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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TT桃桃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txt下载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人生何处不报仇

    吴家大门口当即乱套了,听热闹跑来的村民越来越多。

    说什么的都有,骂什么的也都有。

    毕竟在村民们眼中,民风一向是,同村住着可以互撕、互挠、互相伤害。总之,怎么互怼,咱都好商量。因为这些属于是村民内部矛盾。

    至多干大发了,闹闹哄哄去找里正给评理,让里正论出谁对谁错,错的一方,咱就认下再得到惩罚。

    可你要是吃里扒外,有一家干出有损于村里人的事情,比方说小偷,偷自个所在的村庄。比方说,吴婆子这事儿,向外地外来的人员漏自个村里内部的消息,那就不能忍。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

    兔子它还不吃窝边草。

    这种想法早就在村里人心中根深蒂固,是几代传承下来的。

    要不然律法也不会有一项规定,大致意思就是,村民要互相监督。邻里邻居都有义务。

    可见和现代完全不同。

    现代有许多别的手段,在古代没有摄像头,啥也没有的情况,就全靠邻居互相督促和检举。

    所以当秀花讲出是吴婆子向徐三贼人告密,她家才会那么好被爬墙被偷,还有她家人来回出入,也被徐三贼人掌握时,村里的男人们本来最初没拿老太太们吵架当回事,也在听完后变了脸色。

    脸色很难看。

    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一出。

    再加上石九嫂子怔愣了一下,瞬间就想了起来,拍着巴掌说,可不是有外人来?村里曾经来过骑马的外人,穿的人模狗样的,是在左家没出事前来的,她和朱兴德说话有遇见过,当时还纳闷那么位骑马的找的是村里的哪家,原来那人是和吴婆子搭上了头。原来那人就是贼人徐三。

    看来那日,就是来找的吴婆子。

    石九嫂子这番话一说出来,相当于人证了。

    连村里某些人,刚才还在暗戳戳地认为,左家现在得势了,有些欺负人,这咋还张嘴想骂就骂呢,搞不好还是看不惯吴家在硬扣屎盆子,在听完石九嫂子的话,想法也跟着变了。

    原来不是左家在欺负人,是真有此事。

    村民们开始跟着秀花一起叫嚣起来,再也没法拿自个当成纯看热闹的。

    毕竟拿人心比自心,那老吴家做损成那样,心眼子真是坏透了。

    不但没提前告知左家,有人在背后瞎打听消息,而且还变本加厉敢瞎告诉引着贼人去偷老左家,就这种人品和家风,可见无法挽救,将来那些坏心眼,万一再使唤到自家头上呢。

    “啥仇啥怨呢,就算以前不对付,那是不是也要不看僧面看佛面,一个村里住着,恨不得几代人做了好几十年邻居,你你稍稍做个人,就干不出这种事儿来。”

    “就是。吴家的,快给俺们出来,说一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对啊,咱大伙绝对不能让他们老吴家装死,别弄的撇子岳母好像是在欺负他们似的,到时回头四处瞎哭,说是撇子家仗着能耐欺负人,让吴家自己出来说,必须给个准信儿。这事儿既然闹开就要给它定死了谁对谁错。”

    有的老一辈人听完都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到什么程度呢。

    还在频频议论磨叽着:“哪有这样的,唉,吴家这住的可是撇子家的东院儿,知晓贼人不安好心肠不帮把手就算了,竟然还敢干出通风报信这种丧良心的事儿。”

    年轻人反应快,喊道:“吴老汉,我有理由怀疑,就是你那黑心肝的娘们,将贼人引到左家的。被偷那日,是你那娘们给开的门吧?”

    这话一出,引来许多附和:“真备不住啊,要不然东西院这么近住着,出事儿那日,老吴家为啥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到了这种时候,倒不是落井下石,只是村民们忽然会举一反三了。

    也没人去寻思左家西院的老李家,其实在出事那晚也没听到动静。

    反正你就是错了。

    你有本事犯错,你有本事出来面对大伙啊?

    那可不是小事儿。

    贼人们全被押走了,要不是被押走,里正爷爷可是说了,那些杀人犯应该会被当场砍头。

    游寒村吴家,竟然敢和杀人犯们勾结。

    吴老汉站在院子里,听到那一声声讨伐,再看一眼他婆娘那一脸不打自招的脸色,整个人都跟着晃了晃。

    在吴老汉这里,今早的一出,就像那天降横祸似的。

    他早饭还没吃呢。

    最初听到撇子老岳母张嘴就骂人那阵,他还露出过莫名其妙的神色。

    就可见,他是万万也没想到,左家被偷的事,有一日会和自己家有关。

    更是没想到,他那位虎娘们,应是真的干出了背叛村里人的事儿。

    吴老汉忽然想起自家娘们偷藏的那四两银钱。

    搞了半天,以前还是他误会了。

    那阵儿,他以为是他媳妇背着他偷藏的私房钱。却没想到媳妇偷藏的四两银钱是从杀人犯手中得来的。

    吴老汉到底没支撑住,被外面急促的敲门声和叫嚣声刺激的,眼前一黑,没站稳当,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他几个儿子被吓的不轻,喊道:“爹!”

    吴家的几位小孙儿和孙女们,被外面的阵仗和爷爷倒下的场景更是吓得哇哇哭。

    而吴婆子此时却是啥也顾不上了。

    她的男人,她顾不上跑到前面去搀扶。

    命根子一般的孙儿,更是顾不上哄。

    因为秀花拎着大铁锹,带人冲了进来。

    吴婆子第一反应,跑。

    只看这位婆子也是快,先朝她家后院跑。

    秀花拎着铁锹追。

    吴婆子又去扒板杖子,想从她家那面邻居家逃走。

    咱都不知道她是咋想的,到了邻居家院子就能跑走啦?倒容易被村民们按住。

    总之,出了事先跑为上,不想挨揍为第一准绳,脚上生风就是跑啊。

    吴婆子扒了两下板杖子才反应过来,这玩意儿不好跳,容易刮到衣裳,眼看着秀花就要到位,她家后院正好有柴火垛,她寻思踩着柴火垛好方便爬上仓房,先让秀花够不着她再说吧。

    但吴婆子还是低估了喝过神仙水的秀花。

    吴婆子前脚刚搭上柴火垛,秀花一个跳跃就来个饿虎扑食,一把扯住了吴婆子的后脖领子,又一个借力,俩人双双摔到柴火垛上。

    当石九嫂子和莽子媳妇稍稍慢了一步赶到时,当左里正没披棉袄却跑出一身汗来到吴家后院时,看到的就是秀花明明比吴婆子大上许多年岁,却正骑在吴婆子身上揍。

    头上还插着几根柴火,滚的头发乱糟糟的。

    秀花一边骑着吴婆子,一手改成死死拽住吴婆子前面的脖领子,另一只手左右开弓,扇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我让你嘴欠,让你全家嘴欠!”

    其实秀花在听完怎么一回事,今日非要亲自动手,不让大外孙女婿管,就是在盼着这一刻能借机报仇。

    自来有这次被偷的怨恨。

    但她在扇吴婆子的时候,脑中更多闪过的是,吴老汉的老娘还活着时,也就是在前些年,那位死老太婆有偷偷给左撇子保媒拉纤。

    秀花从来没和她闺女玉兰学过这事儿。

    她不想女儿伤心失望。

    其实前些年,她在偷听知道那事儿时,就恨不得想扇死吴家那老太婆,真的是攥拳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很想冲出去把那老太婆做损拉纤的嘴给活活撕开。

    也曾在偷听那老太婆和她女婿说给找个小媳妇时,在看到撇子面露几分犹豫的表情时,她一度想啥也不管不顾了,就带女儿走,想冲过去利索地给女婿几个大嘴巴子。

    女婿那脸上的犹豫就是错。

    她闺女当时,那可叫刚过了鬼门关给老左家生完孩子啊。

    有没有良心,咋能被吴家那死老太婆一撺掇,就想去钻别的女人被窝生儿子呢。

    没人疼她闺女,她疼,她给领走,小稻小豆都不要了行吧。只要有她一口饭,就饿不死闺女。要是真要饭,她出去要。更是毁的肠子都青了,就不应该将玉兰当初送到左家。

    可是,当回家见到坐月子的闺女,还有在炕头上玩耍的几个外孙女,她终是啥也没说。

    没人知道,作为亲娘,要忍下女婿穷成那个逼样,还敢有偷腥心思的委屈,窝囊到不行,她那段日子睡觉都用拳头捶心口窝,要不然气的睡不着,吃东西也直打嗝。

    再说回那吴老汉的老娘,她每次见到更是气的牙痒痒,就是那老死老娘们使坏想让她闺女头上一片绿,见到还不能打。

    毕竟打了吵起来就露馅儿,她闺女月子本来就没做好,生完娃好一阵下面还见血,要是知道了可想而知得啥样。

    她敢豁出去啥也不寻思就蛮干吗?

    总之,后头吴家那死老太太死了,她没报上仇,这给怄的。

    而今儿个,终于啊终于,让她新仇加旧恨的收拾老吴家了。

    老吴家人犯的错,还是那种她想咋揍就咋揍,没人敢讲究她家一丝半点的机会。

    就可见,人生处处是惊喜。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活久见。

    只要活的久,就能让她等来这一天。

    吴婆子,再多替你婆母受死一份吧,更何况你这小娘们当年备不住也没做过好豆腐,打你一点儿不委屈,哈哈哈哈哈。

    秀花此时边扇吴婆子大嘴巴子,边在内心狂欢。

    欢畅到,她都没心思骂。

    干大事者,少废话,扇成猪头最好让你逃到哪里都没脸见人就完了,没看到她之前先开嗓骂一通吗,就怕打人的时候还要骂人,太费力气。

    秀花打的投入。

    在其他人眼中,眼下的场景就是俩女人横趴在柴火垛上干架啊。

    头回见到,女人打架也能那么惨烈的。

    “啊!!”吴婆子快要被扇死了。

    “啊!啊!”这是秀花发出的声音,证明她在使出吃奶力气。

    左里正望着秀花单方面,已取得两个阶段胜利的背影,嘴巴张张合合一下,都不知道该说啥好啦。

    手也伸出去了,却又动动手指,将两手默默背在身后。

    左里正心想:

    唉,打吧,头回见你这么投入,感觉酿酒时,眼睛都没有那么冒亮光,所以那就再给你掐一会儿时间。

    到时打痛快啦,打差不多要冒汗儿了,他再喊住手吧。

    吴家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而吴家的几个儿子,该咋是咋,还真不是那种没血性的汉子。

    眼见亲娘,正被左撇子的老岳母按死在柴火垛上扇大嘴巴,那么个往死里打的扇法,他们虽然知道这回家里铁定没好果子吃了,也怨恨娘为啥能干出那种事情,且还没和家里人漏过一句嘴,搞得连个准备都没有。

    但是仍旧冲了过来,打算扯开秀花,咱有错说有错的,不能这么打他们亲娘。

    只是奈何,都没冲过去,且冲过去也没用。

    因为在吴家门口驻足的朱兴德,一手正拉着马车,一手只稍稍摆动一下,那就跟吹响了冲锋号似的,他的“打手兄弟们”立即就兴奋地冲了进去。

    二柱子他们有些搞不明白,为啥不让助阵外婆啊。

    其实早就跃跃欲试了好嘛。

    要是让助阵,他还想试试,看看一人能不能搞定老吴家全家,至于费这劲儿嘛,还给外婆累够呛。

    连六子也不理解。

    即使眼下朱兴德摆手让他们进了吴家院子,但他哥说了,只要拦住吴家儿子即可。

    那意思,仍是不让在村里人面前动手。

    不过,不让动手也行,六子打算拦住吴家几个儿子也要有范儿。

    所以当吴婆子的几个儿子要上前时,六子抬起胳膊,用一手拎住吴家大儿子的脖领子,而且还伸直胳膊,似是嫌弃,拉开距离。

    有样学样,像摆阵一样,二柱子他们当即也是这个动作。那真是齐刷刷的。

    “你?!”

    “你什么,你跟谁你你的,别动,啊?动,别怪哥几个不客气。”

    二柱子皱眉说的是:“老实点儿。”

    就在这时,左里正犹如裁判一般,还是柔道裁判那种,再来两下得了啊,一、二,忽然上前,对柴火垛上的秀花摆了一个动作,分开。

    请立即分开。

    秀花给面子了。

    哎呀。

    要累死她了,都给她打冒汗儿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良心债

    左撇子脸上陪着笑脸,一边仔细看眼老岳母脸上有没有留下伤口,一边说道:“辛苦了,娘,累坏了吧。”

    他就知道,遇到这种事情,他老丈母娘能一个顶三个。

    准保比他能收拾的利利索索。

    就算他以前不懂老丈母娘的能力,现在也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往后这方面撕撸不开的,他也不用出面,张嘴喊娘就对了。

    而他这人,一个村里住着,有时候想的太多容易顾及脸面。

    秀花瞥女婿一眼,喘着稍微粗的气,可见真是累够呛。

    看见女婿那笑容,可能是刚才揍人时,有些积压在心底的往事又浮上了心头,她嘴巴动了动。

    但秀花到底一句风凉话也没说,只张张嘴又闭上:“哼。”

    用一个鼻子里的哼作为回答,然后又整理一番衣裳,摘掉头上的柴火出了吴家的院落。

    在秀花之后,左里正也带人出来了,没等来儿子们递来的衣裳,他那几个亲儿子也不知道在想啥呢,倒是等来了左撇子递过来的棉袄披上。

    不冷了,左里正更是毫无负担的喊吴家人,“别磨蹭,事儿太大,勾搭的那可是杀人犯,要大伙一起说怎么处置,不是我一人就能说得算的,都给我去麦场集合。”

    一句“勾搭的那可是杀人犯”,基本就等于定性。

    吴家几位儿媳当场就哭出了声,本来以为左家人出气打一顿她们婆母就能抬抬手呢,但是听完里正爷那话,压根儿就没想抬手。

    这可咋办啊。

    和她们有啥关系,她们压根儿就不清楚这件事,现在却要被婆婆连累。

    吴家几位儿媳妇,真想大哭出声对秀花她们说:“要是没出气,不行再打她们婆婆一顿,两顿不行就三顿,能不能别让里正召集大伙去麦场。”

    而吴家大儿子和二儿子,本来已经搀扶起老娘,心里还有些心疼老娘,埋怨秀花下手太狠,在听完后却手一松,心凉的不行,他们老娘又重新摔到柴火垛上。

    对于吴家人来讲,其实头昏脑涨的吴老汉,此时听完左里正的话才是最心凉的。

    因为儿子儿媳妇们,毕竟年轻,还不懂去麦场且要大伙一起商定是啥意思。

    在吴老汉的记忆中,游寒村好些年里,已经不需要村里族里长辈一起商量了,通常都是左里正一人说的算。而如若需要长辈们说话表态再按手印,那只能说明会惩处极严。

    也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吴老汉在出家门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打成猪头的吴婆子。

    吴婆子慌了:“他爹……”

    总感觉那一眼,比以前她几十年挨过的揍加在一起还狠厉。

    从她嫁进吴家,她那男人就有村里一部分男人的缺点,一言堂,只要敢顶嘴就揍她。后头还是儿媳妇们进门,才会顾及些,真惹急了会关门打她,差一不二的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挨打,她也麻木习惯了,村里女人挨自家男人打,又不是她一个。

    但此时,明明她男人还没动手收拾她呢,她却觉得比往常还要心冷齿寒。

    吴婆子的第六感没出错。

    吴婆子不得不去麦场,她知道要是敢躲,今日里正就敢命人捆她。手上还拿着那四两银钱。

    当她顶着一脸的伤,嘴角还带着血迹出现时,听到的就是她男人对村里人正大声说:

    “叔伯们,我真不知晓这事儿。那娘们俺不要了,就当给撇子家一个交代,我这就休了她。撇子,啊?咱两家几十年的关系啦,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老哥这就将那臭娘们休喽,绝对不带含糊的,当给你家赔礼了行吗?”

    村里人全都听懂了,这是在“断尾”呢。

    吴老汉为保自己和儿子们别被带到县城,别被扣上和杀人犯有勾结的嫌疑,当机立断就要将过了几十年、生了好几个小子的媳妇休掉。

    虽然这么做,倒是有点儿小聪明,也算是有了点儿交代,至少左家看在休妻,又和吴老汉没关系的面子上,不会将事情闹到县衙。

    但是这么干脆利索,一点儿没犹豫含糊就说休妻,推托的那叫一个干干净净,咋就觉得听起来那么不得劲儿呢。

    村里有些汉子,大多数还是那种家里日子过的不错的,听完这番话,只感觉打心眼里更瞧不起吴老汉了。

    而吴婆子可能是被打的太狠,可能是今日的事儿,她心明镜的已经定死不能善了,她也就豁出去了。

    吴婆子被气到腿软,一下子就跪在了麦场大哭道:

    “你个丧良心的,我想拿那四两银钱是要给自己花吗?我和你过这些年,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补丁打补丁的穿,啥好的都紧着你,一大把年纪快入土了,你张嘴就说休我。那我这几十年呢,娘家都没了,你真是豁得出去让我去死给人家赔礼道歉,你让我以后咋活,你心咋那么狠,咋就那么狠!”

    吴婆子骂完这番委屈,还自曝了,可见彻底崩溃。

    自曝出她为啥要对那贼人说左家坏话。

    村里好些人听完直皱眉。

    只听,那吴婆子七年谷八年糠的扯脖子哭诉说:

    “明明一起嫁人的,东西两院住着,比着,我过的是啥日子?

    你娘往死里磋磨我。

    别跟我装,问问村里人,真了解的你家,谁不清楚你娘是啥德行。

    而那白玉兰呢,她又过的是啥日子。

    明明一个臭童养媳,连根草的嫁妆都没有,咋比我都不如,我至少还带几块布来的,她却好命的要死。

    你娘是蔫坏,好名声在外,好像没咋欺负儿媳。

    其实家里明明不咋穷,我却连着几年日日喝稀。那叫几年呐,没吃过一顿包袱。

    而她那婆母是坏名声在外,可我亲眼见过,她那婆母给她缝补漏风的棉袄棉裤,还去后院抱柴火,明明见到白玉兰偷吃却假装没看着。

    没过几年,她那上面的婆婆更是直接没了,你娘却……”

    这给左撇子气的。

    合着他娘死了,还是什么值得让人羡慕的事儿呗。

    而让左撇子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还是吴婆子眼中的香饽饽。

    “你更不咋地,这些年抬手说打就打,张嘴不管人前人后,说让我滚回家,我就得赶紧离开你眼前。

    要不是这几年,儿媳妇们接连进门还知道要关门打我,我这脸面,更是不如个鞋垫子。

    可那白玉兰呢,我日日听到的是,她敢和左撇子大小声嚷嚷,左撇子一个屁都不敢放。他不乐意洗澡,白玉兰喊他两嗓子,他就得立马洗……”

    左撇子脸色气通红,如若他之前有想放过吴家的心思,眼下他也不想放过了。

    竟然说他一个屁都不敢放,还暴露他不爱洗澡的缺点,这是在拿他的脸面当鞋垫子。

    完了,全村都知道了。

    “人家识文嚼字,不比你那手重要,你只要回家就啥都不干,耗子上炕,你都不带管的,张嘴就喊我。这几个孩子,你从没伸过手。再看那左撇子,我有好几次,见到他给他媳妇端洗脚水,给他媳妇洗小衣,坐月子都是他个大男人伺候的……”

    左撇子急啦。

    怒目望向吴婆子,眼底怒火深处,还隐藏着浓浓的害臊,你可别说了。

    这就是住东西两院的不好。

    再爆料下去,他的名声就不用要了,真担心在炕上都要哄媳妇两句就要露馅儿。

    还好,左里正和左撇子一样,也彻底听不下去了,已经挥手让人将吴婆子的嘴堵上。

    既然不说正事儿,就少在那里哭哭咧咧瞎白话。

    左里正主要是担心,怕村里人多想。

    真不是他多寻思,不知道的听完,真会以为,吴婆子这些年在觊觎左撇子。

    你听听,那都说的是啥话啊?

    人家两口子,你给观察那么仔细干啥。

    但大多数的村里人,也听懂了,合着做人坏透腔,是嫉妒惹的祸。

    从根上就嫉妒羡慕恨,几十年累积下来心理就扭曲了。

    所以才会外来人打听左撇子家的事儿,吴婆子那娘们才会出于这份心思瞎告诉,再加上能挣四两银钱,见钱眼开就和那杀人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若说,左撇子是无妄之灾的害臊,莫名其妙成了吴老汉的对照组。

    那么吴老汉在此刻是非常恨他婆娘。

    这等于是在全村人面前骂他不如左撇子。

    那份心情,要不是几个儿子拦着,他恨不得冲上前一脚踹死自家婆娘。

    左里正呵斥了好几番“都给我住口、住手”,这才将乱糟糟的局面控制住。

    “我不听你吴家那些破事儿,愿意休妻就休,那些村里都不掺和。但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你不安好新肠子祸害邻居,去和那杀人犯瞎说八道,是不是你家干的事儿吧?我也不管吴氏有没有告诉家人,她既然是你老吴家的人,是当家的婆子,我就找你家男人说事儿。媳妇不咋地,你是她男人错处更大。且犯了村里的大忌!”

    左里正说到这里一顿,看向他周围的几位主事人。

    这几位都是村里辈分大的,能说得上话的,一会儿出了决定要共同按手印。

    此时,这几位辈分大的,正在商量左撇子,还是不要闹到县衙去吧。给他们个面子。

    不打商量不行啊,左家现在想送人进大牢跟玩似的。谁让他们家县里有人呢。

    左撇子懂,村里人怕跟吴家丢不起人。怕游寒村落埋怨。

    再说,他也没想将这事儿闹到县衙,他家人没空再去扯那一套。

    但他没有吐出心里实话,只含糊句:

    “我听我岳母的。”

    “那你岳母是什么意思?叫你岳母来,当咱大伙面前说说。”

    “不用,我岳母说,先听听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几位辈分大的,一噎。

    左里正却觉得秀花真聪慧。

    对,就该这样。

    要将老吴家咋样,不要自己说。

    因为说狠了吧,村里人眼下会同仇敌忾,但过后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咱可不知道。搞不好还会落下个心狠,背后说咱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

    所以将这不好处理的事儿,扔给村里拿主意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村里无论处理的多狠,名头都叫大伙共同拿的主意,和左家揪住吴家小辫子不撒手没关系。

    至于担心村里会轻拿轻放……左里正:这不是有他呢嘛,压根儿就不会轻拿轻放,不满意,他就不点头。

    “既然如此,就说说决定吧。”

    几位辈分大的,有人提出:“指定是不能让老吴家再住撇子家东院了。”

    还有严厉的:“这样的人家,不能留在村里。要不然和杀人犯瞎勾结都能如此轻拿轻放,咱游寒村往后就不用立规矩了。”

    这可是祖籍,被开祖籍那是不是太狠了,几辈子都在这啊。

    祖坟在这,田地在这里,吴家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属也在这里。

    那投票吧,是否开出去。

    左里正第一个赞成。无论咋样,也不能让吴家留下,以免见着心堵。

    他带头,结果不言而喻。

    有人提出,赔偿呢,开出去就不要给左撇子家赔偿了吧,这个惩罚已然很重了。

    左里正不同意,那不行。

    不赔偿,等于没有实惠的,忙乎啥呢,他秀花妹子不能同意。

    “可是你将吴家开出去,人家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也要走就不赔,那能咋整,送县衙吗?送县衙对咱村名声不好。”

    最终结果,老吴家集体差些哭晕在麦场。

    吴老汉家房子,赔偿给左撇子家。

    吴家被迁走,离开游寒村。

    不好的结果里,稍稍看吴家祖上的面子,给出的一点情分面子是,吴家房子房屋加上前后院落,作价差不多是五十多两白银,左家会给十五两银钱。

    等于是吴家离开游寒村,在这个惩罚比较重的情况下,只赔给左家三十多两白银。

    左里正问左撇子同不同意。

    左撇子说:“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吴太爷爷给过他干粮呢,同意。”

    村里好些人听完,长呼一口气,紧着说左家仁义,居然还给银钱。那可叫如若心狠一些,能给吴家人送进县衙的。

    而吴家在村里的田地,可以正常卖,该给多少银钱就给多少。

    吴家是稻田地。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天作之合

    趁着孩子们都出了门,要请客的,借饭碗的,在后灶忙的,连左撇子都去了张瞎子家。

    秀花强压下笑容问面前的左里正:“这回,稻田地有空出来的吧?”

    左里正答非所问道:“你明年就能吃上自个家的大米干饭了。”

    “嘿嘿嘿,惦记好久了。还真是,没种呢就开始盼,谁给的都不如自个家的香。”

    “那些亩地,全要?”

    “那必须的呀。”

    “你呀你。”

    左里正无奈地说完“你呀你”,然后就再没有一句废话。

    只向秀花点下头,又看眼秀花小老太太的脸,没有看到被挠的血印子,彻底放下心就背着手走了,身上还穿着左撇子的破棉袄。

    “嗳?”秀花从酿酒的仓房撵出来,这人怎的说走就走了呢,她还有好些话没问呢。

    比方说,稻田地贵,那到底多少银钱一亩啊,老吴家犯了那么大不可饶恕错,就不能给便宜点儿?

    另外,如果是她家趁着这时机买了,村里人会不会认为她家是有目的在欺负人。

    还比方说,她还没有来得及打听,东院儿老吴家到底啥时候搬走,商议好的房子银钱也没给呢,她很着急入住,怎么个给银两法再过户,以及那老吴家要被迁到哪里去啊,村里和老吴家沾亲带故的就没别的想法?

    结果里正那老头子,都不带给她机会的。

    从进院寻她,到转瞬就朝拐弯道走,只那么简短的几句话。

    而左里正在出门后,事实上有听到秀花在喊他,那小碎步直倒腾的在撵他。

    左里正心里也有数秀花撵他是打算要问什么。

    他没回头。

    只嘴角微微上扬一下。

    心想:消停在家待着得了,一早上打架那么费力气,也不知有没有吃饭,还跟着瞎操心什么。

    凡事儿,这不是都有他呢嘛。

    “爹呀,快回家吃口饭吧,为撇子老弟家的事儿忙乎一早上了。锅里的干粮热了又热,孩儿他娘说,再热就没个吃了。”

    左里正看眼他大儿子,脚步不停道:“我不饿。”

    而左里正的大儿子,倒是也没有埋怨左撇子家破事儿多。

    在左里正的大儿子眼里,这不是嘛,现在咱两家关系可太不一样了。

    自从他的小儿子,被撇子家的大女婿叫走,送进县衙,差些没给他媳妇高兴死。

    以前本来是惦记送些礼,为大儿子谋个前程的。

    却没想到,大儿子的事情还没个一定,小儿子后来居上,借了撇子家光先去了县衙,还是跟在知县大人身边做事。

    孩子岁数小,暂时给知县大人跑跑腿学做几年事情,拿的是像知县大人身边师爷那种性质的俸禄,由永甸县县衙出这个饷银。

    听说,一般情况下,每位外调的知县大人身边,都有这样的官方名额,也就是说,他小儿子还不是那种买到知县家里的贱籍。

    像这种天大的好事,以前咱家就算豁出去上百两银钱送礼都不敢想。

    而事实上,好事不但哐当砸了下来,咱还一文送礼钱没花。

    事情刚出那阵,不是没向撇子老弟暗示过,想要表示表示。怎么也要给个至少百两银钱,总是不能让撇子的大女婿白忙的。

    但撇子那人很实在,一句:“你这太外道了,扯那些是在拿我当外人”,都给整急眼了,说啥不收银钱。

    他爹也说,先不用给的,往后再说,这才算拉倒。

    总之,自从有了小儿子被安排了妥妥的好前程,他家媳妇一天朝撇子老弟家跑的那叫一个勤快。

    啥活都帮,想尽办法啥都给张罗。

    连着孩子的外公外婆在别村听说后,还给送来了二舅子在外倒腾的带鱼,非让他们给撇子老弟家送去。

    他那丈母娘还特意来信嘱咐呢,为感谢,往后都要对左撇子掏出一百二十分的心意,更何况,还有大外孙二外孙呢,要是能再帮忙,哪怕咱自己家人托人花钱办事,左撇子的大女婿只要给帮忙说句好话也行啊,和这样有本事的人家多走动,指定是不会孬的。

    左里正的大儿子,现在想起老丈母娘信里嘱咐的话,还想笑。

    县衙又不是左撇子的大女婿开的,哪能想安排谁就安排。

    再着,也不能可着他这大房来,没看他三弟妹最近说话那叫一个酸,说大哥大嫂,你们可是借了爹的大光了。

    他做大伯哥的拉不下脸说弟妹。

    三弟妹那意思,不就是想说,爹没轻了帮撇子家,才换来这份厚重的人情,所以撇子家大女婿想还人情,才将他这房头的小儿子想招安排进的县衙吗?约等于,他们大房这头占了整个家的人情。

    三弟妹还翻小肠后悔,说当初就不应该被罗婆子那位寡母的性子吓唬住,就应该将她和三弟的闺女嫁给罗峻熙。

    真的,说句不好听的,三弟妹说的那都是什么屁话?

    撇子大女婿给安排的事儿,扯人家小女婿干啥?

    给他媳妇也气的不轻,天挺冷的,要不是为照顾爹,都不乐意在家待着了。

    听他媳妇讲,他媳妇最近主要忙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是开导他俩的大儿子,别嫉妒弟弟的好时运,你弟弟当时跑的满脑门冒汗去给甜水请郎中,跑回家时,没和别人讲,当娘的却是看出来了,跑太急,腿肚子都抽筋了。

    所以各人有各人的命,做大哥的大气些,爹娘还有你爷,依旧会像以前寻思的那样,想招给你安排个吏做,让你穿上那身好看的官衣。

    大儿子是心宽的孩子,随他。

    听媳妇讲,老爹也抽空找大孙儿谈过话,他大儿子不但没嫉妒,而且就前两天还给他小弟跑腿去县衙送棉衣,回来挺兴奋地说,小弟被知县大人给取名字了,一脸的替弟弟高兴。

    说小弟年纪小,过些年在知县大人身边学够本事了,备不住有了出息还能帮扶家里兄弟们,家里的亲兄弟有出息,总比那没出息的强太多。

    至于他媳妇最近忙的第二件事是,听说和莽子媳妇还有九嫂子抱成了团儿,以撇子那位老岳母为带头人,那位老太太指哪,她们就打哪,又以白玉兰为中心,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要依他看,其实有点儿功利心的成分。

    可是人和人相处,哪能分的那么清楚?

    就像爹以前说的那样,难道他家是里正家,谁和他家走得近,看透了那些人有功利心就不会再用心相处啦?不可能的,都是群居动物。你来我往的,日子久了就有感情了。

    而那几个女人家,这不是有共同的甜头嘛,莽子家小子,九嫂子家小子,他这房头的小儿子,全是借撇子家光现在穿上了官衣,自然会抱成一团儿,越走动越亲密。

    左里正的大儿子寻思到这里,忽然想起今早他媳妇的欲言又止。

    毕竟他爹一早就跑去拉偏架了,早上连饭都没吃。

    听说是撇子的岳母在骂人,脸上那份着急劲儿就别提了,他做儿子的,都不好形容那表情,脸热。

    而他媳妇是咋看出来的呢,由于和撇子媳妇走动的近,可能是见到过他爹在撇子家的样子,大概和在自己家不太一样?反正多少能感觉出来,他爹对撇子的岳母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今早他媳妇说了那么句话:“我觉得挺好。我当儿媳妇的是不拦着的。成了一家,什么亲的后的,那就是我婆婆。”

    憋半响又问他,要是真的,你咋看?心里头闹心不?

    他能咋看。

    他蹲家里看呗,爹说想进一步,他当儿子的还能管住?娘都离开那么些年了,还以为爹早就会再娶呢,没想到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这才有点儿迹象。其实已经迟到许多年了。

    但有句大实话,他不知当说不当说。

    以前撇子家没有发迹的时候吧,要是老爹真提出想和撇子的老岳母再进一步,他认为家里人一定会有点不同的意见,会稍稍反对,会担心家里这些银钱,别回头被后娘倒动走,给撇子和白玉兰花,那都是他们大家一起挣的,让人白得会心里很不平衡。

    而眼下的情况是,别忘了,此一时彼一时,搞不好那位老太太还不干呢,甚至搞不好,人家还反过来怕他家借光呢。

    倒是人之常情。

    你就说,他这心里话实在不?

    那老太太现在是要啥有啥,底气很足,瞧着又比他爹从容多了,他爹恐是会剃头挑子一头热。

    所以说,做儿女的,看透就不要说透了。

    今早他也特意嘱咐媳妇了,趁着二弟二弟妹还有三弟他们两口子没发现,啥都不要表现出来。

    同不同意爹再走一家,也别在里面瞎搅搅,容易事情不成被爹赖上,再怨是因为他们才没成的,犯不着,不如当瞎子。

    “爹啊,你那棉袄……”

    此时,左里正的大儿子话都出口了,想喊老爹,你是在哪里捡来的破棉袄,咋没见过,又硬生生憋回去半句。

    算了,装瞎,指定是从撇子家拿的,他啥都没看见。

    往后他爹要是给撇子家搭点儿银钱,买一些什么,他也要装没看见。比方说这回吴家的稻田地,他爹要是想搭点儿,他都没有意见。

    他猜测,为了不让吴家那些亲属有意见,也是为了不让撇子岳母和吴家再接触,他爹会先以他家的名头回收吴家的稻田地,然后等消停下来再转手给撇子家。

    行啊,不就是来回费些劲儿,搭一些地契转手银钱吗,他是做大儿子的嘛,要大气。

    就当给撇子家给他儿谋前程送礼了。

    他还是回家帮忙搬桌子去吧,今儿撇子家请客。

    都不是外人,不能再像上次罗峻熙考中童生那般,只坐在那里等现成的饭菜。

    二柱子回家了,没等到家门口就喊道:“爷,爷,俺回来接你吃饭去。”

    二柱子那些眼高手低的叔伯婶娘,听到动静,立马从家里接连跑了出来,围住眨眼间出息大发的二柱子。

    正要你一言我一语的多打听那些牛逼的事儿,二柱子的大伯娘甚至特意扯脖子喊的动静大,就为了将左邻右舍喊出来感觉有面子,但二柱子却没给机会。

    他长的人高马大,一手扒拉开一个,愣是隔着人群将这些亲属全都扒拉到一边去。

    关键他还不是故意荣归故里给人脸色看,只是死心眼一根筋,想挑理都没办法。

    二柱子一把搂住他爷,一脸小孩子模样:“走,爷,你看我骑马驮你。”

    “你,你都会骑马啦?”

    “那可不,你搂我腰,来,戴上棉帽子。”

    二柱子站在家门口大笑起来,只因为他爷爬不上去马,还稀罕的不行,舍不得让马驮着,他像缺心眼似的掐腰大笑道:“爷,你咋那么笨,比你孙儿还笨。”

    这个傻蛋,回家接爷吃饭的路上,都没有发现他那干吧瘦的祖父,正一手紧紧搂住他腰,一手在背地里偷偷抹眼泪。

    那眼泪是激动感慨的,娃回来了。

    他这孙儿没爹没娘,却愣是凭着傻气,没饿死还越混越好。瞅这样,如若不出大差错,往后能混上媳妇生出娃娃。

    “爷,听说你还去给我左叔家送过好些次猪食菜?”

    “不值当啥。”

    二柱子不但没说不用送了,走好几里地太辛苦,而且还说:“爷,等明年那你得再多送些,哈哈,我左叔家东院儿被买下来啦,俺外婆说啦,明年要让老吴家彻底变成猪圈儿。”

    这话不假。

    秀花打完胜仗回家洗手歇口气的时候,就脱口嘟囔出来,要明年开春慢慢把猪圈儿转移到老吴家。

    说这话的时候,那阵麦场还没个一定呢。

    可见,那老太太就猜出来老吴家不会再住在她家旁边。

    至于为啥要转移猪圈儿,秀花撇嘴表示过,啧,这不是人家老左家的祖屋嘛,快给人家当大宝贝儿留着吧。

    以免真给这住了几十年的院子,全变成猪住的地方,一点儿回忆都没有了,她那没用的女婿该唉声叹气啦。

    你就说,她岳母做的够不够意思吧。肚子里还没有装下太多好吃的呢,就要花钱开始操心为女婿讲情怀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沈大秀花BOSS

    二柱子不会说话,就没安排他去接旁人。

    二柱子能将他祖父别从马上颠下来就不错了。

    由六子和水生赶着两辆马车,掐着左撇子给的名单,挨村晃悠寻人。

    六子和水生的出现,那是很酷的。

    别看穿的不是绫罗绸缎,但是挡不住人家的车好,驾驶的可是马车。

    甭管去哪个村,一进村就能吸引大娘婶子们、大姑娘小媳妇们看过来。

    有好几位大姑娘,特意多瞟过他们,连着瞟了好几眼。

    而六子和水生却始终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

    寻到要找的人家,“我是游寒村左家派来的,俺撇子叔让咱大伙今儿去吃饭。”

    家里有车的,套车。

    家里没车代步的,就坐他们带来的马车。

    德哥说啦,今儿咱务必要做到车接车送,回头要宾至如归。

    至于名单上记着的人家。

    有附近十里八村的里正,还有许多普通村民,以罗家所在的青柳村村民人数众多。

    这不是惦记,趁此机会还一还罗母受伤那阵的人情嘛。

    当初罗母从被发现挨打再到被送往镇上,全是由青柳村里正的爹张罗的。

    那阵村里还没有牲口车,牲口车全去县里送税粮了,是村里好些壮劳力一路推着手推车,不敢耽误病情,犹如接力般推着车跑向镇上。

    还有好几家小子,轮番在镇上日夜陪了三天。

    这份相当于是救命的恩情,虽然是村里人互相热心肠的帮忙,但是左家认为咱不能不提不念,趁此请客就都给叫来。

    甭管家里是有本事的还是没本事,哪怕咱和人家不熟悉只要帮过忙,也理应要代病情稳定下来的罗母,和已经归来的罗峻熙宴请。

    罗峻熙没在家,罗母还没男人,那就由左家出面感谢。

    “俺也能去?”一位穿着满身打补丁的老汉稀奇问道。

    他这半辈子,还没人特意来家请他喝酒呢。

    六子特有礼貌:“那咋不能呢,大爷,俺们带车来,就是为特意接您的,快上车。”

    在别的村拉人倒是很快,等到了青柳村,多少耽误了一些功夫。

    水生家就住在青柳村。

    水生的爹娘自然会去。

    但水生不想再叫别人。

    他家没分家,一大家子好几十口子,要是按照左叔写的名单全邀请去,只他家人就要至少支起三桌。

    水生心疼,那都属于闲杂人等,三桌子那要吃掉多少粮食,吃掉多少肉。

    六子却不让。

    六子一边郑重邀请水生的祖父祖母,瞬间就将水生爹娘这一房的地位拔高,一边私下念叨水生:“你别管,这是左叔让的,更是德哥的意思。”

    其实六子咋不心疼酒菜呢,他是那么个抠人,心明镜的,确实叫水生家那些闲杂人等没啥用。

    可是,他也更明白德哥的心思,就不能阻挡。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反正大致就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星星讲过这句话。

    德哥早就知道水生在家里地位低,还蔫吧的没什么存在感。水生那一房在家里有些受欺负,很不被看重。

    正是因为如此,德哥才憋口气,想将那些“闲杂人”全叫上,让那些人好好瞧瞧,家里的水生在外面又是什么样。别不将豆包当干粮。

    德哥想让水生往后再回到家,让家里那些亲属看得着摸不着,看着眼馋羡慕流口水。曾经你带搭不理,往后你高攀不起。

    十几年了,也该让水生在家里,趁此机会挺直回腰板。

    毕竟咱大老爷们豁出去命,上林子掏刀子,在县衙出生入死忙乎这么多天,真就只为吃饱喝饱吗?

    不,更是为了那张脸面。

    衙役虽然辞了,德哥说,但是咱更要在人前用实际行动告诉大伙,崛起才刚刚到来。

    至于左叔如此邀请,说的原话是,你们几个小子可和别人不同,请旁人都能请,你们这几个小子的家人更要全请来,不差那口饭,有多少来多少。咱这都属于是自己家人。

    可见之前二柱子这只耳朵听,那只耳朵冒了,他压根儿没记住要带别人,只带他爷跑了。

    总之,就有了这一幕。

    水生倒是记住了要带全体家人,但他很纠结,认为装那个逼干啥,太浪费酒肉。

    最后还是水生的祖父祖母,嫌弃一大家子全去吃饭太丢人,就将儿媳妇们和孙子辈的扔下了,只带着水生的几位叔伯,还有水生的亲爹娘,换上体面衣裳上了马车。

    忙完青柳村这一头,六子和水生掐着手里的名单查找,还有附近村落卖左家粮食的大户。

    有些人,说实在的,他们都不认识。以前从没接触过。

    有好几家,属于在附近十里八村都条件拔尖的,能看出来最近卖左家粮食是为了交好左家。

    六子到了不熟悉的村落,有朱老二的老丈人和几位舅哥跑出来,给亲自张罗介绍名单上的人。

    有被王赖子戴过绿帽子的那几家,更是极为热情的帮忙介绍。

    六子还出现在大王村。

    他站在黑胖娘们家门口,看一眼左撇子写的名单,咧嘴笑着冲里面喊道:“胖姐,请你吃席啦。”

    先叫的是姐,不是叫的嫂子。

    黑胖娘们的男人,听说有人特意找他媳妇吃席,并不是找他,是找他媳妇,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大黑胖的婆家就住在隔壁。

    她公婆还有小叔子大伯哥嫂子们也跑了出来,听明白是游寒村左家要请客找的是黑胖,也全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然后更让他们张张嘴不知道该说啥的是,黑胖的男人是借媳妇的光,才能跟着去游寒村吃席。

    六子向大黑胖的男人叫的也是姐夫。

    里外的关系弄的非常明白。

    大黑胖上马车,里面没地方了,她就坐在边缘还觉得挺美,毕竟坐边上才能被大家瞅见,一路会经过许多村庄。

    换言之,她坐在这里,会被许许多多人知晓她要去左家吃席了,很有面子。

    大黑胖的脖子上,特意围块买三年都不舍得戴的粉色布巾子,这回戴上了。

    马车一动,大黑胖朝她公婆还有几位妯娌美滋滋的挥了挥手。还嘴不动,却出声提醒她男人:“你也和你爹娘挥挥手。”

    她男人瞪了她一眼,臭嘚瑟啥呀。

    瞪完,却憋不住笑了。

    实在是没想到,咱家居然和那户家里有童生、县衙里有做官、听说和知县大人交好、还是酿酒大户、连府城那种大地方都有酒铺子的人家有了联络。

    “哎呀呀,快看看,这是谁回来啦?”

    与此同时,朱家所在的杏林村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笑着招呼朱兴德。

    朱兴德的脖子上还挂着他闺女。

    他闺女一路过来,紧紧搂住他脖子,都快要给他勒的喘不过气了。

    朱兴德最近不常在家,想孩子的方式就是惯着。

    所以甜水听说他爹要回杏林村接太爷爷,连打架的热闹都顾不上瞧,伸出两只小胳膊就吵着要坐马车,要和爹一起去接太爷爷。

    小稻本来要拦着来着,怕车上的位置不够坐,再说天也越来越冷,小孩子跟着回去干什么,再冻着。

    一会儿朱老爷子被接回来就能见到了。

    但朱兴德却没让小稻拦,在甜水伸出两只胳膊要抱的时候,他就一把抄起闺女夹在胳肢窝下面,后又扔到马车上。

    还说小稻:“她愿意坐车玩就玩去呗,你别怕这怕那,啥都不让孩子玩。”

    甜水立马喊起来,爹最好了。

    “爹好还是娘好?”

    甜水转转眼珠儿:“爹白天好,娘晚上好。”

    给小稻气笑了,她都能猜到吃饭的时候,甜水就会说太姥姥最好。

    懒得管那爷俩。

    那就去吧,反正是亲爹,总是不会将孩子丢了的。

    就这样,去接杏林村的亲属,是由朱兴德带闺女回来的。

    此时,甜水早就被杏林村的叔伯抱了起来,杏林村里正媳妇还紧着问甜水,冷不冷啊?一脸像是对亲孙女的模样。倒是对自个亲孙子虎着脸,让小孙儿回家取零嘴给甜水。

    还有大娘婶子打听小稻:“你媳妇咋没跟着回来。”

    朱兴德从露面嘴巴就没闲下来过,回答完这个回答那个,闻言笑道:

    “我是回来接我爷他们,去丈人家吃饭的。

    这不嘛,咱家那倒霉事儿也算是尘埃落定了,当作去去晦气,顺便也算是热闹热闹,我老丈人就张罗想全家一起吃个饭。

    我媳妇啊?天这么冷,她肚子里还揣着娃,折腾她干啥。她在我岳父岳母家等着呢。”

    朱兴德又回答道:“嗯那,俺媳妇身体挺好的,我这次回来瞧着还胖了点儿。胖呼的。”

    村里有些妇人听着心里泛酸,看到这一幕在心里直撇嘴,瞧瞧,朱兴德出息了,连着他闺女都成了宝儿。

    还有,听话听音。

    朱兴德那老丈人有钱。

    被偷翻倍赔偿,那能没有钱吗?

    所以人家能不过年不过节的,想请吃饭就能吃饭,美其名曰热闹热闹。

    哪像他们,三年两年都请不起一回客。恨不得家里有喜事,酒席能少办几桌才好。没个比。

    有几位以前和小稻尝尝互相串门的妇人,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望着朱兴德,听到朱兴德随口笑着夸小稻那句“胖呼的”,更是在心里羡慕的不行。

    她们都好久没见到小稻了,却能想象出来小稻在娘家过的享福日子。

    所以说,小稻没有生下儿子又如何。

    家里只要条件殷实,人家再生呗。

    而且那朱兴德一向和村里其他男人不一样,你瞧瞧,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朱兴德已经向别人要回闺女了,很怕他闺女被外人抱着不习惯。讨回闺女后,一转手又将小丫头片子扛在肩上,逗的那甜水哈哈大笑。

    村里哪家的女儿有甜水享福。

    这话不假。

    连着朱老二和朱老三的闺女听到动静跑出门,当看到他们四叔扛着乐不可支的甜水,都面露出羡慕。

    两个小女孩,一边望着,一边情不自禁将手插到嘴里嗦喽着,溜边儿站在门口望着四叔和甜水。

    四叔将甜水放下来了,将甜水头上围着的围巾摘下来了,还给女儿提提往下掉的棉裤,然后一拍女儿屁股:“去和小姐姐们玩吧,不准再打架了啊。”

    至于朱家的小子们,是嗷呜一声就冲出家门,嘴里直嚷嚷着:“听说,四叔带马回来的。”

    朱老大家的小子还说:“看来我爹没骗我,四叔果真置办马匹了。”

    而朱兴德不再管孩子们,直奔他祖父那屋。

    才走到他爷那屋门口,朱老爷子恰巧也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爷,我回来啦。”朱兴德有点激动,又是要攥住他爷下巴仔细查看还偏不骗脸了,以前不能说话就是嘴巴歪。又是要攥他爷手,想检查祖父的手有没有劲儿。

    朱老爷子比他还激动,那怎的头发一次比一次短了,差些又将嘴气歪。

    孙儿直接成了秃老亮,小孙儿你要出家啊?!

    朱兴德的归来,让老朱家瞬间变得嘈杂又热闹。

    大半个时辰后,朱家大门落锁了。

    朱家全体成员在村里人的注目下,前呼后拥,你喊我,我叫你的,坐上了马车。

    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抢孩子。

    朱家伯母招手叫甜水:“来大奶奶怀里坐。”

    朱老大媳妇其实心里是有不满的,凭啥二小叔子和三小叔子都穿上了官衣,她家傻男人却啥也不是回来了,却也明白怪不着朱兴德,是她男人傻。更是往后再不敢得罪朱兴德了。

    别说得罪了,那得哄。

    所以朱老大媳妇也喊甜水:“来大伯母抱着吧。”

    总之,细分析都是那么现实的,连着朱老二媳妇孙氏都不抱她自己的闺女了,而是叫着甜水,说二伯娘这里有糖葫芦给你们路上带着吃。

    但甜水谁也没跟,她站在朱老爷子的怀里,被太爷爷用棉被捂的严严实实,然后两只小手依旧紧紧搂住朱兴德的脖子。

    朱兴德也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护住女儿趴他背上的小身子。

    在他赶的马车上,载着他爷、他伯娘、大哥大嫂、二嫂、三嫂,还有他爷的两位好朋友像宋老头和村里的郎中。

    后面还跟着一辆骡车,是杏林村的里正、里正媳妇,以及当初给老朱家做主分家的几位长辈。

    游寒村老左家正人来人往,送鸡送鸭的。全是拔了毛收拾利索卖给左家,倒是很省事儿。

    秀花面前摆放一张桌子,桌上是一袋子铜板。

    秀花心想:她太难了。

    看见没,宴请这么多桌,要花那么多钱,等于是给家里这些小子们的情怀买单。

    行啊,孙女婿们岁数小。

    年轻时不装逼,啥时候装。

    “你这些是多少银钱,上秤过没?二两半呀,给。”

    给,外婆为孙女婿和家里小子们的面子买单。

第二百三十章 慢慢地品雪落下的声音

    和上次罗峻熙考中童生的宴席不同。

    那次,几桌菜真可以说是东拼西凑。

    犹记得,连杨满山为甜水特意活捉的兔子都要上交添菜。

    酒水更是喝到后来没了,混乱中,用了罗婆子从算卦那家带来的一坛子酒。

    那次,左家人还要齐上阵做饭。

    作为考中童生的媳妇左小麦,要抱柴火刷洗不够用的盘子碗。

    所以在罗峻熙站起身讲话的时候,他媳妇小麦只站在锅台边抽空听一听,没办法像饭桌上喝酒的那些男人一般,能专注地望着她男人讲话。

    但这次,左家请客却和上回完全不同了。

    掌勺的有和秀花交好的菊花奶奶,菊花奶奶带着她的儿媳妇们和孙媳妇们。

    有和白玉兰做闺蜜的莽子媳妇、左里正的大儿媳,还有石九嫂子特意带着她的几位儿媳妇掌勺。

    甚至连刷碗的都有分工。

    西院李老太太带着她的儿媳们,还有瞎子媳妇同样也是带着儿媳任劳任怨。

    这次压根儿就没用到秀花和白玉兰,以及小稻小豆小麦她们。

    秀花只忙着给付些鸡鸭鹅鸡蛋猪肉腊肉的银钱。

    白玉兰是换上一身相对体面的薄棉袄,带着仨闺女迎来送往。

    迎一迎从各村拉来的客人,安排座位,张罗让金子媳妇和朱兴德的堂妹兰草给倒热乎水,象征性给客人抓把瓜子。

    再送村里各家妇人,感谢一番给左家送来不少菜。

    有的菜花钱了,比方说各家晒的干蘑。该多少银钱,咱就给多少。不占那小便宜。

    但大多数的菜,没花银钱,咱想给,人家都不收。

    这就要说到顺手帮忙的好处了。

    有时候积德行善,它真是能反馈的。

    朱兴德之前去府城卖酒,不是顺手帮忙给村里各家卖不少干蘑了嘛。账本他这里有。

    虽说之前在城里那阵为卖酒给挪用了,但是这次赔偿款一到,还有小麦卖人参的银钱就空出来了,知县大人又在县里给了那么大一间铺子,心里底气自然十足。

    昨晚到家,没提自己家这么老些钱的下一步打算。

    倒是先将那干蘑的账目给了左撇子。

    朱兴德寻思,他都回来了,不像之前一直在忙,那阵对蘑菇钱不提不念也就算了。

    可眼下他回了村,咱自己知道不会欠那仨瓜俩枣,只是还没空闲。

    但他是农村长大的,知道有些小钱或许咱不会当回事,可是在有些农户的妇人眼里,尤其是心里揣不了什么大事的老太太们心里,那点儿蘑菇钱,备不住都已经在背后念叨过好几次了呢,赶上家里极困难的,钱还没到手,恨不得就已经安排出去该用蘑菇钱添置些什么,那咱家何必不赶紧给,以免让人背后讲究。

    正因为这样的缘由,朱兴德昨夜就将蘑菇账本给了老丈人,然后今天上午,他老丈人可能是在安排完吴家的事儿,就挨家去给银钱了。

    这就引得今日吴家事闭后,凡是得了干蘑银钱的人家,都带着菜筐来了左家。

    人情厚重、讲究面子的妇人,有给左家送来干豆角丝、茄子丝、辣椒丝,全是夏秋时节晒的干菜。

    一般的,非要给白玉兰留下几颗大白菜、大萝卜。

    还有那种腌酸菜腌的早的人家,给捞了一大盆酸菜的。

    至于家里本来挺困难的人家,也不白用朱兴德给卖干蘑,会捞各式各样的咸菜,有芥菜疙瘩,有萝卜条子等等,一坛子能给捞出小半坛子送来。

    即便有那种爱占小便宜的、平日里非常小气的妇人,这次也很出乎白玉兰的意料给送点大葱、冻芹菜之类的。

    莽子媳妇一边当当当切菜,一边说:“哎呀妈呀,西头那桂花,多抠门个人,她还能给送点儿芹菜,真是太阳快打西边出来了。刚才见到她拎两土篮子来,一点儿不邪乎,我真瞅眼天。”

    石九嫂子揭破桂花的真正目的,一边用勺子舀酸菜白肉血肠里的汤,尝尝咸淡味儿,一边回道:

    “你当她是真舍得?回去备不住都会心疼的流血,下黑都得后悔的睡不着觉。她是惦记下回玉兰妹子家里,谁再去卖酒,再帮她家卖干蘑。前一阵,那老娘们差点儿将咱寒山包了,那么大一座山,快成她家的了,往死里搂蘑菇背回家晒。”

    比她还能干。

    估计干蘑的存货也比她家多。她那抠门老头子串门回来说的。

    石九嫂子这话不假,惹的在灶房做饭的妇人们全笑了。

    是事实,但无所谓。

    和白玉兰交好的妇人们,都知道左家现在殷实了,更不会多计较。

    连白玉兰都发觉出来了。

    她最近感觉好些以前能被气半死的事情,眼下却觉得没有必要那么斤斤计较了。

    有些闲气,感觉生气不值得。

    就像大伙提到的那位桂花,以前桂花和吴婆子有那么两年走的可近了,年轻的时候,骂她只会生仨丫头就有那位桂花。

    今儿桂花来了,拎两土篮子,非要给拿那些菜,不要不要的,你推我搡好几次,最后却被桂花一把拽住胳膊:“你和我外道啥呀,咱姐俩谁跟谁呀”。

    白玉兰在旁边看着听着,心想:咱俩不熟。可面上却忽然一笑,再没了以前互相见面就恨不得吐口吐沫的针锋相对。当然了,也没有能和莽子媳妇和九嫂子的亲近,只礼貌的说:“快回吧,这里真不用你,干活的可多啦,”送到大门口:“谢谢你送来的菜。”

    白玉兰认为娘说的对。

    娘今早和吴婆子打完仗,胜利凯旋回来后就表示:这是最后一场战役,往后再能不伸手就不伸手了,最好连骂人都少骂。

    为自己的体面,更是为孩子们的体面。

    别跟个泼妇似的,总为一些小事情纠缠,掉价。

    娘说了,她要做富婆,不要做泼妇。

    所以白玉兰现在再面对像桂花这种以前互相吐口水的,自然而然就想起老娘的话。

    总之,今日家里不但好些菜没花钱,而且在宴请那么多人的情况下,居然一桌十个菜还够用呢。

    别看一家只给半坛子咸菜一筐菜的,挡不住村里好些家都出动了,这就成全了左家。

    另外,来做客的,有些人也没空手。

    比如说大黑胖。

    难怪左撇子对这娘们“念念不忘”。邀请名单上写了黑胖妹子。

    大黑胖不熟悉白玉兰,下了六子拉着的马车,见到白玉兰就一把拉住:“嫂子,我大王村的,我富家姓陈,村里人都管我叫胖嫂或胖妹。”

    白玉兰说:“我知道你,哎呀老妹子,听说你还在你们村,帮俺家张罗收粮。”

    “那算啥帮,话赶话当唠嗑了。嫂子,来,头回来家,俺也不知道拿啥,俺村不是有片林子嘛,别的没啥就野果子多,上秋那阵存地窖里不少,你别嫌弃。”

    满满的一筐小苹果,里面零散的还有沙果。

    那沙果一看就存挺长时间了,野沙果刚摘下来吃酸,但是眼下倒是一瞅就知道会很面。

    还别说,这点果子,尤其是沙果真送到白玉兰的心坎上了。

    因为就前两天,白玉兰还听到她娘大晚上不睡觉和甜水在说,等赶明进城要是能买点儿果子就好了。用那秋日的沙果放水熬煮,里面放点儿白糖,果子一咬很好吃,连那熬果子的汁啊,都会酸甜可口。

    她记得,老娘当时说完,大晚上还和甜水一起吸溜吸溜口水,听的可真亮了。

    没想到,那小老太太刚惦记两天,这果子就来啦。

    白玉兰嘴上埋怨着:“你拿这干啥呀,让你来家吃饭,没想到还让你倒搭。”心里却是高兴的,莫名其妙从他老头子那面,认了位黑胖妹妹。以前还没接触过。被偷后却有了缘分。

    大黑胖却麻溜卷起衣袖:“嫂子可别客气,那啥,我去灶房帮着烧火去。”

    白玉兰死活没让,一把拽住,还让二闺女小豆陪聊。

    而像大黑胖一样带东西来的客人,还真不少。

    外村卖粮大户,多少都带了点儿登门礼品。有拿鸡蛋鸭蛋的,有捆一只鸡、两只鸭的。

    如若让这些人此时说出心里的大实话,谁家东西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能带东西上门,以前还不熟悉此时却很客气,哪能是差那口饭?无非就是为了交好老左家。

    可有些事情,白玉兰现在被她老娘带的,还有在县衙做饭那阵,常常能看见知县和那些官员的做派,甭管对方心里咋想,她都能做到实心实意笑脸相迎。

    还是那句话,老娘说的对。

    昨儿,老娘在大女婿才回来那阵就说过,德子哪里只是单纯的显摆一把咱家请得起吃饭?

    有显摆的意思。

    也有感谢最近咱家乱糟糟,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帮过咱家忙。

    但更多的,估摸是想趁此机会将大家聚齐。

    朱兴德想认识一下,让左撇子以及全家也认识一下,在咱家出事这阵,外面敢卖咱家粮食的那些人家。

    熟悉起来后,到明年这就等于手里有名单了。

    酿酒永远离不开粮食,慢慢地应是惦记固定的粮食供应链。

    甚至往大了想想,咱家不可能也暂时买不起好几十晌地,但是完全可以和这些人品不错的人家长期合作。左家酿酒需要什么粮食,就让这些人种什么。

    至于在宴请名单上,还有没卖给咱家粮食的人,这些人更要好好感谢一番。

    这类人或许家里困难,或许没几亩地,但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在家里出事时,或多或少帮过咱家。

    比如说,像青柳村推罗婆子进城看病,且照顾罗婆子三天的那些小伙子。

    朱兴德想趁此机会见一见。

    骨骼硬实,目光坦荡,真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家里也别有什么搅屎棍给拖累,他就打算启用了。

    毕竟,左家府城租个铺子,县城这回又有间大铺子,来回途中运酒需要人手,如若哪家大户订酒,送酒也需要许多人手。

    而雇一些曾在咱家患难时伸过手的人,总比找别人强。

    以上,秀花和左撇子都认为,大女婿有这些方面的意思,就给白玉兰分析过。

    分析时,还吐槽说:“你那女婿猴精的,安个尾巴就是猴,他能吃亏?哼,指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当朱家一马车、一骡车也到位时,朱兴德下车就开始抱拳和诸位寒暄时,这代表着左家请客正式开席。

    左家新做的特大号双开大门,此时正大敞四开。

    屋里支了六桌,是岁数大的老人和小孩子们在屋里吃饭。

    院子里支了八大桌,基本上,上面都搭着借来的油布棚子,以防冷,每桌空隙间还摆有炭火盆子。

    而对着大门外,也支着好些油布棚子,外面还有好些桌。

    为了能听见“左家当家人们”讲话,窗户没关,坐屋里的先没着急上桌,而是站在门口,或是聚在窗户边一起听发言。

    大门外的,更是挺有礼貌的没着急吃。

    不,要说个插曲,其实是他们想吃也吃不着,菊花奶奶她们几位老太太不给发筷子呀。

    秀花妹子说了,花那么多银钱请客,没沟通完感情吃什么饭,等听完发言的,再发筷子。

    这不嘛,大门外的那些桌客人,就没着急坐在油布下的饭桌前,通通聚在大门里,或是大门外站着。

    左撇子举起酒杯,他的左手边坐着他的妻子白玉兰,右手边坐着他家最大的长辈,老丈母娘秀花。

    左撇子站起身,还看眼岳母请示一下:“娘,我先说两句。”

    秀花笑着说:“嗯。顶梁柱嘛,先说。”

    非常给他姑爷面子。

    且在客人们面前,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早上才扇完别人嘴巴子,眼下,这老太太可矜持慈善了。

    左撇子得到岳母同意,才举起酒杯大声说,来的都不是外人,感谢大伙今日天挺冷的,全来了。

    外村的代表们却忽然说句:“要讲感谢,咱这十里八村更要感谢你家。每户都要感谢,徭役取消了。”

    草草的几句对话,就给主宾两方全整激动了。

    极为感慨地互相举起了酒盅。

    像是应证着这次吃席会是个好兆头般,第一次誓师大会非常成功,这是一场友谊的聚会啊,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落在了一个个油布棚子上面。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的气质你模仿不来

    左撇子端着酒碗,一会儿敬这个,一会儿敬那个。

    屋里屋外,摆在大门口的那些饭桌,他都要照顾到。

    没一会儿,头上就沾着雪花。

    每到一桌前,左撇子还要解释说:

    “老二啊,二女婿去府城啦,那面都要忙乱套了。嗯那,俺家老二那娃真是没说的,一天天可能干了。老三、最小的那个女婿啊,早就考完了,但眼下还在县里。不是在照顾他娘。都没空照顾。你们是不道啊,老小从回来就一直被知县用着,所以这才没在家。不过,老小知道他大姐夫回来会请客,没走前就说,让他大姐夫代他,多敬乡亲们几碗酒。”

    左撇子只折腾一个来回后,一桌一起敬半碗酒,脸就喝红了。

    能看出来,他还很激动。

    白玉兰嘴不动,脸上带着笑,却小小声逮机会对秀花吐槽道:“这不够他嘚瑟的了。”

    秀花用嗓子可有可无的哼一声:“嗯。”

    正巧左撇子在喊人:“德子啊,你来。”

    朱兴德本来在门外敬酒呢,闻言立马进了院子。

    左撇子一手端酒碗,一手扯住大女婿的胳膊给介绍:“这桌坐的真不是外人。那个谁,那里面坐的你瞎子叔,张叔,有印象没?你得敬你叔。”

    朱兴德明白。

    张瞎子叔救的他媳妇肚里的孩子,还有二妹小豆肚里的孩子也没少麻烦人家。

    昨夜小稻就和他私下提过。

    还说被偷当日,在最乱套的时候,媳妇和小姨子还有他闺女,通通都是在张家吃的饭。平日里,张家很困难,家里没几亩地,有点细粮压根儿不舍得吃,却在那日,张瞎子媳妇主动给他闺女做的细粮干粮。另外,分析那迷药,也是张瞎子第一个敢说的。

    “来,张叔,我爹和我提您好几回了,我必须敬您一下。”

    喝完,朱兴德趁此机会还问张瞎子,就您那救治的衣钵,现在传给家里哪个小子啦?有没有跟着学手艺的?

    有外村不明情况的,闻言真以为这位张瞎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医术。有可能他们孤陋寡闻了。

    倒是本村的听完全笑了。

    连着张瞎子也不好意思,硬挺着厚着脸皮,倒是不外道地实话实说:“传给俺家你大弟了。你小弟不中,学几天批八字,他就不乐意学了,坐不住。”

    “那大弟来了没有?在哪坐着呢。”

    “没来,搁家晾草药呢。这几日变天,草药都潮了。”

    药,竟然能放潮,你就说这一家子赤脚郎中靠不靠谱吧。

    但也心明镜的,或许人家那是借口。

    别看咱们是农村人,要脸的人那是不分城里农村的。

    人家张瞎子,可能是觉得请吃饭带一家子来,不好。

    朱兴德想了下,说,“那这么的,叔,回头你问问我大弟,愿不愿意去县城广药堂学一段日子,给跑跑腿,抓抓药,正好那面救回来不少徭役,缺人手。然后大弟还能在那位大郎中身边,能跟着多看多学。人家即便不手把手教,咱自个看呗。他要是想去,你让他过两日就来找我,我进城给他带去。那个广药堂管事的,我都熟。”

    这话谦虚了。

    朱兴德不是熟悉广药堂的管事,他是广药堂的老板碍于梁贼人的事儿,见到他都会毕恭毕敬。至今那位老板兼大夫还在县衙做义工。

    离着远的几桌人,不明就里。只听到朱兴德所在的那桌人,忽然发出吃惊、惊喜、感叹的声音。

    咋的啦?

    张瞎子差点儿没激动哭。

    广药堂是他的梦想啊。

    从他爹那一辈儿,他就听说过却没接触过。

    同样都是大夫,他要是泥里的最底层,人家广药堂就是整个永甸县医疗界的最顶层。

    听说,好些孩子想去广药堂当药童,对方不但不给学徒银钱,而且学徒还要反过来上交许多学费银两,对方才收。毕竟这是学手艺的事儿。

    就是这么个地方。

    朱兴德过来喝口酒的功夫,就轻轻松松的要安排他大儿子去广药堂。

    张瞎子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恭喜声中,激动到筷子掉在地上。

    他有点儿不敢直接和朱兴德说话。

    不知道为啥,觉得撇子大女婿身上有官威。

    所以他一把拉住左撇子,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这话儿是怎么说呢,我?撇子,你大侄子……”

    左撇子只是大笑起来,跟着别人一起恭喜张瞎子。

    左撇子有好些年不这么外露的大笑了。

    以前,他总是大哭来着。

    爹娘死,要大哭。

    听说玉兰又生丫头了,蹲灶房哭。

    丈母娘回来了,就在半年前,他站在家门口,更是恨不得大哭都找不着调。

    此时,左撇子脸上的表情全是舒展的笑容。

    据说,在灶房添菜的张瞎子媳妇,听说大儿子要被朱兴德安排去广药堂学徒,都激动到抹眼泪了。

    朱兴德却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中,心想:

    咱这十里八村离县城太远,即便去镇上也多有不便。

    要是张瞎子的儿子是那种认学的人,一年两年真学出点儿手艺来,家里人和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再被人开个瓢的,生个三胎二胎的,能近便许多。

    附近这些村庄,除了几位岁数大的,慢慢地也该配个差不多点儿的好郎中了,给扶持起来。

    从这之后,就像白玉兰说的“嘚瑟”一样,左撇子暗戳戳的,更是时不时就喊一声大女婿,让朱兴德和这个打招呼,和那个打招呼,他给介绍,像是在显摆孩子一般。

    且不止显摆女婿,还显摆女儿。

    “嗯,大德子现在正说话的那位,就是俺大闺女小稻。”

    朱兴德正回答小稻,说没喝多。顺便问小稻,坐外面冷不冷,进屋吧。问今日小稻干活了没有。请那么多婆子,你们姐仨没必要干,让二妹子和小妹也歇着。

    而在这种气氛中,大伙也自然话赶话的知晓了,朱兴德的捕头不干啦。

    朱老爷子差些将小孙儿戴帽子的脑袋盯出个窟窿。

    说什么干捕头挣的太少。

    咋那么狂呢,挣多少是多?

    再说,那是银钱的事儿吗?

    干捕头是为面子好不好。老朱家好不容易出现一位带“头”字的官,咋能说不干就不干。

    可是,朱老爷子还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训小孙儿。都已经不干了,没和他知会一声就已经撩了挑子,他除了生些闷气还能如何。

    啊,对了,还能陪笑。打肿脸充胖子的在旁人恭维朱兴德时,陪笑附和上一句:“孙大不由爷。岁数小,愿意干就干,不干就拉倒,老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嗯,确实,俺小孙儿一直以来干啥像啥,不干捕头了,虽可惜,但也没啥大不了。”

    这些昧良心的话,朱老爷子边说边心痛。

    而大伙、包括左里正以及其他村的里正们,当听说朱兴德真的不干了,除了极为震惊,却从没怀疑过是知县大人不愿意用了。

    不可能。

    谁家不愿意用,在卸任前能给兄弟安排的明明白白?

    知县大人真不愿意用朱兴德了,罗峻熙却在县衙帮忙?

    没听见朱兴德那几位小兄弟们讲嘛,城门处、牢房处,朱兴德的堂哥、拜把子兄弟,以及莽子家的小子和石九嫂子家的三小子被定死安排下来了,说过两日就发正经官衣,已经开始做了。

    左里正的小孙儿,更是再过几日就要发俸禄了。

    等于是,朱兴德一个人,安排了好些人的前程。

    你再看那说话的态度、气质,那是普通人能有的吗?

    虽然村里人不懂啥叫气质,但咱就是觉得朱兴德往那一站,随随便便的露出点似笑非笑,眼神所到之处,对于咱屯子人的难事,在他那里就不算事儿。

    更何况,刚刚才轻飘飘两句话,游寒村张瞎子的儿子,过两天就要去广药堂当学徒了,不费吹灰之力的样子。

    啥叫能力?

    这就是。

    使得在座的人,通通有种恍惚的意识,往后更要和左家拧成一股绳,关系处的越好,或许他们也越有可能跟着鸡犬升天。

    当大家知晓朱兴德不干捕头了,还没从震惊、遗憾、想再劝两句、不劝心里有点儿刺挠的状态中醒过神时,六子和水生一家坐在一桌,那桌又爆出猛料:“我和水生,像我们都没有留在县衙也是有事儿。县里有铺子。”

    左家在县里又置办了大铺子,府城也有酒铺子。需要用人。

    二柱子接过话把,抖着腿牛逼哄哄抢话道:“往后,俺们这都得当管事了。”

    这牛让二柱子吹的,给二柱子的爷吓一跳,他当真了,筷子上的鸡头都掉桌子上了。

    二柱子的爷心想:回头他要趁左撇子或是朱兴德有空时,认真谈一谈不能重用二柱子,至少不能做管事。万一帐没算利索,他家真赔不起。

    这回连左里正都纳闷了,他没听到信儿:“县里的铺子?”

    以为是那些小子口误呢。

    撇子家在府城不得不租赁个酒铺子,那事儿他是知晓的,却从没听说过县里还有大铺子。

    左撇子看眼岳母,余光扫眼媳妇,趁此机会笑呵呵回答道:“是县里的,买的。这不是赔偿不少银钱嘛,全砸到那间大铺子里啦。”

    财不露白。

    咱家被偷,又在给过本钱后,凭白得了好些赔偿款,再加上小麦早前挖的人参卖了,当时为不少人交过徭役人头税,而今年不再征徭役了,银钱退还的极为利索,甚至没退到报名人的手里,各村里正知晓情况,是他家垫付的,直接就退给他家了。

    里外里加在一起,家里多出好些好些银钱。

    为了少些麻烦事儿,正巧县城那间极为大的铺子是新任知县大人背地里赏的,没走明账,为不节外生枝,家里人商量好干脆就说买的吧。银钱全砸到那间铺子里了。

    左撇子现在撒谎也学会不咋脸红了,提到县城的商铺子,还和这桌的各位里正感慨道:“等于是孤注一掷了,这酒买卖必须要支愣起来。要不然啊,孩子们的前程等于是被耽误了。”

    此话一出,连大胆派性格的人,都觉得左家是不是太胆大了。

    可不是?

    银钱全砸到铺子上,像朱兴德做捕头那么好的前程,为了支起这一大摊子也不干了。

    左撇子说:“没招。咱家这些小子们还没带出来呢,还不能完全顶事儿。只能老二、二女婿负责这么远的路,来回押运。酒那玩意儿不能有闪失,全是粮食钱。而老大这捕头不干了,就是为来回两间铺子跑,听他说,要拓展,咱家有酒不假,可是能不能有更多的人买,才是关键。这就需要大德子了,家里只有他,有那个张罗的能耐。”

    至于他自己……

    “我守铺子、收银钱,给孩子们打个下手,做个掌柜的。”

    左撇子还叹口气,装作极为上火道:“慢慢的吧,咱家这些小子,全能带出手了,连着我,到时才能歇口气。要不然咋整,银钱反正全花了,铺子已然支上,必须干。”

    说实在的,除了左里正会感同身受,在左撇子说完这番话后,跟着有些上火犯愁怎么干大干好,其他人听完,虽在附和却没过心。

    他们没办法代入家里有两间大铺子啊。

    没办法跟着一起犯愁,花千八百两买铺子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千八百两啊。

    是在县城买下、不是租,买下带前后院、在最热闹街道上的大门脸。

    今日一过,附近十里八村的人,想必才会真正重视,左撇子家已经不只是殷实了,他这要奔地主去了。

    在他们讨论买骡子时,左家暗戳戳买回好几匹马。

    在他们讨论明年添二亩地,人家添两间铺子。

    再者说,就是这么个好条件,将来你即便酒卖不好,还有大房子在,是不是在你名下吧?赶明儿卖房或是租赁给别人,也能值不少银钱吧?

    他们有什么脸去同情犯愁的左撇子?

    还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请问,左撇子,你是咋好意思在他们面前露出一脸忧愁的?

    “确实挺犯愁,撇子老弟,那你真得将酒好好卖卖。”大伙干巴巴的劝道。

    当晚,有来吃席喝多赶不回去的,被左撇子安排借住在游寒村各家。

    而像朱老爷子自然是住在左家。

    今晚,这个小院儿,住的全是自家人。

    朱兴德说:“爷,来年才能盖房,但是俺老丈人家仓房现在酿酒的地方不够了,即便旁边那吴家算上也小。我想着,咱老朱家那院子大,能不能给变成酿酒的地方。”

    朱兴德瞪眼看着他爷。

    他寻思着,想让杏林村朱家成为分支酿酒点。

    反正咱家酒不怕被偷学手艺,最关键是神仙水。

    到时外婆或是小稻她们,只要出一个人,干最关键的一步,其他的,还可以雇佣他大嫂、二嫂、三嫂等等,包括村里人也行。都给他们发计件钱。酿出一坛子,给多少的那种。多干才能多拿,集体致富。

    家里全忙的顾头不顾腚,想作妖都没空闲。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觉得呢

    朱兴德的这一决定,在外人眼中,不仅是要带动全家致富,而且还提供了杏林村和游寒村好些村民的打零工场地。

    一车车石头,运向杏林村老朱家。

    一车车各家攒的盖房沙土,顶着冬天的第一场风雪送到老朱家。

    一车车青砖更是从镇上的砖窑运了回来。

    老朱家那占地面积极大的房屋,内里每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变样。

    附近十里八村的所有木匠、瓦匠、石匠,齐齐开工,给朱兴德打石磨、做酿酒的木甑、修房子、搭炉子。

    银钱足够,人力就永远不是问题。

    在老左家请客后,现在好些人家一大早上的情况变成了这样:

    “老二啊,咋起这么大早?”

    “赶着干活去,今儿铺地面。”

    “披上点儿棉袄。”

    “知道嘞。”

    许多困难农户家的小子,不用爹娘招呼,就会起早贪黑赶往左家或是杏林村朱家。

    机会难得要把握住。

    这个冬天,这些穷小子们再不用出远门,不像以前要在镇上忍受寒冷蹲活,蹲一天可能也挣不上几个铜板。

    现在为老左家干活,只要不偷奸耍滑偷懒,一天一拿零工钱,还供饭,左家给工钱极为痛快。

    好些人家算过账,自家小子干完左家这一摊子零活,就算是没有什么手艺的,全干完最后也能挣出个几斤棉花钱。

    为啥要拿棉花举例子呢。

    因为外村人发现,最近几日,游寒村去镇上买棉花的妇人们比往年多得多。

    大伙明明一起来镇上卖攒的鸡蛋,只游寒村的妇人们卖完鸡蛋,转身就结伴一起去逛卖棉花和布料的铺子。

    有那爱包打听的就会问,“你们村咋那么富呢,这是要户户赶在年前穿身新棉衣啊?”

    游寒村性情滑头的妇人们,才不会告诉外村人。

    但因有那实在的人,话自然就会漏出来,告诉道:

    “别只盯着为左家打零工的那点儿钱。那点儿钱是有数的。再说拾掇酿酒房子、铺地面、修房顶拢共就那点儿活,干活的人又有那么多,没几日就能干完。

    你要往长远看,赶紧给壮实的儿孙做身好棉衣、厚棉鞋吧。

    至于为什么啊,酿完了酒,不得运出去卖吗?

    运酒时,你家小子连件抗寒的棉衣都没有,老左家怎么可能会雇用,不够头疼脑热跟着操心的。

    等到那时,你看着吧,谁家小子身板硬实有力气,还棉衣棉裤帽子棉鞋不缺,指定就会先被看上。”

    妇人听完疑惑:“左家漏过话啦?近几日就要去城里送酒?”

    “非得让别人告诉你准信儿,你不会看?修补房子,在这么忙的情况下,你看老左家酿酒歇着了吗,就那日请客歇一天,第二日起早漫村飘酒香,又酿了起来,可见着急得狠。听说,要抢在科举出榜单前酿出好些酒。”

    所以说,很有可能说召人就召人。

    据传,左家的顶梁柱左撇子,最近还被左里正带着,正奔走于各村有牲口的人家。

    这说明啥,说明那是在预定车辆呢。

    游寒村心肠实在的妇人,还告诉外村关系不错的妇人道:“再着,你看俺们村九嫂子就能猜到,那老娘们心眼子最多,又和撇子媳妇交好能知晓消息。那老娘们和莽子媳妇还有里正媳妇,她们仨最近在忙中抽空,给家里小子们续厚厚的棉衣棉鞋。指定是为运酒做准备。”

    “你听谁说的?”

    “九嫂子她男人呀。她男人串门说的。”

    给外村的妇人都听乐了,合着左家还没漏准话呢,同村的就已经望风而动了:

    “成,那我快给俺家那几个小子的棉衣也添几斤棉花,别再因为衣裳太薄被瞧不上。要是左家能选上俺家小子,那就太好了。一来一回,小一个月,还不在家吃,供饭。再多运几趟,就能到过年正月十五之后了,等于一冬天没闲着,口粮省下,还指定能挣不少钱,净剩。”

    “那是,你看修补房子给的钱就知道,差一不二的,比在外面找的活强得多,咱乡下人大多数猫冬,去哪里寻这种日日干活会给钱的好事儿?俺们村撇子两口子又是憨厚人。对啦,你表妹不是嫁到俺们村了?没雇人前,你最好多走动走动。”

    “为啥?”

    “听他们说,撇子家虽然给修房子的工钱厚道,但是雇人运酒却要求必须知根知底,那可是入口的东西。哪里能让不认不熟的人碰。像你家这种外村的,要是没个说得上话的保人,搞不好人家不用。”

    那妇人反问,老姐姐,我不是认识你?你给我做个保人呗。

    游寒村这位老姐姐倒是没装,实话实说道:“认识我没用。别看我和左家住在一个村。我家靠边站的那伙,和人家压根儿没有啥人情,说不上话。你得找你表妹,她嫁进老左家了。出了五服也是同一个姓啊,指定能给面子。”

    以上,就可见,眼下想给左撇子家运酒干活,都需要开后门了。

    而最直观的变化就是,游寒村的九嫂子、莽子媳妇、自然还有左里正家几位儿媳妇很忙。

    人缘一下子翻了一番,只打个照面的外村妇人都喜欢联系她们,只因这几位和白玉兰能说得上话。

    至于传言中,石九嫂子她们先一步做棉衣的事儿,倒是半真半假。

    事实上,石九嫂子她们,是在帮白玉兰起早贪黑做棉衣。

    挡不住老左家养了十多个傻小子。

    十多个,那都属于没敢细算。

    要是细算起来,朱兴德那小兄弟多了,谁赶上饭口,谁来左家端饭碗的那种。

    左家常常到了开饭的时间,呼啦回来一帮,恨不得吃顿早饭都需要支起两桌子,到了天冷时,自然棉衣也至少要做小二十套。像是狗剩子和狗粽子兄弟俩,左家都要操心给量尺寸做两套。一套薄的,一套厚的。这俩兄弟加一起就是四套。

    外面人,现在背后戏言,开玩笑总打趣说:

    左撇子哪里是没儿子啊?他现在是“干儿子”太多了,都要养不起啦。

    而白玉兰实在是没有空闲。

    白玉兰帮老娘酿酒还酿不过来呢,就将这做活的事儿,交给了闺蜜们。

    却没想到,这事儿三传两传的就走了样。

    倒是有意外之喜。

    真到雇人押运那天,不用犯愁一帮小子挨冻了。

    毕竟要是都没有像样的棉衣,左家就是买二手的旧棉衣也要给置办上,总是不能雇主让雇工们走十天半个月挨冻的。

    冻死了、冻坏了,咱家要负责。

    可现在的情况是,这还没等雇人呢,各村的壮小伙们连棉手套都有了,跃跃欲试就等着跟随朱兴德“离家出走”。

    而被各村小子们盯上的朱兴德,最近忙得很。

    和媳妇夫妻生活都没过几宿。

    仅有的两宿,还要可怜巴巴地祈求:“媳妇,再给我一次吧,一宿两次,准保伤不着孩子,我控制点儿力道。但是你不给我,我却要被伤着啦。”

    小稻还吓唬他:“不消停是吧?大半夜的,给你个嘴巴子啊?”

    “别啊,不缺吃不少喝的,我不着急做梦。以防梦里又糟心,我就要继续操心。”

    眼不见心不烦,不梦就当不知道。

    他太累了,也该歇歇了。等到要出发去府城前再说吧。

    朱兴德就这么求媳妇伏低做小的,从回家到眼下,两宿加一起,才总共四次。

    四次过后,朱兴德安排完拾掇房子那些事儿,杏林村游寒村来回折腾的布置,和外婆、老丈人又多次开会,研究家里下一步的方针策略,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商量透彻了,谁主抓生产、运输、县城铺子怎么拾掇,然后就又要启程了。

    去县城。

    一是为找罗婆子谈谈的钱的事儿。

    二是对家里人撒谎,说县衙新知县那里传口信叫他。其实是去找小妹夫,将小妹夫带出县衙做包皮手术。

    这回再次进城,朱兴德都不用出具保书了。

    离老远,朱老三见到堂弟就嚷嚷让守城衙役们后退、再后退,最好恭迎,他弟来啦。

    朱老三心想:

    也不知家里给没给他带点儿好吃的啊?爷想没想起来问他啊?

    自从堂弟给他扔下,他当上了正经衙役,最初几天倒是兴奋,感觉自己牛逼哄哄,心里爽的不行。

    可过了那阵兴奋,十一月的天,北风那么一吹,雪花那么一飘,朱老三手握在冰凉的佩刀上,眉毛落着雪、胡须有冰溜子,冻着脚还刺挠,却要硬挺着检查来回进城人的手续,忽然就有那么点儿后悔了。不如和堂弟一起不干了。

    难道以后要年复一年在四季中站岗啦?

    然后越想越不是滋味,还感觉被大哥坑了。

    要知道,他和二哥挣的俸禄,包括堂弟卖酒挣钱,往后他们价格都要按份额交给在杏林村的大哥,谁让大哥在家养祖父和亲娘的老呢。

    也就是说,大哥在炕头吃香喝辣猫冬,他们几个在外面干活。

    合着不是大哥脑子坏掉了,总感觉他和二哥的脑子出了问题。

    至于堂弟,人家不在脑子出问题的范围内。

    堂弟属于多酿酒多卖,也会多挣钱。钱会越来越厚。

    他和二哥被这么一对比……算了,一把辛酸泪。

    还是郑重迎堂弟吧,万一将来堂弟钱挣的够厚,看在他要长年累月拿微薄俸禄的份上会对他扶贫呢。

    但朱兴德没领情,且还特意下马将朱老三拽到一边说道:

    “不要保书倒是近便,这点儿光,我还是要借的。但以后别再这么大张旗鼓,好像我挺大的谱。也并不是怕谁告小状告到知县大人那里,主要是影响不好,知不知道?”

    朱老三听的疑惑:“啥影响啊?”

    朱兴德指向在风雪中排队的老百姓:“他们是没什么本事,城门这里也没有认识人,可是他们大冷天的,眼巴巴地瞅着我插队,搞特殊,你作为守城的衙役,职责本该是安排让大家一视同仁排队的,他们虽然敢怒不敢言,但是你觉得好意思吗。咱家又没有发生什么着急的事儿。三哥,以后别这样。想一想,以前咱们家,就是那种眼巴巴瞅着敢怒不敢言的人,和他们一样。”

    所以说,这就是素质问题。

    直到朱兴德再次上马离开,朱老三还无奈地叹口气呢。本想拍堂弟马屁,拍马腿上了,挨了一顿训。

    而朱兴德不说,朱老三也永远意识不到这事儿。

    ……

    朱兴德先来到县城医馆,让小药童趁着去县衙送药的功夫,给在县衙的罗峻熙送个口信。

    然后才掀开帘子,一脸笑容问罗婆子:“婶子,好点儿没啊?”

    罗婆子盖着稀软的棉被,披散着头发,身后还靠着一个荞麦枕头以防墙凉,嘴里正吃一块红枣糕,和旁边屋的病人家属唠嗑呢。

    罗婆子闻言抬头,一看是朱兴德,急忙咽下糕点就笑道:“哎呀,他大姐夫来啦,快坐。”

    来唠嗑的,见到罗母这里来了客人,来的人还认识,县里很有名的名人朱捕头,很有眼力见儿的对朱兴德笑笑就离开了。

    朱兴德先问一下罗母身体。

    至于罗婆子絮絮叨叨的回答,他都没有过心。

    早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按理应该回家也能养着了,但是又开始新一轮的针灸治腰,愿意在这里占便宜住医馆就住吧。反正家里那头也没啥事儿。

    果然,罗婆子最后总结她的病情道:“我算过了,我回去做大豆腐,一日下来累死累活挣的银钱,没有在这里治腰钱多。往后再遇不到这种好事儿,所以就不着急回去了,没治好腰疼病,回去不划算。”

    这不是县衙给报销嘛。

    你说,县衙咋不给报销兑换成现钱呢。要是能给兑换成现钱,她立马收拾东西就回家,这腰疼病还能再挺几十年。

    “婶子,说起银钱,虽然一家人不该说两家话,但咱关系再近也要先小人再君子,以免将来龌龊……”这才是朱兴德来的目的。

    “去掉你丢的那些本钱,县衙不是还按照比例赔偿了一些嘛,大致你那份,只赔偿就有五百两。我想问问你,你是想全拿到手,换成一千两放在自己手里,还是用那份赔偿的银钱,作为入股酿酒的份子钱?”

    “份、份子钱?”

    “对。要是入了酿酒这个生意,将来酒铺子得的利钱,就有稀饭的一份。”

    其实以前也有。

    但罗峻熙提早就嘱咐过他大姐夫,不让和他娘说实话。

    家里酒买卖要干大,需要能来回挪用的银钱,他娘手里有五百多两还不够用吗?

    剩下的那些,最好全用在左家酿酒上。

    “要是不入,稀饭儿就没有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跟我走吧,背上行囊

    朱兴德眼神闪动一下,看到小妹夫在门帘外面的鞋了。

    “没有。”

    罗婆子听到肯定回答,一噎。

    噎完,她心里就有点儿不服气了,但还想掖着藏着问:“我不是那个意思哈,说多了好像伤感情似的。但是,大侄子,我就是想问问,那你二妹夫他们小两口,也是要掏这么多银钱啊?”

    罗婆子不敢问朱兴德。

    也认为朱兴德即便不掏钱拿分红,那也理所当然。

    罗婆子自认为自己很讲道理的。

    她看病住医馆、她儿子啥事儿没有,去府城科举也靠大姐夫陪同,能要回被偷的银钱还有赔偿款,等等一切吧,好些事,别看她躺在这病床上却是知晓都是倚仗朱兴德的,所以朱兴德不掏本钱拿分红,她不攀比。

    可是和朱兴德比不了,还比不过杨满山啦?

    那杨满山和左小豆两口子,凭啥不掏钱就能拿分红啊?

    朱兴德一点儿没变脸色,沉稳回道:

    “婶子,你可能有所不知,家里酿酒的手艺,对外说全是外婆的,但是有至关重要的一步,是我外婆不如二妹子的。也是二妹子在酿酒时天时地利找到的窍门,且一般人还不会使她那个巧劲儿。离了她,咱家酒都不是那个味儿。”

    说到这,朱兴德还笑了下。

    他知道罗婆子恐是不会信,不要紧,因为他说的是真的。

    所以,朱兴德毫无心理负担继续道:

    “婶子,您要是不信,回头等腰好了,您可以跟着一起酿酒试试,到时您自己看,大伙酿出来的,和二妹子酿出来的有何不同,我说一百句,不如您自己品。反正,没事儿,您是自己家人,手艺这玩意儿,咱无需藏着掖着,不背着您。唔,这么的,到时您就跟在我外婆身边学酿酒。”

    罗婆子一听秀花,生理性的一抖。

    她要是跟在秀花身边干活,老左家的驴子马就可以歇歇了,会被秀花支使懵圈儿的。

    至今都没忘记那次在左家干活,吃的最少、干的最多,还要被骂一整天。

    而罗婆子本来是不信小豆有啥本事的,却在朱兴德的眼神中,慢慢的变得半信半疑起来。

    难道酿酒想酿好,真离不开左家二闺女?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有些活,和念了多少书,是不是识字,还有活了多大年纪无关。

    就像她做大豆腐,她就能制出块大、占斤数,实际水分极大还用不了太多黄豆的大豆腐,所以她就挣的多。

    她儿媳妇小麦就笨。

    算了,不吐槽儿媳妇了,实际上,她儿子更不中用,要是让稀饭做大豆腐,一天下来能比她多浪费二斤黄豆。

    “娘”

    就在这时,罗峻熙掀开帘子出现,好声好气道:“我二姐夫不言不语不爱多抢功,您是不是就忘了,我二姐夫是怎么陪我豁出命上山下河的。还有青城山下,我二姐夫射箭,没有那几箭,那砍刀就要……”

    罗峻熙一副忽然说不下去的模样。

    以前,当他面对他娘拿钱叫爹的事情时爱发火,很是看不上他娘恨不得将铜板攥上锈的行为,有些时候,没等开口呢,憋闷的情绪就已然在心中翻滚,再开口时,自然就会控制不住和亲娘喊起来。

    现在,罗峻熙再不是那个从前的他了。

    他只说一半,点到为止。

    然后就看向旁处,肩膀耷拉着。

    整个人好似有点儿落寞、有点失望、又有点儿泄气。

    最后,再看一眼罗母,眼中是不忍和亲娘多掰扯讲道理的无奈。

    给朱兴德看的一愣,被小妹夫的表演惊呆了。

    这些情绪,他居然全看懂了。

    心想:小小年纪的,稀饭儿挺有生活啊?

    没有足够多的生活阅历,都表现不出这么多情绪。

    像他就不行,他目前只解锁了愤怒、高兴,和冷哼。

    朱兴德有点儿憋不住笑,默默起身,走向一边去捅捅屋里的炉子,将火焰捅大一些。

    而这边,朱兴德都能看懂的事儿,更不用说稀饭是她生的罗母了。

    “不是……儿啊,娘不是那个意思。

    娘咋不记得你二姐夫对你的好呢,别说你二姐夫了,你老丈人一家,包括你大姐夫他人这就在这呢,我冲蜡烛都敢拍心口说这话,我感谢得很。

    就是问问,那还不能问问吗?那叫五百两,不是五两,不行细打听打听啊?

    再着,连你大姐夫都说了,先小人后君子,你急啥子嘛,我这叫明人不说暗话。”

    罗峻熙很理解的点点头:“娘,那看来我误会您了,别和儿子一般计较,我刚才确实有点着急了,以后我改。其实我这次回来就发现了,您和以前真不太一样了。”

    说完,罗峻熙手伸进怀里,银票掏了出来直接给朱兴德,乐呵呵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

    “大姐夫,我娘果然同意了,我就说吧,其实不用和我娘商量,她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咱是一家人就不该说两家话,分那么细作甚。那我要是这回考过了,难道让姐夫们再陪我科举也给钱吗?一把一给?大姐夫,银钱要是不够,别忘了我娘那里不是还有五百两?她藏起来也是藏着,还容易忘了藏哪里,忘了藏多少。之前,明明和我说二百多两,最后是五百两。”

    朱兴德收好银票就冲罗母一点头,正好外面郎中回来了叫他。

    朱兴德说:“婶子,那你们娘俩接着聊,我和这药堂掌柜有点儿事要说。”

    门帘子落下。

    罗婆子急了,伸手招呼:“……不是?”

    罗峻熙又一转身,攥住他娘的手,笑的一脸灿烂道:

    “娘,你这回真的,让我刮目相看。过日子过的不就是一个情字嘛,您这回妥妥的将钱放在了人的后面。

    娘,等赶明儿我要是能出息到像知县大人那样,儿子就能挣不少,到时给您换个更大的坛子存元宝,您不用再偷偷摸摸的存了,其实我知道,您攒多少不都是为我和小麦还有将来的孙儿嘛……”

    朱兴德在外面,还听到小妹夫对罗母许诺说,要是酒买卖分了红,娘,你这就叫利滚利。刚才大姐夫在屋里没法提醒您,这种便宜必须占。您想啊,埋地底下没有用,泥土不生钱,变成活钱才有希望。你看我大姐夫,捕头都不干了,没有把握敢豁出去自己前程吗?

    还有外婆,你服不服气她吧?

    罗婆子的声音传来:“服,我就服她。”

    所以,当朱兴德和罗峻熙出门后。

    朱兴德扭头笑问小妹夫:

    “你也不怕糊弄老太太唬弄大劲儿了。

    万一没挣到什么大钱呢?

    挣到了,第一年也分不了多少呢。

    要知道,第一年咱家挣的,指定要忙着开春盖房盖酒窖。”

    罗峻熙微微一笑反问朱兴德道:“大姐夫,一年给我娘二十两没问题吧?实在不行,十两也行。咱们只要能给这个数,都可以不用保本。所以我们不用有压力,这银钱就等于是自己的。想用多少年就用多少年。”

    “什么意思。”

    朱兴德问完稍稍一顿就反应了过来,笑道:“你啊你。”

    他明白了,小妹夫还真就抱着,大不了糊弄老太太的心思。

    小妹夫这做法和外面的骗子没啥区别。

    不是有那么一种人吗?借钱,保息不保本。

    打比方借你这五百两,借方不说不还,人家承认,永远借你这五百两,只是每年你能见到的就是利息银钱,本钱你永远见不着。利用人性的弱点,总寻思五百两本钱不变就能凭白每年得几十两利息的心思,银钱就套进去了。

    再拖延个几年,慢慢地就本不回来了。

    不过,这事儿,他可干不出来。

    “那你大姐夫得多没本事。”

    罗峻熙笑:“那必须不能啊。”

    一日后。

    新任知县赏的旺铺后院。

    罗峻熙满脑子是汗,躺在炕上,脸都白了,郎中将一块小皮扔在了盘子里。

    完事儿。

    洗洗手,养着吧。

    朱兴德摘下棉帽子,头上也冒汗儿了,问小妹夫:“没事儿吧,啊?”

    主要是担心,别有什么失误给小妹夫整废了。

    真要是有什么差错,咱回头就是拧下郎中脑袋又有啥用。

    而且这事儿,还是他领着小妹夫做的割皮,别人谁都不知道。

    回头有个三长两短,他担不起这责任啊,小伙儿还没生娃才十八。

    所以朱兴德咋不跟着紧张呢。

    等郎中带着药童离开后,罗峻熙才说实话,声音都发颤望着大姐夫:“疼。”

    “没事儿,啊?我给你炖鸡汤去。”

    喝点儿,吃些好的,备不住能缓缓。

    当天晚上,罗峻熙有点儿发热,朱兴德一宿没怎么睡实诚。

    难为朱兴德个大老爷们拿着帕子,除了做饭,扶小妹夫起身接尿、洗衣,还要一点一点给小妹夫擦洗。

    半夜时分,还要换药呢。

    在朱兴德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给罗峻熙换药时,罗峻熙迷迷糊糊呓语道:“爹。”

    朱兴德手一抖。

    他确实快赶上亲爹了,甜水小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伺候过。

    抖完继续面色如常的换药。

    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朱兴德的身影会频繁的出入集市买米熬粥,买猪血,买鸡鸭剁着熬汤,还很难得的买到了鸽子,听人说,喝这玩意儿对伤口好,骨头都由他吃了,肉归小妹夫。

    给罗峻熙吃的呀,躺在炕上和他大姐夫一起开小灶,脸上总带着笑。

    俩人只几日的功夫就稍稍胖了起来。

    在养病的日子里,虽然大多数的时候,朱兴德都在家照顾罗峻熙。

    但是少数时候,趁着买几盘饺子或是买些不会做的菜,朱兴德就在县城几个酒家乱晃。

    妓院,他去过。

    赌场,这也全都溜达过。

    给好些人吓的,以为他的出现,是要突击检查或是给新知县打小报告呢。

    可以说,以前城里混子们常玩的地方,他全转了一圈儿。

    趁着曾经当过捕头,还处于炙手可热期间,朱兴德不但订出去好多酒,而且还无奈收过十两好处费。

    明明表态了,他不再是捕头,都怒了,说我是来卖酒的。

    可是对方不知是胆子太小还是怎样,一边说:“朱爷,卖酒好说好说”,一边非硬塞他手里点儿钱。

    给的时候,还直冲他挤咕眼睛,眼睛像抽了似的。

    那意思,你老收下,你不说,我不说,这点儿孝敬钱就不算个事儿。你不收,倒闹心,总感觉你不安好心。

    朱兴德没办法,只能收下。

    人在江湖行走,总有许多诱惑和无奈。

    收礼的时候,朱兴德想起捕头身份,别说,真有那么一丝后悔。

    你看,做官有权多好,不费力气,不用挨冻卖酒,就有人上赶子当孙子送钱。

    朱兴德发现自己有这个想法时,又急忙甩甩头。

    你看,他多可怕,他确实不适合做官,容易心贪。搞不好就误入歧途。

    那一丝丝后悔,立马顷刻全无。

    所以当罗峻熙差不多行走无碍能回家时,整个永甸县的酒市场,愣是被朱兴德以极快的速度占领了。

    他不管别人是不是给他面子,或是怕得罪新知县才买酒的。

    他就知道,咱家粮食酒不糊弄人,干净利索的不但喝不坏人,而且还能对人身体好,他就有底气向外卖。

    这也就使得朱兴德还没有回村呢,消息就传了回去。

    二柱子扯着脖子通知秀花:“外婆,再来四车酒,县里订。”

    “要哪种。”

    “哥说,不要最好的,其他的连着最便宜的玉米芯酒,一样一车。”

    最好的,太霸道,容易给人上来就干拉肚。

    朱兴德吸取教训,最好的轻易不卖。等酒蒙子们喝咱家酒喝习惯了,慢慢的,肚子长期喝稀释神仙水没那么大反应了再议。

    秀花带着三个外孙女,望着一坛坛酒搬上车叹气。

    从没想过,有一日咱家居然不舍得卖酒。

    因为好不容易攒下些要运向府城的,没想到县里那面插了一脚,搞得府城那面又会不够用啦?

    所以必须要加大量了。

    科举榜单出来前,要攒下大量的酒。

    秀花不知道的是,这才哪到哪,她的花清酿即将要四面开花。

    县城,墨竹截住了朱兴德:“听说你回来好几天了,来了怎么不去县衙转转?”

    “怎么了?”

    “我们少爷给你拉的单子,运酒。”上面赫然是,边境驻军预定酒的单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有一种孝顺叫作给钱

    杏林村老朱家,阔气的一排大房子上面,几口大烟筒呼呼地冒着黑烟。

    现在老朱家的大门,日日大敞四开。

    院子里,总有许多人在来回走动。

    一会儿有几人喊着口号,用绳子捆着送存酒的大缸,嚷嚷着摆在哪里。

    一会儿有会木匠活的村里人,进院送新打出来的木酒桶。

    此时,朱老爷子正坐在堂屋大饭桌前,桌子上摆着四五个本子、毛笔、墨汁、一个饭碗。

    用饭碗里的清水洗笔。

    他给干活的人结完帐,才歇口气。

    朱老三媳妇李氏进屋问道:“爷,咱家那些新簸箕堆在哪里?”

    朱老爷子回忆一下,想起来簸箕是堆在他住的那屋:“在我那屋箱子上面戳着,去取吧。”

    最近老朱家重新修整一番房子,以前放物什的地方都弄乱了,再像以前那般找东西,已经找不到了。

    屋里、尤其是那几间偏房和仓房,直到此刻还有粉刷和石灰粉的味道。

    要说,朱老爷子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修葺房屋的。

    人不够、活太多,不再是慢慢修整。

    而是呼啦来大一帮人,像猪羔子抢猪槽子里的饭食似的,你一槽子,我一锹的,只几日下来,就使得整个朱家大变样。

    几间偏房和仓房地面重新用砖铺的,还在每间屋子里都摆放着小石磨,只新打的石磨,家里就足足有八个,不算自己家里原本的大磨盘。

    每间屋地中间有一块大圆形空地用来拌酒糠,单独酿酒打的锅台和家伙什木甑更是数不清,连着用来酿酒会用到的木绊子,都是从村里各家各户收上来的。

    因为家里着急木绊子,且还要大量使用,不得不花钱买。

    小孙子说了,对于酿酒生手来说,不能用柴火,柴火烧起来的热度不够用,尽量用粗细一致绊子,这样小孙子那外婆来教酿酒能省事。

    这么说吧,为酿酒,不提那些订做木甑的讲究,家里连根木绊都是有说法的。

    比方说柈子要劈多粗、什么样的木头好烧,那是按照一定要求买的。

    这使得杏林村好些人家跟着借光。

    因为往常农户想挣钱,只有三条道,一条是种地,一条是养殖种菜拿到城里买卖换银钱,第三条挣钱道是农闲时期去城里干零工。

    但眼下,杏林村由于有了朱家这个酿酒的买卖,种地的粮食卖到朱家,想挣银钱给朱家打零工,就比方说劈木绊子都能挣到钱。

    这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还有好些零碎活,全村人恨不得围着老朱家在挣零花钱。

    木匠石匠不用多说,这一阵的活计挣到的银钱,快赶上往常两年加在一起的。

    村里好些壮汉一起挖土扒大石头存着,打算开春摔土坯子卖给老朱家挣钱,连着村里捡柴火的小孩子都跟着一起乐呵。

    一个朱家,完全带动起杏林村农闲时期的经济发展。

    而朱老爷子总是不停地回忆木绊子,可见他老人家对花钱买柴火有多心疼,至今想来还呕得慌。

    毕竟对于农村人来讲,就没听说过烧柴还花钱的。

    可是他家呢,前两天刚付给全村各户拢共小十两的柴火钱。

    只柴火啊,就十两白银。

    十两。

    更不用说那些石磨、木甑、搭锅台用的铁锅、装酒坛子等等一系列家伙什的花销了。

    朱老爷子回回看账本都叹息,摊子想铺大,处处全是钱,真应了那句话,恨不得一针一线都要掏现钱。

    没钱,哪一样都转不起来。

    朱老爷子为小孙子朱兴德上火。

    这么大一摊子,孩子压力得多大。

    别看左家有左撇子,有酿酒主力且能张罗事的外婆秀花。

    但他看出来了,无论是秀花还是左撇子,只分管各自一堆一块的事儿。

    只有他小孙儿,需要从酿、到运,再到最后的卖,以及所有关于会涉及到花钱的事儿,全要心有计较。

    孩子不容易。

    此时,李氏听到朱老爷子回答完簸箕又在叹气,猜到老爷子这是又在感慨银钱呢,她却没空劝,一刻不敢耽搁,急忙进屋取簸箕,要用簸箕装新磨出的制酒粮食。

    路过灶台,李氏早就冻的两手伸不直,只匆匆靠近灶坑里的火苗子略暖和一下就匆匆离开。

    她着急啊。

    李氏极为会过日子。

    自打朱兴德告知大伙说,只要能酿出一坛子酒就给一坛子银钱,十坛子就结回帐,李氏眼下连吃饭都在节省时间。

    一心一意的多干活。

    等到左小豆来,将她制出的十坛子酒检查一遍,再将最后一步用“左家秘方”按照比例稀释好,封好酒坛子,这代表着李氏立马就能拿到五两银钱。

    五两啊,每坛子纯挣半两。

    她没空洗衣裳收拾屋子,家里俩小孩子懂事,知道娘在挣钱就少尿炕,不给娘添麻烦,起来还会像小大人一般帮着李氏叠被子,偶尔还会来问问太爷爷,太爷爷,叠被子没有?没有的话,他们帮着爹。

    李氏更是没空思念守城门的朱老三。

    只前两日托送酒的车队,她才给朱老三捎去一些厚衣赏和咸菜就再没想起过她夫君那人。

    夫君再香,能有干活挣钱香?

    啥都不如银钱实在。

    女人要是挣起钱来,比男人专注多了。

    男的最起码的时不常还会在夜晚惦记惦记夫妻生活,至少在城里的朱老三是这样的。

    可到了女人这里,那事儿就那么有意思吗?

    挣钱不比那事儿有意思?

    李氏现在见到朱兴德,可以说,比见到她男人要激动得多得多。

    甚至她见到大叔左撇子,也比见到她男人要乐呵,一张脸会笑得跟朵花似的。

    毕竟,只有这俩人露面,才会结算酿酒的银钱。

    而朱老爷子早就对家里人发话了,为避免不必要的龌龊,各房头干活挣的钱全归自己拿着,即便交公,比方说给家里交伙食费、生活费,也只需按照家里的章程来就行。

    为此,朱老爷子特意提起过他的孝敬银。

    他早在分家就归了朱兴德,所以由朱兴德供他吃喝穿等所有花销,那么自然就不需要每年再单独给他孝敬银。

    至于朱兴德由于忙,没空像其他养老人的孙儿一般给做饭、洗衣、伺候,然后才让兰草给他洗涮做饭,朱老大负责给他翻身、平日里要多照顾,朱兴德因为这些方面感谢大堂哥和堂妹,会给兰草和朱老大银钱,那属于像是雇的,属于他们兄妹自己研究的。甭管给的多是少,朱老大和兰草愿意收着,就单独放着。

    除朱兴德特殊情况外,而另几房是需要年节给点孝敬银呢。

    以前在分家时,没有提供这个要求。

    现在却不行了。

    一是,现在老朱家各房头都在挣钱,那么象征性在年节给老人一些孝敬银是应该的。

    二是,这不是各房甭管心里咋想的,反正是他们自己提出来非要给的嘛。朱老爷子咋可能会将这种好事儿推开。非要给,他就接着。他想着,他这么大岁数了,也花不上什么银钱,但是手里有,总比没有强。这样的话,买个药啦,就不用花一文朝小孙儿要一文了。要是不需要买药呢,自己收的这些孝敬银剩下了,就给甜水买些好吃的,给家里那些曾孙曾孙女也平日里买一些。但还是要可着甜水来,多给甜水花。

    老爷子心里有数。

    他等于吃喝全是小孙儿的,对待曾孙这一代,那偏心甜水一些也无可厚非。

    至于那几房平日里抠门的紧,这回为啥非要主动提出给孝敬钱,朱老爷子更是心里门清。

    咋不看看朱老二和朱老三那俸禄是谁帮忙的,现在各房嫂子也纷纷在挣钱,又是谁给予的机会。

    而朱兴德为啥要如此扶一把老朱家,明明分家包括之后有几件事挺伤心的。说白了,一方面是这回被偷,在他及时的镇压下,家里这些个孙儿全都没漏气,个顶个的为他们堂弟往上冲了。再者,德子不就是冲他这个祖父还活着吗?想哄着他乐呵,都姓朱,堂兄弟最亲近的关系,就没有了对外人那种非要一码是一码了。

    所以说,朱老爷子为了让家里少吵架,眼下他还能说话了,还清楚明白的提出,朱老大、老二、老三过年过节全加一起,三家、每家分别给他一两银钱就行,当然了,给多也中啊。但给少是不行的。

    有这么个一两白银的具体数字,就会少许多龌龊。

    别这个埋怨你没给,那个埋怨给多给少的。

    另外,朱老爷子还压制大儿媳妇,也就是朱兴德的伯娘,非要求他大儿媳也要趁此机会,具体说出朱老大他们兄弟几个,每年到底给多少孝敬银钱。

    别将手伸的那么长。

    他怕大儿媳妇利用婆婆的身份,往后干出孙儿媳们好不容易酿酒挣点儿银钱,全被搜回去的事儿。

    其实他不乐意管的这么细致,多招人烦啊,孩子们都大了。

    但可以想象,要是不管细致些,大儿媳真容易干出这种事儿,到时候家里儿媳孙媳们会一起吵吵闹闹。

    所以朱老爷子不求老朱家像左家那么团结,但最起码咱先丑话说在前面,能避免的吵架就尽量避免。

    就这样,朱家伯母自从朱老爷子能说话之后,也不敢支棱毛呀,愣是憋半晌说:要朱老大他们一家一年最少给三两银钱。这样的话,往后她三位亲生儿子,即便哪一位发大财了,她也不会多要。不会将儿媳妇们挣的酿酒银钱收回,儿媳妇们可以自己干活挣钱,自己手里攥着,但三两不能少。

    多贪心。

    最高长辈的祖父,一家一年才给一两。

    朱老大媳妇在心里骂道:你一个当婆婆的,竟然敢要三两?哪来的脸。你要三两,除朱兴德不用给,剩下三家加一起就是一年九两给婆婆的孝敬银。

    你拿那些银钱咋花呀?

    啊,合着婆婆那个老太太,吃家里的,喝家里的,种地不干,酿酒不干,还不给她们几位酿酒的做饭,一年啥活不伸手还能净得九两。去问问十里八村,哪家老太太敢这么会白日做梦。

    当时,老朱家涉及到朱家伯母的孝敬银时,是有些争吵的。

    但挡不住朱家伯母也振振有词,说三位儿媳妇:

    “我凭啥给你们白做饭?我以前帮你们带孩子做饭是情分,不帮却也是应该的。人家德子让兰草给你们爷做饭,还给银钱呢,你们给我一文啦?

    还有,一家三两多吗?

    老大家的,你别又拿你男人少份俸禄说事儿。你男人现在可没闲着,时不常给德子在短途运酒,跑县城那条线,别以为我不知道,挣的可不比老二和老三少。

    另外,老二老三他们哥几个还早就商量好,因为那俩在县城做事,没法在家里伺候你爷和我这个亲娘,每年还要单独给你们这房头交点儿银钱。

    不看别的,就冲他们大哥比他们在家待的时辰多,有些时候能帮家里伸把手,他们就认下白给你们这银钱。换那种不厚道的,凭啥早早就孝敬大哥大嫂?

    所以老大家的,你别给我得脸不要脸,你要是再敢与我多算计,我就让老二老三回趟家,咱们一起好好掰扯掰扯你们作为长子长嫂和他们一样只给我三两多吗?

    再实在不行,你要是嫌不公正,咱家不是还有位最公正的人物,我就将大德子喊回来。

    我再咋地,我也是德子他伯母。真较真儿起来,你看德子偏不偏向我。”

    朱家伯母一副,大儿媳你再敢和我多废话,我就敢断了你酿酒活计的架势。

    这一大套说辞,朱老爷子又只是听完掀掀眼皮没吱声,朱老大媳妇心里惧怕将朱兴德叫回来,撇撇嘴认了。

    最有战斗力的大嫂都蔫了,朱老二媳妇孙氏和老三媳妇李氏就打算捏鼻子认了。

    俩人私下互相劝道:

    就当一年花三两银钱,买婆婆消停,省心。

    更何况做人不能太贪心。

    连她们娘家听说后都跟着劝:

    “哎呦,快给你婆母三两,妮儿啊,往后自己挣钱自己收着,她再不能到你们手里划拉钱了,比啥不强。

    要记住你们祖父的好哇,没有那位老爷子,哪有眼下的福气。往后多孝顺些,算是看好了,那位老爷子多活一天,你们就能多享福一天。”

    这是杏林村老朱家,在朱兴德归家后,只短短几日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所以朱家酒坊,已经安安稳稳地运作起来。

    没一个人扯没用的,各房头,天蒙蒙亮就开始干活。

    朱家的小孩子们都没空出去瞎淘气,知晓要在家帮娘、帮太爷爷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与此同时。

    左家买下吴家的院落,老吴家那面的房屋也雇人修整完了。

    老吴家灶房里的大锅,眼下正用来熬煮猪食。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这该死的压迫感

    吴家灶房熬猪食的锅,是一口大石头的锅。

    大铁锅,早被吴家人拔走了。

    那么贵重的东西,不可能卖房子搭给左家的。

    且就这口留下的石头锅,也单独要了左家半两银钱,说打造这口大锅费老鼻子劲儿了,值半两。

    给秀花膈应的不行,因为她不知道一口破锅还花钱了呢。

    不要钱还行,花钱就膈应。

    前一阵交接吴家的房屋,还有吴家三十亩水稻田等事宜,是由左里正出面交的银钱。

    左撇子他们和吴家人没有丝毫接触。

    估计左里正是寻思,之前吴家和撇子家关系都挠到一起去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必要在吴家临走前,再因为房屋和田地有所接触。

    他就直接出面了。

    想着赶紧的,给对付走得了。

    毕竟游寒村还有吴家人不少亲属在,打断骨头连着筋,少些是非小人,往后生活几十年呢,少些使绊子的对秀花她们更好。事情快些办的利利索索的,比啥不强。

    所以,有些小事上,左里正就为左撇子和秀花他们做主了。

    比方说,就这口石锅,由他给掏的半两银钱做主留下的,并没有和秀花提前商量。

    左里正是务实的人。

    他知道左家很缺大锅,这有了现成的,就不用特意去城里买很贵的大铁锅了,一个用来煮猪食的,花那冤枉钱干啥。

    因此他还受了启发,打算等开春雪化能登山的,他打算拽着骡车也去扒大石头。

    左里正想着,到时亲手做几口大黑石锅送给秀花。

    过日子就是这样,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等明年秀花家新房子盖起来,可能还要多添新猪羔子,指定更需要锅。

    他亲手打的,这不是能更有意义吗?

    秀花不用他打的锅做饭吃饭,秀花家的猪,用他的锅不也是一种烂漫?

    别以为他是个土埋半截脖子的老头子,就不懂那些烂漫的事儿。

    啥是烂漫?

    要是让他传授给年轻人,就一句话,其实不用特意的去琢磨。

    想她所急,提前就能帮她准备的周全。她一提少什么,咱就递过去,她一苦恼点儿什么事儿,咱就能力所能及给解决,凡事想在女人前面,这就是最实际的烂漫。

    但只说眼前,秀花可丝毫没领情。

    秀花每次见到老吴家那口大黑锅,她都会嘟囔句:“烦人,早知晓这破玩意儿花半两银才留下,打死我,都不要。吴家人一肚子坏水,咱左家全家根红苗正,还不愿意用他们使过的锅呢,那等同于一个锅里搅食。虽然是咱家猪和他们吴家一个锅里搅食吧。”

    白玉兰每次听见都回句,娘,你咋那么事多呢。

    家里现在有些家底了,她娘连谁用的锅竟然都开始嫌弃上了。

    她是不愿意打击亲娘的面子,没必要抬那种没用的杠。

    要不然依她心里大实话,过去没钱的日子,别说矫情一口锅曾被谁用过了,真饿大劲儿了,别人吃过的饼子,咱恨不得都要捡起来。

    秀花不乐意听,不可置信了都:“我还事儿多?”

    “人家老吴家都走了,可不就是你。还磨叽个啥,那半两银,你还能不给五叔是怎的。”

    “吴家走了,我也照骂不误。就没见着卖房子真就卖个框架的,他家咋不只给咱家留下个四方墙得了呢。真特娘的,臭够不要脸的了。”

    白玉兰一噎。

    确实,难怪娘每次来吴家这里看修整进展时,总会控制不住骂人。

    吴家人临走前,抠门到将炕砖扒了,扒出去不少整块砖,上面铺个破炕席子,那炕席子紧剩的一块整面,正好扇在缺砖的洞上面,不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

    犹记得,吴家人离开那天,老娘大摇大摆,特意摇着手绢进了吴家。一脸舒爽的坐在吴家大炕上说:

    “报仇了,吴家那死老婆子,在地底下想不到会有今天吧,吴这个姓,这个大院落、这铺大炕,冠左……”

    挺兴奋的。

    只是老娘还没说完,就捏着手绢噗通一声掉进了炕洞子里。

    老娘是在炕洞子里,一脸灰的,又很要强咬牙说完剩下的话:“吴家改姓左了。”

    接着爬出来就是一句不甘的怒吼:“吴婆子,你们家临死不留好念想,你给我滚回来!”

    还是她从旁劝着:“娘,注意身份,要深沉。你忘了,你说那次是你最后一次骂人?”这才消消火,没有撵出去二里地追打吴家人。

    但是从这事也可以看出来,炕砖能扒了,买下来的吴家院落里里外外更是连根柴火没剩。空鸡窝都没给留下,更不用说其他能用到的物什了。

    可以说,老吴家一走,左家接手,除了那口花半两银钱买下的大石锅,剩下的全部需要添补。

    左撇子倒是好脾气,与朱兴德研究一番怎么个拾掇法后,就开始劝媳妇和丈母娘:“正好不用扒了,朝外扔了,省事儿,咱家全部重新修补。”

    所以最近这段日子,比起杏林村老朱家,只拾掇偏房和仓房作为酿酒场地分支,左家新买下的吴家院落才叫大活。

    屋里连炕墙都推倒了,老吴家以前几间屋里的炕全部扒掉,整个老吴家以前明明是住小二十口人的屋子,扒完成了空房子。

    然后雇的附近十里八村的盖房子手艺人,在这个已然上冻的天气里,热火朝天重新竖起隔断、盖火筒子火炉子、灶坑。

    现在进了吴家屋里,早已焕然一新。

    进门就能见到一排极为醒目阔气的大锅台,就是没锅呀,要是全部安上,大概能一起六口大锅同时熬煮猪食或是做饭。

    宽大的灶房墙边,摆放二十个木桶,用来拎水或是拎猪食。

    吴家以前的大间堂屋,更是挨着摆放六个硕大的水缸。

    其实,六个都不够用。

    左家往后只会存更多的神仙水,尤其是满山不在,需要提前存放留作酿酒使用。

    但是这六个大缸都是托人想办法买的。

    以前满山家的水缸和水桶之类的,又全放在左家灶房那面留着用了。

    所以说,想多存水,大水缸只能慢慢再添置,才能将吴家以前的堂屋彻底变成左家的水房。

    为方便,左撇子还在这间“水房”里,花十五两银钱新添了一口室内压井。

    至于其他那些打通的空屋子,除了留下一张二米的小热炕,炕边是铁炉子,想着留作“打更”住住,剩下的所有空地,全部成了搅拌酒糠的酿酒场地。

    墙边还堆着一排排存储的空酒坛子,随用随取。

    只坛子就花了左家一百五十两银钱。

    左撇子掐指一算,这些存货,好像还不够用呢。

    本来还要继续预定镇上的酒坛,但朱兴德给拦住了,说再买酒坛,买那种特制的,坛子从窑坊里烧制出来就刻有“花清酿”字样,留作精装酒的酒坛。

    而选择搅拌粮食不怕沾味道,但酿的过程要离远一些,所以说,别看买下吴家这院落,真正酿酒滤酒蒸馏的地方,仍旧要选择仓房或是偏房,而不是在正屋里。

    正屋里基本留作存货和翻拌场地。

    另外,吴家正屋后窗户这里,也有所改动。

    现在推开一排窗户,猪食桶是直接能递出去的。

    老吴家以前整个后园子,现在变成了一排排阔气的猪圈儿石头房子。

    眼下天气有些上冻,挖地基全靠一把子力气却也敌不过有些费劲,盖住人的房子指定是不行的,毕竟一个房子恨不得要住几代人,需要结实些。但盖猪圈儿还算不孬。

    这猪圈儿在不差人又不差工钱的情况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盖了起来,连上左家那面,宽敞的猪圈房子里面有许多隔断,如若按照两头猪住一个标间,左家往后都能养得起上百头猪不犯愁。

    猪圈儿竣工那日,惹得多少人来看。

    外村路过要去镇上赶集的村民,都会特意停停脚来左家瞧瞧热闹。

    曾有村民见到左家阔气的大猪圈感慨:“咋感觉比我住的房子还好呢。猪吃饭的槽子也全是一溜新的。”

    有人附和:“真的,听说就这样还不行呢,再拾掇下去,左家养猪这架势,比我家养孩子还精细。”

    总之,当日大伙嘻嘻哈哈,说啥的都有,望着那阔气的一排一排猪圈儿都感觉新鲜。

    左撇子为此还找过吴家那东面的邻居,登门了。

    他现在是名人,有点登谁家门,谁家面子有光的意思呢。

    要说,左家为啥相中老吴家房子了,吴家东面的邻居离的远,那家把房头,相邻咱这面是个大园子还有柴火垛。

    左撇子不好意思对那家表示:“多亏两家离的比较远,但也可能大夏天,小风一刮会臭,这实在是对不住。”

    可是必须要盖在吴家这里。

    因为他老左家挨着西院李家,又和后街太近。

    再着,那是祖宅啊祖宅。

    趁此修房子,左家院落虽然还保留着不少空猪圈,甚至扒掉了一些挪向吴家那面,但是如若不养一百多头的话,自家猪圈应该会空着,极有可能慢慢养鸡养鸭,现在那空猪圈是拴着咱家马和最宝贝的胖骡,反正应是不出意外不会再养猪。

    吴家那面的邻居听完,急忙客气表示:“没事儿,谁家不养个家禽没臭味儿?咱就是泥腿子人家,有多少户年年在院子里沤大粪给地增肥呢,那不更臭?不算事儿。”

    等到左撇子离开,那家邻居老太太才摸着心口道:“咱可不能说嫌弃,他们姓左的,尤其是这撇子,现在再也不能门缝里瞧人了,咱家惹不起,真怕他那岳母又一咬牙将咱家房子买下来。”

    这位老太太的儿子和孙儿们就在帮左撇子家干活。

    本来是没他们的,一家子全长的瘦巴巴。

    这不是看着成了邻居,白玉兰和左撇子明知道那家人干活没劲儿,也给了面子,让全来干。

    老太太的孙儿说:

    “可不是,别看咱两家离得近,往后备不住只有眼馋的份儿。奶,你还没好意思登他家门呢吧,现在吴家和左家的院墙都打通了,照我说,猪圈儿算啥,那是左家不爱显摆。

    要是显摆,外人来了,打开吴家以前那些偏房和仓房的门,那才叫一个大变样,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咱家人住的屋子刷的都亮堂,地上铺的还不是石头,是砖。

    酿酒用的灶台,听那些干活的人讲,更是极为讲究,木匠还给做堆放那些酿酒家伙什的柜子,只柜子就有好些个,连小磨盘都不是用泥糊,为干净用的是青砖。”

    老太太听的直啧啧:“妈呀,以前他家那碗架子都快零碎了。那两口子是过日子人,但见天儿攒点儿好木料,全陪送给他家那仨闺女做柜子。再看现在,谁能想到连存放酿酒的柜子都有了好些个。”

    老太太又好奇问了一句:“对了,院子打通了,我看大门咋还是俩?”

    “人家左家大门是新的,还是二女婿夏天那阵特意做的不舍得换。不过,听说里正爷爷要送给撇子叔家大门,大门上方带牌匾,要让吴家房梁上写上,左。村里人都在这么说。”

    这位老太太不敢说了,不是怕左里正,是怕秀花。要是将秀花换成别的婆子,她就敢讲究,总感觉那两家关系太好了,好到邪乎的程度,说是没男女方面的猫腻儿谁信呢。

    但是谁让现在游寒村所有妇人都在装聋作哑呢。

    每每提起左里正家和左撇子家好的像一家人似的,大伙自觉互相打哈哈找借口道:“这不是撇子大女婿提携里正叔家的孙儿啦?俩好合一好,换咱也理应走得近。”

    可实际上,明明大伙都看出来了,石九嫂子家的小子、莽子家小子,连着张瞎子家大儿子也借过光,虽说全都和左撇子家关系极为瓷实,石九嫂子的那位小气男人,现在都上杆子左撇子,但真不至于好到像左里正那样。

    左里正好几次当着大伙面前那一声声:“秀花,老妹子”,哎呦,喊的那叫一个热乎,臊死个人,当村里人瞎啊还是傻?还有啥不明白的。

    而最明显的就是吴家人去哪里的安排。

    为了帮左撇子家尽快买下吴家的稻田地,是人就看出左里正的用心。

    吴家人被分到附近最偏僻的杨树毛子村了,离游寒村最远。

    左里正出面交涉的。所以无论是吴家的房屋,还是田地,吴家人因着有了落脚点,才会痛痛快快没哭天喊地痴缠。要不然啊,即便村里决定除去一家,那不是小事情,也不能一点儿没磨叽的只用几天就搬走。

    想必左里正去给跑这事儿,是想快些修整房子,不耽误左家酿酒的正事儿。

    毕竟没地点,去哪里酿啊?挺冷的天,人手够用也没招。

    村里人猜的没错。

    也因着朱家和吴家院落全部以极快的速度拾掇完毕,酿酒速度比以前提升好些倍。

    游寒村,当初大半夜发现贼人的葛老抠,目前都被秀花雇佣来酿酒了。

    葛老抠眼下再像以前似的痴迷酿酒,他媳妇再也不揍他了,更是不会大半夜撵他出门了。

    秀花大姨说了,他男人还是酿酒主力呢。

    连着石九嫂子、左里正大儿媳、张瞎子媳妇、莽子媳妇,这都属于是自己人,也加入进酿酒行列。在买下吴家仓房酿酒。

    而就在今冬第一场初雪停下时,朱兴德终于带着罗峻熙回来了,他还怀揣着李知县给介绍的军队订单。

    朱兴德和罗峻熙还没空手,由于附近十里八村能买的酿酒粮食早就买完了,他们雇了一辆队伍,从外面带回来了许多新添购的粮食。罗婆子入股的五百两,全花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左撇子纳罕,他没给孩子们那么多银钱买粮食啊。

    一边帮着搬运粮食扔到院子里,一边小声问大女婿:“是朝李知县借的银钱?”

    朱兴德笑了下,回答道:“哪啊,爹,是小妹夫他娘赔偿的那五百两,放在咱家酿酒生意里了。分钱的方式,还是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那样,算小妹夫一份。”

    “啊?可是她不给银钱,不是也要算你小妹夫一份?”

    “是啊,但小妹夫的娘不知晓这事儿。”

    “你们呐你们。”左撇子憋不住笑了下。

    这几个孩子就唬弄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太的本事。看来小女婿也学坏了。

    而罗峻熙此时到家,他一瞧人手够用,村里好些人热心肠跑来帮忙,他就没伸手搬运粮食。

    罗峻熙一股风刮进屋,又一股风刮出来,问正在忙乎的秀花:“外婆,我媳妇呢。”

    “你媳妇在那个院煮猪食呢,应该是快要忙完了。”

    当秀花歇气时,看到的就是罗峻熙扯着小麦的胳膊要进屋。

    小外孙女脸蛋红扑扑的,说着手上脏,快撒开。

    小外孙女婿说:“我媳妇才不脏呢。”

    小麦大概是发现她在瞧他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要甩掉小外孙女婿的手。

    但小外孙女婿的手哪里是那么好甩掉的,劲儿大着呢。

    秀花心想,那个罗峻熙明显比以前脸皮厚了,半挡住小麦的身子,还凑近不知嘀咕了几句啥,眉开眼笑的,眼神里透着坏,小麦的脸当即就变的更红了,然后那俩人就无视门里门外一院子人,小麦的裙角被罗峻熙拉拽着在跑动间掀开,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秀花情不自禁笑了,自言自语道:“哎呦,啧啧,这可真是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能等。”

    年轻可真好。

    啥事儿都积极。

    不提发现了这黏糊糊的一幕的秀花火眼金睛,就连没见到这一幕的朱兴德,也极为心里有数。

    为配合小妹夫,咱得赶紧试试还好不好使呀,那可叫动过刀,朱兴德为此打算在家住两天再走。

    即便那订单子上写着,尽快运酒。

    朱兴德寻思着,既然没有限定具体日子抵达,再尽快也不差这两天了。

    小妹夫太不容易了。

    放心,等赶明儿让满山换班回来的,他也会如此人性化处理,他不是那种偏心的人。

    粮食卸下来后,朱兴德拿着单子,左撇子背着银钱袋子出现在运粮队伍前。

    运粮食的车马是雇来的,需要给人家付短途银钱。

    县城来的拉脚队伍,本来随着越走越偏,说实在的,别看自己没钱,却在心里还有点儿瞧不起这偏远山区的乡下人呢。

    尤其是发现村里人望着他们的眼神,带着羡慕。

    所以一点儿不影响他们做为城里人的小小优越感。

    却不想,左撇子忽然以这种形象出场,半麻袋铜板和散银就这么背了出来。

    朱兴德念道:“王二博,三两。”

    王二博出列,左撇子从袋子里拿钱递了过去。

    “孙老蛮,二两七十文。”

    发到后面,左撇子有点儿不好意思道:“没有银子了,全是铜板,沉实了一些。”

    直到这伙人牵着车辆离开游寒村,他们还在唏嘘两句呢:“难怪偷那左家。”

    这哪里像是乡下人的气势,明明脸上挂着最淳朴憨厚的笑容,给钱的洒脱动作却很刺激人。

    不偷他家偷谁呀……

    以上的唏嘘,也不知左撇子听到会作何感想。

    不过,他此时倒是知道村里人知晓给军队运酒的想法。

    全村都炸营了。

    老左家现在真是牛逼了,村里出现的刺激事,基本上全是左撇子家的事情。

    左里正眼冒精光问朱兴德:“是李知县给牵的线?”

    “对。”

    “说没说,要是喝惯了,还会不会常年订酒?”

    朱兴德没说的那么绝对,稍稍低调地回答道:“听说是已经尝过了咱家的酒才来的订单。所以要是不出啥大意外的话,除非咱家酒变了味道,应是还会定吧。谁知道了呢,也要看俺们送酒时,和人家咋相处咋唠嗑了,到时候看情况吧。反正单子上写的这些坛子,听李知县那面传的话是指定送去就留下。”

    左撇子也在回答村里人的问话。毕竟只他大女婿一张嘴回答不过来。

    左撇子更谦虚:“小试牛刀,小试。”

    左家八爷爷激动的不行,扯脖子喊话喊的都咳嗽了说道:“一次性要买那么多坛子,还叫小试?那要是大试试得需要买多少车啊。”

    这话惹得大伙的议论声更大了。

    同时,好些妇人心里火热,心想:老左家的酒运的越远越好,这样她们给家里小子的棉袄才不会白准备。

    快着吧,瞧这样真要出发了。

    没听见撇子那大女婿正在回答里正叔嘛,说是明天就集合十里八村的所有车辆,后个就叫人装车准备出发。军队的订单不能耽搁。

    游寒村有几家能置办的牲口车的人家很后悔,早知晓一咬牙一跺脚添置车辆租借给左家好了,慢慢的,备不住多运几趟,车的本钱就能回来了。

    就因为舍不得花钱买车啊,现在等于错过了大好机会。

    能猜到,左撇子家要是真能朝外运出几个大单子酒,估计慢慢的就不会租车了,人家又不傻,也会寻思成本问题,指定会多多添置骡马。

    那到时还有他们啥事儿啊?

    所以说,有几家很后悔,总感觉胆子不大,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不同于村里人,左里正想的多,他又操心上了,跟在朱兴德和左撇子身后,咋想咋不放心的背手进了左家。

    村里妇人们见到这一幕,兴奋家里孩子们有活干的同时,纷纷互相你瞅我、我瞅你的眼神闪了闪。

    闪的最多的是左里正的二儿媳和三儿媳,这俩人终于寻思过味儿了。

    啊?不会吧?

    而左里正已经找秀花说上了私房话:

    “这叫运给军队的,你心里要有数,哪些坛酒最干净,喝完不出毛病,哪些是一般的。

    将那最好的、干净的给军队。卖给普通人的稍稍往后让一让,那些钱不着急挣。

    正常来讲,一般打仗那些将军账下要订购的酒,那都不是瞎买的。

    你想啊,给喝坏了呢,还打什么仗。这也就是有李知县的脸面和人品在撑着,人家才信着咱。要不然你以为会随便买呐?所以咱家更要小心些,不能给李知县搭里面。”

    左里正不停向秀花强调,要为这个订单全心的付出。

    可见左里正很高兴的同时,还是有担忧的。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伴君如伴虎。

    飞黄腾达的时候,那都是带着风险的。

    秀花瞅眼左里正,心里有点儿热乎,但面上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嫌弃啰嗦:“知道了。”

    心想:

    看来咱家最好的酒,还真不能给军队。

    再着,都说她不乐意听这番磨叽话,说的那是啥呀?咱家哪里有不干净的酒。坛坛干净。

    就前一阵,她还特意仗着是长辈的身份去了趟杏林村朱家,先和朱老爷子仔细掰扯,可不能酒里有虫子,酿酒的人更不能有虱子,这可是大事儿,必须给她戴上头巾、回回洗手。赶明有空闲扯布,还要穿指定衣裳。帮忙当副手的是一种颜色衣裳,酿酒大师傅是另一种。希望朱老爷子别多心,别以为是咱左家的买卖,好像是事多在找茬似的。

    朱老爷子倒是好说话,只提了句,酿酒还要做衣裳,那不费钱吗?然后就主动提出,让她给朱家那几位儿媳训话来着,所以她当时在老朱家就强调了:“绝对不能生虱子。”

    她还给举例,就前段日子朱兴德他们从县里回来了,过后前脚走,后脚就所有被褥清洗,家里为此还让张瞎子配了草药,往后甭管谁,只要从外面回来的,要洗头发沐浴。以防给他们媳妇传染了,他们媳妇再传染别人。咱家做的入口的东西,那可不行。

    大德子回来,也不好使。

    不洗干净,不能进屋。

    此时,左里正听到秀花的保证,说心里有数,他就没逗留,又去寻左撇子和朱兴德了。

    和那俩人叮嘱道:

    “雇人运酒必须人品有保证,防人之心不可无,吃一堑长一智。尤其是撇子你,别拉不下来脸还雇佣吴家的后辈,说出花儿来都不行。就算和搬走的吴家是远亲,咱给军队的酒也绝对不能用他家。最好针对军队那面的订单拉出固定的运酒队伍,以防人手乱。你想啊,万一啊,谁给酒坛子里下点儿药,咱家人的脑袋够将军砍吗?”

    说一千道一万,这份银钱注定会挣的多,但是同样的更需要小心。

    左里正着急去给联系车队,他离开后。

    朱兴德头发插在水盆子里,一头的皂角泡沫还有股中药味道,微眯着眼睛忽然问岳父道:“爹,就我里正爷爷和外婆,外婆说啥了没有……”

    后面的话,没再继续问,但左撇子也听明白了。

    最近,他时常感觉多了个亲爹。

    那位亲爹就是左里正。

    甭管去哪里,左里正都扯着他、拉拽着他给人介绍,左里正的几个儿子看他的眼神也那样?说不上来。

    反正他是很复杂的一种心情,温暖、心甜、还有点儿小忐忑。

    左撇子只知道,这事儿有任何人主动问的,他是绝对不能多言一句。

    问了,好像他这做姑爷的不想养老岳母似的。

    再说问不好了,他媳妇会拧他耳朵。

    这种事情,其实最费力不得好。最好连句询问都不要在媳妇面前说。万一刺激到媳妇哪根筋呢。

    左撇子好信儿地瞧眼在院里正检查新制出一批酒的老岳母,说了句:

    “谁知道你外婆是咋想的,我瞧着,她还是她,仍旧和银钱最亲。

    总之,咱爷俩就装瞎吧。

    回头你和满山还有稀饭儿也背后嘱咐几句。

    就记住喽,有她们三代女人说的,咱们爷几个是没资格问的。”

    爱咋咋滴,消极总是比主动强。

    朱兴德甩了甩头发茬上的水珠子,“还是算了吧爹,我怀疑满山和稀饭儿压根儿没看出来,别再我一提醒,回头他俩眼珠子盯上观察。”

    两日后。

    朱兴德一大早上,笑呵呵地望着罗峻熙,有些话全在眼神里。

    这小子,从回了家,每日早早就睡觉。忙乎啥呢,不言而喻。

    这可真是考完了,啥也不管了。

    罗峻熙也抿着酒窝,回给大姐夫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别提了,之前他除了洞房那天,后面全在吃素。

    而洞房那天,多亏有小麦的血在掩饰。

    这回彻底好了。

    朱兴德问罗峻熙:“你真跟我去啊?”按理应该在家看书,在家歇歇,罗母也没出医馆呢。而运酒一来一回,脚程很快也要一个月。

    “啊,我怕提前出榜单。”罗峻熙摸了摸鼻子笑道。

    罗峻熙有点儿心虚,因为这话暗示着,真来其他动物,就可着大姐夫一人祸害吧。他连府城的二姐夫都不找。

    所以他打算跟着去押运。

    总比在家里,忽然来个什么吓人的大家伙,再将他们家酒坛子和酿酒房全拱翻,那可麻烦了。

    这日早上。

    十里八村选拔出来的身板壮实、和左家亲近的小伙子们列队。

    十里八村凑出的二十辆骡车牛车,早已捆好了一坛坛酒,上面还铺着乌拉草的盖子和破棉被,以防往更北面走,天冷坛子冻裂。

    朱兴德戴着大毛皮帽子、身披大衣上马。

    罗峻熙戴好套脖子上的厚实帽子,也跟着上马,正面对笑容叮嘱小麦等他回家。

    另一位跟着押车的大前锋是二柱子。

    二柱子脖子上还带着一条傻狍子毛皮的围脖取暖。

    上马前没系好围脖差些掉下来,上马后,二柱子还将围脖甩了一下。

    至于六子他们,是留家里帮忙,时刻准备为府城和县城的订单奔走。

    六子、常喜、水生脑子都好使,左撇子现在也越来越运筹帷幄了,朱兴德留他们在家放心。

    而这一趟军队之行,他必须要亲自带队。

    出发。

    浩浩荡荡的队伍,好些村里人家的小伙子们,在两队家长夹道送别的目光中,各个挺直腰板穿着厚实棉衣戴着手套离开。

    他们每辆车上防卫武器是大铁叉子。

    车头还插着夜间预备用的火把。

第二百三十七章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一行押运队伍,向大北边行进。

    这伙人明明不像镖局那般经验十足,有好些人连县城都没去过,这是头一次离家如此远,却因为有朱兴德带队,倒是少了许多的磨难。

    朱兴德时不常就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破本子,本子上有他小妹夫罗峻熙画的简略地形图,俩人只要歇脚,就会凑头一起研究路线。

    其实这路线图,比起梁贼人当年画的还不如。

    因为全是自制的。

    有墨竹帮忙口述的。

    有去过更北面的商人,讲的几种走法。

    更有专业镖局,好心告知路途中的落脚点。

    朱兴德卖给军队的酒是不能雇镖局的,都谈不上押镖费用贵不贵的事儿了,当然了,要是雇镖局也确实贵,比咱自己找人拉队伍送酒要贵一倍还带拐弯儿。

    但就算不差钱,也真不敢将入口的酒托付给别人。军帐那里哪里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早在接下这个订单前,墨竹就传过话。

    说军帐采买,一般有伙头兵的头头会带专人专门出去采办,军队有长期合作的商家,也是等着有人上门取或是送到指定地点的城门处,而不是送到军营中。

    但这回运酒,由于是李知县介绍的,来信说就不采办了,路途还稍远,就让他们给送去。

    墨竹还说了,点给朱兴德,放心,这一趟押镖的花销,就等于是军费,毕竟伙头兵们出来采办也有这些花销。

    甚至花销很大。

    往上报,上面就会拨这种经费。

    所以有了以上原因,那粗糙的地形图,全是在县里那阵,朱兴德卖酒又有是名人的身份,四处打听研究的结果,好些人卖了他的好,再由罗峻熙亲自操刀才画出的图形。

    朱兴德看眼二柱子,呼出一口冷哈气道:“催一下。”

    看这地形,如若再不抓紧前进,搞不好会夜宿在外面。

    要是夜宿,死冷的天,真在外面睡一宿,非得冻坏几个。

    为此,在家里那阵,每车就配了俩人,轮流驾车,另一个人能捂着棉被和草席子缓缓,而不是为节省一车只跟一人。

    二柱子听令,立即将马匹调头。

    二柱子边驾着马匹,边回头向小溪般绵延的队伍喊话道:“腿脚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只要到了歇脚地儿,前方等着咱们的才能是热汤热饭。”

    才五六天的光景啊,离家其实还没走出多远呢。

    好些小子的嘴就冻裂了,手冻的发痒。

    身上的棉衣明明用绳子捆住怕漏风,脚上小腿绑的靰鞡草更是厚厚一层,走一天下来,身上脚上依旧没有多少热乎气。

    一行人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想念家里的热炕头。

    弄一热炕头,吃上几碗热汤面条子,然后倒下睡个一天一宿。

    二柱子骑在马上,其实连着他也不好受。

    他脖子上的袍子毛围脖,已经有一层冰溜子了。

    他需要喊话啊,大喘的气也比朱兴德和罗峻熙多,一呼一哈,热气到了围脖上,再沾上淌出来的大鼻涕,只几天光景也再没了出发时的威风凛凛。

    大约又走了两个半时辰后。

    朱兴德拽住缰绳回眸看向队伍,不行了,得歇歇。

    人不歇、骡子马还有老牛也要歇歇的,要喂食。

    “柱子。”

    二柱子拿出他德哥的虎枪向队伍打手势。

    后面二十辆押车的小子看懂后,立即开始歇脚,且相互配合极为默契的干活。

    只看,这支队伍极为训练有素。

    有人很自觉的跑向路边搓雪,将残雪弄回来煮水喝。

    有人掏松树塔。出发前带的燃烧物是松树塔。

    靠着寒山就是好。

    这玩意儿烧起来,比啥都热乎,还不像柴火那么不好烧,不像木绊子那么占地方且很沉不好带。

    松树塔是各村好心人捐的。代表人物大王村大黑胖,她家就没少白给老左家。

    这东西不贵重,秋天那阵上山就能捡到,附近十里八村好些人家有存货,你一土篮子我半框的,就能成全左家的运输队伍。

    此时,松树塔燃烧起来,给寻来的残雪烤化了,弄温乎的一大半给拉脚的骡子喝,一半给人喝。

    有小子们要是饿了,还会从车头取出冻的梆硬的大饼或是三合面大馒头,用根棍一扎,放在火苗子上烤糊吧的再就着热水咽下吃。

    关于口粮这一块,左家真没抠。

    挡不住最高长辈、人家秀花就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

    秀花特意在出发前,组织好些老姐妹给蒸干粮。

    那时,村里人通通知晓这事儿,听说蒸了好些锅呢,三合面馒头咋的了?三合面也要浪费不少粮食呢。所以大伙本以为跟着运输的小子们一路就吃这个了,结果秀花公开表示:“谁说的?咱家哪里是不心疼孩子的人,这只是零嘴。”

    没错,零嘴。

    左家人在朱兴德他们出发前就商议过,打算一路走,一路只要见到歇脚地儿就不要抠门,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就算遇到那种官家驿站,吃喝很贵,也要保证只要歇下前就要有热汤有肉有干粮。

    路上行走遭罪,歇脚就要幸福感足一些。

    务必保证每走五天,让这些小子们吃顿细粮,比方说肉丝面条了,或是馄饨之类的。

    而村里老太太蒸的干粮大饼子,给孩子们一路带着,一是以防有什么意外别在外面饿死。二是,哪个小子万一在路上馋了或是饿了,掏出来烤烤就能吃。

    反正大冬天的,不怕坏,放在车头绑着,每车绑一兜子,想吃就掏出来啃。

    还别说,这些干粮,目前看真起了大作用。

    朱兴德都饿了,下了马,他瞅了一眼那些烤馒头的小子。

    二柱子立马咳嗽一声。

    然后就一定会出现几位非常有眼力见儿的小兄弟,举着热乎的馒头跑过来:“大姐夫,三姐夫,柱子哥,给。”

    可见,这些跟车的小子们,是经过层层选拔出来的,情商是除体格外的考察重点。

    然后才是,你有技能啊?比如会不会爬树啊,会不会溜门撬锁啊,会不会下井像猴子一样利索,支帐篷速度如何,会不会挖坑。最好夜间还要眼神好。

    这批跟着押车的小子里,甚至有一位会自制火把油的。

    毕竟家里那面,啥都缺,就不缺干活的手艺人。选拔要求自然严苛。

    而再看这些小子们,之所以不用朱兴德使眼色、二柱子不用扯脖子喊话,能在停下就按部就班训练有素烤火喂牲口,全是游寒村左里正的功劳。

    没离开前,左撇子和朱兴德都忙啊,要出发了,忙的事儿极为多。只兑碎银子就去了两趟钱庄。

    罗峻熙又没正事儿,他是忙着在外婆、丈母娘和媳妇刷好感抢活干,也就没人有那空闲训话这些。

    是左里正撑起了这一切。

    默默的拿着录取名单,给这些小子挨个找来,提前叫到家里。

    当时,左里正家的大堂屋里,或站或蹲好些人。

    听说左里正是以问答形式教导的。

    左里正曾站在最前方提问过:

    “一路上要喝的水怎么解决啊?你喝水囊里拔凉的水,你作为人,可以认了。但牲口一个月余下来哪能行,那玩意儿不比你金贵。也不想想,凉水喝多了那不得跑肚拉稀?牲口腿软,车翻了,你们拿啥赔。”

    还曾出题问过:“路上途径哪个村,你们要是夜里入住哪家,到了人家都要干啥啊?”

    干啥?抓紧时辰睡觉呗。第二天还要起早呢。

    左里正听完就会吐槽:“你就知道睡觉,咋和觉那么亲呐,睡觉是你爹呀,臭小子,回答错误。”

    “里正爷,那正确答案是什么呀?”

    “正确答案是有点儿眼力见儿。进院儿要先安顿骡子、卸车,最好有勤快的绕着歇脚的村转一转,看看那村里有没有啥猫腻儿。人心隔肚皮,夜里还要值夜的。别躺一炕打呼噜,咋那么不长心呢。另外饭食更要注意啦,你们可以一帮完蛋玩意儿不会做饭,但一定要有专人看守做饭的人,做饭的婆子甭管放啥,都要在一边借着帮忙烧火的借口,仔细盯着些。以防谁撒了一把药,你们全报废。”

    左里正更是教导过这些录取的小子:“你们德哥、也有叫大姐夫的,总之,他是你们啥啊?”

    “是啥呀。”

    “是你们的头头。对待那三位头头,你们大姐夫、三姐夫、柱子哥,一路上应该如何做啊?”

    左里正恨不得手把手教这些小子们,如何伺候头头。都有那些方式方法。

    哪些是头头们会反感的。

    这方面,左里正自认为很有发言权,他一直是里正,属于别人要看他脸色的,他做头头的经验比较足。

    哪些是你们这些手下该回避的。

    “怎还有要回避的呢,听德哥说,俺们住一起。那咋回避呀。”

    “收钱、算银钱时,你不该回避?那都是秘密。那是你一个跟车人该细看的嘛?”

    小子们:好吧。

    所以说,种种细节,这些小子们能练出今天的眼力见儿,朱兴德瞅一眼,馒头就递过来,左里正才是那个最功不可没的人。

    这里正当的,那老头都要将一颗心**了,深藏功与名,从不和秀花说他背后的付出。

    全靠村里人的嘴,再传给秀花和白玉兰他们。

    此时,火苗子慢慢渐熄。

    主要是押车的小子们不舍得多放松树塔烤火。

    烤出热乎水喝喝、烤热一些干粮就得了,都是过日子孩子。大伙还趁着这热原即将要灭之际,将那捂脸的棉围巾摘下来给烤干烤热一些,再给脚上的大棉鞋熏熏。

    他们争分夺秒,心里清楚,这回歇完,再出发还要再走至少四个时辰左右才能重新烤火暖和上。

    就连骑马的罗峻熙都有些受不住了。

    他招手叫来后面车队的一个小子。

    罗峻熙冻的嘴发瓢说:“听说,你想学骑马?”

    “是、是啊,三姐夫。”可见,这位嘴也冻紫了。

    “那你捆上棉被,骑我这个,让你柱子哥帮你搭把手教教。”

    “可是三姐夫,那你呢?”

    朱兴德也一挑眉。

    所以罗峻熙是回望他大姐夫答道:“不行了,受不住,骑在上面太冷了,我得跑跑。”

    回答完,文曲星罗峻熙就蹿了出去。

    前方茫茫,罗峻熙穿着大棉袄二棉裤,奔跑的身姿那叫一个洒脱,一点儿没因为穿的厚耽误速度。他打算啥时候跑冒汗儿啥时候再停下骑马。

    朱兴德:“……”

    二柱子是吸吸冻出的鼻涕,望着罗峻熙的背影感慨道:“艾玛,这参与科举的读书人,热身的方式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这一日,直到半夜时分,一行人才见到打尖儿的驿站。

    大伙通通舒口气。

    可小驿站不大,条件很差,只剩一间了,注定要轮流才能躺在热炕上直直腰。

    大多数的人,要坐在地上打盹,或是靠在炕边取暖。

    朱兴德和罗峻熙还有二柱子作为头头,看起来好似比较享福。

    至少打来的仅三盆热水,他们仨能率先烫烫脚。

    倒不是说差烧水的柴火费,是这个驿站一大锅只出三盆热水,锅还不能占用太久,要给今夜打更看守酒的小子赶紧做饭。

    然后他们烫完脚,才会转交给别人。

    别的小子借着热度再继续烫脚。

    但实际上,领头人要操心的。

    二柱子要举着火把出去查看车辆,查看酒的情况,别丢了。

    罗峻熙要忙着到后灶安排今夜值守人的饭,还有明日大伙的热饭热菜、结账等等事宜。

    朱兴德是抓着掌柜的聊:“你这里的酒,都卖多少银钱啊?”

    一路下来,朱兴德一直以来就是如此,随着走,随着就将酒推销出去了。

    朱兴德寻思着,反正送军队的订单要跑这条路,要是一路上的驿站有要订酒的,咱就下趟一走一路过给带来。

    再说,也不能全指望军队。啥事儿都是,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指山山倒,买卖的单子最好自己找。

    毕竟万一人家军队里那些将军喝不惯,或是这次是给面子订购下次不要了呢,变数太多,那咱也不能白跑。这边要是有散单子,到时在跟队伍的小子们里选出一位小头头,回头让这些小子们自己来就行。

    另外,朱兴德连回去的事儿,都已经琢磨过了。

    他寻思回头送完酒,不能跑空车啊。最好是看看有啥能从大北面倒动回来挣点儿差价的。

    所以他甭管到哪个驿站,只要掌柜的和小二没睡,他就要俩小菜,倒一小酒壶自己家的酒,和人家话聊。

    即便对方没有订酒也没啥,朱兴德忍着疲惫,认为话聊可以全当开眼界了,好好听听附近的事儿。只有多听多看,才能知道回头倒腾些啥回来挣差价,还能行三百六十五里路,知晓这一路上的天下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醒不来的梦,医不好的痛

    在朱兴德他们离家两日后,左撇子将新购买的粮食安顿好,他就带着左里正和六子去了县城。

    县城里还有李知县奖赏的一间商铺在空着,不安排不行。

    虽然大女婿已经在县里那面卖过不少酒,等于是将头三角踢开了,甚至很多县里买卖人,都已经知晓将来要是想买左家酒,去那间铺子就行。

    但是毕竟没有好好拾掇,四不像的,连个幌子都没挂,将来想要正常营业指定是不行的。

    左里正到了县里就和左撇子他们分开,直接去衙门口,将这间铺子的营业范围从绣坊改为酒坊。

    以前梁家用这间铺子卖绣品来着。

    现今买卖不同了,涉及到商税,自然要去衙门备个案,改成卖酒。

    左里正忙于这些时,左撇子带着六子在围着前后院画图,打算重新拾掇一番。

    左撇子是从女婿们那里学来的,甭管干啥,要先将图和计划写写画画记在本子上,然后再找专人按图做工。不能拍拍脑袋,想一出是一出,连个心里成算都没有。

    至于做工的人,这回左家不再打算从村里找熟人忙乎。

    即便雇佣村里人的工钱会少,一套活干下来估计会差一倍。

    可是村里离县城太远。

    真从村里带人,涉及到住宿、吃饭等等麻烦事儿,不如城里雇工干活来得方便。

    左撇子在路上那阵就和左里正商讨过:

    “后院住人的地方,我不打算大改。别看以前那里住的梁贼人家的下人们,但咱也不大动。毕竟咱就是老农户家庭,没有别家主子仆人要吃住分开的想法。下人住过也没事儿,比村里自家屋里亮堂就行。大不了孩子们嫌弃膈应,换一些新炕席铺上,破饭碗啥的不要了就行。”

    心想:至多只换碗筷,泔水桶、尿桶等,不用梁贼人家以前的。换掉的,拿回村里,给村里困难的人家使用。大铁锅、水缸啥的,那他可不舍得扔。

    左撇子认为,哪里就有那么多穷讲究啊?在外面住店吃饭,你当那碗筷就干净?要不是丈母娘提了一嘴,说沾了“梁家”晦气,也怕孩子们事儿多嫌弃脏,他连碗筷都不想扔。对付用呗,三穷三富缝缝补补才能过到老。

    所以说,后院要是不大动的情况下,只规整前院重新打柜台,寻木工做那种适合放酒的柜台。以前那柜台的板子不白瞎,给拆了用。再添置一些酒钢,将门口格局也改改,卖散装酒用。

    反正等等吧,全是小活,就是杂。事实上花不了太多银钱。

    而且他们在入城那阵,恰好朱老三在城楼执勤。

    当听说他们来城里是要重新布置那间铺子,还提出下值不忙时,要带人来帮忙干一些小来小去的活计,这样的话,一些细致活,比方说添一些新木桶啥的,甚至小到一个拖布杆,一个擀面杖,这就都不用花钱了。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嘴朱老二、朱老三他们的住处。

    其实早在左撇子还在县衙帮忙时,就提出过让大女婿这些在县里当值的小兄弟们去铺子后院住。

    咱不小气,空着也是空着,正好还能看守屋子。

    可是这几位小子没干,说县衙一直就有那种衙役住宿的一趟房子,坐落于衙门的粮仓附近,用于给值班的,家外地的,或是个人没住房的单身衙役,以及外地官员来县里办差,为那些外地官员的随行人员使用,四人一间。

    名义上,应当是这么回事。哪个县衙都会设置这么个地儿。

    而实际上呢,以前那片房子在永甸县成了姓梁的,不是落于梁贼人的名下,梁贼人还不至于用一趟房子明目张胆坏了自己的名声。只说实际使用,那些房子是归梁贼人的手下徐三说得算。

    以前是徐三给钥匙,衙门里的官吏才能有资格住进去。这也是县衙好些小吏很听从梁贼人的原因。

    毕竟那时听梁贼人的话,才会有大到能升,分到一些窍活有好处费差事的机会,小到吃喝,还有比方说,就这种住房都能分到手。

    一文钱不花,一住就能住许多年。

    明明是四人间,听说收回来这一趟子房子的时候,每个间早就被改成一家一家的住户型了,收房那阵,要是遇到不讲理糊涂的老太太,人家还理直气壮说那房子是自家的,凭啥收回去。

    而眼下,自从李知县上任,梁贼人他们全部落网后,这趟房子倒是全空了出来。

    这不嘛,朱老二和朱老三他们,之所以不去住左家旺铺空着的后院,就是为打这个主意呢。

    他们想分一间这种房子的使用权。

    白分的谁不想要。

    所以朱老二他们就在县衙挤挤干靠着,打算排队分个小屋子。

    不可能像梁贼人的时代一人一间,那么一人一张床一张桌也行啊。

    朱老二和朱老三算了一下,他们兄弟俩就能占半间。又是李知县身边的师爷管分配这事儿,要是看在他们堂弟没有人走茶凉的份上,卖个面子,备不住他们兄弟俩就能分来一间。

    那样的话,往后就一劳永逸了不是?谁媳妇来了,谁住。另一位出去自己找地方。还能种菜、单独做饭多好。

    总之,好事儿绝对不能错过。

    朱老三他们就咬死了住宿困难。自从被县衙任用,宁可和许多衙役挤挤,也决不在官吏里面提一句,堂弟老丈人家有大铺子空着能住人。

    就算有那么几位消息灵通的私下问,他们也义正言辞反问道:

    “我堂弟家,我都不能长期住下去,更不用说那是我堂弟他老丈人家的,那叫拐着弯儿呢,俺们哥几个去住算怎么回事。

    住三天五天叫救救急,谁也不能说啥。

    常住下去,还能住十年二十年吗?直到这身官衣脱下去?快拉倒吧,人家碍于是实在亲戚不好意思撵咱,咱都会不好意思,那不等于是在给我堂弟丢脸?一堆穷亲戚。”

    所以,正是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左家被赏的那间带前后院的大铺子,除朱兴德和罗峻熙住过几日,其他人真就没去住过一天半天。

    可这回进城,朱老三在听说准备重新拾掇铺子了,却忽然提出要去了,不是为住,是为帮忙干活去。

    整的左撇子、连同左里正听完都心暖。

    在入城口,左撇子还正经和朱老三唠会磕才走呢,提出爷爷和叔在城里的这几天,让朱老三他们必须日日去铺子吃饭,做些好的,给娃们补补。嘱咐让下值就去。那铺子就等于是自己家。

    再说回眼下。

    眼下,六子一边扫铺子里的灰尘,看一眼左撇子在画图,一边将听来的告知道:

    “叔,别看咱得的这间铺子很大,其实在没收梁贼人的铺子里面,听说只能算中上。

    他家最大的铺子是三层楼,就是咱县里以前最大的那家茶楼。

    我和德哥还在县衙做事那阵,李知县就提过,要将梁家那些明里暗里的铺子,全部明码实价挂出来,挂一个底价,让咱县里那些买卖人自己看。

    然后寻空将那些想买梁家铺子的商人地主们叫来,公开的,谁出价最高,就卖给谁。

    估么现在李知县就在忙这事儿,里正爷家的孙儿乐竹说的。只咱家这个铺子是单给的,还是背后给的。没人知道。从收缴的铺子名单里给去掉了。对外,还真别说,大伙都以为是咱家是买的。”

    左撇子闻言,将炭笔别在耳朵上,摇摇头道:

    “三层楼做茶楼?那梁贼人难怪是大贪官,除非卖茶水时搭点儿女人,整一些不正经的事儿,才能赚到银钱。要不然这三层楼一日下来要开销多少银钱。就咱家这铺子,我都犯愁,真要尽快开门做买卖,要不然每月底白白交税银。”

    说到这,左撇子脑子又一转继续道:“你说那些铺子,挂个底价卖?找一些富贵人价高得?要不说呢,像李知县那种有见识的人就是不一样,咱不会,就要跟在后面多看,这不又多学了一手。往后咱家要是有那种需要竞价的买卖,咱家也这么做。”

    这对儿爷俩像闲聊天似的,一边干活扫屋子,又出门寻杵大岗的工人,一边一路上啥都聊。

    这不是嘛,一直忙,从来也没好好唠过闲磕。

    借着旺铺,俨然就提起梁贼人那些家人。

    听咱家“内奸”乐竹回来说,梁贼人的直系亲属媳妇儿子的,早就被一起带走了。

    梁贼人的儿子,以前还在京城念书呢,别看在京城人眼中是小县城一个主簿的儿子,在京城却能吃香喝辣,结果他爹这面一出事,那面立马就被抓捕,下场指定是爹死儿子也会跟着人头落地。

    梁家只梁夫人的表妹被放出来了,啥事没有。剩下的小妾们都被审完被李知县发卖了。

    “那王赖子他妹子,叫什么九儿呢。”左撇子问道。

    六子答:“她涉案。早在德哥还干捕头那阵就给抓回来了。虽是小妾,但也随案子走了。德哥还单独见过她呢。”

    这事儿,左撇子还真不知晓:“德子和个女人家说啥呀。”

    “说她缺心眼,不是王家亲生的,好心告诉一声。被她那个假哥哥连累,为她那位假哥哥以前出头,通通不值得。将来人头落地,下辈子重新投胎投准一些,她不姓王。”

    “啊?”

    “叔,那位九儿姨娘听完,当即吐血。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德哥是真记仇,一点点仇恨,他都不放过,嘿嘿。”

    左撇子:“……”

    俩人又说起几次经过大王村,听说老王家那些人,和王赖子这一支关系比较远的,哭着喊着要脱离关系。王赖子的亲大伯,以前是大王村的族长也要不行了,郎中说,至多挺到明年。

    至于被带走的梁贼人他们会什么时候问斩,应当是明年秋后。

    府城的官员里,听说有两位四品、三位五品官员被带走了,其中一位当时还在批卷呢,特意给扒拉出来,被叫到京城。全是梁贼人案件里受牵连的。

    “批卷考官,咋还能和梁贼人这种同流合污呢。”

    六子说:“梁贼人的儿子是咋考上的,这谁说得准。估计越查牵连越多,府城那面就乱套了呗。”

    左撇子啧了一声,提到这个话题有点小担忧了:“六子,你说稀饭儿不能被耽误了吧,得罪那么多府城的官员,别再被穿小鞋。我怀疑,今年咱们这地方的科举榜单也会比以往晚出。这都被抓走一位了,少个判卷的。还有,咱家往后去府城做买卖,会不会被难为?”

    六子想了想回答道:“没事儿,德哥说了,稀饭儿考的极好,这回榜单要是没有他,俺们就想办法折腾着上告。”

    去哪告不知道,到时走一步看一步。

    但经过梁贼人的事儿算是发现,有时候光脚的绝对不怕穿鞋的,反正就是告。

    此时,这俩人的对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了,都得无语。这怎么还赖上了呢,你考不上也诬赖?

    ……

    “啊、啊、啊切!”

    与此同时,罗峻熙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而且已经不用朱兴德叮嘱,就知道解下酒囊,急忙喝上几口取暖。

    目前,他们的运酒队伍已经走了一大半了。

    越走越冷。

    罗峻熙这种不胜酒力的人,为御寒不耽误行进速度,天天喝的脸色潮红、迷迷瞪瞪的。

    多亏家里是卖酒的。

    这要是卖别的,一路上卖酒取暖就会花出不少银钱。

    朱兴德眯眼望着远处,从昨儿后半夜就开始飘雪花,此刻雪越下越大,他对二柱子说:“让大伙都解下水囊,喝口酒暖和暖和,原地休整一下,燃火盆,给牲口蹄子全包上布。再向前的路,走那片冰面。”

    二柱子也不问为啥,这就是朱兴德和罗峻熙稀罕二柱子的原因。

    只要你说,他就去做。

    你解释多了,他还嫌弃你烦呢,认为你让他费脑子了。

    果然,二柱子立即调转马头,开始挥舞着旗子让大家停下,又一路纵马回去喊话,给牲口蹄子用布包上。

    二柱子不问为什么,却挡不住别人不问。

    “为什么啊。那驿站的掌柜的说,前面不是有桥吗?”

    其实在出发前,好些人手里被分到破布、适合包牲口蹄子的小块铁掌时,他们心里都是纳闷的。

    而真实原因是,朱兴德在出发前做梦了。

    他是一位心思缜密的人,出发前,怎么可能不让媳妇扇大嘴巴子。

    梦里就是这段路,那桥塌了。

    朱兴德梦醒后,想着这一路会遇到的灾难,他都想哭。甚至纳闷,是做梦才会有的灾难啊?还是说,他这人天生倒霉啊?

    总之,第一个灾难出现了,如若正常走那个桥,桥会塌了,酒全碎了,他哭的眼泪都没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好人一生平安

    走桥,直接就能过去。

    走冰面,难走不说,还要绕一个大圈儿。

    押车的小伙子们很不解。

    天气这么冷,走冰面无疑要费很多力气。

    费些力气倒是不怕,可是酒坛子一旦碎了,那不是浪费东西嘛。

    一坛子酒好贵的,即便朱兴德不让他们赔偿,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而且他们是有奖金的。

    走之前左撇子左叔定下,说一趟活下来,没碎过酒的会按三六九等再单发一次奖金。

    为了那奖金,他们也由衷的不想让跟车的酒有丝毫差错。

    现在却因为朱兴德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凭白增添许多押运的难度,抱怨的话也就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我刚才给骡子套铁掌,差些让那牲口一脚踢胸口上。这一脚下去,我不得吐血啊。”

    “别提了,我虽然没被踢,却被老牛顶后腰上了。那铁掌拔拔凉,就着老黄牛喷出的热气,没一会儿就上了霜。戴手套根本就套不上,不让近身啊,没招了,我是摘了手套往上面套铁掌,才多大一会儿功夫,我现在两手冻的和冰溜子似的,手指头都伸不直,感觉再冻下去就要掉了,够缓一阵。”

    和此人搭伴押运一台车的小伙子,立马主动扯过缰绳道:“你快将两手插袖子里,用胳膊上的热气暖和暖和手,我来拽车。”

    “拉倒吧,一会儿下了冰面,你一人根本没法控制,我瞧着咱俩人拽着都费劲儿。”

    后面的车队里,还有人抱怨道:“我护送这酒护了一路了。一路上,我摔过多少次跟头,门牙差些没摔丢,都没舍得让这酒摔碎一坛,唉。”

    要不是熟知,就算朱兴德本性冷酷无情,左撇子叔依然是顶顶的憨厚人,他们差一点儿误会,不让走桥是不想给他们单发奖金。这种决定等于变相的在破坏他们的业绩。

    不过,理智下来细想想,一坛子酒那么贵,纯是好粮食酿造的啊。

    听说,只给干活的酿酒人,就一坛子发五两银钱,还不算本金一坛子酒会用到的粮食钱呢,再加上一路上他们的工钱和运输费、住宿吃喝、雇佣车辆的银钱等等。

    可想而知,一坛子这样的好酒,他们即便不清楚卖价到底是多少,可也不会少了十两朝上,真不至于为了少发他们二三两业绩银钱就摔酒。

    那样做,除非是疯了。

    可是,下这种缺心眼的决定,那到底又是为啥呢?

    要下冰面前,车队越聚越多,只等朱兴德一声令下再踏进冰面。

    大伙纷纷看向“缺心眼”的朱兴德。

    而朱兴德是眯眼看向一路跑走的罗峻熙。

    罗峻熙脚底下带着欢快节奏,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咋样,他正以身试法在冰面上奔跑,跑的那叫一个活泼。

    没一会儿,罗峻熙又动感十足的跑回来了。

    为试试冰面冻的结不结实,有没有网鱼的打出大窟窿而引起冰面裂缝,罗峻熙跑动的两脚就要带节奏的猛踹,惹得整个身体配合脚下的动作,也要一颠儿一颠儿的。

    罗峻熙的身体,比跳大神的抖动得还厉害,原路蹿了回来。

    朱兴德急忙打听问:“怎么样。”

    “没事儿,沿着这面走,没有冰面裂缝。且离桥还远,一会儿桥塌了不会砸到咱,距离上我已经看过了。”

    朱兴德这才放心。

    可是,正当朱兴德想要向柱子招手,指挥大家开始下来走冰面时,伴着细碎的雪花,好像从远处拐弯道那里,晃晃悠悠来了两辆毛驴车。

    这……

    朱兴德操心啊。

    他忽然操心的想到,那两辆毛驴车上,拉的“傻子们”不会是一会儿打算要走桥吧。

    也是。

    想必要是不提醒,谁见到桥,不走啊?

    那可不行。

    桥的高度太高,一旦桥塌下来,车里的人还能有个好?那就剩下等死了。

    大伙不明所以,朱头头怎么又不吱声了呢,看啥呢。

    随着朱兴德眼神的方向,也跟着望了过去。

    啊,原来是来人啦。

    随着越走越近,有心细的小伙子已经认出来,好像在驿站那阵就见过毛驴车一行人,主要是那一行人中有两个小孩子。

    这么冷的天出门还带着孩子,他们一路下来很少见,所以就注意到了。

    罗峻熙正小小声提醒朱兴德:“大姐夫,咱要是贸然上前提醒不准走桥,人家能相信我们说的话吗?会把咱们当成脑子有毛病的人。”

    “是啊。可是咱也不能见死不救啊?那里还有两个小孩子。”

    罗峻熙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说实在的,如若不是硬性命令,用怀柔手段劝咱自己手下的人,都不一定能说服,总不能实话说出做过梦吧。

    更不用说去劝陌生人了。

    不认不熟的,难道还能强制性让人家别走桥?

    这时,随着那两辆毛驴车越走越近,朱兴德已经下决定了。

    他手里攥着鞭子,大踏步上前,挥手让两辆车停下。

    里面的男人,露出一张憨厚的脸,紧张问道:“啥事儿啊?”

    “兄台,我们的人,刚才检查过桥,才走一半听见石桥裂开的声。”

    那男人一脸不可思议道:“啥?不可能啊,这座桥在当地很有名的,它是附近最长的石桥。而且俺们来时,就是走的这桥,你们的人是不是听茬啦?”下雪,是有可能的。

    对方还很热心的反过来劝慰朱兴德。

    因为认出来了,朱兴德头上没多长的头发,在驿站就格外注意那张脸。再加上朱兴德这伙人,人数众多,在驿站出发前,让驿站的小二烧了好几大锅的开水用水囊装上,搞得他们这种“散客”想带热水要等等,等这一大伙人出发,他们才排上热水。

    所以说,有了驿站的一面之缘,知道这一伙是押运货物的,从外地来不是当地人,在外行走也就格外释放善意道:

    “没事儿,老弟,你放心走。我就是这当地的,丈人病重才出门探亲回来,两天前,才走过这桥,你信我的。要是不敢,你们就随我后面走。”

    他毛驴车开道。

    朱兴德:这怎么说不听呢。

    “实在不行的话,老哥,你这么的,你等我们从冰面走过的,离开一会儿,我们给你挥旗子,然后你实在愿意要走桥,我们也不拦着了,好吧?”

    “为啥呀?”

    朱兴德恨不得翻白眼,心想:最起码的,你等我这个倒霉鬼过去的,我是倒霉蛋,可能过去了,桥也就不塌了。可你要是非和我一起前行,我走冰面,你走桥,那你就等着全家掉进桥洞子里吧。

    毛驴车里又冒出一位围着头巾子的妇人,妇人可能是有点儿不耐烦了,明面上催促她男人,实际上明显是喊给朱兴德听的。

    不是好气儿道:

    “孩他爹,你这帘子要掀开到什么时候,一股股冷风蹿进来。就各走各的呗,又不认不熟悉的,人家觉得有裂缝,害怕不走就不走,咱走咱的。本来今日贪黑都不一定能摸到城边,你想要俺们娘几个冻死在城外啊。”

    又嘀咕了句:“脑子有毛病是怎么的,放着好好的桥不走,非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外地来的,和人家正常人就是不一样。那你要是脑子有病就自己去,还非要拦着别人,挡我们家车前作甚,真是不可理喻。”

    这番话随着刮来的风和雪花,变得细细碎碎。

    朱兴德虽然没听全乎,但是也能猜到。

    这给他气的。

    你当他愿意站在这里废话?

    这种天气,多说几句话,胡子都上霜,嘴会冻木了。

    只觉这年头,好人难做极了。

    好,明明告诉你桥会断,贼吓人,他那梦里梦的真亮的,在那梦里都给他吓哆嗦了,这家人可倒好,赶都赶不走。

    上杆子非要作死是吧?非要全家连着俩小孩子,一起从桥上掉下去摔死是吧?!

    随便吧!

    朱兴德咬牙。

    他要是再多管闲事,还耽搁自己的正事儿,让自个的兄弟们站在这里陪着挨冻,他就是孙子!

    “来人!”朱兴德忽然喝令道。

    唰唰唰,只看这一声令下,之前还在心里抱怨他们朱头头的小子们,瞬间出列,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跑了过来。

    他们早就被左里正急训出来了,甭管咋样,手下就是手下,永远听从朱兴德的命令才叫表现好,这是本分。

    但最快的永远是二柱子。

    二柱子甚至已经举起武器了,他的大铁耙子啪的一声扎进地里,地面早就上冻了,他竟然能扎进去,可见力气多大。

    这神仙水给二柱子补的,现在能将一名壮汉举过头顶转圈圈不在话下。

    朱兴德在那一家子惊恐尖叫的目光中,舔了下干裂的唇喝道:“柱子,留十个兄弟将这一家子围起来,桥断,你就回。桥不断,你也要逼着他们随我们后面走冰。”

    “是,哥。”二柱子大声应道。

    此时,两辆毛驴车里的人,被这突然状况吓的哆哆嗦嗦的,俩孩子都吓哭了。

    妇人再不敢多抱怨一句话,看二柱子手中的大铁耙子,又瞧一眼朱兴德远去的背影,连冻再吓,上牙打下牙。

    毛驴车里的男人和赶车的两位帮手老汉,更是觉得天降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不抢不杀,啥财物不图,就是不让他们走桥。

    感觉这事儿将来去县衙上告,县太爷都会认为他们说的是胡话。

    “这位小哥?”

    二柱子可没有朱兴德好说话:“别动!”

    “好好,不动,绝对不动。”

    没招了,被逼无奈下,不得不望着朱兴德他们走冰面,目送着长长的押运队伍如蜿蜒小溪般离开。

    可能人有第六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毛驴车里的一家人,情绪还真就稳定下来了。

    有两次,眼睁睁望着冰面上的车队,有两辆车打了趔趄,他们还操心的叫了一声:“哎呦,差些翻车。”

    二柱子不是好气儿哼了一声。

    要不是为看守这一家人,他们几个早就去帮忙了。本来过冰面就不好走,人手就不够用。

    所以,闻言,不是好气儿般又冲对方瞪了瞪眼。

    也是在这时。

    只听,轰隆一声,极为结实的石桥从中间断裂了,一分而二,桥下面的冰面更是被砸的碎碎的,多亏有罗峻熙之前靠理论知识丈量一番,押运队伍特意绕开好大一圈儿距离才没掉进冰窟窿里,也没受到桥断裂的波及。

    即便这样,最后面的几台车,骡子和牛仍受到了惊吓,朱兴德和罗峻熙都下场了,帮着快速推车离开。

    当争执押运队伍过了这片冰面,再看押运的小伙子们腿都软了。

    有好几位惊疑不定,手中本能地拽着缰绳,却站在原地不离开,木然地瞪大眼望向断裂的桥。

    “哥……”

    还有颤声叫朱兴德头头的:“头儿……”

    其实他们不知道此刻要说啥,感受很复杂,他们要是走桥,现在是不是全摔死了,那么高。

    还很茫然,那桥咋就断了。

    所以说,一时间都不知晓该从哪里说起了,就是想叫一声朱兴德,图个后怕的震撼和心安。

    别说这些不知道咋回事的小子们了,就是早就知晓梦境的罗峻熙,望着那硕大极为结实的桥面断裂,也跟着咽了咽吐沫。

    他憋半晌,憋出句:“大姐夫,往后你要勤做梦。”别犯懒。

    往后大姐夫要是忘了,他到了晚上,就催促一下。

    再说桥那面的两辆毛驴车。

    妇人一个腿软,当即跪在地上。

    她男人虽然没腿软,但是也一边为扶起媳妇,一边搂着孩子扑腾跪地,这么冷的天,却随着桥断裂的轰隆一声,整个后背冒出了冷汗。

    “壮、壮士?”

    这功夫又叫壮士了,终于知晓他德哥是救命恩人了吧。

    二柱子又冷哼了一声,随后就潇洒的一摆手招呼留守的五名兄弟,他们要赶紧去追对面的德哥。

    二柱子表现的很从容、很潇洒,没去听那一家子不知好歹的感谢话,但挡不住兄弟里有拖后腿的。

    二柱子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身后少俩人。

    那俩人堆在原地了。

    没招了,他边骂手下俩兄弟是完蛋玩意儿,边将手中大铁耙子扔给还算顶用的小兄弟,然后再一手一个,拽住那俩腿软兄弟的脖领子过冰面。

    直到火把都燃起来了,在朱兴德一行人,原地休息给牲口补充嚼头的时候,那两辆毛驴车居然跑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才将将追上他们。

    毛驴车里的汉子,见到朱兴德心里掀起层层的波,一个激动,他就单膝下跪了:“老弟,哥哥不知该咋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想尽绵薄之力。我是当地人,知晓你连续赶路不现实的,别看前面有城墙,那是残墙。再朝前走并没有驿站。如若不嫌弃,再走十五里路,随我回村休整可好?往后,老弟的队伍要是再路过这里,也可随时进村去我家休息。”

第二百四十章 你莫走

    朱兴德猜到了这一家人有点儿家底。

    要不然不能有两辆毛驴车,还带着像长工一样的几位仆人出行。那几位仆人一路上都不敢多掺和一句。

    另外,听说是妇人的老爹生病了,这一家子才在大冬天不嫌费事儿远行,想让姥爷看一看孙儿们。

    别小瞧回去看岳父这事儿。

    这全是细节。

    对于农家来讲,住得近都不一定会时常走亲戚。

    要不能有那么句话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重男轻女的人家,还会时常骂女儿是赔钱货。这都是有原因的。

    因为没招,普通农户家真是太穷了,做女儿即便有颗孝顺的心也要挺着,毕竟回趟娘家哪能空手回?空手那不等于回娘家白吃大户去了嘛。而对于有些父母来讲,说句最实在的,你啥也不拿,只嘴上说孝顺是不是也太虚头巴脑了?咋能看出你孝顺来?

    就算亲爹娘不嫌,兄嫂还膈应呢。本来饭就吃不饱。

    更不用说这种远距离的娘家了,回去一趟要搭着路费、住宿费、牲口的嚼头、带回去的四盒礼钱,会多出许多费用。有许多妇人,可能从出嫁那一天,直到父母死了都没有再回去娘家。

    所以说,眼前这一家子,一定是有些家底儿的,才敢在大冬天的,为看一眼娘家爹折腾。

    可是,让朱兴德没想到的是,人真是不可貌相。

    深夜,当队伍随着这一家子进了村才知道,这一家子在外面属实低调,大概是怕遇到不怀好意的劫匪之类的,才坐在简陋的毛驴车里,穿的衣裳也是灰扑扑的。

    这一家人,居然是村里有名的地主之家,村里人一大半给他家干活种地。

    汉子的亲爹还是族长。

    家里只有这汉子一个小子,下面有四个妹子。

    再看人家那几进院的大宅子,虽然能看出来盖的不伦不类,和城里那些正经的富宅不一样,起码照梁贼人家的宅子差了许多精致和豪华。

    但是看那占地面积,那一间间连成片的房屋、青砖的高墙,好些玉米楼子、占地均匀的牲口圈,连柴火垛都被篱笆墙围住堆积半条街,看的朱兴德心里涌出一阵阵眼热。

    朱兴德和罗峻熙不同。

    罗峻熙甭管有钱没钱,人家在外读书,见过的风景和领略的见识,自然比朱兴德多得多。

    罗峻熙就差进京,站在黄圈圈外翘脚看一眼皇宫了。

    可此时这户姓秦人家接地气的建筑、农家院子的大气,忽然就让朱兴德对明年盖自家新房有了具体的轮廓。

    以前,朱兴德想起建新房,虽然积极且期盼。

    毕竟老婆孩子热炕头嘛。

    住透亮的大房子,院里铺点儿走路的砖,别再下雨阴天在家都是一脚稀泥,永远没个干净的时候。再出行有车拉着,家里有些余下的银钱抵挡天灾,以上是每个乡下汉子的梦。

    但是他每次想象房子总感觉虚,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这回妥了,朱兴德望着秦家的房子,感觉往后再想象新房子,心里已然有了轮廓。

    “朱壮士,我老汉都不知该咋感谢你啦。你是不知啊,我就这一个儿,下面生俩孙儿。听了我儿和儿媳讲完那石桥的事儿,说你是冒着车翻的损失,拦了又拦,那俩犟种竟然还和敢死队似的非要过桥,逼迫的你,恁是派了好些个弟兄们看守他们,才让我儿、我两个孙儿免去灾祸,我这心啊,既后怕又感动的直心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秦地主说到激动处,那可叫差些断子绝孙,绝对的双重救命之恩,一抹眼泪道:

    “多的就不说了,明早有空闲再叙。

    反正往后这就是朱壮士半个家,啥时候路过都必须要来家住住。

    你要是客套,才会让俺们一家子心不安。你不来,往后我都得找你。

    今日时辰不早了,就不耽搁朱壮汉你们休整,略备些热汤热饭犒劳一番弟兄们,快请进。”

    这位秦老汉热情的,一副像是怕朱兴德不吃他家东西的模样,紧紧拽着朱兴德的胳膊朝屋里走。

    就没见过热情似火成这样的。

    至于秦老汉的儿子儿媳就更是了。

    秦老汉的俩小孙儿被抱走睡觉,那对儿夫妻却顾不上一路奔波的疲劳,非要事事亲自安排。

    又是喊家里干活的婆子给快些做些好饭好菜,不准用高粱饭,必须二米饭压的实实的盛到碗里,现取的猪肉冻的邦邦硬就用热水泡泡,肉的浮面软一点儿就切片,总是不能让吃素,必须有肉。

    又是张罗家里长工去帮忙卸车,搬空仓房里的杂物,愣是大半夜的,给朱兴德他们用极快的速度倒出一间空仓房,专门存酒用。以免放在外面冻。

    男人被地主老爹提醒,还极为懂事儿的将仓房钥匙主动交给朱兴德,主动交代家里三代人姓甚名谁,家里还出了一位妹夫是做官的,现在哪里做官。

    朱兴德听明白了,那意思是,你们放心,咱家绝对的正经人。

    兄弟,酒坛子包括二十辆牲口车、几匹马,给你安置的妥妥的,一路上,你们不敢睡踏实的心就放肚子里吧,到了这里,真真正正的撒开心思松快一回。

    给罗峻熙听的眼神一闪,私下和大姐夫一起去茅厕还说呢:“大姐夫,这一家人让咱们放下心思好好休整,他们就不怕咱们不是好人?”

    没用朱兴德回答,又说:“也对,救命之恩嘛,有啥不放心咱们的,咱们就算故意设计策都整不了那么准成,那石桥塌了实在是太邪性。”

    而此时,秦地主家的儿媳妇正跟在他男人身后举着火把,在村里挨家敲门呢。

    敲的还要是条件稍好的人家,才会借棉被褥子。

    一般的,秦家人瞧不上。

    大半夜的,好些村里人也就知晓了,秦家来了一伙外地经商的商队,还对秦族长家有救命之恩。

    有些村里妇人,一听有救命之恩就主动爬起身帮忙。

    秦家的几口锅全在做饭做菜,村里稍稍离秦家近的,就用自己大锅烧开水,然后再由汉子们挑着装热水的带盖子木桶送到秦家。

    正好送过来时,水温适合擦身洗澡。

    还别说,这些热水是真解乏啊。

    连罗峻熙都顾不上害臊,愣是用秦家的沐桶,痛痛快快洗了热水澡。

    大半夜的,还有心情递给大姐夫篦子,让大姐夫帮他忙,给通通头发。

    罗峻熙这头发,再不洗就要黏一起,指定还长了虱子,回头回家,搞不好外婆不会让罗峻熙上小麦的炕。家里酿酒呢,现在格外讲究。

    秦家几间偏房里,朱兴德洗漱一番后,挨个屋转了一圈儿。

    今夜,押车的小子们住在这几间屋子里。

    朱兴德甭管走到哪间房的门前,都能听见里面的小子们,发出舒坦的感叹声。

    那声音发的,跟发情似的,那叫一个缠绵。

    “哎呀,终于感觉活过来了。”

    “快,躲开,快让我烙烙我这老腰,一个字,舒坦。”

    “是啊,这棉被比我家的都软乎。这些天,落脚住驿站,驿站那破被子里面全是柳絮块,硌得慌,还不如盖咱自己带的家伙什。”

    还有小子们互相给对方擦完背、洗掉一身怪味儿后,纷纷趴在炕上,正互相给对方擦着药油。

    药油倒不是秦家准备的,是左里正在队伍出发前,送给朱兴德的。

    怕一路上有个磕磕碰碰预备着。

    另外,连村里的张瞎子叔,也给朱兴德他们准备了点儿头疼脑热的药丸包。据说那一布包黑乎乎的大药丸,是瞎子叔拼劲半生医术制出来的。以防路上有人病了坚持不住,还没地买草药熬药耽误事儿,才一捏鼻子一急眼,大脑灵机一动才潜心制造出来的。

    这些小子们边擦药油还边感慨:

    “用热水擦一擦身子是不一样。没擦药都感觉揭发。在驿站,瞧那些小二的嘴脸,给烧几锅热水,明明给银钱还急头白脸的,不乐意伺候咱们。更不用说像今儿这么的可劲儿的洗。”

    “是啊,再不洗洗,我上回给徐二用药油擦后背,擦完后愣是搓出一条条黑泥。”

    听的朱兴德,在窗外直摇头。

    来到另一个屋前,发现这屋享福嘿。

    今晚的热饭热菜,是出发这段日子最是极为可口的一顿饭。大肉片子炖酸菜,二米干饭,炒的夏天晾晒的豆角丝,四样咸菜摆盘,

    秦家准备的热汤是白菜豆腐汤,还给榨辣椒油了。将辣椒油朝白菜豆腐汤里舀一勺,喝一口辣辣的,别提多过瘾。

    就这,朱兴德明白,不是人家秦家抠,这种好菜还能叫抠门嘛?是他们大半夜忽悠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有些都冻着呢,又着急怕他们饿,惦记让他们早些休息,没办法才急忙准备出来的。

    而朱兴德之所以说这屋小子享福,是因为热饭热菜后,他实在是没想到秦家的仆妇又开始送冻梨了。

    刚才路过那屋没有冻梨,可能是一次性没办法端出那么多,想必等会儿就能送到。

    只看,这屋小子们一个个小脸洗的红扑的,下面是热炕、热到能烫屁股,正围着一个水盆,盆里是用清水泡着的冻梨。水都被梨影响的结了冰碴。

    捞出来一咬,梨的表面已被水泡软和了,但再深咬下去,里面还是硬的,只能抱着冻梨先吸溜梨汁。

    给朱兴德看的,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吐沫。

    然后他加快脚步,去查看一番牲口们被喂完口粮的反应,拽了拽装酒仓房的锁头,又举着火把绕到仓房外面,也就是秦家大门外前后转了一圈儿检查后,再也忍受不了馋虫,急忙加快脚步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果然,他小妹夫披散着长发,围着棉被、嘴都吃红了,二柱子更是一口冻果子,一口冻梨的吃的不亦乐乎。

    可见他这屋,秦家仆人不止给了冻梨,还给了冻桃瓣、冻苹果,以及一小碗山楂裹着砂糖。

    朱兴德还没等吃呢,只看小妹夫和二柱子吃的香甜,嘴里就直冒酸水。

    二柱子扔下冻梨核,哐当朝热炕上一倒,高兴道:“哥啊哥,真是不白救他家。像我这么勤快的人,都想在这里多住两日。忒舒坦了。大冬天出行,太难了。”

    二柱子的脚被冻了,泡完热水,脚倒是更刺挠了。

    罗峻熙给二柱子理智分析:“冬日出行有好有坏,至少有存雪,化开了渴不着咱们。要是其他季节就完了,我一路过来特意观察过,有几段路,愣是连条小溪流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黑土地。除非朝更深处走,那也不一定有溪流。反正我是没发现。”

    一路上,他下马热身,怎么可能会瞎跑一通。

    要么早早跑前面去帮姐夫观察路况。

    要么是朝旁边跑,帮着大姐夫多观察一番其他方面。

    罗峻熙继续道:“所以说,要是其他季节再来押运,咱们要单准备出至少一辆骡车专门拉杂物和存水,以防那几个路段没水,倒是人和牲口就会渴死。”

    朱兴德掏出小本子记下,心想:这趟去掉本钱、去掉残破的酒坛子费用,以及各种运输费,食宿费、打造铁耙子虎枪等武器银钱,家里要是净剩挣不出三百两朝上,他就不跑这路线了,根本热络不起来,不够遭罪的。

    就这,还没碰到什么意外呢,要是真遇到意外,那就需要兄弟们遇到歹徒真就动刀动耙子的干了。

    还要算计进去春耕秋收,牲口车不好雇呢。

    朱兴德关于最后会收到多少酒钱,其实心里是没底了,那信上是没谈价格的。

    他哪有资格和人家军帐那面联系,在酒的价钱上你来我往。人家认识咱是谁啊?对方能给来个信儿让送酒就不错了。

    他打算见机行事。

    不黑,也不能吃亏。最老实的做法就是按照府城铺子对外的酒价卖给军帐。

    总之,到时再谈吧。

    而眼下,他有更急的事儿。

    朱兴德踹了一脚躺下的二柱子,“还想多住两日?想得美。明日咱们就要走,这就够麻烦秦家的。”

    “为啥这么着急?”

    朱兴德心想:断个桥算个屁啊。他梦里,还有雪崩呢,给他们全拍在下面了。他得提前绕开那座山、那个途径的村落,就不信了,他不再是梦里的时间路过,还会雪崩?

    第二日一早,罗峻熙和朱兴德纷纷被秦家的两位女儿撞了个满怀。

    罗峻熙揉着胸口,满脸不可思议望着秦家的小女儿:这么宽的道,真不知道这位胖姑娘是怎么撞上的他。

    连句“你没事儿吧”都没问。

    因为罗峻熙认为,该有事儿的应该是他。瞧给他撞的。

    至于朱兴德是眼睛一瞪,瞪着秦家的二女儿,然后很不爽的去招呼装车。

    他总感觉莫名其妙被别的女人占了便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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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6940/ 第一时间欣赏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 作者:YTT桃桃所写的《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为转载作品,我全家都带金手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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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介绍:
左家无子,只生仨闺女。
惹得十里八村笑话:“看着吧,将来连扛事儿的都没有,让早些年不过继,该!”
村里人却不知,左家三位女婿那是有金手指的。
大女婿重生归来,别说扛事儿啦,能背着老丈人爬山溜达玩。
二女婿出意外,醒来得一带小池子的空间,喝了那水,好像能变白。就是不知猎户变白能干啥。
小女婿考完童生考秀才,每每考中,就会吸引一大型猛兽。吓的他能跑出残影来。
要说金手指都在女婿们身上,将来变心可咋整。
左家女儿们:不怕,他们不会用,离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字。
多年后,左老汉感叹:啥叫金手指?其实就是牢牢抱成团。能抱团,好好过日子,你也有。
感谢封面制作者:车厘子929和清和亦然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全家都带金手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