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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TT桃桃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txt下载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那不是有小册子(两章合一)

    朱老爷子躺在炕上,激动地直起脖子想朝外瞅。

    多大个喜事呢。

    他就是瘫了。

    要是没瘫,今日必须到场,还不能空手,得随礼。

    朱老爷子对小孙媳哆嗦着摆手,心想:你咋还四平八稳的。

    着急起来直流口水,嘴里吱吱呜呜,似在催促说:

    快回娘家,帮着张罗张罗,他躺在炕上都听见那报喜锣声了。

    眼神里也像是在叮嘱小稻:“让德子不用回了,家里啥事儿没有,给他小妹夫撑场子才最是要紧。”

    小稻虽然没看明白老爷子想说的话,但是能感觉出来那种急迫,鸡同鸭讲道:

    “爷,您别着急,我和东头唐家木匠叔说了,让他给你老做个推车,回头能推您出去看看。明儿、最晚后个,我再回来。要是真能做出来,我还得给人家钱呢。”

    说完,这才站起身:“那行,爷,那我带我妹子先走了,您眯一觉吧。”

    嘴里还要应着外面的催促声:“嗳,来啦,里正叔,我这就走。”

    啥?

    里正叔,您也要跟着去?

    小稻和小豆姐妹俩心里吃惊,面上却不显,还要说娘家那头欢迎。

    “甜水她爹和我小妹夫要是知晓你老也能去捧场,得老高兴了。”

    朱老爷子听着外面的动静,躺在炕上,心里美的呦。

    要知晓,这可不只是左家在请他们朱家人。

    而是游寒村的里正出面,派人敲锣打鼓特意来通知朱家。

    过两日口口相传,想必附近这些村的人就都会知晓,左家、游寒村里正,包括大喜临门的罗家,都很拿朱家当回事。

    朱家往后在十里八村都会面上有光。

    可是,老爷子躺在炕上,听着听着又想发火了。

    因为他听半晌,也没听见自家人对小孙媳说句恭喜话。

    一个自家人都没有。

    里正就在院里站着,村里甭管熟不熟悉德子媳妇的,都会站在大门口道上一句恭喜。

    两姓旁人都能凑热闹说句讨喜话的事,到头来,自家人却像和她们没关系似的,连个屁都不放,哑巴是咋地。

    给朱老爷子气的,没一个长脑子的,没一个!

    这节骨眼儿,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恨在心里都要笑在脸上,毕竟道喜道到咱家门口。结果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要点儿脸的。

    所以,当小稻走了,朱老爷子就只干两件事。

    一件是,一会儿一摇铃,既然骂不了人,那就折腾那俩孙媳。

    其实朱老爷子自从病了,一般情况下,不愿意麻烦别人。

    恨不得三急都憋着,等孙儿们从地里回来再说。

    这回不的了,他要翻身,要喝水,要铺褥子,这下面的炕席给他后背硌出印子啦。

    朱老爷子这么一折腾起来,大房大伯母那头就指望不上儿媳们搀扶,却一句多余的抱怨也不敢说。

    那日,从老爷子气到爬出来,朱兴德的伯母就像病了似的,消停不少。

    伯母心里含糊,怕老爷子万一哪日能重新说出话来,让她跪下,甚至……不敢想。

    还不能在儿媳们面前漏了怯,就只能装病。

    也确实像提不起那口气似的,嗓子疼,头也疼,额上带块布头勒紧也不解头疼。

    而朱老爷子干的第二件事就是,闲着也是闲着,躺炕上睁眼后悔和做梦吧。

    他今日没法亲眼看见那大红喜榜。

    心想:

    咱活这么大岁数只听说过,却没见过那个。

    唉,恐怕这辈子想见到那种大喜事,也指望不上自家孙子了。

    至于曾孙,算啦,你看他现在就哆嗦乱颤的,能活到那时候吗?

    也就愈发觉得,你说咱家孩子咋就没有一个能好好念书的。

    朱家这几个,都被他送到学堂开过蒙。

    真的,白瞎那份开蒙钱,白瞎他的心。

    那大孙儿学点字就像熊瞎子掰苞米似的,认两个忘三个。

    剩下的几位孙儿,倒是脑子够用,却没一个能坐住的。

    以他小孙儿大德子最甚,屁股像长草了似的。

    气的那先生找多少回,让领回去,不好好念书还拐带别人没法认真听讲。

    朱老爷子眼下听说人家罗峻熙被供出头了,可怜他一把年纪只能想象,大红喜榜写着:“朱兴德高中”。

    将主人公给换掉。

    要是换成他的孙儿德子中了秀才,想象他此时都会做些什么,会啥样。他攒的那百十多两银钱,指定会豁出来花上个十八两张罗酒菜。

    只想象,那还是假的呢,都感觉心里亮堂得很。

    话说,那老罗家会更高兴吧,毕竟那是真的。

    ……

    罗家还不知道呢。

    正主这里,正在挪床挪柜子。

    罗婆子听信算卦的,算卦的说了,床不要对着门,不吉利。她打算将儿子的书柜和床换个位置。

    所以小麦回了婆家,进屋就被吓一跳。

    她峻熙哥那屋,书柜上的书全堆在窗台上,写字桌挪了地方,地上散着一堆衣裳袜套,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床也七扭八歪。

    小麦差些扯脖子喊人,不知道的以为进贼了。

    多亏罗婆子从磨坊东屋及时回来,两只胳膊还挎着包袱。

    “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能为什么,挪一挪换个风水,图个好兆头。”她儿子都要被倒霉附体啦。

    “您手里拿的是我的衣裳吧,那您拿我包袱又是为做什么。”

    “你是我老罗家媳妇,还想一直住在那屋不成?不得搬回来一起住?怎么,不乐意呀,我告诉你,做人家媳妇的别忘本!”

    没有旁人在场,罗婆子看看堂屋、看看门口,发现只小麦一人回来,语气立马变得很硬实。

    她心想:

    唉,她也就剩嘴硬啦。要是在儿媳妇面前,前后不一,变化挺大的,你说她也没面子不是。

    她是长辈,只要那秀花婶子没跟来,自家儿媳妇,她愿意咋训就咋训。小麦不会告状,反正她这辈子都不带哄捧儿媳妇的。

    打死也不能让儿媳妇骑在头上。

    小麦真就好脾气地放下玉米筐说:“噢,那我帮您一起搬吧。”

    搬的时候,小麦面上没什么,心里真挺感慨的。

    依稀记得她成亲当晚,婆婆连拉带吐,连着两天。等回头好了,峻熙哥也被同窗找走啦。

    而爹娘和俩姐姐在铺床那日,就将给她陪送的柜子和脸盆浴桶放在新房里,上面贴着剪纸大喜字。

    然后婆婆将柜子和脸盆等有用的东西,通通留在峻熙哥屋里,让峻熙哥往后用新的。

    将她这个“没用的东西”,带着换洗衣裳和被褥打发到磨坊东屋。

    她现在还清楚的记得,罗峻熙前脚离开家门,后脚婆婆就去新房,划拉划拉将她的衣物收拾出来,包袱几下给捆好,一手俩,扛着就给扔到磨坊东屋炕上。

    那神情、那姿态,且嘴上说着:

    “你知晓我家是被逼无奈、外面传成那样才不得不娶你过门的吧?既然知晓,我告诉你,就自觉点儿。我儿子眼下读书最要紧,我们家压根儿没想在他科举前成亲,成亲耽搁念书。再者说,你岁数还小,甭惦记那圆房的事儿。”

    小麦曾分析过这段话的本意。

    其实本意就差明说:你要点儿脸,别跟个狐狸精似的碰我儿子一根手指头。

    于是,她自打那以后就自觉,很配合婆婆,躲着峻熙哥。

    当然了,峻熙哥在县里书院也很少回来。

    想起那段往事,再看向婆母现在爬到她住那屋的炕上,将曾经扔到屋里的东西又自己收拾起来,和那天在新房一样动作麻利,只是这回是给“她”收拾回去。

    左小麦以为只自己想起了那一幕,却不知罗婆子拿着那熟悉的被褥,也想起来了。

    这被褥,还是她当初给找的。

    再回忆起自己曾警告过小麦的话,一时脸上有点儿不自在,就是不太明显。

    同时,在心里再次觉得,小麦憨厚。

    罗婆子一边卷被褥,一边琢磨:

    咱将心比心,换成咱被婆婆那么对待,眼下婆婆又巴巴的将东西收拾回去,吐出的话跟放屁似的不做数,换作那爱咬尖儿的儿媳,眼下夫君又要指望自己娘家,有倚仗,即便没有张嘴就说出一些难听话,也会脸上带笑、实际心里很不舒服地装傻充愣埋汰几句:

    “娘,不是你老说的嘛,我咋能回去呢,住在一起多耽搁夫君念书……”

    咱会寻思:总不能你撵我出去,我就要出去,你让我住一起,我就住一起,为那口气,指定也会阴阳怪气两句。

    其实,小麦要真那样做,她眼下也要听着那小话儿。

    然而,没有。

    罗婆子扫眼小麦。

    她那个傻儿媳正实实在在搬家,不用她啰嗦,就将东西收拾干净的,还将摆在窗台上种的小花都给搬到儿子那屋。

    你说,一个女子,你这么主动干啥,也不怕个羞。

    不知道的,以为小麦馋她儿子馋的不行了呢。

    事实上,只有她这做亲娘的知晓自己儿子是啥德行,那都恨不得小麦洗澡,他去偷瞅,是她儿子馋小麦。

    扯远啦,咱就说这个事儿。只能说,小麦憨厚,没揭她短,也没摆谱。

    这种复杂的心情,让罗婆子脱口而出对小麦道:“岁数小就是好啊。”

    岁数小的新媳妇,就是比那过门多年的儿媳妇好教。记仇也好哄。

    “嗯?”

    “嗯什么,没和你说话。对啦,你回来干啥?是稀饭让你回来的?”

    小麦说不是,峻熙哥不知晓她回家。

    想起外婆嘱咐的,要嘴甜些,小麦道:“我惦记您,正好我娘家玉米收口了,娘,那玉米可大个头啦,我去给您煮上,您尝尝。”

    “先别忙那个,我问你,这几日咋样。”

    小麦自然实话实说,昨儿猎猪,有撞吐血的,两位姐夫也受了伤,大姐夫怕朱家祖父看见伤口,都没敢回家。

    倒是罗峻熙,依旧被两位姐夫护的好好的。

    至于今天,一早就走了。

    “娘,您是不知晓,不早走不行。猪会撵地里去。

    夫君当着村里好些人的面前跑。要是跑的不快,游寒村的庄稼就会被祸害。真是后怕。

    昨儿外婆还说,要是真祸害了村里的庄稼,要是再被人发现是峻熙哥招的野猪,那村里那么多户人家就会找咱家大闹,不得让咱家赔钱呀。”

    罗婆子听的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开时,将小麦扯近一些:“我问你,那你俩那个了嘛?”

    “哪个?”

    ……

    玉米在锅里翻滚着。

    可罗婆子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躺在她自个那屋炕上,对面她儿子那屋,被她折腾得乱七八糟也没心思管,全凭小麦自己在那屋忙乎。

    罗婆子一会儿在心里骂:

    罗峻熙,你咋那么不中用呢,我说没说过让你圆房,咱不换媳妇了,好好过日子。那都不换了,躺一铺炕上还将媳妇闲在一边?

    要气死她啦,一点儿也不随他爹。

    是不会啊是咋滴。

    不会,那不是有小册子吗?那么贵的册子,得做多少块豆腐才能买一本,都不知道翻翻。

    而且这回咱真怨不着左家,拢共才三间屋,特意给倒出一屋,还是离大屋挺远的,隔间灶房。这事办得多明白,就差明告诉稍稍出些声音也听不到,那还有啥可不好意思的。

    你要是这么一直招猪下去,招个十年八年的,这些年都要在左家住,你也不圆房呀。

    罗婆子一会儿又撕起嘴上干裂的唇皮,心里正来回拉扯:那个,要不要给儿子呢。

    哪个呀。

    话说,罗婆子这两天没闲着,附近拢共不是七个村?再朝下走最边上那个村,柳树毛子村有位“大仙”。

    罗婆子挺信那位的,即便好些人说那老娘们骗钱,但她信。

    因为她男人还在的时候,她陪别人去,被那一只眼珠的“大仙”说面有寡相,能给破。当时给她气的,别说花钱破了,敢诅咒差点扒了那家房子。

    结果……

    然后从此就信上那位,这两天就去了一趟。当然了,没说招猪,只说有点儿犯邪。

    那人告诉,将这东西给儿子喝了就见好。

    这不嘛,罗婆子下了炕,正将那坛子抱出来,打开再次闻了闻,咋闻都是酒。难道里头烧符了?

    她犹豫是因为,以前也给儿子喝过带“符”的,说喝了能逢考必过。

    稀饭儿知道后,那是一边抠嗓子吐,一边义正言辞训她,说娘,你要是再信这些,再敢给我喝乱七八糟的,很容易给我脑子喝坏。

    她眼下就有点儿怕给儿子脑子喝坏。

    不过,此时罗婆子想驱邪还是大于了其他,“小麦啊,你过来一下。”

    罗婆子还打算不经自己手,让小麦给。

    “这是什么呀?”

    “你不是说稀饭儿鼻子流血吗?这是酒,药酒,补酒,对身体好,让他喝。”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敲锣打鼓,咣咣的。

    小麦差些没抱住酒坛给碎了,罗婆子急忙接过酒坛放在小麦来时装玉米的筐里,然后才疾步走出去。

第九十一章 刷点礼物不用说(为泡芙li打赏+)

    小麦回婆家,去的时候是靠腿走。

    走的她满头大汗,背着半筐玉米,将肩膀都肋红了。

    再返回娘家却是坐车。

    青柳村老老少少都知晓了。

    连那走几步要咳几声的老大爷、说话直打岔耳聋眼花的老大娘都知晓,咱村啊,要借那做豆腐罗家的光啦,罗家那稀饭考上了。

    村里借啥光呢,今年免部分粮税。

    为啥要免一部分呢。

    因为咱这地界过于偏僻,不像人家那好地方,像江南啊、鲁地、京城啊,反正咱这辈子也没机会去,就是听人说起过那些地名,那些地方的文人雅士比较多。恨不得将科举那些好名次全包了,不给别人剩下。你说,他们咋那样呢,吃独食。

    尤其咱们这个县,穷乡僻壤的,更是三年五载的都考不出去几个,科举方面可怜得狠。

    所以知县大人,为了鼓励大伙多送孩子念书识字,咱们县比别的县多一个好处,是咱自个县独一份的,那就是:

    从童生开始,都不用是秀才公,只要有学子考中童生,家里就免缴当年税银。

    而童生榜首,都不仅是自家的事啦,村里也会借光,会免当年份六分之一粮税。

    这亏空,听人说,走县衙帐给补。

    青天大老爷,要照咱老百姓看,那心肠真是嘎嘎好使,为鼓励科举不惜豁得出去。

    当然了,话说回来,三年五载的,咱们县里也没有几个能考出去的。即便将童生、秀才、举人的榜首全算上,拢共也没几个人有这种资格被免税。

    甚至好些年举人的榜首和咱县无关,说起来都磕碜。

    而这还不是最惨的,最寒碜的是翻开咱县的地方志,就咱县,朝前扒拉个几十年上百年,都没有出过进士老爷,离得最近的进士老爷还是府城出身。

    你说这去哪说理呢,咱这肥沃的黑土地居然不出能耐人。

    却不曾想,罗峻熙这回居然成了榜首。

    最稀罕人的是,就那免征,能给村里抹六分之一粮税。

    这一刻,有许多人听说喜信后,仍觉得不可思议和不敢相信呢。

    这部分人是觉得,咱平日里虽然叫罗家小子“文曲星”,但是说实话,那是笑谈和美谈,带着点好寓意祝福的那种。

    要不然,之前也不会连问都没问过里正:罗小子考上,咱村有啥好处?可见,大伙是真没敢想榜首出自咱青柳村。

    哪怕只考上童生,村里人都会觉得已然很吃惊,结果整个榜首,就那一个独苗苗,真就花落咱村啦,妈呀。

    这些没敢想的人,正经耽误了好一会儿功夫,七嘴八舌抓着报喜的连问了好几遍,又抓住懂科举事的里正爹,恶补了好几遍会借什么光。

    当确定以及肯定,村里因有了罗峻熙会如何如何,惊喜已经完全压过吃惊。

    好些位和罗婆子差不多年岁的妇女,恨不得架着罗婆子的胳膊让上车,喜话不要钱的朝外冒。

    那林家婆子因着罗母最近时日不做豆腐,好几日见面脸色不开晴,再看眼下,不知道的人真得误会,会觉得瞧那热络劲像是罗峻熙的亲大姨。

    倒是小麦这头,除了岁数大的和她说话,同龄的没几个打招呼,只远远站在自家男人身后看着。

    村里那几位和小麦关系挺好的新媳妇,高兴是真挺高兴,自家也能省点税银钱不是?只是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知要和小麦说些啥。而且这种场合,有家里男人有公婆,也不是她们能上前的。

    可见,青柳村因罗峻熙高中榜首,沸腾了。

    这不嘛,锣鼓声渐近,游寒村五叔站在村口迎接,差些看傻眼。

    那青柳村不仅来人啦,而且还倾巢出动,出动全村的牲口车。

    只看,头车骡脖上系着大红花,车上坐的正是罗婆子和左小麦,还就只坐她们娘俩,明明后几台车挺挤的。

    关于坐车,罗婆子真就谦让过。

    上车就叫过这个、喊过那个,招呼让坐她们娘俩的车,都在后面挤啥,尤其是那几位辈分大的,坐在后车算怎么回事。

    但里正他爹,拽着里正儿子,恨不得按头不让上车。

    那老爷子激动地挥着手当众喊话,非说她是什么功臣,是“英雄”的母亲,小麦是“英雄”的媳妇。说罗峻熙有今日,离不开她俩默默付出,她俩如若有一个拖后腿,都没有今日的成就。

    还说,人家那讲究的官家都讲究个封妻荫子,咱虽然还没到那个程度,也不懂那些。但是在咱村里头,稀饭儿能给村里免不少税粮,让稀饭儿的母亲和妻子,今日享受一回最高礼遇当得起。

    惹得大伙纷纷喊:“当得起”,也就没法再劝同车。

    而且里正的爹,那位老爷子,今日比里正儿子还忙乎。

    还牵头招呼着,不能空手去游寒村。

    这么大件喜事,怎的,咱村里人不随随礼呀?

    打比方,今年一家能给你们省一两银的税钱,那你最起码得照二吊钱随点礼吧?

    没有白米,没有细面,你哪怕装点值二吊钱的苞米面也是那么个意思。

    啥也不表示,只占便宜,一个村里住着,那是人干的事?

    那老爷子说的直白,要礼要的响亮,且还威胁:还没发车呢,正装车,趁着有空,咱大伙就站村头这瞪眼看着,谁家跑的慢没随礼,谁家差劲。

    那太差劲的人,往后干脆就少走动。

    这种事情都不感恩,做人那么死性,还能指望和那样的人往后能处好?

    这么一来,青柳村各家各户差些将鞋跑飞。都怕落后一步随礼丢磕碜。

    反正总是要随礼的,快点儿不比慢好看?显得咱积极。

    再说,拿少了,趁着人多的时候还能混进去。要是磨叽晚来,倒是容易被全村男女老少发现。

    家家户户凑的粮,什么事就成全在众人拾柴火焰高,当各家各户全随礼了,粮食还真不少。

    由于有了这些粮,路上,青柳村的小子提前报信,车辆队特意在赤水沟子村停下脚。

    没一会儿,那沟子村养羊老头就牵羊来啦。

    青柳村用各式各样的随礼粮食,以物换物,换来两头大活羊腿脚绑好扔在车上。

    所以,此时才让五叔很傻眼,游寒村的人也纷纷看傻了。

    瞧瞧,那青柳村的长辈们到了,不是随着游寒村的唢呐锣鼓走来的,是带车队。还带了两头大肥羊,真阔气嘿。

    青柳村的里正,离老远就眯起眼睛笑,他深深的被游寒村人的表情取悦到了。

    一边笑,一边看眼他爹。

    还是爹厉害。

    爹说:

    大喜榜被游寒村抢走,咱青柳村已然很被动,还整个请咱们去,那咱们村就更要摆起“婆家”姿态。

    哪怕是被请去做客,去的是游寒村的地盘,咱们也要拉起架势,比坐在自家村里吃饭还底气十足。

    而想要仗义,就得比那“娘家”富。要不然空俩爪子去,甭管你是啥也直不起腰板,到哪里这个道理都说得通。

    果然,感觉腰板真硬实。

    咱可不是来蹭饭的。

    青柳村人一到,两位里正就进行了亲切且热情的会晤。

    两面村里的老人也都互相打招呼。

    有的那都连着姻亲呢,即便不是自家的姻亲,外甥女侄女的也有嫁到青柳村的,还有青柳村的姑娘嫁到游寒村。

    朱家杏林村里正,莫名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又不能和小稻说话,那在忙着做菜,只能找老乡打听:“大德子呢,左家大姑爷干啥去了。”

    嗯,同样的问题也出现青柳村这面,“咱童生榜首郎呢。”

    游寒村村民们: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问就是还没回来。

    只知童生郎最近不招家,住在老丈人家说帮忙干活。

    咱是没见着帮干什么活了,只看到天天朝外跑。跑的那叫一个欢。

    游寒村人还要硬生生憋回心里话,心想:

    还有一天更厉害,刚到地头,苗都没摸着就跑丢了。

    当然了,能成为童生榜首的人,不帮岳父家干活就不干吧。

    别说不伸手干活,即便往后吃饭要老丈人端到跟前,那罗峻熙也在咱十里八村第一女婿,他们家也想要这样的女婿。

    ……

    火把闪烁,杀鸡、杀鸭子、杀羊上菜,晒场这里摆了足十张桌。

    没资格上桌的,也都端着自家饭碗坐在长凳上喝口羊汤,或是蹲在哪里陪桌上客人唠嗑。

    甭管是哪个村的人,都纷纷说:

    “不一样了,撇子,你家有个这样的姑爷,再不一样啦。”

    “那当然了,再朝上考考,咬牙供供,这已经见到天亮了,往后那就和咱这些泥腿子彻底拉开。”

    左撇子喝的脸通红,说拉开啥呀,还是要种地,不种地吃啥喝啥。吃喝都没了,还臭美啥。

    青柳村的老爷子笑着摇头,“你可别谦虚。有个那样的出息女婿,你就能吃顺口饭,干轻松活,那年年赋税愿意咋涨就咋涨,你不会犯愁。等考下秀才,你更能睡安心觉。”

    心想:走哪还会被人捧着,你要是再说还一样,那就有点儿不实在了。

    还好,左撇子一向是谦虚一半,实在一半,属于一半清醒一半醉的类型,闻言没再说那虚头巴脑的话。

    而是笑的直用手抹嘴:“那对。不过,那也要看他接下来秀才试咋样。孩子将来比起咱们摸土坷垃的,指定会强出许多,会和俺老闺女那小日子过的轻松点儿。但是和那些真正的富贵人比,还差着天地。谁知晓他最后能到哪一步。”

    “错不了。”有人大声道。

    一个喊起来,好些人也跟着说,一定错不了,都榜首啦,开玩笑,那是一般学问能考出来的嘛。

    气氛极为热烈。

    罗婆子在这份祝贺声中,听着那吵吵嚷嚷,看着那一张张脸,眼圈却一下子红了。

    一幕幕、一步步供孩子读书的画面似浮现在眼前,当娘的哭了,感觉才上来那股激动劲儿。

    “婶子……”罗母拽着秀花的手,之后再说不出话,只顾抹泪。

    又拽把白玉兰的手:“他岳母……”

    白玉兰心软,挺感同身受,也扯袖子抹把眼泪,跟着劝道:

    “这不挺好的,快别哭。说实在的,我之前想过峻熙能考上童生,但没敢想是榜首,那第一哪是那么好当的,就一个。却没想到他是真争气。我还听那官差说,一般榜首很少有考不上秀才的。想必之后也错不了。”

    罗婆子嘴上应着不哭了,大喜的日子哭啥,可是那眼泪却像不争气似的,连说话声都带着哭音: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别人说恭喜话真挺乐,也挺飘的。可是一见到你们……呜呜,我就想哭。你们知道有多不易,只有你们,才知道他能考下来有多不易。”

    是啊,自家人才会知晓自家事。

    罗婆子心想:

    为了今天,那蛇啊猪啊。

    还有以前,甭管干啥,家里都不敢有个动静,一天天就是吃饭、睡觉,念书。

    孩子爹的忌日,像别人家很重视要从早忙到晚,她家,不行。

    不是儿子不同意,是她不让,有多出的那半日要念书。

    她就在稀饭他爹的坟前说:“别挑理,别说你啦,就是我这个活的,吃五谷杂粮的会生病的,这些年一次次病了也从不告诉他,耽搁半日会少作学问。”

    还有外面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她一次次送儿子翻山越岭给送出去念书,从没有耽搁。

    哪怕稀饭儿摔到大泥坑里膝盖摔坏,她咋不心疼呢,那也要硬下心肠催促着:“儿子,快点儿跑,你忍忍疼,看去晚了,先生罚你。回头娘再给你抓药。”

    可以说,为了能学出名堂来,为了今日,她这些年很不容易,她儿子也不容易。

    秀花难得的拍拍罗母的大腿安慰,正要张嘴说点儿啥,里正五叔那面忽然喊她们这桌女眷,说来人了,要给介绍。

    谁呀,又有谁来啦。

    就是那卖羊的赤水沟子村的,有一户家境挺殷实的人家,两口子领着十三岁的儿子来恭喜。

    先介绍关系,总不能不熟悉就说话吧。

    左家有一位已经死了姑奶奶,不是左撇子家这头的,但论亲,都姓左,左撇子也得叫声四姑。

    那四姑的老闺女是这两口子的婆婆,婆婆也死了,以前见面不咋说话,关系太远了,连着筋的又都死了,那家人平日为人还有点儿牛逼哄哄,然后两口子今日却不请自来了。

    来取经。

    为的是儿子也念书嘛,想找罗峻熙教两句。

    姿态放的很低,见到左家人和罗母就说:咱哪敢耽搁童生榜首做大学问,只勉励两句就成。

    说孩子就喜欢他罗哥哥。总想说两句话,还不好意思打招呼。借着今日大喜,又有这亲属关系在,本就该多走动,这才来沾沾光。

    秀花:“……”

    心想:

    撇子那五叔可真没正溜,真能给没事找事。

    十三岁才学到哪,又不着急下场。

    还能教怎么考童生啊?现在说,那孩子能记住?再说小孙女婿他也没在呀,你就给应这事儿。

    凭啥你们那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要她小孙女婿凭白费吐沫星子,赶上你们不知晓一天天猎猪挺累的。

    正心里吐槽得欢,这家妇人一把拉住秀花的手,红封就塞了过来。

    这妇人,来之前就有考虑该给谁随礼。

    给罗母或是给白玉兰都不好看,又不能给两份,就让罗峻熙和儿子说两句话,给两份那也太费钱啦。

    索性,给两家最大的长辈,这怎么都说得过去。

    秀花稍稍一捻,别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她这动作。

    只看见她挺热情的拉着那妇人,又招呼那孩子、那孩子的爹,很是给里正五叔的面子,这面五叔一介绍,那面就给拽上桌。

    “原来是亲属,来,快坐,往后可要多走动。你们要是不来,咱们走路撞一起也认不出对不对?”

    秀花爽朗的笑,又继续道:“十里八村都知道啦?可我那小孙女婿还没回来。你说这事说起来招不招笑,他个正主估计还不知道,我们倒是喝上了。等会儿他回来,我就让他和你儿子说两句。他五爷爷呀,麻烦你在那头也多给张罗张罗。”

    里正五爷爷喝了脸通红,心里极为满意,心想:你看看,撇子岳母多给面子。

    “嗯那,你们女的那面也吃点儿吧,别光顾着忙。”

    而罗婆子也没心思再抹眼泪了。真到喜事这天,哪有空哭,总被打岔。

    罗婆子被秀花捅了一手指,开始主聊,问那妇人话。

    听闻那孩子要换先生,要回头就转到她儿子曾念过的学堂,摇头道:“那倒不必,在哪里不是念。”

    心想:

    这咋能崇拜成这样呢,做学问那事,她懂。

    先生领进门,其实修行在各人。

    不是说你家孩子照着我儿子穿、照着我儿子戴,照着我儿子走过的路就能考上的。

    和那有啥关系。

    而且她还真不是得意忘形,好像故意显摆似的才这么说话,是因为她儿子十岁出头念的那个学堂最不咋滴。

    各种节都要送礼。

    那位先生更是罗峻熙这些年几位先生中最势利眼的。

    有一回,那位先生要礼钱,稀饭儿回家没说,自然是空手回的学堂,居然打她家稀饭手板,还干过罚她家稀饭儿出去跪着背书。

    那日,她要是没去镇上卖攒的一筐鸡蛋,差些这辈子都不知晓。

    到那一看,问儿子怎在外面跪着,花那么多钱不在里面听先生白话,要是靠自己背,那凭啥交束脩费。

    稀饭儿说,先生嫌他仪容不正。

    当时就给她说愣了,哪不正了?哪里都没露呀。

    “带补丁。”

    明白了,奶奶个腿的,这不就是找茬嘛。补丁咋了,穿绸缎还不来你这镇上小私塾呢。

    罗婆子眼下想起,她都憋着口气,恨不得明日让她家罗峻熙带着那童生头名的大喜榜,一巴掌烀在那位先生脸上。

    可是,这世道还不让学生说先生坏话,要不然什么德行有亏,这才忍着没给宣扬。

    又怎么可能会让另一个孩子跳进那泥滩子。

    所以,罗婆子真心劝道:“真不用,不信,你等我儿回来的,问问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

    猎猪五人组,走了一整天,而且比平日归来得还晚。

    干啥去啦。

    朱兴德:

    别提了,寒山上的猪,好像被俺们祸害差不多了,上午只猎到两头。

    小妹夫为了招猪,又是抖头巾子又是吹唢呐的,甭管怎么忽悠,都不来猪。

    供货压力又挺大的,定钱都收了。

    然后小妹夫站在山峰上,忽然回头对他们道:“换山头。”

    那一刻,那一幕小妹夫眼中的坚定像被定格了似的。

    然后六子就拉着上午猎来的两头猪送货。

    剩下的他们几个换山头,搭了一大段车去了帽儿山、继续招猪。

    朱兴德现在想起还吃惊得直想哎呀,到了帽儿山,小妹夫那是真好使,能呼猪唤雨。

    就是能耐大劲儿了,没等挖好陷阱,那野猪就呼哧呼哧跑来。

    那野猪急的有点儿像啥呢,就像是:

    他来啦,他来了,他脚踏祥云终于跑帽儿山上来了。

    大哥大哥欢迎你,感谢你来我这里。

    你咋才来呢,都等你好些天了。

    就那么期待。

    二柱子那种脑子,都差些看明白野猪是在等着见他“星哥。”

    总之,就是这么个过程。

    你瞅瞅,还少了六子那个帮手,陷阱也只挖一半。

    所以他们四个要恶战两头野猪,想用迂回战术绕懵野猪,再寻机会一击致命,(其实就是吓跑了),为躲野猪钻树趟子,就又造成这副要饭样。

    身上有血迹,衣裳刮碎了,挂在身上的全是破布条子。

    之前,人声鼎沸,当这几人一露面,场面迅速静了下来:

    “……”

    只看,那几人,你挑着担,他牵着骡子,二柱子肩膀还扛个大耙子。

    三位里正,齐齐站起身,着急问道:“这?”

    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猎猪五人组,外加累的汗津津的骡子,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晓该怎么回答。

    咋这么多人在呢。

    总不能实话告诉,他们每日会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斗罢艰辛,天天出发。

    要问他们去了哪里,看看他们一双双走破的鞋,路在脚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要是问他们都干了啥,一场场辛酸苦辣,不提也罢。

第九十二章 追梦人

    当猎猪几人组知晓是喜榜发了,大伙才齐聚在这里,朱兴德还懊恼的猛的一拍额头。

    接着,几位穿的破破烂烂的汉子就啥也顾不上了。

    满手猪血、埋了吧汰的就开始你推罗峻熙一下,他捶罗峻熙一拳,各个高兴的不行,似在说:“你小子行啊,是真行。”

    满山搓了搓手,笑看小妹夫:真照大姐夫那话来啦,因为考的好,小妹夫才招的猪。小妹夫是真能耐。

    六子望着罗峻熙笑。心想:我居然和童生榜首做了兄弟,我真的和读书人做了兄弟。往后说出去,也不知有没有人会相信。

    二柱子激动道:“难怪你叫文曲星,星哥!”

    伴着二柱子这话,左家骡子应景般忽然叫了两声,还抖了抖脖子,甩掉一身的疲惫。

    然后村里人就看到,罗峻熙像迎接般,特意用两手拥着六子和二柱子朝大伙走来。

    大家这才在火把的照耀下看向那俩人,连罗婆子这回也认真地看看那俩孩子的长相。

    说实在的,好些人并不知晓二柱子和六子的名字。

    平日里太不起眼,家族不是大姓还没本事,家里也不殷实。

    有些人至多对六子和二柱子面熟,知道是附近村的小子,但是没什么出息瞎晃悠,和大德子也没法比。

    大德子头几年即便再没正溜,人家有个好家境,家里是好好过日子的门风。

    所以在长辈眼中,六子和二柱子属于嫁女儿都不想考虑的那种孩子,又怎么会留意名字。

    更何况人类还有通病,眼睛只会朝上瞅,只关注那比自家过的好的,很少观察不起眼的。

    正是因为这点,罗峻熙才在这一瞬,没有和大姐夫二姐夫并肩向大家走来,而是选择拽着六子和二柱子和他一起走。

    打算他坐哪,就让这俩兄弟坐在哪里。

    六子比二柱子懂点事儿。

    他从没被这么多人瞪眼瞅过,将胳膊躲闪下小声道:“我身上有味儿,我咋能和里正他们坐一起。”

    罗峻熙:“不怕,我也有味儿,我能和他们坐在一起,你就能。”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这段杀猪岁月。

    如若这几位兄弟没资格与他同桌,那其他人更没有。

    此时,三位里正,外加青柳村的长辈和游寒村的村民们,就眼睁睁地看到那五位并排向他们走来。

    小伙子们身上衣裳破烂不堪,但眼中光芒却不减。

    罗峻熙一个读书人,和那四位混在一起也异常和谐。连身上散发的气势都很相近。

    看明白啦,这是要让上头桌。

    青柳村里正的爹,招呼罗峻熙的同时,也对六子他们摆手,来来来。

    左撇子更是早早就和白玉兰、罗母迎了过来,双方心照不宣,眼里似在打听:“今日没出什么岔头吧,你们几个没事儿吧。”

    左撇子笑着和大家说:“终于盼回来啦,这才回来。孩子们饿了,先让他们吃口饭,完了再让他们好好敬大伙酒。”

    朱兴德趁空,将手里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随手扔给锅灶边做饭的妇人。

    接过岳父的话,笑着向大家解释,“回来的路上看到兔子,咱哪能放过?顺脚就跑山上去啦,要不然不能回来这么晚,在山上瞎扑腾半晌。”

    朱兴德在心里直对甜水说对不住。

    闺女,你二姨夫忙里偷闲给你套的白兔子,还必须是白色的,爹和你小姨夫他们也都帮忙了,为了哄你高兴给我们累的不行,但今日看来要白瞎这份心啦。

    闺女,咱还是贡献出来吃吧,正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回头再重套兔子。

    大伙这才明白为何造得那么惨,还自己脑补:

    搞不好在山上遇到大家伙了吧,还没杀死,躲躲藏藏才造成这样,又是血又身上衣裳刮蹭的乱七八糟。

    而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咋可能会在这种场合实话实说,估么怕扰了大伙兴致。

    ……

    罗峻熙正主终于回来啦,那气氛指定会再掀起一个高潮。

    盼的是啥呢,眼巴巴就盼他呐。

    然而主导高潮的还真不是罗峻熙。

    罗峻熙正坐在岳父身边,身上的破衣裳没换,一边不停啃羊肉,给能吃的二柱子递羊骨头,一边看着端酒杯的大姐夫笑。

    朱兴德几杯酒下肚,脸通红,指着那大红榜道:

    “来,咱大伙再喝一个,我们几个回来晚了,对不住,我也代我小妹夫说句对不住。

    他这非要让我先说两句,说我是当老大的,那我作为左家大女婿,又是他的大姐夫,就不客气了,先讲几句。

    感谢今日大家到场,整的有点儿仓促,我们家这一看就没什么准备。菜还是不够周到。

    这么的,咱们期盼着下一次再聚首,下一次就是我小妹夫拿下秀才的时候。

    所以咱们举杯就先祝愿这个红榜,喜榜如潮永不落,秀才榜时再聚首,到时绝对比今儿菜更硬,我这话就放在这里啦!”

    朱兴德几句话喊出来,没轮到上桌的,都边吐瓜子皮子边跟着叫好,“好,干杯!”

    下回菜硬,他们也要上桌。

    而朱兴德哪里是能说三五句场面话的人。

    又一轮酒杯举起,朱兴德叫满山:

    “来,满山,来两个当姐夫的,再加上咱大伙一起,敬小妹夫。

    说破大天,今儿最该敬的真是我小妹夫。

    恭贺游寒村左家小女婿;青柳村人的骄傲;我罗婶子含辛茹苦培养出的罗家顶梁柱;我小妹子老天牵红线的得意夫君;咱这十里八村无人不翘大拇指夸赞的罗童生。

    敬他啥呢。

    敬他昔日的埋头苦读,才能有了今朝的成果。

    敬他曾经日复一日的刻苦,才能化作今日的……”

    朱兴德正在急速想词。

    二柱子脱口而出:“嘚瑟。”才能化作今日的嘚瑟。

    他是大哥的好三弟,帮着提醒一下词。

    被六子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

    心想:你多亏声小。虽然就是那么回事儿,那你也别秃噜出大实话呀,用你帮着提醒。

    “才能化作今日的风光和将来的无限锦绣!

    咱大伙无非就是跟着高兴,跟着乐。

    只有我小妹夫他自己才会明白那喜榜的重量,那是一日日、一年年,父老乡亲们,他无论刮风下雨、无论猫冬酷暑勤奋读出来的。

    咱庄户家的孩子,没有倚仗、没有人点拨,连个和他唠学问的人都没有,更没有任何人拉拔,全靠他自己悟,不容易。”

    以往各村都是里正讲话。

    今日三位里正,听朱兴德讲话还频频点头,没错,不细说不觉得,被朱兴德这么一说,确实不易。

    朱兴德继续道:

    “但我今日在我小妹夫身上却看到了一种不服输的精神头。

    庄户人家孩子咋啦?咱没有倚靠也不怕。

    只要是那样的好孩子,咱庄户人家的娃子照样也会有大出息。我小妹夫先打了个好样呀,他就是全凭自己。

    难怪人说,勤是甘泉水,学似聚宝盆。

    我们共同举杯,咱一愿我们这十里八村,往后三年五载还能再出现像我小妹夫这样的孩子,越多越好。

    二愿我小妹夫再接再厉,早日再拿下秀才那个聚宝盆,给咱们父老乡亲们再端回来!”

    朱兴德这话彻底拿下老一辈人的心,也直击各大姓氏族长的心。

    这次数上年纪的人应和声最大:“没错,大德子说的太对,道理全在酒里,老少爷们必须全干啦。”

    朱家所在的杏林村里正,此时喝得满脸通红,眯眼看向满脸红光站在那里侃侃而谈的朱兴德。

    第一次发觉,大德子在村里和在外面不一样。

    也是头回知晓,原来大德子在他岳父家这里地位也不一般。

    本以为那罗峻熙会是左家老两口的心头好。

    今日算是看出来,德子有两下子呀。

    不仅让那岳父岳母见到孩子们回来了,第一个先扑向他,而且今日本应出尽风头的罗峻熙,也捧着他们村大德子,能看出一口一句大姐夫,凡事都是让老大当先,很敬重。

    还有那猎户二妹夫,刚才妇人们那面问再添酒菜的事,他离得近听的清楚,那位二妹夫也是不问岳父,有事先问大姐夫怎么办。

    然后大德子说咋办,大伙就真的怎么做。

    更能看出来,那左老汉听他大姑爷端酒杯讲话时,是满脸笑容,没有更满意的了。还有那位罗母,最让人意外的就是这位。居然好似和他们村大德子很熟悉的样子,瞅着好像比和她榜首儿子说的话都多。

    这可真是怪事儿。

    看来以后村里的大小事,他再不能拿大德子当作“二混子”那么看待。以前是有事找朱家祖父,现在摊炕上了,看来以后也可以时不常和德子商量商量。

    这不嘛,青柳村来的几位长辈就对杏林村里正说:“你们村那个朱家小子也不是一般人。今儿这一看,往后差不了。”

    杏林村里正立马道:“那德子在我们村一直就属于挺有出息的后生。”

    在大伙推杯换盏时,那对儿领孩子想拜访罗峻熙的两口子,是强忍住,才没在第一时间拽孩子上前打扰罗峻熙。

    随着朱兴德那番话,这两口子听的心头比别人还火热。

    往后十里八村再出现一个像罗峻熙那样的出息孩子,这不就是指他家的娃?毕竟没听说有别家孩子在镇上私塾念书多年,就他家这一个。

    终于忍到罗峻熙发言,打算等罗童生说完就带孩子过去认识,然后就得回去啦,路太远,还不像是青柳村来好几车有伴,他们就一家三口,天太黑不行。

    而罗峻熙此时说发言,不如说是辟谣。

    他就穿着那身破衣裳,大大方方站在大家面前微笑道:

    “感谢大家,感谢到场的长辈们,谢谢外婆、我娘。

    谢谢我媳妇、我岳父岳母,姐姐姐夫们。

    其实没借上多少光,大家却如此捧场。

    童生榜首,微不足道。说是考下来,好似就会免这个那个。

    却不然。

    就比方说,我岳父一家,今年田地并没挂我名下,还会照旧缴税。说是免徭役兵役,先不提上面也没征啊,对不对。”

    朱兴德听到这话,啃羊排差些噎着,左老汉也端酒碗的手一顿。

    而罗峻熙那面继续道:“即便征,也不是童生能免,是秀才以上才可以。所以说,今日成果,仍旧微不足道……”

    下面那对儿夫妻急忙扯孩子叮嘱:“别傻听热闹,你学学你罗哥哥那个稳重劲儿,一口一个微不足道。你看人家穿破衣裳站那气势都不一样。”

    秀花坐在旁边不小心听见了,有些好笑的笑弯了眼睛。

    罗峻熙那面发言终于差不多了。

    总结陈词,无非就是,童生不算啥、

    或者说,即使有一日他是啥啦,他也仍是罗家的孩子,要孝敬长辈,还听娘的话。是青柳村的一份子,是他媳妇的夫君,如所有人家的夫君一样,要给媳妇递个抹布,养不起仆人也要搭把手干点活。是左家的女婿,如所有毛脚女婿一般,要多多讨好岳父的欢心。

    这番话说的大伙全笑了。

    “是父老乡亲看见我在地头干活,都能远远叫一声乳名的,稀饭儿!”

    别说罗母听的抹起眼泪,连秀花都心花怒放,舒心。

    没有之乎者也,就聊那最实在的过日子磕,得说峻熙那孩子从里到外透着本本分分。

    秀花向罗俊熙招手,快点儿,再高兴也别忘记正事儿,她礼都收了,快和这一家子说点儿勉励话,人家要走啦。

    罗俊熙果然是外婆一摆手,他就过来啦。

    罗峻熙听完来意后,拍拍那十三岁孩子的肩膀,深沉道:“读书,贵在坚持,难在坚持,成在坚持。”

    苦过,方能跳出农门。

    那对儿夫妻带着这句话,心满意足领着孩子回去了。

    最后一波酒喝完就会散场,但前提要喝完。有的人碗里有酒,有的人没酒,这就很尴尬。

    这不嘛,朱兴德特意跑回家里催促小稻,“酒呢。”

    “咱爹将全村大爷的酒都借来啦,真没有啦。要不,碗里有的你们匀匀?”

    “那成啥事儿啦,多寒碜。”朱兴德着急回酒桌,再加上喝不少差些被筐拌倒。

    低头一看,这是什么坛子。

    掀开一闻,这不就是酒嘛,看向小稻。

    小稻摇头:“那可能是小妹从罗家带回来的,她是忘说了吧,那你抱去吧。”

    朱兴德抱着酒坛走出挺远了,又被小稻一把拽住。

    本以为媳妇是要叮嘱他少喝,想说你放心吧,不会喝伤身体,没那些酒喝伤。

    没想到媳妇说的却是:“你少吃点儿吧,没什么菜啦,少伸筷子少夹肉。最好别夹肉,要不然端上就空,端上就空盘,难为的是我们这些做饭的,太寒碜了。”

    朱兴德拧眉:这是谁家媳妇这么欠揍。

    嘴上还要应着甜水:“好闺女,咋还没睡,爹抱酒呢不能抱你。嗳嗳?赛脸,你小姨夫忙,那么多人想和他说话,你不能让他抱。”

    罗峻熙不乐意了,说的那是啥话。

    再说也不是甜水让他抱的,那孩子不知为何,有点儿躲他。

    没看出来是他借着酒劲儿,硬从二姐夫怀里抢过来的?

    罗峻熙非要一手抱着甜水,一手端酒碗喝酒。

    当罗母上了茅厕再回来的时候,望着那熟悉的空酒坛:“……”

    与此同时。

    柳树毛子村,算卦那家的儿子正急火火道:“娘,我早就说过,咱可以骗别人,不可以骗那姓罗的。六两六银钱是多,可那银钱拿着烫手!她家儿子眼瞅着已经半只脚要迈进官衙。回头知晓你敢拿壮阳酒骗他家,再收拾咱们。没听说吗?今儿发榜,人家是童生榜首。什么辟邪呀,你哪会。”

    算卦大娘被儿子埋怨,不敢再那么理直气壮,小声嘀咕,语气里还带点儿委屈,意思是她已经很保守了,没敢瞎给“符水”,就是怕给人喝坏了回头闹上门。

    而且也没白拿六两六,“那酒可是你爹的心头好,他临死前都没舍得喝,大补。”

    当夜……

第九十三章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两章合一)

    这一小坛酒啊,就那一小坛,那药性是真霸道。

    头桌上,之前酒碗空的人,都有幸喝了这酒。

    有谁喝了呢。

    其中有朱兴德、杨满山,有罗峻熙、左撇子。

    有游寒村的里正五爷爷,还有青柳村里正,以及贪杯的二柱子。

    他们酒碗空了,就又添的这个酒。几人将这一坛子酒包了。

    所以,酒局虽然散了,但是今夜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帷幕。

    ……

    左撇子、白玉兰、小稻和杨满山,此时看到朱兴德就一个想法:要不是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

    朱兴德到后园子撒完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只来得及瞄眼附近的菜。

    心里明白:都是葱,不是那种媳妇和闺女爱吃的茄子豆角。

    茄子豆角不能祸害。

    放心了。

    一个放松精神,朱兴德就边冲岳父岳母和媳妇笑,边毫无征兆地,栽栽愣愣摔到菜地里。

    一头拱进绿油油的小葱。

    来后园的几人,可以说,是眼瞅着朱兴德倒下的:“……”

    小稻离挺远,还本能地想伸手,自然是接不到人的。

    左撇子反应过来小跑上前,扶大姑爷:“咋喝成这样,德子呀,这是上酒劲儿啦?”

    满山也弯下腰去拽大姐夫,心里很纳闷:

    按理不应该。

    刚才大姐夫走路还能走直线,看上去很清醒。送客离开,说话也很有条理。

    怎么就撒泡尿的功夫醉成这样了。

    白玉兰急忙张罗,那今晚不能回朱家啦。

    让大闺女快泡茶,泡碗玉米须子茶,褥子铺上,快给大女婿扶屋去。

    朱兴德却晃晃悠悠站起身,将头上肩膀上的大葱扯下来扔了,拒绝岳父岳母的好意,指着小稻说:“甜水扔这,你扶我回家。”

    左撇子劝说:“还回啥家,你们那里正,早就搭青柳村的车走啦。家里要是惦记,见到能问一声。知晓你在这里,你爷那面夜里也能有人搭把手。听爹的话,今晚别走,看喝成这样,我和你娘不放心。”

    朱兴德摆手说,不的,他要回去,非回去不可。

    左撇子只能再劝道:“骡车现套倒是不打紧,可你咋回去呀,没人赶车,你又不能赶车。夜深了,二柱子和六子也都走啦。”

    二柱子和六子才走,帮忙送完桌椅,简单拾掇拾掇,也搭车跟着走了。

    要是知晓大女婿醉成这样,不如刚才让他们晚走一步,好驾车给送回去。

    朱兴德这时候已经不管别人了,只眼睛紧紧盯住小稻,手也攥住小稻的手腕,语气很不好,抬下巴命令道:“和我回家。”

    小稻侧脸看他:“……”真烦人,喝点儿酒咋这么烦人。

    左撇子上前拯救他大闺女,和他大闺女喊啥。

    他硬挤到大女儿和大女婿中间,仰脸看着高高大大、喝的晃晃悠悠的女婿,想要将刚才的车轱辘话再劝一遍。

    就在这时,被白玉兰在后面使劲拽下衣角。

    左撇子扭头看向老婆子。

    干啥,啥意思?

    白玉兰冲他眼神闪了两下。

    大女婿语气虽然不好,但是很明显不是在生气,更不是和稻在发火。

    人家就是想回家,还得是媳妇陪着回的那种,这点儿事还看不明白嘛,啧啧,真是,白长个脑子。

    白玉兰指望不上老头子能明白过来,难怪娘常说,她家撇子是木头脑袋,只能自个打圆场,对大女婿笑道:

    “那行,实在惦记家里,想回去就回吧,回去也能睡个好觉。不过,孩子得放在这,甜水早就睡着了,别折腾她。稻啊,你跟着回去,明早你们再来。还有,满山?”

    杨满山顶着一张喝红的脸,看向丈母娘,您老说。

    “你大姐夫喝成这样,你赶车吧,送他们一趟。送到后再回来。我瞅你晚上没咋吃东西呢,等你回来,娘给你擀点儿面条,你再垫垫肚子。”

    “不饿,娘,别麻烦,你老歇着,给我留个门就行。”

    事就这么定了。

    朱兴德带媳妇回家,坐在院里小板凳上,一边喝茶醒酒一边老老实实等媳妇,也不喊不吵吵了。

    小稻赶紧回屋,翻找件她爹的干净衣裳,拽着坐在板凳上的大德子,小声打商量让换衣服:

    “快点儿,你不能穿这身回去,都是破布条子。回头到家,爷又该瞎想了。”

    “那我要是换了,你得……”

    “你给我闭嘴,快点儿!”

    杨满山就是趁着这个空档,套好车后,也来找岳母了。

    “娘,能让小豆跟我一起去吗?”

    白玉兰一愣,愣过后笑道:“那咋不能,你自个的媳妇。”

    又拍了下手,可不咋滴,咋忘了让二闺女陪着。

    急忙冲灶房招呼二闺女:

    “豆啊,先别刷碗啦,放那吧,今晚刷不过来。先和满山一起去送你大姐大姐夫。正好你们小两口回来是个伴儿,也免得满山喝那么多酒,他自己赶车回来,我和你爹也不放心。”

    ……

    左家的骡车,在夜深十分又赶了出去。

    车上坐着两对儿小两口。

    朱兴德盘腿坐在满山身边,满山赶车。

    出村后,路上只有他们这几人。

    朱兴德忽然扯脖子吼唱道:“喝了咱家的酒哇,一人敢打狼两头,与你喝你一壶呀,二妹夫,喝一壶啊莫回头……”

    哎呀。

    朱兴德摸脑袋扭头瞪小稻:“打我干啥。”

    “我怕你真将狼招来。”而且,小稻心想:好像也没喝多呀,口齿清晰,前脚离开她娘家,后脚就看起来啥事没有。

    不过,倒因为这个小插曲,一路上,让两对儿小两口有说有笑的。

    女人们头回这么晚走夜路。

    走夜路还不害怕,身边就是自己男人,自己家人。

    由于自家添了车,这么晚了还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需要腿着走,早回晚回都不要紧。

    朱家。

    朱兴德望着二妹夫和二妹子赶车离开,挥了挥手就紧忙进院,直奔他爷的屋。

    “爷,今儿咋样,尿不尿,渴不渴?”

    朱老爷子都睡完一觉啦,愣是被吵醒,油灯重新燃起,望着大德子眯眼:“啊,啊?”

    朱兴德知晓爷是想问今晚那头酒席咋样,言简意赅回答:“老好啦,整的特别热闹,我外婆,还有岳父岳母他们,包括我小妹夫,有一个算一个还都特意问你老身体了,都说让你老好了赶明去喝酒。”

    总之,一句话,不用您操心。

    爷,你能不能先回答有用的,到底拉尿不。

    没有啊?

    朱兴德给他爷掖了掖被子,知道没有屎尿,摸把他爷的脸哄道:“既然你老挺好的,那你继续睡吧。那什么,爷,甜水他娘也跟我回来啦,我今晚就不在这屋睡了。”

    朱老爷子:“……”卡巴卡巴眼睛。

    朱兴德搓着手继续道:“不过,你老要是想召唤我,就摇铃,我能听见。”

    朱老爷子心想:骗鬼去吧,别说摇铃啦,他掉地上都白搭。

    眼神瞟向油灯,非常配合小孙儿,意思是:熄灯,那你快去忙吧。

    “嗳,爷,我走了。”噗一声,朱兴德吹灭油灯,急忙闪身回了自己屋。

    回到自己屋,进来时还将门关的紧紧的,反插上。

    又爬上炕,大热天的,将窗户也关上。

    在炕柜里翻出一条破被子搭在窗户上当作窗帘。给本就不是很亮堂的屋,遮得密密实实。

    小稻本是坐在炕边洗脚,一看他这些连番动作都有点儿莫名慌了。

    那咋跟狼似的呢,别忘了,她肚子里可有娃。

    朱兴德终于来到正主面前,“嘿嘿,媳妇,今儿累坏了吧,我给你洗脚。看我媳妇这小脚丫,长的稀罕死个人。”

    小稻将两只脚四处躲:“我不用你给我洗。”

    “别客气,洗脚算啥,我亲你脚丫子都乐意。其实我都能给你舔干净,还洗啥呀。”

    “说的那是什么话,谁和你客气了……哎呀,你别挠我脚心。”小稻笑着爬上炕。

    每次一到这种时候,那人脸可以不要,啥荤话都朝外冒。

    小稻指着水盆:“水还没倒,别大半夜将水盆踢翻,吵醒大家。”

    朱兴德迅速将水盆端到一边,嘴上应着:“一会儿我倒,一起倒水,完事儿你不还得洗嘛。”他媳妇事儿可多了,事前事后都要洗。

    说话的功夫,朱兴德已经将水盆放好,转身看向炕上的小稻。

    此时眼里哪还有醉意,只眯眼望着小稻,一把扯开身上的衣服就扑了上去,脚上的草鞋噼里啪啦掉地。

    ……

    最开始,轻拢慢捻抹复挑的过程中,这俩人还有点儿对话。

    比方说:

    小稻埋怨:“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思,非让我跟回来。”

    朱兴德说:“干自个媳妇咋能叫没安好心。”

    小稻躲着朱兴德胡乱点火的手,笑:“你说话咋那么没脸没皮呢。再说,肚子里这个月份小,其实不应该这样的。”

    朱兴德说:“我和你要什么脸皮?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我这样对你就得了。你放心,那也是我亲儿子,所以为了尽兴,媳妇?”

    小稻:“干什么?”

    朱兴德:“你得浪点儿,我就会慢点儿。”

    多好,合在一起这才叫浪漫。

    小稻又推开追着她嘴不放的大脑袋,“不行,你还没洗牙,一股酒味儿,臭死人了。”

    朱兴德眼睛都红了,这功夫哪还顾得上刷什么牙。

    用一条腿压住想要挣扎的小稻,嘴上继续含含糊糊哄道:“不可能,咱家酒咋可能会臭,不信你尝尝。咱家酒一向滋阴壮阳嘴不臭。”

    朱兴德说完,就一把扯开小稻最后的遮羞布。

    下面一凉,空穴来风。

    不怕,一会儿就暖和了,他会钻木取火。

    朱兴德望着媳妇,亲着媳妇微湿的长发。

    “别咬嘴,别忍,媳妇,喊出来。”

    小稻无法放松下来。

    “那咬我,咬我哪都行,别咬嘴。”

    朱兴德以前从不敢想有一日要盖自己的大房子。

    可今日,看着隐忍的妻子,一边动着,一边咬牙第一次在心里发誓:

    他将来一定要盖一栋大房子。

    大到让他媳妇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不用再担心怕人听到,每次都将那嘴咬破。

    ……

    与此同时。

    杏林村到游寒村的路边,正停着一辆骡子车。

    骡子喝饱水,在仰头看月亮。

    而骡子身旁的那片田野里,向深处走就能稍稍听见若隐若无女子的叫声。

    小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这片高粱地里的。

    只知晓满山忽然停车,一句话也没说,忽然扛着她,她天旋地转的,就将她带到了这里。

    小豆正躺在满山的衣服上。

    满山赤着古铜色的身体,嘴上围着一块布,两手把着媳妇的脚,眼里冒火一般看她。

    小豆一头长发铺散在地上,也回望着满山。慢慢伸出细弱的胳膊,搂住满山脖子。

    这夜,小豆从来没有如此大声的叫过。

    今日才知,原来自己的声音并不细弱,也可以尖利。

    嗓门够不够高,全看满山的力度够不够大。

    小豆在用最大的声音颤抖地喊出满山的名字时,微眯眼看向四周,眼前高粱熟红满天。

    而满山整个人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在小豆叫他名字那一瞬,脑子一炸,差些被小豆送上天。

    “一滴也没剩,通通给你,通通给你。”满山只会喃喃这么一句,不停地重复。

    ……

    左家小屋。

    左小麦都被吓着了,从没见过罗峻熙这种模样。

    她正睡得好好的,大半夜的,一只发烫的手还毛茸茸的就伸进她被窝。

    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就听见峻熙哥似咬牙切齿般说:“再没法忍!”

    十六岁的姑娘,在罗峻熙的身下,眼里还带着没睡醒的模样,怯怯且慌张地问:“忍、忍什么?”

    罗峻熙用两只修长的手指捏住小麦的下巴,借着外面的月色,逼迫小麦回望他的眼睛:

    “不想再忍着想你,忍着想睡你,忍着想睡醒有你。吾妻,你可明白为夫的意思。”

    当然了,你不明白也可以,这后半夜,会让你好好明白明白什么叫妻,什么叫夫,夫妻一体。

    要不说,生瓜蛋子就是生瓜蛋子。

    才发誓要让小麦好看的罗峻熙,在紧要关头懵了:“……”

    是哪里来着?

    急的他满头大汗,脸色通红,找不着道了。

    需要导航。

    罗峻熙一边忙着用手挡住小麦想缩回去的腿,死死压着,一边急忙点着火折子点着油灯。

    没亮还好,这有了亮光,看的清晰。

    这……

    小麦用手挡住眼睛,不敢看那弟弟,长的好吓人。

    而罗峻熙却看妹妹看直了眼,不错眼地盯着,原来在这里。

    脑中忽地闪出一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罪过罪过,对不住教过他的先生们。

    怎么能闪出这么一句。

    然而,他今日终究要对不起先生。

    每进行一步,他的脑中就会闪过一句。

    譬如: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

    初极狭,才通人,复数十次,才豁然开朗。

    盘龙游走于溪涧,林荫小道上挂满白露。

第九十四章 井井有条(两章合一)

    小麦早就可怜兮兮地睡着了。

    罗峻熙外表看起来瘦弱,其实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他正用最近练出不少肌肉的胳膊搂着小麦,靠在墙上低头看怀里的姑娘。

    趁小麦睡着,悄悄地亲吻小麦的额头,亲吻小麦脸上的泪痕,还时不时摆弄小麦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指。

    两只手慢慢地合在一起。

    罗峻熙蜷起手指,修长的手指穿过小麦肉肉的小手,穿过指缝,十指相扣,放在嘴边又爱怜般亲了亲这十指相扣的手。

    心想:原来这就是妻,原来有妻子是这个滋味儿。

    他一直以为,自己以前挺把小麦放在心上的。

    刚才那一刻才知道,以前和现在相比,那绝对是不一样的滋味儿。

    当两个人合在一起,一切就变了,简直是两种感受。

    罗峻熙先将小麦的手慢慢放回被子里,这才蹑手蹑脚下地。

    他上半身光着,下面匆匆套件里裤。

    罗峻熙一手举着油灯,一手轻轻掀开被子,放轻动作将小麦身上的单子抽出来。

    这布单子,说是布单,其实是他的新衣。

    今日他娘特意给带来的,说是想让他这两日穿着新衣裳,抽空去趟县里感谢先生。

    刚才匆忙间,他怕会脏掉褥子,回头还得拆洗褥子太麻烦,就将这新衣垫在小麦身下。

    眼下,他很感谢自己能想到这一点。

    罗峻熙展开那件皱巴巴的衣服,将它铺平铺好,用手摸着那上面的血迹。

    没有花烛,没有合卺酒,什么都没有,就睡半截睡不着,一把拽过小麦就来。

    罗峻熙又抬头看看岳父家的这间小屋,屋里也没粉刷。

    黑乎乎的一间屋、一铺炕,一张四方小桌一个凳,炕边一个小破窗,就是他和小麦圆房的地方。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挺亏欠的。

    罗峻熙翻找出剪刀,伴着小麦均匀的沉睡声,动手将那一块带血迹的布料剪了下来。

    光着膀子的小伙子,盘腿坐在炕上,一手剪刀一手新衣裳,他低头认真地剪着,剪的极为规整,犹如富贵人家才会用到的元帕。

    然后将这块布,叠起来放进书箱,压在最下面。

    又转身开门出去,蹑手蹑脚地端来一盆水,小心翼翼地用帕子给小麦擦洗。

    忙完这一番,才重新躺下。

    罗峻熙嫌弃自己那套被褥碍事,朝旁边踢踢,掀开小麦的被子钻了进去。

    他想,往后只要在家就一个被窝。

    再不用自己睡觉。

    他终于有能搂的东西了。

    他是独子,以前连个同铺炕上睡觉的兄弟都没有。

    往后却不一样。

    有了小麦,外面哪怕刮着冒烟大雪,冬天也一定很暖和。小麦的身子还肉呼呼的,能揉一揉、捏一捏、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

    小麦被罗峻熙打扰的半醒不醒,只感觉浑身像散架子一般,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罗峻熙急忙哄道:“没事没事。”顿了下,又用极小的声音唤道:“卿卿?心肝儿?心尖儿?”

    说完,即便没人能听见,没人能看见,罗峻熙也被自己逗笑了。

    他无法想象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腼腆地笑的露出酒窝,笑弯了眼睛。

    后来,罗峻熙欢喜到,也不管会不会吵醒小麦,已经不再轻轻地、悄悄地挨着小麦,而是重新一把紧紧搂住怀里的姑娘,将下巴放在小麦的头顶。

    下面的大腿还压着小麦的两条小腿,紧紧困住。

    一个十八实岁,一个十六虚岁,年轻的小两口于今晚终于圆房。

    ……

    三对儿年轻人是这种情况。

    岁数大的也有需求啊。

    岁数大的。

    别看罗峻熙和小麦闹得有点儿过火。

    但是由于他们所在的屋子和大屋隔着灶房,还是在最里面,真就没影响到大屋的休息。

    连隔着过道,小豆和杨满山那屋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之所以没听到,倒不是说左家房屋有多隔音。

    是因为满山两口子本就野到很晚才回来,都快接近午夜了,连着干了两回。

    那真是不管田野里的风怎么吹,他们也要让隐藏已久的渴望随风飞。

    连水都是用满山给现变出的水,差些在人家高粱地里搓个澡。顺便还给人浇浇地,就当补偿压坏的庄稼吧。

    可想而知,连续两次,小豆回家时累的眼皮子睁不开,回去倒头就睡。

    年轻人再觉大,小两口连抱在一起都没抱,一个侧身躺在炕头、一个躺在炕中间,分开扯个被单就睡。

    所以,左老汉并不是被打扰醒的,他是自然醒。

    最近被二女婿那神仙水补的,再加上今晚喝那酒,他就纳闷,也不知咋一回事儿,感觉火烧火燎的。

    其实那事儿,一把岁数了,他已经歇好几年啦,两三年也没几回。

    也就没太管下面,寻思愿意咋滴就咋滴吧,不用搭理,他起身下炕喝口水。

    想着,凭他那点儿快丧失的能耐,估么喝完水自然就消停,不会再闹事儿。

    却没想到,今晚格外不一样。

    当他重新躺回炕上,感觉更邪乎了,比不喝水前还邪乎。

    左老汉先咳嗽了一声,白玉兰连翻身都没翻身。

    这可咋办。

    他就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想拽媳妇的手搭上,结果给白玉兰吵的半睡半醒道,“咋的啦,孩子们起来啦?艾玛,我是不是起来晚了,要做饭啦。”

    “不是孩子们,不晚,还早着。那什么,她娘,你看我这是咋的啦。”左老汉用气息咬白玉兰耳朵说道。

    “你咋啦?”白玉兰打个哈欠。

    这才转回身,借着外面稍稍蒙蒙亮的天看向老头子。

    结果这一看,啥时候钻进她被窝里的呢。

    等反应过来,这给白玉兰气的,连掐带拧,也用气息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鸡还没叫呢,你不老实睡觉。”

    左撇子求饶:“别掐,我这不是喝酒啦。喝凉水,它都不消火。”

    “你喝点儿猫尿就闹事儿,我这累的,你是一点儿也不心疼我呀,吓的我以为耽误孩子们猎猪了呢。”

    没一会儿,老两口不知又咬了什么私房话。

    秀花在隔板那面的炕上,迷迷糊糊就听到女儿女婿对话如下。

    她闺女说:“你给我滚一边,娘和甜水还在那面睡觉,隔着板子挡啥事儿?就一铺炕。而且咱都多大岁数了,烦不烦,儿女也在这里住呢,回头要是被老的小的发现,你还要不要脸。”

    她女婿说:“岳母一向觉大,外孙女更是。她们不睡到鸡叫不带翻身的。咱俩小点儿动静还不行吗?我保准不让岳母听见。她娘,玉兰,好玉兰,你就心疼心疼我吧,我都多少年没这么求你看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好不容易……”

    秀花实在听不下去了“咳!”咳嗽着翻了个身。

    隔板那面的左撇子,立马被吓到嗖的一下从白玉兰被窝里钻了出去,回到自己那里,闭眼,打呼噜:“呼,哈,呼!”

    这一串动作都是连续的,给白玉兰都看的一愣,同时心里也跟着很紧张,娘没听见吧?

    秀花在隔板那面听着女婿呼噜声,翻了个大白眼。

    就伴着那假呼噜声啊,秀花在心里叹口气。

    她是硬挺着,身子都僵了,怕给女儿女婿吓毛。特意多拖一会儿,这才假装像身体不舒服似的坐起来。

    要不然刚才咳嗽完就马上起身,那不说明她听见啦?女婿见她往后那还能自在?

    “娘,你怎醒了?”白玉兰听到动静问道。

    “啊,那什么,我这好像有点儿吃多了,不舒服,我要去后园子蹲蹲。”

    白玉兰看看外面天,才蒙蒙亮:“没事儿吧?那我扶你。”

    “扶啥呀,”秀花一脸不耐烦,一边披着褂子下炕,一边道:“我这还不一定能不能蹲出来呢,你在旁边陪着我还着急。我能掉茅坑里是咋滴?又不瞎。”

    朝外走时,又装作不经意说:

    “我得带点儿神仙水,一时要是整不出来,得出去晃悠晃悠。活动开了,再喝点儿这拉肚水,备不住能不这么费劲儿。”

    白玉兰还是不放心,知道岁数大了容易干燥,上了些年纪的都有这毛病,非要下炕陪着。

    秀花不得不再次强调,且语气更不好了:“别瞎折腾,累一天了,姑爷昨夜还喝那么多酒,你这么一折腾再给他吵醒,他比你还磨叽,废话可多了。少烦我,本来我这就憋得难受,听他问我,我更膈应。”

    说完,斜跨着她自制的小竹筒水壶,急匆匆掀开帘子就走,还将大屋门关严。

    秀花跑到院子里心想:甭管能不能猜到她已然听见那番对话,她能做的也就到这种程度了,给倒地方。

    反正只要话不掀开说,聪明人装作糊涂,她又没听到那种动静,也没啥可害臊的。

    都一把年纪了,孩子生仨,脸皮稍微厚一些没啥。

    ……

    村头,溪水边。

    有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太太,斜跨着小水壶,大清早忽然来了雅兴。

    在东方欲晓那一刻,秀花坐在柳树下面,没有一把年纪无家可归的感慨,没有在女儿家住很不方便、要没睡醒就倒出地方的心酸。

    而是用手拍着大腿打着节奏,笑着望向远方唱道:

    “日子好过嘞。

    这真是喜从天降,叫人心花怒放。

    抬起头我就想扭,张嘴我就想唱啊。

    这也算我没白活,家要出秀才郎。

    还有人丁要兴旺,富贵满堂啊……”

    左撇子的里正五叔,站在不远处,已经望着秀花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也听了好半晌那小曲。

    五叔走上前。

    秀花被吓一跳,扭头看过去,上下扫眼他:“他叔,你这是一宿没睡还是起啦?”这也起太早啦。

    五叔心里有些不自在,面上却不显。

    他昨晚那酒喝的身体火烧火燎。

    身体越热乎,心头越凄凉。

    感觉平日里睡的那铺炕都太大啦,摸哪、哪冰凉。

    说句话,没个回音。

    找个袜子,要自己找自己穿,没人给他经管天冷天热该穿啥。

    后背痒痒,更是没人给挠挠。

    走到院子里,再看看东西厢房儿子们睡的屋,各个有妻有子,甚至他的儿子们都要当爷爷啦。

    左五叔忽觉这个家其实有他没他一个样,也不知他这一个人在过啥呢。

    然后他就溜溜达达的出来,没想到在村口遇到撇子的岳母。

    “我说,你也是睡不着?”

    秀花又再次上下扫眼那老头,感觉哪里不一样呢。

    以前一本正经,好像离近会咋回事似的。

    今儿反常,挑着她旁边大石头就坐下。

    秀花拎着水壶站起身,稍稍往远了走走,“我是睡多了。昨儿麻烦你啦。等赶明儿过年过节的,我得让我家玉兰和撇子去看看你。”

    说的很明白,意思是给你随点儿礼,不让你白帮着张罗。

    咱给你好处,往后你最好再帮着方方面面张罗。

    左五叔不搭话,问的却是:“你就打算一直在你女儿女婿家养老?”

    秀花一脸这不废话嘛的表情。

    “不怕他们嫌?”

    秀花笑了一下,特别自信:“谁敢。”真有意思,她女婿啥本事没有,就一点好,好欺负。

    “你是为啥被人撵回来的?即便他们亲爹没了,你入了那家门,他们按理也应该给你养老。我瞅条件不差,还有骡车,应不是差你那口饭。”

    “是不差。但谁说我是被撵回来的?”

    左五叔意外地看向秀花,想再问点啥,秀花忽然摆手叫停,聊那些作甚,咱关系可没到那程度。

    “他五叔,”秀花脸上带着笑:“你眼下有功夫吧?能不能领我去看看,我二孙女婿想要在哪里盖房。我想去看看那片地。”

    ……

    “哎呀,这地界可太不咋滴了,你能不能想招给便宜点儿。”

    “真要在这盖房?”不知怎的,一路上,左五叔已经被秀花带着节奏唠嗑,秀花问啥,他答啥。

    “要是真盖,能不能就意思意思收点儿荒地银就得了呗。”

    “我回头寻宗族几位老人谈谈。”

    秀花又提出要求:“还有那个,水稻田。”

    “你真想买?你有银钱吗?我可知晓撇子手里没两个。他那腿摔坏了,你女儿女婿当初花出去不少,又连嫁俩闺女,一下子就手紧了。”

    秀花没说自己手头有没有银两,只向往般望着别家地头道:“有没有钱,我也想趁牙没全掉光前,多吃几碗干饭。”

    搞得左五叔攥了攥拳,才忍住想脱口而出的:我家有干饭。

    “娘?”白玉兰一顿翻找,才寻到她娘。

    秀花急忙对左五叔道:“那行了,我先回去啦。”

    白玉兰还疑惑地回头看看里正叔,随后搂着秀花的胳膊,咬牙小声道:“娘,你是不是又找人家偷偷说话啦?我可告诉你……”

    没等白玉兰说完,秀花就甩掉女儿的胳膊,抢过话道:“你是不是想说,人家可正经啦,就你娘不正经。”

    “我?”

    ……

    像左五叔这种一大把年纪,还没喝过杨满山神仙水,都难受的大清早出来溜达。

    就更不用说二柱子啦。

    与此同时,二柱子正被他祖父罚的跪在地上。

    一家人在数落他,嫌弃丢人。

    二柱子昨儿喝多了站在村口大舌头喊:“我是谁家的啊?开开门。谁家开门我去谁家,我找不着自己家了。”

    凌晨还吼了句梦:“哥,我想要媳妇!”

    隔壁的狗都被那一嗓子吓的汪汪叫。

第九十五章 安排(两章合一)

    左家餐桌上摆着,玉米饼子,苞米碴子粥,泥鳅小鱼酱,一碗芥菜疙瘩咸菜,一碗用大头菜、辣椒丝、芹菜段、胡萝卜片腌制的花咸菜。

    秀花坐在饭桌边冷眼瞅着,二外孙女和那满山,一大早上就揪住甜水要这么的、那么的。

    这可真是趁着孩子亲爹娘不在,可劲儿地哄着玩。

    “二姨给你扎小辫儿。”

    甜水抱着擦脸油的罐子,摇头:“我不的。”

    “二姨给你把头发编起来,可好看啦。”

    “不滴不滴,”甜水打开罐子,抠点儿香香朝脸上抹,还探头看看水盆里的自己,要照一照。

    杨满山连香香罐子外加甜水,一起抱起来放在凳子上,就放在他们两口子中间,让甜水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接着玩。

    满山说小豆:“那碴子煮的烂不烂,别甜水喝了烧心,你喂饭。”

    甜水冲二姨夫道:“我不滴,我会吃饭,我不烧心。”

    小豆笑,到底抓住外甥女给按怀里,将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对满山道:

    “这孩子一早上起来不太顺心思,知晓大姐给她扔下回家了。不的不的一早上。难怪大姐说,甜水冒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还说顶嘴这方面随了大姐夫。

    坐在饭桌边的秀花,心想:这俩人要是有亲生的娃,更是得惯着跟个眼珠子似的。

    那擦脸香香那么贵,满山也任由甜水拿着玩,不怕给摔坏。

    听说昨儿炖的兔子,也是满山特意抓回来给甜水的。比大德子那亲爹还稀罕孩子。

    秀花又看向小孙女两口子。

    连着看了好几眼。

    那小麦,才喝口碴子粥,再看那小外孙女婿立马就递给小麦咸菜,殷勤的呦。

    还小声问:“吃哪个咸菜,我给你夹。”

    小麦说啥也不想吃,你吃吧,我喝点儿粥就行。

    小外孙女婿像是看小麦脸色似的,看一眼又一眼,最后一转头看向她。

    对她这位老外婆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她面前的小鱼酱端走,都要端到小麦面前了,又顿了一下问她:“外婆,鱼酱不是昨儿大伙吃剩下的吧?”

    秀花:“……”

    老罗家养出的矫情孩子。

    恨不得宁可不吃肉,不吃带油腥的好菜,就那么饿着抱着空饭碗,也不去碰村里十几二十双筷子夹过的菜盘子。

    和家里人倒是还行,连六子和二柱子在这里吃饭,也挺正常。

    就是和村里人不行,人越多越不动筷。

    像昨儿就是。

    那小孙女婿只啃两块羊骨头,吃个鸡头,再其他的不吃了,嫌弃村里人夹过,别以为她没发现。

    罗婆子还和她说:“我儿子指定没吃饱。他外婆,你到时候和亲家母说一声,夜里给我儿子蒸俩饽饽呗。”

    谁惯着那事儿呀,还是没饿着。

    秀花转头就给这话忘了。

    此时,秀花瞅着罗峻熙:“是大伙吃剩的。”看你怎么办。

    罗峻熙筷子都伸进碗里啦,“……”

    小麦一手拿着玉米饼,一手捂嘴笑:“外婆逗你的,是外婆特意提前留出来的,要不然哪里有剩。”

    在村里,无论是婚丧还是嫁娶,凡是办酒席连菜汤都不会有剩,能够吃就不错,怎么可能会有折箩。

    罗峻熙对外婆一笑,笑的那叫一个春光灿烂,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很不错。

    然后罗峻熙坐下,又和小麦边吃饭,边找机会说两句话。

    秀花望着那养眼的一对儿,心里直啧啧:昨晚这是干啥啦?大清早的,她竟觉得屋里气氛腻得慌。

    斜眼又看向那对儿,她特意起早给倒出地方的“老夫妻”。

    秀花才扫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哎呀。

    左撇子没发现岳母在观察他。

    左撇子正端着饭碗,一心一意将大碴粥里的两粒红豆,还有一颗小枣,趁白玉兰弯腰给甜水舀粥时,偷偷摸摸夹进白玉兰的饭碗里。

    他媳妇碗里的大碴粥,连一颗红豆也没有。他将自个的给媳妇。

    却没想到,还挨了说。

    白玉兰拧眉瞪视左撇子:“干啥呀?吓我一跳。我这给孙女舀粥呢,一回头,你端个饭碗在后面比比划划的,差些将饭碗撞掉地吧?”

    又很心疼地看向掉地上的红豆,有毛病是怎的。

    平日里,老头子一口恨不得半碗粥下肚。

    她还没上桌,他就吃完啦。

    今儿却夹个豆子瞎比划,差些将甜水的粥碗也撞翻。

    “白瞎了吧?那豆子。”

    白玉兰一边数落左撇子,一边心疼的捡起掉地上的红豆。

    不舍得扔。

    煮粥时,她就抓一小把,是按着人头算的一人几颗。

    像是二女婿和小女婿都没有。

    听说粥里放点儿红豆大枣,对女人家好。

    这不是盼着俩闺女早日有孕嘛。

    至于老头子那份呢,是她常年到辈的,习惯有好东西要可着老头子吃,甭管对男的好不好,她不吃也要给老头子。

    毕竟那是大当家的呀,必须那么做。

    小麦看一眼地上的豆子。

    一早上,她和二姐才站在那里梳完头,地上头发还没扫,豆子上沾着头发:“娘,就别要了吧,不就一颗红豆嘛。”

    白玉兰捡起来,瞪眼小闺女:“真是被你婆家惯坏啦,你是吃的好东西太多了吧,说的那是啥话?洗洗不照样吃?咋就能不要呢。”

    和婆家家境是否殷实真没什么关系,因为连没婆家的小豆也看不下去:“娘,至于嘛,一颗红豆。有忙乎去洗的功夫快坐下吃饭得啦,要不然我们又都吃完了,你还没吃呢。”

    白玉兰喊道:“不用等我,你们吃。”

    玉兰可会过日子。

    知道缸里水是二女婿好不容易亲出来的,那绝对是不能浪费的,为洗颗豆子还特意跑井边拎桶水。

    洗完豆子塞嘴里,顺手又将打上来的水倒进大盆里,一会儿还要刷昨日借来的茶碗。

    秀花在屋里是一边吃饭,一边看眼她那唯一的女婿,心想:这是早上美了吧,非得给夹豆子,都不知道该咋嘚瑟好啦。到头来还给她闺女找活,就那三两颗,夹来夹去,嘚瑟大劲儿了。

    当白玉兰再重新回来吃早饭时,别看她怼这个说那个,今早却明显对秀花献殷勤。

    “娘,你吃不吃葱?我刚才顺手洗一把,把德子昨晚压坏的葱都给薅下来了,你看可新鲜啦,不辣心。”

    “娘,还喝不喝粥了?再给你盛一碗,够,锅里还有。今早我煮的可多啦。”

    “娘,你那粥里大枣吃没了?来,正好甜水不吃,剩下这仨给你。”

    白玉兰理亏,怕她娘和她生气。

    虽然她那阵,没亲口说出娘不正经的话,但是……反正有点儿怕娘真生气。

    左撇子今早对秀花也不一样,居然张嘴主动说话了。

    往常他可不说话,也不管家里的事。

    尤其是他老岳母刚来那阵,喊他就跟没听着似的。倒是不抠,没舍不得岳母吃喝,也没翻小肠提过去的事,就是冷暴力。在心里还悄悄叹息,完了,得给养老。

    眼下却主动道:“嗯那岳母,我看你今早吃的是不多,你想吃啥就和孩子娘说。早上那阵,是身体不得劲儿吗?咱家满山那水要是不好使,不行就去找郎中把把脉。”

    一句话说的,孙女和孙女婿们全抬起头,看向秀花,纷纷问道:“外婆,你怎么了?”

    秀花瞪女婿:吃你的得了,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谁身体不得劲儿了,我不是为了给你倒地方?非得给你捅破了,吓吓你,你才能消停。

    秀花直接起了另一个话头,一边用玉米饼卷着鱼酱、小葱,香菜叶,一边说道:

    “我今早去看过满山要盖房子的那片地。离山有些近,盖坐北朝南的房子,那朝的是山,那成啥啦,那面还没有人家。满山,你算过没有?在那里盖房要算计进去山上滑个石啊、雪个崩啊,寒山高,别砸到咱院里。”

    白玉兰这才知晓,原来娘一早上和五叔说话,还跑那么老远是为了看房子。

    杨满山告诉外婆,说那片地方赶上大灾年,确实不好说。不仅雪灾滑石,还容易动物没吃的下山。

    嘴上没说出的话是:要是好地方,早就剩不下了。

    这也是他想盖房,但是一直犹豫的原因。

    只那片不好的地,还要给村里单独交三十两占地银钱,不算盖房钱。就觉得花三十两买块附近没有人气的地,还离山那么近,不值。都不如买现成的房子。

    难就难在现成的除了老陶家小偏房还没人卖。

    秀花想了想说:“再朝村里这面挪挪呢?要是能挪挪就不一样啦,别说三十两,六十两地钱都值。连着那一大片空地,到时候咱家都要。”

    给左撇子听吓住了,“咱要那么大一片作甚。岳母,你是不知道,你想朝村里挪那是异想天开。挪过来,那不就是昨日咱们请吃饭晒场那里吗?挨着左家祠堂。早就有人惦记那片好地方,空旷,阳光足,五叔他们不可能卖。”

    秀花嘀咕:“去哪里不能晒粮食?非得跑晒场。放着那么一大片好地方不卖,只能说还是银钱给的不到位。再者,事在人为嘛,你不试试,怎知道就不行。张嘴三分利,不行也够本。”

    左撇子打心眼里不信这事儿能办成:“那是左家祠堂的地方,至多左家的子孙才能买。”

    “你不姓左?你就说你要盖,咋那么死心眼,非得和谁都实话实说。得了,先不研究那个,反正今年也够呛能盖上。今年太忙,一个考学的,德子和满山要陪着,先多存一些石头和木料吧,不着急。”

    但秀花内心,自从看见那一大片地方就活心了。

    想起天没亮从家里出来,要给女儿女婿倒地方。这个老房子太小了。

    再想到这些日,别看玉兰和撇子为女儿女婿们忙忙乎乎,但是那份开心却一点儿也瞒不住她。那是真开心和儿女住在一起。腰杆都硬了不少。

    秀花就惦记,连着晒场外那片不好的地,咱到时候都给买下来。

    然后咱家一点点的,盖出几间大房子,连成那一大片,那不就有人气啦?那该多好。

    她甚至都能让罗婆子将家搬过来。

    那怎么的,你儿子成天在这里蹭饭啊,独子,你不指望他养老啦?到时将罗婆子放在眼前,更翻不出大浪。

    不过,关于罗家,还要看小孙女婿下一步招的是啥,要是狼之类的,还是别搬来,宁可不要那份人气。

    倒是朱老爷子可以。

    大孙女婿不是分家了吗?还和那些堂哥们搅合在一起作甚。眼不见为净,天天夜里赶车回去也折腾。趁着朱老爷子不能说话,房子盖起来,推着就给送来。想不同意也没招。

    不是想喝神仙水调养?谁还能日日送水上门不成。

    到时,孙女孙女婿们愿意在哪住就在哪住,咱家在园子里都能种点儿粮食。

    当然了,想在那么大一片地上,盖几间阔亮的大房子,再围出一些独门小院,要有独门小院的,以免出矛盾,像几进房那种,银钱指定是不凑手的。

    不过,咱家可以明年开春盖几间,攒攒钱,秋收后再盖。

    不够的话,后年开春攒石头再盖。

    家家户户不就是这么攒起来的?先把那块地拿下,才是正事儿。

    秀花道:“回头,你们慢慢去磨你们五叔。万一能行呢,就抱着这个想法也去磨他。对了,猎猪攒多少银钱啦,买地买什么的,哪里不需要钱,还有那面儿定的货,还差几头猪。”

    秀花惦记着:

    不能再这么猎下去,得让小孙女婿念书了。

    没有多少日就要考秀才。

    咱家孩子甭管是啥星星,扔下书本不学,也是个白痴,别再丢了西瓜捡芝麻,快些让念书才是正经。

    罗峻熙接过话,“听大姐夫说,还差八百斤肉,今日要是能招来三四头大的,去掉猪下水猪皮猪头,基本上就供完货了。”

    秀花望着罗峻熙,“供完这几头猪,你就随着你大姐夫去朱家小住,看书。有猪来,再说。”

    罗峻熙立即反应过来,大姐夫家所在的杏林村没有山,连山包都没有。比任何村子都安全。

    外婆的意思是,即便野猪来了,也要跑好一段路才能找到他。备不住还要经过游寒村。没等到杏林村就被打死。

    而且大姐夫家也要秋收,大姐夫必须要去忙那一摊。

    果然,秀花下句话就说了:

    “到时让你大姐夫带着六子和二柱子在一边收那八亩地,你就在大树底下看书,不离开他们眼皮子。

    你也甭管别人是什么看法。让他们爱咋说就咋说。

    你就想着,咱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抽空寻寻摸摸多看书,下一步考的顺顺当当才是正经。让你大姐给你们做现成饭。

    回头假使野猪又跑杏林村去找你,你大姐夫脑子活,也能在他们村将猪按死。”

    罗峻熙问:“那小麦?”

    杨满山接过话,毕竟小妹夫还不知道这事儿,大姐夫也不在这里,就由他说吧:

    “外婆早就和我、和大姐夫说好了,你随大姐夫走。然后小妹带我和你二姐还有爹娘,去你们家。你们家地多,就算雇人干,也要有人帮着看顾运粮。只婶子一人不行,我们去你家那面帮干活。”

    左撇子和白玉兰这才知晓,秀花已经背着他俩当家做主了。

    这主做的,他俩还既省心又听着舒坦,连声道:“对对对,就这么办。”这么安排是最合理的。

    罗峻熙抬头看向秀花:“外婆。”

    秀花摆摆手,甭整那感动的一套,考下秀才,给咱们家免除后半辈子的徭役兵役才是正事。

    那就踏实了。

    再往上考考、爬爬,最好做个官,到时她闭眼都不用担心缴税和家里别的大风浪啦,除非小孙女婿犯事儿。

    可你看看罗峻熙那个模样,哪里像能犯大错的样。

    说句不好听的,咋看都只像一个做副手的、专做学问帮人写写画画的,不像能做一方父母官的样。

    秀花一点儿没邀功,又像闲聊般道:“昨儿还给你娘喝那水来着,也不知她今儿咋样。”

    对了,猪钱。

    别以为她说别的话题就能岔开银钱的事儿。

    而左撇子,也是从今日起,才打算再不瞒岳母钱方面的事儿。

    心想:应是不能再偷了,那么大岁数拿钱去哪啊。再说,当年也只是没打招呼拿走三两银钱,当年那袋子里明明有十九两呢,却只拿走三两。

    那时候就没将家里钱全拿走,更不用说眼下了。

    左撇子汇报道:“岳母,就只野猪银钱,前前后后加一起,再算上德子昨晚给我的,一共七十三两白银了。”

第九十六章 初现(两章合一)

    七十三两白银,让全家人心里有了底儿。

    白玉兰和左撇子,外加小豆和满山自不用说。

    就连小麦都惊呼出一句:“这才多少天,快赶上卖好几个月豆腐了。”

    听听,这位嫁得好的,都认为钱好多,很出乎意料。

    罗家那么多田地,秋收后定会将许多新粮卖出去换钱,平日里还要做豆腐,划拉划拉去掉花销,一年到头才能攒下多少。

    所以说,面对银钱,全家人就不觉得很辛苦了。

    受点儿伤算啥呀,有神仙水顶着。

    而且今早,左撇子还单独找罗峻熙谈话了。

    特意选在这天。

    因为是秀花和白玉兰安排给左撇子的活计。

    昨日一边张罗童生饭,一边嘱咐的,说你是当爹的,都是男人家好说话,当回事儿给办。

    包括大姑爷前几日也曾提过,说那书箱拿回来,罗峻熙连翻都不翻,连提都不提,最好有人能和罗峻熙谈谈,别再想茬喽。

    小闺女也着急过,说罗峻熙在这里和在家那阵,判若两人。

    一家人早就发现那个苗头,很担心罗峻熙因为野兽心事重,不摸书、往后不再好好考。

    这不嘛,左撇子特意来到小屋。

    刚进屋时,左撇子脸色有些许不自在,像坐的不是自家炕头似的,而是来小女婿家做客了。

    毕竟,左老汉头回和谁认真谈话,这个任务很郑重,又是面对最有学问的小女婿,心里挺有压力,还尴尬。怕瞎拽词说不对,回头让小女婿笑话。

    罗峻熙等啊等。

    越过窗户,看到岳母和小麦她们在院里刷洗碗碟。

    看到二姐夫在仓房拾掇木头,应是想趁空做个骡子车厢。

    连甜水也在后院撵鸡。

    按理没人能听见这番对话。

    但岳父大人,您怎么还不开口?

    “咳,嗯。”

    左撇子吧嗒口烟袋,先咳嗽一声,示意他要发言啦:

    “那什么。你看你娘,昨儿哭的,那多激动。

    脸上有光啊,唉,俺们和她是一样的心情,从没那么风光过。

    咱们摸土坷垃的,过的日子,恨不得一辈子都没有太大的欢喜事。下地干活吃饭,数十年过的和一天似的,没什么变化。

    只有在你这里,才能感受到那心情忽忽悠悠起起伏伏。

    酸胀、激动,期盼,反正啥心情都有了。

    我来是想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不?这都眼巴巴盼着你下一步呢,你可别想茬喽。”

    说完,这才抬眼看向小女婿。

    这回换成左撇子等啊等,小女婿居然头回不吱声,就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寻思啥。他往前凑凑,着急道:

    “咱要是没长那个脑子,考不上,那咱认。

    可你不属于这种。

    你没给我家做女婿,才七八岁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

    我以前没和你说过这些话吧。

    你才那么大点儿的孩子,就能做到让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可想而知,你那聪慧脑瓜的美名。

    后来,你进我家门来提亲,说起名讳还把给我吓着了,我寻思这不是……”

    左撇子及时咽下剩下的那半句实话。

    他那时寻思:这不是曾经让我很羡慕的那个孩子嘛。

    没错,当时他一把年纪,确实羡慕过一个孩子。

    他爹常年说他不长脑子,最开头学字只能记住一半,根据那一半猜字,没少挨打。

    所以闻听十里八村有个过目不忘的小孩儿,虽有些夸张成分,但他却实打实羡慕过:那脑瓜子要是给他该多好,都不用考下什么功名,爹就能含笑九泉。

    他脑子没随爹,也没给左家生个能念书参加科举的后……算了,这把年纪还寻思那个作甚,生了小子万一随他这脑子,念书也是个白给的货。

    “我寻思我老闺女行啊,居然给你招惹到家来啦,真能耐。半晌不敢相信。”

    这时候,要是被秀花或者白玉兰能听到这话,又得骂左撇子。

    让你来开导开导,可听听,你说的那都是什么屁话,就知道漏自家底儿。

    罗峻熙能感觉出岳父的真诚。

    岳父无非就是想说,别白瞎好脑子。

    罗峻熙也就实话实说,开口道:“爹,说心里话,我是怕……还不如过消停日子。以免我有三长两短,对我娘和小麦更不好。还不如抓住眼前就止步童生吧,最起码野猪后面再没有其他野兽。”

    又一顿:“但是,我也没完全想好。”舍不得就这样半路放弃。

    “啊?你果然想过不再考?”左撇子在这一瞬心里是既凉哇哇的,又很庆幸今儿自己找来谈话。

    本来他之前真没太当回事,大女婿和他前两日提一嘴时,他还寻思呢:

    大姑爷,你是不了解读书人,你没正经念过。

    倒是你爹我,曾摸过笔墨纸砚,知晓念书的人,但得有一丝丝机会能一鸣惊人,脑子削个尖儿都不带放弃的。

    种地多苦,疯了不成。

    怎么可能会前途一片大好,年纪轻轻就因为会招这招那放弃。

    那恨不得狼蹲在面前看着答卷,都不能影响奔前程,谁来也不好使,不用劝。

    却没想到,你看看,多亏啊,差些大意。

    “爹?您没事儿吧,”罗峻熙发现岳父忽然脸色通红。

    不知为何,左撇子听完罗峻熙心里话,张嘴说出的就是:“你可真是要气死我,原来还真那么琢磨过,连精气神都没有啦?!”

    咱心心念念惦记了好几辈子,想自家出个科举的,结果这里有个现成的要放弃那锦绣前程。

    然后,罗峻熙算是彻底领教到,原来憨直的岳父大人也挺能说。不比大姐夫差太多。

    岳父先说的是:

    你那么做,真甘心吗?是读了这些年书想要的吗?你摸摸你的心遗憾不遗憾,会不会算账。

    你怎么能为野兽放弃继续考取功名。家里有银钱,大不了让你大姐夫再找几个像六子那样的,甭管再招啥,咱不指望他们玩命,帮把手还帮不了吗?那就不会有太大危险,群殴和单挑能一样吗?咱给钱。

    而你本人理应算计的是,就算为那份雇人的银钱,你前面的路也不是退一步风平浪静,而是应多挣银钱,多涨能耐,往前奔,才能海阔天空。

    这样你才能找到更多更有本事的帮手来护你、护你娘和俺家小麦周全,同时还能让一家人过好日子。

    一个男子汉,这点儿担当都没有?

    岳父接着又手心拍着手背说:

    而且你想没想过,十里八村可不知晓你是咋回事,你先生和同窗也不知道你招野兽。你要是放弃,别人只会说你没能耐。

    童生榜首,别说秀才头名了,秀才功名都没考下来,到时磕不磕碜。

    昨日多风光,明日多出丑。

    最后,岳父又深深地望着他,脸上早没了找他谈话的紧张,超常发挥、苦口婆心对他道:

    “孩儿啊,你知晓啥叫文曲星不?你听听这名。

    文曲星文曲星,要文采斐然但人生曲折。

    有聪慧脑瓜和才情的人,才会去经历磨砺和坎坷,那是上天注定。

    像你爹我这种人,那都不符合,我就剩坎坷了,没才情。大多数的人,也都是我这种。

    所以我们不配叫文曲星,我们至多叫个曲、曲折,文都不沾边,而你就带星。

    你不能打小被人那么叫,却挺不住磨难,白受了那名声,啊?”

    左老汉拉拉杂杂说一大堆话,说的罗峻熙头脑通透不少,脑中也浮现出一句话,就总结了岳父大人的重点:“有磨皆好事,无曲不文星。”

    “谢岳父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左撇子拎着烟袋锅子,迅速恢复到才进屋的状态,又不好意思了。

    可别这样,拜他干啥,他是胡说的。

    他容易乐的找不着北。

    万万没想到,小女婿的精神头真就是他给焕发的。难怪他才是左家大当家。

    翁婿俩在小屋里又细商量一番,猎完八百斤猪后,就让罗峻熙去杏林村随朱兴德一起,咱自己创造机会躲着野猪看书。

    然后等朱兴德收完那八亩地再安顿一番,活干的快,一两日就完事儿,把满山再从老罗家地头抽回来,随着朱兴德一起,再陪罗峻熙去县里书院谢恩师。

    每考下来一步,谢恩师一方面是情意,理应提重礼去看。

    没先生哪来的弟子,到啥时候也不能忘本。

    另一方面,务实些说,不去看,容易名声上不好听,而且将来还要再去书院继续读书呢。

    咱这打算晚两日再去,说实在的都不太好看。就只能和先生好好解释解释,撒谎说家里有大事儿走不开。

    至于怎么撒谎,到时在先生面前找什么样的借口。

    左老汉一摆手:“找你大姐夫。”

    你大姐夫胡话漫天,自带撒谎精的能耐。

    就别指望他了,他这辈子就没怎么说过谎。

    倒是近些时日,为了孩子们猎猪不能让人知道,说的谎话快要和他前半生加一起的谎话持平了。这给他累的,经常见到村里人要回忆一番,当时怎么撒谎来着?别对不上茬。

    ……

    白玉兰先看眼小屋后窗户,看小女婿没出来,才一边刷碗一边凑到秀花身边问道:“娘,你是啥时候给的小麦她婆母水?”

    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只记得昨日,村里有好些妇人帮忙。娘领着甜水,看守缸里水像守命根子似的。

    拿出去的水,全是从井里压的。

    到后来,干脆就不从家里挑水煮饭炒菜,直接将几口大锅架在晒场那里。然后五叔家离得近,去五叔家水井压的水。

    可以说,昨晚神仙水一滴没朝外拿。

    秀花眼神闪了下,含糊道:“啊,那个,快拿了……我还没想好,什么时候给她。”

    啥?

    白玉兰傻眼,合着娘是忽悠罗峻熙的。说的那叫一个自然,张嘴就来。

    她傻女婿还差些感动到眼圈儿红了,一个劲儿地说,给喝就行,但最好别告诉他娘。人家主动提出,神仙水的事,不让罗婆子知晓。

    噗嗤一声,小豆坐在另一边切菜。家里打算将昨日大姐夫压坏的小葱腌上,她先憋不住笑了。

    白玉兰还要再说点儿啥,小豆憋住笑容,忽然咳嗽一声,小妹夫出来了:“咳。”

    玉兰扭头,立马换上和蔼的模样,对罗峻熙道:“和你爹唠完啦?这是要干什么去。”

    罗峻熙指指大门,告诉岳母,到点了,他要去杏林村到游寒村的村口坐着,等大姐夫来。

    又对后院喊一嗓子:“媳妇,我先走啦,去外面等大姐夫。”

    小麦在后院发生了一点儿小意外,除了甜水,家里人还不知道,闻言回喊道:“好!”

    白玉兰站在大门口,探头望着小女婿的背影啧啧两下:“唉,这可咋整,都不敢在家呆着。到时辰就要去外面躲着,很怕给家里招祸。”

    看着吧,小女婿定是坐在村口大石头上,巴巴地等着大德子来。

    话说,这小稻和德子怎么还没来呢。搞不好是起晚了,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小年轻不知轻重。

    小豆听见娘感慨朱兴德的重要,说罗峻熙和朱兴德可亲啦,昨儿最风光的不是左撇子,倒是朱兴德。估么往后一传十十传百,都会知晓这几个连襟关系瓷实。

    小豆笑着附和道:“别说小妹夫眼巴巴等着大姐夫,拿着姐夫当长兄那么对待。就是满山最近也是常念叨,姐夫说这个了,姐夫说那个。”

    再这么见天儿绑在一起混,小豆算是看好了,她大姐备不住有天能舍得大姐夫,她家满山和小妹夫都会舍不得。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杨满山从仓房出来问:“小妹夫出去啦?”

    “嗯,怕野猪来,他去村口等姐夫了。”

    “那我再忙一会儿也去,到时车不在家门口停,我们直接赶车走。”

    “啊哈哈哈哈……”突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到前院。

    听那笑声,甜水好像要笑昏在地上,笑的跟个半疯似的,中间还夹杂喊着:小姨小姨!

    “哎妈呀,怎的啦?”白玉兰和左撇子到后院一看。

    家里仅剩的一只鸡啊。

    以前有五只,前段日子杀了一只,昨晚庆祝又杀了三只鸡,剩下的再不能杀了,再杀,连打鸣报时辰的该没有了。

    那只仅剩的鸡,正围着小麦上蹿下跳。

    小麦走哪里,它跟到哪里,还往肩膀上跳,试图要朝怀里扑。

    而眼下,那只鸡后背是绑个小袋子,袋子里放着才薅下来的小葱。

    小麦指指前方说:“去,给送前院我二姐姐那里。”

    那只鸡就驮着袋子扭扭哒哒走了,后面跟着“小半疯”甜水,那孩子头发都笑散开了。

    然后秀花、左撇子、白玉兰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鸡,真就准确无误地停到小豆面前,似在说:卸货。

    他们:“……”

第九十七章 人生百象(两章合一)

    连杨满山拎着锯子都吃惊地看看小姨子,又看看那只鸡。

    大家就很、很懵。

    左家的大肥鸡却不乐意了,望着小豆,抖抖翅膀。

    甜水成了鸡的翻译官,美滋滋道:“卸葱呀,二姨。太沉。”

    小豆晃过神:“啊,啊对。”

    急忙将绑在鸡身上的袋子拿下来,还将甜水本能地拽到一边,像是害怕那只鸡会忽然变成妖精似的,再将咱家孩子叼走。

    接着,大伙又眼睁睁望着着那只成精的鸡,跑到小麦面前向汇报工作似的,养着脖子咕咕叫:“……”

    要说,甭管到啥时候还得是脑子聪明的反应快。

    再者说,咱家毕竟还是有经验了,有小豆和满山打配合亲水的前车之鉴。那是经过风浪的。

    秀花和小豆立马反应过来,站起身拽住小麦左右胳膊就朝屋里拉。

    可不能在外头说,你瞅瞅这个邪乎劲儿,搞不好又是个大秘密,以防隔墙有耳。

    左撇子和白玉兰也急匆匆跟进去,极为放心的将甜水扔在院里。

    没事儿,满山会管。

    果不其然,杨满山放下锯子,一把抄起甜水抱在怀里就往外走,“和二姨夫出去溜溜,看你小姨夫在哪蹲着呢。”

    甜水急道:“那鸡,鸡呢!”

    满山说一会儿再和鸡玩。

    左家堂屋门紧紧关上,好几双眼睛盯着小麦不放,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说。”

    小麦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这姑娘那真是越细看越能发现长的是好看,鼻梁高,小嘴巴,大眼睛。

    她还疑惑上了:“说什么呀,我也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儿。”

    秀花拧眉道:“那就从头说,”一点儿细节也不要放过。

    “我听娘的话,去后院摘菜,鸡就冲我叫,我好像能听懂她想让我放它出窝……”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小麦抱着试探的心,听鸡的话就给放出来啦,然后那鸡很高兴就围着她身前身后的转。

    挤开甜水,扑她后背。

    小麦对鸡说:你起开,我这干活呢,再这样给你重新关起来。

    那鸡又听懂了,小麦也好似能听懂咕咕叫,鸡说的是,那我帮你啊。

    没错,就那么邪乎。

    然后小麦带着甜水就和鸡在后院玩了起来。

    至少在秀花和白玉兰听来就是玩。

    那寻袋子,找绳子,有给鸡身上绑袋子装葱的功夫,能跑前院儿送两趟菜啦。

    结果你再看这俩人,小姨带着外甥女和一只鸡好顿忙乎,就为了看鸡听不听话。到最后,拢共也没摘下多少菜,一大早上压根儿没干什么正经事儿,就让鸡背那点儿葱送去。

    咱就说,咱家小麦这哪里像成家的人、哪里像能有娃当得起娘的人,好似还没长大。

    难怪那罗峻熙和小麦说话,小麦都不从后院过来看看,忙着玩呢。

    白玉兰听完叹气:这也多亏是在娘家,换做在婆家,婆婆急性子都得骂,薅点葱像过家家。

    左老汉是问老闺女:“它没叨过你?”他家鸡脾气不好。

    “没,爹,我让她不准追甜水,它就趴窝,可听我话了。还任由甜水祸害它鸡毛。不像以前惹毛了,叨甜水。”

    “还有别的没?”小豆盯着妹妹问道。

    “还有就是,你们也看见了,它会送菜。”

    白玉兰转头看向老娘,想从老娘这里听几句结论。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人老精,鬼老灵,年纪大的人经历多,见过听过的花花事更多。

    “娘,这么邪乎,你怎么看这个事儿。”

    秀花坐在炕沿边,上下扫视左小麦,心中却寻思着罗峻熙。

    这对儿小两口,一个招野猪,一个招鸡稀罕,难道是飞禽走兽、圈养野生都要被他俩包揽啦?

    是不是牲畜的事儿,归他们小两口管啊?

    秀花脑中闪过好几个词:圈棚婆,圈棚公,托生成五畜娘娘等等。虽然五畜娘娘没成过家,属于在众仙中留下一片感情净土的人,而咱家小麦和罗峻熙成家啦。

    秀花指挥白玉兰:“去把咱家鸡关好,别让它去外面嘚瑟。”

    又指着小麦道:“你去各家还碗碟。”

    秀花心想:

    自家的鸡亲近自家人不算事儿。

    咱缜密一些,要是小外孙女还招别人家的鸡,连别人家没见过面的鸡也听话,那小麦这孩子恐是真有点儿说道。

    ……

    与此同时,左家人还没露面登门呢,没出去行走,就耳朵发烧。

    各家各户、甚至十里八村在吃早饭时,正在讨论左家。

    饭桌话题离不开。

    说什么的都有。

    像外村二柱子家。

    二柱子的几位堂哥堂弟,正在打心眼里认为罗峻熙眼瞎,问二柱子:

    “请你坐头桌啦?那位文曲星常和你混在一起?”怎么想怎么透着不可思议。

    “你不会是昨晚喝多了,做的梦吧。”

    二柱子的叔伯长辈们也追问道:“你说,你和游寒村、青柳村、杏林村的里正都说过话,还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喝酒?”

    二柱子点头:没错,咱这脑子会撒谎才稀奇,他不会撒谎。

    二柱子还笑着瞅他祖父道:

    “爷,我和你说哈,就那位青柳村里正的爹喝多了,昨晚吃饭那阵将水桶撞翻,浑身上下呱唧呱唧湿,走路直打滑。完了他儿子急着去扶他,没站住也啪嚓一下摔到地上,给我笑的啊。那爷俩造的急里轱辘的,带去的筐都干翻盘子啦,哈哈哈哈。”

    在二柱子没心没肺的笑声中,一家人无语够呛。

    心想:这问你正事儿呢,你能不能说个重点。

    二柱子家穷,但是他的家人们眼皮子爱往上瞅,就稀罕和那有本事的人说话。

    哪怕借不上有本事的人什么光,为搭关系甚至反过来还要让人家占便宜,那也乐意和有本事的人打交道,感觉和这样的人走动特别有面子。

    而傻呵呵的柱子,此时提的这几个人,全是他们平日里不敢想的。那都是很有能力的人。

    那真是对方一挥手,大伙就得听话,像他们家就是被管的其中一员。他们家在村里,属于里正指挥干活,都不会喊出他们名字的那种。里正通常会找能干的,走的近的,才会让带头。

    却没想到二柱子昨晚是和这些人喝的酒。

    “爹,柱子说的能是真的吗?”

    二柱子祖父没理儿子们,倒是不顾儿媳们的眼色,爱瞪就瞪去,破天荒的又递给二柱子一个窝窝头,叮嘱道:“吃饭别笑,看呛着。往后你德哥让你干啥,你就去。赶不回来让人告诉家里一声就行。”

    “嗳,爷,那可太好了。爷,俺德哥人贼好,还说要给俺娶媳妇嘞。”

    这话,让二柱子家人的表情终于一致了,前面说的有人信、有人不信。

    可听完娶媳妇这话,通通嘲笑,认为二柱子绝对是没醒酒。

    二柱子亲爹娘要是活着,给柱子娶媳妇都费劲呢,更不用说那不沾亲带故的外姓人,也就忽悠这二傻子吧。

    “你日日朝外跑,都帮你那德哥干些啥呀?他给不给你点儿跑腿钱,能给多少。我不信他那么心狠,啥也不给你。家里活,你也不干,就知道给人家白干活。他要是给你银钱,你要往家交。还有,你在外面吃,都吃什么……”

    二柱子的伯娘和婶娘们还没有七嘴八舌打听完,大门外,六子扛着大耙子喊道:“柱子,走啦。”

    六子身上的耙子,其实是朱兴德给二柱子在打铁铺做的。

    当初不是要做虎枪?那么贵,朱兴德认为也就忽悠忽悠他那一看就老实的书生小妹夫吧。铁匠说不好做,还说费铁,借口一堆,朱兴德才不听那些难处。

    当初,朱兴德和那打铁匠唇枪舌剑一盏茶时间,没谈拢转头就走。那铁匠看到朱兴德跑城门口找一堆车夫聊上了,意思很明显,你这里不接单,自有伺候爷的地方,咱手里有里正准许猎户添家伙什的单据,不怕,咱去别的镇打。

    那铁匠就一咬牙一跺脚,没招了给朱兴德硬拉回来。

    铁匠很相中那虎枪的设计,惦记要是只他一家会,往后那也算是一种独门手艺。

    如此这样那样,不知道咋谈的,六子他们只知大哥就是大哥,转回头不仅花的银钱比初定的少些许,而且大哥除拿到虎枪外,还多出一把铁耙子。

    二柱子是他们中公认的力气最大,朱兴德就将耙子给了柱子。

    而六子之所以日日抢下耙子扛回自家,就为防着柱子被他那些亲人唬弄住。

    耙子也值钱不是。

    二柱子听到六子哥喊他,还不忘急匆匆回答家人们之前的问话:

    “哈哈哈,就咱家穷的快要尿血了,快拉倒。伯娘婶娘说的跟真事似的,不知道的,真会以为咱家有多少地需要俺帮忙干呢。就咱家那点儿地,还不够俺爷稀罕的,我就不抢着干啦,我去帮我德哥家干,德哥还要给我娶媳妇嘞。跟你们混,没日子能娶上。”

    将大伙立即噎住,听那语气又不是故意气人,人家平日里就那么说话,所以说,家里多个二柱子膈应人。

    “爹,你听听柱子那是什么话,一早就咒家咱家穷,还说咱家穷尿血,晦气。”

    二柱子的祖父装作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坐在炕上就能听见六子一边拍打他家柱子,一边说道:“真稀奇嘿,你居然没空着肚子,他们还能给你口吃的?”

    “俺爷给的,今早给了仨,”柱子很骄傲,从怀里掏出个窝窝头,六子哥你吃。

    六子说:我才稀罕要,左家饭多香呢,疯了不成,吃你的破窝窝占肚子。

    二柱子的祖父望着柱子和六子扛耙子渐渐没了影踪,这才转回头接着喝稀饭,似没听见儿子儿媳们的抱怨。

    这是柱子家微妙的变化。

    而十里八村大多数的人家,基本上是这样评价左家和罗家的:

    “你说咱家咋没摊上那会读书的。咱家要是有,即便是我女婿,外姓人,光宗耀祖换的不是咱家门庭,我也勒紧裤腰、卖房卖地的供养他,累死都值。将来他牛逼了,老岳父就会占头功,往后那不得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还有几家是特殊情况。

    所以听闻罗峻熙考下童生,反应与大多数人不太一样。

    这几家属于家境出名的殷实的,当初惦记过想和罗家做亲的。

    好几位大姑娘正在噘嘴。

    已嫁人的还好,只偷偷在心里噘嘴。望着自己夫君,咋想咋不是滋味儿。那叫酸爽,感觉像是到手的“官夫人”被她们拱手让给左小麦了,她们可是差一点就能嫁给罗峻熙。

    而至今他已娶、她却依旧挑挑拣拣还没定亲的姑娘们,醋意就更大啦。

    嫉妒到在屋里恨恨摔枕头。

    来到院子里,见到调皮的侄子侄女们不顺心也找茬:“咋那么淘,去一边。”

    有那顶嘴的小孩,会做个鬼脸回句:“你赶紧嫁了吧,”小姑或是姐姐没嫁人在娘家吃好的穿好的,真烦人。顶完嘴再跑走。

    惹得有几位被爹娘惯坏的姑娘,差些顾不上温顺能干的好名声,拎着烧火棍撵出去打孩子。

    还有那种,甚至直接埋怨起亲娘来。

    听那意思,就是亲娘打听罗婆子打听的不准,耽误事儿,又看罗峻熙看走眼,这才误了她们后半生的好姻缘。

    这样的情况,气哭好几位当娘的,感觉很伤心。

    坐在炕上直抹泪,嘴上很委屈地抱怨:也就咱家吧,拿你当宝,想找个四眼叫齐的让你还能接着过好日子才挑挑拣拣。你要是托生在村里那些条件差一些的人家,管你嫁谁,还帮着打听、让你相看?想得美,更不会管你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这几位受委屈亲娘还吼道:

    “再者,你和谁耍驴脾气呢。

    你是不是搞错啦?真就以为咱家当初和罗家透过话,抢先一步,罗家就能立马上门提亲来娶你?今日那童生夫人的名声就能落在你头上?

    真那样,哪能前脚落水,后脚就提亲。

    你们也别说,左家的家底儿不如咱家。

    是,虽然不如咱家,但是左家姑娘长相出挑可是出了名的,男人家看脸。

    你换个胖丫头、再长的像烟袋塞子那么黑的去救人,你看那姓罗的还知恩图报、以身相许不。那就是后会有期了。

    那样的去救,那姓罗的爬上岸,会逃的比兔子还快。

    所以说,埋怨谁呀,还是那俩人有姻缘在河里牵。”

    就差直说,你照照水盆,比比人家左家小麦的长相,别像冤家似的在家里作妖,只会埋怨自家爹娘。

    能说出这番话,都属于明事理的父母。

    但其中也不乏有那三两个不讲理的娘。

    毕竟林子大了,十里八村人太多,啥鸟都有。

第九十八章 酸酸甜甜就是我(两章合一)

    都有啥样的糊涂鸟呢。

    糊涂娘会和闺女一起不甘心,拉着闺女一起吐槽着童生夫人本是自家的,却被人截胡,就赖左家。

    这种娘,从不会在自身找毛病。

    不会去回想,当初她们很嫌弃罗婆子不好相与的性子,担忧女儿会被寡婆磋磨,想与罗家成为亲家就很是迟疑。

    不会去回想,当初她们还嘀咕过,罗爹死的早,儿子随老子,罗峻熙能不能也死的早啊,像他那位爹。

    那样的命格,就算很有造化又如何,没命享,闺女嫁过去会守寡可不成。

    不会去回想,当初她们是打算再等等看。

    惦记着,大伙只是随便叫叫文曲星文曲星,谁知晓罗峻熙和城里人比较起来学问如何,万一没考上呢。反正不急,等考上再下手就来得及。

    不会去想,正是这份迟疑和小心思,还有那捡现成的心理,才让她们错失好女婿。

    左家也并不是从她们手里抢来的女婿。

    只会听说罗峻熙童生榜首忙着泛酸,一心一意认为今日左小麦是占自家女儿的福分,左家占了本是她们家的风光。

    遇到这种娘,那真是糊涂到底。

    她们更不会去思考,越是这么不甘心,家里的闺女越是容易被念叨的心比天高。

    就连游寒村的里正家,里正五叔的三儿媳说话也正泛着酸。

    因为当初她也看上了罗峻熙,想给自己闺女留着来着。

    现在是真眼气啊。

    这不嘛,五叔的三儿媳一边掰玉米饼子,有一撘没一撘的吃饭,一边说道:

    “那茶碗没还,我发现撇子家借东西不爱还回来。啧啧,这样的人家,可真是……”

    没等再上升到人品问题,里正叔就不爱听了,啪的一声扔下手里的鸡蛋饼。

    可见在家里,他说一不二。

    家里人都在吃玉米饼子,只有五叔是鸡蛋饼。

    五叔板脸道:“鸡才叫多久,就让人还茶碗?咱家是没碗用啦,还是让你们用手抓了?”

    他三儿媳赶紧赔笑脸道:

    “不是,爹,我这不是担心你没碗喝茶嘛。

    再者,我也没胡说呀,上回借药油就是,用完不提不念,完了这回又是。

    昨夜他们要是贪黑刷洗,咱家大门也敞开了,知晓咱家人早就起身,那就给送来呗。

    非得等着别人要到头上?

    谁家有那么多的饭碗茶碗,也就咱家吧,这才没耽搁吃早饭。像村里那些其他家,恐怕真得用手抓。”

    里正五叔没等说话。

    他二儿媳就笑着看眼弟妹道:

    “三弟妹,昨夜散场都几时了,撇子家那可叫将饭桌凳子全都给擦得干干净净连夜送回来,挨家送。你就想想,忙完这些得多晚。而且咱家早饭本就吃的早。他们家,备不住以为咱家人还没起来呢。”

    剩下的话,没再细说。

    但里正叔二儿媳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昨天忙到那么晚,心明镜的撇子家根本拾掇不过来。

    连带饭碗、酒碗、锅碗瓢盆,摆了足十张桌,还有许多人上不了桌跑到晒场拿碗喝口糖水,那些全要刷洗,不细算都知晓至少要刷好几百个。

    人家还要送走那么多客人,哪个送走不要打声招呼?

    喜榜接到家,夜深了,自家人再关门说说私房话。昨儿摆的十张桌,用的各家饭碗没给你一睁眼就送回来,这就能说人家不爱还东西?

    别以为一句不爱还,这话好像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等于变相地说撇子家爱占小便宜。

    在自家随口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也那么瞎说,瞎传就得传走样。传成你说撇子家人品不好,难怪公爹生气。

    里正叔的二儿媳寻思话了:

    合着咱们家搭人情,昨晚出力还帮着张罗,这些年也没轻了给撇子搭把手,再因为你那张破嘴,莫名得罪人。咱家全白忙了呗。

    也不看看,以前咱都能和撇子家好好走动,眼下那家里有个出息的小姑爷,眼瞅着要起势,为啥不再往更好处。

    送个饭碗,早一会儿晚一会儿能咋滴,瞎挑刺。

    里正五叔的大儿媳也看眼公爹的脸色,笑着打圆场道:

    “三弟妹,二弟妹说的对,你着啥急呀,鸡叫才多久。

    咱家是着急下地才做饭早。

    撇子家地都收完啦,备不住昨夜贪杯还没起。

    起来就给咱送来啦,到时爹常用的那茶杯,你就能给摆上,磕不着碰不碎,放心吧。

    他家人做事仔细,那撇子媳妇玉兰,是咱村有名的干净人。我都服气她那份干净。”

    里正叔的大儿媳是心明镜的,不像她二弟妹不知晓这中间的事儿。

    她是知道的,三弟妹只是不顺心眼子罢了,那不是惦记过罗峻熙吗?没成自家姑爷,看撇子家泛酸。

    别看昨儿三弟妹也伸手帮忙,可她有好几回瞧见三弟妹一边干活一边撇嘴。

    像是撇子家那大姑爷站起身发言,三弟妹就撇嘴。

    估计是在心里骂着:骂撇子家,一家子都扒拉不出个像样的人,矬子里拔将军,不得不让朱兴德出头。这要是罗峻熙做咱家女婿,咱家人挑出任何一个都比那朱兴德体面,就不用说比左撇子和那杨满山了。

    三弟妹尤其在左小麦望着罗峻熙笑的时候,撇嘴撇的最欢。

    估么是在心里骂,不知羞,又会扯掉河那一套。

    其实已经过去这么久的事啦,里正叔大儿媳心想:

    要照她说,三弟妹真多余嫉妒,还是她那侄女没福气呗。

    人家左小麦会掉河,一掉就能钓来比娘家家底强出好多的、往后还会前程似锦的好小伙,那就是本事。

    嫉妒有啥用?那是命,羡慕不来。

    里正五叔被两位儿媳,硬生生给劝住火了,那也不吃啦。

    生气。

    站起身,他脸色很不好道:“我今儿就把话放这啦,往后你们几个,要和撇子像亲兄弟那么处,别鸡毛蒜皮的事也算计,那眼光都放远点儿!”

    别说饭碗,要是没粮食,他都给,爱咋咋地。

    这个家,还轮不到儿子儿媳反天,敢反天就给他滚出去单过。

    说完,里正五叔就气哼哼离开,留下一饭桌人,大眼瞪小眼。

    爹这是怎的了,就发那么大火气?

    而且听听爹那话,亲兄弟,夸张了些吧,还眼光放远点儿,这话咋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呢。

    可细想想又觉得多虑了,也没啥不对劲儿的。

    那撇子家买骡子啦,村里第四辆,又偷偷摸摸和他家一样在山上种粮,要不说呢,蔫吧人、萝卜心。咱细回忆起来,好像撇子家这些年没咋吃亏。说没银钱,人家也没少什么啊。

    可见往常还是小看左撇子,那家人属于那种有心眼的。

    而爹可能是早就看透这一点,这些年猜常搭把手,从不为难。

    里正五叔的大儿子,对俩弟弟一锤定音道:

    “交好那聪明人,总是没错的。至少不会犯蠢惹麻烦。撇子家里又出了那么一位出息人,昨儿另两位女婿,看起来也不像外面传的那样,我看挺能张罗事儿,不孬。咱可不更要往好了处?往后咱几个见到撇子再热络几分。”

    “是,大哥。”

    老三还瞪眼媳妇。

    就赖他媳妇,一大清早没屁搁楞嗓子,吃饭都堵不上嘴,才将爹气走的。

    “你要是真着急要饭碗,也别吃饭了,我这就给你送到撇子家帮忙刷碗去吧。你帮着刷,指定能快些拿回来。也别只嘴上说,担心村里各家没有用的,你那么好心去帮忙吧。”

    “你说的那是什么屁话?”老三媳妇被她男人气的脸色涨红。

    嗳嗳?别吵吵。

    俩哥哥倒是实心实意的劝架,老三脾气大,差些伸手抓媳妇衣领子。当孩子们面前这是在干什么,吃饭时吵架,对得起粮食吗?

    而俩嫂子嘴上说着,才多大点儿个事,你一句我一句就能顶起来,心里却在看热闹。

    以上,这都属于听说罗峻熙高中后的特殊反应,各家有各家的与众不同。

    至于大多数人,倒是在这天清早,就真正地开始重视左撇子和白玉兰啦。

    毕竟普通人家占大多数,就爱从众高看那有点儿本事的,想交好。

    而咱也不知道交好能得什么好处。

    总之,好好相处总是没错的,至少咱得罪不起就是了。

    这不嘛。

    以前明里暗里讲究过左老汉绝户的婆子,就被她们老头子骂了。

    “那张破嘴啊,往后有点儿把门的。以前我就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干那揭人短的事儿。你揭人家伤疤,家里又不会多出一碗饭,痛快痛快那嘴有什么好处。”

    有的婆子害怕当家的,被骂抿嘴,不吱声了。

    有的是嘀咕顶嘴道:“那都哪年的事儿啦,我看就你一人记着。那时候,白玉兰生的那仨丫头才多大点儿,哪能知道往后嫁个什么样的人。行了,以后我保准不说,往后别人讲究,我都帮着骂回去行了吧。”

    这是其中一种交好的姿态。

    还有以前白玉兰向别人家借点儿东西,还给对方东西时,还要搭点儿“利钱”的那种,也不动声色的有了变化。

    比方说,左家曾经借骡子拉苞米杆,那时左撇子和白玉兰实在是干不动了,尤其去年左老汉腿摔坏。

    当时借牲口车,五叔家的牲口正得用,就借的西头大水家骡子。

    等用完送回去,那大水媳妇拿话头点着,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话里话外牲口没啥嚼用。

    白玉兰连车再还人情,给出去不少,心想:算了,宁可多搭些,也别欠那娘们的人情。

    白玉兰认为自己真挺老实的。

    结果,没出两天,全村差些都知晓大水家帮左撇子家大忙啦。

    白帮的,啥也没给,大水和大水媳妇多仁义。

    你说,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可这回,当白玉兰又来了大水家:“嫂子,不好意思,昨夜忙到太晚,累坏了,就没干完活。从你家借的一叠饭碗,才刷完送来。”

    大水媳妇扯着白玉兰朝院里拽,不让走:

    “你这外道了不是。哎呦,这是你那小外孙女吧?长的你说,哎呦我天呐,比她娘还像朵花,长大指定错不了。我发现你这人可真福分,就看你生那几个丫头,全挑爹娘优点长就知晓。这个又是,孙女辈又出这么个水葱模样的。一般这样的孩子,我听人说啦,福气厚重。”

    白玉兰笑,她没当真。

    别以为她不知道,以前村里这些长舌妇还说她家丫头过于出挑是红颜簿命呢,真的,想起过去,那都干不完的架,一把辛酸泪。

    所以如今甭管咋忽悠,白玉兰也不当真,只扯着甜水让叫一声奶奶,给打个招呼。

    甜水仰脸叫了一声,惹得那大水媳妇又一拍大腿,“孩子等着,奶不能让你白叫。”

    进屋就抠那瓜子,抓出一把瓜子非要塞给甜水。

    吓的白玉兰上前拦住说:“快别给她,嫂子你快去忙吧。真不用客套,俺家啥都有,她不缺零嘴。”

    心想:咱可不要人家那玩意儿。

    别回头说咱家甜水吃她家饭。

    吃把瓜子被说成吃鸡蛋,凭大水媳妇那张嘴,那是能干出来的。

    其实昨儿,白玉兰就不想借大水哥家饭碗,她是经了骡子那事儿,品出这家人不值当交往,怕借来借去再多出是非。咱家宁可和老实人打交道。

    是这大水嫂子把饭碗主动送去的,热情起来挡不住。

    有时,白玉兰真挺感慨的。

    因为她发现,村里像大水嫂子这样的,为人不实在,见人下菜碟,甚至爱占小便宜的,通常过的还不差呢。

    倒是像她家实实惠惠对待别人的,以前几十年过的没太大起色。

    她们家这些年干出的唯一出格事儿,就是在山上偷摸种粮,还差些摔丢命。

    你说,这去哪说理呢。

    做人到底是该实诚一些,还是该圆滑一些才是正确的呢?

    白玉兰还没等思考出答案,就被村里老憨媳妇的大嗓门叫住。

    “我说,玉兰啊,你快去五叔家看看吧,出大事儿啦!”

    啥事呀?

    左小麦去给五爷爷家送饭碗,结果五爷爷家的鸡鸭鹅狗猫,越狱一样从各种窝里跳出来扑向她。

    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第九十九章 人间精品嗨起来(两章合一)

    白玉兰从大水媳妇家出来,扯着甜水的小手,急忙朝里正五叔家跑。

    边跑边埋怨道:

    “我那个娘,我就知道她不靠谱。

    她从来就没有靠谱过,永远是才巴巴地刚想指望她一回,她转回头就能让我这里更乱套。

    一点儿忙帮不上,不是出乱子就是做甩手掌柜,将一摊子乱七八糟场面扔给别人。

    你就说吧,她瞎出的什么馊主意吧,明知道小麦在家都招那一只鸡,还让出门特意招招别人家的。

    这回完了吧?给人家五叔家里指定搅合的乱七八糟。

    我可怎么解释,啊?怎么收场。”

    按理,白玉兰嘀嘀咕咕,埋怨起来翻来覆去,语言是很乱的。

    至少对才三岁的甜水来讲,听起来会费劲。

    又不是第一人称,更没有解释是在说你太姥姥呢,说你小姨,说你五太爷爷家呢,就是那位里正太爷爷。

    甜水听起来应是会小脑子混乱。

    可人家就是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三岁的小女娃忽然来了脾气,使劲一甩胳膊,甩掉白玉兰的手,双手环胸,哼!

    “姥姥,你为什么总是说太姥姥的坏话?难道太姥姥不是你的亲娘吗?”

    白玉兰被外孙女稚嫩的声音,质问的一愣,转回身扭头看向那小女娃:“我有吗?”

    她有不孝吗?这孩子是在说她不孝顺?

    甜水手心拍着手背,一副咱讲点儿道理好不好的表情:“你那能叫没有吗?”

    “好好好”,可没功夫再耽搁下去。

    白玉兰弯下腰一把抱起甜水小跑起来,嘴上也不得不敷衍地应道:“是姥姥错了,姥姥错啦,往后再不说你太姥了。”

    甜水一只小手搂住白玉兰的脖子,以免自己掉下去。

    另一只小手指点着白玉兰的鼻子方向,像是在训人一般,还歪着脑袋拧紧小眉头道:“你这样非常不好,要改掉。我娘教我,子女不能说父母的不是。”

    小稻没在,小稻要是在场,准会拍她闺女屁股一巴掌说,你这样也非常不好,把那小手给我收回去,没礼貌。

    总之,白玉兰抱着小外孙女,一路听训,被个三岁孩子训的灰头土脸,嘴上嗯嗯嗯,是是是,一路蹿近道,终于跑到了里正五叔家。

    白玉兰还没等进院,就闭了下眼,真的不想进去面对那一切。

    咱在外面只听那院里动静,还有院里院外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就能猜到里面有多热闹。

    五叔家院里正在鸡飞狗跳,各种声音齐飞。

    都有什么呢:

    咕咕day,咕咕day,咕咕咕咕,咕咕day。

    喔喔啊,喔喔啊,喔喔喔喔,喔喔啊。

    叽,叽叽,叽,叽叽,喔喔哎,喔喔哎?

    汪汪汪,喵。

    么么咩,么么咩。

    咩,哞,咩,哞!

    艾玛,这可真是来错人家啦,让小麦换一家穷的去还饭碗,想这么招惹牲畜都没有,只有里正叔家的牲畜养得那叫一个全面。

    白玉兰没敢带甜水进去,将孩子随手塞给先跑来看热闹的老憨媳妇怀里,随后才深吸一口,再跑进院。

    院里,那简直更是惨不忍睹。

    其实像是鸡鸭鹅狗猫诸如此类不伤人的牲畜,真要下了狠心收拾,不至于这么乱套。

    可这事儿乱就乱在这些牲畜是家养的,那都属于人家的银钱和财产,咋可能说打死就打死。

    不仅不敢下狠手收拾,而且还怕惊着要先护着。就像那鸡如若受到惊吓,回头不抱窝不下蛋了可怎么整,只能试图将这些牲畜拦着撵着追赶到后院。

    只看,五叔家的几位儿媳,带着五叔的孙女们和岁数小一些的男娃都要忙疯啦。

    院里用罩子抓鸡的,拿棍子撵鸭的,坐在狗窝边死死拽住大黄狗脖子上的绳子不松手的,怕松一点儿劲儿,凭家里大黄那躁动劲儿容易跑出去咬人。

    五叔家里,还有跃跃欲试要掐住大鹅脖子不让乱叫的小娃。

    那小男娃到底将大鹅惹出了火气。

    大鹅正直着脖子,带着四五只鹅兄弟一路奔跑,非要叨五叔家小重孙的屁股蛋。

    成年妇人们是帮忙拽缰绳,已经顾不上那些小家禽了,只要别踩到就行。

    她们正一心一意想要拦住差些将拴牛柱子拽倒的牛和骡子。那都跟要疯了似的,怕将几根木柱拽倒,那停放牲口的草棚子本就不结实,也会跟着倒塌。

    连猫都跳房顶上去了,喵喵地乱叫。

    所有人都忘了一个重点,也是没发现,哪里知晓这里有位“神婆。”

    其实就该将“神婆”左小麦撵出院子就对了,而不是喊着拽着左小麦的胳膊让帮忙。

    白玉兰进院一眼就看见秀花了。

    登时跑过去抓住秀花胳膊往外拽,嘴里急道:“娘,你来帮什么忙,看让那老牛撞到你。这么大岁数撞一下还能不能行啦!”

    秀花一甩胳膊,心想:谁帮他家忙啦?你别添乱。看不出来啊,她是在捞小麦。

    满院子里乱哄哄的,她家小麦一个错神间,她也是没抓住麦的手,小外孙女就被里正五叔家的几个孩子挤到牛棚子里啦。

    然后咱家小麦心肠好,怕五爷爷家的孙子孙女们真被牛顶到,正实心实意用身子挡住牛角,好像还在缺心眼般训那牛呢,也不知背点儿人。

    秀花心想:可不能再训下去,再训就要露馅儿。再着,小外孙女呀,你是不是傻,你走比训有用。你待下去,你五爷爷家搞不好今儿房顶都得被掀开。

    白玉兰这才看见小麦。

    当娘的本能,看见危险就会忘记其他,早就忘了她小闺女能驯服家禽,眼里心里只有她老闺女正被牛角顶着。

    “嗳?小麦,你给我痛快出来!”

    白玉兰立马顾不上秀花,要去给小麦扯回来,差些一脚踩到满院子里乱跑的鸡。

    即便她反应灵敏跳起来躲了一下,仍不小心像是踩到鸡毛踩到了哪,还是将鸡吓着了?

    总之,只看那鸡啊,忽然嗷嗷着扑棱翅膀一下子就飞了起来,飞得老高。

    就在这时,里正五叔带着几个儿子也终于从地头赶了回来。

    里正五叔才进院,那只被白玉兰差些伤害到的鸡就飞到了井台上,又飞到五叔头顶上。

    五叔停下了脚,眼睛往上瞟:“……”脸上的表情也像是在问,我脑袋上是只鸡吗?

    而秀花回身就看到了这一幕。

    说实在的,秀花此时心里是稍稍有些愧的。

    瞧给人家整的鸡飞狗跳的,哪怕对方不清楚,可咱心里知晓是怎么造成的,秀花面上的表情,就有点儿没办法揣着明白装糊涂。

    秀花说:“哎呀,他五叔呀,你瞅这事儿弄的,快点儿,来人呀,把那鸡抓下来,都瞅啥呢。忙那些嘎哈,你们爹都要……”

    秀花还没等说完,忽听不合时宜、噗的一声。

    在五叔头顶上的鸡,就这么拉啦。

    新鲜的鸡屎从五叔的头上流了下来。

    秀花眼睁睁地望着那鸡屎顺着额头要向下流,她先朝后躲了一步:“……”

    随后,她就再也忍不住,明知道这时候笑很不厚道,也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那叫一个直拍大腿,笑的那叫一个前仰后合。

    笑的还直倒气儿道:“对、对不住,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哈。”艾玛呀,要笑死她了。

    今儿这一幕,准保能承包她一年的笑点。

    不知为何,五叔刚才还翻涌上头的怒气,就这样慢慢地被面前的小老太太捂脸笑,愣是给笑没了。

    笑声极为感染人。

    毕竟活到他们这个岁数,很少有老人这么笑。

    笑声是那么纯粹。

    而这个秀花,可真是不知该怎么形容她。

    从一露面到如今,就一直是想唱就唱,想笑就笑,想骂就骂,还会诬陷人,犹记得才露面就污蔑撇子对玉兰不好。

    但是,那秀花身上也有个优点,那就是恨不得和人前头吵架,后脚回身就能说说笑笑。

    这可真是唱念做打,样样精通,是心太大啊还是怎么的?

    里正五叔心想:

    唉,说不清。

    只知道大多数的老太太,上了岁数只会变得越来越磨叨,操心这个那个,啰里啰嗦,觉也少,更没心思打扮打扮。常挂嘴边:土埋半截脖。

    而这位,观察下来发现,各个方面总和那大多数的老太太差股劲儿。

    就在里正五叔望着秀花琢磨这些时,他的儿子们早就围上前,帮着抓鸡的,帮着给爹擦鸡屎的。

    各个还不忘感慨:“我的天啊,爹,家里这是怎么了。你老怎么看这事儿?”

    趁着五叔回来,院里来帮忙的人也更多了,满院落充斥七嘴八舌的议论。

    秀花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却对白玉兰和小麦偷偷使了个眼色。

    白玉兰也就连招呼都没打,扯着她小闺女溜边儿,走仓房那边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所以说,人生啊,它也不讲个道理。

    里正五叔的家里人,正在对秀花道歉。

    被爹示意着,一个又一个说着,“婶子,真是对不住,您来家送饭碗被吓着了吧。你这一把年纪,没事儿吧?不行屋里躺一会儿缓缓神,再让撇子媳妇来接你,不急。你瞅这事儿整的,我们家这鸡鸭鹅狗猫,今儿也不知怎的啦,可能是早上喂食是不是吃差什么啦?让你老也跟着受到惊吓。”

    这是大伙一致的猜测,是家禽吃食上出了问题。

    要不然这事儿它说不通啊。

    虽然里正五叔的几位儿媳深感冤枉,怎么可能会喂错食,那即便喂错一个,还能全喂错?吃的又不一样。骡子是骡子,鸡是鸡的。

    可是又不能在人数多多的场合顶嘴。

    总不能说,是怀疑家里的牲畜全被人下了药吧。

    下的还得是亢奋的药,咱都不知晓那种药叫啥名。

    与此同时。

    已经溜出去的白玉兰,没敢让小麦跟她回家。

    因为白玉兰知晓,村里平日这个时辰,家里养鸭子养大鹅的,该撒出去溜达了,去那溪边喝水之类的。

    担心再让人看出点儿啥奇奇怪怪的事儿。

    所以干脆打发小麦先别回家了:“贴边儿走,躲着那些鸡鸭鹅去找你男人。听甜水跑回来说,你男人和你二姐夫都在那村口站着呢。估么你大姐夫他们也快到了,你等会儿再回家。”

    白玉兰又不放心接着嘱咐小麦道:

    “不行的话,让你大姐夫赶车,将你和你大姐全都捎回家再走,猎猪别差那一时半会儿,等你进家门就好啦。”

    ……

    可惜,白玉兰算计的再好,事情它总会有点儿意外不是。

    罗峻熙一脸惊愕地,听二姐夫讲述他离开后家里发生的事情。

    才听完他媳妇是如何招鸡以及种种状况,正打算啥也不管了,先回家一趟细问问小麦。

    结果,他媳妇却先来啦。

    就是……他媳妇的出场有些太震撼。

    只看:

    身穿桃红色布衣的十六岁姑娘,头上梳着妇人鬓正在漫步。

    左小麦沿着金黄色收获的田野,又沿着道路两旁翠绿的柳树,正向罗峻熙走来。

    在这个该收获的季节,周围的景色似没有辜负年轻女子出色的容颜。

    最叹的是,正处于最好年华的女子,正边走边面带笑容频频回顾。

    “别跟着我了,该去喝水就喝水,跟着我干什么呀。”

    左小麦的身后,跟着上百只鸡鸭鹅,随她后面溜溜达达一起漫步。

    这就是白玉兰甭管怎么计划周密,也会意想不到的景象。

    小麦也确实有躲着人员密集的地方,离开村里,去找罗峻熙。

    可是,那些各家养的鸡却不再满村里瞎溜达了,鸭鹅也不戏水了,反正也没主人管,纷纷跳上岸,结伴去找左小麦。

    连道边里藏着蛙,也呱呱叫直向小麦打招呼。

    就搞出了这样的场景。

    罗峻熙本是坐在石头上的。

    之前他听了状况,着急要回家看看,被他二姐夫硬按在石头上让别慌。

    所以这一瞬,罗峻熙一边望着远处的小麦,一边情不自禁,缓缓站起身。

    他望着远处的小麦,嘴半张着。

    眼里惊艳、惊愕、无法置信,还有卡在嗓子眼里想吼出的:“媳妇,咱两口子这是怎么了”的感慨,各种表情随着他缓缓站起身,来回变换。

第一百章 中国范儿就是这么的气派

    “胖骡啊,你辛苦些,快点儿跑,驾!”

    昨儿朱兴德和小稻后半夜才睡,一不小心起晚了。

    早上给他俩急得呀,紧赶慢赶,差些将草鞋左右脚穿错了,还被小稻好顿埋怨。

    朱兴德就是在这时出现的,那驾车的大嗓门就这样搅了他小妹夫看媳妇看入迷的局面。

    骡车上拉着小稻,六子、二柱子。他们四人风尘仆仆、差些将车驾飞起来。

    离得挺远还能听到二柱子捂心口的埋怨声:

    “哥,都要给我颠吐了,你慢一些赶车,快心疼心疼我吧。”

    “吁!”朱兴德忽然一个紧急刹车。

    二柱子又改成捂住鼻子,继续埋怨道:“艾玛呀,哥,你就是着急心疼我,你也不能紧急拉缰绳啊。你瞅我这鼻子撞你后背上,你背咋这么硬呢,都给我撞出血啦。”

    六子瞪二柱子,长得那么五大三粗的,还那么磕碜,鬼心疼你吧。

    能不能别总是对哥撒娇。

    哥紧急停车,是因为看到了?

    艾玛,那场面该怎么形容呢。

    咋才一宿不见,难道哥的岳父家就不种田了,改成往后养鸭子养大鹅不成?

    朱兴德和小稻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惊讶和几丝莫名了然。

    很明显,他们都朝又有一对儿小夫妻的金手指被激发上琢磨了。

    两口子赶紧下车。

    小稻直奔正向她没心没肺招手的小妹妹。

    朱兴德是特意快走几步,想要甩掉后面的六子和二柱子。

    而且那俩人也确实没跟来。

    倒不是那两人很有眼力见儿,他俩压根没长那根筋,是六子在忙着给二柱子擦鼻血。

    二柱子看见那么多鸡鸭鹅,条件反射,突然又蹿出一管鼻血。

    心想:要是能吃到小鸡炖蘑菇、鸭子炖萝卜、大鹅炖酸菜该多好。

    所以这俩人速度慢,也就让朱兴德趁这么一会儿功夫了解到,小姨子身后为啥跟着那么多家禽。

    听二妹夫讲完,听的朱兴德连呼,不可思议。

    朱兴德又问罗峻熙:“你们俩干啥啦?”

    “什么干什么啦。”

    你说呢。

    比如像你二姐夫亲一口,或是像他被打大嘴巴子啥的,朱兴德心想:我,你可骗不了,过来人。

    罗峻熙头回对大姐夫有点儿小意见。

    那两口子房中的事儿,大姐夫,你怎么也能好意思问呢。

    朱兴德不知道罗峻熙正在心里吐槽他,要是知晓,会直呼冤枉。

    毕竟在他那里,打大嘴巴子有啥可不能说的,被媳妇打两下又怎么了。

    哪怕就像是满山那对儿呢,需要亲一口才能换出神仙水。

    亲一口,这事儿,说出来虽然涉及隐私,但是和招家禽这种大事儿比起来,一着急就不觉得咋滴啦。

    咱得方方面面多了解一些内情,才能去猜小麦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就像是人有三急,在不着急的情况下,指定是不能随便拉尿的,那多磕碜。但是着急起来还能顾及面子嘛,分在什么情况下,和什么比嘛。

    和小妹招鸡鸭这种大事情比起来,说句亲一口算什么。

    所以在朱兴德疑惑,有啥可不能讲的。

    他这是完全随他岳母了,再缜密的思维也会一叶障目。

    毕竟,累死朱兴德也猜不出,人家是小两口结合、圆房,才出现的金手指。

    这不嘛,朱兴德仍在嘀咕:

    “昨儿白天还没有,一定是你俩昨晚上干了什么,满山,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所以,小妹夫,你快好好想想,这关乎到怎么使用。

    这事儿可不能含糊,你搞不清楚,在外人面前暴露就完了,以免被更多的人瞧见。你快想想那些合在一起的……”

    “大姐夫。”

    罗峻熙不但没回答,而且反应也挺快道:

    “大姐夫,只二姐和二姐夫那事儿,要合在一起亲……咳,才能那什么舀出水,你并不会用如此肯定的语气,就猜测我和小麦也是这种情况。

    一个例子不等于所有人会这样。

    可你刚刚的语气却是……

    大姐夫,实话说,你和大姐有合在一起发生过什么吧。”

    罗峻熙的语气也不再是问句。

    他本来就怀疑过,眼下算是彻底掀开答案,合着这里还藏一位。

    藏的挺深啊,他敬重的大姐夫。

    杨满山立马朝小妹夫那里站站,和小妹夫统一战线,一起上下扫视大姐夫。

    两人的眼神都似在说:好哇,你个大姐夫,和我们藏心眼。

    朱兴德索性坦荡,两手一摊,好吧,交代,可是要回头交代好不好。

    示意两位妹夫看六子他们,那二人要走过来啦,就别再说那话题,回头咱哥仨再细聊。

    又指了指小稻:

    “瞧,这群鸭子鹅,真给你们大姐吓着啦,咱家小妹倒是挺……”朱兴德一时不知道该咋形容,反正是看笑了。

    一堆鸭子大鹅,小姨子站在那中间,哄几句她大姐,再神情自若训两句咋咋呼呼乱叫的鸭子。

    这话让罗峻熙又瞪一眼姐夫。

    心想:就赖你。拽着我问东问西。

    他媳妇来啦,他还没跑过去问问呢。

    ……

    事实上,罗峻熙也确实要开始跑起来了。

    因为白玉兰正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的呼哧带喘的,忽然从村里赶来,又用最嘹亮的嗓门,两手拄着大腿招呼道:

    “不好啦,野猪来啦!!”

    聊吧,一个个还在那聊呢。

    一个个不长心,要么晚起,要么就站在那村口像没事人似的。

    自家是什么情况,是个什么体质招什么东西,心里没数吗。

    瞧瞧,到点儿了,你们不急,人家野猪可比你们靠谱。

    “娘,野猪又来啦?”

    “来啦,快跑吧。”

    “它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朱兴德一边抄家伙,一边迅速指挥,媳妇和小姨子拽着骡车先走,以防被伤到。

    还有咱家胖骡儿也给拉走。

    胖骡除了能拉猪肉也没别的大用,快躲起来才最要紧。

    白玉兰为报信儿,跑的差些断了气儿。

    也不管形象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大道中间。

    这功夫真有野猪来拱她,她也没力气逃跑,缓着气断断续续这才说清楚:

    “别提了,你爹正和村里人帮忙猎猪。

    他打头阵,让我快跑来给你们送信儿。

    那猪啊,今儿可真是个大祸害精,来的不是一头,是四头啊四头。

    都不是拖家带口,看起来全是兄弟,是那壮的。

    其中有一头大到吓人,它们恐是要祸害庄稼呢。”

    毕竟,野猪群为抄近路找小女婿,很明显要从庄稼地趟过来。

    朱兴德和杨满山拧眉:什么,祸害庄稼?

    连不怎么会干农活的罗峻熙,听了都气愤不已。

    这回罗峻熙不止要为自己,今儿还要为了那庄稼地。

    马上就要收粮,如若被四头野猪一路从庄稼跑过来,那苞米高粱还有个要嘛。这大半年就白干;了。

    罗峻熙跑到骡车前,抄起他的家伙什——最轻巧的大片刀。

    猪猪兄弟组,属他的武器最轻。

    罗峻熙抄起大片刀,头也没回就开始跑。

    白玉兰想叫都没叫住小女婿。

    咱说实话,这一瞬白玉兰是有些私心的。

    她家田地收了,也不是说她家收了粮,就不管别人家。

    是分和什么比呗。

    那别人家的田地,在她心里说破大天儿,甭管怎么和她掰扯大道理,也是比不过她女婿的重要。

    总之,眼下那心理不能细剖析。

    要是剖析人性,许多人都多少沾点儿黑暗自私的边儿。

    白玉兰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沾了点儿那自私的边儿。

    白玉兰心想:来的那可是四头大的野猪,没有小崽子。

    而她又为啥要恨不得跑断肠来送信儿啊,为的就是想让小女婿提前开跑,提前有个准备。

    哪怕让小女婿限跑回山上,引着猪去山上挖的陷阱那里呢,那有陷阱帮忙和没陷阱能一样吗?是不是咱也没啥大危险。

    却没想到,小女婿是抄起家伙什,拽都拽不住,直接就往村里田地方向跑。

    那一看,就是要迎面往上冲。

    应是想让猪见到他,再带领野猪们离开庄稼地的心态。

    白玉兰本想急着骂:你都童生榜首啦,咋还能缺心眼,还不如她个妇人会算账。迎面去找猪多危险呀,本来那猪见到你就发疯,再说也容易让人看出来是小女婿引的猪,那是最不聪明的做法。

    可是,当她再听完大女婿的话,忽然就骂不出了,而且感觉有什么东西立即噎在喉咙里。

    她大女婿说:“田地是咱庄稼人的命根子,一年到头就指望那点儿嚼用活着。如若真被祸害,那家人天就塌了。不认识的,咱遇见这种事儿都不能眼瞅着庄稼被祸害,要伸伸手帮帮忙,更不用说一个村里住着的人。”

    昨儿那些人,还帮他们家庆祝来着。

    “所以,兄弟们,咱们杀过那么多猪。是时候该给给老乡们露露手了。今儿,咱就在平地猎野猪!”

    朱兴德心想:

    他小妹夫已经先去了,那还是个书生呢。你看看人家那责任感。

    而他是个糙汉,又是当大姐夫的,这一刻,能表现的比小妹夫孬?

    那必须不能啊!

    杨满山背起箭羽:小妹夫,等等我,他当二姐夫的也来啦。

    二柱子是扛着耙子先跑了起来,紧追前方他星哥。

    边跑边传来回吼道:“大哥,你这人啥都好,就是爱干啥事儿前先讲几句话,太墨迹啦。你弟弟我先跑一步,咱今儿就看看谁猎得多,哇哈哈!”

    男子组,就这么在眨眼间跑没影踪。

    而留在原地的女子三人组,也发生了分歧。

    “小妹?”小稻被吓住啦。

    小妹居然跑到车上翻找一通,先翻找出大德子落在车上的短匕首,又忽然解开骡子。

    这是要骑吗?去哪呀。

    而且她小妹从来没骑过啥呀,那真是打小羊都没骑过。

    可眼下再看她小妹,咱都没看清那是咋爬上去的,她家小麦嗖嗖的几下就坐在了骡身上。

    “娘,你快看看小妹呀!”

    白玉兰伸着胳膊试图要挡住:“你要干啥去?!”

    左小麦坐在骡子上,一边利用这短暂的时间习惯习惯,以免待会儿跑起来不适,一边严肃着一张小脸,像换了个人似的对白玉兰道:

    “娘,没有外人在场,说话也就不用避讳了。

    我们明明心里很清楚,猪是我峻熙哥招来的,村里人的庄稼要是被四头野猪一路拱过来,他们何其无辜。

    我怎么能眼瞅着?

    真要那样,我和峻熙哥心里都会很难受。”

    “那你个女子会干啥,不是让你大姐夫他们去了嘛?你要力气没力气,你给我下来!”

    “娘,大姐,你们忘了吗?今早我才发现的招家禽稀罕,你看看你们脚边那大鹅还没走呢。我有种直觉,我觉得我去,我能行。”

    小麦说完就喝了一声:“驾!”

    胖骡儿是真听小麦话啊,撒开蹄子就突然玩命的跑了起来。

    白玉兰一面震惊地望着小女儿骑骡子的身姿,一面脑子像不听使唤似的,反复出现女儿、女婿的话。包括小女婿那毫不迟疑向村里跑的背影。

    有些时候,她得承认,或许这就是年轻人吧。那心智还没被磨砺成厚茧,身上也有正义和热血。

    “娘?你又要干啥去。”

    白玉兰推开小稻:“你有身子,就在这里守好板车、守好这些鸭子鹅,以免它们乱跑,回头村里人找不着。”

    至于她要干啥去。

    白玉兰扛着一根大棍子,也朝野猪所在的方向进发。紧追女儿女婿们。

    心想:她儿女们都去了,那她还怕个啥。

    确实,不能咱家人招得祸,让村里无辜的人遭殃时,咱还跑啦,那成了啥事儿。

    那么,她今儿,已做外婆的人也要尝尝猎猪的滋味儿。

    ……

    另一头,率先出发的几人,再度重相逢。

    风吹乱了小麦的衣角,吹乱了小麦的长发。

    小麦骑着骡子脚程快,没一会儿就超过了朱兴德、六子、二柱子。

    她是一个又一个的超过。

    然后就给朱兴德他们几个都看愣了,差些愣到忘了跑。

    左小麦突然露一手会骑骡子,已然让他们很吃惊。

    而让他们几人更加瞠目结舌的是,小姨子那不会是在故意炫技吧?

    只看,从他们身旁急速跑过时,人家只用腿驾驭骡子就行,俩手都没拽缰绳。

    左小麦在忙着,用头绳将吹散开的头发重新盘起、绑紧。

    二柱子扛着耙子,见到这一幕,没耽误跑的同时,还不可置信地揉揉眼。

    以为眼花了呢。

    他刚才没看错吧?那位是星哥的媳妇、他德哥的小姨子吗?

    当左小麦骑骡子也超过罗峻熙时,反响更大。

    罗峻熙震惊到看傻眼。

    他媳妇正舞动马骡,从他身旁极速跑过。

    一身桃红的衣裙翻飞,如此气派,很有气概。

    罗峻熙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就张开手,连声呼喊道:“媳妇,媳妇你给我下来,你干什么去,危险!”

    罗峻熙那声音,此时要有多大有多大,附近的树林子那都像是在附和罗峻熙一般,带着回音喊“媳妇。”

    然而,马骡跑的速度格外地快。

    小麦只来得及回头看向已被远远落下的夫君,没管夫君能不能看见,她安抚般一笑。

    笑完,就不得不因为速度要转回身,半猫着身体浮在骡身上,直视前方:“驾!”

    胖骡前蹄一个跳跃,前方的水沟就被它跃了过去。

    罗峻熙为追媳妇,再次跑出残影来,却没用,仍是撵不上小麦。

    他伸着手,呼喊道:“你倒是带上我啊。”

    让他也骑上去多好,你瞅给他累的,是亲夫君不。

第一百零一章 父女齐心,其利断金

    在小麦拿骡子当骏马骑,胖骡发挥八百里加急的神速时,村里田地这边,里正五叔差些被气晕,青筋直蹦。

    他这半天过的,还没到晌午就连续出事儿,惊心动魄。

    里正五叔先被自家院里那些闹事儿的家禽气的不轻。

    接着,祸不单行。

    没闹灾没怎样的,四头野猪又结伴下山。忽然就出现在咱这庄稼地边儿。搞得人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

    但是,他就没见过这么窝囊的。所以才会如此气愤。

    像是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劲儿的村民,愣是被吓到为躲避那野猪,头也不回就跳进壕沟里,就能给吓成那副完犊子样,连个信儿都不报一声,听说因此还崴了脚。

    而让里正五叔更加生气的是,在他看来,眼下村民们的状态就是一团散沙。

    这一刻,五叔终于恍然。

    难怪朝廷前两年打仗打输了。

    那时,他去县里办事,听说书的讲,哪里哪里来了才不足一千的兵马,却将边境一座有上万人口的大城池屠城。

    那时候给他气的,都气纳闷啦,想破头也想不通。

    不足千人对上万,咱就是靠人命堆,往前推着打,那都不至于被屠城啊。

    上万人即便没有那些像敌军手中正规的武器,那家里还没有锄头菜刀吗?咱就是一人上前抽一棍子,推一拳头,那真不至于被屠城。

    那时候,他非常不理解。

    听完后,还认为说书的是瞎白话。与身边人说,看着吧,早晚那说书的会被抓起来,源于夸大其词。

    这种编瞎话都编不利索,听起来让人一点儿也不爽快的说书人就应该被抓起来抽死,听的人这个心堵。

    可今儿,五叔却觉得当时冤枉说书人了,同时也领教到是有这种可能的。

    来,你来看看他们村眼下情况就知道了。

    村里才来四头野猪。

    即使猪的块头很大,獠牙很长,那还能有人聪明?人不敢干牲畜?

    而且甭管野猪群怎么凶猛,数量毕竟摆在那里,才四头。咱村却有多少人?那么多壮劳力不敢冲上去?

    他真怀疑冬日没吃没喝时,村里各户自发的打猎队是怎么上山的。

    可你再看现在。

    女人们正呜嗷嚎叫乱喊着,扯着孩子们,野猪来啦,快跑。

    还有那没长心的嚷嚷要找鸭子大鹅,想要清点家当。

    地头都乱成什么样了,猪又不吃你家鸭子,非要在这种时候找的哪辈子鸭子。

    更有许多人,在不停呼唤自家男人、自己儿子的名字。

    喊他们干什么呢?

    暗示让别往上冲。让别犯傻。

    还说你听娘话,不要太实在,你是壮劳力不假,可你打野猪要是受伤了,村里人可不管你死活,来家能看看你这病人给带碗苞米面都算是那有良心的人,你们里正五爷爷更不会给你们掏银钱看郎中的,到头来谁遭罪?是自家人要受牵累。所以,听里正的干啥?虎不虎,你听娘的就对了。

    里正五叔望着一张张踌躇的脸,算是看明白了,合着没吃没喝时,各户能豁出命上山打猎寻出路,即便没有结伴同行的,为了自家也啥都干。但是不能为村里出力。

    毕竟四头野猪眼下不知道在找什么,人家才到地头就被一群人围住。

    这就搞得让许多人都觉得野猪和自家没关系,不一定会祸害到自家田地,那为啥要做那危险事、做那出头鸟?

    给五叔气的,“上,上,瞪眼瞅能给瞅没不,给我干死它!”

    尴尬了。

    汉子们此时全都如左老汉一样,甚至有一部分人还不如左老汉。

    里正喊,他们就应一声,却不动。

    连左撇子此时都长了心眼,心里直犯嘀咕:

    他这腿,跑起来本就不如正常人。

    虽然他对不起大伙,那野猪是俺家小女婿招来的,但是万一他要是头一个冲上去,让野猪见血。猪见血疯了,疯狂报复咱,给他拱个半死可咋整。他这腿脚本来就不好,他要是被拱半死,家里存的那点儿银钱还要救他。

    不过,左撇子倒是挺尽力的,即使没有第一个冲上去,也没像那有些岁数大的、身体不好的,这时候就稍稍退后了。

    左撇子正和村里青壮劳力们,一起举着铁叉子,试图将野猪们轰走。

    这就能看出来,不是杀死,而是轰走。

    不想起大冲突。

    五叔被村里的窝囊样气个倒仰。

    堵心啊,做官做到他这种程度,居然指挥不动村民。

    有那么一瞬,里正叔甚至想派人去喊山上住的那几家猎户。

    他觉得还要是常年见血的有胆气。

    小麦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只看,一个瘦弱的女孩像腾空驾雾一般,从奔腾的骡子上翻飞而来,忽然就出现在四头里最壮实的野猪身边。

    在大家都没看清是咋回事儿呢,那是谁呀?感觉一个恍神间,桃红色身影竟然翻到了野猪身上。

    然后猪调头离开庄稼边,开始疯狂的蹦跑了起来,想要甩掉背上的人,似要回到山上去。

    而那个年轻女子却不干了,正骑在野猪身上,手中匕首准确无误扎中野猪身上的各种弱点,血花四溅。

    左小麦咬牙骂道:“我让你们总惦记给我夫君顶到山上去,我让你们敢下山抢我夫君!以后还敢不敢啦?我告诉你们,他成亲了。”

    “啊!!俺老闺女啊,那是俺老闺女!”左撇子认出来了。

    也因为认出来,心差些跳出嗓子眼儿。

    再看左撇子此刻哪里还有刚才混在人堆里“当混子”的样子,父亲的力量是伟大的。

    他爆发了。

    如火山爆发一般,着急、气愤、担心,惊吓,各种滋味儿涌上头,使得他的脸看起来通红通红的,露出的胳膊腿全红了。

    红虾子一般的左撇子,捞起铁耙子就朝他老闺女跑了过去。拼了老命要为他女儿助力。

    而左撇子本人此时并不知道,他跑动时还不经意间露出了大力气。

    那铁耙子愣是被左撇子甩动胳膊抡圆了,村里人全看见了,看见撇子就那么边跑边冲向他的小女儿,还大喝一声:“爹来啦!!”

    就那年轻人的腿脚都没撵上他。

第一百零二章 天青色等烟雨(一更)

    左撇子就这样一边放声大喊,一边赶到他老闺女的附近。

    他赶过来是要干嘛呢。

    就在村里人以为,左老汉是要护住骑在野猪身上的左小麦别被伤到,野猪发疯别被甩下来时。

    左撇子:不,你们猜错了,我的脑洞,你永远不懂。

    拨开重重迷雾,只看,恰恰好,左撇子跑的脚底下冒烟儿,在另几头野猪身边忽然极速刹住脚。

    看的旁观者跟着心惊胆战。

    这里要插播一句,其实大家伙并不想看左撇子的,倒是更急着看左小麦。毕竟左家小女儿那里前后性情反差太大。那娇娇弱弱的都敢骑在野猪身上了。

    但挡不住左撇子的跑姿太过吸睛。

    那跑起来跟要起飞似的,不想看他都不行。

    这就看的大伙很担心左撇子,跑姿那么英勇,万一站不住脚,直接喂到野猪嘴边被拱回来,那可坏菜了。

    后来发现左撇子真能及时刹住脚,村里人就变成担心左撇子的鞋底是一路蹿着土擦着地突然停下,很担心左撇子的腿会不会因突然停下再次骨折,还有那脚上的草鞋会不会擦出火。

    而在这时,大家伙也才恍然,左撇子是要干啥。

    原来左老汉赶过去,不是为和女儿齐心协力杀死左小麦骑的那头野猪。

    为的是,不让其他几头野猪回头拱过来报复。

    没错。

    左撇子可聪明了。

    他寻思,那四头野猪是同伴,人家是一起来的。

    一个受伤,另外三个能眼瞅着吗?

    即便牲口之间没有作为伙伴的自觉和义气,那他老闺女正在用刀疯狂扎那头最壮的野猪弱点,那真是刀刀见血,其他三头野猪很容易闻到血腥味儿大受刺激,然后为了血腥味儿,都容易掉过头一起跑回来攻击。

    所以他要在周围护住。

    毕竟,他老闺女能骑在一头野猪身上像被神婆附体一般疯狂杀猪,能一下子同时骑在四头野猪身上吗?

    那指定是不能的。

    腿不够长。

    所以,他才要第一时间赶到。

    在那三头猪敢冲过来,他要先拦住。

    那三头野猪想要攻击他老闺女,要先撂倒他。

    左老汉已抱有“谁来也不好使”的信念。

    别说野猪,狼来了都不行。

    敢伤他闺女的人,先要把他这个当爹的整死。

    就在这眨眼间,不过才眨眼间,村里人眼睁睁看到左撇子站在离左小麦不远处挥舞起大耙子了。

    而那三头野猪也果然如左撇子猜测那般,闻到血腥味一起调头回来了。

    此时此刻,左撇子身上散发出浓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爹!”小麦骑在最壮的那头野猪身上,看到另外三头野猪齐齐奔她爹拱来,嗓子一下子就喊破了音,可见被吓得不轻。

    却没想到这声爹叫完,左撇子迎猪向前,还能大声回道:

    “嗳!老闺女,放心杀你的猪,这里爹来顶住!”

    喊完这一嗓子,左撇子主动迎着第一头露出獠牙的野猪,就一铁耙子刨了过去。

    当即刨的那头野猪嚎叫一声,乱拱一通。

    然后左撇子就开始了他的“杂耍”表演。

    他将耙子当杂耍摇棍一般,东一耙子,西一钩子,抡圆胳膊一圈一圈摇起来,紧紧限制野猪向前的脚步。

    铁耙子在左老汉手中,舞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他耍出了花样,耍出了一种今儿咱不怕牺牲的精神,耍得像被鬼上身,换了一个人一般。

    而且伴着抡起刨野猪的动作,他每次抡耙子都会大喝一声。

    “杀!杀!”

    那中气十足的吼杀声,不知道的,以为左撇子是带队将军呢。不知道的,真会以为左老汉后面,还有一队猎猪兵士正在整装待发。

    事实上,左老汉哪有援兵,他不过是一位父亲而已。

    让他豁出命打的也不是野猪,是为了他老闺女的平安。

    他再也不攀比别人上不上冲不冲了,他要抡起他的大耙子,护住他的小花朵。

    “媳妇?小麦!”

    可见罗峻熙还是跑的最快的那个人。

    即便身后没有被野猪追着撵,他跑步的速度仍旧比别人快许多。

    罗峻熙到了。

    一到位,就看的差些目眦欲裂。

    左老汉也看到小女婿终于赶到。第一反应,心里一松。

    说实话,他有点儿要顶不住了,终于来了一位帮手。

    能帮帮他……

    帮什么呀,咋就忘了,小女婿才是那个真正的惹祸头子。

    这三头野猪一见到他小女婿就跟要发疯了似的。

    而且让左撇子最为伤心的是,甭管罗峻熙能不能帮上忙,你看见你岳父正在一人对付三头野猪,过来意思两下也叫眼里有岳父大人。

    可事实上,他小女婿是眼珠子直勾勾奔着他老闺女跑了过去,连瞅他一眼都没瞅,就像没瞅见他这个人似的。

    今儿算是知道了,没有眼珠子哪有眼眶子,他就是那个眼眶子。

    然后左撇子还不能分心,不能回头看小女儿和小女婿那里的状况,要更加百分之二百的抡起他的铁耙子。

    因为罗峻熙还不如不出现,那三头猪更加躁动了。

    “杀!”

    里正五叔也在忙着指挥:“上,上啊!”

    左撇子不能回头,看不见罗峻熙那里的情况,五叔却是能看见的。

    那对儿小两口,一个骑在野猪身上扎刀子,一个奔过去用大片刀要给野猪开膛破肚,那头猪也是够坚强,真是猪坚强,都这样了还没有轰然倒地,跟成精了似的。

    里正五叔清楚地看到,那头猪血淋淋的还要试图拱罗峻熙呢。

    也正因为瞧的清楚,五叔才着急,罗峻熙不能受伤。

    十里八村多少年才出现一位摸到科举边的人,如若罗峻熙有个好歹,耽误这一年的科举,以后再想考就要等三年后。

    不能一鼓作气,谁知道三年后会变成什么样?

    出题的官员都会有变化,可能不对胃口就考不上了。

    所以往小了说,他是偏心眼,去掉自己儿子,罗峻熙和村里其他后生比,五叔此时的真实反应就是,宁可让村里的普通后生受伤,甚至左老汉受伤都行,然后咱再想招治,也不想让这么个出息孩子有任何闪失。

    往大了说,里正五叔又不觉得自己有私心。

    因为罗峻熙一旦受伤止步下一步科举,将是他们十里八村共同的遗憾。咱这些村庄,掰着手指头算,将会近几年内都不会再出一位有指望的读书人。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整个镇的遗憾。

    毕竟谁知晓罗峻熙能考到哪一步,如若真是那读书有悟性的,将会是整个镇的指望,那叫祖籍在这里,怎么能被几头猪耽误。

    所以为了这一点,都给他上,还瞅?还瞅!

    而且再比比划划不真上前帮忙,瞧不明白吗?左老汉那里明显要真的顶不住了。

    五叔气的,给身边站的俩年轻后生,一人一大巴掌拍脑袋上,他都没看清是谁就伸手打。又踢挡在他前面的汉子两脚,给人踢的直踉跄让上前帮忙,可见气愤之极。

    但是,说时迟那时快,用不着了。

    只看,朱兴德和二柱子来啦。

    朱兴德果然靠谱,远远的只扫一眼就看明白小妹夫那里暂时不用帮忙,倒是岳父那里要撑不住。

    握住虎枪一路冲刺,从猪的后屁股就扎了进去,直直地扎。

    只听,那猪嗷的一声,本能地又朝前奋力拱过去,这不行啊,再拱,他岳父在前面就要完了。

    朱兴德虎枪都顾不上从猪屁股里拽出来,拖着猪尾巴就要爬到猪身上。

    就在左老汉心一松,只要大姑爷爬到猪身上扭住猪头拱向旁边,他就能得救时,如他小女婿一般,不靠谱的一幕再次出现。

    二柱子和他德哥太过心连心,也朝猪身上爬。

    俩人撞到了一起,朱兴德明明爬上去了,又被二柱子撞了下去,撞得他眼冒金星,猪尾巴都薅不住了,主要是那猪极为狂躁。你想啊,人家后屁股都被刺透了,换谁都狂躁。

    “爹!”小麦回头喊道。

    她和罗峻熙刚合伙杀完一头,给杀的死透透的,没想到回头刚要帮忙就见到他爹要被拱飞的一幕。

    “岳父!”朱兴德也大喝一声,在地上连滚带爬去拽岳父,想让岳父快速躲开。

    而罗峻熙是再次表现出残影来。

    一晃,一个影子般就蹿了过来,罗峻熙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搂住岳父就躲开野猪拱的第一下,又抱着岳父在地上连续翻滚躲开第二下、第三下。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箭羽射了过来,接着又连续几声嗖嗖嗖箭纷纷射中野猪,左老汉的二女婿,猎户杨满山闪亮登场。

    这可是真正的猎户,就是吃这口饭的,村里谁能比?

    庄稼地边的微风,吹的满山衣袂翩翩。

    也就是说,猎猪组合到齐啦,那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二柱子从地上迅速爬起来,舞着他德哥给他置办的武器,一边杀猪一边喝道:“我告诉你们,都不准上,用不着你们帮忙!”

    六子也冲村民们喊:“帮了不给你们分肉,这几头野猪全归我德哥!”

    给村民们都听傻了,要真上前帮忙的人也听愣了:“里正爷,那还冲不冲啊?”

第一百零三章 对黑势力不屑一顾(二更)

    那还往上冲什么啊?

    你看人家还用得着吗?

    左老汉带着三位女婿,外加一位女中豪杰左小麦,现场给大家表演一番啥叫真正的打猎。

    那真是动如影,疾如风,那都带着十足默契的。

    你砍头,他射眼,俩人一组,左攻又捅,队形不停地轮换。

    一会儿二柱子和六子打配合,一会儿六子奔赴倒出手又和他德哥打配合。

    他德哥甭管到啥时候话都多,朱兴德最强大的魔法是语言。

    “星星,跑。”这意思是罗峻熙你快将这头野猪吸引着跑起来,跑的要比兔子快,这样他才能从旁找到机会扎死野猪。

    “柱子别杈,对面密探。”密探是指杨满山。

    杨满山一向在大家猎猪时负责放冷箭。

    因为他们大多数遇到的野猪不是一头,而是三头四头,甚至有过五头的情况。

    那就需要杨满山这样的弓箭手,要以一对四五头野猪,观看形势,在每个同伴有可能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射击,帮忙补杀。

    这一套早就练出默契。

    二柱子一听朱兴德那话就反应过来,密探满山哥正站在他这头野猪身前,他没看到,自己差些又成了坑货,这要是一叉子扎过去,猪疼毛愣了会拱到身前的人。

    满山也忽然吱声,对六子喊道:“趴下!”

    六子立马紧紧抱住野猪,趴的如失血过多死过去一般一动不动,甭管身下的野猪怎么颠儿他,他也趴在上面不起来。

    果然,箭羽飞过来的时候,六子似乎听见了风声,唰的一下直直扎中野猪的眼睛,六子心想:又被满山哥射瞎一个。

    然后才在狂躁的猪背上,差些被颠吐了回吼道:“星哥,大哥!”

    朱兴德:“来啦!”救兄弟这事儿,他从不迟到半秒。

    而六子喊星哥,叫罗峻熙,本来是要按照往常一般谁的猪狂飙,咱人还骑在狂飙的猪身上时,罗峻熙是要跑过来,负责引着野猪向粗壮的大树上冲,到快撞到树干上时,罗峻熙会急速闪开向旁边翻滚缓冲,野猪会反应不过来直直地撞到树上。

    这时,六子会跟猴一样,从野猪身上趁机弹跳扒住树干,且朱兴德趁猪撞懵,虎枪致命。

    却没想到今儿出了点儿小意外。

    喊朱兴德没出事儿,喊星哥,其实罗峻熙最开始也没有掉链子,正要开跑,只听一个女声忽然喝道:“给我站住!”

    六子骑得那头野猪愣了一下。

    罗峻熙听到是小麦的声音,那么严肃,吓一跳,也站住了。

    他以为小麦在吼他,意外、吃惊、害怕媳妇……

    多亏朱兴德反应快,一个虎枪就扎了过去。

    左老汉也一耙子对准猪身挠了过去。差些挠到六子,六子在猪身上及时收腿,重心不稳就摔了下去,又浑身冒烟一脸土爬起来,急忙躲开左老汉和朱兴德正猎杀的野猪。

    怕猪死翘翘轰然倒地将他压半死。

    而左老汉之所以及时出手,倒不是反应快,他主要是务实。

    甭管小女儿这功夫喝令的是谁,危险就在眼前,不先将危险扼杀,犯什么愣犯愣。

    什么叫作身经百战,什么叫经常猎猪见血的人,这都小场面,再狂躁的局面都见过。

    毕竟山上那还更不好发挥呢,全是大树,跑起来也麻烦,还有坟地那环境猎猪也不行啊,一个包一个包的,猪不顾及会踩到祖先,人还要顾及呢,跑起来猎杀起来会躲闪。

    而今儿这大平地,就干呗。

    左家几口人捂捂渣渣,面对野猪群这种黑势力顷刻间就展现出不屑一顾,挥舞屠猪之刃,猪血呲出好远。

    这不嘛,左小麦一刀捅进去,猪血就喷她满脸。

    而左家人还在不断源源赶来。

    白玉兰扛着武器:“老头子,我来啦!”

    左小豆也和外婆秀花一前一后赶来了,小豆抢过村民的锄头,还冲人瞪眼:“给我!”

    至于老外婆秀花,里正五叔清楚地听到秀花喊道:“给我杀,杀完咱再喝水好好歇歇!”

    秀花背了六个竹筒来了,神仙水备好啦。

    甜水头发都跑散开了,身后还跟着左家的那只鸡。

    她小小的人站在田间地头,挥舞两只胳膊:“爹,我要吃肉!”

    村里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前后急转的一幕,他们彻底沦落成看戏的,都顾不上震惊,甚至随着左家人杀猪不停提醒:“嗳?那头要跑。”

    当四头猪全部成为“死鬼”,最让村里人傻眼的是,罗峻熙忽然在人前,这么多人的眼睛面前,一把搂过他媳妇左小麦。

    搂住亲额头;

    搂住给擦猪血;

    搂住用脸不停蹭着左小麦脏兮兮的脸颊。

    蹭着蹭着,罗峻熙和小麦对视笑了。

    什么不敢考了,什么怕被下一个野兽要命,他有另一半和他一起作战,一起奔上科举大道,为怕这些牲畜停止向前才叫可悲。

    这一刻,罗峻熙才真正解开心结。

    多么温情让人看着脸红的一面,可惜成也左撇子,败也左撇子。

    “艾玛,她爹!”白玉兰离挺远就伸手想扶住他老头子。

    左撇子杀完猪后,忽然昏厥。

    请允许他累虚脱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不过才刚开始而已(一更)

    左老汉就昏在他老闺女杀的那头死猪旁边。

    “快,水!”

    白玉兰又是拍打左老汉的脸颊,又是掐虎口,急的直四处要水。

    这话本来说的没毛病。

    甭管你是想浇醒、想呲醒,还是给喂醒,人昏迷后要水无可厚非。

    但挡不住她朝小豆不停挤咕眼。

    还将帮忙村民递过来的水推向一边。

    那意思是,她要神仙水,不要旁的水。

    秀花一把扯过白玉兰的胳膊,就这么一会儿没看住啊,不省心:“干啥呀,你要水,人家给你水还不接,那给你这个吧,没人喝,快喂喂他。”

    手上的劲儿比较大,将竹筒一把塞进白玉兰手中。

    秀花在心里直骂:

    缺心眼是怎的,还挤咕眼,很怕别人看不出你家水里有猫腻儿是不是。

    要不说呢,家里有啥秘密,不能跟这种不会撒谎的人说实话。没等外人发现呢,自己就能吭哧瘪肚脸红心虚的,让人看出门道来。

    这哪里像她生的,一点儿不会整景儿。

    左老汉被喂了水,没一会儿悠悠转醒,醒来就像没有精神头似的瞅着老妻说:“我浑身没劲儿。”

    明白了,这还是身体太虚了。

    之前全凭撑着一口气猎猪,等全杀完就坚持不住了。

    白玉兰已习惯家里没男丁,有事儿就得她上,“老头子,还能不能站起来啦?来,我扶你。”

    小豆和小麦也围过来说道:“爹,我们抬你。”

    这全是在娘家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根深蒂固,本能地记住,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爹要是一旦倒下,左家人也不去求别人找那个不自在,白玉兰和三位女儿就要拿自己当半个老爷们干活。

    搞得她们都忘了,嫁人了,她们是有老爷们的。

    “你们掺和啥,上一边去,”朱兴德将虎枪递给小姨子,当即扎马步蹲在老丈人面前。

    满山略慢一步,那也抢着说:“大姐夫,还是我来吧。”大姐夫一身猪血,肉眼可见满头满脸的汗。

    罗峻熙是建议:“要不咱们找块板子抬着。”

    大家猎猪都累够呛,一口气还没有喘匀。地头离家还挺远,由一个人背着还不如大家抬着。

    “抬着抬着,对呀,抬着走多好!”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然后村里人就眼睁睁看到左撇子,那个村里出名无子的左撇子,被五六个小伙子抬了起来。

    是真抬呀,你看给撇子彻底吓醒了就知道。

    撇子先坐在这几人用手搭起的人型轿子上,先吓到惊叫一声,直嚷嚷:“快放我下去,这是作甚,我醒了醒了,我真好了。”

    接着不知是谁调皮,颠儿了一下撇子。

    这一下之后可倒好,村里人就看到撇子被五个小伙子忽然扔了起来。

    一抛一落,再一抛一落。

    最开始撇子脸通红喊道,“胡闹!”

    后来被起哄声惹得就变成了笑,伴着一帮小伙子们的笑声,撇子的笑声也传出去很远,“没长大是怎的,一个个还敢拿你们爹开涮。他娘啊,你快管管咱家这几个!”

    白玉兰眼睛笑出皱纹说:“没事儿,指定能托住你,孩子们能舍得让你伤着吗?”

    村里和左撇子同龄的汉子们,说实话,看的眼热。

    这要和姑爷们关系多亲近,才会被姑爷们大笑着扔来扔去。

    你看看,眼下又不扔了,变成姑爷们挨个背。

    大女婿背一会儿,换二女婿背,还有童生小女婿陪跑在一边关心地问:“爹,还喝不喝水。”

    汉子们心想:咱别说女婿了,就是儿子们,也从没和咱表现的这么亲近过。

    这一幕,连里正五叔望着左撇子的背影都甚为感慨。

    犹记得他那侄儿撇子腿断那阵,还是他组织人手上山救人,用木板将撇子从山上抬下来的。

    那时候,杨满山还不是撇子的女婿。

    即便已经成了女婿,当初的情况也压根儿指望不上。毕竟满山为救撇子也受伤了,依旧是他招呼人一起帮忙抬下来的。又用自家车,让他家大儿子带着村里几个汉子拉着送到镇上医馆。

    你想啊,那阵杨满山都不是撇子女婿,就更没有罗峻熙什么事儿了,所以当时左家女婿只有一个朱兴德。

    他当时还特意问从杏林村跑回娘家的小稻,“你男人呢,这种时候,只你和你娘哪能成。”

    撇子那大闺女说,她男人不在家,一早就走了,后儿个才能回。

    里正五叔至今记得,他听完后在心里直摇头,打心眼里认为撇子家没儿子,确实是太悲哀。

    平日里不出事还不太明显,这一出事,只剩下媳妇闺女抹眼泪。搭把手将断腿的撇子朝板子上抬,装车、卸车,往上背,这几个女人都没劲儿。

    亏了他还活着,活一天就不能眼瞅着,能给张罗张罗。

    也有句话一直没说。

    对撇子和撇子媳妇说了,好像是在要人情似的。

    但事实上就是,左撇子断腿那阵,村里几个壮汉不是帮忙了吗?从挺高的山上抬下来,又给送镇上,一个个饿得不行,累的不轻,还耽误干自家活。那真是,过后有多少人恨不得要人情要到他头上,毕竟是他安排的。

    当时那话说的,帮忙汉子的媳妇直接就讲究:“他叔,家里二小子帮撇子家忙,地里耽搁这几日活咋整呀。”

    听儿媳们回家讲,还有那婆子嘴不饶人,说有帮忙那功夫,不提地里活计,就是捡蘑菇都能捡回好多当吃食,结果就这么白帮忙,没人领情谢道。

    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即使后头撇子媳妇玉兰,听说见到那些帮忙的人点头哈腰的,还给一家送几颗鸡蛋啥的,那时他也觉得,你看看,这就是没有儿子的悲哀。这要是有壮劳力,现在最起码也十七八了,至于让他帮着张罗叫别家小子上前吗?至于听那些小话儿嘛。

    可如今,你再看看。

    里正五叔望着朱兴德他们的背影,为左撇子真心高兴。

    不过才一年间,撇子真就不用他张罗了。

    用不着再听那些小话儿,甭管里里外外不用大伙伸手。

    人家有仨靠谱女婿,抢着争着要背老丈人。

    还能让村里有儿子的看的眼热。

    甚至人家可以炕上一躺,啥心不用操,仨姑爷就能给整的明明白白。

    ……

    猪都死完了,这回村里大娘婶子们变成直勾勾盯着那猪肉,问左小豆和左小麦俩女孩子:“这几头猪,怎办呀?”

    小豆和小麦还没等回答,秀花上前挡住俩外孙女,双手环胸微扬头道:

    “不用帮忙,一会儿我那仨孙女婿准保会回来抬。倒动肉还算事儿嘛。”

    甜水在旁边使劲点头:“没错,我爹准保会回来。”

    她爹真给她涨脸,话音儿没落多一会儿,朱兴德就返回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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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介绍:
左家无子,只生仨闺女。
惹得十里八村笑话:“看着吧,将来连扛事儿的都没有,让早些年不过继,该!”
村里人却不知,左家三位女婿那是有金手指的。
大女婿重生归来,别说扛事儿啦,能背着老丈人爬山溜达玩。
二女婿出意外,醒来得一带小池子的空间,喝了那水,好像能变白。就是不知猎户变白能干啥。
小女婿考完童生考秀才,每每考中,就会吸引一大型猛兽。吓的他能跑出残影来。
要说金手指都在女婿们身上,将来变心可咋整。
左家女儿们:不怕,他们不会用,离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字。
多年后,左老汉感叹:啥叫金手指?其实就是牢牢抱成团。能抱团,好好过日子,你也有。
感谢封面制作者:车厘子929和清和亦然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全家都带金手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