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感情全靠处(为喵叽小姐姐打赏+)
左家人有一个算一个,望着血呼啦装野猪的麻袋,全部风中凌乱。
六子和二柱子还在兴奋地扒麻袋。
“你们看,这野猪多大,多肥实。你看这大猪头。那猎户不愿意卖,俺哥俩好说歹说才让他卖给俺们。”
“可不,人家卖给我们就啥也不管。从卸猪头柈子,装袋子,一直到背下山,那猎户是手不伸,贼特么懒,全是我们哥俩干的。花了我们足足五两银钱。”
“还五两、五两银钱。”
朱兴德差些被气笑,随手拿起苞米瓤子挨个敲了敲脑袋。
二柱子捂住头:“哥,真是五两,你为啥要打我呀。”
“我这是无本买卖,让你俩给我整成有本的啦。合着我卖不出五两,还得倒搭点儿银钱呗。”
朱兴德双手叉腰,这俩糟心玩意儿。
就一眼没看住,差些给他拉了饥荒,坐家里拉饥荒。
得亏就收购回来一头猪。
要是能干些,给他整回来十头,可坏了菜啦。
六子比二柱子反应快,反应过来啦:
“哥,不能吧?我是按照那日和你出去卖猪的价钱算的,又比镇上肉贩子收的价格低。那猎户就是相中俺哥俩送上门,免得他还要跑镇上一趟才卖的。应、应是不能赔的吧?”
说到最后也不太确定了。
朱兴德无语地看着六子。
你小子咋不想想那日卖的有多费劲儿,到最后三斤两斤那么零卖,大娘婶子的,他哄的都腻歪。
朱兴德又拿起苞米瓤子抽打六子和二柱子,“而且背上来干啥,不是要卖?我还得给背下去!”
“算了算了,”左撇子笑的一脸褶子摆手拦道:“几头都是卖,就多一头呗,不要紧。来,先给它们拖到山下,还要喂骡子。别耽搁功夫。”
朱兴德脸上不是很好看,可是在六子和二柱子又扛起野猪时,他向小豆要了一块包袱皮。
哗啦啦将剩下的半盆玉米,通通倒进包袱里。
在胸前系紧,背着玉米棒子,打算一会儿给六子和二柱子路上吃。
那俩傻蛋儿指定没吃饭呢。
……
通往镇上的山路。
一辆系红绳的骡子车旁,几兄弟拽着车、推着车,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朱兴德不让六子和二柱子坐车,四头猪就差些要累死他家骡子。再坐人,他可舍不得。
甚至不让六子摸骡子的头。
“你手上全是猪血,你摸它干啥。吓着呢。”
二柱子从后面一手推车,一手啃玉米,真甜啊,真香,只顾吃,对新骡车不是很感兴趣。
忽然听到他德哥在和六子说,往后不准随便收猪,再敢乱来,腿打折。
那干啥去呢,明儿一早,鸡叫就出发,在山脚下集合,打猪。晌午饭就在左家吃,不用带干粮。
二柱子急了,这话他可听见啦,举着咬了半截的玉米,大声嚷嚷起来,他也要一起。
王牌猎猪队员二柱子,申请出战。
朱兴德没答应他,倒是先提句,亲兄弟明算账。
还说危险是有一些些危险的,你看我都受伤啦,也挺苦挺累。
你们要是干呢,到时候忙完这一阵,给你俩算银钱,不让白帮忙,就是都不准乱花。
朱兴德想按一天一两银钱结算。
这事儿,回头他得和老丈人还有两位妹夫好好商量一番。
他是真的想给这么多。
因为在那梦里,六子就被征走啦。
不提那梦,就算新知县降了人头税,最后三年徭役是十二两银钱,像是六子,也够呛会有那么多钱。
六子唯一的奶奶,前段日子没了。
六子给老太太置办乡下最好的寿衣和棺材板,还拉起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热热闹闹送老太太下葬。
那段日子,六子的银钱花的挺快,再加上本来也没什么家当。
要说条件方面,六子还真不敌二柱子。
二柱子虽然没了爹娘,家里还有好些欺负他的叔伯,都拿二柱子当二傻子看,但柱子和他情况相似,有个好爷爷。
祖父在,即便是不太管事的老头,到了见真章时就犟起来,非不让二柱子去做徭役,全家要么凑人头钱,要么人多的房头出人吧,叔伯想欺负二柱子也没招,谁让头上顶个孝字。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所以,真不能让他这俩小兄弟白帮忙,尤其是六子。
朱兴德考虑,小妹夫招猪倒计时,不算今日,还有二十三天。
不是说,之前那蛇就闹了一个足月吗?见不着他小妹夫,都日日在路上等着。
那么,野猪暂时也按照这个天数算。
再保守些,掐头去尾算二十天,给这俩小子一人分个十多两二十两,徭役人头钱就足够用啦,还能有剩。手上都没田地,入冬前置办些粮放家里,以防大雪嚎天,哪日再断了顿饿着。
至于这银钱从哪里来,当然是添了两位帮手,就要多打啦。只要每日多打一头半头的,这俩小子的工钱就能出来。
他也能省些劲儿。不用前脚猎完猪,后脚就累的呼哧带喘背猪下山,再费劲拽骡子向城里赶路。掐着时辰卖,急的一脑门汗,当晚必须要赶回来。
毕竟他和六子柱子不一样,家里有个躺炕上的爷,还有闺女媳妇呢。
昨晚他买骡子回来,就只能和媳妇眼巴巴的说两句话,然后就得走。
到家给爷揉一会儿腿,就困的眼皮子打架,想陪爷多说几句都没精神。
更不用说哄闺女啦。
一直想问闺女,你小姨夫的娘来家,都和你太姥说啥啦?能让那么抠门的人掏出二十两置办车,都没空打听。
外婆要是没收拾小妹夫的娘,打死他都不信。
不过,想起这么大的任务量,连同六子和二柱子的银钱也要在野猪身上出,朱兴德有点儿含糊地抬眼望寒山。
一天三四头,二十日,寒山上能有那么多野猪吗?
这是要给野猪朝绝种了猎呀。
朱兴德琢磨着野猪,还看眼车上的四头,正要问六子,你又是在哪座山头收上来的,忙乎的都忘问啦,二柱子玉米啃完,不在后面好好推车来啦。
“哥,你刚说,俺们帮忙猎野猪发银钱?”
“怎么,想问是多少啊?钱少你也得给我挺着,谁让你俩惹祸给我收猪啦。”
这回罗峻熙又跟车来了,非要跟着去。满山没来,留守掰苞米呢。
闻言,罗峻熙笑了下。
二柱子一梗脖子:“不是钱少,是俺不要钱,白干多少天都行。回头你给我找个媳妇呗。”
才多大,十七就要找媳妇。
朱兴德手又刺挠啦,想要揍这憨憨。
六子抢话道:
“哥在嘱咐你挣了钱存点儿粮,别又让你那几位大伯唬弄,你就知道媳妇媳妇的。
你瞅你长的喯儿喽瓦块地,没一样长在女人家能看上的点。
那女人家嫁你,是图你屋里没粮食,还是图你那大喯儿了头呀。
遇到那黑心的真嫁你,会比你几位叔伯还狠,看回头让你吃不饱饭。再趁你不注意,给你那两间草房都卖啦,拿你粮食跑。
你可快别让德哥跟你操心啦,到时候还得上门骂你媳妇。帮你看着你媳妇。娶那玩意儿干啥。”
二柱子脸都红了,不是害臊,是被六子这番话气的。
说的那是什么屁话。
“我不管,德哥,我不要钱,我就想要媳妇,你不要非给我银钱。再说咋能被骗呢,德哥的眼光那么好,他指定能像骗嫂子那样,给我骗回个好媳妇。不行也给挖个坑,让掉河里去。”
嗳嗳?朱兴德想拦都没拦住。
实在忍不了,松开缰绳,今儿非得好好揍一顿那傻小子。
让你敢当着我小妹夫的面儿,将我骗小稻掉河的事说漏嘴。
罗峻熙这回干脆笑出声。
一路上,就这么边走边闹。
其后还因为水,那哥仨又给罗峻熙逗笑。
六子吃苞米噎着了,讨要水囊。
朱兴德向六子带的竹筒里,倒了一点儿点儿水。
六子:“……”
哥,不就是水吗?还不是糖水。你这架势,咋像分金子似的。
“你懂个屁。”就喝那点儿吧。
心想:你刚才不是也说啦,那几位上上次帮忙猎猪的弟兄,伤愈合的很快。可见这“口水”有多厉害。给你喝一口就不错啦。
朱兴德又举着水囊看向二柱子。
二柱子连忙摆手:“哥,算了,我就这么噎着吧,反正你倒那点儿水也顺不下去。”
……
“吁!”终于进城啦。
罗峻熙忽然道:“大姐夫,我就不跟着去卖肉啦。我想去那书肆看看。”
朱兴德恍然大悟,难怪今儿非要跟车来,明明多了柱子和六子,不需要小妹夫推车。这是想要买书吧。
解开捆身上的包袱要掏钱。
“不用不用,大姐夫,我就是去看看。我想着,随你们去卖肉也不一定会帮上忙,干脆到那里看会书。”
罗峻熙指指书肆牌匾,让朱兴德看清楚:“你们不用着急,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去那里寻我就好。”
朱兴德却没听罗峻熙的,仍是将钱袋子打开。
只看,里面装有好些铜板,这不是卖猪肉得给人家找零钱嘛。
做买卖,哪能没有零钱。
那铜板还都挺脏。
朱兴德扒啦开铜板,特意从钱里翻找出两个一两多的碎银。
怕小妹夫买书,那书肆掌柜的嫌脏,还将碎银放袖子上蹭了蹭。
“拿着,必须拿上。有那种对你下一步科举有帮助的书,再往上考的书,就下手买,别舍不得钱。”
罗峻熙接了过来:“好吧。”
刚要转身走,又被朱兴德叫住。
朱兴德给小妹夫头发好好捋捋,衣服领子正正。
瞅眼小妹夫那脚丫子,埋怨道:“你咋不早说,来镇上是为看书,找一双你二姐夫那布鞋穿上好啦。瞅那脚丫子,还有泥呐。”
“无事,大姐夫,你快去卖肉吧,不用惦记我。”
罗峻熙心想:以前我确实很在意形象,甚至穿的过于破旧,会很在意别人会怎么看我。
现在嘛,生死都看淡了,就更不用说穿什么啦。
如若说,往后还会继续在意形象,也已经不再是怕别人背后会怎么讲究。而是替他人考虑,以免看他不舒服,是一种对周围环境、对他人的尊重罢了。
嗯,这脚丫子带泥,是有点儿不太好。找个地儿,先搓搓。
罗峻熙到了书肆,掌柜的问他要买什么类型的书籍。
他说,随便看看。
下手翻找,却是在找弓箭类的。
今日,朱兴德受伤,罗峻熙比朱兴德还难受。
他打算将二姐夫的那些弓箭升级。
如果没记错,他在这间书肆,曾无意中翻到过。
实在翻不到也不要紧,他就去借,先生那里有一本杂记孤本,涉及到弓箭方面。最好将武器改装成,箭头是铁的。
罗峻熙记性极好,没一会儿,他就将无意中碰到曾扫过一眼的书翻了出来。
只是寥寥几页提及,他不太懂这方面。
为了省银钱不买书,他扫了两遍,将这几页内容默背了下来。
转身出了书肆,去打铁铺子。
打算学习大姐夫那一套,以唠嗑的形式,套近乎,问问打铁匠。
朱兴德不知道他小妹夫早就离开书肆,他这面还没等卖肉呢,人家那面就忙完啦。
他还在和六子说心里话呢:
“知晓看书就好。我这两日都有点儿担心了。我那小妹夫不惦记碰书。我今儿特意问了一遍家里人,昨日书箱拿回来啦,那今早起来他看书没?都说没有。没看在山上那阵,他说想随咱们进城,我也拦来着。我想让他回村赶紧看书去。”
六子纳闷:“哥,啥时候贴榜啊?”咱十里八村都没出个秀才,好些程序不知晓。
朱兴德答:“估么就这三四天了吧。”
六子听完,立马不以为然道:“啊,那咱家文曲星是想放松放松,趁着还没贴榜呢,贪玩呗。榜一旦贴出来,他就要接着学啦。你担心啥。”
二柱子接话道:“还有可能是榜贴出来,落榜啦。想趁着还能得全家人笑脸前,好好玩玩。”
朱兴德:手又痒痒啦。
会不会说话。
“你们懂个屁,当我小妹夫是你们呢,上山掏个鸟窝,来趟镇上溜达就是玩。人家真玩,也不玩这个。”
第七十六章 瓦蓝蓝的天上飞雄鹰(为也是亦然打赏+)
在外行走,啥人都能遇见。
尤其是做买卖,那真是三六九等人都能接触到。
朱兴德将猪肉拉到那些捎脚车夫面前。
有那一早就等着的,急忙站起身迎过来,一脸笑容实话实说道:
“猎头,你咋才来呢,我还以为今日没有了呢。今日我要一整头猪,挑大个的,俺家亲戚分没啦。有那亲戚家的半大小子,闲着也是闲着,想挑担子去各村叫卖。”
“我也要,我要猪头,有要拜祭的和我定啦。”
类似这样的,都属于是老实人。
那种不老实的:
“你这太贵啦。”想挑拨那些已经订货的,合伙压价。给分析野猪肉多不好吃,肉猪才多少银钱,在里面和稀泥。
还有那种人,又想进些猪肉拉回去卖,挣两个钱,以免看别人挣钱眼热,又不想担责任的。
一会儿围着朱兴德让便宜点儿,挑剔那猪肉被扎的太烂,一会儿又让朱兴德给下保证,明日家里人要是在那头没卖完,后个他给拉来,朱兴德要按照原价将剩下肉收回去。你敢保证,才敢定。
还有那更过分的:“兜里没带银钱,我这银钱不够,天天在这城口蹲着,还能骗你猪肉是咋的。兄弟,你先赊我肉,等回头我就给你银钱啦。咱哥俩这关系。”
朱兴德不赊账,免谈。
当然了,也不和人犟,没那闲功夫。
发现朱兴德不搭理人,那人立马翻脸。脸上挂不住反过来指着朱兴德啧啧出声:
“我发现你这人真没意思,都说过好些回话啦,这点儿相信还没有吗。哎呦我天,简直掉钱眼里啦。我和你说,你这样做事,兄弟,发不了财。”
说完这一番话,嘴里嘀咕着,和看热闹的一起蹲在树根下小声嘲笑:“还猎头呢。也就小打小闹吧。我把话撩这,为人处世这么小气,他日子过不起来。”
给二柱子气坏啦,咱都不知晓那些人是咋想的,正常人都不能白拿人家肉挣钱吧,又不是亲戚,咋有脸提的,攥紧拳头。
王牌干架者二柱子,请求出战。
被朱兴德喝住:“卸秤!”
二柱子这才不情不愿,搬秤砣。
这秤是罗婆子秤黄豆用的,今早朱兴德驾车都要跑到游寒村了,又调头特意去了趟罗家,将秤借来。
将城门定的两头猪秤好,算完银钱,朱兴德对三位买猪的老哥挥了挥满是猪血的手。
他现在已经练就出,基本上谁买十斤肉,他割的不会差出几两肉的本事。
那几位老哥还问呐:“怎么从这个城门走?你们村不是在那面?”
朱兴德没回答,赶车拉着六子和二柱子来到郊外。
他专门找那一片片水稻田,一片片苞米地。
脑中回忆着,镇上那位好心大娘说过的话,大致的那些庄子都在哪里。
听说,这面城门出来遇见的田地,除了镇上几位地主,好些主人就都是县城的本事人了,甚至还有府城的。
……
瓦蓝蓝的天上飞雄鹰。
站在远处就能瞧见火红的高粱地边儿,是朱兴德点头哈腰的身影。
侧头倾听,就能听见朱兴德在口若悬河劝庄主买野猪肉的声。
二柱子站在他德哥身后,一句也没记住,都听懵啦。
只感觉他哥那嘴里,那字在不停地往外蹦。
连买野猪肉十大好处、好兆头都能迎风编出来,一句没重样。
真能瞎白话,佩服,佩服。
没一会儿,朱兴德就对人抱拳感谢,回头对二柱子道:“卸猪,这两头全留下。”
他去随人上秤算银钱。
六子一脸高兴,不停地用胳膊肘怼二柱子:“还得是咱大哥,咱哥就是厉害。”
二柱子扛起猪肉,声音很大道:“那当然啦,我愿意永远做大哥的三弟。”
朱兴德重新坐上骡车,六子以为去接星哥就要回家了呢。
朱兴德却道:“不够,记住这地方,明日再给送两头。”
另外:“接着朝前赶车。”
二柱子疑惑:“啊?还去哪啊。”他都饿啦。
六子拍了下二柱子头:“当然是换个地方接着忽悠。”
朱兴德想着,最好能拿下十天八天的定猪单子,这样他就不用日日朝镇上跑啦。
在家算好银钱,让六子这种脑子好的记住地点,到天就送。
咱甚至都可以在家,给人家订下多少肉,咱就提前割多少,用袋子都给装好,收拾干净的。
像一些边边角角的肉,猪耳朵猪尾巴啥的也完全可以搭一些,给那些订单的庄主一些好处。
让庄主两头通吃。
让庄主去和真正的主子报账当肉猪肉价,咱再给些好处,无非不就是白给点肉嘛。不为别的,一是为了他们量大,再不用东跑西颠零卖。二是,二十三天后哪怕没有野猪肉了,也混个好印象,谁知晓下一步小妹夫又会招啥。
要是招来的物种稀奇,皮子值钱,咱哪里认识能买得起好皮毛的人,还要通过这些人的嘴往上递递话。
左家的骡子“小胖”,今日跑起来跟骏马似的。
撒开蹄子为左家的小买卖做贡献。
朱兴德他们拿下一个又一个订单,也越来越心旷神怡。
感觉遇见的每一位大娘和大爷长的都很稀罕人。脸上的那不是皱纹,那是彩虹。
也感觉那天空它都亮……嗯?啥时候天黑了呢,已经不知不觉这么晚了嘛。
朱兴德急忙赶车回镇上。
只看,书肆门口蹲着一位俊俏小伙子。
那书肆早就关门啦,对面卖胭脂水粉铺子的老板娘也出来放下门板。
放门板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罗峻熙。
那日,有三位身上带猪血的男人买面油,边买还边讨论的热闹,她印象特别深刻。尤其是长像很俊俏的,对面那位。
刚才她有问过,书肆关门了,要不要来她铺子坐坐,那小伙子看眼她身后的闺女,看出她闺女十四五岁,到了该避嫌的年纪就拒绝啦,多好的一个小儿郎,然后就一直老实地蹲在那,好像是在等他那大哥?
正琢磨着,听到骡子声,老板娘望过去,果然。
朱兴德下车就说:“等着急了吧?”
罗峻熙鼻头上被蚊子咬个包,与朱兴德同时开口道:“饿了吧。”
说话间,从怀里掏出六个温热包子。
罗峻熙是趁包子铺收摊前,赶紧买了下来。
还掏出一个铁箭头,这是模板,“姐夫,你看。”
第七十七章 憋得慌
“这是铁的,是箭?”朱兴德接过小妹夫像献宝一般的东西仔细看,怎么看起来又有点不像。
罗峻熙说,可以制作为箭头,小号的就叫作箭。
但更准确地说,大号的它叫虎枪,渔猎民族叫:“滴答”。
中间凸起,内有多面血槽,外加鹿二角。
也多数都用作独一件利器使用,而不是用于弓箭中。
这样的武器有一点好处,如若舍得花银钱,通身是铁质打造,大型猛兽挥手拍不断,且杀伤力更强,能一枪扎进厚重皮毛。
不像二姐夫制作的那箭,有时根本扎不透,全靠陷阱在发挥大作用。
这是渔猎民族,专用捕猎大型野兽虎狼狮豹的利器。
而他制作小号的,不起眼的,看起来有些四不像,是因为手中没有里正开具的猎户使用铁具证明,人家打铁匠不敢给他打。
只能含糊着先做个不起眼的,回头到家,让二姐夫再看看这东西如何,如果也觉得好,想让二姐夫这种缴猎户税的,去找里正开证明,来镇上豁出银钱打上一把两把。
一把虎枪,大概就要花上十多两小二十两银钱,但是,别差钱好不好。
“大姐夫,听我的,你拿一把。”
罗峻熙在来的路上,就已听明白二柱子和六子会加入他们的队伍。
心知,以大姐夫的为人,定会为了不让他招猪的事情露馅儿,到时候会随着他一起跑。之前在人多时,也是这么做的。
是,野猪只撵他,一路跑起来,可能会不怎么搭理大姐夫。
可是大姐夫跟着跑并不会闲着,会一路骚扰砍杀紧追他的野猪。
一旦要是将野猪惹烦了,就他大姐夫那木杆上面的镰刀,那都不是一体的,野猪挥手间就能给拍断,顺手就能将大姐夫拍飞。
这次受伤就是。
大姐夫一使劲,镰刀头飞出去了,只剩个木杆站在原地,野猪爪子拍过来的时候,他在远处看着那一幕,一颗心差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多亏大姐夫反应快,立马团住身体滚了下去,胳膊被石头划的流血。
要是反应稍慢一点儿,大姐夫会被拍成什么样,还能不能起来,谁也不清楚。
“你怎知晓这个的?”朱兴德惊奇。
“镇上有一本杂记,是还俗僧人写的,他出家时曾去过游猎民族,里面提及生活、衣着、包括武器与我们有什么区别。另外,书院先生有本《大学衍义补》,我曾翻看过一二,里面也有记载,乱世时,有一群人占山为王,就是因为有这种利器,专门以打猎和充当雇佣军为生。”
说到这,罗峻熙坐在骡车上,面露遗憾道:“可惜我们没有箭毒木,要是有那个就好了。”
“箭毒木又是什么?”
“是一种植物毒药。以毒药渍矢以射兽,七上八下九倒地。人兽受伤只要沾点儿这个,会很快死亡。”
朱兴德挑了下眉,小妹夫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这开口就是要给往死里整,不就是猎个猪。
“也是从那两本书上看到的?”
罗峻熙回过神,有点儿不好意思道:“不是,是另一本介绍植物的书。”他涉猎比较广,只要给本书就能看下去。就是他们这地方书太少。
朱兴德服了。
听的他兽血沸腾,莫名其妙的也想占寒山为王。
要是真有这两样,别说野猪啦,他都想去捅狼窝,再去聊骚大黑熊,那熊掌多值钱。
用大手拍了拍六子和二柱子,“听听,人家这才叫玩。再看看你俩,就知晓闷头吃包子。”
二柱子揉揉脑袋,“大哥,咋又打人,我俩咋啦?你瞅瞅六子,你管一管他。”
一共六个包子,给大哥你留仨,他和六子理应一人一个半包子,结果六子那小子想独吞俩,那他能惯着六子?从六子嘴里抠也要将那半个抠出来,别以为他不识数。
罗峻熙怕大姐夫听过就算,那可不行:“姐夫……”
朱兴德一手攥缰绳,一手回身轻揉了下小妹夫的头,心里叹息一声。
说白了,这小子还是心理压力太大,怕他没有趁手的武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本以为来镇上是看科举书,却不想是跑打铁那里忙乎这些。
不就是要花钱吗?
朱兴德一咬牙:“买,舍不出银子套不出狼。”
又随口吹牛道:“等赶明儿挣了大钱,还要人手一把。这就是咱家独一份的武器啦,那可是我小妹夫钻研的,往后看谁还敢惹咱们家。”
罗峻熙达到目的笑了,将包子递到嘴边:“姐夫,吃包子。”
……
骡车才拐进村,甜水就举着火把喊:“爹!”
“哎呦,小祖宗,怎跑出这么远,再被拍花子给你拐跑喽。”
“大伯奶说,拐子不拍丫头,说俺们不值钱。以前还让我和甜杆跑挺远捡柴。”
“别听你伯奶放……”屁。
最后一个字,朱兴德活生生憋回去,想起媳妇不让他在孩子面前骂人。
小稻听到她闺女坐骡车兴奋的叫声,就知晓这是回来啦。
“快洗洗,这脏的,都饿了吧。啊呀,又全卖了?卖多少钱,我的天,你的胳膊咋的啦。”
朱兴德横眼小稻,边洗手边不是好气儿小声道:“你可真是变了,难怪人说,成亲年头多了,男人就成无关紧要的。见着我,要不嫌我埋汰,要不就先问银钱,我要是不晃晃胳膊,你都瞧不见我伤,哼。”
说话语气,酸气冲天。
小稻看眼二柱子和六子都去喂骡子了,小妹夫也被小麦迎着去屋里,这才脸红解释道:“你抱着闺女,我哪能发现,自然要先问银钱。”
朱兴德也瞟眼屋里,应是没人能听见他们两口子说话,掐把小稻的脸:“你肚里那个稳当没?再稳几日,我就给你接家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别着急。”
“谁、谁着急了。”
朱兴德心想:好吧,是他着急。
最近也不知咋的啦,今早起来梆硬的。
得亏日日猎猪要费力气,要不然心头想的有点儿火烧火燎的刺挠。
稍稍收敛心思:“外婆他们呢?”
朱兴德和罗峻熙到家才知晓,那几人还没回来。
第七十八章 情何以堪(二更)
杨满山没回来,和他大姐夫理由一样,梆硬的。
甚至还不如他大姐夫。
大姐夫管咋的不用亲,满山这几天却要时不时亲几口。亲完就要认命的进去舀水。
就像给口糖,只让舔一下就收回去,这样谁能受得住,又是才开荤的人。
满山实在忍不了。
下午帮老丈人掰苞米的时候,寻寻摸摸找借口。
对左老汉说,“爹,不用你们背苞米下去,以免人多眼杂。等夜里,我和小豆晚些回去,都给背回去。”
左撇子说,不用,俺们本来也打算晚些下山。到时候咱一起下山就中。
满山只能又琢磨一下午,抓耳挠腮说:“爹,我和小豆还是要比你们再晚一些下山。”
为啥?
“摘菜,我把菜园子菜都拔啦。”
满山心想:豁出去全薅光,一根菜叶不留:“都背到咱家晾晒。趁我大姐和小妹她们在,都切了留着腌起来过冬吃。”
左撇子纳闷,“那让小豆眼下就去摘菜呗。”说着话,就要招呼二闺女让摘菜,正好一趟推家去。
还是秀花听不下去啦,坐在苞米杆上翻了个大白眼。
她严重怀疑,她家玉兰没生出小子,完全是被左撇子不配合耽搁的,不得不直接拍板道:“你们晚下山,不回去也成。”
满山黑红着一张脸,脱口而出:“谢谢外婆。”
谢,干啥了就谢?左撇子和白玉兰还纳闷的对视一眼。
这不是嘛。
杨满山终于盼走了岳父一家。
在山洞的小家,炕上刚驰骋完。
满山热的满头大汗,摘下围脸上的双层屉布。
不戴屉布不行,一碰嘴就进去。
而且,感觉此时浑身还有无穷的力气,却不能再弄。
满山小心翼翼碰碰小豆,“媳妇?”
小豆被他累得昏过去。
唉,行了,管咋滴整上了。
满山给小豆盖上床单,点着驱蚊草,恋恋不舍的摸摸媳妇脸蛋,这才不情不愿下炕。
要依着他,他现在最大的梦想不是盖房,也不是挣银钱,而是天天和小豆躺炕上。
杨满山一手俩筐,拎着四个筐,大黑天的,顶露水摘菜。
与此同时,早就到了山脚下的掰苞米三人组,又停下脚。
这点儿路走的那叫一个艰难,因为秀花总想上茅厕。
白玉兰正在和秀花打商量:“娘啊,不能再憋憋吗?眼瞅那村里有人影晃,没几步路就到家,到家再上中不?让人瞧见多不好。”
中个屁,要是能忍住,谁愿意在这露天地撅屁股。
秀花憋的脸通红,满身虚汗,“你快点儿,用那几个筐给我围起来。”
左撇子朝远站站,听出岳母的着急,急忙将肩膀的筐卸下。又用脚踢了下玉米筐:“有废话的功夫都围上了,快些。”
人有三急,他倒是挺体谅岳母的。
但是终归不能过去帮忙,岁数大也不行啊,只能背过身催促白玉兰。
白玉兰一边忙乎用筐将老娘的屁股围起来,一边嘴不停的埋怨,张嘴就来:
“我算是看出来啦,您老是享福的命,啥也干不了。
你瞅瞅,这一天,你都干啥啦?竟蹲茅坑啦。
让你帮干点儿活,不够给俺们帮倒忙的。往后你别跟着来。
这点儿山路走的,再算上白日那两回,六次啦。”
还怀疑亲娘:“你这是在山上偷吃什么了吧。娘,你到底又偷吃啥啦,要不然咋别人没啥大事儿,你这说蹲就得立马蹲。”
秀花被这番话气的,顶嘴道:“对,全是我不对。赶明家里有啥孬事儿都是我招的,哪怕是你老爷们身体不好也全是被我气的,没有你老爷们和你几个闺女的错,你满意了吧?全赖我。”
白玉兰一噎,举着火把站在亲娘面前。
秀花抬眼:“你站在这里闻味儿呐,起开,烦我,你还不躲远点儿。”
“不起,你当我愿意闻臭味儿?我是怕荒草地有蛇,就这么照着吧,也免得你拉腿软站不起来再一屁股坐回去,那我可有事儿干了,伺候完小的还得伺候老的,还得给你洗衣裳。你抱着我腿蹲着拉。”
其实秀花早就拉腿软了。
这一路也都是白玉兰搀下来的。
玉兰那瘦弱的体格,真是宁可自己背着玉米筐摔倒,都不让她娘滑倒。
还有晌午捉野鸭子那阵,秀花在那面嗷一嗓子,按理左撇子那片苞米地离秀花距离最近,应是能比白玉兰跑的更快。
但玉兰却是第一个向她娘那里冲了过去。
等到秀花喊是野鸭子,快抓鸭子,玉兰才被左撇子反超。
娘俩就这么一个蹲着,一个低头盯着,正俩俩相望时,不远处拐弯那里传出车轱辘声。
白玉兰说:“坏了,来人啦。”她眼下吹灭火把,还来不来得及不被瞧见。
噗噗,干吹,火把也不灭。
倒不是担心来人瞧见玉米,筐上面都盖着帘子。
是担心她娘随处大小便被看见,一把年纪也是女人不是?往后多没面子。
秀花动作更快,慌的伸手就将闺女头巾子扯了下来。
“干啥呀娘,你不能拿那个挡屁股。”
挡什么屁股。
秀花将头巾子一把捂脸上。
只要能挡住脸,哪怕是被人瞧见屁股也不要紧,她就有勇气装作不是她。
“五叔,那啥……才回呀。”
秀花才捂住脸,那头左撇子与人打招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里正家和左撇子,此时见面都有点儿尴尬。
彼此心照不宣,都是刚从山上偷摸掰完苞米。
“嗯哪,”五叔瞟眼白玉兰和秀花那面。
白玉兰差些坐在她娘脑袋上,给她娘挡着,看不见看不见。举着火把,冲里正五叔笑了下。
“咳,夜深啦,我打发那些看野猪的去了北面,村里眼下应是没啥人走动,快回吧。”
说完,里正叔指挥他大儿子继续赶车,像没遇见过左家人一般。
等没人了,秀花也完事儿了,又变成秀花边朝家走,边埋怨她闺女。
“你还说我偷吃,我看你也没比我强哪里去。”
“我那是紧张。”
这孩子,刚才对她头顶放个屁,得亏她脸上捂着头巾子,要不然就得被呛的坐地上。
这事儿谁也不怨,就怨满山那水。
自打喝了那水啊,就独得屎尿屁的恩宠。谁让小豆做饭,会雨露均沾。
第七十九章 高低整的明明白白(三四更合一)
“再不回来,就要去山上接你们啦。”
朱兴德看眼老丈人身后:“满山呢?”
左撇子到家就像卸掉那口气似的,累的瘫坐在石头上。
一边拧眉看向他媳妇,发现玉兰和岳母进院就朝后院茅厕跑。
一边捶着腿回答大姑爷道:“得等一会儿,摘菜呐。”
他怀疑那小两口,可能是要商量银钱,想要说点儿啥私房话?
“不过也快到家啦。我们在路上耽搁不少功夫。他们年轻人腿脚快,想必也快回来了。”
“爹,我有事儿想和您商量。”
“啥事儿,说吧。”
商量事也不能耽误干活,秀花在后院子忽然喊道:“大孙女婿?”
“嗳,外婆。”
“趁你没走,帮你爹张罗给炕上搭个隔板,扯个帘子。”
今儿二孙女婿要是没吱吱呜呜,秀花也想不起来那事儿。
那都在一铺炕上睡觉,这一冬,满山还要在这里住,瞅这样,小孙女婿两口子应是也会在这里常住,哪能让这些小两口办点儿事像偷人似的,这么下去可不成。
小稻小豆出嫁那屋,给满山和小豆住。
小麦出嫁那屋,给小麦那小两口住,秀花决定从那屋搬出来。
左家拢共有三间屋。
然后她带着小稻、甜水,去女儿女婿那大屋炕上住。只能先这么对付着。
为了穿脱衣裳方便,炕一分两半,中间隔个板。
等秋收完不忙的,再让女婿没事儿在家摔土坯子,最好搭个火墙隔在中间,冬日里还能更暖和些。
白玉兰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罗婆子上次就提过,着急抱孙子:“对,听你外婆的。”
朱兴德只能边干活,边和岳父讲,想给六子和二柱子工钱,还有那武器的事儿。
没想到,左撇子比朱兴德大方得多,听到那厉害武器满口赞同。
这可全是亲女婿,不能只看眼前利益,该添置就得添置。
他虽然帮孩子们管钱,但又不是地主老财,孩子们又不是长工。
“不止这个,德子,我和你娘一早就说过,收完地赶紧给你们做棉袄棉裤,给那脑袋和手也用棉花做个套子。以免拿那铁的,大冬天拔凉。”
至于六子和二柱子,左撇子拍板道:
“咱家还要管他们饭。两个跑腿子,自己吃饭也费劲。早上天没亮就走,让他们都在这里揣饼子。
晌午,在山上吃,我和你娘特意没将玉米全背下来,只背下来三筐,剩下的够你们吃一阵。你二妹妹家粮盐也都有,在那吃饱饱的。
晚上,让那六子和二柱子卖完肉到家,咋能只送完骡车就走,那咱家成了啥人,就在家吃。你明日和他们说一声,不用不好意思。”
朱兴德高兴道:“爹,我代我两个兄弟谢谢你老。”
“谢啥,我发现你这孩子看人眼光真不孬。以前不显,这几次接触才发现,你那几位小兄弟干活都是实在人。”
……
等满山也推车回来,推了满满一车菜,肩上还扛个大筐,筐里全是成精的大倭瓜大萝卜,朱兴德又立马给满山看武器,还给看订单。
左家人这才知晓,没等猎到,就全卖出去了。
屋里,外婆他们都在说话,算计着将这些猪都猎回家,按照那单子送过去能挣多少银钱。
灶房里的三姐妹也在小声说着话。
小麦问小豆:“二姐,你脸咋那么红呢,你怎么还总揉心口。”
小豆一脸抹不开,含含糊糊说没啥。
小豆哪里好意思告诉姐姐妹妹,她是坐在推车上被拉回来的。
满山不让她走路,直到快到家门口才走了几步道。那还像罗圈腿儿似的。这次被满山掰的邪乎,大腿两侧酸疼,胸口也被咬的疼。
小稻倒是疑惑地看眼小麦。
二妹妹干了啥,不是明摆着嘛,那看一眼就能明白,眼里都好似含着春水。
怎么小妹却像是不懂事似的,脸上神情也和出嫁前一样。
“二妹?装糖水的水囊。”外面朱兴德忽然喊了一嗓子,小稻也就没功夫再多寻思,急忙对二妹说,“红糖放哪了,我来。”
“不不不,别,姐,我来。”
小豆被大姐和小妹盯着,她是硬着头皮去筐里拿起带来的竹筒,将竹筒里的水倒进水囊,添了一勺红糖,红着一张脸在姐姐妹妹面前摇匀。
小稻:“……”
那缸里那么多水,非得用竹筒里的,怎么感觉二妹妹也不是很正常。
所以当小稻送朱兴德出门,略显心不在焉。递过去水囊也就没说啥热乎话。
朱兴德等啊等,啥也没等来,又挑理啦,扬起鞭子道:“甜水她娘,你就这么对我吧,你给我等着。”
驾!
……
朱家。
朱老三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困的眼皮子直打架,环着胸靠着门,张着嘴打盹。
朱兴德牵骡子进院,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吵醒朱老三。
倒是炕上的朱老爷子,像有心灵感应般嗖的一下睁开眼。
当朱老三听见大德子说话声时,他祖父已经望着堂弟哭了好一会儿,哭的那叫一个惨。
“家里发生啥事儿啦?”朱兴德拧眉望向三哥。
朱老三见到堂弟,眼泪也差些掉下来。
没回答,先指着炕上老爷子道:“爷啊爷,之前你睡的直打呼噜,比谁睡的都香。现在堂弟前脚回来,你后脚就哭成这样,你是在给我上眼药吗?我巴巴的伺候你老一天啦,别这样好不好。”
朱老三埋怨完,才扯了下朱兴德胳膊,让看院子:
“爷能有啥事儿,你要是再不回来,倒是你三哥我要有事儿。
你看看那面晾晒的,那还有下脚地儿嘛。
你再看看我这裤子,表面上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我这里头,光着腚。
咱哥几个那里裤,全让老爷子今儿穿个遍,那都差些没有换洗的。
你再看那炕席。”
发现朱兴德只盯着老爷子看,朱老三急了:“我让你看炕席,德子。”
他那屋的炕席都给贡献出来,眼下他两个孩还有媳妇,只裹个被躺在泥炕上。
朱兴德听懂了,爷这是拉了呗,难怪屋里直到现在还能闻到臭味。
但是,拉好啊。
以他总结的经验,那水起了作用。
听说外婆和他老丈母娘就是拉肚子,拉完还不像别人会虚脱甚至大病一场,倒有点儿越拉,第二日起来精神头越足的感觉。
看来满山小两口,给他爷装的是纯纯的“口水”。
那小两口,心肠是嘎嘎的好。之前他没发现时,就给装那水。
朱兴德哪管他三哥的抱怨,满心满眼都在感激满山和小豆,心想:只要他爷能见好,啥也别说啦,往后那就是亲妹子,亲弟弟。
你说小稻这媳妇娶的,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嘴巴子能给他扇的知晓以后的事,然后还能带上那么好的娘家人。
“爷今日除了拉,就没有别的了?”
朱老三正抱怨的欢,听到大德子这么一问,止住话头。
他顿了下:“爷今日爬出去了。”
给他娘差些没吓死。
然后他娘,这一下午包括一晚上都没敢再出声。
“爬出去干啥呀?”
“就、就爬出去,可能是想叫我换被褥。”朱老三到底没说出来,祖父向他娘扔鞋的事。
他怕说出来,堂弟一定又会追问为啥扔鞋。那家里就没个消停了。
反正,眼下娘也不敢吱声,就行啦。以免提那些话,让堂弟和他娘更结仇。
就在这时,炕上的朱老爷子,忽然对朱兴德小幅度的挥了挥手。
那三孙儿太笨、心太粗,这一天了都没发现他手能动,只能亲自向德子展示。
朱兴德惊喜异常,一把抓住老爷子的手:“爷,你这只手能动啦?”
朱老爷子不仅挥手,还微点了点头。
即便十分高兴老爷子能动一动了,当送走朱老三后,朱兴德仍是心疼的眼圈儿发红。
油布虽然好打理,但是不透气。
棉被掀开,只看他爷躺在那油布上,屁股都淹啦,有的地方破了皮,通红一片。
朱兴德拿钥匙去灶房,取了些白面,一点儿点儿给老爷子抹上,用白面能干爽点儿。
朱老爷碰了下朱兴德的手。
德子知晓他爷想说啥,回答道:
“没事儿,不就是点儿白面吗,您别心疼。我明日起早再去全村买多余炕席,我就不信了,给您换不起那东西,我可完犊子死得了。没几个钱,您可劲儿的拉尿,咱弄脏一个换一个新的。”
朱老爷子眼泪又要掉下来。
在要掉不掉时,朱兴德趴他爷耳边说了一番话。
老爷子里眼里立马充满希望,还有一些不可置信。
朱兴德点头,煞有其事的看眼门,才回身道:
“爷,这事儿,务必只能咱爷俩知晓,你得帮我保密。
要不然咱可对不起人家。
您想啊,这秘密一旦要是守不住,这个身体不中用了去讨要,那个去要。
咱先不提那些靠人情亲戚关系的,只说万一传到外面,被那些有钱有势的知晓,这容易带来大祸,都不够咱们献人头的。”
朱兴德攥住祖父的手,感觉到祖父的手指动了动,知晓这是应了,这才起身取来水囊,安抚老爷子道:
“所以,您老必须得喝,怎么拉也不怕。不必感到害臊。咱今日所受的委屈,全部是为重新再站起来。咱站起来,还要活到百年,到时给我带,我的孙儿,啊?爷!”
将老爷子的情绪全部调动起来,又一指水囊,朱兴德像是在推销一般:
“您看,就是它,喝起来像红糖水似的。
但它不是糖水,是药啊爷。
是小稻的姥爷拼了命得来的秘方。
您应该也听说过,小稻的姥爷是带村里几个小兄弟跑货赶船出的事。
最后翻船那次,他吊口气拼命回来,身上带回的正是这个。
他那一趟也正是为了这个。
最后为了安抚那些已经被淹死的兄弟,可怜小稻的外婆那时要变卖田地,赔偿那些跟船死人的亲属。从村里的殷实大户变成啥也没有,还被许多人喊打喊骂,不得不带着我岳母带着定亲书来投靠左家。
这一走,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而这一次,小稻的外婆回来了,也带回了秘方。听说爷您的身体不好,这才含泪将藏几十年的秘方拿了出来。”
朱兴德说到这,叹息一声:“以前都不敢拿出来的,容易睹物思人。那哪里是治病秘方,那张看似轻薄薄的纸是我岳母她爹的命。”
朱兴德简直没有一句实话,连他爷那里也没有。
朱老爷子哪知晓那是假的,只感觉心口窝都是热的,感谢亲家,感谢老亲家,他一定要再站起来。
然后往后德子要是不给老左家做好姑爷,敢对不起甜水娘一星半点,他就头一个将德子腿打折,他发誓,要不然天打雷劈。
第二日一早,杏林村好些人,大清早被吵醒。
谁呀,那么膈应人,比鸡打鸣还烦人,叮咣的。
朱兴德一手擀面杖,一手大铁锅,边赶车边当当当不停地敲,“收草席子嘞。
草席子,皂胰子,裤、衩子!”
“哎呀,大娘,我要新的,你那孩子尿垫子补丁打补丁也就算了,还没洗净。”
回头到家,朱兴德一气儿交给三嫂李氏十二张新草席,六块皂胰子。
朱老爷子枕边摆放十条新里裤,还有一个手摇铃。
“爷,不是右手好使了嘛,你这面有情况,您就摇它。”
哪来的呀?
“从跳大神,就那个,家里供黄大仙那家借来的。”
所以说,别看朱老三和李氏费心费力的伺候朱老爷子,比起朱兴德,在老爷子心里,还是没啥大用。
至少老爷子第一可心人,仍是他小孙儿大德子。处处体贴。只有别人想不到的,没有他小孙儿做不到的。
真想赶紧爬起来,将墙里藏的钱,都给小孙儿一人花。
“我走了,爷,”朱兴德临走前,还亲了老爷子额头一口。
……
接下来,打猎因为多了六子和二柱子,朱兴德那虎枪也到手了,那真是如虎添翼。
连续两日,三头、四头、罗峻熙甚至跃跃欲试想要朝山顶上爬,试图要一日内招来五头、六头。
猪不来,他就伸开胳膊,仰头闭眼静等。
只是才坚持两天,第三天时,罗峻熙就出了点儿小状况。
一早鼻子哗哗出血。
小麦要帮罗峻熙,罗峻熙急忙躲开,他心里清楚,就是和小麦一个炕上睡,才睡得他火大。
第八十章 点点滴滴(一更)
“这是怎的了?”秀花都被吓着啦。
清早起来,饭才摆上,小外孙女婿正坐在她对面。
她才拿起玉米饼子要咬一口,对面人冷不丁一抬头,半脸血。
这给她吓的,手里的玉米饼子差些扔了。
而且只眨眼功夫,小外孙女婿仰着头,那鼻子里直流血,血滴子滴在桌上,滴到地上,衣裳沾了血迹,两手上也全是血。
还吃啥饭呀,立马人仰马翻。
着急起来,来不及去翻棉花,都想不起来哪里还有干净棉布。
现撕下一块屉布堵鼻子里。
白玉兰也被小女婿吓的不轻,堵鼻眼的屉布没一会儿就被血染透,又急忙换下一块。
发现小女婿那脸色很不好,人还瞅着有点儿打晃似的,招呼小女儿:
“快点儿,快扶他躺下,给他那胳膊抬起来。别回自己屋了,就在这屋躺着。”
白玉兰爬上炕,拽过枕头。
罗峻熙感觉嗓子眼里都是血腥味儿,推开小麦,又摆手拒绝躺炕上。
他衣服脏了,鼻子还在流血,躺下会将岳父岳母的被褥弄脏。
只靠着炕上的隔板坐着。
那模样,半张着嘴仰着头,再长相清秀,洗干净脸白净滴,怎么瞧怎么像是生无可恋了似的。
要不说,人长的俊俏,甭管到啥时候都吃香。
这要是换成满山或是大德子鼻子出血,都是糙小伙子,出血就出呗,堵上就中。谁鼻子没出过血是咋。
换成罗峻熙就不一样了,连秀花坐在炕沿边,瞅着罗峻熙都啧了一声,啧啧,可怜地。鼻子先被蚊子叮了个手指盖那么大的包,这又出血。
小稻简单将饭桌上的血迹擦了擦,转身去给小妹夫冲红糖水去啦。
小豆是在屋门口,攥着从自家带来的“纯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拿不定主意,不知要不要给小妹夫来一口,万一好使呢。可又怕,能不能是喝这个喝的?
因为小豆早就发现了,自从给家里人喝了这水,外婆和娘的反应最大。外婆和娘头一回是连拉带吐,就眼下,顿顿喝,做饭掺点那水,也会时不常跑肚拉稀。
其次是爹。
爹只拉,从不吐。
她们姐仨是总能搓出泥来,回回洗,回回能搓下来点儿泥,偶尔拉肚子。
而大姐夫和满山是……大姐夫那噗噗的,第一回沾那水,全家人都能听见那大动静。放的满屋子臭味。满山虽然没像大姐夫那么邪乎,但是更埋汰了。喝完那水比平日出汗多,比方说,才洗完脚,再喝那纯水,早上起来一看,脚丫中间又有了泥。还说身上存的这么些年伤口,有的地方刺挠。
只小妹夫特殊。
人家是啥反应也没有。
就这种没反应的才吓人,小豆拿不准是不是喝了那水才鼻口穿血的。
后院。
左撇子一边撵鸡,要抓鸡,一边紧锁眉头,嘴里直嘀咕着:“这孩子咋上这么大火。”
左老汉明显比以往腿脚利索,没一会儿的功夫,围着鸡转圈跑,扑了十来下就将家里老母鸡抓着。
他打算杀鸡。
不是家里伙食孬,最近那真是不孬。
自从岳母来了,家里那是啥好吃啥。咱不给做,老太太点名要。
然后家里还猎猪,即便不舍得吃好肉,自家买卖,那边边角角的肉也没少吃。像猪耳朵猪尾巴就吃了不少,天热根本放不住,孩儿她娘随手就给烀上,切吧切吧就是个肉菜。要不就剁肉做馅子,用三掺面包上。
但今日不抓鸡没招啊。
因为无论那野猪肉怎么个做法,左撇子早就品出来了,小女婿一口不动。
小女婿以为表现的不明显,家里没人发现,其实大伙早就看出来啦。
就昨儿夜,他还和老婆子嘱咐说,别人吃肉甩开膀子造,咱小女婿是捏鼻子吃。筷头直躲开那荤的。快别难为了,往后你煮饭,别什么都掺野猪肉。
所以才有了今日抓鸡。
左老汉寻思,眼瞅那鼻血呲呲冒,罗峻熙本身还瘦,再不补补要打晃。那回头咋和罗亲家母交代。
甜水手里攥着一根棍,眼巴巴看着她的“小红”被姥爷抓走。
孩子懂事儿,心里明白抓鸡是要炖给小姨夫吃,小姨夫出了那么多血。
可是,理解是一回事儿,感情上有点儿承受不住。
那些鸡是她的手下。
甜水站在窗沿下,刚要张开嘴失声痛哭,就被她二姨夫一把抱了起来。
朱兴德驾车,拉着六子和二柱子到左家门口,看到的就是他二妹夫正抱他闺女满院子晃悠哄呢。
要给套兔子,给做五彩鸡毛毽子,赶明再带上山爬树,给带野果子。
满山未经小豆同意,还随口就许出去:“咱不哭,等过年,二姨夫扯花布,让你二姨给你做新棉袄。”
朱兴德顾不上吃惊满山咋和他闺女话那么多,和正褪鸡毛的岳父打声招呼,进屋看小妹夫。
听说,鼻子出血啦?
没大事儿,一个大小伙子,不算事儿,你们该吃饭吃饭。
来,随我走,你看大姐夫的。
这一天天,就没有朱兴德不会的。
朱兴德给小妹夫按到炕上,扒了衣裳,后背露出,先用铜钱刮罗峻熙后背肉皮子。
罗峻熙疼的,脸通红,鼻子上的蚊子包比平时红两圈儿。
二柱子蹲在小屋门口,一边咬大饼子,一边听罗峻熙疼的直叫唤嘿嘿直笑。
连白玉兰也听到了罗峻熙的叫声,都忘了放下筷子了,拎着筷子,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就问:“是在刮后背去火吗?德子,那不给抹点儿油呀,别硬刮,他挺不住。”
朱兴德:啊,忘了。已经刮完了。
朱兴德又打发小姨子,“小妹,谁家有茶杯,你去借一套”说完一顿:“去五爷爷家,他家指定有。”
五个竹制茶杯借来,朱兴德撩火,啪啪啪就给罗峻熙后背扣上啦。
火罐疗法。
就不信了,这一套下来还能上火?
“妹夫,其实你姐夫我,还会刺血疗法。”
罗峻熙汗都下来了,“不用不用,姐夫,我感觉我鼻子不出血了。”
果然,当罗峻熙被大姐夫折磨一遍后,再次坐在饭桌前,将一大碗鸡肉丝面吃光。
第八十一章 南屏晚钟(二更)
什么不馋肉,分是啥肉。
左撇子满意地盯着小女婿吃鸡丝面。
一碗吃完,又吃一碗,看那样,还想再吃第三碗。
左老汉犹豫了一下:“今日不行别猎猪了。”
“不猎不行。”朱兴德就事论事道。
六子纳闷,为啥不行。
还用脚在桌下踢了踢他德哥,心想:
连襟再亲,说话也要注意,要不然容易起隔阂。人家鼻子都出血了,小脸刷白,那小体格本来就不扛折腾,你还非让人去猎猪。不知道德哥为人的,以为德哥只认钱嘞,其实不是。再者说,不是有俺们哥几个,非逼着你小妹夫干啥。
二柱子是又嘿嘿笑了起来。
蹲在老左家屋门口,感觉心里很过瘾。
他就愿意看念书好的被揍。
没看见过“文曲星”被揍,那被刮痧刮的嗷嗷叫唤也过瘾啊。
要不然打小只他们这些笨孩子挨过揍,那多不公平。
还有他大哥说,不猎猪不行。
二柱子也感觉很过瘾。
“文曲星”多个啥,念书牛逼有啥了不起,俺大哥说不行就不行。
左老汉和杨满山却心里明白,朱兴德的意思是,万一不去招惹猪,猪又进村可咋整。另外,还有和人的订单跟着,说话要算数。
还是朱兴德拍板说:“这么的吧,爹,正好鸡大腿在锅里炖着,让我小妹夫在家歇一个时辰缓缓,让他吃完鸡大腿的,好好补补,我们再上山。今日晚一些上山。不过,这一个时辰,我们别闲着,趁空,今日收苞米吧。”
……
“啊?撇子,你家要收粮啦?”村里好些人纳闷地看左家人。
毕竟,村里人一向一起收。
左撇子解释:“不差那两天啦,苞米长的大啊小啊的,俺家认了。正好大女婿还带来两位小兄弟,好不容易有点儿空闲,俺家就不等啦,先收,呵呵。”
心里却觉得,苞米小不了。山上的都那么出息呢,更不用说这肥地。
左老汉还抽空前后左右的四处看看,拉住朱兴德用极小的声问:“大姑爷,你梦没梦见过咱家今年大丰收?”
朱兴德眯了眯眼,望眼小稻在割黄豆的方向,立即反应过来:“爹,你咋知晓我做梦。”
左老汉:“……”
完了,一着急,说漏嘴了。
“不赖小稻,是那个啥,我发现你……”
当岳父的,第一反应先将责任揽过来,就怕小两口拌嘴,欺负他闺女。
左撇子将那日朱兴德放屁,他又是怎么发现配合的说了出来。
还连连强调:“德子,你放心,爹和你娘都牙口风没漏过。我只是太纳闷咱家苞米咋长那么大个儿。”
朱兴德没怪那事儿,倒是随手掰下玉米,扒开叶子,他又急忙包上。也条件反射的四处看了眼。
得承认,比山上偷种的玉米还大、还饱满。
压低声音道:“爹,你只记住,咱家收完泡秤,别和村里人说实话收了多少石。另外,别乱卖,想卖我给您张罗,能比您以前的价钱高。”
“那?”
“行了,爹,快收吧,有些话回家说。”
朱兴德心想,看来他岳父家这几亩,还真得他们这几人起早贪黑干,要不然……
朱兴德忽然扔了镰刀,不好好干活去了旁边莽子叔地里。
左老汉他们都不知大女婿和莽子说了啥,只知没一会儿功夫,莽子家忽然宣布:“收粮。”
接着,挨着左家另一面的两家,不知为何也嚷嚷着要收高粱。
朱兴德心想:要的就是这效果,要不然全村只他家先收粮,收完,大伙指定会像包打听似的东问西问,还得扒筐,连着好几家一起收,就不打眼了。
小稻来到朱兴德近前,疑惑道:“你和他们说什么了?”
朱兴德头不抬继续干活,不是好气儿道:“我那梦,你是不是给我整露馅儿啦?你给我等着。”
小稻憋不住笑出声,冲她男人哼了一声。
朱兴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听他媳妇刚才说啥,捏着小鼻子哼完,说我一直在等着。
真是反了天。
朱兴德在干活时,瞟了好几眼在前头镰刀唰唰飞起的满山。
到底没忍住,老丈人都知晓他的秘密了,该到了互相点一点的时候,要闹心,不能自己一人闹心。
假装直直腰歇歇,晃悠到满山近前,欠欠地一语双关道:
“这大苞米粒儿,这大棒槌,放眼望去,满村属咱家庄稼地最招风。唉,早知晓浇水那阵悠着点儿。以免太打眼招人嫉恨。”
说完,回去接着干活。
杨满山:“……”
感觉大姐夫好像知晓小池子了。开始寻小豆的身影,他得找媳妇商量商量。
家里这头。
秀花牵着甜水的小手,也正在和罗峻熙大眼对小眼。
罗峻熙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居然认为那一老一小的眼神是一样的,那神情似乎都在问他:“你咋还不走?”
“外婆,那我走了。”
秀花满意地点点头,嘴上说着:“缓过来没有,要不要再回屋躺会儿?”心里想的却是:快走吧,看一会儿将猪招家来,我们一老一小可没法对付。都盼你走好一会儿了。
罗峻熙离开时,手里端着一个饭碗,那里面埋着半个鸡大腿和两个鸡翅膀。
秀花都没发现这事儿。
她以为一个大腿,她和甜水分吃,另一只鸡大腿早就被小外孙女婿吃掉。
却不知,罗峻熙坐在灶房小板凳上,馋的实在忍不住吃了小半个鸡大腿。好久没开荤了,家里煮骨头汤他都不喝,就那日在山上吃个鸭头,还是岳母分给他的,说吃啥补啥,读书费脑子,他当时很想说,能吃别的吗?鸭头连点肉都没有。没好意思说出口。
而今日,终于解了馋劲儿,他就不再多吃,想着给小麦送去。
大姨姐和二姨姐也是女人家,总不能看着,就又夹两个鸡翅膀。
所以,罗峻熙来地头啦。
就在大家拄着锄头正感慨,看来老左家头天收粮真是全家齐上阵,那干活不中用的小女婿都来了时,忽然一股风刮过。
朱兴德筐倒了,里面放的花头巾被这一股强风刮跑。
满村人稀奇的不是花头巾丢啦,是?
快看,左家那小女婿迅速跑了起来,追着那头巾子往死里跑。
莽子叔媳妇急的直拍大腿,招呼白玉兰:“你小女婿要踩到我家黄豆啦。为块花巾子,他至不至于。”
还有更多的村里人看的直傻眼,那小文曲星嗖嗖嗖眨眼就没了影子。
各个有点看的懵圈儿。
本来左家只是丢块头巾子的事儿,这下好了,女婿也丢了。
朱兴德和满山却立马反应过来,抄起家伙跟着跑。
你们以为罗峻熙是去追头巾子吗?你错了,野猪来了。
六子和二柱子抄家伙紧随其后。
……
罗峻熙:我匆匆地跑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
朱兴德、杨满山:我们找不到小妹夫的行踪,只看到那树摇风。
第八十二章 道德观察(一更)
留在原地的尴尬了。
游寒村的村民们纷纷望向左家人。
这些人可不知是为躲避野猪,以免祸害大片庄稼才跑的。
他们只看见为追个头巾子,老左家仨姑爷瞬间没了影踪。
有那实在的,心想:
左家姑爷子们是真抠啊。
一个头巾子也不肯放过,自家的必须要追回来。
你说就这样的,丢个头巾子都能追的那么邪乎,这往后谁还敢占老左家便宜。
真占了,那不得撵家来干仗?
还有那自认为心眼子多的,琢磨的就多,心想:
这是故意的吧?
都知晓掰苞米掰苞米,能活活累死你。
左家仨姑爷为躲避掰苞米,借着头巾子刮飞,全跑啦。
要不然不至于是不是?说出去,谁能信,就为追个头巾子?
岁数大的老大娘直在心里啧啧:
要不说呢,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
这不是亲儿子就是不行。
头些年就应该想招过继,哪怕抱一个儿子回来也行啊。那么劝撇子媳妇也不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就有人翘脚,正用同情的目光,想张望张望左撇子的表情,想看看左老汉脸上有没有难堪。
左老汉脸上没有难堪,只剩焦急。
他刚才差些都要跟着去了。
只是反应稍慢了一些,那些孩子就跑得没影。
他眼下再去追,也不知道该朝哪里跑。想喊点儿啥,嘱咐两句,务必全须全影回来,又不敢喊,被大地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村里人又好信儿地张望白玉兰。
左撇子是男人家心粗,又是出名的憨厚,不挑理就那么地儿了。
那丈母娘呢。
想看看当丈母娘的挑没挑理。他们才不信白玉兰会没反应,指定会拉长脸子。还会给闺女们脸色看。
其中以吴婆子张望的最欢,心里最舒爽。
解气啊,左家仨姑爷全跑了,当着全村男女老少的面不帮着干活,看你白玉兰往后还怎么嘚瑟。
吴婆子拄着锄头,撇嘴笑,心想:
该,活该。
让这几日,不够你家又是秧歌又是戏的嘚瑟,天天不往好槽子赶,往死里吃好的。
别人闻不着,别以为她不知晓,这两天可给她气坏啦。家里趁啥呀,整一帮姑娘姑爷回家住,还给做好吃的,馋的左邻右舍孩子们哇哇叫唤。
以为那样就能笼络住姑爷们的心?就能拿岳父岳母当作亲娘?呸,想得美。
她早就说过,老话摆在那,姥姥家狗,吃完就走。等老左家大吃大喝祸害完家里那点儿粮食,前脚吃完,后脚那些姑爷子带着媳妇孩子就会包袱款款回家。
你看看,准是照她话来了吧,还没等咋样呢,帮着收粮就全跑了。
可是,吴婆子眯眼望啊望,从白玉兰那里恁是啥也没看出来。
只看见白玉兰蹲地上在捡什么东西,她那仨闺女也帮着捡,然后瞅那样,白玉兰反过来像是在安慰闺女们。
白玉兰在捡摔地垄沟里的鸡大腿和鸡翅膀。
虽然脏了,但是捡回家用水涮一涮还能吃。
也确实在安慰闺女们,尤其是小闺女:
“别着急,这不都去了嘛,前后脚的事儿,指定能撵上。
而且你大姐夫他们,那都是带着家伙什跑的,本来也预备要上山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不能出事儿。
你看,这孩子舍不得吃,准保是给你拿的鸡大腿,快别哭了。”
总之,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左家女婿们为追个头巾子迟迟未归,过晌午了还没回来,左家再次登上了游寒村的头条。
村里人边干活,边控制不住的时不常瞟两眼左家地头。
看左老汉和白玉兰默默干活,真可怜啊。
你说那仨女婿也是,不帮干活就不帮呗,压根儿别来,也没人挑理不是?非得让岳父岳母当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村里人众说纷纭。
这追头巾子的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
与此同时,寒山那茂密的森林中。
最开始,杨满山是依赖猎人的技能,按照脚踩的印子和动静,靠本能在最前面带路追赶小妹夫。
根据留下痕迹追赶,这啥时候能追上,本来就不敌罗峻熙的腿脚。罗峻熙又是提前开跑。
要不说,甭管到啥时候,聪明人就愿意和聪明人打交道。
朱兴德忽然福至心灵,他认为小妹夫读书好,脑子活,不可能漫山遍野的胡乱跑。哪怕刚开始会慌张,慢慢的也能想到要朝哪里跑才是最不干扰村民的。
“去去去,咱挖的陷阱那。”朱兴德边喊边率先跑了起来。
果然,罗峻熙正在陷阱这里绕圈圈。
一圈一圈的带着四头野猪跑。
他跑的快,猪们在后面也跑的快。
他跑的慢,猪们也跑得慢。
但罗峻熙在前面领跑哪里知晓,只知这次没有姐夫们的帮忙,他要跑废啦。
今日,搞不好,他会死到这。
毕竟挖的那些陷阱,因为担心怕上山的人掉下去,每日猎完猪后,姐夫们会将表面的草木板子盖上。
罗峻熙一个分神又摔在了板子上。
在四头猪齐齐向他拱来时,他的眼中满是惊恐,手上还在本能的扒开盖子,试图用尽全身力气做最后的反抗推开陷阱板,大不了和猪们一起掉进陷阱同归于尽。
就在罗峻熙扒开一条大缝隙,也认命般闭上眼睛时,嗖嗖的箭羽声传来,野猪们的嚎叫也一并响起。
朱兴德一个跳跃骑在野猪身上,嘴里大喝一声,手中的虎枪从上至下贯穿猪头。
猪血当即扑了罗峻熙满脸。
罗峻熙又傻愣愣的看向二姐夫,他似失聪一般望着这一幕幕犹如哑剧。
没有陷阱帮忙,今日全靠肉搏。
二姐夫已经弃了弓箭,近身搏斗根本使不上,正抡圆了膀子用镰刀砍猪。
不远处,有一头调头逃走的野猪,将围堵的二柱子拱的撞在树上,二柱子当即咳出一口血,斧头掉地。
嘴上流着血,二柱子还不让猪跑,好像在吼着:“一只都不能少。”
还好,六子那面倒开了手,长发飘飞,挥舞着锄头,“兄弟,我来啦,看我的!”
直到朱兴德不小心掉进了那个露条缝的陷阱,武器都丢了,大骂着:“握草,快拽我一把。”
这掉下去,哪是猎猪啊,是猎他,他会被扎成筛子。
这时候朱兴德也有点儿害怕了,两只胳膊紧紧扣住外面的泥土,两条腿在陷阱里佝偻着,像壁虎一般紧紧攀爬。
这才换回罗峻熙的神思。
“大姐夫,手给我。”
朱兴德:说实话,感觉将手给小妹夫也不是很安全。
……
猎猪五人组累的通通躺在地上。
罗峻熙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忽然失声痛哭。像孩童般张开嘴大哭。
哭的二柱子都毛了,又咳出一口血。
第八十三章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二更)
杨满山听到哭声,急忙坐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朱兴德躺在草地上,对他摇了摇头。
小妹夫是劫后余生才哭的,就让他放声哭一回吧。
反正就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在。
不怕长辈、女人、孩童看见会瞧不起,也不会有人说出去小妹夫今日哭过。
罗峻熙确实是为这个。
他大姐夫懂他。
没经历过差些死了,又在频临死亡那一瞬被救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他情绪的崩溃。
罗峻熙望着天空,哭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天不亮就要离开家,不想跑,却要不得不跑。
这段日子跑的路程,比他以前十几年加在一起走的路还多。
每一次见到野猪,心口被吓的都砰砰砰乱跳。
看一眼野猪的模样,这辈子忘不掉,猎完猪,过后更是不敢回想。他都戒了猪肉,脑子里总晃过野猪的眼神和猪头。
罗峻熙还哭自己有家不能回。
怕将野猪招到家,怕让亲娘和媳妇陷入危险境地。
也哭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除了与他并肩作战的大姐夫和二姐夫,看哪个人都带着防备。
怀疑过亲娘。
怀疑过外婆在撵他出门,嫌弃他在家多呆,甚至连三岁的甜水,他都怀疑是不是在嫌弃他。
“呜呜呜,”罗峻熙一脸泪,哭的鼻涕里还带着血丝,心想:野猪,我宁愿你冷酷到底,一头将我拱死,让我彻底的放弃。我宁愿只伤心一次,也不要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胆。
朱兴德瞟他一眼:“……”哭的够狼狈的了。
心里叹气:唉,看来这是真心焦啦。
也是,今早鼻子出那么多血,失血过多、人都有些打晃,到了地头,连句话都没说上就要立马躲野猪跑起来,再加上刚才差一点儿就丢命,一下子给小妹夫整崩溃啦。
朱兴德坐起身,盘腿坐在罗峻熙身边。
看到这样的小妹夫,一时间也有词穷的时候。
他先扒了扒自己的一头乱发,看眼自己胳膊腿上的伤,把衣裳袖子放下将伤痕藏起来,其实身上受伤最重的地方是被猪顶那一下。
他们几个,今日差不多都被嗷嗷乱叫的野猪顶过,要不然他能掉坑里嘛,就是被顶进去的。
藏起伤口后,朱兴德才用厚重的大手,生疏的像哄甜水睡觉一般,拍着罗峻熙。
一下一下又一下。
“没事儿,啊?没事儿。”
一向不多言的满山,也忽然伸出沾染猪血的大手,拍了拍罗峻熙的肩膀。
他其实特想说,狩猎死亡很正常,他早就麻木了。吃这口饭的,能正常老死是最大的福气,但很少有老死的。
所以,别看他们几个眼下都受伤了,不过是小菜一碟。
满山以为罗峻熙哭,是因为很内疚大家受伤。
上回大姐夫受点儿小伤,大姐夫没注意到,他有看到,那时小妹夫眼圈就红过。
罗峻熙是在两位姐夫,你拍一下,我拍一下的安抚中,才慢慢稳定情绪。
以及被六子和二柱子吵的没法专注的哭。
六子和二柱子特别没有正溜,俩人正在抢功,争辩是谁杀了两头猪,争的脖子粗脸红。
不知怎么聊的,二柱子又再次向他大哥讨要媳妇。
杀猪啦,头功,要漂亮媳妇。
朱兴德为分散小妹夫的悲伤情绪,也终于接了这个话题。
不接不行啊,甭指望他能靠语言哄好小妹夫别哭,他闺女他都没哄过,小稻生气也是过一两日自己就好。
有时候他都不知晓小稻为什么要生气。
这几年的成亲生活,只领会到一点,那就是不要问:“你是啥时候生的气?我咋不知道,”而是人家说生气了,气哭过,咱就说,别和我一样的完事儿,准保能糊弄过去。
这不嘛,为了让小妹夫止住啼哭,朱兴德问柱子:“你想要找啥样的?”
“大哥,你太不关心我了,和你说过多少回,我想找个像话本里讲的玉兔那样的。就头两年,咱一起听的那个话本子。”二柱子脸上带着憧憬。
六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哎呀!”
还找玉兔?就你那长相,能找个熊瞎子似的媳妇就不错了。
朱兴德合计了一番:“我瞧着,其实桂枝婶子家的大丫头就不错。”
六子噗嗤一下笑了。
二柱子急啦,连满山给的水都差些扬出来:“我不要,那哪里是玉兔的模样,那腰跟树墩子似的,还长的黑嚓的。”
六子劝二柱子:“被火燎过的玉兔也是玉兔,大哥提的人真不孬,指定能和你好好过日子,不会偷你粮跑。”
罗峻熙终于躺不下去啦,还哭什么啊。
起身开始帮姐夫们包扎,还叫了六子一声:“六子哥。”
六子受宠若惊,他差些晕了,十里八村打小被夸到大的“文曲星”,居然叫他哥。
罗峻熙和二柱子大眼瞪小眼,实在叫不出那声“二柱弟弟”。
长的比他老相太多。
叫叔,倒是挺像。
……
今日,朱兴德他们特意晚下山,嘱咐六子送完肉回来也晚些进村。
猜到撵头巾子撵丢了会惹村里人注意,还一身血带有伤,懒得和村民们解释,也好说不好听。
谁知道最后会被瞎传成什么样。
而且,今晚朱兴德没回老朱家。
只让六子和柱子去了他家,拿钥匙开灶房给三堂哥和三堂嫂拿鸡蛋,再拎几根猪骨头回去。
不容易,谁伺候老人谁知道,只要三哥三嫂够意思,他就不抠。
这三哥,他认。据说大堂哥白日里也帮忙,他都记得。
而朱兴德为啥没回呢,一是怕身上带伤,吓到他爷。
二是……
朱兴德正端着装“纯水”的饭碗,坐在老左家的小屋里,他旁边是老丈人、丈母娘,炕里是听直眼的秀花和罗峻熙。
地上站着,杨满山和低头脸通红的小豆。
这两口子再也受不住心灵的折磨,尤其是这回损失惨重都受了伤,不想再偷偷摸摸,择日不如撞日就将池子给招啦。
“是池子?”
“是池子。”
“活水?”
“死水,但没见少,总感觉有堵住泉眼,没敢跳下去试,”杨满山顿了一下说:“媳妇不让我跳进去,说你们该没法喝了。”
白玉兰嘴都听哆嗦啦。
招猪就够邪乎的,这又来一个带池子的。
第八十四章 亲亲我的宝贝(一更)
“你们小两口随我来。”秀花挪动着屁股下炕,趿拉鞋率先去了别的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说出花儿来没用,咋解释也无法相信那虚无的事儿。
那不是扯犊子呢嘛,毕竟闻所未闻过。
“演一个吧。”
小豆脸又红了:“这,外婆?”刚才她当着姐夫妹夫还有爹的面前学这事儿就够不好意思的。
“外什么婆,来,满山,水瓢拿着。”
秀花比划着俩人的嘴,两只手大拇指对了对:“来,亲吧,我瞪眼瞅着,看看那水是从哪里拿出来的。有什么可害臊的,我都多大岁数啦。看一眼怕啥的。”
白玉兰也跟着进来了,坐在炕沿边说:“对,总要让我们看一眼才能信那邪乎事儿吧。”
杨满山应邀,在炕上躺好,做好准备,闭上眼睛。
小豆随即在外婆和娘亲的目光中爬上炕。
然后杨满山被亲过去了。
白玉兰颤抖着声音扒拉二姑爷肩膀:“满山,满山?”
小豆小声和外婆、和白玉兰解释:“没用,娘,他去舀水了,得我给亲回来,要不然会一直这么晕着。您还记得他为救小妹夫晕死那件事吧,实际上是在里面的水池边坐着。”
没过多一会儿,左老汉他们在外面就听见白玉兰的惊呼声。
“呀呀呀呀呀呀,真有,呀呀呀呀,快端住,水要洒。呀呀呀……”
老岳母的吼声传来:
“瞎呀呀什么,不怕东西两院听见?快给我喝喽。”
“喝不了,完蛋,给我。”
老岳母又一声吼:“女婿,你给我进来。”
左撇子瞅瞅两位姑爷。
两位姑爷说:“爹,叫您呐。”
左撇子:是,我知道是叫我,可你们外婆那语气,我有点儿打怵。
左撇子推门进去时,他老岳母正将水瓢倒扣着,朝嘴里倒水滴子。
秀花看见女婿进来啦,开始指挥。
让小豆下炕倒出地方,指了指左撇子,又指指炕上的杨满山:“来,你来亲他一口,看好不好使。”
左撇子心想:我就知道没好事儿,这咋亲呀,这不是难为人?往后退了小半步。
秀花瞟眼白玉兰。
左撇子瘸着腿立马上炕:“我来,我亲。”
秀花:“……”
咱不知道撇子是好唬弄啊,不用威胁就好使。还是说,她这个做岳母的在女婿心中极为没正溜儿。
可是,笨蛋都应该知道,她即便再没正溜儿也不可能让玉兰去亲二姑爷,她只是想让闺女劝女婿两句。
到了撇子那里,表现的却像是她想让玉兰亲满山似的。
这一天天的,真是和这些脑子不好使的捉急。
杨满山望向趴在他上面的岳父,认命一般的闭上眼、攥紧拳。
而左撇子是喉咙动了动,望着满山的脸,不停地在心里做心理建设。
没事儿,他要亲的不是干净白净的小女婿,也不是脾气不好爱挑剔的大女婿,这是憨厚的二女婿,应是不会嫌弃他的嘴。
“快点儿!”
秀花这一吓,左撇子吧的一声就亲上了。
秀花急忙凑了过来,扒拉二孙女婿肩膀。
小豆也着急看成果,凑上前问道:“满山,喂,喂?你还在吗?”
“我还在”,满山睁开眼睛,用磁性的声音回答道。
一家子人,头皮有点儿炸。
只有人家小两口好使,做岳父的亲亲不好使。
确定以及肯定了嘛?有可能是岁数大的不行。
那不信将大德子叫进来再试试。
朱兴德急忙对外面喝问道:“谁?谁在那里,甜水,给我站住。爹说没说过,和你娘老实在后园里摘菜不能过来。你这孩子,我今儿非得揍你。”
门外的罗峻熙,眼睁睁看着他大姐夫对空无一人的房门,边骂边闪身出去了。
“德子出去了,那让峻熙……”左撇子还没建议完。
外头的罗峻熙伸手喊道:“大姐夫,这么晚了,不准打孩子。”
他也跟着跑走。
而在后园老实听话的甜水,正坐在小麦的怀里,感觉快要喂蚊子了,还有点儿闹觉:“小姨,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屋。小姨,你听见了没?好像有人喊我。”
朱兴德和罗峻熙感觉躲过一劫。
朱兴德心想:他才不亲满山呢,亲完闹不闹听,往后亲媳妇该想起这茬了。再说了,老丈人亲完,又换他亲,哎呀,想想就埋汰。他至多只能接受亲男人的额头,就像亲他祖父那般。
罗峻熙心想:他才不亲二姐夫,他连小麦都没亲过,他得保护好自己。
不过,在“神仙水试验”告一段落后,朱兴德主动来了大屋。
“外婆。”
秀花赶紧将包袱包好,放自己身后。
朱兴德装作没看见:“我有件事想和您老商量。”
“啥事儿,说吧。”只要别借钱,一切都好谈。
那指定不是借钱,家里不缺,再这么猎下去,野猪就能发家。
朱兴德就将糊弄朱老爷子那套词说了出来,也将他早就发现满山和小豆的不对劲儿说了出来。
秀花这才知晓,满山和小豆有多笨,那么大个仙事儿都能被人瞧出来。以及大外孙女婿第一个发现后,还曾帮着找补。连朱老爷子那里都能主动的帮着瞒住。
“你做的对,往死人身上推,外婆配合你这套词,这样才会死无对证。”
朱兴德点头,外婆果然一点就透:“没错,外婆。”
应承下来后,秀花看向大德子。
以前,她总觉得孙女婿们再好也是外人,再亲,亲不过外孙女们,而外孙女们又亲不过她的玉兰。
总之,大德子他们仨是外人。还是一对对的年轻夫妻。
年轻就代表着三穷三富才能过到老,谁也不知晓谁往后能不能变。
这人有钱了,就学坏了的,不是少数。
但是,眼下哪怕依旧还是那么想,也不能那么办了。不能再拿三位外孙女婿不当回事儿。
毕竟家里这么多要命的秘密,哪一对过散了,对这个家来讲都是灾难。
她必须要帮三位外孙女,将三个外孙女婿牢牢捆紧。
更何况,像眼前这大孙女婿,目前真的是没错挑,连人家亲爷都不告诉。
“德子,外婆一直没和你说过吧?”
“什么。”
“你们仨人中,外婆最稀罕你。你呀,最对我脾气。”
第八十五章 人生短短急个球啊(二更)
因为今夜朱兴德在左家住,三位连襟又住在同一个屋里。
朱兴德盘腿坐在炕上,一边搓脚丫子,一边上上下下瞟满山。
罗峻熙坐在他大姐夫身边,也是才洗完脚,听到二姐夫进屋,抬眼看向满山。
朱兴德眯眼:
行啊,你小子。
你大姐夫我,是挨大嘴巴子,那抽的脑瓜子嗡嗡的,你却是亲一亲。
这可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凭啥你就是亲一亲?
你瞅你长的比我还糙,刷牙比我还不勤快,要靠人催着才刷,怎么着就亲啦。老天爷长没长眼。
罗峻熙:老天爷没长眼。
同为左家女婿,为何差距那么大。
你小妹夫我,不是蛇就是猪,天天跑的死去活来,为何二姐夫却是亲一亲的归宿。论模样,不该是他最适合被亲吗?
俩人都有点儿酸。
反正都是你的错,杨满山。
满山在谴责的目光中爬上炕。
他说出来是为了让大家放心,虽不知那水到底治哪方面,但是这些天试过,总觉得各方面都沾点儿。
你看,瘫吧的,瘸腿的,受伤的,被猪拱吐血的,骡子小胖、庄稼地苞米,菜园里大倭瓜,这全试过。就差找个聋哑人试试管不管说话了。
要不是为让小妹夫宽心招猪,还有大姐夫也发现了,瞒不住,他真不打算说出来馋人。
“大姐夫,你会不会也有什么秘密啊,可别像二姐夫似的还要瞒几日,”罗峻熙忽然看向朱兴德说道。
罗峻熙今日算是看明白了,敢情最实在的人是自己,见着面就招了。
朱兴德翻了个身,朝满山那面翻,“我,我能有什么秘密。我这张嘴,要是有秘密早就说了。”
我有许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只是这个翻身翻的不太好,才翻过去就发现满山正瞪眼盯着他。
朱兴德变成平躺:“快睡觉吧,明早起来要先刷水缸,外婆说啦,往后咱家人,除我媳妇和甜水,一个怀着一个太小,剩下的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喝半瓢水,打通任督二脉。咱们得留出拉肚子的空档,再去猎猪。”
与此同时,大屋里。
夜很深了,隔着中间隔板,白玉兰在炕这面翻个身,秀花在那面翻个身,可见都没睡着。
白玉兰伴着左撇子的呼噜声,琢磨着那说变就能变出来的水,直到现在还无法置信呢,思维又控制不住的朝仙儿啊鬼儿上面联想。
难道她家女婿们上辈子本是世间逍遥的仙儿,倩女幽魂欠女债,这辈子都给她家做了女婿来还债?
不对,哪有逍遥的仙儿那么穷的。
也不对,不是的话,那别家女婿咋不能招来牲口,更不会变出仙水。连她大女婿也一夜之间变得极为有担当和能耐。
总之,无论是鬼是仙儿,找点空闲,找个时间,领着女儿女婿们应该去坟地看看。
带上笑容,带上祈愿,准备个猪头,带上纸钱,将招猪和神水的烦恼给祖先们念念。
隔板那面的秀花,此时想的却是,她往后该怎么帮仨外孙女笼络住孙女婿们的心。
甚至,越想越深。
秀花总觉得一辈子去迎合,去用小情小调伏低做小笼络没啥大意思。
还不如让仨外孙女变得越来越好。
女人家,尤其到了她这个岁数,最该明白的就是要是不缺吃少喝,不指望男人家吃饭,还迎合谁啊?谁值得我迎合呀?谁能配得上我呀。
所以还不如想招让外孙女们立起来。
比如眼前,小豆和小麦倒是好说,即使笼不住,那俩外孙女婿暂时也不敢支棱毛,一个亲一口就能被关起来的,一个在生死线上挣扎。
倒是大外孙女小稻,看来得引着那丫头学会把死住男人家的钱袋子,最好想招往后能比大德子还有钱。
秀花琢磨的脑瓜子疼。
女人力气不如男人,种田不如男人,这个世道正经人家的女子也不能太过抛头露面。别看穷苦人家就那么滴了,稍稍日子好过的人家都讲究这个,没等女子做出些啥呢,自家男人先不乐意,这世道就是如此。
等等,那个水能不能挣点儿钱呢,让她们姐仨干点儿啥。还只能是她们姐仨会。
“娘,你还没睡吧?”白玉兰忽然在炕那面叫道。
“嗯?”
“有了那个水好啊,听豆说,好像对身体好,你往后多喝些。”
“是啊,你也必须多喝。不过,我要是多喝,又要多活好些年,你不烦我啊,丫?”
“烦,烦死啦,别当孩子们面前叫我丫,你快睡觉吧,翻身翻的我都没法睡。”白玉兰说完,率先闭上了眼,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秀花却被闺女这话说的,又开始琢磨自己的身体情况。
她早在来之前,就知道自己身体有点儿不好,人家郎中说是胃。
她就在上个老头死前,说的明明白白,说你要是真对我好,就给我出个和离书。
我不在你家待着,我要去寻我闺女。
你也不用临死遗言嘱咐你几个儿子必须给我养老,用不着。他们不膈应我,我还不想让他们养呢。
因为这件事儿,还给那老头气的不行,明明还能再活七日的事儿,听完她这话气的,就活了三天。
断断续续的喘息指责她,你这些年不生一儿半女,你吃那些药,别以为我不知晓。哪怕是临死放不下,都给你安排明明白白的,你的心依旧不在这里。
是啊,不在。
秀花想起这事儿,唯一后悔的就是,在那老头临终前那几日,她做了回真实的自己,真面目一露,瞎了不少钱。要不然那老头临死,能单独再给她一些傍身银钱。
就这样,她来啦。
来的一路,其实没怎么吃东西,稍微冷硬的食物,她就像胃酸似的一整夜难受。直到闺女家喝点儿小米粥才好。
最近,还别说,秀花真觉得身体有点儿改善,因为她越来越馋啦。
不是她点东西要,她是真想吃,比大外孙女害喜还严重,馋的不吃都闹心。
说实话,今早姑爷没杀鸡前,她就已经盯那老母鸡盯两天啦。
第八十六章 爱要说出口(两章合一)
秀花恍恍惚惚感觉才合眼,西屋就传出动静。
老太太迷迷糊糊坐起身,伴着女儿女婿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外面鸡还没叫呢,蹑手蹑脚下炕。
出了大屋门,她小声问三位孙女婿:“怎么起这么早。”看了眼栽栽晃晃正在套草鞋的罗峻熙。
一看那孩子就知晓,还没睡醒呢。备不住是被他大姐夫和二姐夫强扒拉醒的。
秀花说话间,又回头看眼外孙女们住的屋,也没个动静。
估么都在睡着,不知晓男人们已经起来。
朱兴德怕吵到大家,用气息回答外婆道:“粮食还没收完,赶紧收完好放心。”
虽然住在村里,一般情况下没有偷粮的。
除非年景不好,或是谁家实在是要饿死人啦,才会做出偷粮那等损事儿。
毕竟一代代人被灌输,田地是命根子,再穷再饿也不能动别人家命根子,那会结仇。
但还是早些收家里早些放心。地里那些活,他们不干,岳父岳母和媳妇也得干。
朱兴德又小声解释说:“昨儿,我们仨不是还跑了嘛,好说不好听的,好像俺们仨躲避干活似的。起早去地头忙乎,正好给村里人看看,以免我爹我娘又要听那些小话儿。”
“好孩子。”秀花心头一热,没想到起这么早是为这个。
尤其大德子最是难得,昨儿才被猪拱过,今个当大姐夫的,就带着妹夫们带伤下地,为的就是不让村里人讲究岳父岳母。
有心啦。
她那没心没肺的女儿女婿,终于摊上有心眼的孩子们。
秀花直给送到大门口:“那水?”
“喝了,外婆,二妹夫身上带着水,趁天没亮,您再回去眯一会儿。”
这面秀花哪里还睡得着。
孩子们下地了,等会儿回来指定会饿够呛,起大早就去干累活,待会儿忙完地头还要去打野猪,她还是做饭吧。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也饿了。
昨儿那老母鸡,一只鸡添一锅水熬汤,你想想,那能浓到哪里去,就这,她闺女都不让动。
今儿正好。
秀花自言自语嘀咕着:“谁做饭谁说的算。”
秀花打开面袋子舀面和面,要做鸡丝面。
昨儿,小孙女婿早上吃面条那阵,她就直咽口水,实在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想尝尝,毕竟那是小孙女婿,还才流鼻血,可怜巴巴的。这要是换成别人,哪怕是甜水,她就说啦,给太姥尝尝味儿。
所以,馋得一直惦记,今儿必须做一个比昨儿还香的鸡丝面。
一锅鸡汤,大伙还都能沾吧点儿。
谁说秀花不干活,那做起吃的来比她闺女会做的多啦,还麻利。
她闺女腌的那一手好咸菜,就是小时候蹲她旁边看的,继承了她的手艺。
当当当,没一会儿,灶房里就传出切手擀面的连刀声。
秀花还跑到后园里,摘了点儿香菜、菠菜,小葱、抱颗大白菜,拎了小半筐胡萝卜回来,全部该烫的烫,该切丝的切丝。扒蒜,切蒜沫。
只忙这些不算,怕孩子们吃面条不扛饿,顺手还捏出一盖帘窝窝头。
又进屋偷她闺女钥匙,她闺女玉兰正睡得喷香的。
用钥匙打开装油盐酱醋糖,反正就是装那些稀罕物的碗架柜。
取点儿红糖,取了六颗小枣,用红糖单独揉块面,揉出六个红糖窝窝头,再塞六个去核小枣,这六个,是她和甜水的。
左小麦是第一个醒的,听到动静来到灶房:“外婆?”
艾玛,她外婆正在榨辣椒油呢,朝辣椒面、蒜沫、小葱上面浇了一大勺热油,等会儿娘醒来不得炸了呀。
秀花看眼小麦:“你知道你男人走了吗,去地头?”
“啊?不知晓。”
“那你就是到点儿醒啦,可见你在你婆家过的是啥样的日子,比鸡起得都早。你看你那俩姐姐,咋就没养成这种好习惯。你大姐,那还上有老下有小呢,人家都没有你勤快。所以说啊,会说的不如会看的,过的是好是孬,根本藏不住。”
小麦上前帮忙烧火,尴尬道:“外婆。”
秀花手不停,一边继续做她的大餐,一边扫眼小麦在心里叹口气。
心想:自己也是,还说那些风凉话干啥,总是憋不住。
只怪咱家孩子不是那偷奸耍滑的性子,一心一意想要好好过日子,才会那么老实。
“麦啊,你是不是识许多字?听说,你是你姐几个当中最聪慧的。你大姐靠死记硬背才能强认出几个字,你二姐最不耐烦识字,都随着干粮忘没啦。倒是你,玩着就能记住。”秀花忽然说道。
小麦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也没识太多,就小时候,爹教过我们姐几个。会了就会了,不会就拉倒的那种。外婆是要给谁写信吗?要不然还是让峻熙哥给你老写吧,我那字根本没法拿出手,也只是勉强能写明白话的那种。”
秀花说我不写信,也一猜就知你那字不会太好。
你想啊,你爹肚子里都没有什么墨水呢,还能给你们姐几个教得出口成章不成。
不过,笨笨咔咔好啊。
你要是都会了,还要罗峻熙干什么。
左小麦被外婆说的一愣。
秀花拎着筷子煮面条,比平时说话声音稍小声教道:“你往后,多朝你那峻熙哥怀里钻一钻,让他教你认字。”
“哎呀,外婆,你说的那是啥话呀。”小麦将烧火棍都扔了,双手捂脸。
秀花嫌弃得直啧啧:“瞅你那傻妮子样,以后把这个动作戒了,上不来台面。我这教你正经的,你捂什么脸。”
“外婆,朝男人怀里钻还是正经的?”
秀花理直气壮:
“那可不,又没钻别人怀里,只要钻的是自家男人那就是正经的。你给我当正经事办。
也别打岔,你岁数小,我说的话,你给我往心里去去。
他以后在家念书,你就在旁边磨墨。
磨时,你问几个字,也跟着虚心学学。
以免往后都没个话说。
人家往后是秀才,还有可能来了大造化是举人老爷,你是个啥呀。
写封书信都只能勉强写?他出去赶考,当着外人的面,拿你的家书看,都不好意思被同窗看到你的字迹?”
小麦眼神闪了闪,顶着脸红说:“可是,我婆婆不会让我打扰他念书的。”
“小两口房里的事,她也管,你婆婆那是病,等我给她治。”
“可是,外婆,我去问字,确实会影响到他念书。”
秀花嫌弃地上下扫眼小外孙女,“你就那么稀罕他?稀罕得主动替他处处着想。”
小麦低下头,没说话。
秀花看她那模样,倒是叹了口气。
算了,体贴男人并没有错,她小孙女和她的经历也不一样,总不能强迫让小外孙女琢磨事学她,要处处以自己为先。
而且。
小外孙女要是不这么实在,那罗峻熙也不会那样。听说,那鸡大腿没吃完留下半个,给小麦带着。在罗家时,小麦不主动诉委屈,那罗峻熙自个主动观察。要是换成她这种性子受委屈五分,能说成十分的,罗峻熙可能也不会对小麦这样。
不过:
“你要记得,麦啊,听外婆的话,你们才成亲没多久,趁着这时候打下啥底儿是啥底儿。你往后再想改,还不好改呢。
你必须让他带着你识字练字,习惯教你东西。习惯和你讲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的话。
你也不用担心耽搁他念书。
他要是真怕被耽搁,回家干啥呀?蹲书院里学多消停。
你就记住外婆说的,只有那完犊子货,才回家装相。别人干活,他要念书,媳妇要商量点儿事儿,他也嚷嚷念书,别打扰,累。那不过都是借口。
就差那么一会儿啦?非得回家当大爷?说明他在外面混得不咋滴,在外面没当上大爷想要回家被捧着。
他要真差教你识字和唠嗑的功夫才能考上秀才,那干脆也别读啦,说明他书念得也不咋滴。”
左小麦莫名其妙的被外婆说动,其实还是心里也挺想看书的,小时候就翻爹的旧书看,要不然她不会只崇拜学问好的人。
没嫁人前,村里的小姐妹夸哪个男人家有力气,能干活,家里有多少亩田是否殷实,她都不以为意,她就喜欢念书好的。
那时没敢想能嫁给罗峻熙。
只惦记着,要是有媒婆能给她介绍一个书生就好了。哪怕那人家里精穷精穷的,但只要是一心一意念书的老实人,她不怕吃苦不怕累,供着他念书,然后最好考下个童生和秀才,做个主簿。那样家里日子得多好。
没想到,最后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罗峻熙。
秀花也看出小麦被说动了,接着劝道:
“往后学会撒点儿娇,你在娘家,和你娘咋撒得娇,就怎么对他使。
你也别觉得有委屈咽下,他会发现。
你这是刚成亲,正新鲜。
日子一久,他要是再越考越好,越来越忙,哪还有心思观察你受没受委屈。
甚至啊,哼,看见了也全当没瞧见,会觉得你能忍,他娘就那样,你会为他考虑处境的,谁让你善解人意呢,都成了应当应分的。”
十六岁的小麦疑惑:“外婆,真的会那样吗?”
“会,不信和你大姐二姐没事儿唠唠。”省得她还要再教一遍大孙女和二孙女。
“再者说,你不多认认字,将来怎么管账,怎么做老爷夫人,那小丫鬟都能糊弄你。这不过是第一步,啥都离不开要认字。”
秀花心想:至于第二步,赶明她还得让小麦学着做官太太呢、
虽然她也不知晓该咋做。
但是,必须想招学,咱左家姑娘总不能拿不出手吧,和人家那夫人坐在一起,行为举止被比得像丫鬟似的,那哪里能行。不能只凭一张漂亮脸蛋,咱又不靠脸蛋吃饭。
这么一想,真挺犯愁,搞不好,她这做外婆的、玉兰做岳母的都得学。
当然了,那都是后话,走一步看一步,也要看罗峻熙有没有造化。而眼下家里的情况,不让闺女干活养在家里摆弄书,才会让人笑掉大牙。
秀花就差教小麦认字的时候要趁机十指相扣,用你那双大眼睛没事儿传传话,别死盯馒头。写字时要坐大腿,给罗峻熙做衣裳的时候绣些能看出来家里已有媳妇的图案,养成这种好习惯,这才叫好习惯,以免现在不显,往后外面有那狐狸精勾搭,真是操碎了心。
正说的来劲儿,白玉兰终于起来了,掀开灶房帘子,差些被小闺女撞到:“这是干啥呀,大清早脸通红的跑出去。”
还没等说完小麦,鼻子嗅了嗅:“娘,你在作甚!”
做什么还看不明白嘛,秀花指指茄子:“正好你起来啦,可要累死我了,再给我做个打卤面,别忘了勾芡。”说完出去了。
白玉兰站在灶房里,欲哭无泪。
她娘就今早勤快一回,给她的油、酱油、糖、还有盐巴,都用了好多好多。
而且只吃一种鸡汤热面不够,还切了茄子辣椒和肉沫,从骨头上硬刮的肉沫啊,让再做打卤面。
还有她要腌咸菜洗干净得胡萝卜、白菜、茄子等等,她娘都给用啦。
“娘,我求你啦,往后你睡懒觉吃现成的吧,行不行!”
秀花在大屋里就跟没听着似的,正牵着甜水,指挥小稻小豆他们,“往后用那好水洗脸洗身子。”
那是不是太费“神仙水”啦。
“不费,不给男人们用,”他们只能喝。
秀花还特意用浸染神仙水的帕子给甜水擦擦脸,“等赶明儿咱家甜水长大啦,非得让人将门槛踩烂啦,咱才能嫁出去。才能让你爹吐话。可不能像你娘和你几个姨,长那么带劲儿,还没给当宝就娶走。你爹比你姥爷会有福气,不信,看着吧。”
最后那句话,正好让大德子听见。
外婆果然最稀罕他。
屋里,女人们以秀花为首,用完神仙水带头擦面油。白玉兰不擦,秀花让甜水抠出一块香香,跑灶房去给白玉兰抹上。
房檐下,左撇子吃惊地指着推车,“你们去地头啦?”
朱兴德一边哗哗的撩水洗脸洗胳膊,洗手指盖里的黑泥,一边道:“嗯,爹,遇上好些村里人。”
“他们没说啥不好听的吧?”
“没等说呢,我就告诉,你们离远看到的是头巾子,实际上头巾子里包的是我妹夫的信,读书人的书信那是能随便丢的吗?俺们仨不得往死里跑给捡回来。”
“那你们一天没回?”
朱兴德将帕子甩给杨满山,换下一个人接着洗,甩了甩短发上面的水,回答道:“我不是掉沟里啦?你瞅这给我摔的,胳膊腿全是伤,两位妹夫又给我扛镇上看郎中,这可真是破财免灾。不过也算万幸,我昨夜没住镇上就不错了。”
左撇子顺着大姑爷的视线,看眼东院。明白了,那吴婆子又在偷听。
“可不是,万幸。”
东院吴婆子,小小声对着左家方向道:“呸,一大早上又往死里吃好的,香的孩子们没睁眼就馋哭。”
真是纳闷,左家到底吃啥呢。
别说孩子们了,她闻着都闹心。
第八十七章 手里呀握着窝窝头(两更还多六百字合一)
甜水擦面油擦得香喷的,家里人吃鸡丝面,她不吃面,专门吃鸡丝。
正翘着兰花指,捏着几条鸡丝,张着另一只胳膊在院子里飞呀飞,美呀美。
咱老百姓今儿真啊么真高兴,好吃的太多,都不知道该先吃哪个才最过瘾。
小稻喊她:“老实回来吃饭。拢共就一只鸡,就那点儿鸡胸脯肉,你都吃了,别人还怎么吃面,那还叫鸡丝面嘛。听娘的话,看你爹一会儿对你瞪眼睛。”
东院吴家胖孙子,蹲在墙角一边闻味儿一边偷听,终于破了谜:吃的是鸡丝面,鸡肉。
腾腾腾跑进屋:“奶,那院儿吃的是鸡肉,哇!”胖小哇哇就哭上了。
哭的鼻涕流进嘴里,透过窗户扭头看他家院里的鸡。
吴婆子还没等安慰完最宠爱的孙儿,说咱家的鸡还要下蛋呐,别学那院儿,吃完这顿没下顿,到时候没吃的左家就是地垄沟里捡麦穗的命。甜水从老左家的叫声又传了过来:“那我不吃肉了,我吃红糖枣饽饽,太姥姥。”
太姥姥秀花立即大声应道:“嗳,来啦,红糖枣饽饽热乎乎的出锅喽,给俺甜水拿俩,咱吃一个看一个,拿一个玩一个。”
“奶,你听啊,那院儿还有红糖枣饽饽!”
吴婆子的孙儿哭得更邪乎了,喊红糖枣饽饽时急的跺了跺脚。
吴婆子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不止这个孙儿哭了,外头又馋进来几个扯嗓门嚷嚷要吃肉的孙儿。
孙女们倒是不敢吱声,但一个个也眼圈儿通红,手指插嘴里,站在门边红着眼睛怯生生看她。
别说吴家的孩子们了,就是大人也有点儿要受不住。
辣椒油的味儿太霸道,香得直朝人鼻眼里钻。
然后左家说话声还没有刻意压低,吴家男人们都听见了。
左家那大女婿在夸面条擀的劲道,说这才是真正的手擀面、刀切面。
还说面条上放点儿烫过的菠菜,白菜丝,黄瓜丝,葱花,蘑菇丝,木耳丝,再往上面浇一勺辣椒油、蒜沫,调的酱油、醋,还有芝麻,辣椒油里竟然有芝麻?他的天呐,外婆,真像样,真舍得放料。热汤还是鸡汤,哎呀,吃一口,别看鸡丝少,不吃肉都太中啦,给肉都不换,酸辣,比镇上那酒楼里的面还好吃,是不是小妹夫?
左家那小女婿,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大姐夫,不止比镇上酒楼,我认为县里的酒楼也比不上外婆的手艺,香辣味浓。”
听听,香辣、还味浓。
说完,那头就呼噜噜吃了起来,好像还是三位女婿一起秃噜面条。
吴家人没看见现场,翘脚探头就会发现,院里吃面条呼噜声最大的其实不是左家三位女婿,而是二柱子和六子。
这俩人正吃的头不抬眼不睁,吃的顺鼻尖流汗,都不说话啦。
二柱子举着大碗,连汤也一口不剩全干,再来一碗。为面条,外婆,今日让他干啥都行。
所以说,吴家男人们伴着如此大的秃噜面条声,没看见也能想象出来吃的喷香脸冒汗的画面。
吴老头使劲磕了磕烟袋锅子,冲吴婆子吼道:“给娃们煮俩鸡蛋。”
俩鸡蛋够干啥的,这么多孩子,分这个不分那个,孩子们闻着那院儿的香味,为争半个鸡蛋打乱套,儿媳妇们也在灶房打嘴仗。
吴婆子不得不一咬牙,煮了四个蛋,这才勉强够分。
有了煮鸡蛋,孩子们算是对付住了,不哭了,一早都给撵出去玩。
吴家成年人们,这才坐在桌前吃早饭。
清汤寡水的稀饭,大头菜咸菜,大酱大葱,窝窝头。
眼下干活累,窝窝头还不全是黑面,掺了点儿细面,也没那么拉嗓子呢。
按理,这是天天吃的,早该习惯,也应该能吃的香。
可是,今早却忽然有些难以下咽。
吴家人,包括吴老汉和吴婆子这俩岁数大的能吃苦的,感觉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
此时就一个感受:我怎么哭了?
没错,是哭,不是掉泪才叫哭。
想必你们也能看出来,我们正在心里哭,或是马上要哭了。
呜呜呜。
眼泪啊止不住的流,止不住地往下流。
二尺的裤腰还要再勒紧啊,这样才能不把口水流。
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自从和西院左家打完架后,天天闻香味儿馋白头。
你说,大家本来都穷得好好的,老左家非得起幺蛾子,日日这么吃,谁能受得了。真想给老左家饭里下药,药死他们。
吴家三儿子一摔筷子,气哼哼站起身,欠揍。
“他家也不说关好窗户。”
对,关窗户。
吴婆子立马爬上炕,左家不关,咱家关。
吴家吃顿早饭,闷出一鼻子热汗,没滋没味总算吃完。
而老左家那头……
你说闹不闹听,又开始啦,又是秧歌又是戏。
人家左家有车,新置办的村里第四辆骡子车。
双开大新门大敞四开,一车车装得满满的苞米杆进院。
也不知晓谁大嗓门,直嚷嚷着放哪。
吴婆子听见左老汉笑着说,“今年这玉米该子可够用。”
吴家人眼不见为净,扛着农具纷纷拉着脸离开。
不像左家西院老李家。
在吴婆子眼中,那李婆子正在溜须舔腚,怎的,这是看左家有日子过好的征兆啦?
呸,那李婆子就是个瞎眼的,撅起屁股看天,有眼无珠的老货。
吴婆子在心里大骂李婆子溜须左家人的时候,李婆子正强拉住秀花唠嗑道:“妈呀,你家那苞米真沉实,我这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大丰收。”
秀花往农活上扯,她不说苞米被仙水浇过,这辈子都不可能说。
只提:“那是因为我家女婿种得早。农活赶早不赶晚,春日早种一天,别看籽一样,秋收差十天,上秤也沉实,那不一样。”
“那对,种早的压秤。”李婆子急忙堆起笑脸附和,抬眼看见吴婆子领着儿媳妇们瞪她一眼,她也呸了声:
“那娘们最不是个好东西,我和你说哈,秀花老姐,就上回,我都想帮你家玉兰上手挠她啦。换我,挠不死她。你不在这,你是不知道老姐姐……”
李婆子一顿讲究吴家这些年东西两院住着,如何在外头讲究左家的。
“吴家那位老太太在世时就不是个好饼,这可真是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都是那噶咕坏心眼子,那都坏到根儿啦。你知晓不……对啦,老姐姐,我恍惚有点儿印象,听人讲,那时候你还在你闺女这里住过呢,那阵我随我大儿子住,我大儿子没了后才搬到老小这。”
秀花没耐心,帮孩子们把着大门:“你就说啥事儿吧,怎么说一半话就不着调,没个重点。”
“啊,就是那老吴家,在你家玉兰生最小丫头时,偷摸拽过你家撇子要给介绍表妹家被休回去的闺女。比你家玉兰小好几岁,面嫩。真的,我是听大坑媳妇二姨的四舅母讲的,那女方家的村里传出过话,说吴家老太太要给保媒拉纤,你打听打听,咱村备不住有那老人也听过这事儿。”
秀花一挑眉,没说当时就知晓,也没说不知晓而表现出气怒要找女婿茬之类的。
李婆子没从秀花脸上看出任何表情,略有点失望。
只看出秀花有些不耐烦,要拉着甜水进院,苞米也确实运差不多了,她急忙笑着找补了句:
“反正都过去那么多年啦,我也是听人说的,真不真的不打紧,你家女婿就不是那样的人不是?我跟你讲哈,老姐姐,咱旁边住着,多处处,往后你就了解我了。我这人嘴最严,心眼子最善,本分,干活麻利,最不乐意讲咕谁。”
秀花心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都要讲究疯啦,吐沫星子直往我抹过香香的脸上嘣,你这还叫嘴严?
而此时地头。
吴婆子没想到躲进田地里,还能被左家人膈应到。
这个问左撇子:“你三位女婿咋又来啦?我看他们起大早就干活,累够呛。”
左撇子说:“这不是没忙完嘛,孩子们非得把这一堆一块要整完,吃饭都着急忙慌的,对付吃口就朝这跑,拽都拽不住。”
吴婆子:你家那是对付吃一口啊。
那个问左撇子:“都割完啦,这是准备要晾晒?行啊,撇子哥家今年头一份啊。”
左撇子笑得眼睛眯起来道:“嗯那,寻思早整完图省心。确实快忙差不多啦,将那高粱捆成捆立地头晒两日,再将黄豆铺上拢晒晒就齐活,只盼这几日别下雨,下雨可坏啦。”
到底逃不过那个话题,终于有人问了出来:“撇子,今年收成咋样?”
左撇子戴着大草帽,一边教不太会干农活的小女婿捆高粱,一边笑出褶子扬声道:“还没细算田老哥,大致估算还成,呵呵,够嚼用。”
白玉兰闻言瞪自家男人一眼,扯脖子接过话题道:“老田大哥,嫂子,拢共五亩地能够到哪里去,不像你家七亩呢。再说,咱庄户人家甭管啥时候也不可能敞开肚皮吃。够嚼用分咋吃呗,勒紧裤腰也叫够,喝个水饱也叫够。”
田大坑媳妇这才听的心里舒坦:“那对,你这话说的对。”
白玉兰又给个甜头,咱别惹人眼红:“田嫂子,我家今年没种小米,我看你家种挺多。俺小外孙女岁数小,离不开小米粥,回头拿豆子去你家换点儿。多换点儿,走个礼啥的。”
“好嘞,那咱可说好啦。”
打发完村里比较好信儿的,白玉兰小小声训左撇子:
“在家商量好的话,到你这里就变样。一点儿不如咱家大女婿。你看咱家大女婿,张嘴没一句实话,还能将人哄得团团转。再看你,一张嘴就惹人眼红。你一天,老头子,不是我说你,真的,咋啥也不寻思。”
左撇子嘀咕:“我咋没寻思呢。”
白玉兰想起昨夜左撇子那呼噜声大的,更生气。
家里都出仙水了,亲眼见到那神迹也没说被惊得睡不着觉,心照旧晒干了八斤重,翻身就能睡着。
而且还吵得别人没法入睡。
你扒拉他吧,他还犟嘴,开口就说:“啊,我没睡着,我正寻思孩子们的事儿呢。”真能胡扯,那呼噜声才咽下去,睡得像吃东西似的直巴巴嘴。
“差不多,我们得走了,”朱兴德用胳膊抹把额上的汗。剩下边边角角的活,岳父岳母就能干。
左撇子和白玉兰立马四处看看,压低声音一遍遍嘱咐道:“可得加小心,再不可以像昨日似的。柱子听见没有?没有命了,一切都白搭,不差那一头半头的。”
今日也不知道咋的,用牲口车来回拉脚,连不爱多嘴得里正叔都过问,“撇子,你三位女婿,带着那俩小子,日日干啥去?起早贪黑的。”
“小女婿去镇上书肆,咱家哪能相中哪本书买哪本,就在那里抄书。大女婿他们,是帮二女婿套个兔子啥的,眼下正是打猎好时候,帮帮他二妹夫忙。”
里正五叔多想了,想起撇子和白玉兰那日只从山上挑下一旦玉米,那不可能就那么点儿。左家仨女婿应是在山上偷摸收粮。
“嗯,有难处吱声。对了,我那药油,用完没?”
左撇子一拍大腿,“你瞅我这记性,五叔,我这就回家……”
里正叔拽住左撇子胳膊:“要是没好利索不着急。”
“早就好利索了,我那老岳母比我身板还硬实。五叔,你等着,我正好回去取筐,将药油拿来。”
五叔心想:那好了,怎么不见出门呢,明明不像是那种不爱凑热闹的人。
秀花为啥没出门啊?
人家忙着呢。
正用玉米叶子绕着麻绳编小辫儿,愣是编出漂亮的拴水壶的绳子,她嫌弃只麻绳不好看。
打算到时让家里人斜跨着,每人一个竹筒水壶或是水囊。
秀花手上不停,嘴也忙,让小稻带着“仙水”,带上咱家半筐新苞米,由小豆陪着,帮孕妇背东西回一趟朱家。
小稻一边归拢玉米一边抱怨道:“今早我就和甜水他爹磨叽来着,我早就想回,他就不让我回,还和我急眼。”
秀花抬抬眼,继续编手里的绳子,“这样更好,他不让你回,你还挺着肚子背地里非要回,就为惦记他爷,只会知晓了更感动。”
又沾了沾吐沫拧麻绳,喊小麦:“你也背点儿新苞米回去看你婆婆。”
“啊?”
“啊啥,他那个娘再不好,也是唯一的娘。昨个,上火鼻子蹿血,那备不住就是惦记呢。”
秀花心想:回头要是效果没到惊喜万分的程度,她还要做坏人,就当着罗峻熙的面儿骂小麦:“那玉米咋少啦。”
反正,那罗小子聪慧,从他娘能掏出二十两银钱给左家置办车就应是猜到,他娘才不会主动给,准是她这个坏外婆数落过他娘。
当然了,她也不乐意做坏人,最好不用她骂小麦,那罗峻熙就能很感动。
“回去多和你婆婆说说,罗峻熙鼻子出血,上火,吃不进东西,你俩姐夫和二柱子六子他们受伤,还有你大姐夫他爷躺炕上没人照顾,你大姐夫为了猎猪都没空回去。”
嘱咐一大堆,秀花个人就做主,把外孙女全打发走,只留睡午觉的甜水。喂完鸡后,趁着甜水没醒,晌午做个玉米烙。
玉米粒煮熟加鸡蛋混合,用油煎,煎完出锅均匀的撒上白糖,放凉,切成小三角块,吃的时候拽一块还带着拉丝。
“甜水?”
“太姥姥,你最好啦。”叭叭的,甜水披着小头发从被窝里出来,抱住秀花脖子就亲。
白玉兰坐在屋门槛上,一手攥着已经空大半的白糖罐子,一手咚咚的捶心口窝。
所以,今日当喜讯进村,问罗峻熙所在的青柳村怎么走,duang,duang,敲着锣,童生第一名。左家人只跑出秀花、甜水,左撇子和白玉兰,其他人并不在。
第八十八章 你入学那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两章合一)
左家人少不要紧。
游寒村人多呀。
半大小子用两手做扩音动作,冲地头扯脖子喊一嗓子:“撇子爷爷,你家三女婿考中了,报喜的来啦!”
半大小子身后,跟着一堆捡柴和挖野菜的萝卜头。
萝卜头孩子们一起喊:“报喜的来啦!”
“来啦……”
听听,这还自带回音的。
左撇子本来草帽扣在脸上,手摇大蒲扇晃啊晃,正躺在地头大树底下,时不时翘翘脚丫子,悠哉悠哉。
逍遥啊。
他活全干完啦,躺在这里擎等着粮食晾晒。
晒的时候,守着点儿就成,别下雨,别有人祸害。
正舒坦的心想:真得劲儿啊真得劲儿。
别人干活,他看着,别人站着,他躺着。
没啥事儿,口干再滋溜一口神仙水。到家就吃现成饭。
该说不说,老岳母虽然馋,但是他借光了,眼下吃饭可有盼头啦。
夜里,差不多天擦黑的时候,再一伸手接过大女婿递过的猎猪银钱,感受闺女们争抢着要洗他白日里换下的埋汰衣裳,嘘寒问暖还给打洗脚水,再被三位女婿围绕一起擦身子,擦后背,炕上舒服的一倒,齐活。
忽然听见这一嗓门。
只看,左撇子一把将草帽从脸上拽下来,腾的一下坐起身,脸都红了,手里的蒲扇掉地也没发觉,眼睛瞪得溜圆儿。
下一瞬,像是弹跳一般,从大树底下一跃而起。
这时,地头也有好些人听见那话。
而且那半大小子挺聪明,还知晓要喊主事的:“里正太爷爷,报喜的来啦,官差来了,撇子爷家的三女婿考中啦!”
艾玛,这可是左家天大的好事。
天大。
要知晓,游寒村可不止左撇子姓左,人家里正家,还有许多户人家都姓左。这是大姓。
再者说,此时不姓左的也得抢着帮忙啊。
因为早在上回左家三位女婿和老吴家干完架后,那白玉兰的老娘当场撂下过狠话,敢再欺负俺家,往后小孙女婿考下来,抓你拔舌头下大狱,那时,懂得人自然就懂了。
虽然那话多少有点吹牛逼的成分,但是话说回来,你看结多大仇,真给人逼急啦,是死记一辈子的那种,那话也不一定是吹牛。
谁让老左家狗尿苔长金銮殿上,左家小女儿愣是勾回一位十里八乡出名的读书人。
那罗小子明摆着就不是一般人。
为啥被大伙笑谈是“小文曲星”,人家打小念书就被先生夸奖。
他们这些泥腿子都有听说过。说别人家孩子听书跟鸭子听雷似的,那罗小子却过目不忘。教过的,甭管是哪里的先生都点头夸奖。
要不然那罗小子的爹没了时,那阵,附近多少村里人闲唠嗑说:白瞎啦,那孩子长大往后指定有出息,走的太早了,没享到儿子福。
可想而知,罗峻熙在附近村人心中,前途有多么不可限量。
所以说,白玉兰的老娘那番话,不完全是吹牛。
莫欺少年穷。
你别看那罗峻熙眼下和咱一样在地头干活,在撇子家一样啃窝窝头,那小子一旦起来就会势不可挡,那就得跟那竹子似的唰唰一夜长起来,咱村里人就要仰望了,更不是去和人比谁家田多田少的事儿,那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这就是惟有读书高嘛。
真考下来,往后咱见到人家不服都不行。
还有,就前一阵,那罗婆子亲自证实,说左家小闺女做儿媳这样好那样好,她做婆母的也不曾亏待,过礼骡子车又给粮。
那一夜,说句不好听的,有多少人家捶胸顿足后悔。
之前本来以为罗婆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咱还能拿这话安慰自己,婆婆不好相处一切都白搭,考下来备不住会给儿媳换掉,这才能勉强压住嫉妒左撇子和白玉兰的心,村里的姑娘们也不觉得在左小麦面前矮一头。
可是,这么一证实没磋磨儿媳,连里正家的儿媳们听完都闹心吧啦。早知晓也让自家闺女跳河去救罗峻熙了。
也是那一夜才知晓,原来罗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挑剔女方家条件,有许多人家不甘心到都睡不着觉,毁得肠子都青。
说白了,不过是一句话:咋不惦记十里八村唯一的读书人做自家女婿呢,那叫能鲤鱼跳龙门。带动全家跳出这大泥滩子。
以上,这都是属于明白人,不用白玉兰的老娘威胁也知晓读书人一旦考出来的好处。
而糊涂的,那日被白玉兰的老娘一骂,回头暗下里四处打听,也算明白了。
就比方说,那日后,有些村里人闲唠嗑问过里正叔,罗峻熙考下来,左撇子和白玉兰有啥好处啊?岳父家再亲,还能亲过亲娘?人家姓罗。
当时问这话的,就有左撇子家西院邻居李婆子的儿子。
里正叔没搭理话茬,但挡不住他儿子显摆接话,夸夸其谈说:
那好处可多了。
人家往后家里甭管买多少田地,不交税,种多少吃多少,你家行啊?
人家能一个人,就免除家里两个徭役兵役名额。
徭役还好,只要没累死能爬回来,兵役那才叫十去九不回。你家被抓走壮劳力,哭的哇哇叫唤,人家却说免除就免除,你能比吗?
罗家还就剩下那一位娘,那罗峻熙又没有旁的兄弟,你说免的是谁家的?你说老丈人家会不会借力。
更不用其他更大的好处,那好处恐是咱都想象不到的,就看人家能考到哪一步。
而且远了不提,就说真考下来,咱村要是能沾上边,咱村都借光。
就有人稀奇问了:村里借光不是应该罗家本村青柳村,和咱游寒村又有什么关系。
里正家的大儿子就说了一件曾亲眼见过的事。
先解释罗峻熙考的童生试,三年才举办两次。
然后说,就上一届的童生是那西头镇的。
也是这时节呗,收上粮去县里缴税。
那排的,老长的队伍了,见不到头。
那西头镇童生所在村的里正就能加塞,提村里那童生名字好使。
什么童生村、秀才村,举人老爷家的老宅村,咱县里就是没出过进士,要是出进士,算是看好啦,进士官老爷七大姑八大姨所在的村落都会跟着借光。
咱游寒村,包括附近的几个村哪有那出息人呀,就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提名号往前排。太眼气人。
而咱游寒村,为甚每次缴粮前,他爹作为里正要家家户户多收一些粮或是让家家出二吊钱,回头多退少补。那不就是为了排队嘛。
缴税去晚了不成,可是按规定那天去吧,当天甚至接下来连着好几日都排不上交粮。你想啊,县下面有多少镇多少村。都按规定去。
没办法,当日排不上,就面临着压粮的人要吃饭,要住店,还要交给咱存放粮食别被偷了的库银钱。要不然在县里停留,人家又没收,丢了算咱自己的。
当时听里正叔儿子讲解这一番的村民,有的就听懵了,问道:“咋听还是青柳村借光。你还没说,万一撇子家那文曲星考上,咱游寒村能有啥好处。”
里正的大儿子说:
“你别着急呀。就那西头镇加塞的里正,到了夜里和俺爹唠嗑才说漏嘴,说那位童生并不是他们村的,是那童生的老姑在那个村。那童生当时在他老姑家做客喝喜酒来着。
童生放榜那日,人家官差就找到那个村去啦。
然后咱这才知晓,咱县里上回童生考上二百来个,只有头名才有资格让官差找本人发喜榜。在哪个村发完了,哪个村的里正按手印。”
村里人听懂了,这属于重点人物,头名嘛。
本来他们之前还纳闷,这要是二百来个童生所在的村落都能加塞,再加上秀才、星星点点和举人老爷沾边的村落,前头那得加塞多少啊。原来是只有头名才有发喜榜的资格。
里正的大儿子又接着告诉道:
“而且头名童生所在村落,县太爷下令给好处,说人家那村重视文人培养,缴粮时会给抹掉一点儿税收,全村都借光,那备不住是奖励村里人没打扰念书呗。
这个咱就不要惦记啦,要是罗小子考下来,也指定是人家青柳村的。
咱游寒村倒是完全可以想一想,一旦撇子家小女婿天降大喜中了童生头名,利用咱地界优势,咱想招给发喜榜的扣下。
咱到时就能像西头镇那老姑村似的,让我爹给发喜榜的按个手印,那单子上都能查到。
这样咱今年缴粮,俺爹也能喊一嗓子,游寒村童生喜榜村,咱缴税排前面。家家户户就能少掏在县里吃饭住店的银钱,压粮的小子们也能早些回。”
这番话,过后口口相传,那关乎到家家户户去县里缴粮会不会多花银钱的事。
可以说,和游寒村的所有人都有利益相关。
而眼下,喜榜真来啦,这说明是头名。
妈呀,喜差在哪里呢,必须扣下,扣下!
左家门口的两名官差,差些被吓着。
只看不远处,乌泱泱跑来一堆男女老少。
“这上面写的是青柳村,我问青柳村怎么走。”
村里大爷拍着大腿打断,这给他跑的,呼哧带喘:“找青柳村干啥,游寒村和青柳村是一样的。”
没等喜差再说话,游寒村的男女老少们就开始七嘴八舌。
平日里,没少背地里讲究那羊肉能贴到狗肉身上吗?那左家女婿还能抵得住亲儿子?
可此时,你再听,到了村里人的嘴里,左家的女婿就是左家的儿,他们都能给作证。
“我和你说,将喜榜贴在游寒村是一样的,童生在这里住,这位就是咱头名大童生的老丈人,亲的。”
“嗯那,那真是嘎嘎亲。在这吃,在这住。”
“该怎么和您二位形容呢,那亲的,有的那亲爹娘都赶不上这位老丈人和这位丈母娘对童生的付出。”
那真是,“呱呱坠地就把屎尿……”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被旁边人及时拍了一巴掌。
你那也太夸张,呱呱坠地那是亲娘,别往那上面扯呀,本来人家官爷就惦记去青柳村。
那咋说啊。
那日左家买骡车,朱兴德给大葱的那位老大娘站出来了,你们不会形容,我来:
“为了让罗小子好好念书,他们这对做岳父岳母的老两口呀,不容易。那真是种菜煮饭洗衣裳,是活就不让那小女婿干。还考虑样样都周到,接送女婿去书院。”
大娘卡住了,你来,换下一个。
住西院的李婆子,今早才闻过左家的香味,此时却拍着巴掌激动道:“对,为了送那大童生,往返奔波不辞劳,细面精米给女婿,他们老两口只吃咸菜窝窝头,天长日久管温饱,你就说吧,亲爹娘也就这样了吧,给管饭,就连夜里?”
夜里也没别的事呀,她没听着。
完了,又编不下去了。
这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也是左姓,左撇子该叫声大爷的老爷子在人群中抢过话说:“夜里还不舍点灯油,一光一亮都给他们姑爷留。”
灯油要留给小女婿照亮看书。
左撇子和白玉兰,包括平日里满嘴胡话的秀花都听傻了眼。
相信哪怕大德子在场,也会甘拜下风。
要不说呢,群众的力量才是强大的。
游寒村的村民们,齐心协力给左老汉和白玉兰戴高帽、唱赞歌,夸这一对朴实的农夫农妇,培养出一位出类拔萃的女婿。
他们非要让两位官差听听这份含辛茹苦,听听这份对女婿深沉的付出。
就不信那个劲儿啦,都付出成这样了,到了该收获的季节,你咋能好意思只找童生的亲爹娘呢,是不是也要让这对有涵养之德的岳父岳母也借借光才对。
总之,喜榜必须留下,先给这两位官差听的心一暖,心一乐,再加上他们没撒谎,罗峻熙本来最近日子就在游寒村住,保准差不多。
果然,两位官差再次确认,罗童生住这?那好吧,着急回去又等不及罗童生归来,就由岳父在这单子上代……说到这,一顿,识字吗?
村里人大笑:说的那叫啥话呀,撇子是俺村里有名的知理识字,罗童生能有今日,那是家传。
白玉兰离左撇子最近。
看到她老头子一手把着袖子,那袖子其实不长,还沾着泥,并不需要把着,但那叫摆出读书人写字时的模样。
当看到她老头用左手提笔写下名字、代小女婿收下喜榜时,白玉兰清楚地听到左老汉的哽咽声。
她也立即跟着抹上了眼泪。
没有儿子,女婿却给老头子机会在父亲那一栏写下名字。
村里人又笑了起来:“快看看,那是喜极而泣!”
接着里正卡戳,按手印,交接喜榜。
喜榜愣是没让贴在左家大门上,全村一致闹轰轰要求,让贴到晾晒麦子的大晒场上。
秀花头一回不好意思,招呼她女儿女婿跟上,别光顾着高兴,找到里正道:“他五叔,你能不能派个腿脚快的,去青柳村罗家送信,这大喜事,必须要让我那罗家侄女也立马知晓。”
左撇子和白玉兰急忙点头:“对对,让我们亲家母和小麦快回来。”
第八十九章 一人得道(两更合一)
游寒村里正叔,这一瞬真觉得秀花眼里挺有事儿的。
不像村里有的那婆子只顾瞎凑热闹,东家长西家短,说没用的话可来劲儿了,有用的事一件也想不到。
甚至,在他看来,撇子那老岳母,比有的那没见识的男人做事还周到。
比方说,像是之前,撇子签名又接过喜榜过于激动,和撇子媳妇站在一起只顾喜极而泣,撇子那丈母娘却消声转身进院儿。
就在他惦记着帮撇子先垫上喜封钱,不能让两位官差白跑趟腿时,撇子那岳母又出来了。
不知从哪翻找出的红布,用红布包的银钱,包得正经挺像样的。
他离得近听的清楚,人家也没抢那风头,而是将那红封递给撇子,还一边脸上全是笑容,一边特意压低声嘱咐:“你去给,快点儿,说点儿好听话。”
他那侄儿撇子这才一拍大腿,瞅那模样就知,这才想起要给红封的事。
“包多少银钱?”他实在没忍住就小声问了。
“二两,一人一两银钱,他五叔,你看行吗?要是不够的话,趁着人家没走,我赶紧的。”
他当时瞟眼那老太太,说心里话,很出乎意料。
那哪是行吗,简直是太行了。
他以为秀花至多拢共能拿出半两就好不错了。
还想着劝两句,拿少了磕碜。
咱不能用过日子那一套省这银钱。
过日子二吊半两的算是大钱,能买不少物什。但是到了报金贵读书人的喜事时,就不能寻思省啦,那半两一两的算个啥呀,赶上那有钱人家出了出息人,随手给个十两二十两都是玩。给金豆子都不稀奇。
是,咱不能和那种有钱人家比,可也不能太磕碜。
而且这期就这一个童生榜首,回头人家一说发童生榜,太抠传出去多不好。
本想着,不行的话,他作为接喜榜的里正,如若给少了,找补着再给一份,怎么也要凑够至少一人半两报喜钱。
却没想到,直接给到位了,一人一两。
哎呀,这真是奇怪。
五叔心想:
撇子那岳母明明挺抠门的,上回搭他车去镇上,就能感觉出来是特意甩掉那些同行的老太太,到后头也把他甩了,人家自个买包子吃。别以为他没看到,一说话一股肉包子味。
总之,给喜封的事就已然让他有些侧目,却没想到在全村人都跟着瞎起哄时,又是这位先冷静下来。
寻到他就提出,让人家罗峻熙的亲娘赶紧知晓。
让人家青柳村的里正也知道知道,咱不能将风头全抢喽。
这不嘛,五叔站在秀花前面几步远,双手背过去正命令道:
“大坑,别跟着瞎起哄,等会儿再乐,先去忙正事儿。将咱村里的那两个锣取过来。”
又对大伙说:
“咱村里人不能白借光。
当然啦,哪怕往后没借上光,今日咱们村里出了这么大一件喜事,也必须将它支棱起来。
再往后出去不一样了,老少爷们,村里终于考出来一位像样的后生。
几百位童生已然是从不知多少的读书人里念出来的,那就已经很了不得,谁家有这样的出息小子?
而咱村撇子家的小女婿,又是那几百人中的头名,从那几百人中脱颖而出,明白有多难得不?
童生头名,说句不客气的话,它沾着咱游寒村的名,永远沾着!”
这一番话说完,好些人跟着激动起来,没错,永远沾着游寒村,往后这就叫彻底沾亲带故了。罗峻熙可不止是青柳村的人,必须给他们村分一半,是他们游寒村的女婿!
“所以,今日,咱村的唢呐队子,拉起来。”
去哪啊。
秀花就听见里正开始安排:
一个小子拎锣,一路去杏林村报喜。
朱家也是左家的亲家,进村后要一路敲锣通知老朱家。
必须让这些实在亲属都跟着与有荣焉。
另一个小子,前方带路敲锣,这就不能是进村再敲啦,要像送亲队伍一般一路敲敲打打起来,后面跟着一队游寒村的唢呐锣鼓。
再选个人。里正叔好一顿挑选,找个嗓门大聪慧的二十出头正当年的,务必眼下就背下那红榜上的话,到了青柳村就喊。
而且见到青柳村的里正,务必请他们来,再请些村里的长辈,要那种看着罗峻熙长大的,是请,就说他说的。游寒村里正有请。
趁着大伙热热闹闹忙起来没人注意时,五叔回头,微扬下巴问秀花:“你看这么安排行不?”
“行,那简直太行了,要不说,还得是他五叔给操心,妥妥帖帖,太有面子啦,”秀花非常捧场得笑着拍拍巴掌,拍完就牵着甜水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儿指定得破财。
不提请大伙全吃饭吧,那是不可能的,但最起码也要照三桌准备。人家青柳村要来人啦。
然后还要再准备糖水给大伙喝,准备一些山果子、杏、西瓜啥的,一盘盘摆上,整得像那个样,没资格上桌吃饭的,总是要让人喝口糖水。
看着吧,等青柳村的来了,地里的活再干完,到时会更热闹。
秀花搁心里琢磨着这些:她得赶紧回家嘱咐嘱咐那俩没心没肺的,让女婿借糖、借桌椅板凳、饭碗茶碗,想招多凑几样果子,杀鸡、掂掇菜。
以及,将神水藏好。
今日做饭,可不能用缸里的水做。
……
杏林村。
小豆陪小稻正在溪边洗涮,边洗边气鼓鼓的:
“我算是看好啦,我和小妹这种倒省心。虽然有事没个婆家兄弟帮衬,但是比起姐你那几位堂嫂少了好些糟心事。
我姐夫知道吗,她们没事儿就给你小话儿听。
说的那是什么屁话,又没让他们帮着干地里活。
人家六子今早吃饭时,我听见他和姐夫说了,是六子和二柱子特意绕远,天没亮就去了地头。凭啥见到你就一顿数落。”
小稻劝二妹妹:
“这不是才分完家,她们一直憋着口气。
我又从分家后就没回来,可下见着我,酸几句就让她们酸吧。
我怀得是金蛋还是鸭蛋,也不是她们酸几句就能没的。
再说,大房那老太太脚崴要靠人伺候,你姐夫他爷又是那种情况,眼瞅着这又要收粮,家里的人手不够用。一股火接一股火的,说话难免不好听。”
今早,小稻回来才知晓,三哥家的小子和村里那半大孩子大清早跑到外面淘气。从那挺高的柴火垛上掉下来,给脑子摔破了,爬起来那孩子就吐了。
怕吓着,找郎中灌完药见好后,三嫂正好看到她回来啦,急忙说,要领孩子去寻那跳大神的叫叫魂。
李氏那人,小稻从分家那天见到她蔫坏,捅咕另外两位嫂子偷听干仗就彻底坏了印象。觉得那人藏得太深。
要不是到那节骨眼儿,她还没发现三嫂是那样的为人。
只觉得,白瞎她以前甭管甜水有啥好吃的,都惦记给三哥家的俩孩子。以前挺可怜三嫂的,娘家一点儿不借力,倒是好几次登门借钱借粮。
所以自从坏了印象,哪怕是这次,听说李氏扯着三哥主动将伺候老爷子的活给揽过去,那她听甜水爹说完也没像以往似的说不容易啊,往后可得记住三哥三嫂帮着搭过手。
她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只提醒大德子:
“人家出力,咱就别的方面别差事儿,你多给些粮。
三嫂那人对她家俩孩子当眼珠子似的,你多给些鸡蛋啥的,她俩孩子吃着了,三哥三嫂伺候老爷子心里也能痛快。
还有你当着外人面许诺的那钱,既然说了,那就要真按天给。
别人家万一当回事了,你回头却没掏,那心里存疙瘩。”
当时,甜水她爹说:
“这才伺候几天。几日的功夫换谁都能咬牙忍住。要是过一两个月还能这样尽心照顾,我都不用他们伺候半年。
别说许出去的那点儿铜板,我再多给些,我高兴我那些兄弟即便对我都挺狠,但还能剩下一个半个连着媳妇孝顺咱爷的。为那份高兴,我都多给。
但现在不行。现在可以给吃给喝,不给钱,我就看他们两口子提不提。”
但是,这次小稻带着妹子回朱家,进院真发现三嫂李氏比分家那时候变了些,眼神好似都带出几分清正。
也不知她不在家的日子,朱家发生了啥让李氏变成这样。
见到她就嘱咐,老爷子的粥在锅里,啥也不用干,帮忙喂饭就行。
听听这话,实实惠惠的倒像是怕她干活,一句邀功的话都没有。
然后三嫂就匆匆忙忙背起儿子走了,非要去叫魂,她拽都没拽住。
这不嘛,三嫂一走,家里男人们都在地里,老爷子听到不好听的也制止不了。
大堂嫂就开始摔摔打打,酸话一堆,只是没敢大声嚷嚷分家的事,要是能嚷嚷出来,相信更会对她数落得欢。
而二堂嫂是酸她,怀的是金蛋。一个一天天没影踪,一个干脆不回来。
本是还要接着埋怨,看出她妹子小豆脸色不好,很容易不惯着她打嘴架。
你想啊,小豆那脸色能好吗?也是够没面子的,她领着亲妹子才回朱家,门都没进,就被这个说几句,那个埋汰几句的。
接着,二堂嫂又撇撇嘴看她背回的玉米筐,像是和大嫂唠嗑似的,大声讲她娘家收地了,二堂哥在她娘家顿顿白米饭等等。
小稻懒得听那份显摆,这些年听的耳朵起茧子。
不就是娘家是她们妯娌几个中,条件最好的吗?
总想压过谁一头似的。
小到她闺女甜水的一根发绳要压着,甜水有,二嫂就会给甜杆买更好的。大到她的一件衣裳,她要是扯块布,二嫂就得扯两块。
而她好不容易回来,怎么可能啥也不干。
给老爷子喂完饭,喂完水,说甜水在家呢,娘家挺好的,地都收完啦。又撒谎昨儿大德子回来的晚,没敢说胳膊腿都有伤就没回家,怕惦记。陪着唠会儿磕就坐不住了。
说实在的,三嫂那炕席眼瞅着没刷干净,老爷子衣裳也开线了,头发都是黏的,屋里还有股味儿。
小稻就带着小豆忙乎起来。
也不管那男的女的了,家里没个男人在,她和妹子就扳着老爷子上半身,给推到头躺在炕沿上。妹子还给洗头水里掺点神仙水。又做饭,连着三哥三嫂以及俩孩子饭菜都给做出来放在锅里热着。
总之,眼下小溪边洗衣裳、刷炕席是最后一项。
姐俩顺便还能唠唠嗑。
小稻说:“你就别抱怨啦,回头别和你姐夫说,也别和满山说没用的。”
“大姐,你脾气也太好啦。她们就是看出你憨厚才敢蹬鼻子上脸。就我姐夫那脾气,你只要稍稍挑拨两句,他就能干翻天。她们咋不敢和我姐夫说那没用的话?见人下菜碟。”
小稻笑,用袖子蹭掉脸上的沫子:
“我不是憨厚,我是真觉得分家我和你姐夫占了大便宜。
老爷子明明跟我们过,她们说的对,银子和地都多分了,到头来,我们才伺候老爷子多久。想起这个,我都不好意思顶嘴。
再者,我不让你和我那两位嫂子吵吵,你当我是怕了她们?我分家那阵,二妹,我和她们干起来过。
这不是寻思,今儿回来又不是干仗的,让老爷子少生点儿气吧。”
小豆心疼姐姐,闻言不是好气儿笑道:“是,我姐厉害,真厉害,还和人家干过仗。嗳?姐,你干啥去。”
小稻截住一位路过的扛锄头的老爷子。
和人家比比划划一顿说。
她今儿回来看出来了,老爷子在炕上躺着太难受,眼巴巴地瞅外头。
所以和村里会干木匠活的老爷子商量,能不能给朱老爷子做个推车。
那手推车能做,就不能做个能坐人的带轱辘的吗?
“手推车是推货,只是我想做的是推人,你老明白没?您看能不能做出来,加上木料多少钱。真能做出来,回头朝我男人或者我要钱。”
这头正说着话呢,杏林村的里正伴着锣声招呼道:“德子家的,你娘家大喜事,快点儿过来听听。”
“啥大喜事呀?”小稻和小豆一起问道。
然后游寒村派来的人,就大声地通知杏林村男女老少,大德子的媳妇,媳妇娘家那头的亲小妹夫,成为童生榜首。
小稻是在锣声、在里正以及村里大爷大娘的催促声中,离开的杏林村。
都催促让她快回娘家。
有人还将她洗衣盆给抢走,要帮忙送回朱家。
还有人提朱兴德,直咂舌说大德子娶左家闺女多有福气,有那么位能耐连襟。
小豆来姐夫家也终于扬眉吐气。
要不然那口气从进门就一直憋着。
而且她姐憨厚,她可不惯着。
趁小稻去和朱老爷子报喜时,小豆特意站在朱家二嫂面前,美滋滋微扬下巴,心想:看你嫉妒,我就心里痛快。
就你有个好娘家呀!
我姐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