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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TT桃桃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txt下载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感情全靠处(为喵叽小姐姐打赏+)

    左家人有一个算一个,望着血呼啦装野猪的麻袋,全部风中凌乱。

    六子和二柱子还在兴奋地扒麻袋。

    “你们看,这野猪多大,多肥实。你看这大猪头。那猎户不愿意卖,俺哥俩好说歹说才让他卖给俺们。”

    “可不,人家卖给我们就啥也不管。从卸猪头柈子,装袋子,一直到背下山,那猎户是手不伸,贼特么懒,全是我们哥俩干的。花了我们足足五两银钱。”

    “还五两、五两银钱。”

    朱兴德差些被气笑,随手拿起苞米瓤子挨个敲了敲脑袋。

    二柱子捂住头:“哥,真是五两,你为啥要打我呀。”

    “我这是无本买卖,让你俩给我整成有本的啦。合着我卖不出五两,还得倒搭点儿银钱呗。”

    朱兴德双手叉腰,这俩糟心玩意儿。

    就一眼没看住,差些给他拉了饥荒,坐家里拉饥荒。

    得亏就收购回来一头猪。

    要是能干些,给他整回来十头,可坏了菜啦。

    六子比二柱子反应快,反应过来啦:

    “哥,不能吧?我是按照那日和你出去卖猪的价钱算的,又比镇上肉贩子收的价格低。那猎户就是相中俺哥俩送上门,免得他还要跑镇上一趟才卖的。应、应是不能赔的吧?”

    说到最后也不太确定了。

    朱兴德无语地看着六子。

    你小子咋不想想那日卖的有多费劲儿,到最后三斤两斤那么零卖,大娘婶子的,他哄的都腻歪。

    朱兴德又拿起苞米瓤子抽打六子和二柱子,“而且背上来干啥,不是要卖?我还得给背下去!”

    “算了算了,”左撇子笑的一脸褶子摆手拦道:“几头都是卖,就多一头呗,不要紧。来,先给它们拖到山下,还要喂骡子。别耽搁功夫。”

    朱兴德脸上不是很好看,可是在六子和二柱子又扛起野猪时,他向小豆要了一块包袱皮。

    哗啦啦将剩下的半盆玉米,通通倒进包袱里。

    在胸前系紧,背着玉米棒子,打算一会儿给六子和二柱子路上吃。

    那俩傻蛋儿指定没吃饭呢。

    ……

    通往镇上的山路。

    一辆系红绳的骡子车旁,几兄弟拽着车、推着车,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朱兴德不让六子和二柱子坐车,四头猪就差些要累死他家骡子。再坐人,他可舍不得。

    甚至不让六子摸骡子的头。

    “你手上全是猪血,你摸它干啥。吓着呢。”

    二柱子从后面一手推车,一手啃玉米,真甜啊,真香,只顾吃,对新骡车不是很感兴趣。

    忽然听到他德哥在和六子说,往后不准随便收猪,再敢乱来,腿打折。

    那干啥去呢,明儿一早,鸡叫就出发,在山脚下集合,打猪。晌午饭就在左家吃,不用带干粮。

    二柱子急了,这话他可听见啦,举着咬了半截的玉米,大声嚷嚷起来,他也要一起。

    王牌猎猪队员二柱子,申请出战。

    朱兴德没答应他,倒是先提句,亲兄弟明算账。

    还说危险是有一些些危险的,你看我都受伤啦,也挺苦挺累。

    你们要是干呢,到时候忙完这一阵,给你俩算银钱,不让白帮忙,就是都不准乱花。

    朱兴德想按一天一两银钱结算。

    这事儿,回头他得和老丈人还有两位妹夫好好商量一番。

    他是真的想给这么多。

    因为在那梦里,六子就被征走啦。

    不提那梦,就算新知县降了人头税,最后三年徭役是十二两银钱,像是六子,也够呛会有那么多钱。

    六子唯一的奶奶,前段日子没了。

    六子给老太太置办乡下最好的寿衣和棺材板,还拉起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热热闹闹送老太太下葬。

    那段日子,六子的银钱花的挺快,再加上本来也没什么家当。

    要说条件方面,六子还真不敌二柱子。

    二柱子虽然没了爹娘,家里还有好些欺负他的叔伯,都拿二柱子当二傻子看,但柱子和他情况相似,有个好爷爷。

    祖父在,即便是不太管事的老头,到了见真章时就犟起来,非不让二柱子去做徭役,全家要么凑人头钱,要么人多的房头出人吧,叔伯想欺负二柱子也没招,谁让头上顶个孝字。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所以,真不能让他这俩小兄弟白帮忙,尤其是六子。

    朱兴德考虑,小妹夫招猪倒计时,不算今日,还有二十三天。

    不是说,之前那蛇就闹了一个足月吗?见不着他小妹夫,都日日在路上等着。

    那么,野猪暂时也按照这个天数算。

    再保守些,掐头去尾算二十天,给这俩小子一人分个十多两二十两,徭役人头钱就足够用啦,还能有剩。手上都没田地,入冬前置办些粮放家里,以防大雪嚎天,哪日再断了顿饿着。

    至于这银钱从哪里来,当然是添了两位帮手,就要多打啦。只要每日多打一头半头的,这俩小子的工钱就能出来。

    他也能省些劲儿。不用前脚猎完猪,后脚就累的呼哧带喘背猪下山,再费劲拽骡子向城里赶路。掐着时辰卖,急的一脑门汗,当晚必须要赶回来。

    毕竟他和六子柱子不一样,家里有个躺炕上的爷,还有闺女媳妇呢。

    昨晚他买骡子回来,就只能和媳妇眼巴巴的说两句话,然后就得走。

    到家给爷揉一会儿腿,就困的眼皮子打架,想陪爷多说几句都没精神。

    更不用说哄闺女啦。

    一直想问闺女,你小姨夫的娘来家,都和你太姥说啥啦?能让那么抠门的人掏出二十两置办车,都没空打听。

    外婆要是没收拾小妹夫的娘,打死他都不信。

    不过,想起这么大的任务量,连同六子和二柱子的银钱也要在野猪身上出,朱兴德有点儿含糊地抬眼望寒山。

    一天三四头,二十日,寒山上能有那么多野猪吗?

    这是要给野猪朝绝种了猎呀。

    朱兴德琢磨着野猪,还看眼车上的四头,正要问六子,你又是在哪座山头收上来的,忙乎的都忘问啦,二柱子玉米啃完,不在后面好好推车来啦。

    “哥,你刚说,俺们帮忙猎野猪发银钱?”

    “怎么,想问是多少啊?钱少你也得给我挺着,谁让你俩惹祸给我收猪啦。”

    这回罗峻熙又跟车来了,非要跟着去。满山没来,留守掰苞米呢。

    闻言,罗峻熙笑了下。

    二柱子一梗脖子:“不是钱少,是俺不要钱,白干多少天都行。回头你给我找个媳妇呗。”

    才多大,十七就要找媳妇。

    朱兴德手又刺挠啦,想要揍这憨憨。

    六子抢话道:

    “哥在嘱咐你挣了钱存点儿粮,别又让你那几位大伯唬弄,你就知道媳妇媳妇的。

    你瞅你长的喯儿喽瓦块地,没一样长在女人家能看上的点。

    那女人家嫁你,是图你屋里没粮食,还是图你那大喯儿了头呀。

    遇到那黑心的真嫁你,会比你几位叔伯还狠,看回头让你吃不饱饭。再趁你不注意,给你那两间草房都卖啦,拿你粮食跑。

    你可快别让德哥跟你操心啦,到时候还得上门骂你媳妇。帮你看着你媳妇。娶那玩意儿干啥。”

    二柱子脸都红了,不是害臊,是被六子这番话气的。

    说的那是什么屁话。

    “我不管,德哥,我不要钱,我就想要媳妇,你不要非给我银钱。再说咋能被骗呢,德哥的眼光那么好,他指定能像骗嫂子那样,给我骗回个好媳妇。不行也给挖个坑,让掉河里去。”

    嗳嗳?朱兴德想拦都没拦住。

    实在忍不了,松开缰绳,今儿非得好好揍一顿那傻小子。

    让你敢当着我小妹夫的面儿,将我骗小稻掉河的事说漏嘴。

    罗峻熙这回干脆笑出声。

    一路上,就这么边走边闹。

    其后还因为水,那哥仨又给罗峻熙逗笑。

    六子吃苞米噎着了,讨要水囊。

    朱兴德向六子带的竹筒里,倒了一点儿点儿水。

    六子:“……”

    哥,不就是水吗?还不是糖水。你这架势,咋像分金子似的。

    “你懂个屁。”就喝那点儿吧。

    心想:你刚才不是也说啦,那几位上上次帮忙猎猪的弟兄,伤愈合的很快。可见这“口水”有多厉害。给你喝一口就不错啦。

    朱兴德又举着水囊看向二柱子。

    二柱子连忙摆手:“哥,算了,我就这么噎着吧,反正你倒那点儿水也顺不下去。”

    ……

    “吁!”终于进城啦。

    罗峻熙忽然道:“大姐夫,我就不跟着去卖肉啦。我想去那书肆看看。”

    朱兴德恍然大悟,难怪今儿非要跟车来,明明多了柱子和六子,不需要小妹夫推车。这是想要买书吧。

    解开捆身上的包袱要掏钱。

    “不用不用,大姐夫,我就是去看看。我想着,随你们去卖肉也不一定会帮上忙,干脆到那里看会书。”

    罗峻熙指指书肆牌匾,让朱兴德看清楚:“你们不用着急,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去那里寻我就好。”

    朱兴德却没听罗峻熙的,仍是将钱袋子打开。

    只看,里面装有好些铜板,这不是卖猪肉得给人家找零钱嘛。

    做买卖,哪能没有零钱。

    那铜板还都挺脏。

    朱兴德扒啦开铜板,特意从钱里翻找出两个一两多的碎银。

    怕小妹夫买书,那书肆掌柜的嫌脏,还将碎银放袖子上蹭了蹭。

    “拿着,必须拿上。有那种对你下一步科举有帮助的书,再往上考的书,就下手买,别舍不得钱。”

    罗峻熙接了过来:“好吧。”

    刚要转身走,又被朱兴德叫住。

    朱兴德给小妹夫头发好好捋捋,衣服领子正正。

    瞅眼小妹夫那脚丫子,埋怨道:“你咋不早说,来镇上是为看书,找一双你二姐夫那布鞋穿上好啦。瞅那脚丫子,还有泥呐。”

    “无事,大姐夫,你快去卖肉吧,不用惦记我。”

    罗峻熙心想:以前我确实很在意形象,甚至穿的过于破旧,会很在意别人会怎么看我。

    现在嘛,生死都看淡了,就更不用说穿什么啦。

    如若说,往后还会继续在意形象,也已经不再是怕别人背后会怎么讲究。而是替他人考虑,以免看他不舒服,是一种对周围环境、对他人的尊重罢了。

    嗯,这脚丫子带泥,是有点儿不太好。找个地儿,先搓搓。

    罗峻熙到了书肆,掌柜的问他要买什么类型的书籍。

    他说,随便看看。

    下手翻找,却是在找弓箭类的。

    今日,朱兴德受伤,罗峻熙比朱兴德还难受。

    他打算将二姐夫的那些弓箭升级。

    如果没记错,他在这间书肆,曾无意中翻到过。

    实在翻不到也不要紧,他就去借,先生那里有一本杂记孤本,涉及到弓箭方面。最好将武器改装成,箭头是铁的。

    罗峻熙记性极好,没一会儿,他就将无意中碰到曾扫过一眼的书翻了出来。

    只是寥寥几页提及,他不太懂这方面。

    为了省银钱不买书,他扫了两遍,将这几页内容默背了下来。

    转身出了书肆,去打铁铺子。

    打算学习大姐夫那一套,以唠嗑的形式,套近乎,问问打铁匠。

    朱兴德不知道他小妹夫早就离开书肆,他这面还没等卖肉呢,人家那面就忙完啦。

    他还在和六子说心里话呢:

    “知晓看书就好。我这两日都有点儿担心了。我那小妹夫不惦记碰书。我今儿特意问了一遍家里人,昨日书箱拿回来啦,那今早起来他看书没?都说没有。没看在山上那阵,他说想随咱们进城,我也拦来着。我想让他回村赶紧看书去。”

    六子纳闷:“哥,啥时候贴榜啊?”咱十里八村都没出个秀才,好些程序不知晓。

    朱兴德答:“估么就这三四天了吧。”

    六子听完,立马不以为然道:“啊,那咱家文曲星是想放松放松,趁着还没贴榜呢,贪玩呗。榜一旦贴出来,他就要接着学啦。你担心啥。”

    二柱子接话道:“还有可能是榜贴出来,落榜啦。想趁着还能得全家人笑脸前,好好玩玩。”

    朱兴德:手又痒痒啦。

    会不会说话。

    “你们懂个屁,当我小妹夫是你们呢,上山掏个鸟窝,来趟镇上溜达就是玩。人家真玩,也不玩这个。”

第七十六章 瓦蓝蓝的天上飞雄鹰(为也是亦然打赏+)

    在外行走,啥人都能遇见。

    尤其是做买卖,那真是三六九等人都能接触到。

    朱兴德将猪肉拉到那些捎脚车夫面前。

    有那一早就等着的,急忙站起身迎过来,一脸笑容实话实说道:

    “猎头,你咋才来呢,我还以为今日没有了呢。今日我要一整头猪,挑大个的,俺家亲戚分没啦。有那亲戚家的半大小子,闲着也是闲着,想挑担子去各村叫卖。”

    “我也要,我要猪头,有要拜祭的和我定啦。”

    类似这样的,都属于是老实人。

    那种不老实的:

    “你这太贵啦。”想挑拨那些已经订货的,合伙压价。给分析野猪肉多不好吃,肉猪才多少银钱,在里面和稀泥。

    还有那种人,又想进些猪肉拉回去卖,挣两个钱,以免看别人挣钱眼热,又不想担责任的。

    一会儿围着朱兴德让便宜点儿,挑剔那猪肉被扎的太烂,一会儿又让朱兴德给下保证,明日家里人要是在那头没卖完,后个他给拉来,朱兴德要按照原价将剩下肉收回去。你敢保证,才敢定。

    还有那更过分的:“兜里没带银钱,我这银钱不够,天天在这城口蹲着,还能骗你猪肉是咋的。兄弟,你先赊我肉,等回头我就给你银钱啦。咱哥俩这关系。”

    朱兴德不赊账,免谈。

    当然了,也不和人犟,没那闲功夫。

    发现朱兴德不搭理人,那人立马翻脸。脸上挂不住反过来指着朱兴德啧啧出声:

    “我发现你这人真没意思,都说过好些回话啦,这点儿相信还没有吗。哎呦我天,简直掉钱眼里啦。我和你说,你这样做事,兄弟,发不了财。”

    说完这一番话,嘴里嘀咕着,和看热闹的一起蹲在树根下小声嘲笑:“还猎头呢。也就小打小闹吧。我把话撩这,为人处世这么小气,他日子过不起来。”

    给二柱子气坏啦,咱都不知晓那些人是咋想的,正常人都不能白拿人家肉挣钱吧,又不是亲戚,咋有脸提的,攥紧拳头。

    王牌干架者二柱子,请求出战。

    被朱兴德喝住:“卸秤!”

    二柱子这才不情不愿,搬秤砣。

    这秤是罗婆子秤黄豆用的,今早朱兴德驾车都要跑到游寒村了,又调头特意去了趟罗家,将秤借来。

    将城门定的两头猪秤好,算完银钱,朱兴德对三位买猪的老哥挥了挥满是猪血的手。

    他现在已经练就出,基本上谁买十斤肉,他割的不会差出几两肉的本事。

    那几位老哥还问呐:“怎么从这个城门走?你们村不是在那面?”

    朱兴德没回答,赶车拉着六子和二柱子来到郊外。

    他专门找那一片片水稻田,一片片苞米地。

    脑中回忆着,镇上那位好心大娘说过的话,大致的那些庄子都在哪里。

    听说,这面城门出来遇见的田地,除了镇上几位地主,好些主人就都是县城的本事人了,甚至还有府城的。

    ……

    瓦蓝蓝的天上飞雄鹰。

    站在远处就能瞧见火红的高粱地边儿,是朱兴德点头哈腰的身影。

    侧头倾听,就能听见朱兴德在口若悬河劝庄主买野猪肉的声。

    二柱子站在他德哥身后,一句也没记住,都听懵啦。

    只感觉他哥那嘴里,那字在不停地往外蹦。

    连买野猪肉十大好处、好兆头都能迎风编出来,一句没重样。

    真能瞎白话,佩服,佩服。

    没一会儿,朱兴德就对人抱拳感谢,回头对二柱子道:“卸猪,这两头全留下。”

    他去随人上秤算银钱。

    六子一脸高兴,不停地用胳膊肘怼二柱子:“还得是咱大哥,咱哥就是厉害。”

    二柱子扛起猪肉,声音很大道:“那当然啦,我愿意永远做大哥的三弟。”

    朱兴德重新坐上骡车,六子以为去接星哥就要回家了呢。

    朱兴德却道:“不够,记住这地方,明日再给送两头。”

    另外:“接着朝前赶车。”

    二柱子疑惑:“啊?还去哪啊。”他都饿啦。

    六子拍了下二柱子头:“当然是换个地方接着忽悠。”

    朱兴德想着,最好能拿下十天八天的定猪单子,这样他就不用日日朝镇上跑啦。

    在家算好银钱,让六子这种脑子好的记住地点,到天就送。

    咱甚至都可以在家,给人家订下多少肉,咱就提前割多少,用袋子都给装好,收拾干净的。

    像一些边边角角的肉,猪耳朵猪尾巴啥的也完全可以搭一些,给那些订单的庄主一些好处。

    让庄主两头通吃。

    让庄主去和真正的主子报账当肉猪肉价,咱再给些好处,无非不就是白给点肉嘛。不为别的,一是为了他们量大,再不用东跑西颠零卖。二是,二十三天后哪怕没有野猪肉了,也混个好印象,谁知晓下一步小妹夫又会招啥。

    要是招来的物种稀奇,皮子值钱,咱哪里认识能买得起好皮毛的人,还要通过这些人的嘴往上递递话。

    左家的骡子“小胖”,今日跑起来跟骏马似的。

    撒开蹄子为左家的小买卖做贡献。

    朱兴德他们拿下一个又一个订单,也越来越心旷神怡。

    感觉遇见的每一位大娘和大爷长的都很稀罕人。脸上的那不是皱纹,那是彩虹。

    也感觉那天空它都亮……嗯?啥时候天黑了呢,已经不知不觉这么晚了嘛。

    朱兴德急忙赶车回镇上。

    只看,书肆门口蹲着一位俊俏小伙子。

    那书肆早就关门啦,对面卖胭脂水粉铺子的老板娘也出来放下门板。

    放门板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罗峻熙。

    那日,有三位身上带猪血的男人买面油,边买还边讨论的热闹,她印象特别深刻。尤其是长像很俊俏的,对面那位。

    刚才她有问过,书肆关门了,要不要来她铺子坐坐,那小伙子看眼她身后的闺女,看出她闺女十四五岁,到了该避嫌的年纪就拒绝啦,多好的一个小儿郎,然后就一直老实地蹲在那,好像是在等他那大哥?

    正琢磨着,听到骡子声,老板娘望过去,果然。

    朱兴德下车就说:“等着急了吧?”

    罗峻熙鼻头上被蚊子咬个包,与朱兴德同时开口道:“饿了吧。”

    说话间,从怀里掏出六个温热包子。

    罗峻熙是趁包子铺收摊前,赶紧买了下来。

    还掏出一个铁箭头,这是模板,“姐夫,你看。”

第七十七章 憋得慌

    “这是铁的,是箭?”朱兴德接过小妹夫像献宝一般的东西仔细看,怎么看起来又有点不像。

    罗峻熙说,可以制作为箭头,小号的就叫作箭。

    但更准确地说,大号的它叫虎枪,渔猎民族叫:“滴答”。

    中间凸起,内有多面血槽,外加鹿二角。

    也多数都用作独一件利器使用,而不是用于弓箭中。

    这样的武器有一点好处,如若舍得花银钱,通身是铁质打造,大型猛兽挥手拍不断,且杀伤力更强,能一枪扎进厚重皮毛。

    不像二姐夫制作的那箭,有时根本扎不透,全靠陷阱在发挥大作用。

    这是渔猎民族,专用捕猎大型野兽虎狼狮豹的利器。

    而他制作小号的,不起眼的,看起来有些四不像,是因为手中没有里正开具的猎户使用铁具证明,人家打铁匠不敢给他打。

    只能含糊着先做个不起眼的,回头到家,让二姐夫再看看这东西如何,如果也觉得好,想让二姐夫这种缴猎户税的,去找里正开证明,来镇上豁出银钱打上一把两把。

    一把虎枪,大概就要花上十多两小二十两银钱,但是,别差钱好不好。

    “大姐夫,听我的,你拿一把。”

    罗峻熙在来的路上,就已听明白二柱子和六子会加入他们的队伍。

    心知,以大姐夫的为人,定会为了不让他招猪的事情露馅儿,到时候会随着他一起跑。之前在人多时,也是这么做的。

    是,野猪只撵他,一路跑起来,可能会不怎么搭理大姐夫。

    可是大姐夫跟着跑并不会闲着,会一路骚扰砍杀紧追他的野猪。

    一旦要是将野猪惹烦了,就他大姐夫那木杆上面的镰刀,那都不是一体的,野猪挥手间就能给拍断,顺手就能将大姐夫拍飞。

    这次受伤就是。

    大姐夫一使劲,镰刀头飞出去了,只剩个木杆站在原地,野猪爪子拍过来的时候,他在远处看着那一幕,一颗心差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多亏大姐夫反应快,立马团住身体滚了下去,胳膊被石头划的流血。

    要是反应稍慢一点儿,大姐夫会被拍成什么样,还能不能起来,谁也不清楚。

    “你怎知晓这个的?”朱兴德惊奇。

    “镇上有一本杂记,是还俗僧人写的,他出家时曾去过游猎民族,里面提及生活、衣着、包括武器与我们有什么区别。另外,书院先生有本《大学衍义补》,我曾翻看过一二,里面也有记载,乱世时,有一群人占山为王,就是因为有这种利器,专门以打猎和充当雇佣军为生。”

    说到这,罗峻熙坐在骡车上,面露遗憾道:“可惜我们没有箭毒木,要是有那个就好了。”

    “箭毒木又是什么?”

    “是一种植物毒药。以毒药渍矢以射兽,七上八下九倒地。人兽受伤只要沾点儿这个,会很快死亡。”

    朱兴德挑了下眉,小妹夫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这开口就是要给往死里整,不就是猎个猪。

    “也是从那两本书上看到的?”

    罗峻熙回过神,有点儿不好意思道:“不是,是另一本介绍植物的书。”他涉猎比较广,只要给本书就能看下去。就是他们这地方书太少。

    朱兴德服了。

    听的他兽血沸腾,莫名其妙的也想占寒山为王。

    要是真有这两样,别说野猪啦,他都想去捅狼窝,再去聊骚大黑熊,那熊掌多值钱。

    用大手拍了拍六子和二柱子,“听听,人家这才叫玩。再看看你俩,就知晓闷头吃包子。”

    二柱子揉揉脑袋,“大哥,咋又打人,我俩咋啦?你瞅瞅六子,你管一管他。”

    一共六个包子,给大哥你留仨,他和六子理应一人一个半包子,结果六子那小子想独吞俩,那他能惯着六子?从六子嘴里抠也要将那半个抠出来,别以为他不识数。

    罗峻熙怕大姐夫听过就算,那可不行:“姐夫……”

    朱兴德一手攥缰绳,一手回身轻揉了下小妹夫的头,心里叹息一声。

    说白了,这小子还是心理压力太大,怕他没有趁手的武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本以为来镇上是看科举书,却不想是跑打铁那里忙乎这些。

    不就是要花钱吗?

    朱兴德一咬牙:“买,舍不出银子套不出狼。”

    又随口吹牛道:“等赶明儿挣了大钱,还要人手一把。这就是咱家独一份的武器啦,那可是我小妹夫钻研的,往后看谁还敢惹咱们家。”

    罗峻熙达到目的笑了,将包子递到嘴边:“姐夫,吃包子。”

    ……

    骡车才拐进村,甜水就举着火把喊:“爹!”

    “哎呦,小祖宗,怎跑出这么远,再被拍花子给你拐跑喽。”

    “大伯奶说,拐子不拍丫头,说俺们不值钱。以前还让我和甜杆跑挺远捡柴。”

    “别听你伯奶放……”屁。

    最后一个字,朱兴德活生生憋回去,想起媳妇不让他在孩子面前骂人。

    小稻听到她闺女坐骡车兴奋的叫声,就知晓这是回来啦。

    “快洗洗,这脏的,都饿了吧。啊呀,又全卖了?卖多少钱,我的天,你的胳膊咋的啦。”

    朱兴德横眼小稻,边洗手边不是好气儿小声道:“你可真是变了,难怪人说,成亲年头多了,男人就成无关紧要的。见着我,要不嫌我埋汰,要不就先问银钱,我要是不晃晃胳膊,你都瞧不见我伤,哼。”

    说话语气,酸气冲天。

    小稻看眼二柱子和六子都去喂骡子了,小妹夫也被小麦迎着去屋里,这才脸红解释道:“你抱着闺女,我哪能发现,自然要先问银钱。”

    朱兴德也瞟眼屋里,应是没人能听见他们两口子说话,掐把小稻的脸:“你肚里那个稳当没?再稳几日,我就给你接家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别着急。”

    “谁、谁着急了。”

    朱兴德心想:好吧,是他着急。

    最近也不知咋的啦,今早起来梆硬的。

    得亏日日猎猪要费力气,要不然心头想的有点儿火烧火燎的刺挠。

    稍稍收敛心思:“外婆他们呢?”

    朱兴德和罗峻熙到家才知晓,那几人还没回来。

第七十八章 情何以堪(二更)

    杨满山没回来,和他大姐夫理由一样,梆硬的。

    甚至还不如他大姐夫。

    大姐夫管咋的不用亲,满山这几天却要时不时亲几口。亲完就要认命的进去舀水。

    就像给口糖,只让舔一下就收回去,这样谁能受得住,又是才开荤的人。

    满山实在忍不了。

    下午帮老丈人掰苞米的时候,寻寻摸摸找借口。

    对左老汉说,“爹,不用你们背苞米下去,以免人多眼杂。等夜里,我和小豆晚些回去,都给背回去。”

    左撇子说,不用,俺们本来也打算晚些下山。到时候咱一起下山就中。

    满山只能又琢磨一下午,抓耳挠腮说:“爹,我和小豆还是要比你们再晚一些下山。”

    为啥?

    “摘菜,我把菜园子菜都拔啦。”

    满山心想:豁出去全薅光,一根菜叶不留:“都背到咱家晾晒。趁我大姐和小妹她们在,都切了留着腌起来过冬吃。”

    左撇子纳闷,“那让小豆眼下就去摘菜呗。”说着话,就要招呼二闺女让摘菜,正好一趟推家去。

    还是秀花听不下去啦,坐在苞米杆上翻了个大白眼。

    她严重怀疑,她家玉兰没生出小子,完全是被左撇子不配合耽搁的,不得不直接拍板道:“你们晚下山,不回去也成。”

    满山黑红着一张脸,脱口而出:“谢谢外婆。”

    谢,干啥了就谢?左撇子和白玉兰还纳闷的对视一眼。

    这不是嘛。

    杨满山终于盼走了岳父一家。

    在山洞的小家,炕上刚驰骋完。

    满山热的满头大汗,摘下围脸上的双层屉布。

    不戴屉布不行,一碰嘴就进去。

    而且,感觉此时浑身还有无穷的力气,却不能再弄。

    满山小心翼翼碰碰小豆,“媳妇?”

    小豆被他累得昏过去。

    唉,行了,管咋滴整上了。

    满山给小豆盖上床单,点着驱蚊草,恋恋不舍的摸摸媳妇脸蛋,这才不情不愿下炕。

    要依着他,他现在最大的梦想不是盖房,也不是挣银钱,而是天天和小豆躺炕上。

    杨满山一手俩筐,拎着四个筐,大黑天的,顶露水摘菜。

    与此同时,早就到了山脚下的掰苞米三人组,又停下脚。

    这点儿路走的那叫一个艰难,因为秀花总想上茅厕。

    白玉兰正在和秀花打商量:“娘啊,不能再憋憋吗?眼瞅那村里有人影晃,没几步路就到家,到家再上中不?让人瞧见多不好。”

    中个屁,要是能忍住,谁愿意在这露天地撅屁股。

    秀花憋的脸通红,满身虚汗,“你快点儿,用那几个筐给我围起来。”

    左撇子朝远站站,听出岳母的着急,急忙将肩膀的筐卸下。又用脚踢了下玉米筐:“有废话的功夫都围上了,快些。”

    人有三急,他倒是挺体谅岳母的。

    但是终归不能过去帮忙,岁数大也不行啊,只能背过身催促白玉兰。

    白玉兰一边忙乎用筐将老娘的屁股围起来,一边嘴不停的埋怨,张嘴就来:

    “我算是看出来啦,您老是享福的命,啥也干不了。

    你瞅瞅,这一天,你都干啥啦?竟蹲茅坑啦。

    让你帮干点儿活,不够给俺们帮倒忙的。往后你别跟着来。

    这点儿山路走的,再算上白日那两回,六次啦。”

    还怀疑亲娘:“你这是在山上偷吃什么了吧。娘,你到底又偷吃啥啦,要不然咋别人没啥大事儿,你这说蹲就得立马蹲。”

    秀花被这番话气的,顶嘴道:“对,全是我不对。赶明家里有啥孬事儿都是我招的,哪怕是你老爷们身体不好也全是被我气的,没有你老爷们和你几个闺女的错,你满意了吧?全赖我。”

    白玉兰一噎,举着火把站在亲娘面前。

    秀花抬眼:“你站在这里闻味儿呐,起开,烦我,你还不躲远点儿。”

    “不起,你当我愿意闻臭味儿?我是怕荒草地有蛇,就这么照着吧,也免得你拉腿软站不起来再一屁股坐回去,那我可有事儿干了,伺候完小的还得伺候老的,还得给你洗衣裳。你抱着我腿蹲着拉。”

    其实秀花早就拉腿软了。

    这一路也都是白玉兰搀下来的。

    玉兰那瘦弱的体格,真是宁可自己背着玉米筐摔倒,都不让她娘滑倒。

    还有晌午捉野鸭子那阵,秀花在那面嗷一嗓子,按理左撇子那片苞米地离秀花距离最近,应是能比白玉兰跑的更快。

    但玉兰却是第一个向她娘那里冲了过去。

    等到秀花喊是野鸭子,快抓鸭子,玉兰才被左撇子反超。

    娘俩就这么一个蹲着,一个低头盯着,正俩俩相望时,不远处拐弯那里传出车轱辘声。

    白玉兰说:“坏了,来人啦。”她眼下吹灭火把,还来不来得及不被瞧见。

    噗噗,干吹,火把也不灭。

    倒不是担心来人瞧见玉米,筐上面都盖着帘子。

    是担心她娘随处大小便被看见,一把年纪也是女人不是?往后多没面子。

    秀花动作更快,慌的伸手就将闺女头巾子扯了下来。

    “干啥呀娘,你不能拿那个挡屁股。”

    挡什么屁股。

    秀花将头巾子一把捂脸上。

    只要能挡住脸,哪怕是被人瞧见屁股也不要紧,她就有勇气装作不是她。

    “五叔,那啥……才回呀。”

    秀花才捂住脸,那头左撇子与人打招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里正家和左撇子,此时见面都有点儿尴尬。

    彼此心照不宣,都是刚从山上偷摸掰完苞米。

    “嗯哪,”五叔瞟眼白玉兰和秀花那面。

    白玉兰差些坐在她娘脑袋上,给她娘挡着,看不见看不见。举着火把,冲里正五叔笑了下。

    “咳,夜深啦,我打发那些看野猪的去了北面,村里眼下应是没啥人走动,快回吧。”

    说完,里正叔指挥他大儿子继续赶车,像没遇见过左家人一般。

    等没人了,秀花也完事儿了,又变成秀花边朝家走,边埋怨她闺女。

    “你还说我偷吃,我看你也没比我强哪里去。”

    “我那是紧张。”

    这孩子,刚才对她头顶放个屁,得亏她脸上捂着头巾子,要不然就得被呛的坐地上。

    这事儿谁也不怨,就怨满山那水。

    自打喝了那水啊,就独得屎尿屁的恩宠。谁让小豆做饭,会雨露均沾。

第七十九章 高低整的明明白白(三四更合一)

    “再不回来,就要去山上接你们啦。”

    朱兴德看眼老丈人身后:“满山呢?”

    左撇子到家就像卸掉那口气似的,累的瘫坐在石头上。

    一边拧眉看向他媳妇,发现玉兰和岳母进院就朝后院茅厕跑。

    一边捶着腿回答大姑爷道:“得等一会儿,摘菜呐。”

    他怀疑那小两口,可能是要商量银钱,想要说点儿啥私房话?

    “不过也快到家啦。我们在路上耽搁不少功夫。他们年轻人腿脚快,想必也快回来了。”

    “爹,我有事儿想和您商量。”

    “啥事儿,说吧。”

    商量事也不能耽误干活,秀花在后院子忽然喊道:“大孙女婿?”

    “嗳,外婆。”

    “趁你没走,帮你爹张罗给炕上搭个隔板,扯个帘子。”

    今儿二孙女婿要是没吱吱呜呜,秀花也想不起来那事儿。

    那都在一铺炕上睡觉,这一冬,满山还要在这里住,瞅这样,小孙女婿两口子应是也会在这里常住,哪能让这些小两口办点儿事像偷人似的,这么下去可不成。

    小稻小豆出嫁那屋,给满山和小豆住。

    小麦出嫁那屋,给小麦那小两口住,秀花决定从那屋搬出来。

    左家拢共有三间屋。

    然后她带着小稻、甜水,去女儿女婿那大屋炕上住。只能先这么对付着。

    为了穿脱衣裳方便,炕一分两半,中间隔个板。

    等秋收完不忙的,再让女婿没事儿在家摔土坯子,最好搭个火墙隔在中间,冬日里还能更暖和些。

    白玉兰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罗婆子上次就提过,着急抱孙子:“对,听你外婆的。”

    朱兴德只能边干活,边和岳父讲,想给六子和二柱子工钱,还有那武器的事儿。

    没想到,左撇子比朱兴德大方得多,听到那厉害武器满口赞同。

    这可全是亲女婿,不能只看眼前利益,该添置就得添置。

    他虽然帮孩子们管钱,但又不是地主老财,孩子们又不是长工。

    “不止这个,德子,我和你娘一早就说过,收完地赶紧给你们做棉袄棉裤,给那脑袋和手也用棉花做个套子。以免拿那铁的,大冬天拔凉。”

    至于六子和二柱子,左撇子拍板道:

    “咱家还要管他们饭。两个跑腿子,自己吃饭也费劲。早上天没亮就走,让他们都在这里揣饼子。

    晌午,在山上吃,我和你娘特意没将玉米全背下来,只背下来三筐,剩下的够你们吃一阵。你二妹妹家粮盐也都有,在那吃饱饱的。

    晚上,让那六子和二柱子卖完肉到家,咋能只送完骡车就走,那咱家成了啥人,就在家吃。你明日和他们说一声,不用不好意思。”

    朱兴德高兴道:“爹,我代我两个兄弟谢谢你老。”

    “谢啥,我发现你这孩子看人眼光真不孬。以前不显,这几次接触才发现,你那几位小兄弟干活都是实在人。”

    ……

    等满山也推车回来,推了满满一车菜,肩上还扛个大筐,筐里全是成精的大倭瓜大萝卜,朱兴德又立马给满山看武器,还给看订单。

    左家人这才知晓,没等猎到,就全卖出去了。

    屋里,外婆他们都在说话,算计着将这些猪都猎回家,按照那单子送过去能挣多少银钱。

    灶房里的三姐妹也在小声说着话。

    小麦问小豆:“二姐,你脸咋那么红呢,你怎么还总揉心口。”

    小豆一脸抹不开,含含糊糊说没啥。

    小豆哪里好意思告诉姐姐妹妹,她是坐在推车上被拉回来的。

    满山不让她走路,直到快到家门口才走了几步道。那还像罗圈腿儿似的。这次被满山掰的邪乎,大腿两侧酸疼,胸口也被咬的疼。

    小稻倒是疑惑地看眼小麦。

    二妹妹干了啥,不是明摆着嘛,那看一眼就能明白,眼里都好似含着春水。

    怎么小妹却像是不懂事似的,脸上神情也和出嫁前一样。

    “二妹?装糖水的水囊。”外面朱兴德忽然喊了一嗓子,小稻也就没功夫再多寻思,急忙对二妹说,“红糖放哪了,我来。”

    “不不不,别,姐,我来。”

    小豆被大姐和小妹盯着,她是硬着头皮去筐里拿起带来的竹筒,将竹筒里的水倒进水囊,添了一勺红糖,红着一张脸在姐姐妹妹面前摇匀。

    小稻:“……”

    那缸里那么多水,非得用竹筒里的,怎么感觉二妹妹也不是很正常。

    所以当小稻送朱兴德出门,略显心不在焉。递过去水囊也就没说啥热乎话。

    朱兴德等啊等,啥也没等来,又挑理啦,扬起鞭子道:“甜水她娘,你就这么对我吧,你给我等着。”

    驾!

    ……

    朱家。

    朱老三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困的眼皮子直打架,环着胸靠着门,张着嘴打盹。

    朱兴德牵骡子进院,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吵醒朱老三。

    倒是炕上的朱老爷子,像有心灵感应般嗖的一下睁开眼。

    当朱老三听见大德子说话声时,他祖父已经望着堂弟哭了好一会儿,哭的那叫一个惨。

    “家里发生啥事儿啦?”朱兴德拧眉望向三哥。

    朱老三见到堂弟,眼泪也差些掉下来。

    没回答,先指着炕上老爷子道:“爷啊爷,之前你睡的直打呼噜,比谁睡的都香。现在堂弟前脚回来,你后脚就哭成这样,你是在给我上眼药吗?我巴巴的伺候你老一天啦,别这样好不好。”

    朱老三埋怨完,才扯了下朱兴德胳膊,让看院子:

    “爷能有啥事儿,你要是再不回来,倒是你三哥我要有事儿。

    你看看那面晾晒的,那还有下脚地儿嘛。

    你再看看我这裤子,表面上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我这里头,光着腚。

    咱哥几个那里裤,全让老爷子今儿穿个遍,那都差些没有换洗的。

    你再看那炕席。”

    发现朱兴德只盯着老爷子看,朱老三急了:“我让你看炕席,德子。”

    他那屋的炕席都给贡献出来,眼下他两个孩还有媳妇,只裹个被躺在泥炕上。

    朱兴德听懂了,爷这是拉了呗,难怪屋里直到现在还能闻到臭味。

    但是,拉好啊。

    以他总结的经验,那水起了作用。

    听说外婆和他老丈母娘就是拉肚子,拉完还不像别人会虚脱甚至大病一场,倒有点儿越拉,第二日起来精神头越足的感觉。

    看来满山小两口,给他爷装的是纯纯的“口水”。

    那小两口,心肠是嘎嘎的好。之前他没发现时,就给装那水。

    朱兴德哪管他三哥的抱怨,满心满眼都在感激满山和小豆,心想:只要他爷能见好,啥也别说啦,往后那就是亲妹子,亲弟弟。

    你说小稻这媳妇娶的,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嘴巴子能给他扇的知晓以后的事,然后还能带上那么好的娘家人。

    “爷今日除了拉,就没有别的了?”

    朱老三正抱怨的欢,听到大德子这么一问,止住话头。

    他顿了下:“爷今日爬出去了。”

    给他娘差些没吓死。

    然后他娘,这一下午包括一晚上都没敢再出声。

    “爬出去干啥呀?”

    “就、就爬出去,可能是想叫我换被褥。”朱老三到底没说出来,祖父向他娘扔鞋的事。

    他怕说出来,堂弟一定又会追问为啥扔鞋。那家里就没个消停了。

    反正,眼下娘也不敢吱声,就行啦。以免提那些话,让堂弟和他娘更结仇。

    就在这时,炕上的朱老爷子,忽然对朱兴德小幅度的挥了挥手。

    那三孙儿太笨、心太粗,这一天了都没发现他手能动,只能亲自向德子展示。

    朱兴德惊喜异常,一把抓住老爷子的手:“爷,你这只手能动啦?”

    朱老爷子不仅挥手,还微点了点头。

    即便十分高兴老爷子能动一动了,当送走朱老三后,朱兴德仍是心疼的眼圈儿发红。

    油布虽然好打理,但是不透气。

    棉被掀开,只看他爷躺在那油布上,屁股都淹啦,有的地方破了皮,通红一片。

    朱兴德拿钥匙去灶房,取了些白面,一点儿点儿给老爷子抹上,用白面能干爽点儿。

    朱老爷碰了下朱兴德的手。

    德子知晓他爷想说啥,回答道:

    “没事儿,不就是点儿白面吗,您别心疼。我明日起早再去全村买多余炕席,我就不信了,给您换不起那东西,我可完犊子死得了。没几个钱,您可劲儿的拉尿,咱弄脏一个换一个新的。”

    朱老爷子眼泪又要掉下来。

    在要掉不掉时,朱兴德趴他爷耳边说了一番话。

    老爷子里眼里立马充满希望,还有一些不可置信。

    朱兴德点头,煞有其事的看眼门,才回身道:

    “爷,这事儿,务必只能咱爷俩知晓,你得帮我保密。

    要不然咱可对不起人家。

    您想啊,这秘密一旦要是守不住,这个身体不中用了去讨要,那个去要。

    咱先不提那些靠人情亲戚关系的,只说万一传到外面,被那些有钱有势的知晓,这容易带来大祸,都不够咱们献人头的。”

    朱兴德攥住祖父的手,感觉到祖父的手指动了动,知晓这是应了,这才起身取来水囊,安抚老爷子道:

    “所以,您老必须得喝,怎么拉也不怕。不必感到害臊。咱今日所受的委屈,全部是为重新再站起来。咱站起来,还要活到百年,到时给我带,我的孙儿,啊?爷!”

    将老爷子的情绪全部调动起来,又一指水囊,朱兴德像是在推销一般:

    “您看,就是它,喝起来像红糖水似的。

    但它不是糖水,是药啊爷。

    是小稻的姥爷拼了命得来的秘方。

    您应该也听说过,小稻的姥爷是带村里几个小兄弟跑货赶船出的事。

    最后翻船那次,他吊口气拼命回来,身上带回的正是这个。

    他那一趟也正是为了这个。

    最后为了安抚那些已经被淹死的兄弟,可怜小稻的外婆那时要变卖田地,赔偿那些跟船死人的亲属。从村里的殷实大户变成啥也没有,还被许多人喊打喊骂,不得不带着我岳母带着定亲书来投靠左家。

    这一走,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而这一次,小稻的外婆回来了,也带回了秘方。听说爷您的身体不好,这才含泪将藏几十年的秘方拿了出来。”

    朱兴德说到这,叹息一声:“以前都不敢拿出来的,容易睹物思人。那哪里是治病秘方,那张看似轻薄薄的纸是我岳母她爹的命。”

    朱兴德简直没有一句实话,连他爷那里也没有。

    朱老爷子哪知晓那是假的,只感觉心口窝都是热的,感谢亲家,感谢老亲家,他一定要再站起来。

    然后往后德子要是不给老左家做好姑爷,敢对不起甜水娘一星半点,他就头一个将德子腿打折,他发誓,要不然天打雷劈。

    第二日一早,杏林村好些人,大清早被吵醒。

    谁呀,那么膈应人,比鸡打鸣还烦人,叮咣的。

    朱兴德一手擀面杖,一手大铁锅,边赶车边当当当不停地敲,“收草席子嘞。

    草席子,皂胰子,裤、衩子!”

    “哎呀,大娘,我要新的,你那孩子尿垫子补丁打补丁也就算了,还没洗净。”

    回头到家,朱兴德一气儿交给三嫂李氏十二张新草席,六块皂胰子。

    朱老爷子枕边摆放十条新里裤,还有一个手摇铃。

    “爷,不是右手好使了嘛,你这面有情况,您就摇它。”

    哪来的呀?

    “从跳大神,就那个,家里供黄大仙那家借来的。”

    所以说,别看朱老三和李氏费心费力的伺候朱老爷子,比起朱兴德,在老爷子心里,还是没啥大用。

    至少老爷子第一可心人,仍是他小孙儿大德子。处处体贴。只有别人想不到的,没有他小孙儿做不到的。

    真想赶紧爬起来,将墙里藏的钱,都给小孙儿一人花。

    “我走了,爷,”朱兴德临走前,还亲了老爷子额头一口。

    ……

    接下来,打猎因为多了六子和二柱子,朱兴德那虎枪也到手了,那真是如虎添翼。

    连续两日,三头、四头、罗峻熙甚至跃跃欲试想要朝山顶上爬,试图要一日内招来五头、六头。

    猪不来,他就伸开胳膊,仰头闭眼静等。

    只是才坚持两天,第三天时,罗峻熙就出了点儿小状况。

    一早鼻子哗哗出血。

    小麦要帮罗峻熙,罗峻熙急忙躲开,他心里清楚,就是和小麦一个炕上睡,才睡得他火大。

第八十章 点点滴滴(一更)

    “这是怎的了?”秀花都被吓着啦。

    清早起来,饭才摆上,小外孙女婿正坐在她对面。

    她才拿起玉米饼子要咬一口,对面人冷不丁一抬头,半脸血。

    这给她吓的,手里的玉米饼子差些扔了。

    而且只眨眼功夫,小外孙女婿仰着头,那鼻子里直流血,血滴子滴在桌上,滴到地上,衣裳沾了血迹,两手上也全是血。

    还吃啥饭呀,立马人仰马翻。

    着急起来,来不及去翻棉花,都想不起来哪里还有干净棉布。

    现撕下一块屉布堵鼻子里。

    白玉兰也被小女婿吓的不轻,堵鼻眼的屉布没一会儿就被血染透,又急忙换下一块。

    发现小女婿那脸色很不好,人还瞅着有点儿打晃似的,招呼小女儿:

    “快点儿,快扶他躺下,给他那胳膊抬起来。别回自己屋了,就在这屋躺着。”

    白玉兰爬上炕,拽过枕头。

    罗峻熙感觉嗓子眼里都是血腥味儿,推开小麦,又摆手拒绝躺炕上。

    他衣服脏了,鼻子还在流血,躺下会将岳父岳母的被褥弄脏。

    只靠着炕上的隔板坐着。

    那模样,半张着嘴仰着头,再长相清秀,洗干净脸白净滴,怎么瞧怎么像是生无可恋了似的。

    要不说,人长的俊俏,甭管到啥时候都吃香。

    这要是换成满山或是大德子鼻子出血,都是糙小伙子,出血就出呗,堵上就中。谁鼻子没出过血是咋。

    换成罗峻熙就不一样了,连秀花坐在炕沿边,瞅着罗峻熙都啧了一声,啧啧,可怜地。鼻子先被蚊子叮了个手指盖那么大的包,这又出血。

    小稻简单将饭桌上的血迹擦了擦,转身去给小妹夫冲红糖水去啦。

    小豆是在屋门口,攥着从自家带来的“纯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拿不定主意,不知要不要给小妹夫来一口,万一好使呢。可又怕,能不能是喝这个喝的?

    因为小豆早就发现了,自从给家里人喝了这水,外婆和娘的反应最大。外婆和娘头一回是连拉带吐,就眼下,顿顿喝,做饭掺点那水,也会时不常跑肚拉稀。

    其次是爹。

    爹只拉,从不吐。

    她们姐仨是总能搓出泥来,回回洗,回回能搓下来点儿泥,偶尔拉肚子。

    而大姐夫和满山是……大姐夫那噗噗的,第一回沾那水,全家人都能听见那大动静。放的满屋子臭味。满山虽然没像大姐夫那么邪乎,但是更埋汰了。喝完那水比平日出汗多,比方说,才洗完脚,再喝那纯水,早上起来一看,脚丫中间又有了泥。还说身上存的这么些年伤口,有的地方刺挠。

    只小妹夫特殊。

    人家是啥反应也没有。

    就这种没反应的才吓人,小豆拿不准是不是喝了那水才鼻口穿血的。

    后院。

    左撇子一边撵鸡,要抓鸡,一边紧锁眉头,嘴里直嘀咕着:“这孩子咋上这么大火。”

    左老汉明显比以往腿脚利索,没一会儿的功夫,围着鸡转圈跑,扑了十来下就将家里老母鸡抓着。

    他打算杀鸡。

    不是家里伙食孬,最近那真是不孬。

    自从岳母来了,家里那是啥好吃啥。咱不给做,老太太点名要。

    然后家里还猎猪,即便不舍得吃好肉,自家买卖,那边边角角的肉也没少吃。像猪耳朵猪尾巴就吃了不少,天热根本放不住,孩儿她娘随手就给烀上,切吧切吧就是个肉菜。要不就剁肉做馅子,用三掺面包上。

    但今日不抓鸡没招啊。

    因为无论那野猪肉怎么个做法,左撇子早就品出来了,小女婿一口不动。

    小女婿以为表现的不明显,家里没人发现,其实大伙早就看出来啦。

    就昨儿夜,他还和老婆子嘱咐说,别人吃肉甩开膀子造,咱小女婿是捏鼻子吃。筷头直躲开那荤的。快别难为了,往后你煮饭,别什么都掺野猪肉。

    所以才有了今日抓鸡。

    左老汉寻思,眼瞅那鼻血呲呲冒,罗峻熙本身还瘦,再不补补要打晃。那回头咋和罗亲家母交代。

    甜水手里攥着一根棍,眼巴巴看着她的“小红”被姥爷抓走。

    孩子懂事儿,心里明白抓鸡是要炖给小姨夫吃,小姨夫出了那么多血。

    可是,理解是一回事儿,感情上有点儿承受不住。

    那些鸡是她的手下。

    甜水站在窗沿下,刚要张开嘴失声痛哭,就被她二姨夫一把抱了起来。

    朱兴德驾车,拉着六子和二柱子到左家门口,看到的就是他二妹夫正抱他闺女满院子晃悠哄呢。

    要给套兔子,给做五彩鸡毛毽子,赶明再带上山爬树,给带野果子。

    满山未经小豆同意,还随口就许出去:“咱不哭,等过年,二姨夫扯花布,让你二姨给你做新棉袄。”

    朱兴德顾不上吃惊满山咋和他闺女话那么多,和正褪鸡毛的岳父打声招呼,进屋看小妹夫。

    听说,鼻子出血啦?

    没大事儿,一个大小伙子,不算事儿,你们该吃饭吃饭。

    来,随我走,你看大姐夫的。

    这一天天,就没有朱兴德不会的。

    朱兴德给小妹夫按到炕上,扒了衣裳,后背露出,先用铜钱刮罗峻熙后背肉皮子。

    罗峻熙疼的,脸通红,鼻子上的蚊子包比平时红两圈儿。

    二柱子蹲在小屋门口,一边咬大饼子,一边听罗峻熙疼的直叫唤嘿嘿直笑。

    连白玉兰也听到了罗峻熙的叫声,都忘了放下筷子了,拎着筷子,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就问:“是在刮后背去火吗?德子,那不给抹点儿油呀,别硬刮,他挺不住。”

    朱兴德:啊,忘了。已经刮完了。

    朱兴德又打发小姨子,“小妹,谁家有茶杯,你去借一套”说完一顿:“去五爷爷家,他家指定有。”

    五个竹制茶杯借来,朱兴德撩火,啪啪啪就给罗峻熙后背扣上啦。

    火罐疗法。

    就不信了,这一套下来还能上火?

    “妹夫,其实你姐夫我,还会刺血疗法。”

    罗峻熙汗都下来了,“不用不用,姐夫,我感觉我鼻子不出血了。”

    果然,当罗峻熙被大姐夫折磨一遍后,再次坐在饭桌前,将一大碗鸡肉丝面吃光。

第八十一章 南屏晚钟(二更)

    什么不馋肉,分是啥肉。

    左撇子满意地盯着小女婿吃鸡丝面。

    一碗吃完,又吃一碗,看那样,还想再吃第三碗。

    左老汉犹豫了一下:“今日不行别猎猪了。”

    “不猎不行。”朱兴德就事论事道。

    六子纳闷,为啥不行。

    还用脚在桌下踢了踢他德哥,心想:

    连襟再亲,说话也要注意,要不然容易起隔阂。人家鼻子都出血了,小脸刷白,那小体格本来就不扛折腾,你还非让人去猎猪。不知道德哥为人的,以为德哥只认钱嘞,其实不是。再者说,不是有俺们哥几个,非逼着你小妹夫干啥。

    二柱子是又嘿嘿笑了起来。

    蹲在老左家屋门口,感觉心里很过瘾。

    他就愿意看念书好的被揍。

    没看见过“文曲星”被揍,那被刮痧刮的嗷嗷叫唤也过瘾啊。

    要不然打小只他们这些笨孩子挨过揍,那多不公平。

    还有他大哥说,不猎猪不行。

    二柱子也感觉很过瘾。

    “文曲星”多个啥,念书牛逼有啥了不起,俺大哥说不行就不行。

    左老汉和杨满山却心里明白,朱兴德的意思是,万一不去招惹猪,猪又进村可咋整。另外,还有和人的订单跟着,说话要算数。

    还是朱兴德拍板说:“这么的吧,爹,正好鸡大腿在锅里炖着,让我小妹夫在家歇一个时辰缓缓,让他吃完鸡大腿的,好好补补,我们再上山。今日晚一些上山。不过,这一个时辰,我们别闲着,趁空,今日收苞米吧。”

    ……

    “啊?撇子,你家要收粮啦?”村里好些人纳闷地看左家人。

    毕竟,村里人一向一起收。

    左撇子解释:“不差那两天啦,苞米长的大啊小啊的,俺家认了。正好大女婿还带来两位小兄弟,好不容易有点儿空闲,俺家就不等啦,先收,呵呵。”

    心里却觉得,苞米小不了。山上的都那么出息呢,更不用说这肥地。

    左老汉还抽空前后左右的四处看看,拉住朱兴德用极小的声问:“大姑爷,你梦没梦见过咱家今年大丰收?”

    朱兴德眯了眯眼,望眼小稻在割黄豆的方向,立即反应过来:“爹,你咋知晓我做梦。”

    左老汉:“……”

    完了,一着急,说漏嘴了。

    “不赖小稻,是那个啥,我发现你……”

    当岳父的,第一反应先将责任揽过来,就怕小两口拌嘴,欺负他闺女。

    左撇子将那日朱兴德放屁,他又是怎么发现配合的说了出来。

    还连连强调:“德子,你放心,爹和你娘都牙口风没漏过。我只是太纳闷咱家苞米咋长那么大个儿。”

    朱兴德没怪那事儿,倒是随手掰下玉米,扒开叶子,他又急忙包上。也条件反射的四处看了眼。

    得承认,比山上偷种的玉米还大、还饱满。

    压低声音道:“爹,你只记住,咱家收完泡秤,别和村里人说实话收了多少石。另外,别乱卖,想卖我给您张罗,能比您以前的价钱高。”

    “那?”

    “行了,爹,快收吧,有些话回家说。”

    朱兴德心想,看来他岳父家这几亩,还真得他们这几人起早贪黑干,要不然……

    朱兴德忽然扔了镰刀,不好好干活去了旁边莽子叔地里。

    左老汉他们都不知大女婿和莽子说了啥,只知没一会儿功夫,莽子家忽然宣布:“收粮。”

    接着,挨着左家另一面的两家,不知为何也嚷嚷着要收高粱。

    朱兴德心想:要的就是这效果,要不然全村只他家先收粮,收完,大伙指定会像包打听似的东问西问,还得扒筐,连着好几家一起收,就不打眼了。

    小稻来到朱兴德近前,疑惑道:“你和他们说什么了?”

    朱兴德头不抬继续干活,不是好气儿道:“我那梦,你是不是给我整露馅儿啦?你给我等着。”

    小稻憋不住笑出声,冲她男人哼了一声。

    朱兴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听他媳妇刚才说啥,捏着小鼻子哼完,说我一直在等着。

    真是反了天。

    朱兴德在干活时,瞟了好几眼在前头镰刀唰唰飞起的满山。

    到底没忍住,老丈人都知晓他的秘密了,该到了互相点一点的时候,要闹心,不能自己一人闹心。

    假装直直腰歇歇,晃悠到满山近前,欠欠地一语双关道:

    “这大苞米粒儿,这大棒槌,放眼望去,满村属咱家庄稼地最招风。唉,早知晓浇水那阵悠着点儿。以免太打眼招人嫉恨。”

    说完,回去接着干活。

    杨满山:“……”

    感觉大姐夫好像知晓小池子了。开始寻小豆的身影,他得找媳妇商量商量。

    家里这头。

    秀花牵着甜水的小手,也正在和罗峻熙大眼对小眼。

    罗峻熙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居然认为那一老一小的眼神是一样的,那神情似乎都在问他:“你咋还不走?”

    “外婆,那我走了。”

    秀花满意地点点头,嘴上说着:“缓过来没有,要不要再回屋躺会儿?”心里想的却是:快走吧,看一会儿将猪招家来,我们一老一小可没法对付。都盼你走好一会儿了。

    罗峻熙离开时,手里端着一个饭碗,那里面埋着半个鸡大腿和两个鸡翅膀。

    秀花都没发现这事儿。

    她以为一个大腿,她和甜水分吃,另一只鸡大腿早就被小外孙女婿吃掉。

    却不知,罗峻熙坐在灶房小板凳上,馋的实在忍不住吃了小半个鸡大腿。好久没开荤了,家里煮骨头汤他都不喝,就那日在山上吃个鸭头,还是岳母分给他的,说吃啥补啥,读书费脑子,他当时很想说,能吃别的吗?鸭头连点肉都没有。没好意思说出口。

    而今日,终于解了馋劲儿,他就不再多吃,想着给小麦送去。

    大姨姐和二姨姐也是女人家,总不能看着,就又夹两个鸡翅膀。

    所以,罗峻熙来地头啦。

    就在大家拄着锄头正感慨,看来老左家头天收粮真是全家齐上阵,那干活不中用的小女婿都来了时,忽然一股风刮过。

    朱兴德筐倒了,里面放的花头巾被这一股强风刮跑。

    满村人稀奇的不是花头巾丢啦,是?

    快看,左家那小女婿迅速跑了起来,追着那头巾子往死里跑。

    莽子叔媳妇急的直拍大腿,招呼白玉兰:“你小女婿要踩到我家黄豆啦。为块花巾子,他至不至于。”

    还有更多的村里人看的直傻眼,那小文曲星嗖嗖嗖眨眼就没了影子。

    各个有点看的懵圈儿。

    本来左家只是丢块头巾子的事儿,这下好了,女婿也丢了。

    朱兴德和满山却立马反应过来,抄起家伙跟着跑。

    你们以为罗峻熙是去追头巾子吗?你错了,野猪来了。

    六子和二柱子抄家伙紧随其后。

    ……

    罗峻熙:我匆匆地跑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

    朱兴德、杨满山:我们找不到小妹夫的行踪,只看到那树摇风。

第八十二章 道德观察(一更)

    留在原地的尴尬了。

    游寒村的村民们纷纷望向左家人。

    这些人可不知是为躲避野猪,以免祸害大片庄稼才跑的。

    他们只看见为追个头巾子,老左家仨姑爷瞬间没了影踪。

    有那实在的,心想:

    左家姑爷子们是真抠啊。

    一个头巾子也不肯放过,自家的必须要追回来。

    你说就这样的,丢个头巾子都能追的那么邪乎,这往后谁还敢占老左家便宜。

    真占了,那不得撵家来干仗?

    还有那自认为心眼子多的,琢磨的就多,心想:

    这是故意的吧?

    都知晓掰苞米掰苞米,能活活累死你。

    左家仨姑爷为躲避掰苞米,借着头巾子刮飞,全跑啦。

    要不然不至于是不是?说出去,谁能信,就为追个头巾子?

    岁数大的老大娘直在心里啧啧:

    要不说呢,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

    这不是亲儿子就是不行。

    头些年就应该想招过继,哪怕抱一个儿子回来也行啊。那么劝撇子媳妇也不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就有人翘脚,正用同情的目光,想张望张望左撇子的表情,想看看左老汉脸上有没有难堪。

    左老汉脸上没有难堪,只剩焦急。

    他刚才差些都要跟着去了。

    只是反应稍慢了一些,那些孩子就跑得没影。

    他眼下再去追,也不知道该朝哪里跑。想喊点儿啥,嘱咐两句,务必全须全影回来,又不敢喊,被大地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村里人又好信儿地张望白玉兰。

    左撇子是男人家心粗,又是出名的憨厚,不挑理就那么地儿了。

    那丈母娘呢。

    想看看当丈母娘的挑没挑理。他们才不信白玉兰会没反应,指定会拉长脸子。还会给闺女们脸色看。

    其中以吴婆子张望的最欢,心里最舒爽。

    解气啊,左家仨姑爷全跑了,当着全村男女老少的面不帮着干活,看你白玉兰往后还怎么嘚瑟。

    吴婆子拄着锄头,撇嘴笑,心想:

    该,活该。

    让这几日,不够你家又是秧歌又是戏的嘚瑟,天天不往好槽子赶,往死里吃好的。

    别人闻不着,别以为她不知晓,这两天可给她气坏啦。家里趁啥呀,整一帮姑娘姑爷回家住,还给做好吃的,馋的左邻右舍孩子们哇哇叫唤。

    以为那样就能笼络住姑爷们的心?就能拿岳父岳母当作亲娘?呸,想得美。

    她早就说过,老话摆在那,姥姥家狗,吃完就走。等老左家大吃大喝祸害完家里那点儿粮食,前脚吃完,后脚那些姑爷子带着媳妇孩子就会包袱款款回家。

    你看看,准是照她话来了吧,还没等咋样呢,帮着收粮就全跑了。

    可是,吴婆子眯眼望啊望,从白玉兰那里恁是啥也没看出来。

    只看见白玉兰蹲地上在捡什么东西,她那仨闺女也帮着捡,然后瞅那样,白玉兰反过来像是在安慰闺女们。

    白玉兰在捡摔地垄沟里的鸡大腿和鸡翅膀。

    虽然脏了,但是捡回家用水涮一涮还能吃。

    也确实在安慰闺女们,尤其是小闺女:

    “别着急,这不都去了嘛,前后脚的事儿,指定能撵上。

    而且你大姐夫他们,那都是带着家伙什跑的,本来也预备要上山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不能出事儿。

    你看,这孩子舍不得吃,准保是给你拿的鸡大腿,快别哭了。”

    总之,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左家女婿们为追个头巾子迟迟未归,过晌午了还没回来,左家再次登上了游寒村的头条。

    村里人边干活,边控制不住的时不常瞟两眼左家地头。

    看左老汉和白玉兰默默干活,真可怜啊。

    你说那仨女婿也是,不帮干活就不帮呗,压根儿别来,也没人挑理不是?非得让岳父岳母当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村里人众说纷纭。

    这追头巾子的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

    与此同时,寒山那茂密的森林中。

    最开始,杨满山是依赖猎人的技能,按照脚踩的印子和动静,靠本能在最前面带路追赶小妹夫。

    根据留下痕迹追赶,这啥时候能追上,本来就不敌罗峻熙的腿脚。罗峻熙又是提前开跑。

    要不说,甭管到啥时候,聪明人就愿意和聪明人打交道。

    朱兴德忽然福至心灵,他认为小妹夫读书好,脑子活,不可能漫山遍野的胡乱跑。哪怕刚开始会慌张,慢慢的也能想到要朝哪里跑才是最不干扰村民的。

    “去去去,咱挖的陷阱那。”朱兴德边喊边率先跑了起来。

    果然,罗峻熙正在陷阱这里绕圈圈。

    一圈一圈的带着四头野猪跑。

    他跑的快,猪们在后面也跑的快。

    他跑的慢,猪们也跑得慢。

    但罗峻熙在前面领跑哪里知晓,只知这次没有姐夫们的帮忙,他要跑废啦。

    今日,搞不好,他会死到这。

    毕竟挖的那些陷阱,因为担心怕上山的人掉下去,每日猎完猪后,姐夫们会将表面的草木板子盖上。

    罗峻熙一个分神又摔在了板子上。

    在四头猪齐齐向他拱来时,他的眼中满是惊恐,手上还在本能的扒开盖子,试图用尽全身力气做最后的反抗推开陷阱板,大不了和猪们一起掉进陷阱同归于尽。

    就在罗峻熙扒开一条大缝隙,也认命般闭上眼睛时,嗖嗖的箭羽声传来,野猪们的嚎叫也一并响起。

    朱兴德一个跳跃骑在野猪身上,嘴里大喝一声,手中的虎枪从上至下贯穿猪头。

    猪血当即扑了罗峻熙满脸。

    罗峻熙又傻愣愣的看向二姐夫,他似失聪一般望着这一幕幕犹如哑剧。

    没有陷阱帮忙,今日全靠肉搏。

    二姐夫已经弃了弓箭,近身搏斗根本使不上,正抡圆了膀子用镰刀砍猪。

    不远处,有一头调头逃走的野猪,将围堵的二柱子拱的撞在树上,二柱子当即咳出一口血,斧头掉地。

    嘴上流着血,二柱子还不让猪跑,好像在吼着:“一只都不能少。”

    还好,六子那面倒开了手,长发飘飞,挥舞着锄头,“兄弟,我来啦,看我的!”

    直到朱兴德不小心掉进了那个露条缝的陷阱,武器都丢了,大骂着:“握草,快拽我一把。”

    这掉下去,哪是猎猪啊,是猎他,他会被扎成筛子。

    这时候朱兴德也有点儿害怕了,两只胳膊紧紧扣住外面的泥土,两条腿在陷阱里佝偻着,像壁虎一般紧紧攀爬。

    这才换回罗峻熙的神思。

    “大姐夫,手给我。”

    朱兴德:说实话,感觉将手给小妹夫也不是很安全。

    ……

    猎猪五人组累的通通躺在地上。

    罗峻熙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忽然失声痛哭。像孩童般张开嘴大哭。

    哭的二柱子都毛了,又咳出一口血。

第八十三章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二更)

    杨满山听到哭声,急忙坐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朱兴德躺在草地上,对他摇了摇头。

    小妹夫是劫后余生才哭的,就让他放声哭一回吧。

    反正就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在。

    不怕长辈、女人、孩童看见会瞧不起,也不会有人说出去小妹夫今日哭过。

    罗峻熙确实是为这个。

    他大姐夫懂他。

    没经历过差些死了,又在频临死亡那一瞬被救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他情绪的崩溃。

    罗峻熙望着天空,哭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天不亮就要离开家,不想跑,却要不得不跑。

    这段日子跑的路程,比他以前十几年加在一起走的路还多。

    每一次见到野猪,心口被吓的都砰砰砰乱跳。

    看一眼野猪的模样,这辈子忘不掉,猎完猪,过后更是不敢回想。他都戒了猪肉,脑子里总晃过野猪的眼神和猪头。

    罗峻熙还哭自己有家不能回。

    怕将野猪招到家,怕让亲娘和媳妇陷入危险境地。

    也哭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除了与他并肩作战的大姐夫和二姐夫,看哪个人都带着防备。

    怀疑过亲娘。

    怀疑过外婆在撵他出门,嫌弃他在家多呆,甚至连三岁的甜水,他都怀疑是不是在嫌弃他。

    “呜呜呜,”罗峻熙一脸泪,哭的鼻涕里还带着血丝,心想:野猪,我宁愿你冷酷到底,一头将我拱死,让我彻底的放弃。我宁愿只伤心一次,也不要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胆。

    朱兴德瞟他一眼:“……”哭的够狼狈的了。

    心里叹气:唉,看来这是真心焦啦。

    也是,今早鼻子出那么多血,失血过多、人都有些打晃,到了地头,连句话都没说上就要立马躲野猪跑起来,再加上刚才差一点儿就丢命,一下子给小妹夫整崩溃啦。

    朱兴德坐起身,盘腿坐在罗峻熙身边。

    看到这样的小妹夫,一时间也有词穷的时候。

    他先扒了扒自己的一头乱发,看眼自己胳膊腿上的伤,把衣裳袖子放下将伤痕藏起来,其实身上受伤最重的地方是被猪顶那一下。

    他们几个,今日差不多都被嗷嗷乱叫的野猪顶过,要不然他能掉坑里嘛,就是被顶进去的。

    藏起伤口后,朱兴德才用厚重的大手,生疏的像哄甜水睡觉一般,拍着罗峻熙。

    一下一下又一下。

    “没事儿,啊?没事儿。”

    一向不多言的满山,也忽然伸出沾染猪血的大手,拍了拍罗峻熙的肩膀。

    他其实特想说,狩猎死亡很正常,他早就麻木了。吃这口饭的,能正常老死是最大的福气,但很少有老死的。

    所以,别看他们几个眼下都受伤了,不过是小菜一碟。

    满山以为罗峻熙哭,是因为很内疚大家受伤。

    上回大姐夫受点儿小伤,大姐夫没注意到,他有看到,那时小妹夫眼圈就红过。

    罗峻熙是在两位姐夫,你拍一下,我拍一下的安抚中,才慢慢稳定情绪。

    以及被六子和二柱子吵的没法专注的哭。

    六子和二柱子特别没有正溜,俩人正在抢功,争辩是谁杀了两头猪,争的脖子粗脸红。

    不知怎么聊的,二柱子又再次向他大哥讨要媳妇。

    杀猪啦,头功,要漂亮媳妇。

    朱兴德为分散小妹夫的悲伤情绪,也终于接了这个话题。

    不接不行啊,甭指望他能靠语言哄好小妹夫别哭,他闺女他都没哄过,小稻生气也是过一两日自己就好。

    有时候他都不知晓小稻为什么要生气。

    这几年的成亲生活,只领会到一点,那就是不要问:“你是啥时候生的气?我咋不知道,”而是人家说生气了,气哭过,咱就说,别和我一样的完事儿,准保能糊弄过去。

    这不嘛,为了让小妹夫止住啼哭,朱兴德问柱子:“你想要找啥样的?”

    “大哥,你太不关心我了,和你说过多少回,我想找个像话本里讲的玉兔那样的。就头两年,咱一起听的那个话本子。”二柱子脸上带着憧憬。

    六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哎呀!”

    还找玉兔?就你那长相,能找个熊瞎子似的媳妇就不错了。

    朱兴德合计了一番:“我瞧着,其实桂枝婶子家的大丫头就不错。”

    六子噗嗤一下笑了。

    二柱子急啦,连满山给的水都差些扬出来:“我不要,那哪里是玉兔的模样,那腰跟树墩子似的,还长的黑嚓的。”

    六子劝二柱子:“被火燎过的玉兔也是玉兔,大哥提的人真不孬,指定能和你好好过日子,不会偷你粮跑。”

    罗峻熙终于躺不下去啦,还哭什么啊。

    起身开始帮姐夫们包扎,还叫了六子一声:“六子哥。”

    六子受宠若惊,他差些晕了,十里八村打小被夸到大的“文曲星”,居然叫他哥。

    罗峻熙和二柱子大眼瞪小眼,实在叫不出那声“二柱弟弟”。

    长的比他老相太多。

    叫叔,倒是挺像。

    ……

    今日,朱兴德他们特意晚下山,嘱咐六子送完肉回来也晚些进村。

    猜到撵头巾子撵丢了会惹村里人注意,还一身血带有伤,懒得和村民们解释,也好说不好听。

    谁知道最后会被瞎传成什么样。

    而且,今晚朱兴德没回老朱家。

    只让六子和柱子去了他家,拿钥匙开灶房给三堂哥和三堂嫂拿鸡蛋,再拎几根猪骨头回去。

    不容易,谁伺候老人谁知道,只要三哥三嫂够意思,他就不抠。

    这三哥,他认。据说大堂哥白日里也帮忙,他都记得。

    而朱兴德为啥没回呢,一是怕身上带伤,吓到他爷。

    二是……

    朱兴德正端着装“纯水”的饭碗,坐在老左家的小屋里,他旁边是老丈人、丈母娘,炕里是听直眼的秀花和罗峻熙。

    地上站着,杨满山和低头脸通红的小豆。

    这两口子再也受不住心灵的折磨,尤其是这回损失惨重都受了伤,不想再偷偷摸摸,择日不如撞日就将池子给招啦。

    “是池子?”

    “是池子。”

    “活水?”

    “死水,但没见少,总感觉有堵住泉眼,没敢跳下去试,”杨满山顿了一下说:“媳妇不让我跳进去,说你们该没法喝了。”

    白玉兰嘴都听哆嗦啦。

    招猪就够邪乎的,这又来一个带池子的。

第八十四章 亲亲我的宝贝(一更)

    “你们小两口随我来。”秀花挪动着屁股下炕,趿拉鞋率先去了别的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说出花儿来没用,咋解释也无法相信那虚无的事儿。

    那不是扯犊子呢嘛,毕竟闻所未闻过。

    “演一个吧。”

    小豆脸又红了:“这,外婆?”刚才她当着姐夫妹夫还有爹的面前学这事儿就够不好意思的。

    “外什么婆,来,满山,水瓢拿着。”

    秀花比划着俩人的嘴,两只手大拇指对了对:“来,亲吧,我瞪眼瞅着,看看那水是从哪里拿出来的。有什么可害臊的,我都多大岁数啦。看一眼怕啥的。”

    白玉兰也跟着进来了,坐在炕沿边说:“对,总要让我们看一眼才能信那邪乎事儿吧。”

    杨满山应邀,在炕上躺好,做好准备,闭上眼睛。

    小豆随即在外婆和娘亲的目光中爬上炕。

    然后杨满山被亲过去了。

    白玉兰颤抖着声音扒拉二姑爷肩膀:“满山,满山?”

    小豆小声和外婆、和白玉兰解释:“没用,娘,他去舀水了,得我给亲回来,要不然会一直这么晕着。您还记得他为救小妹夫晕死那件事吧,实际上是在里面的水池边坐着。”

    没过多一会儿,左老汉他们在外面就听见白玉兰的惊呼声。

    “呀呀呀呀呀呀,真有,呀呀呀呀,快端住,水要洒。呀呀呀……”

    老岳母的吼声传来:

    “瞎呀呀什么,不怕东西两院听见?快给我喝喽。”

    “喝不了,完蛋,给我。”

    老岳母又一声吼:“女婿,你给我进来。”

    左撇子瞅瞅两位姑爷。

    两位姑爷说:“爹,叫您呐。”

    左撇子:是,我知道是叫我,可你们外婆那语气,我有点儿打怵。

    左撇子推门进去时,他老岳母正将水瓢倒扣着,朝嘴里倒水滴子。

    秀花看见女婿进来啦,开始指挥。

    让小豆下炕倒出地方,指了指左撇子,又指指炕上的杨满山:“来,你来亲他一口,看好不好使。”

    左撇子心想:我就知道没好事儿,这咋亲呀,这不是难为人?往后退了小半步。

    秀花瞟眼白玉兰。

    左撇子瘸着腿立马上炕:“我来,我亲。”

    秀花:“……”

    咱不知道撇子是好唬弄啊,不用威胁就好使。还是说,她这个做岳母的在女婿心中极为没正溜儿。

    可是,笨蛋都应该知道,她即便再没正溜儿也不可能让玉兰去亲二姑爷,她只是想让闺女劝女婿两句。

    到了撇子那里,表现的却像是她想让玉兰亲满山似的。

    这一天天的,真是和这些脑子不好使的捉急。

    杨满山望向趴在他上面的岳父,认命一般的闭上眼、攥紧拳。

    而左撇子是喉咙动了动,望着满山的脸,不停地在心里做心理建设。

    没事儿,他要亲的不是干净白净的小女婿,也不是脾气不好爱挑剔的大女婿,这是憨厚的二女婿,应是不会嫌弃他的嘴。

    “快点儿!”

    秀花这一吓,左撇子吧的一声就亲上了。

    秀花急忙凑了过来,扒拉二孙女婿肩膀。

    小豆也着急看成果,凑上前问道:“满山,喂,喂?你还在吗?”

    “我还在”,满山睁开眼睛,用磁性的声音回答道。

    一家子人,头皮有点儿炸。

    只有人家小两口好使,做岳父的亲亲不好使。

    确定以及肯定了嘛?有可能是岁数大的不行。

    那不信将大德子叫进来再试试。

    朱兴德急忙对外面喝问道:“谁?谁在那里,甜水,给我站住。爹说没说过,和你娘老实在后园里摘菜不能过来。你这孩子,我今儿非得揍你。”

    门外的罗峻熙,眼睁睁看着他大姐夫对空无一人的房门,边骂边闪身出去了。

    “德子出去了,那让峻熙……”左撇子还没建议完。

    外头的罗峻熙伸手喊道:“大姐夫,这么晚了,不准打孩子。”

    他也跟着跑走。

    而在后园老实听话的甜水,正坐在小麦的怀里,感觉快要喂蚊子了,还有点儿闹觉:“小姨,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屋。小姨,你听见了没?好像有人喊我。”

    朱兴德和罗峻熙感觉躲过一劫。

    朱兴德心想:他才不亲满山呢,亲完闹不闹听,往后亲媳妇该想起这茬了。再说了,老丈人亲完,又换他亲,哎呀,想想就埋汰。他至多只能接受亲男人的额头,就像亲他祖父那般。

    罗峻熙心想:他才不亲二姐夫,他连小麦都没亲过,他得保护好自己。

    不过,在“神仙水试验”告一段落后,朱兴德主动来了大屋。

    “外婆。”

    秀花赶紧将包袱包好,放自己身后。

    朱兴德装作没看见:“我有件事想和您老商量。”

    “啥事儿,说吧。”只要别借钱,一切都好谈。

    那指定不是借钱,家里不缺,再这么猎下去,野猪就能发家。

    朱兴德就将糊弄朱老爷子那套词说了出来,也将他早就发现满山和小豆的不对劲儿说了出来。

    秀花这才知晓,满山和小豆有多笨,那么大个仙事儿都能被人瞧出来。以及大外孙女婿第一个发现后,还曾帮着找补。连朱老爷子那里都能主动的帮着瞒住。

    “你做的对,往死人身上推,外婆配合你这套词,这样才会死无对证。”

    朱兴德点头,外婆果然一点就透:“没错,外婆。”

    应承下来后,秀花看向大德子。

    以前,她总觉得孙女婿们再好也是外人,再亲,亲不过外孙女们,而外孙女们又亲不过她的玉兰。

    总之,大德子他们仨是外人。还是一对对的年轻夫妻。

    年轻就代表着三穷三富才能过到老,谁也不知晓谁往后能不能变。

    这人有钱了,就学坏了的,不是少数。

    但是,眼下哪怕依旧还是那么想,也不能那么办了。不能再拿三位外孙女婿不当回事儿。

    毕竟家里这么多要命的秘密,哪一对过散了,对这个家来讲都是灾难。

    她必须要帮三位外孙女,将三个外孙女婿牢牢捆紧。

    更何况,像眼前这大孙女婿,目前真的是没错挑,连人家亲爷都不告诉。

    “德子,外婆一直没和你说过吧?”

    “什么。”

    “你们仨人中,外婆最稀罕你。你呀,最对我脾气。”

第八十五章 人生短短急个球啊(二更)

    因为今夜朱兴德在左家住,三位连襟又住在同一个屋里。

    朱兴德盘腿坐在炕上,一边搓脚丫子,一边上上下下瞟满山。

    罗峻熙坐在他大姐夫身边,也是才洗完脚,听到二姐夫进屋,抬眼看向满山。

    朱兴德眯眼:

    行啊,你小子。

    你大姐夫我,是挨大嘴巴子,那抽的脑瓜子嗡嗡的,你却是亲一亲。

    这可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凭啥你就是亲一亲?

    你瞅你长的比我还糙,刷牙比我还不勤快,要靠人催着才刷,怎么着就亲啦。老天爷长没长眼。

    罗峻熙:老天爷没长眼。

    同为左家女婿,为何差距那么大。

    你小妹夫我,不是蛇就是猪,天天跑的死去活来,为何二姐夫却是亲一亲的归宿。论模样,不该是他最适合被亲吗?

    俩人都有点儿酸。

    反正都是你的错,杨满山。

    满山在谴责的目光中爬上炕。

    他说出来是为了让大家放心,虽不知那水到底治哪方面,但是这些天试过,总觉得各方面都沾点儿。

    你看,瘫吧的,瘸腿的,受伤的,被猪拱吐血的,骡子小胖、庄稼地苞米,菜园里大倭瓜,这全试过。就差找个聋哑人试试管不管说话了。

    要不是为让小妹夫宽心招猪,还有大姐夫也发现了,瞒不住,他真不打算说出来馋人。

    “大姐夫,你会不会也有什么秘密啊,可别像二姐夫似的还要瞒几日,”罗峻熙忽然看向朱兴德说道。

    罗峻熙今日算是看明白了,敢情最实在的人是自己,见着面就招了。

    朱兴德翻了个身,朝满山那面翻,“我,我能有什么秘密。我这张嘴,要是有秘密早就说了。”

    我有许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只是这个翻身翻的不太好,才翻过去就发现满山正瞪眼盯着他。

    朱兴德变成平躺:“快睡觉吧,明早起来要先刷水缸,外婆说啦,往后咱家人,除我媳妇和甜水,一个怀着一个太小,剩下的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喝半瓢水,打通任督二脉。咱们得留出拉肚子的空档,再去猎猪。”

    与此同时,大屋里。

    夜很深了,隔着中间隔板,白玉兰在炕这面翻个身,秀花在那面翻个身,可见都没睡着。

    白玉兰伴着左撇子的呼噜声,琢磨着那说变就能变出来的水,直到现在还无法置信呢,思维又控制不住的朝仙儿啊鬼儿上面联想。

    难道她家女婿们上辈子本是世间逍遥的仙儿,倩女幽魂欠女债,这辈子都给她家做了女婿来还债?

    不对,哪有逍遥的仙儿那么穷的。

    也不对,不是的话,那别家女婿咋不能招来牲口,更不会变出仙水。连她大女婿也一夜之间变得极为有担当和能耐。

    总之,无论是鬼是仙儿,找点空闲,找个时间,领着女儿女婿们应该去坟地看看。

    带上笑容,带上祈愿,准备个猪头,带上纸钱,将招猪和神水的烦恼给祖先们念念。

    隔板那面的秀花,此时想的却是,她往后该怎么帮仨外孙女笼络住孙女婿们的心。

    甚至,越想越深。

    秀花总觉得一辈子去迎合,去用小情小调伏低做小笼络没啥大意思。

    还不如让仨外孙女变得越来越好。

    女人家,尤其到了她这个岁数,最该明白的就是要是不缺吃少喝,不指望男人家吃饭,还迎合谁啊?谁值得我迎合呀?谁能配得上我呀。

    所以还不如想招让外孙女们立起来。

    比如眼前,小豆和小麦倒是好说,即使笼不住,那俩外孙女婿暂时也不敢支棱毛,一个亲一口就能被关起来的,一个在生死线上挣扎。

    倒是大外孙女小稻,看来得引着那丫头学会把死住男人家的钱袋子,最好想招往后能比大德子还有钱。

    秀花琢磨的脑瓜子疼。

    女人力气不如男人,种田不如男人,这个世道正经人家的女子也不能太过抛头露面。别看穷苦人家就那么滴了,稍稍日子好过的人家都讲究这个,没等女子做出些啥呢,自家男人先不乐意,这世道就是如此。

    等等,那个水能不能挣点儿钱呢,让她们姐仨干点儿啥。还只能是她们姐仨会。

    “娘,你还没睡吧?”白玉兰忽然在炕那面叫道。

    “嗯?”

    “有了那个水好啊,听豆说,好像对身体好,你往后多喝些。”

    “是啊,你也必须多喝。不过,我要是多喝,又要多活好些年,你不烦我啊,丫?”

    “烦,烦死啦,别当孩子们面前叫我丫,你快睡觉吧,翻身翻的我都没法睡。”白玉兰说完,率先闭上了眼,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秀花却被闺女这话说的,又开始琢磨自己的身体情况。

    她早在来之前,就知道自己身体有点儿不好,人家郎中说是胃。

    她就在上个老头死前,说的明明白白,说你要是真对我好,就给我出个和离书。

    我不在你家待着,我要去寻我闺女。

    你也不用临死遗言嘱咐你几个儿子必须给我养老,用不着。他们不膈应我,我还不想让他们养呢。

    因为这件事儿,还给那老头气的不行,明明还能再活七日的事儿,听完她这话气的,就活了三天。

    断断续续的喘息指责她,你这些年不生一儿半女,你吃那些药,别以为我不知晓。哪怕是临死放不下,都给你安排明明白白的,你的心依旧不在这里。

    是啊,不在。

    秀花想起这事儿,唯一后悔的就是,在那老头临终前那几日,她做了回真实的自己,真面目一露,瞎了不少钱。要不然那老头临死,能单独再给她一些傍身银钱。

    就这样,她来啦。

    来的一路,其实没怎么吃东西,稍微冷硬的食物,她就像胃酸似的一整夜难受。直到闺女家喝点儿小米粥才好。

    最近,还别说,秀花真觉得身体有点儿改善,因为她越来越馋啦。

    不是她点东西要,她是真想吃,比大外孙女害喜还严重,馋的不吃都闹心。

    说实话,今早姑爷没杀鸡前,她就已经盯那老母鸡盯两天啦。

第八十六章 爱要说出口(两章合一)

    秀花恍恍惚惚感觉才合眼,西屋就传出动静。

    老太太迷迷糊糊坐起身,伴着女儿女婿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外面鸡还没叫呢,蹑手蹑脚下炕。

    出了大屋门,她小声问三位孙女婿:“怎么起这么早。”看了眼栽栽晃晃正在套草鞋的罗峻熙。

    一看那孩子就知晓,还没睡醒呢。备不住是被他大姐夫和二姐夫强扒拉醒的。

    秀花说话间,又回头看眼外孙女们住的屋,也没个动静。

    估么都在睡着,不知晓男人们已经起来。

    朱兴德怕吵到大家,用气息回答外婆道:“粮食还没收完,赶紧收完好放心。”

    虽然住在村里,一般情况下没有偷粮的。

    除非年景不好,或是谁家实在是要饿死人啦,才会做出偷粮那等损事儿。

    毕竟一代代人被灌输,田地是命根子,再穷再饿也不能动别人家命根子,那会结仇。

    但还是早些收家里早些放心。地里那些活,他们不干,岳父岳母和媳妇也得干。

    朱兴德又小声解释说:“昨儿,我们仨不是还跑了嘛,好说不好听的,好像俺们仨躲避干活似的。起早去地头忙乎,正好给村里人看看,以免我爹我娘又要听那些小话儿。”

    “好孩子。”秀花心头一热,没想到起这么早是为这个。

    尤其大德子最是难得,昨儿才被猪拱过,今个当大姐夫的,就带着妹夫们带伤下地,为的就是不让村里人讲究岳父岳母。

    有心啦。

    她那没心没肺的女儿女婿,终于摊上有心眼的孩子们。

    秀花直给送到大门口:“那水?”

    “喝了,外婆,二妹夫身上带着水,趁天没亮,您再回去眯一会儿。”

    这面秀花哪里还睡得着。

    孩子们下地了,等会儿回来指定会饿够呛,起大早就去干累活,待会儿忙完地头还要去打野猪,她还是做饭吧。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也饿了。

    昨儿那老母鸡,一只鸡添一锅水熬汤,你想想,那能浓到哪里去,就这,她闺女都不让动。

    今儿正好。

    秀花自言自语嘀咕着:“谁做饭谁说的算。”

    秀花打开面袋子舀面和面,要做鸡丝面。

    昨儿,小孙女婿早上吃面条那阵,她就直咽口水,实在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想尝尝,毕竟那是小孙女婿,还才流鼻血,可怜巴巴的。这要是换成别人,哪怕是甜水,她就说啦,给太姥尝尝味儿。

    所以,馋得一直惦记,今儿必须做一个比昨儿还香的鸡丝面。

    一锅鸡汤,大伙还都能沾吧点儿。

    谁说秀花不干活,那做起吃的来比她闺女会做的多啦,还麻利。

    她闺女腌的那一手好咸菜,就是小时候蹲她旁边看的,继承了她的手艺。

    当当当,没一会儿,灶房里就传出切手擀面的连刀声。

    秀花还跑到后园里,摘了点儿香菜、菠菜,小葱、抱颗大白菜,拎了小半筐胡萝卜回来,全部该烫的烫,该切丝的切丝。扒蒜,切蒜沫。

    只忙这些不算,怕孩子们吃面条不扛饿,顺手还捏出一盖帘窝窝头。

    又进屋偷她闺女钥匙,她闺女玉兰正睡得喷香的。

    用钥匙打开装油盐酱醋糖,反正就是装那些稀罕物的碗架柜。

    取点儿红糖,取了六颗小枣,用红糖单独揉块面,揉出六个红糖窝窝头,再塞六个去核小枣,这六个,是她和甜水的。

    左小麦是第一个醒的,听到动静来到灶房:“外婆?”

    艾玛,她外婆正在榨辣椒油呢,朝辣椒面、蒜沫、小葱上面浇了一大勺热油,等会儿娘醒来不得炸了呀。

    秀花看眼小麦:“你知道你男人走了吗,去地头?”

    “啊?不知晓。”

    “那你就是到点儿醒啦,可见你在你婆家过的是啥样的日子,比鸡起得都早。你看你那俩姐姐,咋就没养成这种好习惯。你大姐,那还上有老下有小呢,人家都没有你勤快。所以说啊,会说的不如会看的,过的是好是孬,根本藏不住。”

    小麦上前帮忙烧火,尴尬道:“外婆。”

    秀花手不停,一边继续做她的大餐,一边扫眼小麦在心里叹口气。

    心想:自己也是,还说那些风凉话干啥,总是憋不住。

    只怪咱家孩子不是那偷奸耍滑的性子,一心一意想要好好过日子,才会那么老实。

    “麦啊,你是不是识许多字?听说,你是你姐几个当中最聪慧的。你大姐靠死记硬背才能强认出几个字,你二姐最不耐烦识字,都随着干粮忘没啦。倒是你,玩着就能记住。”秀花忽然说道。

    小麦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也没识太多,就小时候,爹教过我们姐几个。会了就会了,不会就拉倒的那种。外婆是要给谁写信吗?要不然还是让峻熙哥给你老写吧,我那字根本没法拿出手,也只是勉强能写明白话的那种。”

    秀花说我不写信,也一猜就知你那字不会太好。

    你想啊,你爹肚子里都没有什么墨水呢,还能给你们姐几个教得出口成章不成。

    不过,笨笨咔咔好啊。

    你要是都会了,还要罗峻熙干什么。

    左小麦被外婆说的一愣。

    秀花拎着筷子煮面条,比平时说话声音稍小声教道:“你往后,多朝你那峻熙哥怀里钻一钻,让他教你认字。”

    “哎呀,外婆,你说的那是啥话呀。”小麦将烧火棍都扔了,双手捂脸。

    秀花嫌弃得直啧啧:“瞅你那傻妮子样,以后把这个动作戒了,上不来台面。我这教你正经的,你捂什么脸。”

    “外婆,朝男人怀里钻还是正经的?”

    秀花理直气壮:

    “那可不,又没钻别人怀里,只要钻的是自家男人那就是正经的。你给我当正经事办。

    也别打岔,你岁数小,我说的话,你给我往心里去去。

    他以后在家念书,你就在旁边磨墨。

    磨时,你问几个字,也跟着虚心学学。

    以免往后都没个话说。

    人家往后是秀才,还有可能来了大造化是举人老爷,你是个啥呀。

    写封书信都只能勉强写?他出去赶考,当着外人的面,拿你的家书看,都不好意思被同窗看到你的字迹?”

    小麦眼神闪了闪,顶着脸红说:“可是,我婆婆不会让我打扰他念书的。”

    “小两口房里的事,她也管,你婆婆那是病,等我给她治。”

    “可是,外婆,我去问字,确实会影响到他念书。”

    秀花嫌弃地上下扫眼小外孙女,“你就那么稀罕他?稀罕得主动替他处处着想。”

    小麦低下头,没说话。

    秀花看她那模样,倒是叹了口气。

    算了,体贴男人并没有错,她小孙女和她的经历也不一样,总不能强迫让小外孙女琢磨事学她,要处处以自己为先。

    而且。

    小外孙女要是不这么实在,那罗峻熙也不会那样。听说,那鸡大腿没吃完留下半个,给小麦带着。在罗家时,小麦不主动诉委屈,那罗峻熙自个主动观察。要是换成她这种性子受委屈五分,能说成十分的,罗峻熙可能也不会对小麦这样。

    不过:

    “你要记得,麦啊,听外婆的话,你们才成亲没多久,趁着这时候打下啥底儿是啥底儿。你往后再想改,还不好改呢。

    你必须让他带着你识字练字,习惯教你东西。习惯和你讲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的话。

    你也不用担心耽搁他念书。

    他要是真怕被耽搁,回家干啥呀?蹲书院里学多消停。

    你就记住外婆说的,只有那完犊子货,才回家装相。别人干活,他要念书,媳妇要商量点儿事儿,他也嚷嚷念书,别打扰,累。那不过都是借口。

    就差那么一会儿啦?非得回家当大爷?说明他在外面混得不咋滴,在外面没当上大爷想要回家被捧着。

    他要真差教你识字和唠嗑的功夫才能考上秀才,那干脆也别读啦,说明他书念得也不咋滴。”

    左小麦莫名其妙的被外婆说动,其实还是心里也挺想看书的,小时候就翻爹的旧书看,要不然她不会只崇拜学问好的人。

    没嫁人前,村里的小姐妹夸哪个男人家有力气,能干活,家里有多少亩田是否殷实,她都不以为意,她就喜欢念书好的。

    那时没敢想能嫁给罗峻熙。

    只惦记着,要是有媒婆能给她介绍一个书生就好了。哪怕那人家里精穷精穷的,但只要是一心一意念书的老实人,她不怕吃苦不怕累,供着他念书,然后最好考下个童生和秀才,做个主簿。那样家里日子得多好。

    没想到,最后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罗峻熙。

    秀花也看出小麦被说动了,接着劝道:

    “往后学会撒点儿娇,你在娘家,和你娘咋撒得娇,就怎么对他使。

    你也别觉得有委屈咽下,他会发现。

    你这是刚成亲,正新鲜。

    日子一久,他要是再越考越好,越来越忙,哪还有心思观察你受没受委屈。

    甚至啊,哼,看见了也全当没瞧见,会觉得你能忍,他娘就那样,你会为他考虑处境的,谁让你善解人意呢,都成了应当应分的。”

    十六岁的小麦疑惑:“外婆,真的会那样吗?”

    “会,不信和你大姐二姐没事儿唠唠。”省得她还要再教一遍大孙女和二孙女。

    “再者说,你不多认认字,将来怎么管账,怎么做老爷夫人,那小丫鬟都能糊弄你。这不过是第一步,啥都离不开要认字。”

    秀花心想:至于第二步,赶明她还得让小麦学着做官太太呢、

    虽然她也不知晓该咋做。

    但是,必须想招学,咱左家姑娘总不能拿不出手吧,和人家那夫人坐在一起,行为举止被比得像丫鬟似的,那哪里能行。不能只凭一张漂亮脸蛋,咱又不靠脸蛋吃饭。

    这么一想,真挺犯愁,搞不好,她这做外婆的、玉兰做岳母的都得学。

    当然了,那都是后话,走一步看一步,也要看罗峻熙有没有造化。而眼下家里的情况,不让闺女干活养在家里摆弄书,才会让人笑掉大牙。

    秀花就差教小麦认字的时候要趁机十指相扣,用你那双大眼睛没事儿传传话,别死盯馒头。写字时要坐大腿,给罗峻熙做衣裳的时候绣些能看出来家里已有媳妇的图案,养成这种好习惯,这才叫好习惯,以免现在不显,往后外面有那狐狸精勾搭,真是操碎了心。

    正说的来劲儿,白玉兰终于起来了,掀开灶房帘子,差些被小闺女撞到:“这是干啥呀,大清早脸通红的跑出去。”

    还没等说完小麦,鼻子嗅了嗅:“娘,你在作甚!”

    做什么还看不明白嘛,秀花指指茄子:“正好你起来啦,可要累死我了,再给我做个打卤面,别忘了勾芡。”说完出去了。

    白玉兰站在灶房里,欲哭无泪。

    她娘就今早勤快一回,给她的油、酱油、糖、还有盐巴,都用了好多好多。

    而且只吃一种鸡汤热面不够,还切了茄子辣椒和肉沫,从骨头上硬刮的肉沫啊,让再做打卤面。

    还有她要腌咸菜洗干净得胡萝卜、白菜、茄子等等,她娘都给用啦。

    “娘,我求你啦,往后你睡懒觉吃现成的吧,行不行!”

    秀花在大屋里就跟没听着似的,正牵着甜水,指挥小稻小豆他们,“往后用那好水洗脸洗身子。”

    那是不是太费“神仙水”啦。

    “不费,不给男人们用,”他们只能喝。

    秀花还特意用浸染神仙水的帕子给甜水擦擦脸,“等赶明儿咱家甜水长大啦,非得让人将门槛踩烂啦,咱才能嫁出去。才能让你爹吐话。可不能像你娘和你几个姨,长那么带劲儿,还没给当宝就娶走。你爹比你姥爷会有福气,不信,看着吧。”

    最后那句话,正好让大德子听见。

    外婆果然最稀罕他。

    屋里,女人们以秀花为首,用完神仙水带头擦面油。白玉兰不擦,秀花让甜水抠出一块香香,跑灶房去给白玉兰抹上。

    房檐下,左撇子吃惊地指着推车,“你们去地头啦?”

    朱兴德一边哗哗的撩水洗脸洗胳膊,洗手指盖里的黑泥,一边道:“嗯,爹,遇上好些村里人。”

    “他们没说啥不好听的吧?”

    “没等说呢,我就告诉,你们离远看到的是头巾子,实际上头巾子里包的是我妹夫的信,读书人的书信那是能随便丢的吗?俺们仨不得往死里跑给捡回来。”

    “那你们一天没回?”

    朱兴德将帕子甩给杨满山,换下一个人接着洗,甩了甩短发上面的水,回答道:“我不是掉沟里啦?你瞅这给我摔的,胳膊腿全是伤,两位妹夫又给我扛镇上看郎中,这可真是破财免灾。不过也算万幸,我昨夜没住镇上就不错了。”

    左撇子顺着大姑爷的视线,看眼东院。明白了,那吴婆子又在偷听。

    “可不是,万幸。”

    东院吴婆子,小小声对着左家方向道:“呸,一大早上又往死里吃好的,香的孩子们没睁眼就馋哭。”

    真是纳闷,左家到底吃啥呢。

    别说孩子们了,她闻着都闹心。

第八十七章 手里呀握着窝窝头(两更还多六百字合一)

    甜水擦面油擦得香喷的,家里人吃鸡丝面,她不吃面,专门吃鸡丝。

    正翘着兰花指,捏着几条鸡丝,张着另一只胳膊在院子里飞呀飞,美呀美。

    咱老百姓今儿真啊么真高兴,好吃的太多,都不知道该先吃哪个才最过瘾。

    小稻喊她:“老实回来吃饭。拢共就一只鸡,就那点儿鸡胸脯肉,你都吃了,别人还怎么吃面,那还叫鸡丝面嘛。听娘的话,看你爹一会儿对你瞪眼睛。”

    东院吴家胖孙子,蹲在墙角一边闻味儿一边偷听,终于破了谜:吃的是鸡丝面,鸡肉。

    腾腾腾跑进屋:“奶,那院儿吃的是鸡肉,哇!”胖小哇哇就哭上了。

    哭的鼻涕流进嘴里,透过窗户扭头看他家院里的鸡。

    吴婆子还没等安慰完最宠爱的孙儿,说咱家的鸡还要下蛋呐,别学那院儿,吃完这顿没下顿,到时候没吃的左家就是地垄沟里捡麦穗的命。甜水从老左家的叫声又传了过来:“那我不吃肉了,我吃红糖枣饽饽,太姥姥。”

    太姥姥秀花立即大声应道:“嗳,来啦,红糖枣饽饽热乎乎的出锅喽,给俺甜水拿俩,咱吃一个看一个,拿一个玩一个。”

    “奶,你听啊,那院儿还有红糖枣饽饽!”

    吴婆子的孙儿哭得更邪乎了,喊红糖枣饽饽时急的跺了跺脚。

    吴婆子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不止这个孙儿哭了,外头又馋进来几个扯嗓门嚷嚷要吃肉的孙儿。

    孙女们倒是不敢吱声,但一个个也眼圈儿通红,手指插嘴里,站在门边红着眼睛怯生生看她。

    别说吴家的孩子们了,就是大人也有点儿要受不住。

    辣椒油的味儿太霸道,香得直朝人鼻眼里钻。

    然后左家说话声还没有刻意压低,吴家男人们都听见了。

    左家那大女婿在夸面条擀的劲道,说这才是真正的手擀面、刀切面。

    还说面条上放点儿烫过的菠菜,白菜丝,黄瓜丝,葱花,蘑菇丝,木耳丝,再往上面浇一勺辣椒油、蒜沫,调的酱油、醋,还有芝麻,辣椒油里竟然有芝麻?他的天呐,外婆,真像样,真舍得放料。热汤还是鸡汤,哎呀,吃一口,别看鸡丝少,不吃肉都太中啦,给肉都不换,酸辣,比镇上那酒楼里的面还好吃,是不是小妹夫?

    左家那小女婿,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大姐夫,不止比镇上酒楼,我认为县里的酒楼也比不上外婆的手艺,香辣味浓。”

    听听,香辣、还味浓。

    说完,那头就呼噜噜吃了起来,好像还是三位女婿一起秃噜面条。

    吴家人没看见现场,翘脚探头就会发现,院里吃面条呼噜声最大的其实不是左家三位女婿,而是二柱子和六子。

    这俩人正吃的头不抬眼不睁,吃的顺鼻尖流汗,都不说话啦。

    二柱子举着大碗,连汤也一口不剩全干,再来一碗。为面条,外婆,今日让他干啥都行。

    所以说,吴家男人们伴着如此大的秃噜面条声,没看见也能想象出来吃的喷香脸冒汗的画面。

    吴老头使劲磕了磕烟袋锅子,冲吴婆子吼道:“给娃们煮俩鸡蛋。”

    俩鸡蛋够干啥的,这么多孩子,分这个不分那个,孩子们闻着那院儿的香味,为争半个鸡蛋打乱套,儿媳妇们也在灶房打嘴仗。

    吴婆子不得不一咬牙,煮了四个蛋,这才勉强够分。

    有了煮鸡蛋,孩子们算是对付住了,不哭了,一早都给撵出去玩。

    吴家成年人们,这才坐在桌前吃早饭。

    清汤寡水的稀饭,大头菜咸菜,大酱大葱,窝窝头。

    眼下干活累,窝窝头还不全是黑面,掺了点儿细面,也没那么拉嗓子呢。

    按理,这是天天吃的,早该习惯,也应该能吃的香。

    可是,今早却忽然有些难以下咽。

    吴家人,包括吴老汉和吴婆子这俩岁数大的能吃苦的,感觉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

    此时就一个感受:我怎么哭了?

    没错,是哭,不是掉泪才叫哭。

    想必你们也能看出来,我们正在心里哭,或是马上要哭了。

    呜呜呜。

    眼泪啊止不住的流,止不住地往下流。

    二尺的裤腰还要再勒紧啊,这样才能不把口水流。

    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自从和西院左家打完架后,天天闻香味儿馋白头。

    你说,大家本来都穷得好好的,老左家非得起幺蛾子,日日这么吃,谁能受得了。真想给老左家饭里下药,药死他们。

    吴家三儿子一摔筷子,气哼哼站起身,欠揍。

    “他家也不说关好窗户。”

    对,关窗户。

    吴婆子立马爬上炕,左家不关,咱家关。

    吴家吃顿早饭,闷出一鼻子热汗,没滋没味总算吃完。

    而老左家那头……

    你说闹不闹听,又开始啦,又是秧歌又是戏。

    人家左家有车,新置办的村里第四辆骡子车。

    双开大新门大敞四开,一车车装得满满的苞米杆进院。

    也不知晓谁大嗓门,直嚷嚷着放哪。

    吴婆子听见左老汉笑着说,“今年这玉米该子可够用。”

    吴家人眼不见为净,扛着农具纷纷拉着脸离开。

    不像左家西院老李家。

    在吴婆子眼中,那李婆子正在溜须舔腚,怎的,这是看左家有日子过好的征兆啦?

    呸,那李婆子就是个瞎眼的,撅起屁股看天,有眼无珠的老货。

    吴婆子在心里大骂李婆子溜须左家人的时候,李婆子正强拉住秀花唠嗑道:“妈呀,你家那苞米真沉实,我这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大丰收。”

    秀花往农活上扯,她不说苞米被仙水浇过,这辈子都不可能说。

    只提:“那是因为我家女婿种得早。农活赶早不赶晚,春日早种一天,别看籽一样,秋收差十天,上秤也沉实,那不一样。”

    “那对,种早的压秤。”李婆子急忙堆起笑脸附和,抬眼看见吴婆子领着儿媳妇们瞪她一眼,她也呸了声:

    “那娘们最不是个好东西,我和你说哈,秀花老姐,就上回,我都想帮你家玉兰上手挠她啦。换我,挠不死她。你不在这,你是不知道老姐姐……”

    李婆子一顿讲究吴家这些年东西两院住着,如何在外头讲究左家的。

    “吴家那位老太太在世时就不是个好饼,这可真是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都是那噶咕坏心眼子,那都坏到根儿啦。你知晓不……对啦,老姐姐,我恍惚有点儿印象,听人讲,那时候你还在你闺女这里住过呢,那阵我随我大儿子住,我大儿子没了后才搬到老小这。”

    秀花没耐心,帮孩子们把着大门:“你就说啥事儿吧,怎么说一半话就不着调,没个重点。”

    “啊,就是那老吴家,在你家玉兰生最小丫头时,偷摸拽过你家撇子要给介绍表妹家被休回去的闺女。比你家玉兰小好几岁,面嫩。真的,我是听大坑媳妇二姨的四舅母讲的,那女方家的村里传出过话,说吴家老太太要给保媒拉纤,你打听打听,咱村备不住有那老人也听过这事儿。”

    秀花一挑眉,没说当时就知晓,也没说不知晓而表现出气怒要找女婿茬之类的。

    李婆子没从秀花脸上看出任何表情,略有点失望。

    只看出秀花有些不耐烦,要拉着甜水进院,苞米也确实运差不多了,她急忙笑着找补了句:

    “反正都过去那么多年啦,我也是听人说的,真不真的不打紧,你家女婿就不是那样的人不是?我跟你讲哈,老姐姐,咱旁边住着,多处处,往后你就了解我了。我这人嘴最严,心眼子最善,本分,干活麻利,最不乐意讲咕谁。”

    秀花心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都要讲究疯啦,吐沫星子直往我抹过香香的脸上嘣,你这还叫嘴严?

    而此时地头。

    吴婆子没想到躲进田地里,还能被左家人膈应到。

    这个问左撇子:“你三位女婿咋又来啦?我看他们起大早就干活,累够呛。”

    左撇子说:“这不是没忙完嘛,孩子们非得把这一堆一块要整完,吃饭都着急忙慌的,对付吃口就朝这跑,拽都拽不住。”

    吴婆子:你家那是对付吃一口啊。

    那个问左撇子:“都割完啦,这是准备要晾晒?行啊,撇子哥家今年头一份啊。”

    左撇子笑得眼睛眯起来道:“嗯那,寻思早整完图省心。确实快忙差不多啦,将那高粱捆成捆立地头晒两日,再将黄豆铺上拢晒晒就齐活,只盼这几日别下雨,下雨可坏啦。”

    到底逃不过那个话题,终于有人问了出来:“撇子,今年收成咋样?”

    左撇子戴着大草帽,一边教不太会干农活的小女婿捆高粱,一边笑出褶子扬声道:“还没细算田老哥,大致估算还成,呵呵,够嚼用。”

    白玉兰闻言瞪自家男人一眼,扯脖子接过话题道:“老田大哥,嫂子,拢共五亩地能够到哪里去,不像你家七亩呢。再说,咱庄户人家甭管啥时候也不可能敞开肚皮吃。够嚼用分咋吃呗,勒紧裤腰也叫够,喝个水饱也叫够。”

    田大坑媳妇这才听的心里舒坦:“那对,你这话说的对。”

    白玉兰又给个甜头,咱别惹人眼红:“田嫂子,我家今年没种小米,我看你家种挺多。俺小外孙女岁数小,离不开小米粥,回头拿豆子去你家换点儿。多换点儿,走个礼啥的。”

    “好嘞,那咱可说好啦。”

    打发完村里比较好信儿的,白玉兰小小声训左撇子:

    “在家商量好的话,到你这里就变样。一点儿不如咱家大女婿。你看咱家大女婿,张嘴没一句实话,还能将人哄得团团转。再看你,一张嘴就惹人眼红。你一天,老头子,不是我说你,真的,咋啥也不寻思。”

    左撇子嘀咕:“我咋没寻思呢。”

    白玉兰想起昨夜左撇子那呼噜声大的,更生气。

    家里都出仙水了,亲眼见到那神迹也没说被惊得睡不着觉,心照旧晒干了八斤重,翻身就能睡着。

    而且还吵得别人没法入睡。

    你扒拉他吧,他还犟嘴,开口就说:“啊,我没睡着,我正寻思孩子们的事儿呢。”真能胡扯,那呼噜声才咽下去,睡得像吃东西似的直巴巴嘴。

    “差不多,我们得走了,”朱兴德用胳膊抹把额上的汗。剩下边边角角的活,岳父岳母就能干。

    左撇子和白玉兰立马四处看看,压低声音一遍遍嘱咐道:“可得加小心,再不可以像昨日似的。柱子听见没有?没有命了,一切都白搭,不差那一头半头的。”

    今日也不知道咋的,用牲口车来回拉脚,连不爱多嘴得里正叔都过问,“撇子,你三位女婿,带着那俩小子,日日干啥去?起早贪黑的。”

    “小女婿去镇上书肆,咱家哪能相中哪本书买哪本,就在那里抄书。大女婿他们,是帮二女婿套个兔子啥的,眼下正是打猎好时候,帮帮他二妹夫忙。”

    里正五叔多想了,想起撇子和白玉兰那日只从山上挑下一旦玉米,那不可能就那么点儿。左家仨女婿应是在山上偷摸收粮。

    “嗯,有难处吱声。对了,我那药油,用完没?”

    左撇子一拍大腿,“你瞅我这记性,五叔,我这就回家……”

    里正叔拽住左撇子胳膊:“要是没好利索不着急。”

    “早就好利索了,我那老岳母比我身板还硬实。五叔,你等着,我正好回去取筐,将药油拿来。”

    五叔心想:那好了,怎么不见出门呢,明明不像是那种不爱凑热闹的人。

    秀花为啥没出门啊?

    人家忙着呢。

    正用玉米叶子绕着麻绳编小辫儿,愣是编出漂亮的拴水壶的绳子,她嫌弃只麻绳不好看。

    打算到时让家里人斜跨着,每人一个竹筒水壶或是水囊。

    秀花手上不停,嘴也忙,让小稻带着“仙水”,带上咱家半筐新苞米,由小豆陪着,帮孕妇背东西回一趟朱家。

    小稻一边归拢玉米一边抱怨道:“今早我就和甜水他爹磨叽来着,我早就想回,他就不让我回,还和我急眼。”

    秀花抬抬眼,继续编手里的绳子,“这样更好,他不让你回,你还挺着肚子背地里非要回,就为惦记他爷,只会知晓了更感动。”

    又沾了沾吐沫拧麻绳,喊小麦:“你也背点儿新苞米回去看你婆婆。”

    “啊?”

    “啊啥,他那个娘再不好,也是唯一的娘。昨个,上火鼻子蹿血,那备不住就是惦记呢。”

    秀花心想:回头要是效果没到惊喜万分的程度,她还要做坏人,就当着罗峻熙的面儿骂小麦:“那玉米咋少啦。”

    反正,那罗小子聪慧,从他娘能掏出二十两银钱给左家置办车就应是猜到,他娘才不会主动给,准是她这个坏外婆数落过他娘。

    当然了,她也不乐意做坏人,最好不用她骂小麦,那罗峻熙就能很感动。

    “回去多和你婆婆说说,罗峻熙鼻子出血,上火,吃不进东西,你俩姐夫和二柱子六子他们受伤,还有你大姐夫他爷躺炕上没人照顾,你大姐夫为了猎猪都没空回去。”

    嘱咐一大堆,秀花个人就做主,把外孙女全打发走,只留睡午觉的甜水。喂完鸡后,趁着甜水没醒,晌午做个玉米烙。

    玉米粒煮熟加鸡蛋混合,用油煎,煎完出锅均匀的撒上白糖,放凉,切成小三角块,吃的时候拽一块还带着拉丝。

    “甜水?”

    “太姥姥,你最好啦。”叭叭的,甜水披着小头发从被窝里出来,抱住秀花脖子就亲。

    白玉兰坐在屋门槛上,一手攥着已经空大半的白糖罐子,一手咚咚的捶心口窝。

    所以,今日当喜讯进村,问罗峻熙所在的青柳村怎么走,duang,duang,敲着锣,童生第一名。左家人只跑出秀花、甜水,左撇子和白玉兰,其他人并不在。

第八十八章 你入学那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两章合一)

    左家人少不要紧。

    游寒村人多呀。

    半大小子用两手做扩音动作,冲地头扯脖子喊一嗓子:“撇子爷爷,你家三女婿考中了,报喜的来啦!”

    半大小子身后,跟着一堆捡柴和挖野菜的萝卜头。

    萝卜头孩子们一起喊:“报喜的来啦!”

    “来啦……”

    听听,这还自带回音的。

    左撇子本来草帽扣在脸上,手摇大蒲扇晃啊晃,正躺在地头大树底下,时不时翘翘脚丫子,悠哉悠哉。

    逍遥啊。

    他活全干完啦,躺在这里擎等着粮食晾晒。

    晒的时候,守着点儿就成,别下雨,别有人祸害。

    正舒坦的心想:真得劲儿啊真得劲儿。

    别人干活,他看着,别人站着,他躺着。

    没啥事儿,口干再滋溜一口神仙水。到家就吃现成饭。

    该说不说,老岳母虽然馋,但是他借光了,眼下吃饭可有盼头啦。

    夜里,差不多天擦黑的时候,再一伸手接过大女婿递过的猎猪银钱,感受闺女们争抢着要洗他白日里换下的埋汰衣裳,嘘寒问暖还给打洗脚水,再被三位女婿围绕一起擦身子,擦后背,炕上舒服的一倒,齐活。

    忽然听见这一嗓门。

    只看,左撇子一把将草帽从脸上拽下来,腾的一下坐起身,脸都红了,手里的蒲扇掉地也没发觉,眼睛瞪得溜圆儿。

    下一瞬,像是弹跳一般,从大树底下一跃而起。

    这时,地头也有好些人听见那话。

    而且那半大小子挺聪明,还知晓要喊主事的:“里正太爷爷,报喜的来啦,官差来了,撇子爷家的三女婿考中啦!”

    艾玛,这可是左家天大的好事。

    天大。

    要知晓,游寒村可不止左撇子姓左,人家里正家,还有许多户人家都姓左。这是大姓。

    再者说,此时不姓左的也得抢着帮忙啊。

    因为早在上回左家三位女婿和老吴家干完架后,那白玉兰的老娘当场撂下过狠话,敢再欺负俺家,往后小孙女婿考下来,抓你拔舌头下大狱,那时,懂得人自然就懂了。

    虽然那话多少有点吹牛逼的成分,但是话说回来,你看结多大仇,真给人逼急啦,是死记一辈子的那种,那话也不一定是吹牛。

    谁让老左家狗尿苔长金銮殿上,左家小女儿愣是勾回一位十里八乡出名的读书人。

    那罗小子明摆着就不是一般人。

    为啥被大伙笑谈是“小文曲星”,人家打小念书就被先生夸奖。

    他们这些泥腿子都有听说过。说别人家孩子听书跟鸭子听雷似的,那罗小子却过目不忘。教过的,甭管是哪里的先生都点头夸奖。

    要不然那罗小子的爹没了时,那阵,附近多少村里人闲唠嗑说:白瞎啦,那孩子长大往后指定有出息,走的太早了,没享到儿子福。

    可想而知,罗峻熙在附近村人心中,前途有多么不可限量。

    所以说,白玉兰的老娘那番话,不完全是吹牛。

    莫欺少年穷。

    你别看那罗峻熙眼下和咱一样在地头干活,在撇子家一样啃窝窝头,那小子一旦起来就会势不可挡,那就得跟那竹子似的唰唰一夜长起来,咱村里人就要仰望了,更不是去和人比谁家田多田少的事儿,那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这就是惟有读书高嘛。

    真考下来,往后咱见到人家不服都不行。

    还有,就前一阵,那罗婆子亲自证实,说左家小闺女做儿媳这样好那样好,她做婆母的也不曾亏待,过礼骡子车又给粮。

    那一夜,说句不好听的,有多少人家捶胸顿足后悔。

    之前本来以为罗婆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咱还能拿这话安慰自己,婆婆不好相处一切都白搭,考下来备不住会给儿媳换掉,这才能勉强压住嫉妒左撇子和白玉兰的心,村里的姑娘们也不觉得在左小麦面前矮一头。

    可是,这么一证实没磋磨儿媳,连里正家的儿媳们听完都闹心吧啦。早知晓也让自家闺女跳河去救罗峻熙了。

    也是那一夜才知晓,原来罗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挑剔女方家条件,有许多人家不甘心到都睡不着觉,毁得肠子都青。

    说白了,不过是一句话:咋不惦记十里八村唯一的读书人做自家女婿呢,那叫能鲤鱼跳龙门。带动全家跳出这大泥滩子。

    以上,这都是属于明白人,不用白玉兰的老娘威胁也知晓读书人一旦考出来的好处。

    而糊涂的,那日被白玉兰的老娘一骂,回头暗下里四处打听,也算明白了。

    就比方说,那日后,有些村里人闲唠嗑问过里正叔,罗峻熙考下来,左撇子和白玉兰有啥好处啊?岳父家再亲,还能亲过亲娘?人家姓罗。

    当时问这话的,就有左撇子家西院邻居李婆子的儿子。

    里正叔没搭理话茬,但挡不住他儿子显摆接话,夸夸其谈说:

    那好处可多了。

    人家往后家里甭管买多少田地,不交税,种多少吃多少,你家行啊?

    人家能一个人,就免除家里两个徭役兵役名额。

    徭役还好,只要没累死能爬回来,兵役那才叫十去九不回。你家被抓走壮劳力,哭的哇哇叫唤,人家却说免除就免除,你能比吗?

    罗家还就剩下那一位娘,那罗峻熙又没有旁的兄弟,你说免的是谁家的?你说老丈人家会不会借力。

    更不用其他更大的好处,那好处恐是咱都想象不到的,就看人家能考到哪一步。

    而且远了不提,就说真考下来,咱村要是能沾上边,咱村都借光。

    就有人稀奇问了:村里借光不是应该罗家本村青柳村,和咱游寒村又有什么关系。

    里正家的大儿子就说了一件曾亲眼见过的事。

    先解释罗峻熙考的童生试,三年才举办两次。

    然后说,就上一届的童生是那西头镇的。

    也是这时节呗,收上粮去县里缴税。

    那排的,老长的队伍了,见不到头。

    那西头镇童生所在村的里正就能加塞,提村里那童生名字好使。

    什么童生村、秀才村,举人老爷家的老宅村,咱县里就是没出过进士,要是出进士,算是看好啦,进士官老爷七大姑八大姨所在的村落都会跟着借光。

    咱游寒村,包括附近的几个村哪有那出息人呀,就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提名号往前排。太眼气人。

    而咱游寒村,为甚每次缴粮前,他爹作为里正要家家户户多收一些粮或是让家家出二吊钱,回头多退少补。那不就是为了排队嘛。

    缴税去晚了不成,可是按规定那天去吧,当天甚至接下来连着好几日都排不上交粮。你想啊,县下面有多少镇多少村。都按规定去。

    没办法,当日排不上,就面临着压粮的人要吃饭,要住店,还要交给咱存放粮食别被偷了的库银钱。要不然在县里停留,人家又没收,丢了算咱自己的。

    当时听里正叔儿子讲解这一番的村民,有的就听懵了,问道:“咋听还是青柳村借光。你还没说,万一撇子家那文曲星考上,咱游寒村能有啥好处。”

    里正的大儿子说:

    “你别着急呀。就那西头镇加塞的里正,到了夜里和俺爹唠嗑才说漏嘴,说那位童生并不是他们村的,是那童生的老姑在那个村。那童生当时在他老姑家做客喝喜酒来着。

    童生放榜那日,人家官差就找到那个村去啦。

    然后咱这才知晓,咱县里上回童生考上二百来个,只有头名才有资格让官差找本人发喜榜。在哪个村发完了,哪个村的里正按手印。”

    村里人听懂了,这属于重点人物,头名嘛。

    本来他们之前还纳闷,这要是二百来个童生所在的村落都能加塞,再加上秀才、星星点点和举人老爷沾边的村落,前头那得加塞多少啊。原来是只有头名才有发喜榜的资格。

    里正的大儿子又接着告诉道:

    “而且头名童生所在村落,县太爷下令给好处,说人家那村重视文人培养,缴粮时会给抹掉一点儿税收,全村都借光,那备不住是奖励村里人没打扰念书呗。

    这个咱就不要惦记啦,要是罗小子考下来,也指定是人家青柳村的。

    咱游寒村倒是完全可以想一想,一旦撇子家小女婿天降大喜中了童生头名,利用咱地界优势,咱想招给发喜榜的扣下。

    咱到时就能像西头镇那老姑村似的,让我爹给发喜榜的按个手印,那单子上都能查到。

    这样咱今年缴粮,俺爹也能喊一嗓子,游寒村童生喜榜村,咱缴税排前面。家家户户就能少掏在县里吃饭住店的银钱,压粮的小子们也能早些回。”

    这番话,过后口口相传,那关乎到家家户户去县里缴粮会不会多花银钱的事。

    可以说,和游寒村的所有人都有利益相关。

    而眼下,喜榜真来啦,这说明是头名。

    妈呀,喜差在哪里呢,必须扣下,扣下!

    左家门口的两名官差,差些被吓着。

    只看不远处,乌泱泱跑来一堆男女老少。

    “这上面写的是青柳村,我问青柳村怎么走。”

    村里大爷拍着大腿打断,这给他跑的,呼哧带喘:“找青柳村干啥,游寒村和青柳村是一样的。”

    没等喜差再说话,游寒村的男女老少们就开始七嘴八舌。

    平日里,没少背地里讲究那羊肉能贴到狗肉身上吗?那左家女婿还能抵得住亲儿子?

    可此时,你再听,到了村里人的嘴里,左家的女婿就是左家的儿,他们都能给作证。

    “我和你说,将喜榜贴在游寒村是一样的,童生在这里住,这位就是咱头名大童生的老丈人,亲的。”

    “嗯那,那真是嘎嘎亲。在这吃,在这住。”

    “该怎么和您二位形容呢,那亲的,有的那亲爹娘都赶不上这位老丈人和这位丈母娘对童生的付出。”

    那真是,“呱呱坠地就把屎尿……”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被旁边人及时拍了一巴掌。

    你那也太夸张,呱呱坠地那是亲娘,别往那上面扯呀,本来人家官爷就惦记去青柳村。

    那咋说啊。

    那日左家买骡车,朱兴德给大葱的那位老大娘站出来了,你们不会形容,我来:

    “为了让罗小子好好念书,他们这对做岳父岳母的老两口呀,不容易。那真是种菜煮饭洗衣裳,是活就不让那小女婿干。还考虑样样都周到,接送女婿去书院。”

    大娘卡住了,你来,换下一个。

    住西院的李婆子,今早才闻过左家的香味,此时却拍着巴掌激动道:“对,为了送那大童生,往返奔波不辞劳,细面精米给女婿,他们老两口只吃咸菜窝窝头,天长日久管温饱,你就说吧,亲爹娘也就这样了吧,给管饭,就连夜里?”

    夜里也没别的事呀,她没听着。

    完了,又编不下去了。

    这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也是左姓,左撇子该叫声大爷的老爷子在人群中抢过话说:“夜里还不舍点灯油,一光一亮都给他们姑爷留。”

    灯油要留给小女婿照亮看书。

    左撇子和白玉兰,包括平日里满嘴胡话的秀花都听傻了眼。

    相信哪怕大德子在场,也会甘拜下风。

    要不说呢,群众的力量才是强大的。

    游寒村的村民们,齐心协力给左老汉和白玉兰戴高帽、唱赞歌,夸这一对朴实的农夫农妇,培养出一位出类拔萃的女婿。

    他们非要让两位官差听听这份含辛茹苦,听听这份对女婿深沉的付出。

    就不信那个劲儿啦,都付出成这样了,到了该收获的季节,你咋能好意思只找童生的亲爹娘呢,是不是也要让这对有涵养之德的岳父岳母也借借光才对。

    总之,喜榜必须留下,先给这两位官差听的心一暖,心一乐,再加上他们没撒谎,罗峻熙本来最近日子就在游寒村住,保准差不多。

    果然,两位官差再次确认,罗童生住这?那好吧,着急回去又等不及罗童生归来,就由岳父在这单子上代……说到这,一顿,识字吗?

    村里人大笑:说的那叫啥话呀,撇子是俺村里有名的知理识字,罗童生能有今日,那是家传。

    白玉兰离左撇子最近。

    看到她老头子一手把着袖子,那袖子其实不长,还沾着泥,并不需要把着,但那叫摆出读书人写字时的模样。

    当看到她老头用左手提笔写下名字、代小女婿收下喜榜时,白玉兰清楚地听到左老汉的哽咽声。

    她也立即跟着抹上了眼泪。

    没有儿子,女婿却给老头子机会在父亲那一栏写下名字。

    村里人又笑了起来:“快看看,那是喜极而泣!”

    接着里正卡戳,按手印,交接喜榜。

    喜榜愣是没让贴在左家大门上,全村一致闹轰轰要求,让贴到晾晒麦子的大晒场上。

    秀花头一回不好意思,招呼她女儿女婿跟上,别光顾着高兴,找到里正道:“他五叔,你能不能派个腿脚快的,去青柳村罗家送信,这大喜事,必须要让我那罗家侄女也立马知晓。”

    左撇子和白玉兰急忙点头:“对对,让我们亲家母和小麦快回来。”

第八十九章 一人得道(两更合一)

    游寒村里正叔,这一瞬真觉得秀花眼里挺有事儿的。

    不像村里有的那婆子只顾瞎凑热闹,东家长西家短,说没用的话可来劲儿了,有用的事一件也想不到。

    甚至,在他看来,撇子那老岳母,比有的那没见识的男人做事还周到。

    比方说,像是之前,撇子签名又接过喜榜过于激动,和撇子媳妇站在一起只顾喜极而泣,撇子那丈母娘却消声转身进院儿。

    就在他惦记着帮撇子先垫上喜封钱,不能让两位官差白跑趟腿时,撇子那岳母又出来了。

    不知从哪翻找出的红布,用红布包的银钱,包得正经挺像样的。

    他离得近听的清楚,人家也没抢那风头,而是将那红封递给撇子,还一边脸上全是笑容,一边特意压低声嘱咐:“你去给,快点儿,说点儿好听话。”

    他那侄儿撇子这才一拍大腿,瞅那模样就知,这才想起要给红封的事。

    “包多少银钱?”他实在没忍住就小声问了。

    “二两,一人一两银钱,他五叔,你看行吗?要是不够的话,趁着人家没走,我赶紧的。”

    他当时瞟眼那老太太,说心里话,很出乎意料。

    那哪是行吗,简直是太行了。

    他以为秀花至多拢共能拿出半两就好不错了。

    还想着劝两句,拿少了磕碜。

    咱不能用过日子那一套省这银钱。

    过日子二吊半两的算是大钱,能买不少物什。但是到了报金贵读书人的喜事时,就不能寻思省啦,那半两一两的算个啥呀,赶上那有钱人家出了出息人,随手给个十两二十两都是玩。给金豆子都不稀奇。

    是,咱不能和那种有钱人家比,可也不能太磕碜。

    而且这期就这一个童生榜首,回头人家一说发童生榜,太抠传出去多不好。

    本想着,不行的话,他作为接喜榜的里正,如若给少了,找补着再给一份,怎么也要凑够至少一人半两报喜钱。

    却没想到,直接给到位了,一人一两。

    哎呀,这真是奇怪。

    五叔心想:

    撇子那岳母明明挺抠门的,上回搭他车去镇上,就能感觉出来是特意甩掉那些同行的老太太,到后头也把他甩了,人家自个买包子吃。别以为他没看到,一说话一股肉包子味。

    总之,给喜封的事就已然让他有些侧目,却没想到在全村人都跟着瞎起哄时,又是这位先冷静下来。

    寻到他就提出,让人家罗峻熙的亲娘赶紧知晓。

    让人家青柳村的里正也知道知道,咱不能将风头全抢喽。

    这不嘛,五叔站在秀花前面几步远,双手背过去正命令道:

    “大坑,别跟着瞎起哄,等会儿再乐,先去忙正事儿。将咱村里的那两个锣取过来。”

    又对大伙说:

    “咱村里人不能白借光。

    当然啦,哪怕往后没借上光,今日咱们村里出了这么大一件喜事,也必须将它支棱起来。

    再往后出去不一样了,老少爷们,村里终于考出来一位像样的后生。

    几百位童生已然是从不知多少的读书人里念出来的,那就已经很了不得,谁家有这样的出息小子?

    而咱村撇子家的小女婿,又是那几百人中的头名,从那几百人中脱颖而出,明白有多难得不?

    童生头名,说句不客气的话,它沾着咱游寒村的名,永远沾着!”

    这一番话说完,好些人跟着激动起来,没错,永远沾着游寒村,往后这就叫彻底沾亲带故了。罗峻熙可不止是青柳村的人,必须给他们村分一半,是他们游寒村的女婿!

    “所以,今日,咱村的唢呐队子,拉起来。”

    去哪啊。

    秀花就听见里正开始安排:

    一个小子拎锣,一路去杏林村报喜。

    朱家也是左家的亲家,进村后要一路敲锣通知老朱家。

    必须让这些实在亲属都跟着与有荣焉。

    另一个小子,前方带路敲锣,这就不能是进村再敲啦,要像送亲队伍一般一路敲敲打打起来,后面跟着一队游寒村的唢呐锣鼓。

    再选个人。里正叔好一顿挑选,找个嗓门大聪慧的二十出头正当年的,务必眼下就背下那红榜上的话,到了青柳村就喊。

    而且见到青柳村的里正,务必请他们来,再请些村里的长辈,要那种看着罗峻熙长大的,是请,就说他说的。游寒村里正有请。

    趁着大伙热热闹闹忙起来没人注意时,五叔回头,微扬下巴问秀花:“你看这么安排行不?”

    “行,那简直太行了,要不说,还得是他五叔给操心,妥妥帖帖,太有面子啦,”秀花非常捧场得笑着拍拍巴掌,拍完就牵着甜水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儿指定得破财。

    不提请大伙全吃饭吧,那是不可能的,但最起码也要照三桌准备。人家青柳村要来人啦。

    然后还要再准备糖水给大伙喝,准备一些山果子、杏、西瓜啥的,一盘盘摆上,整得像那个样,没资格上桌吃饭的,总是要让人喝口糖水。

    看着吧,等青柳村的来了,地里的活再干完,到时会更热闹。

    秀花搁心里琢磨着这些:她得赶紧回家嘱咐嘱咐那俩没心没肺的,让女婿借糖、借桌椅板凳、饭碗茶碗,想招多凑几样果子,杀鸡、掂掇菜。

    以及,将神水藏好。

    今日做饭,可不能用缸里的水做。

    ……

    杏林村。

    小豆陪小稻正在溪边洗涮,边洗边气鼓鼓的:

    “我算是看好啦,我和小妹这种倒省心。虽然有事没个婆家兄弟帮衬,但是比起姐你那几位堂嫂少了好些糟心事。

    我姐夫知道吗,她们没事儿就给你小话儿听。

    说的那是什么屁话,又没让他们帮着干地里活。

    人家六子今早吃饭时,我听见他和姐夫说了,是六子和二柱子特意绕远,天没亮就去了地头。凭啥见到你就一顿数落。”

    小稻劝二妹妹:

    “这不是才分完家,她们一直憋着口气。

    我又从分家后就没回来,可下见着我,酸几句就让她们酸吧。

    我怀得是金蛋还是鸭蛋,也不是她们酸几句就能没的。

    再说,大房那老太太脚崴要靠人伺候,你姐夫他爷又是那种情况,眼瞅着这又要收粮,家里的人手不够用。一股火接一股火的,说话难免不好听。”

    今早,小稻回来才知晓,三哥家的小子和村里那半大孩子大清早跑到外面淘气。从那挺高的柴火垛上掉下来,给脑子摔破了,爬起来那孩子就吐了。

    怕吓着,找郎中灌完药见好后,三嫂正好看到她回来啦,急忙说,要领孩子去寻那跳大神的叫叫魂。

    李氏那人,小稻从分家那天见到她蔫坏,捅咕另外两位嫂子偷听干仗就彻底坏了印象。觉得那人藏得太深。

    要不是到那节骨眼儿,她还没发现三嫂是那样的为人。

    只觉得,白瞎她以前甭管甜水有啥好吃的,都惦记给三哥家的俩孩子。以前挺可怜三嫂的,娘家一点儿不借力,倒是好几次登门借钱借粮。

    所以自从坏了印象,哪怕是这次,听说李氏扯着三哥主动将伺候老爷子的活给揽过去,那她听甜水爹说完也没像以往似的说不容易啊,往后可得记住三哥三嫂帮着搭过手。

    她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只提醒大德子:

    “人家出力,咱就别的方面别差事儿,你多给些粮。

    三嫂那人对她家俩孩子当眼珠子似的,你多给些鸡蛋啥的,她俩孩子吃着了,三哥三嫂伺候老爷子心里也能痛快。

    还有你当着外人面许诺的那钱,既然说了,那就要真按天给。

    别人家万一当回事了,你回头却没掏,那心里存疙瘩。”

    当时,甜水她爹说:

    “这才伺候几天。几日的功夫换谁都能咬牙忍住。要是过一两个月还能这样尽心照顾,我都不用他们伺候半年。

    别说许出去的那点儿铜板,我再多给些,我高兴我那些兄弟即便对我都挺狠,但还能剩下一个半个连着媳妇孝顺咱爷的。为那份高兴,我都多给。

    但现在不行。现在可以给吃给喝,不给钱,我就看他们两口子提不提。”

    但是,这次小稻带着妹子回朱家,进院真发现三嫂李氏比分家那时候变了些,眼神好似都带出几分清正。

    也不知她不在家的日子,朱家发生了啥让李氏变成这样。

    见到她就嘱咐,老爷子的粥在锅里,啥也不用干,帮忙喂饭就行。

    听听这话,实实惠惠的倒像是怕她干活,一句邀功的话都没有。

    然后三嫂就匆匆忙忙背起儿子走了,非要去叫魂,她拽都没拽住。

    这不嘛,三嫂一走,家里男人们都在地里,老爷子听到不好听的也制止不了。

    大堂嫂就开始摔摔打打,酸话一堆,只是没敢大声嚷嚷分家的事,要是能嚷嚷出来,相信更会对她数落得欢。

    而二堂嫂是酸她,怀的是金蛋。一个一天天没影踪,一个干脆不回来。

    本是还要接着埋怨,看出她妹子小豆脸色不好,很容易不惯着她打嘴架。

    你想啊,小豆那脸色能好吗?也是够没面子的,她领着亲妹子才回朱家,门都没进,就被这个说几句,那个埋汰几句的。

    接着,二堂嫂又撇撇嘴看她背回的玉米筐,像是和大嫂唠嗑似的,大声讲她娘家收地了,二堂哥在她娘家顿顿白米饭等等。

    小稻懒得听那份显摆,这些年听的耳朵起茧子。

    不就是娘家是她们妯娌几个中,条件最好的吗?

    总想压过谁一头似的。

    小到她闺女甜水的一根发绳要压着,甜水有,二嫂就会给甜杆买更好的。大到她的一件衣裳,她要是扯块布,二嫂就得扯两块。

    而她好不容易回来,怎么可能啥也不干。

    给老爷子喂完饭,喂完水,说甜水在家呢,娘家挺好的,地都收完啦。又撒谎昨儿大德子回来的晚,没敢说胳膊腿都有伤就没回家,怕惦记。陪着唠会儿磕就坐不住了。

    说实在的,三嫂那炕席眼瞅着没刷干净,老爷子衣裳也开线了,头发都是黏的,屋里还有股味儿。

    小稻就带着小豆忙乎起来。

    也不管那男的女的了,家里没个男人在,她和妹子就扳着老爷子上半身,给推到头躺在炕沿上。妹子还给洗头水里掺点神仙水。又做饭,连着三哥三嫂以及俩孩子饭菜都给做出来放在锅里热着。

    总之,眼下小溪边洗衣裳、刷炕席是最后一项。

    姐俩顺便还能唠唠嗑。

    小稻说:“你就别抱怨啦,回头别和你姐夫说,也别和满山说没用的。”

    “大姐,你脾气也太好啦。她们就是看出你憨厚才敢蹬鼻子上脸。就我姐夫那脾气,你只要稍稍挑拨两句,他就能干翻天。她们咋不敢和我姐夫说那没用的话?见人下菜碟。”

    小稻笑,用袖子蹭掉脸上的沫子:

    “我不是憨厚,我是真觉得分家我和你姐夫占了大便宜。

    老爷子明明跟我们过,她们说的对,银子和地都多分了,到头来,我们才伺候老爷子多久。想起这个,我都不好意思顶嘴。

    再者,我不让你和我那两位嫂子吵吵,你当我是怕了她们?我分家那阵,二妹,我和她们干起来过。

    这不是寻思,今儿回来又不是干仗的,让老爷子少生点儿气吧。”

    小豆心疼姐姐,闻言不是好气儿笑道:“是,我姐厉害,真厉害,还和人家干过仗。嗳?姐,你干啥去。”

    小稻截住一位路过的扛锄头的老爷子。

    和人家比比划划一顿说。

    她今儿回来看出来了,老爷子在炕上躺着太难受,眼巴巴地瞅外头。

    所以和村里会干木匠活的老爷子商量,能不能给朱老爷子做个推车。

    那手推车能做,就不能做个能坐人的带轱辘的吗?

    “手推车是推货,只是我想做的是推人,你老明白没?您看能不能做出来,加上木料多少钱。真能做出来,回头朝我男人或者我要钱。”

    这头正说着话呢,杏林村的里正伴着锣声招呼道:“德子家的,你娘家大喜事,快点儿过来听听。”

    “啥大喜事呀?”小稻和小豆一起问道。

    然后游寒村派来的人,就大声地通知杏林村男女老少,大德子的媳妇,媳妇娘家那头的亲小妹夫,成为童生榜首。

    小稻是在锣声、在里正以及村里大爷大娘的催促声中,离开的杏林村。

    都催促让她快回娘家。

    有人还将她洗衣盆给抢走,要帮忙送回朱家。

    还有人提朱兴德,直咂舌说大德子娶左家闺女多有福气,有那么位能耐连襟。

    小豆来姐夫家也终于扬眉吐气。

    要不然那口气从进门就一直憋着。

    而且她姐憨厚,她可不惯着。

    趁小稻去和朱老爷子报喜时,小豆特意站在朱家二嫂面前,美滋滋微扬下巴,心想:看你嫉妒,我就心里痛快。

    就你有个好娘家呀!

    我姐也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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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介绍:
左家无子,只生仨闺女。
惹得十里八村笑话:“看着吧,将来连扛事儿的都没有,让早些年不过继,该!”
村里人却不知,左家三位女婿那是有金手指的。
大女婿重生归来,别说扛事儿啦,能背着老丈人爬山溜达玩。
二女婿出意外,醒来得一带小池子的空间,喝了那水,好像能变白。就是不知猎户变白能干啥。
小女婿考完童生考秀才,每每考中,就会吸引一大型猛兽。吓的他能跑出残影来。
要说金手指都在女婿们身上,将来变心可咋整。
左家女儿们:不怕,他们不会用,离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字。
多年后,左老汉感叹:啥叫金手指?其实就是牢牢抱成团。能抱团,好好过日子,你也有。
感谢封面制作者:车厘子929和清和亦然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全家都带金手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