对话如下。
她闺女说:“你给我滚一边,娘和甜水还在那面睡觉,隔着板子挡啥事儿?就一铺炕。而且咱都多大岁数了,烦不烦,儿女也在这里住呢,回头要是被老的小的发现,你还要不要脸。”
她女婿说:“岳母一向觉大,外孙女更是。她们不睡到鸡叫不带翻身的。咱俩小点儿动静还不行吗?我保准不让岳母听见。她娘,玉兰,好玉兰,你就心疼心疼我吧,我都多少年没这么求你看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好不容易……”
秀花实在听不下去了“咳!”咳嗽着翻了个身。
隔板那面的左撇子,立马被吓到嗖的一下从白玉兰被窝里钻了出去,回到自己那里,闭眼,打呼噜:“呼,哈,呼!”
这一串动作都是连续的,给白玉兰都看的一愣,同时心里也跟着很紧张,娘没听见吧?
秀花在隔板那面听着女婿呼噜声,翻了个大白眼。
就伴着那假呼噜声啊,秀花在心里叹口气。
她是硬挺着,身子都僵了,怕给女儿女婿吓毛。特意多拖一会儿,这才假装像身体不舒服似的坐起来。
要不然刚才咳嗽完就马上起身,那不说明她听见啦?女婿见她往后那还能自在?
“娘,你怎醒了?”白玉兰听到动静问道。
“啊,那什么,我这好像有点儿吃多了,不舒服,我要去后园子蹲蹲。”
白玉兰看看外面天,才蒙蒙亮:“没事儿吧?那我扶你。”
“扶啥呀,”秀花一脸不耐烦,一边披着褂子下炕,一边道:“我这还不一定能不能蹲出来呢,你在旁边陪着我还着急。我能掉茅坑里是咋滴?又不瞎。”
朝外走时,又装作不经意说:
“我得带点儿神仙水,一时要是整不出来,得出去晃悠晃悠。活动开了,再喝点儿这拉肚水,备不住能不这么费劲儿。”
白玉兰还是不放心,知道岁数大了容易干燥,上了些年纪的都有这毛病,非要下炕陪着。
秀花不得不再次强调,且语气更不好了:“别瞎折腾,累一天了,姑爷昨夜还喝那么多酒,你这么一折腾再给他吵醒,他比你还磨叽,废话可多了。少烦我,本来我这就憋得难受,听他问我,我更膈应。”
说完,斜跨着她自制的小竹筒水壶,急匆匆掀开帘子就走,还将大屋门关严。
秀花跑到院子里心想:甭管能不能猜到她已然听见那番对话,她能做的也就到这种程度了,给倒地方。
反正只要话不掀开说,聪明人装作糊涂,她又没听到那种动静,也没啥可害臊的。
都一把年纪了,孩子生仨,脸皮稍微厚一些没啥。
……
村头,溪水边。
有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太太,斜跨着小水壶,大清早忽然来了雅兴。
在东方欲晓那一刻,秀花坐在柳树下面,没有一把年纪无家可归的感慨,没有在女儿家住很不方便、要没睡醒就倒出地方的心酸。
而是用手拍着大腿打着节奏,笑着望向远方唱道:
“日子好过嘞。
这真是喜从天降,叫人心花怒放。
抬起头我就想扭,张嘴我就想唱啊。
这也算我没白活,家要出秀才郎。
还有人丁要兴旺,富贵满堂啊……”
左撇子的里正五叔,站在不远处,已经望着秀花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也听了好半晌那小曲。
五叔走上前。
秀花被吓一跳,扭头看过去,上下扫眼他:“他叔,你这是一宿没睡还是起啦?”这也起太早啦。
五叔心里有些不自在,面上却不显。
他昨晚那酒喝的身体火烧火燎。
身体越热乎,心头越凄凉。
感觉平日里睡的那铺炕都太大啦,摸哪、哪冰凉。
说句话,没个回音。
找个袜子,要自己找自己穿,没人给他经管天冷天热该穿啥。
后背痒痒,更是没人给挠挠。
走到院子里,再看看东西厢房儿子们睡的屋,各个有妻有子,甚至他的儿子们都要当爷爷啦。
左五叔忽觉这个家其实有他没他一个样,也不知他这一个人在过啥呢。
然后他就溜溜达达的出来,没想到在村口遇到撇子的岳母。
“我说,你也是睡不着?”
秀花又再次上下扫眼那老头,感觉哪里不一样呢。
以前一本正经,好像离近会咋回事似的。
今儿反常,挑着她旁边大石头就坐下。
秀花拎着水壶站起身,稍稍往远了走走,“我是睡多了。昨儿麻烦你啦。等赶明儿过年过节的,我得让我家玉兰和撇子去看看你。”
说的很明白,意思是给你随点儿礼,不让你白帮着张罗。
咱给你好处,往后你最好再帮着方方面面张罗。
左五叔不搭话,问的却是:“你就打算一直在你女儿女婿家养老?”
秀花一脸这不废话嘛的表情。
“不怕他们嫌?”
秀花笑了一下,特别自信:“谁敢。”真有意思,她女婿啥本事没有,就一点好,好欺负。
“你是为啥被人撵回来的?即便他们亲爹没了,你入了那家门,他们按理也应该给你养老。我瞅条件不差,还有骡车,应不是差你那口饭。”
“是不差。但谁说我是被撵回来的?”
左五叔意外地看向秀花,想再问点啥,秀花忽然摆手叫停,聊那些作甚,咱关系可没到那程度。
“他五叔,”秀花脸上带着笑:“你眼下有功夫吧?能不能领我去看看,我二孙女婿想要在哪里盖房。我想去看看那片地。”
……
“哎呀,这地界可太不咋滴了,你能不能想招给便宜点儿。”
“真要在这盖房?”不知怎的,一路上,左五叔已经被秀花带着节奏唠嗑,秀花问啥,他答啥。
“要是真盖,能不能就意思意思收点儿荒地银就得了呗。”
“我回头寻宗族几位老人谈谈。”
秀花又提出要求:“还有那个,水稻田。”
“你真想买?你有银钱吗?我可知晓撇子手里没两个。他那腿摔坏了,你女儿女婿当初花出去不少,又连嫁俩闺女,一下子就手紧了。”
秀花没说自己手头有没有银两,只向往般望着别家地头道:“有没有钱,我也想趁牙没全掉光前,多吃几碗干饭。”
搞得左五叔攥了攥拳,才忍住想脱口而出的:我家有干饭。
“娘?”白玉兰一顿翻找,才寻到她娘。
秀花急忙对左五叔道:“那行了,我先回去啦。”
白玉兰还疑惑地回头看看里正叔,随后搂着秀花的胳膊,咬牙小声道:“娘,你是不是又找人家偷偷说话啦?我可告诉你……”
没等白玉兰说完,秀花就甩掉女儿的胳膊,抢过话道:“你是不是想说,人家可正经啦,就你娘不正经。”
“我?”
……
像左五叔这种一大把年纪,还没喝过杨满山神仙水,都难受的大清早出来溜达。
就更不用说二柱子啦。
与此同时,二柱子正被他祖父罚的跪在地上。
一家人在数落他,嫌弃丢人。
二柱子昨儿喝多了站在村口大舌头喊:“我是谁家的啊?开开门。谁家开门我去谁家,我找不着自己家了。”
凌晨还吼了句梦:“哥,我想要媳妇!”
隔壁的狗都被那一嗓子吓的汪汪叫。
第九十五章 安排(两章合一)
左家餐桌上摆着,玉米饼子,苞米碴子粥,泥鳅小鱼酱,一碗芥菜疙瘩咸菜,一碗用大头菜、辣椒丝、芹菜段、胡萝卜片腌制的花咸菜。
秀花坐在饭桌边冷眼瞅着,二外孙女和那满山,一大早上就揪住甜水要这么的、那么的。
这可真是趁着孩子亲爹娘不在,可劲儿地哄着玩。
“二姨给你扎小辫儿。”
甜水抱着擦脸油的罐子,摇头:“我不的。”
“二姨给你把头发编起来,可好看啦。”
“不滴不滴,”甜水打开罐子,抠点儿香香朝脸上抹,还探头看看水盆里的自己,要照一照。
杨满山连香香罐子外加甜水,一起抱起来放在凳子上,就放在他们两口子中间,让甜水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接着玩。
满山说小豆:“那碴子煮的烂不烂,别甜水喝了烧心,你喂饭。”
甜水冲二姨夫道:“我不滴,我会吃饭,我不烧心。”
小豆笑,到底抓住外甥女给按怀里,将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对满山道:
“这孩子一早上起来不太顺心思,知晓大姐给她扔下回家了。不的不的一早上。难怪大姐说,甜水冒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还说顶嘴这方面随了大姐夫。
坐在饭桌边的秀花,心想:这俩人要是有亲生的娃,更是得惯着跟个眼珠子似的。
那擦脸香香那么贵,满山也任由甜水拿着玩,不怕给摔坏。
听说昨儿炖的兔子,也是满山特意抓回来给甜水的。比大德子那亲爹还稀罕孩子。
秀花又看向小孙女两口子。
连着看了好几眼。
那小麦,才喝口碴子粥,再看那小外孙女婿立马就递给小麦咸菜,殷勤的呦。
还小声问:“吃哪个咸菜,我给你夹。”
小麦说啥也不想吃,你吃吧,我喝点儿粥就行。
小外孙女婿像是看小麦脸色似的,看一眼又一眼,最后一转头看向她。
对她这位老外婆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她面前的小鱼酱端走,都要端到小麦面前了,又顿了一下问她:“外婆,鱼酱不是昨儿大伙吃剩下的吧?”
秀花:“……”
老罗家养出的矫情孩子。
恨不得宁可不吃肉,不吃带油腥的好菜,就那么饿着抱着空饭碗,也不去碰村里十几二十双筷子夹过的菜盘子。
和家里人倒是还行,连六子和二柱子在这里吃饭,也挺正常。
就是和村里人不行,人越多越不动筷。
像昨儿就是。
那小孙女婿只啃两块羊骨头,吃个鸡头,再其他的不吃了,嫌弃村里人夹过,别以为她没发现。
罗婆子还和她说:“我儿子指定没吃饱。他外婆,你到时候和亲家母说一声,夜里给我儿子蒸俩饽饽呗。”
谁惯着那事儿呀,还是没饿着。
秀花转头就给这话忘了。
此时,秀花瞅着罗峻熙:“是大伙吃剩的。”看你怎么办。
罗峻熙筷子都伸进碗里啦,“……”
小麦一手拿着玉米饼,一手捂嘴笑:“外婆逗你的,是外婆特意提前留出来的,要不然哪里有剩。”
在村里,无论是婚丧还是嫁娶,凡是办酒席连菜汤都不会有剩,能够吃就不错,怎么可能会有折箩。
罗峻熙对外婆一笑,笑的那叫一个春光灿烂,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很不错。
然后罗峻熙坐下,又和小麦边吃饭,边找机会说两句话。
秀花望着那养眼的一对儿,心里直啧啧:昨晚这是干啥啦?大清早的,她竟觉得屋里气氛腻得慌。
斜眼又看向那对儿,她特意起早给倒出地方的“老夫妻”。
秀花才扫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哎呀。
左撇子没发现岳母在观察他。
左撇子正端着饭碗,一心一意将大碴粥里的两粒红豆,还有一颗小枣,趁白玉兰弯腰给甜水舀粥时,偷偷摸摸夹进白玉兰的饭碗里。
他媳妇碗里的大碴粥,连一颗红豆也没有。他将自个的给媳妇。
却没想到,还挨了说。
白玉兰拧眉瞪视左撇子:“干啥呀?吓我一跳。我这给孙女舀粥呢,一回头,你端个饭碗在后面比比划划的,差些将饭碗撞掉地吧?”
又很心疼地看向掉地上的红豆,有毛病是怎的。
平日里,老头子一口恨不得半碗粥下肚。
她还没上桌,他就吃完啦。
今儿却夹个豆子瞎比划,差些将甜水的粥碗也撞翻。
“白瞎了吧?那豆子。”
白玉兰一边数落左撇子,一边心疼的捡起掉地上的红豆。
不舍得扔。
煮粥时,她就抓一小把,是按着人头算的一人几颗。
像是二女婿和小女婿都没有。
听说粥里放点儿红豆大枣,对女人家好。
这不是盼着俩闺女早日有孕嘛。
至于老头子那份呢,是她常年到辈的,习惯有好东西要可着老头子吃,甭管对男的好不好,她不吃也要给老头子。
毕竟那是大当家的呀,必须那么做。
小麦看一眼地上的豆子。
一早上,她和二姐才站在那里梳完头,地上头发还没扫,豆子上沾着头发:“娘,就别要了吧,不就一颗红豆嘛。”
白玉兰捡起来,瞪眼小闺女:“真是被你婆家惯坏啦,你是吃的好东西太多了吧,说的那是啥话?洗洗不照样吃?咋就能不要呢。”
和婆家家境是否殷实真没什么关系,因为连没婆家的小豆也看不下去:“娘,至于嘛,一颗红豆。有忙乎去洗的功夫快坐下吃饭得啦,要不然我们又都吃完了,你还没吃呢。”
白玉兰喊道:“不用等我,你们吃。”
玉兰可会过日子。
知道缸里水是二女婿好不容易亲出来的,那绝对是不能浪费的,为洗颗豆子还特意跑井边拎桶水。
洗完豆子塞嘴里,顺手又将打上来的水倒进大盆里,一会儿还要刷昨日借来的茶碗。
秀花在屋里是一边吃饭,一边看眼她那唯一的女婿,心想:这是早上美了吧,非得给夹豆子,都不知道该咋嘚瑟好啦。到头来还给她闺女找活,就那三两颗,夹来夹去,嘚瑟大劲儿了。
当白玉兰再重新回来吃早饭时,别看她怼这个说那个,今早却明显对秀花献殷勤。
“娘,你吃不吃葱?我刚才顺手洗一把,把德子昨晚压坏的葱都给薅下来了,你看可新鲜啦,不辣心。”
“娘,还喝不喝粥了?再给你盛一碗,够,锅里还有。今早我煮的可多啦。”
“娘,你那粥里大枣吃没了?来,正好甜水不吃,剩下这仨给你。”
白玉兰理亏,怕她娘和她生气。
虽然她那阵,没亲口说出娘不正经的话,但是……反正有点儿怕娘真生气。
左撇子今早对秀花也不一样,居然张嘴主动说话了。
往常他可不说话,也不管家里的事。
尤其是他老岳母刚来那阵,喊他就跟没听着似的。倒是不抠,没舍不得岳母吃喝,也没翻小肠提过去的事,就是冷暴力。在心里还悄悄叹息,完了,得给养老。
眼下却主动道:“嗯那岳母,我看你今早吃的是不多,你想吃啥就和孩子娘说。早上那阵,是身体不得劲儿吗?咱家满山那水要是不好使,不行就去找郎中把把脉。”
一句话说的,孙女和孙女婿们全抬起头,看向秀花,纷纷问道:“外婆,你怎么了?”
秀花瞪女婿:吃你的得了,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谁身体不得劲儿了,我不是为了给你倒地方?非得给你捅破了,吓吓你,你才能消停。
秀花直接起了另一个话头,一边用玉米饼卷着鱼酱、小葱,香菜叶,一边说道:
“我今早去看过满山要盖房子的那片地。离山有些近,盖坐北朝南的房子,那朝的是山,那成啥啦,那面还没有人家。满山,你算过没有?在那里盖房要算计进去山上滑个石啊、雪个崩啊,寒山高,别砸到咱院里。”
白玉兰这才知晓,原来娘一早上和五叔说话,还跑那么老远是为了看房子。
杨满山告诉外婆,说那片地方赶上大灾年,确实不好说。不仅雪灾滑石,还容易动物没吃的下山。
嘴上没说出的话是:要是好地方,早就剩不下了。
这也是他想盖房,但是一直犹豫的原因。
只那片不好的地,还要给村里单独交三十两占地银钱,不算盖房钱。就觉得花三十两买块附近没有人气的地,还离山那么近,不值。都不如买现成的房子。
难就难在现成的除了老陶家小偏房还没人卖。
秀花想了想说:“再朝村里这面挪挪呢?要是能挪挪就不一样啦,别说三十两,六十两地钱都值。连着那一大片空地,到时候咱家都要。”
给左撇子听吓住了,“咱要那么大一片作甚。岳母,你是不知道,你想朝村里挪那是异想天开。挪过来,那不就是昨日咱们请吃饭晒场那里吗?挨着左家祠堂。早就有人惦记那片好地方,空旷,阳光足,五叔他们不可能卖。”
秀花嘀咕:“去哪里不能晒粮食?非得跑晒场。放着那么一大片好地方不卖,只能说还是银钱给的不到位。再者,事在人为嘛,你不试试,怎知道就不行。张嘴三分利,不行也够本。”
左撇子打心眼里不信这事儿能办成:“那是左家祠堂的地方,至多左家的子孙才能买。”
“你不姓左?你就说你要盖,咋那么死心眼,非得和谁都实话实说。得了,先不研究那个,反正今年也够呛能盖上。今年太忙,一个考学的,德子和满山要陪着,先多存一些石头和木料吧,不着急。”
但秀花内心,自从看见那一大片地方就活心了。
想起天没亮从家里出来,要给女儿女婿倒地方。这个老房子太小了。
再想到这些日,别看玉兰和撇子为女儿女婿们忙忙乎乎,但是那份开心却一点儿也瞒不住她。那是真开心和儿女住在一起。腰杆都硬了不少。
秀花就惦记,连着晒场外那片不好的地,咱到时候都给买下来。
然后咱家一点点的,盖出几间大房子,连成那一大片,那不就有人气啦?那该多好。
她甚至都能让罗婆子将家搬过来。
那怎么的,你儿子成天在这里蹭饭啊,独子,你不指望他养老啦?到时将罗婆子放在眼前,更翻不出大浪。
不过,关于罗家,还要看小孙女婿下一步招的是啥,要是狼之类的,还是别搬来,宁可不要那份人气。
倒是朱老爷子可以。
大孙女婿不是分家了吗?还和那些堂哥们搅合在一起作甚。眼不见为净,天天夜里赶车回去也折腾。趁着朱老爷子不能说话,房子盖起来,推着就给送来。想不同意也没招。
不是想喝神仙水调养?谁还能日日送水上门不成。
到时,孙女孙女婿们愿意在哪住就在哪住,咱家在园子里都能种点儿粮食。
当然了,想在那么大一片地上,盖几间阔亮的大房子,再围出一些独门小院,要有独门小院的,以免出矛盾,像几进房那种,银钱指定是不凑手的。
不过,咱家可以明年开春盖几间,攒攒钱,秋收后再盖。
不够的话,后年开春攒石头再盖。
家家户户不就是这么攒起来的?先把那块地拿下,才是正事儿。
秀花道:“回头,你们慢慢去磨你们五叔。万一能行呢,就抱着这个想法也去磨他。对了,猎猪攒多少银钱啦,买地买什么的,哪里不需要钱,还有那面儿定的货,还差几头猪。”
秀花惦记着:
不能再这么猎下去,得让小孙女婿念书了。
没有多少日就要考秀才。
咱家孩子甭管是啥星星,扔下书本不学,也是个白痴,别再丢了西瓜捡芝麻,快些让念书才是正经。
罗峻熙接过话,“听大姐夫说,还差八百斤肉,今日要是能招来三四头大的,去掉猪下水猪皮猪头,基本上就供完货了。”
秀花望着罗峻熙,“供完这几头猪,你就随着你大姐夫去朱家小住,看书。有猪来,再说。”
罗峻熙立即反应过来,大姐夫家所在的杏林村没有山,连山包都没有。比任何村子都安全。
外婆的意思是,即便野猪来了,也要跑好一段路才能找到他。备不住还要经过游寒村。没等到杏林村就被打死。
而且大姐夫家也要秋收,大姐夫必须要去忙那一摊。
果然,秀花下句话就说了:
“到时让你大姐夫带着六子和二柱子在一边收那八亩地,你就在大树底下看书,不离开他们眼皮子。
你也甭管别人是什么看法。让他们爱咋说就咋说。
你就想着,咱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抽空寻寻摸摸多看书,下一步考的顺顺当当才是正经。让你大姐给你们做现成饭。
回头假使野猪又跑杏林村去找你,你大姐夫脑子活,也能在他们村将猪按死。”
罗峻熙问:“那小麦?”
杨满山接过话,毕竟小妹夫还不知道这事儿,大姐夫也不在这里,就由他说吧:
“外婆早就和我、和大姐夫说好了,你随大姐夫走。然后小妹带我和你二姐还有爹娘,去你们家。你们家地多,就算雇人干,也要有人帮着看顾运粮。只婶子一人不行,我们去你家那面帮干活。”
左撇子和白玉兰这才知晓,秀花已经背着他俩当家做主了。
这主做的,他俩还既省心又听着舒坦,连声道:“对对对,就这么办。”这么安排是最合理的。
罗峻熙抬头看向秀花:“外婆。”
秀花摆摆手,甭整那感动的一套,考下秀才,给咱们家免除后半辈子的徭役兵役才是正事。
那就踏实了。
再往上考考、爬爬,最好做个官,到时她闭眼都不用担心缴税和家里别的大风浪啦,除非小孙女婿犯事儿。
可你看看罗峻熙那个模样,哪里像能犯大错的样。
说句不好听的,咋看都只像一个做副手的、专做学问帮人写写画画的,不像能做一方父母官的样。
秀花一点儿没邀功,又像闲聊般道:“昨儿还给你娘喝那水来着,也不知她今儿咋样。”
对了,猪钱。
别以为她说别的话题就能岔开银钱的事儿。
而左撇子,也是从今日起,才打算再不瞒岳母钱方面的事儿。
心想:应是不能再偷了,那么大岁数拿钱去哪啊。再说,当年也只是没打招呼拿走三两银钱,当年那袋子里明明有十九两呢,却只拿走三两。
那时候就没将家里钱全拿走,更不用说眼下了。
左撇子汇报道:“岳母,就只野猪银钱,前前后后加一起,再算上德子昨晚给我的,一共七十三两白银了。”
第九十六章 初现(两章合一)
七十三两白银,让全家人心里有了底儿。
白玉兰和左撇子,外加小豆和满山自不用说。
就连小麦都惊呼出一句:“这才多少天,快赶上卖好几个月豆腐了。”
听听,这位嫁得好的,都认为钱好多,很出乎意料。
罗家那么多田地,秋收后定会将许多新粮卖出去换钱,平日里还要做豆腐,划拉划拉去掉花销,一年到头才能攒下多少。
所以说,面对银钱,全家人就不觉得很辛苦了。
受点儿伤算啥呀,有神仙水顶着。
而且今早,左撇子还单独找罗峻熙谈话了。
特意选在这天。
因为是秀花和白玉兰安排给左撇子的活计。
昨日一边张罗童生饭,一边嘱咐的,说你是当爹的,都是男人家好说话,当回事儿给办。
包括大姑爷前几日也曾提过,说那书箱拿回来,罗峻熙连翻都不翻,连提都不提,最好有人能和罗峻熙谈谈,别再想茬喽。
小闺女也着急过,说罗峻熙在这里和在家那阵,判若两人。
一家人早就发现那个苗头,很担心罗峻熙因为野兽心事重,不摸书、往后不再好好考。
这不嘛,左撇子特意来到小屋。
刚进屋时,左撇子脸色有些许不自在,像坐的不是自家炕头似的,而是来小女婿家做客了。
毕竟,左老汉头回和谁认真谈话,这个任务很郑重,又是面对最有学问的小女婿,心里挺有压力,还尴尬。怕瞎拽词说不对,回头让小女婿笑话。
罗峻熙等啊等。
越过窗户,看到岳母和小麦她们在院里刷洗碗碟。
看到二姐夫在仓房拾掇木头,应是想趁空做个骡子车厢。
连甜水也在后院撵鸡。
按理没人能听见这番对话。
但岳父大人,您怎么还不开口?
“咳,嗯。”
左撇子吧嗒口烟袋,先咳嗽一声,示意他要发言啦:
“那什么。你看你娘,昨儿哭的,那多激动。
脸上有光啊,唉,俺们和她是一样的心情,从没那么风光过。
咱们摸土坷垃的,过的日子,恨不得一辈子都没有太大的欢喜事。下地干活吃饭,数十年过的和一天似的,没什么变化。
只有在你这里,才能感受到那心情忽忽悠悠起起伏伏。
酸胀、激动,期盼,反正啥心情都有了。
我来是想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不?这都眼巴巴盼着你下一步呢,你可别想茬喽。”
说完,这才抬眼看向小女婿。
这回换成左撇子等啊等,小女婿居然头回不吱声,就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寻思啥。他往前凑凑,着急道:
“咱要是没长那个脑子,考不上,那咱认。
可你不属于这种。
你没给我家做女婿,才七八岁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
我以前没和你说过这些话吧。
你才那么大点儿的孩子,就能做到让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可想而知,你那聪慧脑瓜的美名。
后来,你进我家门来提亲,说起名讳还把给我吓着了,我寻思这不是……”
左撇子及时咽下剩下的那半句实话。
他那时寻思:这不是曾经让我很羡慕的那个孩子嘛。
没错,当时他一把年纪,确实羡慕过一个孩子。
他爹常年说他不长脑子,最开头学字只能记住一半,根据那一半猜字,没少挨打。
所以闻听十里八村有个过目不忘的小孩儿,虽有些夸张成分,但他却实打实羡慕过:那脑瓜子要是给他该多好,都不用考下什么功名,爹就能含笑九泉。
他脑子没随爹,也没给左家生个能念书参加科举的后……算了,这把年纪还寻思那个作甚,生了小子万一随他这脑子,念书也是个白给的货。
“我寻思我老闺女行啊,居然给你招惹到家来啦,真能耐。半晌不敢相信。”
这时候,要是被秀花或者白玉兰能听到这话,又得骂左撇子。
让你来开导开导,可听听,你说的那都是什么屁话,就知道漏自家底儿。
罗峻熙能感觉出岳父的真诚。
岳父无非就是想说,别白瞎好脑子。
罗峻熙也就实话实说,开口道:“爹,说心里话,我是怕……还不如过消停日子。以免我有三长两短,对我娘和小麦更不好。还不如抓住眼前就止步童生吧,最起码野猪后面再没有其他野兽。”
又一顿:“但是,我也没完全想好。”舍不得就这样半路放弃。
“啊?你果然想过不再考?”左撇子在这一瞬心里是既凉哇哇的,又很庆幸今儿自己找来谈话。
本来他之前真没太当回事,大女婿和他前两日提一嘴时,他还寻思呢:
大姑爷,你是不了解读书人,你没正经念过。
倒是你爹我,曾摸过笔墨纸砚,知晓念书的人,但得有一丝丝机会能一鸣惊人,脑子削个尖儿都不带放弃的。
种地多苦,疯了不成。
怎么可能会前途一片大好,年纪轻轻就因为会招这招那放弃。
那恨不得狼蹲在面前看着答卷,都不能影响奔前程,谁来也不好使,不用劝。
却没想到,你看看,多亏啊,差些大意。
“爹?您没事儿吧,”罗峻熙发现岳父忽然脸色通红。
不知为何,左撇子听完罗峻熙心里话,张嘴说出的就是:“你可真是要气死我,原来还真那么琢磨过,连精气神都没有啦?!”
咱心心念念惦记了好几辈子,想自家出个科举的,结果这里有个现成的要放弃那锦绣前程。
然后,罗峻熙算是彻底领教到,原来憨直的岳父大人也挺能说。不比大姐夫差太多。
岳父先说的是:
你那么做,真甘心吗?是读了这些年书想要的吗?你摸摸你的心遗憾不遗憾,会不会算账。
你怎么能为野兽放弃继续考取功名。家里有银钱,大不了让你大姐夫再找几个像六子那样的,甭管再招啥,咱不指望他们玩命,帮把手还帮不了吗?那就不会有太大危险,群殴和单挑能一样吗?咱给钱。
而你本人理应算计的是,就算为那份雇人的银钱,你前面的路也不是退一步风平浪静,而是应多挣银钱,多涨能耐,往前奔,才能海阔天空。
这样你才能找到更多更有本事的帮手来护你、护你娘和俺家小麦周全,同时还能让一家人过好日子。
一个男子汉,这点儿担当都没有?
岳父接着又手心拍着手背说:
而且你想没想过,十里八村可不知晓你是咋回事,你先生和同窗也不知道你招野兽。你要是放弃,别人只会说你没能耐。
童生榜首,别说秀才头名了,秀才功名都没考下来,到时磕不磕碜。
昨日多风光,明日多出丑。
最后,岳父又深深地望着他,脸上早没了找他谈话的紧张,超常发挥、苦口婆心对他道:
“孩儿啊,你知晓啥叫文曲星不?你听听这名。
文曲星文曲星,要文采斐然但人生曲折。
有聪慧脑瓜和才情的人,才会去经历磨砺和坎坷,那是上天注定。
像你爹我这种人,那都不符合,我就剩坎坷了,没才情。大多数的人,也都是我这种。
所以我们不配叫文曲星,我们至多叫个曲、曲折,文都不沾边,而你就带星。
你不能打小被人那么叫,却挺不住磨难,白受了那名声,啊?”
左老汉拉拉杂杂说一大堆话,说的罗峻熙头脑通透不少,脑中也浮现出一句话,就总结了岳父大人的重点:“有磨皆好事,无曲不文星。”
“谢岳父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左撇子拎着烟袋锅子,迅速恢复到才进屋的状态,又不好意思了。
可别这样,拜他干啥,他是胡说的。
他容易乐的找不着北。
万万没想到,小女婿的精神头真就是他给焕发的。难怪他才是左家大当家。
翁婿俩在小屋里又细商量一番,猎完八百斤猪后,就让罗峻熙去杏林村随朱兴德一起,咱自己创造机会躲着野猪看书。
然后等朱兴德收完那八亩地再安顿一番,活干的快,一两日就完事儿,把满山再从老罗家地头抽回来,随着朱兴德一起,再陪罗峻熙去县里书院谢恩师。
每考下来一步,谢恩师一方面是情意,理应提重礼去看。
没先生哪来的弟子,到啥时候也不能忘本。
另一方面,务实些说,不去看,容易名声上不好听,而且将来还要再去书院继续读书呢。
咱这打算晚两日再去,说实在的都不太好看。就只能和先生好好解释解释,撒谎说家里有大事儿走不开。
至于怎么撒谎,到时在先生面前找什么样的借口。
左老汉一摆手:“找你大姐夫。”
你大姐夫胡话漫天,自带撒谎精的能耐。
就别指望他了,他这辈子就没怎么说过谎。
倒是近些时日,为了孩子们猎猪不能让人知道,说的谎话快要和他前半生加一起的谎话持平了。这给他累的,经常见到村里人要回忆一番,当时怎么撒谎来着?别对不上茬。
……
白玉兰先看眼小屋后窗户,看小女婿没出来,才一边刷碗一边凑到秀花身边问道:“娘,你是啥时候给的小麦她婆母水?”
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只记得昨日,村里有好些妇人帮忙。娘领着甜水,看守缸里水像守命根子似的。
拿出去的水,全是从井里压的。
到后来,干脆就不从家里挑水煮饭炒菜,直接将几口大锅架在晒场那里。然后五叔家离得近,去五叔家水井压的水。
可以说,昨晚神仙水一滴没朝外拿。
秀花眼神闪了下,含糊道:“啊,那个,快拿了……我还没想好,什么时候给她。”
啥?
白玉兰傻眼,合着娘是忽悠罗峻熙的。说的那叫一个自然,张嘴就来。
她傻女婿还差些感动到眼圈儿红了,一个劲儿地说,给喝就行,但最好别告诉他娘。人家主动提出,神仙水的事,不让罗婆子知晓。
噗嗤一声,小豆坐在另一边切菜。家里打算将昨日大姐夫压坏的小葱腌上,她先憋不住笑了。
白玉兰还要再说点儿啥,小豆憋住笑容,忽然咳嗽一声,小妹夫出来了:“咳。”
玉兰扭头,立马换上和蔼的模样,对罗峻熙道:“和你爹唠完啦?这是要干什么去。”
罗峻熙指指大门,告诉岳母,到点了,他要去杏林村到游寒村的村口坐着,等大姐夫来。
又对后院喊一嗓子:“媳妇,我先走啦,去外面等大姐夫。”
小麦在后院发生了一点儿小意外,除了甜水,家里人还不知道,闻言回喊道:“好!”
白玉兰站在大门口,探头望着小女婿的背影啧啧两下:“唉,这可咋整,都不敢在家呆着。到时辰就要去外面躲着,很怕给家里招祸。”
看着吧,小女婿定是坐在村口大石头上,巴巴地等着大德子来。
话说,这小稻和德子怎么还没来呢。搞不好是起晚了,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小年轻不知轻重。
小豆听见娘感慨朱兴德的重要,说罗峻熙和朱兴德可亲啦,昨儿最风光的不是左撇子,倒是朱兴德。估么往后一传十十传百,都会知晓这几个连襟关系瓷实。
小豆笑着附和道:“别说小妹夫眼巴巴等着大姐夫,拿着姐夫当长兄那么对待。就是满山最近也是常念叨,姐夫说这个了,姐夫说那个。”
再这么见天儿绑在一起混,小豆算是看好了,她大姐备不住有天能舍得大姐夫,她家满山和小妹夫都会舍不得。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杨满山从仓房出来问:“小妹夫出去啦?”
“嗯,怕野猪来,他去村口等姐夫了。”
“那我再忙一会儿也去,到时车不在家门口停,我们直接赶车走。”
“啊哈哈哈哈……”突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到前院。
听那笑声,甜水好像要笑昏在地上,笑的跟个半疯似的,中间还夹杂喊着:小姨小姨!
“哎妈呀,怎的啦?”白玉兰和左撇子到后院一看。
家里仅剩的一只鸡啊。
以前有五只,前段日子杀了一只,昨晚庆祝又杀了三只鸡,剩下的再不能杀了,再杀,连打鸣报时辰的该没有了。
那只仅剩的鸡,正围着小麦上蹿下跳。
小麦走哪里,它跟到哪里,还往肩膀上跳,试图要朝怀里扑。
而眼下,那只鸡后背是绑个小袋子,袋子里放着才薅下来的小葱。
小麦指指前方说:“去,给送前院我二姐姐那里。”
那只鸡就驮着袋子扭扭哒哒走了,后面跟着“小半疯”甜水,那孩子头发都笑散开了。
然后秀花、左撇子、白玉兰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鸡,真就准确无误地停到小豆面前,似在说:卸货。
他们:“……”
第九十七章 人生百象(两章合一)
连杨满山拎着锯子都吃惊地看看小姨子,又看看那只鸡。
大家就很、很懵。
左家的大肥鸡却不乐意了,望着小豆,抖抖翅膀。
甜水成了鸡的翻译官,美滋滋道:“卸葱呀,二姨。太沉。”
小豆晃过神:“啊,啊对。”
急忙将绑在鸡身上的袋子拿下来,还将甜水本能地拽到一边,像是害怕那只鸡会忽然变成妖精似的,再将咱家孩子叼走。
接着,大伙又眼睁睁望着着那只成精的鸡,跑到小麦面前向汇报工作似的,养着脖子咕咕叫:“……”
要说,甭管到啥时候还得是脑子聪明的反应快。
再者说,咱家毕竟还是有经验了,有小豆和满山打配合亲水的前车之鉴。那是经过风浪的。
秀花和小豆立马反应过来,站起身拽住小麦左右胳膊就朝屋里拉。
可不能在外头说,你瞅瞅这个邪乎劲儿,搞不好又是个大秘密,以防隔墙有耳。
左撇子和白玉兰也急匆匆跟进去,极为放心的将甜水扔在院里。
没事儿,满山会管。
果不其然,杨满山放下锯子,一把抄起甜水抱在怀里就往外走,“和二姨夫出去溜溜,看你小姨夫在哪蹲着呢。”
甜水急道:“那鸡,鸡呢!”
满山说一会儿再和鸡玩。
左家堂屋门紧紧关上,好几双眼睛盯着小麦不放,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说。”
小麦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这姑娘那真是越细看越能发现长的是好看,鼻梁高,小嘴巴,大眼睛。
她还疑惑上了:“说什么呀,我也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儿。”
秀花拧眉道:“那就从头说,”一点儿细节也不要放过。
“我听娘的话,去后院摘菜,鸡就冲我叫,我好像能听懂她想让我放它出窝……”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小麦抱着试探的心,听鸡的话就给放出来啦,然后那鸡很高兴就围着她身前身后的转。
挤开甜水,扑她后背。
小麦对鸡说:你起开,我这干活呢,再这样给你重新关起来。
那鸡又听懂了,小麦也好似能听懂咕咕叫,鸡说的是,那我帮你啊。
没错,就那么邪乎。
然后小麦带着甜水就和鸡在后院玩了起来。
至少在秀花和白玉兰听来就是玩。
那寻袋子,找绳子,有给鸡身上绑袋子装葱的功夫,能跑前院儿送两趟菜啦。
结果你再看这俩人,小姨带着外甥女和一只鸡好顿忙乎,就为了看鸡听不听话。到最后,拢共也没摘下多少菜,一大早上压根儿没干什么正经事儿,就让鸡背那点儿葱送去。
咱就说,咱家小麦这哪里像成家的人、哪里像能有娃当得起娘的人,好似还没长大。
难怪那罗峻熙和小麦说话,小麦都不从后院过来看看,忙着玩呢。
白玉兰听完叹气:这也多亏是在娘家,换做在婆家,婆婆急性子都得骂,薅点葱像过家家。
左老汉是问老闺女:“它没叨过你?”他家鸡脾气不好。
“没,爹,我让她不准追甜水,它就趴窝,可听我话了。还任由甜水祸害它鸡毛。不像以前惹毛了,叨甜水。”
“还有别的没?”小豆盯着妹妹问道。
“还有就是,你们也看见了,它会送菜。”
白玉兰转头看向老娘,想从老娘这里听几句结论。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人老精,鬼老灵,年纪大的人经历多,见过听过的花花事更多。
“娘,这么邪乎,你怎么看这个事儿。”
秀花坐在炕沿边,上下扫视左小麦,心中却寻思着罗峻熙。
这对儿小两口,一个招野猪,一个招鸡稀罕,难道是飞禽走兽、圈养野生都要被他俩包揽啦?
是不是牲畜的事儿,归他们小两口管啊?
秀花脑中闪过好几个词:圈棚婆,圈棚公,托生成五畜娘娘等等。虽然五畜娘娘没成过家,属于在众仙中留下一片感情净土的人,而咱家小麦和罗峻熙成家啦。
秀花指挥白玉兰:“去把咱家鸡关好,别让它去外面嘚瑟。”
又指着小麦道:“你去各家还碗碟。”
秀花心想:
自家的鸡亲近自家人不算事儿。
咱缜密一些,要是小外孙女还招别人家的鸡,连别人家没见过面的鸡也听话,那小麦这孩子恐是真有点儿说道。
……
与此同时,左家人还没露面登门呢,没出去行走,就耳朵发烧。
各家各户、甚至十里八村在吃早饭时,正在讨论左家。
饭桌话题离不开。
说什么的都有。
像外村二柱子家。
二柱子的几位堂哥堂弟,正在打心眼里认为罗峻熙眼瞎,问二柱子:
“请你坐头桌啦?那位文曲星常和你混在一起?”怎么想怎么透着不可思议。
“你不会是昨晚喝多了,做的梦吧。”
二柱子的叔伯长辈们也追问道:“你说,你和游寒村、青柳村、杏林村的里正都说过话,还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喝酒?”
二柱子点头:没错,咱这脑子会撒谎才稀奇,他不会撒谎。
二柱子还笑着瞅他祖父道:
“爷,我和你说哈,就那位青柳村里正的爹喝多了,昨晚吃饭那阵将水桶撞翻,浑身上下呱唧呱唧湿,走路直打滑。完了他儿子急着去扶他,没站住也啪嚓一下摔到地上,给我笑的啊。那爷俩造的急里轱辘的,带去的筐都干翻盘子啦,哈哈哈哈。”
在二柱子没心没肺的笑声中,一家人无语够呛。
心想:这问你正事儿呢,你能不能说个重点。
二柱子家穷,但是他的家人们眼皮子爱往上瞅,就稀罕和那有本事的人说话。
哪怕借不上有本事的人什么光,为搭关系甚至反过来还要让人家占便宜,那也乐意和有本事的人打交道,感觉和这样的人走动特别有面子。
而傻呵呵的柱子,此时提的这几个人,全是他们平日里不敢想的。那都是很有能力的人。
那真是对方一挥手,大伙就得听话,像他们家就是被管的其中一员。他们家在村里,属于里正指挥干活,都不会喊出他们名字的那种。里正通常会找能干的,走的近的,才会让带头。
却没想到二柱子昨晚是和这些人喝的酒。
“爹,柱子说的能是真的吗?”
二柱子祖父没理儿子们,倒是不顾儿媳们的眼色,爱瞪就瞪去,破天荒的又递给二柱子一个窝窝头,叮嘱道:“吃饭别笑,看呛着。往后你德哥让你干啥,你就去。赶不回来让人告诉家里一声就行。”
“嗳,爷,那可太好了。爷,俺德哥人贼好,还说要给俺娶媳妇嘞。”
这话,让二柱子家人的表情终于一致了,前面说的有人信、有人不信。
可听完娶媳妇这话,通通嘲笑,认为二柱子绝对是没醒酒。
二柱子亲爹娘要是活着,给柱子娶媳妇都费劲呢,更不用说那不沾亲带故的外姓人,也就忽悠这二傻子吧。
“你日日朝外跑,都帮你那德哥干些啥呀?他给不给你点儿跑腿钱,能给多少。我不信他那么心狠,啥也不给你。家里活,你也不干,就知道给人家白干活。他要是给你银钱,你要往家交。还有,你在外面吃,都吃什么……”
二柱子的伯娘和婶娘们还没有七嘴八舌打听完,大门外,六子扛着大耙子喊道:“柱子,走啦。”
六子身上的耙子,其实是朱兴德给二柱子在打铁铺做的。
当初不是要做虎枪?那么贵,朱兴德认为也就忽悠忽悠他那一看就老实的书生小妹夫吧。铁匠说不好做,还说费铁,借口一堆,朱兴德才不听那些难处。
当初,朱兴德和那打铁匠唇枪舌剑一盏茶时间,没谈拢转头就走。那铁匠看到朱兴德跑城门口找一堆车夫聊上了,意思很明显,你这里不接单,自有伺候爷的地方,咱手里有里正准许猎户添家伙什的单据,不怕,咱去别的镇打。
那铁匠就一咬牙一跺脚,没招了给朱兴德硬拉回来。
铁匠很相中那虎枪的设计,惦记要是只他一家会,往后那也算是一种独门手艺。
如此这样那样,不知道咋谈的,六子他们只知大哥就是大哥,转回头不仅花的银钱比初定的少些许,而且大哥除拿到虎枪外,还多出一把铁耙子。
二柱子是他们中公认的力气最大,朱兴德就将耙子给了柱子。
而六子之所以日日抢下耙子扛回自家,就为防着柱子被他那些亲人唬弄住。
耙子也值钱不是。
二柱子听到六子哥喊他,还不忘急匆匆回答家人们之前的问话:
“哈哈哈,就咱家穷的快要尿血了,快拉倒。伯娘婶娘说的跟真事似的,不知道的,真会以为咱家有多少地需要俺帮忙干呢。就咱家那点儿地,还不够俺爷稀罕的,我就不抢着干啦,我去帮我德哥家干,德哥还要给我娶媳妇嘞。跟你们混,没日子能娶上。”
将大伙立即噎住,听那语气又不是故意气人,人家平日里就那么说话,所以说,家里多个二柱子膈应人。
“爹,你听听柱子那是什么话,一早就咒家咱家穷,还说咱家穷尿血,晦气。”
二柱子的祖父装作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坐在炕上就能听见六子一边拍打他家柱子,一边说道:“真稀奇嘿,你居然没空着肚子,他们还能给你口吃的?”
“俺爷给的,今早给了仨,”柱子很骄傲,从怀里掏出个窝窝头,六子哥你吃。
六子说:我才稀罕要,左家饭多香呢,疯了不成,吃你的破窝窝占肚子。
二柱子的祖父望着柱子和六子扛耙子渐渐没了影踪,这才转回头接着喝稀饭,似没听见儿子儿媳们的抱怨。
这是柱子家微妙的变化。
而十里八村大多数的人家,基本上是这样评价左家和罗家的:
“你说咱家咋没摊上那会读书的。咱家要是有,即便是我女婿,外姓人,光宗耀祖换的不是咱家门庭,我也勒紧裤腰、卖房卖地的供养他,累死都值。将来他牛逼了,老岳父就会占头功,往后那不得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还有几家是特殊情况。
所以听闻罗峻熙考下童生,反应与大多数人不太一样。
这几家属于家境出名的殷实的,当初惦记过想和罗家做亲的。
好几位大姑娘正在噘嘴。
已嫁人的还好,只偷偷在心里噘嘴。望着自己夫君,咋想咋不是滋味儿。那叫酸爽,感觉像是到手的“官夫人”被她们拱手让给左小麦了,她们可是差一点就能嫁给罗峻熙。
而至今他已娶、她却依旧挑挑拣拣还没定亲的姑娘们,醋意就更大啦。
嫉妒到在屋里恨恨摔枕头。
来到院子里,见到调皮的侄子侄女们不顺心也找茬:“咋那么淘,去一边。”
有那顶嘴的小孩,会做个鬼脸回句:“你赶紧嫁了吧,”小姑或是姐姐没嫁人在娘家吃好的穿好的,真烦人。顶完嘴再跑走。
惹得有几位被爹娘惯坏的姑娘,差些顾不上温顺能干的好名声,拎着烧火棍撵出去打孩子。
还有那种,甚至直接埋怨起亲娘来。
听那意思,就是亲娘打听罗婆子打听的不准,耽误事儿,又看罗峻熙看走眼,这才误了她们后半生的好姻缘。
这样的情况,气哭好几位当娘的,感觉很伤心。
坐在炕上直抹泪,嘴上很委屈地抱怨:也就咱家吧,拿你当宝,想找个四眼叫齐的让你还能接着过好日子才挑挑拣拣。你要是托生在村里那些条件差一些的人家,管你嫁谁,还帮着打听、让你相看?想得美,更不会管你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这几位受委屈亲娘还吼道:
“再者,你和谁耍驴脾气呢。
你是不是搞错啦?真就以为咱家当初和罗家透过话,抢先一步,罗家就能立马上门提亲来娶你?今日那童生夫人的名声就能落在你头上?
真那样,哪能前脚落水,后脚就提亲。
你们也别说,左家的家底儿不如咱家。
是,虽然不如咱家,但是左家姑娘长相出挑可是出了名的,男人家看脸。
你换个胖丫头、再长的像烟袋塞子那么黑的去救人,你看那姓罗的还知恩图报、以身相许不。那就是后会有期了。
那样的去救,那姓罗的爬上岸,会逃的比兔子还快。
所以说,埋怨谁呀,还是那俩人有姻缘在河里牵。”
就差直说,你照照水盆,比比人家左家小麦的长相,别像冤家似的在家里作妖,只会埋怨自家爹娘。
能说出这番话,都属于明事理的父母。
但其中也不乏有那三两个不讲理的娘。
毕竟林子大了,十里八村人太多,啥鸟都有。
第九十八章 酸酸甜甜就是我(两章合一)
都有啥样的糊涂鸟呢。
糊涂娘会和闺女一起不甘心,拉着闺女一起吐槽着童生夫人本是自家的,却被人截胡,就赖左家。
这种娘,从不会在自身找毛病。
不会去回想,当初她们很嫌弃罗婆子不好相与的性子,担忧女儿会被寡婆磋磨,想与罗家成为亲家就很是迟疑。
不会去回想,当初她们还嘀咕过,罗爹死的早,儿子随老子,罗峻熙能不能也死的早啊,像他那位爹。
那样的命格,就算很有造化又如何,没命享,闺女嫁过去会守寡可不成。
不会去回想,当初她们是打算再等等看。
惦记着,大伙只是随便叫叫文曲星文曲星,谁知晓罗峻熙和城里人比较起来学问如何,万一没考上呢。反正不急,等考上再下手就来得及。
不会去想,正是这份迟疑和小心思,还有那捡现成的心理,才让她们错失好女婿。
左家也并不是从她们手里抢来的女婿。
只会听说罗峻熙童生榜首忙着泛酸,一心一意认为今日左小麦是占自家女儿的福分,左家占了本是她们家的风光。
遇到这种娘,那真是糊涂到底。
她们更不会去思考,越是这么不甘心,家里的闺女越是容易被念叨的心比天高。
就连游寒村的里正家,里正五叔的三儿媳说话也正泛着酸。
因为当初她也看上了罗峻熙,想给自己闺女留着来着。
现在是真眼气啊。
这不嘛,五叔的三儿媳一边掰玉米饼子,有一撘没一撘的吃饭,一边说道:
“那茶碗没还,我发现撇子家借东西不爱还回来。啧啧,这样的人家,可真是……”
没等再上升到人品问题,里正叔就不爱听了,啪的一声扔下手里的鸡蛋饼。
可见在家里,他说一不二。
家里人都在吃玉米饼子,只有五叔是鸡蛋饼。
五叔板脸道:“鸡才叫多久,就让人还茶碗?咱家是没碗用啦,还是让你们用手抓了?”
他三儿媳赶紧赔笑脸道:
“不是,爹,我这不是担心你没碗喝茶嘛。
再者,我也没胡说呀,上回借药油就是,用完不提不念,完了这回又是。
昨夜他们要是贪黑刷洗,咱家大门也敞开了,知晓咱家人早就起身,那就给送来呗。
非得等着别人要到头上?
谁家有那么多的饭碗茶碗,也就咱家吧,这才没耽搁吃早饭。像村里那些其他家,恐怕真得用手抓。”
里正五叔没等说话。
他二儿媳就笑着看眼弟妹道:
“三弟妹,昨夜散场都几时了,撇子家那可叫将饭桌凳子全都给擦得干干净净连夜送回来,挨家送。你就想想,忙完这些得多晚。而且咱家早饭本就吃的早。他们家,备不住以为咱家人还没起来呢。”
剩下的话,没再细说。
但里正叔二儿媳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昨天忙到那么晚,心明镜的撇子家根本拾掇不过来。
连带饭碗、酒碗、锅碗瓢盆,摆了足十张桌,还有许多人上不了桌跑到晒场拿碗喝口糖水,那些全要刷洗,不细算都知晓至少要刷好几百个。
人家还要送走那么多客人,哪个送走不要打声招呼?
喜榜接到家,夜深了,自家人再关门说说私房话。昨儿摆的十张桌,用的各家饭碗没给你一睁眼就送回来,这就能说人家不爱还东西?
别以为一句不爱还,这话好像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等于变相地说撇子家爱占小便宜。
在自家随口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也那么瞎说,瞎传就得传走样。传成你说撇子家人品不好,难怪公爹生气。
里正叔的二儿媳寻思话了:
合着咱们家搭人情,昨晚出力还帮着张罗,这些年也没轻了给撇子搭把手,再因为你那张破嘴,莫名得罪人。咱家全白忙了呗。
也不看看,以前咱都能和撇子家好好走动,眼下那家里有个出息的小姑爷,眼瞅着要起势,为啥不再往更好处。
送个饭碗,早一会儿晚一会儿能咋滴,瞎挑刺。
里正五叔的大儿媳也看眼公爹的脸色,笑着打圆场道:
“三弟妹,二弟妹说的对,你着啥急呀,鸡叫才多久。
咱家是着急下地才做饭早。
撇子家地都收完啦,备不住昨夜贪杯还没起。
起来就给咱送来啦,到时爹常用的那茶杯,你就能给摆上,磕不着碰不碎,放心吧。
他家人做事仔细,那撇子媳妇玉兰,是咱村有名的干净人。我都服气她那份干净。”
里正叔的大儿媳是心明镜的,不像她二弟妹不知晓这中间的事儿。
她是知道的,三弟妹只是不顺心眼子罢了,那不是惦记过罗峻熙吗?没成自家姑爷,看撇子家泛酸。
别看昨儿三弟妹也伸手帮忙,可她有好几回瞧见三弟妹一边干活一边撇嘴。
像是撇子家那大姑爷站起身发言,三弟妹就撇嘴。
估计是在心里骂着:骂撇子家,一家子都扒拉不出个像样的人,矬子里拔将军,不得不让朱兴德出头。这要是罗峻熙做咱家女婿,咱家人挑出任何一个都比那朱兴德体面,就不用说比左撇子和那杨满山了。
三弟妹尤其在左小麦望着罗峻熙笑的时候,撇嘴撇的最欢。
估么是在心里骂,不知羞,又会扯掉河那一套。
其实已经过去这么久的事啦,里正叔大儿媳心想:
要照她说,三弟妹真多余嫉妒,还是她那侄女没福气呗。
人家左小麦会掉河,一掉就能钓来比娘家家底强出好多的、往后还会前程似锦的好小伙,那就是本事。
嫉妒有啥用?那是命,羡慕不来。
里正五叔被两位儿媳,硬生生给劝住火了,那也不吃啦。
生气。
站起身,他脸色很不好道:“我今儿就把话放这啦,往后你们几个,要和撇子像亲兄弟那么处,别鸡毛蒜皮的事也算计,那眼光都放远点儿!”
别说饭碗,要是没粮食,他都给,爱咋咋地。
这个家,还轮不到儿子儿媳反天,敢反天就给他滚出去单过。
说完,里正五叔就气哼哼离开,留下一饭桌人,大眼瞪小眼。
爹这是怎的了,就发那么大火气?
而且听听爹那话,亲兄弟,夸张了些吧,还眼光放远点儿,这话咋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呢。
可细想想又觉得多虑了,也没啥不对劲儿的。
那撇子家买骡子啦,村里第四辆,又偷偷摸摸和他家一样在山上种粮,要不说呢,蔫吧人、萝卜心。咱细回忆起来,好像撇子家这些年没咋吃亏。说没银钱,人家也没少什么啊。
可见往常还是小看左撇子,那家人属于那种有心眼的。
而爹可能是早就看透这一点,这些年猜常搭把手,从不为难。
里正五叔的大儿子,对俩弟弟一锤定音道:
“交好那聪明人,总是没错的。至少不会犯蠢惹麻烦。撇子家里又出了那么一位出息人,昨儿另两位女婿,看起来也不像外面传的那样,我看挺能张罗事儿,不孬。咱可不更要往好了处?往后咱几个见到撇子再热络几分。”
“是,大哥。”
老三还瞪眼媳妇。
就赖他媳妇,一大清早没屁搁楞嗓子,吃饭都堵不上嘴,才将爹气走的。
“你要是真着急要饭碗,也别吃饭了,我这就给你送到撇子家帮忙刷碗去吧。你帮着刷,指定能快些拿回来。也别只嘴上说,担心村里各家没有用的,你那么好心去帮忙吧。”
“你说的那是什么屁话?”老三媳妇被她男人气的脸色涨红。
嗳嗳?别吵吵。
俩哥哥倒是实心实意的劝架,老三脾气大,差些伸手抓媳妇衣领子。当孩子们面前这是在干什么,吃饭时吵架,对得起粮食吗?
而俩嫂子嘴上说着,才多大点儿个事,你一句我一句就能顶起来,心里却在看热闹。
以上,这都属于听说罗峻熙高中后的特殊反应,各家有各家的与众不同。
至于大多数人,倒是在这天清早,就真正地开始重视左撇子和白玉兰啦。
毕竟普通人家占大多数,就爱从众高看那有点儿本事的,想交好。
而咱也不知道交好能得什么好处。
总之,好好相处总是没错的,至少咱得罪不起就是了。
这不嘛。
以前明里暗里讲究过左老汉绝户的婆子,就被她们老头子骂了。
“那张破嘴啊,往后有点儿把门的。以前我就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干那揭人短的事儿。你揭人家伤疤,家里又不会多出一碗饭,痛快痛快那嘴有什么好处。”
有的婆子害怕当家的,被骂抿嘴,不吱声了。
有的是嘀咕顶嘴道:“那都哪年的事儿啦,我看就你一人记着。那时候,白玉兰生的那仨丫头才多大点儿,哪能知道往后嫁个什么样的人。行了,以后我保准不说,往后别人讲究,我都帮着骂回去行了吧。”
这是其中一种交好的姿态。
还有以前白玉兰向别人家借点儿东西,还给对方东西时,还要搭点儿“利钱”的那种,也不动声色的有了变化。
比方说,左家曾经借骡子拉苞米杆,那时左撇子和白玉兰实在是干不动了,尤其去年左老汉腿摔坏。
当时借牲口车,五叔家的牲口正得用,就借的西头大水家骡子。
等用完送回去,那大水媳妇拿话头点着,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话里话外牲口没啥嚼用。
白玉兰连车再还人情,给出去不少,心想:算了,宁可多搭些,也别欠那娘们的人情。
白玉兰认为自己真挺老实的。
结果,没出两天,全村差些都知晓大水家帮左撇子家大忙啦。
白帮的,啥也没给,大水和大水媳妇多仁义。
你说,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可这回,当白玉兰又来了大水家:“嫂子,不好意思,昨夜忙到太晚,累坏了,就没干完活。从你家借的一叠饭碗,才刷完送来。”
大水媳妇扯着白玉兰朝院里拽,不让走:
“你这外道了不是。哎呦,这是你那小外孙女吧?长的你说,哎呦我天呐,比她娘还像朵花,长大指定错不了。我发现你这人可真福分,就看你生那几个丫头,全挑爹娘优点长就知晓。这个又是,孙女辈又出这么个水葱模样的。一般这样的孩子,我听人说啦,福气厚重。”
白玉兰笑,她没当真。
别以为她不知道,以前村里这些长舌妇还说她家丫头过于出挑是红颜簿命呢,真的,想起过去,那都干不完的架,一把辛酸泪。
所以如今甭管咋忽悠,白玉兰也不当真,只扯着甜水让叫一声奶奶,给打个招呼。
甜水仰脸叫了一声,惹得那大水媳妇又一拍大腿,“孩子等着,奶不能让你白叫。”
进屋就抠那瓜子,抓出一把瓜子非要塞给甜水。
吓的白玉兰上前拦住说:“快别给她,嫂子你快去忙吧。真不用客套,俺家啥都有,她不缺零嘴。”
心想:咱可不要人家那玩意儿。
别回头说咱家甜水吃她家饭。
吃把瓜子被说成吃鸡蛋,凭大水媳妇那张嘴,那是能干出来的。
其实昨儿,白玉兰就不想借大水哥家饭碗,她是经了骡子那事儿,品出这家人不值当交往,怕借来借去再多出是非。咱家宁可和老实人打交道。
是这大水嫂子把饭碗主动送去的,热情起来挡不住。
有时,白玉兰真挺感慨的。
因为她发现,村里像大水嫂子这样的,为人不实在,见人下菜碟,甚至爱占小便宜的,通常过的还不差呢。
倒是像她家实实惠惠对待别人的,以前几十年过的没太大起色。
她们家这些年干出的唯一出格事儿,就是在山上偷摸种粮,还差些摔丢命。
你说,这去哪说理呢。
做人到底是该实诚一些,还是该圆滑一些才是正确的呢?
白玉兰还没等思考出答案,就被村里老憨媳妇的大嗓门叫住。
“我说,玉兰啊,你快去五叔家看看吧,出大事儿啦!”
啥事呀?
左小麦去给五爷爷家送饭碗,结果五爷爷家的鸡鸭鹅狗猫,越狱一样从各种窝里跳出来扑向她。
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第九十九章 人间精品嗨起来(两章合一)
白玉兰从大水媳妇家出来,扯着甜水的小手,急忙朝里正五叔家跑。
边跑边埋怨道:
“我那个娘,我就知道她不靠谱。
她从来就没有靠谱过,永远是才巴巴地刚想指望她一回,她转回头就能让我这里更乱套。
一点儿忙帮不上,不是出乱子就是做甩手掌柜,将一摊子乱七八糟场面扔给别人。
你就说吧,她瞎出的什么馊主意吧,明知道小麦在家都招那一只鸡,还让出门特意招招别人家的。
这回完了吧?给人家五叔家里指定搅合的乱七八糟。
我可怎么解释,啊?怎么收场。”
按理,白玉兰嘀嘀咕咕,埋怨起来翻来覆去,语言是很乱的。
至少对才三岁的甜水来讲,听起来会费劲。
又不是第一人称,更没有解释是在说你太姥姥呢,说你小姨,说你五太爷爷家呢,就是那位里正太爷爷。
甜水听起来应是会小脑子混乱。
可人家就是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三岁的小女娃忽然来了脾气,使劲一甩胳膊,甩掉白玉兰的手,双手环胸,哼!
“姥姥,你为什么总是说太姥姥的坏话?难道太姥姥不是你的亲娘吗?”
白玉兰被外孙女稚嫩的声音,质问的一愣,转回身扭头看向那小女娃:“我有吗?”
她有不孝吗?这孩子是在说她不孝顺?
甜水手心拍着手背,一副咱讲点儿道理好不好的表情:“你那能叫没有吗?”
“好好好”,可没功夫再耽搁下去。
白玉兰弯下腰一把抱起甜水小跑起来,嘴上也不得不敷衍地应道:“是姥姥错了,姥姥错啦,往后再不说你太姥了。”
甜水一只小手搂住白玉兰的脖子,以免自己掉下去。
另一只小手指点着白玉兰的鼻子方向,像是在训人一般,还歪着脑袋拧紧小眉头道:“你这样非常不好,要改掉。我娘教我,子女不能说父母的不是。”
小稻没在,小稻要是在场,准会拍她闺女屁股一巴掌说,你这样也非常不好,把那小手给我收回去,没礼貌。
总之,白玉兰抱着小外孙女,一路听训,被个三岁孩子训的灰头土脸,嘴上嗯嗯嗯,是是是,一路蹿近道,终于跑到了里正五叔家。
白玉兰还没等进院,就闭了下眼,真的不想进去面对那一切。
咱在外面只听那院里动静,还有院里院外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就能猜到里面有多热闹。
五叔家院里正在鸡飞狗跳,各种声音齐飞。
都有什么呢:
咕咕day,咕咕day,咕咕咕咕,咕咕day。
喔喔啊,喔喔啊,喔喔喔喔,喔喔啊。
叽,叽叽,叽,叽叽,喔喔哎,喔喔哎?
汪汪汪,喵。
么么咩,么么咩。
咩,哞,咩,哞!
艾玛,这可真是来错人家啦,让小麦换一家穷的去还饭碗,想这么招惹牲畜都没有,只有里正叔家的牲畜养得那叫一个全面。
白玉兰没敢带甜水进去,将孩子随手塞给先跑来看热闹的老憨媳妇怀里,随后才深吸一口,再跑进院。
院里,那简直更是惨不忍睹。
其实像是鸡鸭鹅狗猫诸如此类不伤人的牲畜,真要下了狠心收拾,不至于这么乱套。
可这事儿乱就乱在这些牲畜是家养的,那都属于人家的银钱和财产,咋可能说打死就打死。
不仅不敢下狠手收拾,而且还怕惊着要先护着。就像那鸡如若受到惊吓,回头不抱窝不下蛋了可怎么整,只能试图将这些牲畜拦着撵着追赶到后院。
只看,五叔家的几位儿媳,带着五叔的孙女们和岁数小一些的男娃都要忙疯啦。
院里用罩子抓鸡的,拿棍子撵鸭的,坐在狗窝边死死拽住大黄狗脖子上的绳子不松手的,怕松一点儿劲儿,凭家里大黄那躁动劲儿容易跑出去咬人。
五叔家里,还有跃跃欲试要掐住大鹅脖子不让乱叫的小娃。
那小男娃到底将大鹅惹出了火气。
大鹅正直着脖子,带着四五只鹅兄弟一路奔跑,非要叨五叔家小重孙的屁股蛋。
成年妇人们是帮忙拽缰绳,已经顾不上那些小家禽了,只要别踩到就行。
她们正一心一意想要拦住差些将拴牛柱子拽倒的牛和骡子。那都跟要疯了似的,怕将几根木柱拽倒,那停放牲口的草棚子本就不结实,也会跟着倒塌。
连猫都跳房顶上去了,喵喵地乱叫。
所有人都忘了一个重点,也是没发现,哪里知晓这里有位“神婆。”
其实就该将“神婆”左小麦撵出院子就对了,而不是喊着拽着左小麦的胳膊让帮忙。
白玉兰进院一眼就看见秀花了。
登时跑过去抓住秀花胳膊往外拽,嘴里急道:“娘,你来帮什么忙,看让那老牛撞到你。这么大岁数撞一下还能不能行啦!”
秀花一甩胳膊,心想:谁帮他家忙啦?你别添乱。看不出来啊,她是在捞小麦。
满院子里乱哄哄的,她家小麦一个错神间,她也是没抓住麦的手,小外孙女就被里正五叔家的几个孩子挤到牛棚子里啦。
然后咱家小麦心肠好,怕五爷爷家的孙子孙女们真被牛顶到,正实心实意用身子挡住牛角,好像还在缺心眼般训那牛呢,也不知背点儿人。
秀花心想:可不能再训下去,再训就要露馅儿。再着,小外孙女呀,你是不是傻,你走比训有用。你待下去,你五爷爷家搞不好今儿房顶都得被掀开。
白玉兰这才看见小麦。
当娘的本能,看见危险就会忘记其他,早就忘了她小闺女能驯服家禽,眼里心里只有她老闺女正被牛角顶着。
“嗳?小麦,你给我痛快出来!”
白玉兰立马顾不上秀花,要去给小麦扯回来,差些一脚踩到满院子里乱跑的鸡。
即便她反应灵敏跳起来躲了一下,仍不小心像是踩到鸡毛踩到了哪,还是将鸡吓着了?
总之,只看那鸡啊,忽然嗷嗷着扑棱翅膀一下子就飞了起来,飞得老高。
就在这时,里正五叔带着几个儿子也终于从地头赶了回来。
里正五叔才进院,那只被白玉兰差些伤害到的鸡就飞到了井台上,又飞到五叔头顶上。
五叔停下了脚,眼睛往上瞟:“……”脸上的表情也像是在问,我脑袋上是只鸡吗?
而秀花回身就看到了这一幕。
说实在的,秀花此时心里是稍稍有些愧的。
瞧给人家整的鸡飞狗跳的,哪怕对方不清楚,可咱心里知晓是怎么造成的,秀花面上的表情,就有点儿没办法揣着明白装糊涂。
秀花说:“哎呀,他五叔呀,你瞅这事儿弄的,快点儿,来人呀,把那鸡抓下来,都瞅啥呢。忙那些嘎哈,你们爹都要……”
秀花还没等说完,忽听不合时宜、噗的一声。
在五叔头顶上的鸡,就这么拉啦。
新鲜的鸡屎从五叔的头上流了下来。
秀花眼睁睁地望着那鸡屎顺着额头要向下流,她先朝后躲了一步:“……”
随后,她就再也忍不住,明知道这时候笑很不厚道,也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那叫一个直拍大腿,笑的那叫一个前仰后合。
笑的还直倒气儿道:“对、对不住,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哈。”艾玛呀,要笑死她了。
今儿这一幕,准保能承包她一年的笑点。
不知为何,五叔刚才还翻涌上头的怒气,就这样慢慢地被面前的小老太太捂脸笑,愣是给笑没了。
笑声极为感染人。
毕竟活到他们这个岁数,很少有老人这么笑。
笑声是那么纯粹。
而这个秀花,可真是不知该怎么形容她。
从一露面到如今,就一直是想唱就唱,想笑就笑,想骂就骂,还会诬陷人,犹记得才露面就污蔑撇子对玉兰不好。
但是,那秀花身上也有个优点,那就是恨不得和人前头吵架,后脚回身就能说说笑笑。
这可真是唱念做打,样样精通,是心太大啊还是怎么的?
里正五叔心想:
唉,说不清。
只知道大多数的老太太,上了岁数只会变得越来越磨叨,操心这个那个,啰里啰嗦,觉也少,更没心思打扮打扮。常挂嘴边:土埋半截脖。
而这位,观察下来发现,各个方面总和那大多数的老太太差股劲儿。
就在里正五叔望着秀花琢磨这些时,他的儿子们早就围上前,帮着抓鸡的,帮着给爹擦鸡屎的。
各个还不忘感慨:“我的天啊,爹,家里这是怎么了。你老怎么看这事儿?”
趁着五叔回来,院里来帮忙的人也更多了,满院落充斥七嘴八舌的议论。
秀花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却对白玉兰和小麦偷偷使了个眼色。
白玉兰也就连招呼都没打,扯着她小闺女溜边儿,走仓房那边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所以说,人生啊,它也不讲个道理。
里正五叔的家里人,正在对秀花道歉。
被爹示意着,一个又一个说着,“婶子,真是对不住,您来家送饭碗被吓着了吧。你这一把年纪,没事儿吧?不行屋里躺一会儿缓缓神,再让撇子媳妇来接你,不急。你瞅这事儿整的,我们家这鸡鸭鹅狗猫,今儿也不知怎的啦,可能是早上喂食是不是吃差什么啦?让你老也跟着受到惊吓。”
这是大伙一致的猜测,是家禽吃食上出了问题。
要不然这事儿它说不通啊。
虽然里正五叔的几位儿媳深感冤枉,怎么可能会喂错食,那即便喂错一个,还能全喂错?吃的又不一样。骡子是骡子,鸡是鸡的。
可是又不能在人数多多的场合顶嘴。
总不能说,是怀疑家里的牲畜全被人下了药吧。
下的还得是亢奋的药,咱都不知晓那种药叫啥名。
与此同时。
已经溜出去的白玉兰,没敢让小麦跟她回家。
因为白玉兰知晓,村里平日这个时辰,家里养鸭子养大鹅的,该撒出去溜达了,去那溪边喝水之类的。
担心再让人看出点儿啥奇奇怪怪的事儿。
所以干脆打发小麦先别回家了:“贴边儿走,躲着那些鸡鸭鹅去找你男人。听甜水跑回来说,你男人和你二姐夫都在那村口站着呢。估么你大姐夫他们也快到了,你等会儿再回家。”
白玉兰又不放心接着嘱咐小麦道:
“不行的话,让你大姐夫赶车,将你和你大姐全都捎回家再走,猎猪别差那一时半会儿,等你进家门就好啦。”
……
可惜,白玉兰算计的再好,事情它总会有点儿意外不是。
罗峻熙一脸惊愕地,听二姐夫讲述他离开后家里发生的事情。
才听完他媳妇是如何招鸡以及种种状况,正打算啥也不管了,先回家一趟细问问小麦。
结果,他媳妇却先来啦。
就是……他媳妇的出场有些太震撼。
只看:
身穿桃红色布衣的十六岁姑娘,头上梳着妇人鬓正在漫步。
左小麦沿着金黄色收获的田野,又沿着道路两旁翠绿的柳树,正向罗峻熙走来。
在这个该收获的季节,周围的景色似没有辜负年轻女子出色的容颜。
最叹的是,正处于最好年华的女子,正边走边面带笑容频频回顾。
“别跟着我了,该去喝水就喝水,跟着我干什么呀。”
左小麦的身后,跟着上百只鸡鸭鹅,随她后面溜溜达达一起漫步。
这就是白玉兰甭管怎么计划周密,也会意想不到的景象。
小麦也确实有躲着人员密集的地方,离开村里,去找罗峻熙。
可是,那些各家养的鸡却不再满村里瞎溜达了,鸭鹅也不戏水了,反正也没主人管,纷纷跳上岸,结伴去找左小麦。
连道边里藏着蛙,也呱呱叫直向小麦打招呼。
就搞出了这样的场景。
罗峻熙本是坐在石头上的。
之前他听了状况,着急要回家看看,被他二姐夫硬按在石头上让别慌。
所以这一瞬,罗峻熙一边望着远处的小麦,一边情不自禁,缓缓站起身。
他望着远处的小麦,嘴半张着。
眼里惊艳、惊愕、无法置信,还有卡在嗓子眼里想吼出的:“媳妇,咱两口子这是怎么了”的感慨,各种表情随着他缓缓站起身,来回变换。
第一百章 中国范儿就是这么的气派
“胖骡啊,你辛苦些,快点儿跑,驾!”
昨儿朱兴德和小稻后半夜才睡,一不小心起晚了。
早上给他俩急得呀,紧赶慢赶,差些将草鞋左右脚穿错了,还被小稻好顿埋怨。
朱兴德就是在这时出现的,那驾车的大嗓门就这样搅了他小妹夫看媳妇看入迷的局面。
骡车上拉着小稻,六子、二柱子。他们四人风尘仆仆、差些将车驾飞起来。
离得挺远还能听到二柱子捂心口的埋怨声:
“哥,都要给我颠吐了,你慢一些赶车,快心疼心疼我吧。”
“吁!”朱兴德忽然一个紧急刹车。
二柱子又改成捂住鼻子,继续埋怨道:“艾玛呀,哥,你就是着急心疼我,你也不能紧急拉缰绳啊。你瞅我这鼻子撞你后背上,你背咋这么硬呢,都给我撞出血啦。”
六子瞪二柱子,长得那么五大三粗的,还那么磕碜,鬼心疼你吧。
能不能别总是对哥撒娇。
哥紧急停车,是因为看到了?
艾玛,那场面该怎么形容呢。
咋才一宿不见,难道哥的岳父家就不种田了,改成往后养鸭子养大鹅不成?
朱兴德和小稻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惊讶和几丝莫名了然。
很明显,他们都朝又有一对儿小夫妻的金手指被激发上琢磨了。
两口子赶紧下车。
小稻直奔正向她没心没肺招手的小妹妹。
朱兴德是特意快走几步,想要甩掉后面的六子和二柱子。
而且那俩人也确实没跟来。
倒不是那两人很有眼力见儿,他俩压根没长那根筋,是六子在忙着给二柱子擦鼻血。
二柱子看见那么多鸡鸭鹅,条件反射,突然又蹿出一管鼻血。
心想:要是能吃到小鸡炖蘑菇、鸭子炖萝卜、大鹅炖酸菜该多好。
所以这俩人速度慢,也就让朱兴德趁这么一会儿功夫了解到,小姨子身后为啥跟着那么多家禽。
听二妹夫讲完,听的朱兴德连呼,不可思议。
朱兴德又问罗峻熙:“你们俩干啥啦?”
“什么干什么啦。”
你说呢。
比如像你二姐夫亲一口,或是像他被打大嘴巴子啥的,朱兴德心想:我,你可骗不了,过来人。
罗峻熙头回对大姐夫有点儿小意见。
那两口子房中的事儿,大姐夫,你怎么也能好意思问呢。
朱兴德不知道罗峻熙正在心里吐槽他,要是知晓,会直呼冤枉。
毕竟在他那里,打大嘴巴子有啥可不能说的,被媳妇打两下又怎么了。
哪怕就像是满山那对儿呢,需要亲一口才能换出神仙水。
亲一口,这事儿,说出来虽然涉及隐私,但是和招家禽这种大事儿比起来,一着急就不觉得咋滴啦。
咱得方方面面多了解一些内情,才能去猜小麦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就像是人有三急,在不着急的情况下,指定是不能随便拉尿的,那多磕碜。但是着急起来还能顾及面子嘛,分在什么情况下,和什么比嘛。
和小妹招鸡鸭这种大事情比起来,说句亲一口算什么。
所以在朱兴德疑惑,有啥可不能讲的。
他这是完全随他岳母了,再缜密的思维也会一叶障目。
毕竟,累死朱兴德也猜不出,人家是小两口结合、圆房,才出现的金手指。
这不嘛,朱兴德仍在嘀咕:
“昨儿白天还没有,一定是你俩昨晚上干了什么,满山,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所以,小妹夫,你快好好想想,这关乎到怎么使用。
这事儿可不能含糊,你搞不清楚,在外人面前暴露就完了,以免被更多的人瞧见。你快想想那些合在一起的……”
“大姐夫。”
罗峻熙不但没回答,而且反应也挺快道:
“大姐夫,只二姐和二姐夫那事儿,要合在一起亲……咳,才能那什么舀出水,你并不会用如此肯定的语气,就猜测我和小麦也是这种情况。
一个例子不等于所有人会这样。
可你刚刚的语气却是……
大姐夫,实话说,你和大姐有合在一起发生过什么吧。”
罗峻熙的语气也不再是问句。
他本来就怀疑过,眼下算是彻底掀开答案,合着这里还藏一位。
藏的挺深啊,他敬重的大姐夫。
杨满山立马朝小妹夫那里站站,和小妹夫统一战线,一起上下扫视大姐夫。
两人的眼神都似在说:好哇,你个大姐夫,和我们藏心眼。
朱兴德索性坦荡,两手一摊,好吧,交代,可是要回头交代好不好。
示意两位妹夫看六子他们,那二人要走过来啦,就别再说那话题,回头咱哥仨再细聊。
又指了指小稻:
“瞧,这群鸭子鹅,真给你们大姐吓着啦,咱家小妹倒是挺……”朱兴德一时不知道该咋形容,反正是看笑了。
一堆鸭子大鹅,小姨子站在那中间,哄几句她大姐,再神情自若训两句咋咋呼呼乱叫的鸭子。
这话让罗峻熙又瞪一眼姐夫。
心想:就赖你。拽着我问东问西。
他媳妇来啦,他还没跑过去问问呢。
……
事实上,罗峻熙也确实要开始跑起来了。
因为白玉兰正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的呼哧带喘的,忽然从村里赶来,又用最嘹亮的嗓门,两手拄着大腿招呼道:
“不好啦,野猪来啦!!”
聊吧,一个个还在那聊呢。
一个个不长心,要么晚起,要么就站在那村口像没事人似的。
自家是什么情况,是个什么体质招什么东西,心里没数吗。
瞧瞧,到点儿了,你们不急,人家野猪可比你们靠谱。
“娘,野猪又来啦?”
“来啦,快跑吧。”
“它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朱兴德一边抄家伙,一边迅速指挥,媳妇和小姨子拽着骡车先走,以防被伤到。
还有咱家胖骡儿也给拉走。
胖骡除了能拉猪肉也没别的大用,快躲起来才最要紧。
白玉兰为报信儿,跑的差些断了气儿。
也不管形象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大道中间。
这功夫真有野猪来拱她,她也没力气逃跑,缓着气断断续续这才说清楚:
“别提了,你爹正和村里人帮忙猎猪。
他打头阵,让我快跑来给你们送信儿。
那猪啊,今儿可真是个大祸害精,来的不是一头,是四头啊四头。
都不是拖家带口,看起来全是兄弟,是那壮的。
其中有一头大到吓人,它们恐是要祸害庄稼呢。”
毕竟,野猪群为抄近路找小女婿,很明显要从庄稼地趟过来。
朱兴德和杨满山拧眉:什么,祸害庄稼?
连不怎么会干农活的罗峻熙,听了都气愤不已。
这回罗峻熙不止要为自己,今儿还要为了那庄稼地。
马上就要收粮,如若被四头野猪一路从庄稼跑过来,那苞米高粱还有个要嘛。这大半年就白干;了。
罗峻熙跑到骡车前,抄起他的家伙什——最轻巧的大片刀。
猪猪兄弟组,属他的武器最轻。
罗峻熙抄起大片刀,头也没回就开始跑。
白玉兰想叫都没叫住小女婿。
咱说实话,这一瞬白玉兰是有些私心的。
她家田地收了,也不是说她家收了粮,就不管别人家。
是分和什么比呗。
那别人家的田地,在她心里说破大天儿,甭管怎么和她掰扯大道理,也是比不过她女婿的重要。
总之,眼下那心理不能细剖析。
要是剖析人性,许多人都多少沾点儿黑暗自私的边儿。
白玉兰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沾了点儿那自私的边儿。
白玉兰心想:来的那可是四头大的野猪,没有小崽子。
而她又为啥要恨不得跑断肠来送信儿啊,为的就是想让小女婿提前开跑,提前有个准备。
哪怕让小女婿限跑回山上,引着猪去山上挖的陷阱那里呢,那有陷阱帮忙和没陷阱能一样吗?是不是咱也没啥大危险。
却没想到,小女婿是抄起家伙什,拽都拽不住,直接就往村里田地方向跑。
那一看,就是要迎面往上冲。
应是想让猪见到他,再带领野猪们离开庄稼地的心态。
白玉兰本想急着骂:你都童生榜首啦,咋还能缺心眼,还不如她个妇人会算账。迎面去找猪多危险呀,本来那猪见到你就发疯,再说也容易让人看出来是小女婿引的猪,那是最不聪明的做法。
可是,当她再听完大女婿的话,忽然就骂不出了,而且感觉有什么东西立即噎在喉咙里。
她大女婿说:“田地是咱庄稼人的命根子,一年到头就指望那点儿嚼用活着。如若真被祸害,那家人天就塌了。不认识的,咱遇见这种事儿都不能眼瞅着庄稼被祸害,要伸伸手帮帮忙,更不用说一个村里住着的人。”
昨儿那些人,还帮他们家庆祝来着。
“所以,兄弟们,咱们杀过那么多猪。是时候该给给老乡们露露手了。今儿,咱就在平地猎野猪!”
朱兴德心想:
他小妹夫已经先去了,那还是个书生呢。你看看人家那责任感。
而他是个糙汉,又是当大姐夫的,这一刻,能表现的比小妹夫孬?
那必须不能啊!
杨满山背起箭羽:小妹夫,等等我,他当二姐夫的也来啦。
二柱子是扛着耙子先跑了起来,紧追前方他星哥。
边跑边传来回吼道:“大哥,你这人啥都好,就是爱干啥事儿前先讲几句话,太墨迹啦。你弟弟我先跑一步,咱今儿就看看谁猎得多,哇哈哈!”
男子组,就这么在眨眼间跑没影踪。
而留在原地的女子三人组,也发生了分歧。
“小妹?”小稻被吓住啦。
小妹居然跑到车上翻找一通,先翻找出大德子落在车上的短匕首,又忽然解开骡子。
这是要骑吗?去哪呀。
而且她小妹从来没骑过啥呀,那真是打小羊都没骑过。
可眼下再看她小妹,咱都没看清那是咋爬上去的,她家小麦嗖嗖的几下就坐在了骡身上。
“娘,你快看看小妹呀!”
白玉兰伸着胳膊试图要挡住:“你要干啥去?!”
左小麦坐在骡子上,一边利用这短暂的时间习惯习惯,以免待会儿跑起来不适,一边严肃着一张小脸,像换了个人似的对白玉兰道:
“娘,没有外人在场,说话也就不用避讳了。
我们明明心里很清楚,猪是我峻熙哥招来的,村里人的庄稼要是被四头野猪一路拱过来,他们何其无辜。
我怎么能眼瞅着?
真要那样,我和峻熙哥心里都会很难受。”
“那你个女子会干啥,不是让你大姐夫他们去了嘛?你要力气没力气,你给我下来!”
“娘,大姐,你们忘了吗?今早我才发现的招家禽稀罕,你看看你们脚边那大鹅还没走呢。我有种直觉,我觉得我去,我能行。”
小麦说完就喝了一声:“驾!”
胖骡儿是真听小麦话啊,撒开蹄子就突然玩命的跑了起来。
白玉兰一面震惊地望着小女儿骑骡子的身姿,一面脑子像不听使唤似的,反复出现女儿、女婿的话。包括小女婿那毫不迟疑向村里跑的背影。
有些时候,她得承认,或许这就是年轻人吧。那心智还没被磨砺成厚茧,身上也有正义和热血。
“娘?你又要干啥去。”
白玉兰推开小稻:“你有身子,就在这里守好板车、守好这些鸭子鹅,以免它们乱跑,回头村里人找不着。”
至于她要干啥去。
白玉兰扛着一根大棍子,也朝野猪所在的方向进发。紧追女儿女婿们。
心想:她儿女们都去了,那她还怕个啥。
确实,不能咱家人招得祸,让村里无辜的人遭殃时,咱还跑啦,那成了啥事儿。
那么,她今儿,已做外婆的人也要尝尝猎猪的滋味儿。
……
另一头,率先出发的几人,再度重相逢。
风吹乱了小麦的衣角,吹乱了小麦的长发。
小麦骑着骡子脚程快,没一会儿就超过了朱兴德、六子、二柱子。
她是一个又一个的超过。
然后就给朱兴德他们几个都看愣了,差些愣到忘了跑。
左小麦突然露一手会骑骡子,已然让他们很吃惊。
而让他们几人更加瞠目结舌的是,小姨子那不会是在故意炫技吧?
只看,从他们身旁急速跑过时,人家只用腿驾驭骡子就行,俩手都没拽缰绳。
左小麦在忙着,用头绳将吹散开的头发重新盘起、绑紧。
二柱子扛着耙子,见到这一幕,没耽误跑的同时,还不可置信地揉揉眼。
以为眼花了呢。
他刚才没看错吧?那位是星哥的媳妇、他德哥的小姨子吗?
当左小麦骑骡子也超过罗峻熙时,反响更大。
罗峻熙震惊到看傻眼。
他媳妇正舞动马骡,从他身旁极速跑过。
一身桃红的衣裙翻飞,如此气派,很有气概。
罗峻熙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就张开手,连声呼喊道:“媳妇,媳妇你给我下来,你干什么去,危险!”
罗峻熙那声音,此时要有多大有多大,附近的树林子那都像是在附和罗峻熙一般,带着回音喊“媳妇。”
然而,马骡跑的速度格外地快。
小麦只来得及回头看向已被远远落下的夫君,没管夫君能不能看见,她安抚般一笑。
笑完,就不得不因为速度要转回身,半猫着身体浮在骡身上,直视前方:“驾!”
胖骡前蹄一个跳跃,前方的水沟就被它跃了过去。
罗峻熙为追媳妇,再次跑出残影来,却没用,仍是撵不上小麦。
他伸着手,呼喊道:“你倒是带上我啊。”
让他也骑上去多好,你瞅给他累的,是亲夫君不。
第一百零一章 父女齐心,其利断金
在小麦拿骡子当骏马骑,胖骡发挥八百里加急的神速时,村里田地这边,里正五叔差些被气晕,青筋直蹦。
他这半天过的,还没到晌午就连续出事儿,惊心动魄。
里正五叔先被自家院里那些闹事儿的家禽气的不轻。
接着,祸不单行。
没闹灾没怎样的,四头野猪又结伴下山。忽然就出现在咱这庄稼地边儿。搞得人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
但是,他就没见过这么窝囊的。所以才会如此气愤。
像是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劲儿的村民,愣是被吓到为躲避那野猪,头也不回就跳进壕沟里,就能给吓成那副完犊子样,连个信儿都不报一声,听说因此还崴了脚。
而让里正五叔更加生气的是,在他看来,眼下村民们的状态就是一团散沙。
这一刻,五叔终于恍然。
难怪朝廷前两年打仗打输了。
那时,他去县里办事,听说书的讲,哪里哪里来了才不足一千的兵马,却将边境一座有上万人口的大城池屠城。
那时候给他气的,都气纳闷啦,想破头也想不通。
不足千人对上万,咱就是靠人命堆,往前推着打,那都不至于被屠城啊。
上万人即便没有那些像敌军手中正规的武器,那家里还没有锄头菜刀吗?咱就是一人上前抽一棍子,推一拳头,那真不至于被屠城。
那时候,他非常不理解。
听完后,还认为说书的是瞎白话。与身边人说,看着吧,早晚那说书的会被抓起来,源于夸大其词。
这种编瞎话都编不利索,听起来让人一点儿也不爽快的说书人就应该被抓起来抽死,听的人这个心堵。
可今儿,五叔却觉得当时冤枉说书人了,同时也领教到是有这种可能的。
来,你来看看他们村眼下情况就知道了。
村里才来四头野猪。
即使猪的块头很大,獠牙很长,那还能有人聪明?人不敢干牲畜?
而且甭管野猪群怎么凶猛,数量毕竟摆在那里,才四头。咱村却有多少人?那么多壮劳力不敢冲上去?
他真怀疑冬日没吃没喝时,村里各户自发的打猎队是怎么上山的。
可你再看现在。
女人们正呜嗷嚎叫乱喊着,扯着孩子们,野猪来啦,快跑。
还有那没长心的嚷嚷要找鸭子大鹅,想要清点家当。
地头都乱成什么样了,猪又不吃你家鸭子,非要在这种时候找的哪辈子鸭子。
更有许多人,在不停呼唤自家男人、自己儿子的名字。
喊他们干什么呢?
暗示让别往上冲。让别犯傻。
还说你听娘话,不要太实在,你是壮劳力不假,可你打野猪要是受伤了,村里人可不管你死活,来家能看看你这病人给带碗苞米面都算是那有良心的人,你们里正五爷爷更不会给你们掏银钱看郎中的,到头来谁遭罪?是自家人要受牵累。所以,听里正的干啥?虎不虎,你听娘的就对了。
里正五叔望着一张张踌躇的脸,算是看明白了,合着没吃没喝时,各户能豁出命上山打猎寻出路,即便没有结伴同行的,为了自家也啥都干。但是不能为村里出力。
毕竟四头野猪眼下不知道在找什么,人家才到地头就被一群人围住。
这就搞得让许多人都觉得野猪和自家没关系,不一定会祸害到自家田地,那为啥要做那危险事、做那出头鸟?
给五叔气的,“上,上,瞪眼瞅能给瞅没不,给我干死它!”
尴尬了。
汉子们此时全都如左老汉一样,甚至有一部分人还不如左老汉。
里正喊,他们就应一声,却不动。
连左撇子此时都长了心眼,心里直犯嘀咕:
他这腿,跑起来本就不如正常人。
虽然他对不起大伙,那野猪是俺家小女婿招来的,但是万一他要是头一个冲上去,让野猪见血。猪见血疯了,疯狂报复咱,给他拱个半死可咋整。他这腿脚本来就不好,他要是被拱半死,家里存的那点儿银钱还要救他。
不过,左撇子倒是挺尽力的,即使没有第一个冲上去,也没像那有些岁数大的、身体不好的,这时候就稍稍退后了。
左撇子正和村里青壮劳力们,一起举着铁叉子,试图将野猪们轰走。
这就能看出来,不是杀死,而是轰走。
不想起大冲突。
五叔被村里的窝囊样气个倒仰。
堵心啊,做官做到他这种程度,居然指挥不动村民。
有那么一瞬,里正叔甚至想派人去喊山上住的那几家猎户。
他觉得还要是常年见血的有胆气。
小麦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只看,一个瘦弱的女孩像腾空驾雾一般,从奔腾的骡子上翻飞而来,忽然就出现在四头里最壮实的野猪身边。
在大家都没看清是咋回事儿呢,那是谁呀?感觉一个恍神间,桃红色身影竟然翻到了野猪身上。
然后猪调头离开庄稼边,开始疯狂的蹦跑了起来,想要甩掉背上的人,似要回到山上去。
而那个年轻女子却不干了,正骑在野猪身上,手中匕首准确无误扎中野猪身上的各种弱点,血花四溅。
左小麦咬牙骂道:“我让你们总惦记给我夫君顶到山上去,我让你们敢下山抢我夫君!以后还敢不敢啦?我告诉你们,他成亲了。”
“啊!!俺老闺女啊,那是俺老闺女!”左撇子认出来了。
也因为认出来,心差些跳出嗓子眼儿。
再看左撇子此刻哪里还有刚才混在人堆里“当混子”的样子,父亲的力量是伟大的。
他爆发了。
如火山爆发一般,着急、气愤、担心,惊吓,各种滋味儿涌上头,使得他的脸看起来通红通红的,露出的胳膊腿全红了。
红虾子一般的左撇子,捞起铁耙子就朝他老闺女跑了过去。拼了老命要为他女儿助力。
而左撇子本人此时并不知道,他跑动时还不经意间露出了大力气。
那铁耙子愣是被左撇子甩动胳膊抡圆了,村里人全看见了,看见撇子就那么边跑边冲向他的小女儿,还大喝一声:“爹来啦!!”
就那年轻人的腿脚都没撵上他。
第一百零二章 天青色等烟雨(一更)
左撇子就这样一边放声大喊,一边赶到他老闺女的附近。
他赶过来是要干嘛呢。
就在村里人以为,左老汉是要护住骑在野猪身上的左小麦别被伤到,野猪发疯别被甩下来时。
左撇子:不,你们猜错了,我的脑洞,你永远不懂。
拨开重重迷雾,只看,恰恰好,左撇子跑的脚底下冒烟儿,在另几头野猪身边忽然极速刹住脚。
看的旁观者跟着心惊胆战。
这里要插播一句,其实大家伙并不想看左撇子的,倒是更急着看左小麦。毕竟左家小女儿那里前后性情反差太大。那娇娇弱弱的都敢骑在野猪身上了。
但挡不住左撇子的跑姿太过吸睛。
那跑起来跟要起飞似的,不想看他都不行。
这就看的大伙很担心左撇子,跑姿那么英勇,万一站不住脚,直接喂到野猪嘴边被拱回来,那可坏菜了。
后来发现左撇子真能及时刹住脚,村里人就变成担心左撇子的鞋底是一路蹿着土擦着地突然停下,很担心左撇子的腿会不会因突然停下再次骨折,还有那脚上的草鞋会不会擦出火。
而在这时,大家伙也才恍然,左撇子是要干啥。
原来左老汉赶过去,不是为和女儿齐心协力杀死左小麦骑的那头野猪。
为的是,不让其他几头野猪回头拱过来报复。
没错。
左撇子可聪明了。
他寻思,那四头野猪是同伴,人家是一起来的。
一个受伤,另外三个能眼瞅着吗?
即便牲口之间没有作为伙伴的自觉和义气,那他老闺女正在用刀疯狂扎那头最壮的野猪弱点,那真是刀刀见血,其他三头野猪很容易闻到血腥味儿大受刺激,然后为了血腥味儿,都容易掉过头一起跑回来攻击。
所以他要在周围护住。
毕竟,他老闺女能骑在一头野猪身上像被神婆附体一般疯狂杀猪,能一下子同时骑在四头野猪身上吗?
那指定是不能的。
腿不够长。
所以,他才要第一时间赶到。
在那三头猪敢冲过来,他要先拦住。
那三头野猪想要攻击他老闺女,要先撂倒他。
左老汉已抱有“谁来也不好使”的信念。
别说野猪,狼来了都不行。
敢伤他闺女的人,先要把他这个当爹的整死。
就在这眨眼间,不过才眨眼间,村里人眼睁睁看到左撇子站在离左小麦不远处挥舞起大耙子了。
而那三头野猪也果然如左撇子猜测那般,闻到血腥味一起调头回来了。
此时此刻,左撇子身上散发出浓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爹!”小麦骑在最壮的那头野猪身上,看到另外三头野猪齐齐奔她爹拱来,嗓子一下子就喊破了音,可见被吓得不轻。
却没想到这声爹叫完,左撇子迎猪向前,还能大声回道:
“嗳!老闺女,放心杀你的猪,这里爹来顶住!”
喊完这一嗓子,左撇子主动迎着第一头露出獠牙的野猪,就一铁耙子刨了过去。
当即刨的那头野猪嚎叫一声,乱拱一通。
然后左撇子就开始了他的“杂耍”表演。
他将耙子当杂耍摇棍一般,东一耙子,西一钩子,抡圆胳膊一圈一圈摇起来,紧紧限制野猪向前的脚步。
铁耙子在左老汉手中,舞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他耍出了花样,耍出了一种今儿咱不怕牺牲的精神,耍得像被鬼上身,换了一个人一般。
而且伴着抡起刨野猪的动作,他每次抡耙子都会大喝一声。
“杀!杀!”
那中气十足的吼杀声,不知道的,以为左撇子是带队将军呢。不知道的,真会以为左老汉后面,还有一队猎猪兵士正在整装待发。
事实上,左老汉哪有援兵,他不过是一位父亲而已。
让他豁出命打的也不是野猪,是为了他老闺女的平安。
他再也不攀比别人上不上冲不冲了,他要抡起他的大耙子,护住他的小花朵。
“媳妇?小麦!”
可见罗峻熙还是跑的最快的那个人。
即便身后没有被野猪追着撵,他跑步的速度仍旧比别人快许多。
罗峻熙到了。
一到位,就看的差些目眦欲裂。
左老汉也看到小女婿终于赶到。第一反应,心里一松。
说实话,他有点儿要顶不住了,终于来了一位帮手。
能帮帮他……
帮什么呀,咋就忘了,小女婿才是那个真正的惹祸头子。
这三头野猪一见到他小女婿就跟要发疯了似的。
而且让左撇子最为伤心的是,甭管罗峻熙能不能帮上忙,你看见你岳父正在一人对付三头野猪,过来意思两下也叫眼里有岳父大人。
可事实上,他小女婿是眼珠子直勾勾奔着他老闺女跑了过去,连瞅他一眼都没瞅,就像没瞅见他这个人似的。
今儿算是知道了,没有眼珠子哪有眼眶子,他就是那个眼眶子。
然后左撇子还不能分心,不能回头看小女儿和小女婿那里的状况,要更加百分之二百的抡起他的铁耙子。
因为罗峻熙还不如不出现,那三头猪更加躁动了。
“杀!”
里正五叔也在忙着指挥:“上,上啊!”
左撇子不能回头,看不见罗峻熙那里的情况,五叔却是能看见的。
那对儿小两口,一个骑在野猪身上扎刀子,一个奔过去用大片刀要给野猪开膛破肚,那头猪也是够坚强,真是猪坚强,都这样了还没有轰然倒地,跟成精了似的。
里正五叔清楚地看到,那头猪血淋淋的还要试图拱罗峻熙呢。
也正因为瞧的清楚,五叔才着急,罗峻熙不能受伤。
十里八村多少年才出现一位摸到科举边的人,如若罗峻熙有个好歹,耽误这一年的科举,以后再想考就要等三年后。
不能一鼓作气,谁知道三年后会变成什么样?
出题的官员都会有变化,可能不对胃口就考不上了。
所以往小了说,他是偏心眼,去掉自己儿子,罗峻熙和村里其他后生比,五叔此时的真实反应就是,宁可让村里的普通后生受伤,甚至左老汉受伤都行,然后咱再想招治,也不想让这么个出息孩子有任何闪失。
往大了说,里正五叔又不觉得自己有私心。
因为罗峻熙一旦受伤止步下一步科举,将是他们十里八村共同的遗憾。咱这些村庄,掰着手指头算,将会近几年内都不会再出一位有指望的读书人。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整个镇的遗憾。
毕竟谁知晓罗峻熙能考到哪一步,如若真是那读书有悟性的,将会是整个镇的指望,那叫祖籍在这里,怎么能被几头猪耽误。
所以为了这一点,都给他上,还瞅?还瞅!
而且再比比划划不真上前帮忙,瞧不明白吗?左老汉那里明显要真的顶不住了。
五叔气的,给身边站的俩年轻后生,一人一大巴掌拍脑袋上,他都没看清是谁就伸手打。又踢挡在他前面的汉子两脚,给人踢的直踉跄让上前帮忙,可见气愤之极。
但是,说时迟那时快,用不着了。
只看,朱兴德和二柱子来啦。
朱兴德果然靠谱,远远的只扫一眼就看明白小妹夫那里暂时不用帮忙,倒是岳父那里要撑不住。
握住虎枪一路冲刺,从猪的后屁股就扎了进去,直直地扎。
只听,那猪嗷的一声,本能地又朝前奋力拱过去,这不行啊,再拱,他岳父在前面就要完了。
朱兴德虎枪都顾不上从猪屁股里拽出来,拖着猪尾巴就要爬到猪身上。
就在左老汉心一松,只要大姑爷爬到猪身上扭住猪头拱向旁边,他就能得救时,如他小女婿一般,不靠谱的一幕再次出现。
二柱子和他德哥太过心连心,也朝猪身上爬。
俩人撞到了一起,朱兴德明明爬上去了,又被二柱子撞了下去,撞得他眼冒金星,猪尾巴都薅不住了,主要是那猪极为狂躁。你想啊,人家后屁股都被刺透了,换谁都狂躁。
“爹!”小麦回头喊道。
她和罗峻熙刚合伙杀完一头,给杀的死透透的,没想到回头刚要帮忙就见到他爹要被拱飞的一幕。
“岳父!”朱兴德也大喝一声,在地上连滚带爬去拽岳父,想让岳父快速躲开。
而罗峻熙是再次表现出残影来。
一晃,一个影子般就蹿了过来,罗峻熙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搂住岳父就躲开野猪拱的第一下,又抱着岳父在地上连续翻滚躲开第二下、第三下。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箭羽射了过来,接着又连续几声嗖嗖嗖箭纷纷射中野猪,左老汉的二女婿,猎户杨满山闪亮登场。
这可是真正的猎户,就是吃这口饭的,村里谁能比?
庄稼地边的微风,吹的满山衣袂翩翩。
也就是说,猎猪组合到齐啦,那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二柱子从地上迅速爬起来,舞着他德哥给他置办的武器,一边杀猪一边喝道:“我告诉你们,都不准上,用不着你们帮忙!”
六子也冲村民们喊:“帮了不给你们分肉,这几头野猪全归我德哥!”
给村民们都听傻了,要真上前帮忙的人也听愣了:“里正爷,那还冲不冲啊?”
第一百零三章 对黑势力不屑一顾(二更)
那还往上冲什么啊?
你看人家还用得着吗?
左老汉带着三位女婿,外加一位女中豪杰左小麦,现场给大家表演一番啥叫真正的打猎。
那真是动如影,疾如风,那都带着十足默契的。
你砍头,他射眼,俩人一组,左攻又捅,队形不停地轮换。
一会儿二柱子和六子打配合,一会儿六子奔赴倒出手又和他德哥打配合。
他德哥甭管到啥时候话都多,朱兴德最强大的魔法是语言。
“星星,跑。”这意思是罗峻熙你快将这头野猪吸引着跑起来,跑的要比兔子快,这样他才能从旁找到机会扎死野猪。
“柱子别杈,对面密探。”密探是指杨满山。
杨满山一向在大家猎猪时负责放冷箭。
因为他们大多数遇到的野猪不是一头,而是三头四头,甚至有过五头的情况。
那就需要杨满山这样的弓箭手,要以一对四五头野猪,观看形势,在每个同伴有可能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射击,帮忙补杀。
这一套早就练出默契。
二柱子一听朱兴德那话就反应过来,密探满山哥正站在他这头野猪身前,他没看到,自己差些又成了坑货,这要是一叉子扎过去,猪疼毛愣了会拱到身前的人。
满山也忽然吱声,对六子喊道:“趴下!”
六子立马紧紧抱住野猪,趴的如失血过多死过去一般一动不动,甭管身下的野猪怎么颠儿他,他也趴在上面不起来。
果然,箭羽飞过来的时候,六子似乎听见了风声,唰的一下直直扎中野猪的眼睛,六子心想:又被满山哥射瞎一个。
然后才在狂躁的猪背上,差些被颠吐了回吼道:“星哥,大哥!”
朱兴德:“来啦!”救兄弟这事儿,他从不迟到半秒。
而六子喊星哥,叫罗峻熙,本来是要按照往常一般谁的猪狂飙,咱人还骑在狂飙的猪身上时,罗峻熙是要跑过来,负责引着野猪向粗壮的大树上冲,到快撞到树干上时,罗峻熙会急速闪开向旁边翻滚缓冲,野猪会反应不过来直直地撞到树上。
这时,六子会跟猴一样,从野猪身上趁机弹跳扒住树干,且朱兴德趁猪撞懵,虎枪致命。
却没想到今儿出了点儿小意外。
喊朱兴德没出事儿,喊星哥,其实罗峻熙最开始也没有掉链子,正要开跑,只听一个女声忽然喝道:“给我站住!”
六子骑得那头野猪愣了一下。
罗峻熙听到是小麦的声音,那么严肃,吓一跳,也站住了。
他以为小麦在吼他,意外、吃惊、害怕媳妇……
多亏朱兴德反应快,一个虎枪就扎了过去。
左老汉也一耙子对准猪身挠了过去。差些挠到六子,六子在猪身上及时收腿,重心不稳就摔了下去,又浑身冒烟一脸土爬起来,急忙躲开左老汉和朱兴德正猎杀的野猪。
怕猪死翘翘轰然倒地将他压半死。
而左老汉之所以及时出手,倒不是反应快,他主要是务实。
甭管小女儿这功夫喝令的是谁,危险就在眼前,不先将危险扼杀,犯什么愣犯愣。
什么叫作身经百战,什么叫经常猎猪见血的人,这都小场面,再狂躁的局面都见过。
毕竟山上那还更不好发挥呢,全是大树,跑起来也麻烦,还有坟地那环境猎猪也不行啊,一个包一个包的,猪不顾及会踩到祖先,人还要顾及呢,跑起来猎杀起来会躲闪。
而今儿这大平地,就干呗。
左家几口人捂捂渣渣,面对野猪群这种黑势力顷刻间就展现出不屑一顾,挥舞屠猪之刃,猪血呲出好远。
这不嘛,左小麦一刀捅进去,猪血就喷她满脸。
而左家人还在不断源源赶来。
白玉兰扛着武器:“老头子,我来啦!”
左小豆也和外婆秀花一前一后赶来了,小豆抢过村民的锄头,还冲人瞪眼:“给我!”
至于老外婆秀花,里正五叔清楚地听到秀花喊道:“给我杀,杀完咱再喝水好好歇歇!”
秀花背了六个竹筒来了,神仙水备好啦。
甜水头发都跑散开了,身后还跟着左家的那只鸡。
她小小的人站在田间地头,挥舞两只胳膊:“爹,我要吃肉!”
村里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前后急转的一幕,他们彻底沦落成看戏的,都顾不上震惊,甚至随着左家人杀猪不停提醒:“嗳?那头要跑。”
当四头猪全部成为“死鬼”,最让村里人傻眼的是,罗峻熙忽然在人前,这么多人的眼睛面前,一把搂过他媳妇左小麦。
搂住亲额头;
搂住给擦猪血;
搂住用脸不停蹭着左小麦脏兮兮的脸颊。
蹭着蹭着,罗峻熙和小麦对视笑了。
什么不敢考了,什么怕被下一个野兽要命,他有另一半和他一起作战,一起奔上科举大道,为怕这些牲畜停止向前才叫可悲。
这一刻,罗峻熙才真正解开心结。
多么温情让人看着脸红的一面,可惜成也左撇子,败也左撇子。
“艾玛,她爹!”白玉兰离挺远就伸手想扶住他老头子。
左撇子杀完猪后,忽然昏厥。
请允许他累虚脱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不过才刚开始而已(一更)
左老汉就昏在他老闺女杀的那头死猪旁边。
“快,水!”
白玉兰又是拍打左老汉的脸颊,又是掐虎口,急的直四处要水。
这话本来说的没毛病。
甭管你是想浇醒、想呲醒,还是给喂醒,人昏迷后要水无可厚非。
但挡不住她朝小豆不停挤咕眼。
还将帮忙村民递过来的水推向一边。
那意思是,她要神仙水,不要旁的水。
秀花一把扯过白玉兰的胳膊,就这么一会儿没看住啊,不省心:“干啥呀,你要水,人家给你水还不接,那给你这个吧,没人喝,快喂喂他。”
手上的劲儿比较大,将竹筒一把塞进白玉兰手中。
秀花在心里直骂:
缺心眼是怎的,还挤咕眼,很怕别人看不出你家水里有猫腻儿是不是。
要不说呢,家里有啥秘密,不能跟这种不会撒谎的人说实话。没等外人发现呢,自己就能吭哧瘪肚脸红心虚的,让人看出门道来。
这哪里像她生的,一点儿不会整景儿。
左老汉被喂了水,没一会儿悠悠转醒,醒来就像没有精神头似的瞅着老妻说:“我浑身没劲儿。”
明白了,这还是身体太虚了。
之前全凭撑着一口气猎猪,等全杀完就坚持不住了。
白玉兰已习惯家里没男丁,有事儿就得她上,“老头子,还能不能站起来啦?来,我扶你。”
小豆和小麦也围过来说道:“爹,我们抬你。”
这全是在娘家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根深蒂固,本能地记住,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爹要是一旦倒下,左家人也不去求别人找那个不自在,白玉兰和三位女儿就要拿自己当半个老爷们干活。
搞得她们都忘了,嫁人了,她们是有老爷们的。
“你们掺和啥,上一边去,”朱兴德将虎枪递给小姨子,当即扎马步蹲在老丈人面前。
满山略慢一步,那也抢着说:“大姐夫,还是我来吧。”大姐夫一身猪血,肉眼可见满头满脸的汗。
罗峻熙是建议:“要不咱们找块板子抬着。”
大家猎猪都累够呛,一口气还没有喘匀。地头离家还挺远,由一个人背着还不如大家抬着。
“抬着抬着,对呀,抬着走多好!”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然后村里人就眼睁睁看到左撇子,那个村里出名无子的左撇子,被五六个小伙子抬了起来。
是真抬呀,你看给撇子彻底吓醒了就知道。
撇子先坐在这几人用手搭起的人型轿子上,先吓到惊叫一声,直嚷嚷:“快放我下去,这是作甚,我醒了醒了,我真好了。”
接着不知是谁调皮,颠儿了一下撇子。
这一下之后可倒好,村里人就看到撇子被五个小伙子忽然扔了起来。
一抛一落,再一抛一落。
最开始撇子脸通红喊道,“胡闹!”
后来被起哄声惹得就变成了笑,伴着一帮小伙子们的笑声,撇子的笑声也传出去很远,“没长大是怎的,一个个还敢拿你们爹开涮。他娘啊,你快管管咱家这几个!”
白玉兰眼睛笑出皱纹说:“没事儿,指定能托住你,孩子们能舍得让你伤着吗?”
村里和左撇子同龄的汉子们,说实话,看的眼热。
这要和姑爷们关系多亲近,才会被姑爷们大笑着扔来扔去。
你看看,眼下又不扔了,变成姑爷们挨个背。
大女婿背一会儿,换二女婿背,还有童生小女婿陪跑在一边关心地问:“爹,还喝不喝水。”
汉子们心想:咱别说女婿了,就是儿子们,也从没和咱表现的这么亲近过。
这一幕,连里正五叔望着左撇子的背影都甚为感慨。
犹记得他那侄儿撇子腿断那阵,还是他组织人手上山救人,用木板将撇子从山上抬下来的。
那时候,杨满山还不是撇子的女婿。
即便已经成了女婿,当初的情况也压根儿指望不上。毕竟满山为救撇子也受伤了,依旧是他招呼人一起帮忙抬下来的。又用自家车,让他家大儿子带着村里几个汉子拉着送到镇上医馆。
你想啊,那阵杨满山都不是撇子女婿,就更没有罗峻熙什么事儿了,所以当时左家女婿只有一个朱兴德。
他当时还特意问从杏林村跑回娘家的小稻,“你男人呢,这种时候,只你和你娘哪能成。”
撇子那大闺女说,她男人不在家,一早就走了,后儿个才能回。
里正五叔至今记得,他听完后在心里直摇头,打心眼里认为撇子家没儿子,确实是太悲哀。
平日里不出事还不太明显,这一出事,只剩下媳妇闺女抹眼泪。搭把手将断腿的撇子朝板子上抬,装车、卸车,往上背,这几个女人都没劲儿。
亏了他还活着,活一天就不能眼瞅着,能给张罗张罗。
也有句话一直没说。
对撇子和撇子媳妇说了,好像是在要人情似的。
但事实上就是,左撇子断腿那阵,村里几个壮汉不是帮忙了吗?从挺高的山上抬下来,又给送镇上,一个个饿得不行,累的不轻,还耽误干自家活。那真是,过后有多少人恨不得要人情要到他头上,毕竟是他安排的。
当时那话说的,帮忙汉子的媳妇直接就讲究:“他叔,家里二小子帮撇子家忙,地里耽搁这几日活咋整呀。”
听儿媳们回家讲,还有那婆子嘴不饶人,说有帮忙那功夫,不提地里活计,就是捡蘑菇都能捡回好多当吃食,结果就这么白帮忙,没人领情谢道。
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即使后头撇子媳妇玉兰,听说见到那些帮忙的人点头哈腰的,还给一家送几颗鸡蛋啥的,那时他也觉得,你看看,这就是没有儿子的悲哀。这要是有壮劳力,现在最起码也十七八了,至于让他帮着张罗叫别家小子上前吗?至于听那些小话儿嘛。
可如今,你再看看。
里正五叔望着朱兴德他们的背影,为左撇子真心高兴。
不过才一年间,撇子真就不用他张罗了。
用不着再听那些小话儿,甭管里里外外不用大伙伸手。
人家有仨靠谱女婿,抢着争着要背老丈人。
还能让村里有儿子的看的眼热。
甚至人家可以炕上一躺,啥心不用操,仨姑爷就能给整的明明白白。
……
猪都死完了,这回村里大娘婶子们变成直勾勾盯着那猪肉,问左小豆和左小麦俩女孩子:“这几头猪,怎办呀?”
小豆和小麦还没等回答,秀花上前挡住俩外孙女,双手环胸微扬头道:
“不用帮忙,一会儿我那仨孙女婿准保会回来抬。倒动肉还算事儿嘛。”
甜水在旁边使劲点头:“没错,我爹准保会回来。”
她爹真给她涨脸,话音儿没落多一会儿,朱兴德就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