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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TT桃桃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txt下载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口是心非

    白玉兰一边用针的另一面挠挠头发,一边和大闺女感慨道:

    “合着那惹祸的床头打架床尾和了,可苦了你小姑子兰草。

    比你大伯哥那打破头的还惨。

    要知道女子的清白最受不得污糟,甭管真假,只要有风声传出来,那些婆子能编的像在炕上亲眼瞅见似的。

    就这,还亏得咱附近村的风气厚道。

    听你外婆说,外面有的那村,都不用抓现行,只要有多少人看到哪个女子和外男私底下见多少次就浸猪笼。

    你说,那还有个不出冤事儿的?

    唉,就是这么不公道,等到男子爬寡妇墙敲寡妇门的,被人知晓却无事,这上哪说理去呢。

    看着吧,你小姑子回去过不会太省心,她男人喝点儿想起这茬还得接着磋磨她,我看她太老实……”

    白玉兰还没等感叹完,小稻就打断道:“娘,她不回去了,已经决定不过啦。”

    “嗯,她要是……什么?”

    白玉兰万万没想到朱老二没和离,兰草一个妇人家家的这就要不过啦。

    “艾玛,这就是他们朱家哥几个商量一晚上做出的决定?你们咋不知道劝劝呢。年轻人不懂事儿,你伯母也不懂事儿?女子和离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她将来再找,不可能找到小伙子啦。找家境殷实的岁数大,找差不多岁数的吧,又穷又得给人当后娘,那还不如找岁数大的呢,穷才是最惨的。”

    小稻笑了下:“娘,我问你,如若甜水他爹像兰草那男人动手打我,我一身伤流掉孩子回娘家,很有可能回去还会被打,你还让我接着过吗?”

    白玉兰想象一番,放下针线,全情投入道:

    “那不能了,你爹就不能让。

    你爹敢豁出去不活了也会揍死他。

    他朱兴德要是想成亲再重新娶个媳妇,我更要上门作闹。

    我挂大白灵幡,我给他洒死人钱,让他娶新人笑却毁我闺女。

    别看我和你爹现在最得意他,真那样的话,我照样往死里弄他,没有你,哪有他。”

    小稻:“……那您还让我劝兰草,再难也比回去挨揍强。”

    朱兴德才进灶房就听到以上这番话。

    在灶房里正挑黄豆的左老汉,和大姑爷四眼相对。

    憋半晌,左老汉才保证道:“你娘在扒瞎呢,我不能。”不能揍死你。

    给朱兴德差些整笑出声,心想:老丈人,你说的是心里话吗?

    朱兴德故意不让岳父提醒屋里的娘俩。

    他坐在外屋地的小板凳上,陪岳父一起挑黄豆,想听听岳母还能说出些啥。

    然而,接下来白玉兰还真没再说出别的,只帮忙操心提醒几句道:

    “话说回来,咱家和朱家不一样。

    你们姐几个回娘家不用看谁脸色,哪个受委屈想回就回,不用有顾虑,家里没哥嫂让你们受气。

    这朱家行吗?

    可能我是小人心,但真得防着别祸害人。

    别回头同意兰草回娘家,你那几位嫂子暗下里收过礼钱,随便找个山里汉或是穷亲戚远嫁她。

    到时候你说嫁是不嫁?真不是吓唬人,咱村就有那样的事儿。

    亲娘活着哭求都没招,手里连个铜板没有,她能给谁做得了主?她一大把年纪还要指望儿子儿媳给养老呢,拿啥为闺女出头,再不甘心也要认下。

    不过,眼下你那伯母活着,银钱攥得死紧,上面还有老爷子镇着,一时半会儿不能那样。

    咱只说,万一亲娘没那天,哥哥窝囊,遇到那不慈的哥嫂真就能给做主随便嫁,都不用知会一声的,长嫂如母嘛。

    好些小姑子别说二嫁了,头婚就是这么被哥嫂祸害的。

    要知道女子在这世道很艰难的。

    各种大事小情,一辈子拿不了什么主意。有个好爹行,没好爹被爹坑,爹娘死了,被哥嫂坑,那例子还少吗?只因啥事都要男人出面做主才算数。”

    白玉兰絮絮叨叨说到这,突然分心了。

    脑中一闪而过,她娘给她扔到左家时,在要离开前那天晚上,好似就说过:

    “妮儿,我不能带你一起改嫁。以免你将来大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你那后爹暗下里就能给你许出去,那可坑死人。咱女的没力气,打又打不过谁,再着真要是那样,我即使剁了他也来不及。报官咱都不占理。毕竟后爹也是爹,父母之言你婚姻大事没错处,还会把我打半死。”

    这些话,她娘具体到底说没说过,还是她想象出来的,白玉兰眯眼心想:那时候她年纪太小,已然记不太清。

    但是当她娘二嫁的男人死了,老娘回左家那次,可是千真万确说过,进门就拍大腿说:

    “艾玛,你看我这个命硬的,又克死一个。

    你看吧,当初我多亏没带着你一起改嫁,要不然闺女你的婚姻大事,就要落在我那继子手里啦。

    他本就恨我,我用脚后跟猜,都能猜到他会给你嫁个啥样的。

    唉,这家给我嫁的肠子悔青了,狗屁没捞着。”

    她那阵听完一肚子火气,想都没想张嘴就说:“你就庆幸吧,你那继子没倒手将你卖掉就不错了。”

    她娘像是没听懂她的讥讽,摆摆手笑呵呵的说:“那不能,你放心,我决不会给人做妾的。不做妾就能有退路,继母也是母。他卖娘他是不是疯了?所以妮儿啊,看明白没?抓紧生儿子吧。”

    给她噎的不行,那时候,她刚生完闺女。

    小稻正哭笑不得:“娘,你这是扯哪里去了,我婆家还没乱到那种程度。我几位伯哥嫂子虽然有小心思,但是真去和那种不像样的比较,为人还是可以的。咱不能歪曲。”

    说完,这才发现白玉兰有点儿愣神,小稻停下手里的针线,朝娘的面前挥了挥手:“娘?”

    “啊,你瞧我,聊着聊着就不知寻思啥去了。我可能是惦记家了。”

    白玉兰没说实话,她是忽然想娘了。

    就很突然。

    不应该啊,都多大岁数了,居然还想黏糊娘,让人知晓会笑话,不过是才几天没见而已。

    且纳闷,要不是提到这茬,为什么她以前这些细节却想不起来呢?

    “老头子啊,你在没在外面?”

    左老汉扔下黄豆进屋,探头问道:“嘎哈。”

    “咱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回去吧,顶雨回。”

    “大姑爷不能让吧,白日那阵就提过,雨太大了,一脚一稀泥。”

    白玉兰不管,反驳道:

    “那朱老二媳妇还靠两个脚丫子走呢,那都能不耽误回娘家闹事儿。咱有骡车咱怕啥。就看你想不想了。回去,省得在这待着上火。朱家人全回来了,吃住又不方便,不像他们不在家那几天,咱们能在这里老猫不在家,耗子上房扒,想咋滴咋滴。”

    左撇子想了想,那行吧,孩子她娘说的对,又不是没家,在这待着干啥。

    “那你还傻瞅我作甚,快去找大姑爷知会一声。”

    左撇子摆手道:“等会儿吧,大姑爷先头还在,是被你胡说八道吓跑的。”

    “啊?大姑爷一直在外屋来着?”

    “嗯,我瞧着像是听完你那话,心里犯膈应了。唉,那孩子是个操心的命,难怪手掌心纹路跟蜘蛛网似的,不像咱小女婿那掌纹干干净净。甚至我看还不如二柱子呢。二柱子都不是操心命。估么跑去嘱咐他那几个哥哥去了。”

    最近两日下大雨,左老汉除了挑黄豆就是给小女婿磨墨。

    不能真像个老书童似的杵那一直伺候着啊。

    发现老朱家有本看相书,他就拿起来看,正在研究掌心玄之又玄的秘密。

    这不嘛,说话间就爱带两句。

    ……

    果然,朱兴德被他老丈人猜准了。

    朱老大、朱老三,还有汪氏和李氏,此时听完朱兴德的警告,兰草将来的二婚大事必须全家通过才算数,谁敢暗地里许诺,谁许的谁嫁去,丑话说在前头,给几个人说的一愣一愣的。

    朱兴德点名:“尤其是大嫂,你是长嫂,啊?”

    “哎妈呀,德子,大嫂在你眼中就是那么个熊样吗?”

    汪氏非常伤心。

    自从那日朱兴德为朱老大打架出头,她儿子们大旺二旺也说了,就四叔最够意思,往后四叔就是亲叔。娘,你敢拦着俺们和四叔不亲,不行。

    他男人也和她提好几次,被撂倒最绝望的那一刻是堂弟出现,再加上收粮的事,她娘家都借光这次没啥大损失,汪氏早就在心里发誓,堂弟才是自己人。

    往后朱老二是堂弟,朱兴德才是亲小叔子。

    结果没想到……

    行行行,也就是德子说这话吧,换个人她非骂回去两句,这怎么还带凭白扣屎盆子的。

    汪氏手心拍着手背委屈道:

    “你放心,德子,你既然连那么远的事儿都嘱咐到了,特意问到我头上,那大嫂也没啥不敢答应你的。谁有空祸害兰草,我们老汪家那些穷亲戚都已经成亲了好嘛,就没有打光棍的。我们老汪家就剩这一个长处了,没有鳏寡孤独,这哪挨着哪啊?你可真行,啧啧。我以为你找来,是想商量粮食的事儿呢。”

    “粮食我也出。”

    朱兴德不差事儿。

    兰草虽然不是他亲妹子,但是他和小稻私下商量一番,打算比三位堂哥再多出点儿口粮供养兰草。

    且为了不让别人觉得他是冤大头,还特意找个借口。

    借口是不能为堂妹出头去老周家要说法,等不及没空,要回左家。所以多出点儿银粮是应该的。

    实际上,朱兴德就是特意多给。

    不是他为人多大方,朱兴德只是不想在兰草的身上斤斤计较。

    一个女子没有男人了,更没有孩子,在几位嫂子眼皮子底下讨生活,那不是在娘家要待一两天。

    日子一长,可想而知,怎么也会有受气的时候。

    只盼他多给点儿,兰草的日子能好过点儿。女子总是比男子难的。

    这要是他几个哥哥和离,你看他会不会多给?一粒粮食都没有。大男人凭什么伸手白要粮食。

    另外,关于兰草。

    朱兴德在转身出门前又顿住了,想了想,控制不住的操心。

    嘱咐到时会去周家闹事的几位哥哥道:

    “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也不能收休弃书,咱家只要和离书。

    兰草没错,凭啥被弃,不行的话,不给就动手。

    赶明到周家也别扯那些没用的话,以防你们再哪句话说漏。

    再会说的人也不如会听的。

    只敲锣打鼓告诉告诉那些村里人,是咱家不要他周福安的。

    不能当家,不能做主,软了吧唧像没长脊梁骨,嫁给周福安那样的男人比一辈子守寡还不幸福。

    所以是咱家一致决定让他滚犊子。打算重新给妹子二嫁,也比跟他继续过幸福。”

    朱兴德出去后,屋里一静。

    朱老大:“完了,四弟说的那些,我一句没记住。你们呢?”

    朱老三建议:“一人一句还没记住吗?都说出来凑凑。”

    这事儿惹得兰草又哭了,坐在老爷子身边哭。

    “爷,我还是幸运的是不?四哥啥事儿都给我张罗。刚才四嫂暗下里偷偷塞给我一串大钱,说我身上不能连个买皂胰子的铜板都没有。还给我找了两件换洗衣裳和一件小棉袄。要不,爷,等四嫂肚里这个侄儿落地,赶明我就给四哥四嫂带孩子吧。给他们做饭带孩子喂鸡喂鸭,总不能就会干巴巴说谢,那有啥用。”

    朱老爷子听着孙女絮絮叨叨哭,躺在炕上脸上的忧愁却慢慢消散了。

    一出出闹剧,一场场麻烦,全是他的德子。

    小小年纪,啥事儿都操心,一口一句兰草不是亲妹子,却操心的最远。

    老爷子忽然觉得哪怕眼下闭眼,啥遗言都没交代也能放心走。

    因为他的德子,不用多嘱咐,一定会在该出手时就出手的。

    朱老爷子忽然在心里下了决定,这个家,就该全给小孙儿。

    不用等他身体好了再交付,今晚就上交。

    ……

    天黑沉沉的,白日里哗哗的大雨转为中雨。

    夜深了,朱兴德和小稻特意住在老爷子这屋,因为岳父岳母要走,他们也要明日跟着离开。

    打算陪着住一宿,嘱咐嘱咐老爷子,等天晴再回来。

    可是朱兴德还没说话呢,老爷子就指着墙面:“嗯,啊!”

    不停使动静让扒开砖。

    这就尴尬了。

    朱兴德先和小稻对视一眼,然后才对老爷子主动坦白:“爷,别指了,早空了。没听过那句话吗?家贼难防,我拿走的。不过,您放心,我没有乱用。”

    朱老爷子:“……”眼珠都不会动了,心想:啊?你咋知晓我藏钱的地方。我那地方,耗子都找不着。

    而朱兴德以为朱老爷子选在今天要掀开“秘密”,是担心大哥头上伤花钱多了或是惦记兰草。毕竟兰草那嫁妆赶明要回来,也就是几件衣裳和当初娘家给打的箱柜,至多再要回点儿陪嫁的粮食,一文钱没有。

    这是要给孙女一点儿银钱?

    朱兴德指着小稻:“我让我媳妇给兰草了,不能给多。让兰草够零花就行。至于我大哥,说多好像我告状似的,其实爷心里也有数不是?伯娘还有几位嫂子都有私房钱,没到需要动那九十八两银钱的时候。所以,爷,银钱暂时放我那里吧,等你好了,我再还给你。”

    这话真没想糊弄老人,等爷好了就给回去。

    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他这不是还在王赖子家偷来四十多两。

    一声九十八两,朱老爷子彻底相信了,是这个数。就开始着急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是给,给……”

    “爷,你?”这是要冒话儿?

    “给你!”

    都给他最孝顺、最仁义、最出息的小孙儿,别人一文没有。

    朱兴德一把搂住朱老爷子,眼圈儿当即红了,“我爷居然能说话了。”

    朱老爷子脸上带着笑,用那只好使的手拍拍朱兴德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孙儿一般,似在说:是啊,爷一开口就给钱够意思不。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朱兴德很激动:“爷,你还会说啥。”

    朱兴德可比教甜水那阵有耐心多了:“爷,你跟着我学,不,要,行,滚。”

    朱兴德认为这四个字很有必要先学会。

    生活里处处离不开。

    不就是拒绝。我不吃,我不喝,我不睡,我就要钱。

    同理,要就是有诉求,要吃要喝。

    行是作为朱家掌舵者的权威,应了,你才能去办。

    滚就更厉害了,最是实用,以免几位哥哥气爷坐着不走,嘟嘟囔囔的能把人恨死,所以要先练习。

    朱老爷子也是真配合,在油灯的照耀下,被小孙儿搂着,笑的一脸皱纹跟着冒话儿道:“滚。”

    “哎呀,爷,等下次我回来,你就能俩字仨字的说短句子啦。”

    小稻一边给老爷子铺上新做出的褥子,一边看着朱兴德在朱老爷子面前手舞足蹈,跟着开心地笑。

    这就叫,你养我小,我养你老。

    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朱家老爷子这屋一片温馨。

    是夜,老孙家的大黄狗忽然叫唤起来。

    孙氏正朝黑乎乎的远处不停挥手。

    其实她啥也看不到,就本能的在挥手撵朱老二,催促让赶紧回去。

    这个点儿往家走,估么到家天快亮了。

    那面朱老二穿着蓑衣像田地里的稻草人似的,望着媳妇敲老丈人家门,不亲眼看到进门不放心。而且他站在这里很安全,不注意看,真瞧不出来树下站个人。

    好半晌,孙家院落才亮起来,可见之前早就睡熟。

    孙氏的爹披衣裳顶雨跑了出来。

    “谁呀?三更半夜的敲门,等会儿。”

    孙氏立马转身,不再四处乱瞄,假装是自己一人回来的。

    表情调整好,情绪调动起来。

    门一开。

    “爹啊,我终于见到你了,你听说我哥哥们干的事儿了吧。啊啊啊啊啊,我不活啦,我也活不下去啦!”

    孙老汉当即被吓的不轻:“谁呀,妮儿,是你吗?”

    那脸啊,造的都看不出来是谁了。

    “爹,我被休了,你儿子们该满意了吧。让我几个哥哥起来,还睡什么睡,全给我起来,再接着打去!多牛气啊。孙家屯一霸,给自己妹子打得被婆家休了!”

    孙氏那嗓门喝亮的,下那么大雨愣是没挡住她尖利的声音。

    朱老二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听得一清二楚。

    没一会儿功夫,孙家老娘还有孙氏的几位哥哥,包括那位受伤最重的大哥全出来了。

    “咋的啦,是谁回来了?不是好动静地哭。”

    当孙家老娘看到闺女一只脚上有鞋,一只脚上没鞋,一看就能猜到路上鞋掉泥里拔不出来了。

    那脸也泥糊糊一看就知摔过大跟头,还摔的不轻,满身狼狈。

    整个人又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连把挡雨的油纸伞都没有,破的伞也行啊,那朱家人,心可是真狠,心里一咯噔。

    孙家老娘再联想到这个时分,半夜三更,还是在下这么大雨的情况下,老朱家全然不考虑她老闺女的安危,让穿杨树林照样给撵回来。

    都不让隔夜就给撵走。

    说明闺女口中嚷嚷的被休是来真的,而且是朱家大房那些看病的人今日回家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休弃她闺女。

    孙家老娘一点儿没怀疑闺女口中嚷嚷的被休回家。

    浑身凉的都没有底儿了,心也跟着突突跳。

    她闺女可不能被休啊,她那女婿平日里囔囔不喘的,说啥听啥,这回却极为强硬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他们家说过就过,说不过就想不过啊?!”孙家大儿子好大的嗓门吼道。

    孙氏也不遑多让,两手掐腰回吼道:“那大哥快去,趁着朱兴德在家,再把他们打服,逼得朱老二接着和我过啊,你不是能耐嘛!”

    紧接着,孙氏干脆一屁股坐在大门口,彻底放声嚎哭起来,真情流露,她那可是真的差点儿失去孩子们:

    “我闺女我儿子,我将来再不能见到啦。

    我往后连个家也没有了。

    你们给我大伯哥头打破,我小姑子上吊差点儿救不回来,十里八村都知道了,换成你们,你们不休能留着我这个搅家精?不打死我就好不错了。”

    哭到这,还蹬了蹬腿,嗓门再高一个八度喊道:“我完啦,我让娘家哥哥们坑惨啦,好好的日子全毁了,你们赔我,赔我!”

    这种事拿啥赔呀,还能再给你变一个朱老二出来呀。

    孙氏几位娘家嫂子急忙过来拽小姑子,这个劝:“大半夜的,该将外人吵吵出来啦,家丑不可外扬,你这是干啥。再着,旁边院子叔伯他们也会被你吵醒。咱奶知道了,事儿该闹的更大了。”

    另个嫂子哄道:“小姑子,快别哭啦,你看你手脚冰凉,连鞋都没有了,先进屋暖和暖和,换身干爽衣裳喝口热水再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事儿不一定没有回缓余地,毕竟咱家也吃亏了不是?爹还把你哥他们骂了。走走走,咱先进屋再商量。”

    从这话里就能听出来,这位嫂子才刚刚知晓小姑子被休,一瞧来真的就被吓到啦,率先露出心思。

    甭管咋样,都要让小姑子回去接着过日子。

    要不然就这么位作神真回娘家,她们做嫂子的太糟心,会莫名其妙受很多气。

    以往只一个月头,小姑子回次娘家,那都跟蝗虫过境似的。啥都吃、啥都拿,带着男人带着孩子的,大嘴叉子一咧,盘腿坐在炕桌前头不抬眼不睁的吃。可想而知,这要是真被休弃,还口口声声是哥哥们害的,爹娘再护着,那往后更会在娘家好吃懒做,那谁能受得住?

    可以说,这位嫂子才见到孙氏就下定决心:宁可让她倒搭点儿赔礼银钱,也要将小姑子这个祖宗送回朱家。

    还有孙氏的三嫂是打着商量:“小姑子,你小侄儿今晚本来就有点儿闹觉,才睡着。你又哭又喊再给他吓着,我还得给他叫魂儿。”

    这个理由才让孙氏眼珠一动,小侄儿才一岁多不足两岁,她哭得直抽搭,顺水推舟被扶起身。

    朱老二眼睁睁望着他媳妇像要哭背过气似的,脑袋后仰着,浑身没劲儿一般张着胳膊,被丈母娘她们扶进去了。

    孙家门关上,他这才离开。

    第二日一大早,朱兴德就将骡子喂得饱饱的开始套车。

    左撇子、白玉兰抱油布、拎行李、扛书箱放在车上。

    本想在车上用竹竿绑四角,简单给车装一个雨布棚子,不可能搭太高,人挨人只能蜷缩坐在车上的高度。

    虽然跑起来估么也顶不起啥作用,那雨顺风一刮,坐前排的照样被浇的呱呱湿,但是让白玉兰还有小稻小麦坐在后面就能少挨些浇,前面男人可以给挡着。

    不过,计划没有变化快。

    朱家伯母带着朱兴德的大嫂、三嫂起大早摘了好些萝卜白菜,一袋子又一袋子,十多袋。

    “艾玛,你说你拿这个干啥呀,家里都有。”

    朱家伯母在不是那么特别着急的情况下,知道自己说话漏风,睡一宿好觉有精神头了,这才想起要顾及形象。打算往后能比划就少说话,以免被人笑话。

    她实实惠惠地一把拽住白玉兰的手,指指后园子,意思是我家那大园子你瞧见了,有许多白菜萝卜,不像你家那院子小。

    没啥给拿的,亲家上门一回,多拉点儿大白菜回去吃吧。

    “丫菜。”(腌菜)

    啊,腌酸菜,白玉兰听懂了:

    “那也不用拿的,你说你可真是外道。薅掉那么多,你们留着吃呗,家里人多。你这是几时起来的呀?我都没注意你跑后园子摘菜去了。要是看到不能让你摘,白瞎了,再留几天多好,能留到上冻,冬日里留着吃口菜。”

    白玉兰心里即便对朱家伯母不满意也要笑在脸上,该说的客气话得说。别看大姑爷和这大房大伯母分家了,不再一个锅里搅食。分家那阵还闹的挺不愉快。但是她做丈母娘就得装作啥也不知道,冲朱老爷子都不能给人难堪。

    更何况,今儿也不好意思不客气几句。

    因为朱家伯母带着两个儿媳,那一看就知是起大早顶雨摘菜。

    这老话儿说一场秋雨一场寒,那手都像是冻了似的蜷着,估么摘一早上了,披着蓑衣裤脚子和鞋也湿的透透的,一脚泥给咱摘菜让拿走,装了足足十多麻袋。

    朱家伯母这才又开口道:“肋只天……”

    朱家三儿媳李氏在旁边急忙翻译:“婶子,我娘说,这几天秋收,给你们累够呛,来家没招待好你们不说,还反倒让你们跟着受累。我娘说,也让你们见笑了,这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儿那么多。”

    白玉兰听完“翻译”,知道这个李氏自己添了点儿话,会说话。

    立马爽朗地看向朱家伯母道:

    “一家人,说那些干啥,没啥笑不笑话的。

    用我家老头子常念叨的话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有过那不顺心的事情。磕磕绊绊才是生活,哪有上牙碰不到的舌。

    他伯母,你别太上火,昨儿我就想劝你来着,我大侄子那伤花不少银钱也好,包括兰草的事也罢,人这一辈子沟沟坎坎难免的,你看我家就是个例子。

    那去年,他们爹血呼啦被人从山上抬下来的呢,村里郎中直接说救不了扔了吧。可眼下你看,他活蹦乱跳的。

    所以说,甭管啥事儿都是,只要人在,就一切都好说。花钱什么的咱就当破财免灾。而且过两年你再看,也许眼前这些发愁的事儿就不算啥了,船到桥头会自然行,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在后面等着呐。你啊,放宽心。”

    朱家伯母再次一把抓住白玉兰的手。

    头回发现,左家人不但会做人,为人处世厚道,说话还怪好听。

    她这憋闷的心呐,感觉亮堂不少。

    朱家伯母热情的,非要送白玉兰上车,看着离开才行。

    白玉兰推拒几次也没拦住。其实用不着,外头下大雨,都被雨淋干啥。

    “四叔,四叔?”大旺二旺在朱老爷子屋,恋恋不舍地叫朱兴德。

    连朱老二家的俩孩子,看上去也想往朱兴德身边凑。

    朱兴德赏给他们一人一个脑瓜崩:“在家好好对你们太爷爷,多听爹娘话,少惹事儿,走啦。”

    罗峻熙跟在大姐夫身后,边走还边看向朱老爷子。

    朱老爷子此时此刻眼里没有亲孙儿,只有罗峻熙,挥着手:“好好,好好……”

    好好什么到最后也没挤出来,但大家知道,想嘱咐罗峻熙好好念书、好好科举。

    朱老爷子心想:想必下次再见到这个“星娃娃”,文曲星娃,最快也要考完才能随德子来家玩玩、坐坐。

    这几天,那孩子给他接过屎接过尿,以前哪敢想。

    所以说,他和星娃感情不一般。

    他特意记下科举的日子了,等到当天,他会沐浴上香,躺在炕上,虔诚保佑罗峻熙。

    朱家大门口。

    除了朱老爷子和被大人们强制命令不能出门的孩子们,其他人全站在雨里送左家人。

    由于骡车上要拉那么多袋子萝卜白菜,除罗峻熙的书箱被油布包的像粽子似的里三层外三层放在车上,剩下所有人都要步行。

    蓑衣不够,老朱家将家里最好的蓑衣全给了左家人。

    不要不要的,寻思对付一道,早晚浇透的事儿,拿人家蓑衣干啥。不行,非得让穿上。

    朱老大嘱咐朱兴德:“慢些赶车,看着点儿你岳父岳母,别卡摔着。”

    朱老二说:“其实屋里够住,有吃有喝着急走啥,雨停了再走呗。”

    朱老三是和朱兴德保证:“你放心四弟,妹子的事儿我准保办的妥妥的,回头文书拿到手去游寒村给你送信儿。”

    兰草也难得声音大些说话道:“四哥,你扶着点儿我四嫂。”她会记得四哥的嘱咐,每天给祖父喂药水、熬汤药,做饭。还有洗洗涮涮这一块,三嫂李氏说她才小产尽量少碰凉水,但是她打算稍稍养几天后就从此往后她全干。

    左家人在朱家男女老少的目送中渐行渐远,走进雨幕里。

    这些天,云里去,风里来,带着一身的尘埃,左家人终于踏上回家的路。

    “哎呦!”左撇子一个大屁蹲陷进稀泥里,还给罗峻熙拽倒。

    罗峻熙一倒、左小麦也被绊倒了。

    朱兴德吓的急忙让小稻松开小麦,用油布给媳妇包好上半身,结果这一停下脚,二柱子又撞到朱兴德后背上,朱兴德正在弯腰,差些给撞个大跟头。

    “你跟我那么紧干什么?”

    “我寻思藏你身后躲雨。”

    “你挺大个头往哪藏。”

    胖骡特意不听六子的牵引停下脚,看着这一群笨蛋。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们在家干啥了?

    归家的路太难走。

    左家一行人越走越觉得是不是有毛病,顶大雨回家。

    不知道的以为家里有奶孩子在等着喂奶呢,才会这么急火火在留客天回去。

    但已经出发,就不能回头。

    这是左撇子新发布的左家家训。灰溜溜回去没面子。

    左家女儿女婿们听令。

    只有白玉兰不听话。

    左撇子正拽着白玉兰急赤白脸命令道:“让你躲我后面听没听到,拽着我走。”

    白玉兰被惹急眼了,不得不大声回道:“没听见,我怕你再给我带摔喽,咱俩还是个人顾个人吧。”

    说完,使劲抹把脸上的雨水。烦人,非得让人说大实话。

    左撇子一噎,那算了,这婆子不知道好赖,分道扬镳。

    ……

    所以说,才离开杏林村没多远,还没到下一个村庄呢,左家这一行人就全都造的不像样。

    打前儿拽骡车的。

    六子头上的斗笠被刮飞了,刮哪去了不知道。

    压后费劲儿推一车萝卜白菜的,朱兴德和二柱子整个人被浇的透透,蓑衣早就穿不住。

    还有被稀泥溅一身的。

    罗峻熙打着赤脚扯媳妇,小麦扭的小腿抽筋,她越小心翼翼在稀泥里走路越抽筋。

    肚里怀个小宝宝的更要重点关照,白玉兰扶着大闺女小稻,这给她累的,两个肩膀头子焦酸。

    另外还有一位瘸腿吧唧的,一路走一路需要拄棍的。

    为回家,比秋收都难,也不知非要早回图个啥。

    但是当路过另一个村庄的田间地头,左家这一行人忽然觉得脚下这点路不算啥了。

    因为分和谁比。

    只看,远处那田地里有许多下至五岁的,上至还能喘气儿的,正顶着大雨在收割。

    这一看就知道下雨前没忙完。

    像是有的人家,之前即便听外村传言要下雨,那要是家里壮劳力少也干不过来啊?

    更何况还有那种将信将疑的,越穷越放不开,很是拿庄稼地当命根子。惦记一亩地差个几十斤顶不少事儿,一年到头就指望庄稼多出息点儿才能填饱肚子,就想再等两天。

    这一等,等来了大雨。

    还或是有些人家干脆不信大雨的传言。

    总之,造成这种情况的人家,属于本来听到信儿就晚几步的,再迟疑一下那还有个能收完?

    这其中甚至还有许多人家干脆啥也不知道的,传言即便传的再远,也不过是围绕着左家、朱家、罗家所在的三个村庄。只这三个村里都有那孤陋寡闻的人家,更不用提其他村了。

    所以这些人,从掉雨点子就急慌慌扑向大地。

    什么打雷轰隆隆,闪电能劈死人,此时啥也不管,全家男女老少就是抢收。

    左撇子和白玉兰他们,边走路边看向那些人。

    唉。

    这么大的雨,在大雨里抢收,可想而知,快赶上收一半扔一半了。

    拿到家根本晾不干,满屋子炕上地上堆着粮食。

    这倒不算啥,主要是从水里捞出的粮食,搞不好拿回家都容易发芽子,那就不能吃了。再穷的人家也不敢碰,容易中毒。

    去掉发芽子的,再去掉泡烂的,发霉捂了的,你算算,粮食即便长成了也不行啊,挑挑拣拣扔一小半。这就叫大雨过后的减产。

    那么,不顶大雨抢收不行吗?

    左老汉和白玉兰对视一眼,都不敢抬头看天,怕顺脸往下淌水。

    这雨连下这么多天,一点儿没有要变小的趋势,只昨晚和刚才有一阵转为中雨,眼下又开始越下越急。

    这几天明显的气温下降,小稻和小麦薄棉袄都穿上了,一早上出门有点儿冻手。

    你说没收完地的人家,能不急吗?

    那回头终于盼到雨停了,万一又开始上冻了呢。就他们这地方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也是突然就冷了起来,随着雨,慢慢的都容易飘雪花,下冰雹子。赶上大灾年,大夏天都下过冰雹子。将那庄稼砸的全趴地上,扶都扶不起来。

    所以说一上冻,那就更完啦,拽都拽不出来,比这顶大雨天收割还减产。

    再加上,眼下这些没收完庄稼的人家,心里本来就毛楞,已经损失这么多,要是雨后真的上冻,这一冬天那才叫真的没吃没喝,到时候不得饿的卖儿卖女啊?再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只能啥也不顾,甭管过后上不上冻,先收割再说。

    白玉兰看到地边有位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全身上下被雨浇的能拧出一盆水,两只小手也冻的快要伸不直了,还在那猫腰割黄豆。

    “这?没听到雷声吗?咋能让这么大点儿孩子接着干呢。”白玉兰说出的话,只有她自己听见。心里明白,心疼孩子小有啥用?打不打雷的也要继续干活。同情心疼更是没啥用,咱还能帮忙是怎的。

    看到这样的场景,只能是心情跟着不好。

    但左撇子的心境却和白玉兰完全不一样。

    左老汉不顾张嘴说话会灌一嘴雨水,特意慢走几步等待推骡车的朱兴德到近前,然后才大声道:

    “大姑爷,你会有福报的,你记住爹的话!”

    没错,在他看来就是会有福报。

    少一家这么惨的,咱尽量劝说通知到了,左撇子认为那是一点儿不夸张,就等于是多救了一家子能在这个冬天吃饱饭。

    大姑爷这是救了多少家。

    要不然眼下大地里又会是什么样。那样顶雨干活的孩子只会更多更多。

    而且在这件事情中,咱家真尽力了。能告诉的全告诉,能苦口婆心劝的全劝过。没下大雨前,说句不好听的,有多少人心里不信,面上就露出咱好像得癔症的表情,认为咱有病。但大女婿依旧热心肠的嘱咐来嘱咐去。

    任何事情不可能让所有人听咱的话,咱又不是神仙能救助世间万物,更不是皇帝能拯救上苍,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左撇子此时有种深藏功与名的感觉。

    终于意识到,朱兴德能提前做梦是多么的有意义。

    “你说啥,爹?”朱兴德压根儿没听清。

    左老汉冲朱兴德笑了下:“没说啥,走吧,那面打雷了,咱得再快些。”

    要说提起预知下大雨这件事,不得不提一个插曲。

    六子和二柱子曾经纳过闷。

    毕竟他俩跟着进城卖过野猪。朱兴德对外的借口说是进城听外地人讲的,外地在下大雨。

    六子就疑惑了,曾在老朱家炕头一边抠脚丫子一边和二柱子纳闷道:“那日卖野猪肉,我和哥一直在一起来着,我咋没听说过外地下大雨这话呢。”

    “那是你没留意呗。”

    “不可能,现在哥说啥,我全往心里记,我得学会哥那一手。”

    “哥有哪一手?”

    “一头牛,十亩地,不如德哥耍嘴皮。百只鸭,千只鸡,不如德哥吹牛逼。你看看,咱卖野猪肉,挣了多少钱啦,全靠德哥那张嘴,我就想学他那一手。感觉比种十亩地都能致富。所以德哥说了啥,或是谁和德哥说了啥,哥又是怎么答的,我通通记下了。并没有外地下大雨这句。”

    二柱子聪明了一回,闻闻抠完脚的手说:“我知道了,德哥是去撒尿的时候听外地人说的。”

    “啊,那就是了。”六子这才恍然大悟。

    德哥那日进城一共尿三回,他没陪着去。

    就这样,朱兴德“外地下大雨会传染咱们这边”的借口,就如此天衣无缝的拯救了许多家,还没惹得任何人怀疑。

    六子眼下看到在大雨里抢收的老人孩子,也就只剩一个想法:啧啧,这些人咋不听话,没下雨前要是听他德哥的话多好。

    像他家那破烂的草房,这回下这么大雨都没塌。

    就因为他听了哥的话,为防大到暴雨提前修补一番。

    “哎呀,四爷和四奶奶回来啦。”

    左家一行人刚走到游寒村村头,一位比朱兴德岁数大的小伙子,就急忙向左撇子还有白玉兰打招呼道。

    这位小伙子也姓左,但挡不住家里人口多,生一串串的,大姓人家,小儿子比大孙子生的孩子还小,这在村里很常见。这小子就属于辈分低的。见到左撇子要叫爷。

    扔下扛肩上的湿柴要帮忙推车。

    左撇子劝:“不用你推,我们这么多人呢。小子,你出来捡柴啊这是?那快些扛柴火回去吧,雨太大啦。”

    可是小伙子太热情,说反正也浇透了,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到底伸手帮忙推起了车。

    小伙子一脸雨水还和朱兴德、小稻,以及罗峻熙、小麦,脸上笑出褶子打招呼:“大姑,大姑父,小姑、小姑父。”

    大姑父朱兴德,都不知道这小子叫啥名,就礼貌的一点头。

    这一点头,没想到小伙子顶雨扯嗓门说话,那叫一个热情。

    比以前十多年二十来年加一起还热情。

    “四爷,四奶,你们怎才回家呢。就前儿,寻思下雨没啥事儿,我爷奶还要找你们喝酒呢。”

    又说:“啊,为啥顶雨捡柴啊,没烧的啦。要不说呢,还是你家我太姥姥心里有成算,天那阵还嘎嘎热的时候,你家我太姥姥就张罗找人给抱柴火。那时候大伙在忙着收地,没招了,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到真章没指望上俺们,是里正太爷爷帮的忙。”

    小伙子本来还想再说两句,到嘴边的话又硬憋了回去。

    没说出来的话是:

    然后全村人就知道,里正太爷爷给你家我太姥姥背柴火,背那老些,艾玛,背一整天。

    回去都累趴停啦,两天没缓过劲儿,还叫了郎中。

    据传,太爷爷家的几个儿子心疼的不行,直嚷嚷那日不用家里骡子拉粮食好了,用来帮着拉柴火。省得他们爹给左撇子的老岳母像毛驴子似的背柴。那么热的天干活,差点儿给送上西天。

    虽然这位没说出口,但是白玉兰也听的不得劲儿。

    心想:娘啊娘,你怎又去麻烦五叔啦。那得搭多大人情,咋那么好意思让人家给背柴呢。人家五叔家秋收,那叫甭管多忙,儿子儿媳都不用他动手,这么多年都是如此。结果成了咱家挑柴的。

    秀花此时听到白玉兰心里吐槽,要是能听见,她一定会顶嘴道:

    那阵家里就剩她个老太太和三岁的甜水,以及一位疑似有孕的小豆。

    你看她们仨,谁像是有力气能运回来一个柴火垛的?

    不说出来,谁会知道家里有困难。

    有困难不找里正找谁。

    找卖瓜老汉让帮帮忙,他得有空啊?让他去给找个人,他得在村里说话好使啊。就要找那说话顶用的,只是没想到里正亲自干。

    其实秀花当时也问来着,你一人能行吗?

    逞能,非得说能行。那这事儿就不赖她了。

    此时,卖瓜老汉戴着斗笠正在大雨中喊道:“是撇子不?你回来啦!”也很是热心肠要上前帮忙推车。

    可以说,从村头一直到家门口,由于下大雨,拢共就碰到村民三两个人,这三两个人全是热情的不行。

    能感觉出来,即便嘴上没说谢,心里是记得左家让提前收地的情的。

    左撇子站在大门口,“谢谢老哥啦,也谢谢小子,快回去吧,小子,你扶着点儿。”

    卖瓜老汉边摆手边说:“你不是要买西瓜存窖里?回头等雨停了,我让我儿子给你送西瓜,你不用去取。特意给你留好几袋子呢。”卖瓜老汉打算去除左撇子用粮食买的西瓜,再白给左家一麻袋西瓜。

    走了几步又忽然站住:“对啦,瞧我这记性,前段日子在我家借的鸡蛋,你岳母还完啦。”

    嗯?还完啦,不可能啊,家里一只鸡能下几个蛋,而且以他老岳母的性情,即便下蛋也应该全吃了。

    左撇子带着疑惑的心理推推们,发现大门还反插上了。

    在农村,一般情况下,不插大门。

    左撇子和白玉兰哐哐敲大门。

    好半晌,小豆的声音才传了出来:“是谁呀?”

    “你爹。”

    “啊?是爹娘回来啦,”说话语气能听出来想着急忙慌开门。

    给白玉兰吓的不行,门一开她就数落二闺女道:“怎是你出来开门,那肚子揣着娃又忘了?这么大雨摔着呢。”

    又说句:“大白天将门关的死紧干啥。”

    左撇子是问小豆:“满山呐?让他出来,帮你大姐夫他们卸白菜。”

    满山是前两天回来的,怕下大雨这娘仨在家不行,特意提前早走几日。没跟着盖玉米楼子。

    “满山他……”小豆含糊句:“在屋里睡、睡觉。”

    睡觉?大白天的,左撇子心里极为纳闷,但一听在眯觉也没让小豆再去喊满山,娃好不容易偷个懒,别再给喊醒。

    事实上满山是喝多了,不是喝水喝多了,是喝酒。

    小豆心想:完了,娘说回来就回来了。外婆呀,一会儿娘看到咱们在家祸害那些粮食,会不会炸庙。

第一百三十九章 酒看着像水,走起路来绊腿

    “快给娘看看,我瞧你怎么有点胖了呢。”

    这话,小稻没夸张。

    才不到十日,冷不丁再看到甜水,真觉得闺女胖呼不少,头发黑了,小脸儿有点圆鼓鼓的。

    “哼。”

    甜水扭着手,跺着脚,用鼻子哼小稻。

    最近爹娘,说给她扔下就扔下。

    上次在罗姥姥家,明明说好过个四五天就回来,她掰着手指头数过,超啦。

    小稻知道闺女不乐意了,其实她也想孩子想得紧。

    甜水不在她身边从来没有超过这么多天,可想而知,她这做娘的只会更不习惯。

    小稻顾不上洗澡,只简单脱掉一身湿衣裳,拿帕子胡乱擦了几下就接过二妹递来的干爽衣裳换上。

    然后一边擦头发一边强制性搂过闺女,用腿夹住不准乱跑:“快给娘摸摸长没长肉。太姥姥和二姨这些天都给你吃啥了?我瞧你伙食应是不孬,和娘叨咕叨咕呗。”

    刚开始,甜水还像是不自在似的在小稻怀里扭来扭去。

    随着小稻慢声细语、满脸带笑的又是亲又是哄,甜水这才不那么挣扎道:“那吃的可多啦,该从哪说起呢,你问的是哪一顿?”

    小豆一边催促大姐,还是先将头发擦擦再和孩子说话吧,一边心想:外甥女说的是实话,确实不少。

    比方说,她们三代女人在家的第一天,从罗家带回的豆子,外婆就没让它过夜。

    泡豆子,第二日早上特意做的豆腐脑。

    外婆做的卤汁当浇头,格外的咸香,再撒点儿香菜和辣椒。配的主食,韭菜饼。

    甜水的是甜豆腐脑。

    一口豆腐脑,一口饼子,再夹点酱黄瓜,别提多好了,吃完整个人肠子都热乎乎的。

    第二天,外婆焖的大米白饭,烀的茄子,用腊肉炒的黄瓜片,做个酱泥鳅。

    等到第三天是烙的筋饼,煮的大碴粥,筋饼卷着酱肉丝和黄瓜丝。

    外婆还给做过疙瘩汤和……

    小豆越回忆越心虚,也不知道一会儿娘知道后能不能急眼,和油炸糕。

    那可是油炸糕啊。

    虽然外婆没有炸,是煎的,但是那也很费油。

    她当时想拦外婆别做油炸糕来着,没拦住,然后她还是第一个尝的。结果一口下去就刹不住了,那糕里的豆馅可甜可面了呢,豆香味特别浓。

    小豆想起这些天又吃又喝彻底无法平静,“大姐,你和甜水先说会花,我去看看娘换完衣裳没。”

    白玉兰也和小稻一样,到家啥都干不了,第一件事先从头到脚将衣服换了,草鞋都泡囊了,就可以想象得出他们每个人被雨浇的有多惨。

    “干啥呀?你总跟着我,身前身后的转悠。”

    白玉兰换完衣裳,去灶房朝大锅里添水,得烧点儿热水洗洗。

    老头子大姑爷他们在仓房卸白菜,等会儿进屋又要脱下一堆脏衣裳,连洗身子头发再洗衣裳,这么一大帮人,正经要烧一大锅热水才够用。

    小豆主动坦白道:“娘,你们不在家这些天,我们在家吃的有点儿好。不是,是过于好。”

    白玉兰低头舀水间,微挑下眉头,面上不动声色道:“咋好了?都吃啥啦,说出来我听听。”

    小豆挑几样说了,说家里之前晒的腊肉,给切了点儿炒菜吃过。还有野猪肉也做过肉酱。

    白玉兰瞟眼二闺女,打开碗架柜。

    当白玉兰掀开油坛盖子那一瞬,小豆掩耳盗铃般闭下眼,等待白玉兰那一声“老天爷啊,我的油!”

    每次她娘都是如此,只要油少了就像要丢命似的,更何况这次少的可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这几日用的油,顶平日家里两三个月会用到的油量。

    可奇怪的是,小豆等啊等,悄咪咪睁开眼睛一瞧,眼睁睁看到白玉兰极为平静地将油坛子盖好,接着挨个检查袋子。

    嗯,糖少了,红豆绿豆少了,罗家给的大米黄豆少了,家里仅有的半瓢糯米粉不见了,细面更是少的邪乎,看来确实顿顿吃的很好。

    “娘,你咋不吱声呢。那什么,是我馋,不赖外婆,我这不是肚子揣娃了吗?外婆没招了,她才……”

    以她娘那么细心过日子的性情,小豆很担心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结果却没想到,白玉兰将碗架柜重新关上,只问道:“你外婆去你花奶奶家干啥去啦?她和人家熟悉吗就去唠嗑,这大雨天,你也不劝着些。走多久啦,她带没带雨披。”

    小豆差些脱口而出:去买野菊花了。

    又及时打住。

    小豆很担心如若说实话很容易引起另一个事故,别大吃二喝还没有解决,娘本就生气,再提买野菊花干什么用,更会火上浇油。

    小豆心想,等外婆回来再说吧,先趁着外婆眼下不在家,将吃的太好,有些浪费给娘安抚好,责任都担过来。

    “应是去坐坐,一会儿就能回。娘,你可别说外婆,甭管什么事都别和她发火。她那么大岁数了,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吧,真是我嘴馋。”

    谁曾想,白玉兰皱眉看向小豆道:

    “你可别磨叽了,就这点儿吃了喝了的事儿,围着我紧着念叨。赶紧干正事去。将你大姐和你小妹那湿衣服抱出来,我先给搓上。你拿墩布再将屋里水擦一擦,地上踩的埋了吧汰的。”

    “啊?噢噢。”

    等小豆出了灶房,白玉兰才一笑。

    至于吗?

    她平日里有那么抠吗?

    一个是自己的亲娘、亲闺女、亲外孙女,吃好一些就吃了呗,又不是倒了扔啦给别人了。

    其实,她还没到家就猜到了,以她娘的性子绝对不会亏到嘴。

    你想啊,老娘拿着碗架子钥匙自个当家,想做啥不用问谁,更会换着花样做了。

    吃吧。

    白玉兰笑了笑:趁着老娘胃口还挺好时。

    这次朱家之行,看着朱家那乱糟糟的样子,白玉兰忽然释然许多。

    就像是她坐在朱家炕头和大闺女聊兰草的事,聊着别人,想起自己。

    或许,她娘也想当一个好娘。

    可是正如她久远记忆中娘说的那些话,怕带着一个半大女孩一起改嫁,她的婚姻大事最终会落在继父、继兄手里。那要是为节省嫁妆随随便便给她打发个人家,还不如按照亲爹当年和左家约好的。

    亲爹总是会用心给她挑选,知道左家人品。

    而且娘那阵给她送来,确实有在左家特意多住了一段日子,看到左撇子,半大小子有吃的还惦记给她留着,娘这才离开。

    做娘的思虑的事情只多不少。将她扔到这,现在再细想想,可能还掺着如若继父或是继兄万一不是人的顾虑。她那时候都十岁了,过两年一眨眼就十二三,成了大姑娘,能成亲了,万一再给她祸害喽哭都找不着地儿。

    现在她一把岁数了,听过见过的恶心事不少,才能想到这些细节。

    所以说,当初一个单身女子带着一个十岁半大姑娘,出一家进一家那么容易呢。

    娘或许有苦衷。

    而她昨儿坐在老朱家炕头,一下子就想娘了。心中一直对亲娘堵着的那口气,该怎么形容呢。

    以前她恨不得娘甭管说啥,她都想顶嘴,大喊大叫一番,似乎噎到亲娘心里能舒坦一点儿似的。

    因为委屈。

    但这次,在朱家这几日再回来,心堵的那些好似裂开一道亮堂的缝隙。

    白玉兰站起身,望眼窗外。

    不是为看她老头子和女婿们卸白菜,而是想看看外面雷声又轰轰起,闪电没。那小老太太怎么还不回来,用不用去接啊?

    你说,可真是闹心死了。

    着急回来寻思看看老娘,结果不在家。

    她那个娘永远、永远和她对不上茬。

    白玉兰心乱坐不住,干脆甩甩手上的水,去小闺女那屋。

    那屋放着今年新收的粮食,想去看看有没有没晒好发霉的,再顺便让小麦将罗峻熙喊进屋。

    她做岳母的要是去喊,好像偏心眼似的。让大姑爷干活,让小姑爷进屋。

    但咱得说,这节骨眼确实要偏点儿心眼,罗峻熙最好啥活不用干,在外面卸什么白菜,赶紧进屋换衣裳才最要紧,以防过后打喷嚏流鼻涕。头昏脑涨的那就不用温书了。

    “快去,让你男人进屋。”

    白玉兰催走小麦,这才开始一一检查粮袋子。

    她家不同于朱家。

    朱家的粮食是新收的,有的才晒大半干。过后雨停了需要再翻晒。

    她家属于最早收地,知道大姑爷做那梦的时候,早就收完了。所以粮食干透透的早已装起来。

    由于偷摸浇过那神仙水,今年无论是地里粮食还是菜园子菜,也比往年出息几分。要不是野猪那回进院儿,将菜踩踏糟践不少,别看咱家不如朱家几分之一大,那园子里的菜也够吃。

    白玉兰数啊数,哎呀?

    就感觉数目不对,是数错了吗?

    白玉兰疑惑,怕被老鼠祸害,粮食明明全架在这屋,怎么少了两袋子嫩玉米,一袋子麦麸,老玉米面也少了许多。

    定了定心,又数了一遍,白玉兰这才急了,数目确实不对劲儿。

    而且这和那娘几个在家多吃油可不一样,这可是粮食,被糟践就是上百斤,反正总是不能家里人吃了就是了:

    “小豆啊,你跟你外婆是不是把粮食倒动仓房去啦,这里怎么少几袋子呢。不能放仓房,让大耗子啃了怎么整。”

    说着话,白玉兰风风火火就要朝仓房去。

    “没有。”小豆拦住道。

    “什么没有,那怎么少好几袋子呢。”

    就在这时,朱兴德和罗峻熙一身雨水进了屋。

    朱兴德半张着嘴,他还震惊于仓房那一大堆家伙什。

    而像是在回答白玉兰一般,喝多的满山,终于晃晃悠悠从小屋出来了。

    才打开门,满山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微微一笑:“丈母娘,呵呵,娘……”

    白玉兰惊讶道:“满山啊,你这也不是睡觉啊,你这是大白天喝多了呀!”

    “嗯?我喝多了吗?”

    话还没说完,哐当一声,被门槛绊摔。

    朱兴德、罗峻熙,二柱子、白玉兰,甚至连后进屋的左撇子都本能地伸出了手,就是离得太远没扶着,眼睁睁地望着满山像座山一般,实实惠惠摔个大前趴。

    “是我玩命生了你呀,做人要讲良心啊。你说长大会孝敬我呀,这样才能有人叫你丫。”

    切,只有爹娘活着才会叫你小名。

    爹娘要是全死了,你想让人声情并茂的再唤你一声乳名,没有啦。

    所以说,珍惜吧。

    外婆秀花打着一把在全村都排得上号的漂亮油纸伞,另一只胳膊挎着一大包野菊花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边走边哼唱着小曲,天空轰隆隆的雷声给她伴奏。

    她一点儿也没着急,照样四平八稳走着,心态也没被这连续阴天影响。

    下雨咋了?

    雨下大,说明咱福气大。雨下小,在告诉你运气好。

    雨下浓,传递咱财气荣。

    下雨不怕,好运当家。

    “是我玩命生了你……”秀花才推开门。

    “娘!”白玉兰站在屋前,两手掐腰吼道。

    秀花闻声抬眼:哎哟哟,瞧她生的这个不孝顺的,又冲她皱眉瞪眼的,好几日不见,见到她就喊。早知晓当初多生几个了。

    “干啥,我知道我是你娘。去给你大姑爷家干活累疯啦?又回来拿你娘撒气。”秀花被这一声吼影响到心情了,一边甩油纸伞上的雨水一边不是好气道。

    “娘啊娘,我才不在家几日,你说你在家吃点儿好的也就算了,你为啥要祸害几袋子粮食做什么酒啊。咱家是那种能喝得起酒的人家吗?咱家饭都不够吃,还给满山大白天喝成那样,摔的鼻青脸肿。”

    左撇子赶紧上前拦:“你好好和岳母说话。这是干啥,才见面就吵吵。”

    朱兴德是上前递给外婆帕子擦雨水,又给拿一双新草鞋让换上。

    秀花坐在炕上,先四处找了找,没看到满山。

    心想:满山还成,只摔了下,别的啥事没有,说明酒品和酒量真不错。那可叫连续试了十五六碗,各种添水的不添水的,半成不成酿酒过程中加入水,还有完成后再加水,这全让满山喝过尝过。

    “外婆,酿酒应不是为自家人喝吧,您是打算卖吗?您又怎么会做酒的。”朱兴德问道。

    秀花指着朱兴德笑了。

第一百四十章 左家秘方就此诞生

    白玉兰不信她娘能制出卖出去的酒,看眼酒坛子。

    这一坛开封了,别的还不能碰呢。

    别的那都是用布、泥和蜡给封上了。你就说吧,她娘在家多能作妖吧,浪费多少粮食、浪费多少布。

    白玉兰边去灶房取饭碗打算尝尝,边吐槽道:

    “是,卖酒能挣钱,附近没一个有这本事的,谁家要是办事都要去镇上买。

    但我咋不信你做的就能卖出去呢。

    别像咱村葛老抠似的,当初那闹出多大笑话。

    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剩饭放在那里,日子久了就能变成城里卖的那种酒。

    当初那么抠门的一个人,愣是为卖酒挣钱特意剩碗饭,咋样,回头啥也没变出来,白丢一碗饭,被他媳妇抄鞋底子满村撵着揍。全村人跟着看热闹。

    后来听说葛老抠不死心,去山上又采花又采果子的不让孩子吃果子要酿酒,酿出的那玩意儿,那咱说实话,还别说,真让他瞎捅咕半年琢磨出来了,只是水了叭嚓。

    还特意拉去城里问,说白放在那里能卖就卖,到时对半分钱,人家铺子都不干,嫌弃他那破坛子占地方。据称,还没过多久那酒就坏了。”

    所以说,在白玉兰看来,那葛老抠费了好大的劲儿,全村一轰声看热闹,最终只酿出自家能对付喝喝的水酒,那酒还不能放置太久。

    葛老抠折腾大半年都是这种下场,她娘一拍脑门,想一出是一出又能制出来个啥。

    “而且人家葛老抠最起码只祸害一碗饭,之后就拿野果子练手。娘,你可倒好,直接用粮食,你……”

    白玉兰边埋怨边喝了一口,喝完不吱声了。

    之前白玉兰絮絮叨叨,秀花一句也没插嘴。

    直到这时,秀花才盘腿坐在炕上,挑下眉问道:“咋样?怎不继续叨叨了呢。”

    白玉兰惊讶地半张着嘴。

    左撇子一把抢过饭碗着急道:“给我尝尝。”

    二柱子嗖的一下就过来了:“我闻到酒香味儿啦,我也想尝尝。”两手扒住酒坛子不放,眼巴巴等着左老汉喝完好给他饭碗。

    朱兴德也走了过来,望着酒坛,手一伸。

    没一会儿,六子从灶房出来,抱着一摞空碗,将其中一个空碗放在朱兴德手里。一个给了罗峻熙,自己也拿着空碗排号等着。

    朱兴德先细细品品酒,然后才仰脖干掉一碗,和罗峻熙对视:“你觉得如何。”

    罗峻熙没敢多喝,只喝了半碗,他酒量不行。

    “大姐夫,我虽然不太懂酒,在外面也不常喝,但是能不能卖,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我觉得能卖。你认为呢,你在外面喝过。”

    全家人闻言都看了过来,朱兴德没说话,却忽然对秀花竖了竖大拇指:“外婆,你是这个。”

    太厉害了。

    才几日不见,看来家里要有新买卖了。

    秀花坐在炕上爽朗地笑了起来,头一回摆手谦虚道:“倒不是我多厉害,这不是惦记着秋收忙完了,都在家待着干啥呀。你爹会闲的五脊六兽的,他出去扛大包都挣不来几文铜板,谁愿意要他啊?冬日里又不能打猎,连满山也要歇着。你们这些小年轻更是。闲在家,还不如做些事,我这全是瞎琢磨。”

    有些大实话,秀花没说出口,那就是罗峻熙甭管下次招啥,都要等段日子出结果才能再商议。

    而野猪眼瞅着要猎到头了,到日子了。

    出结果前中间日子要空着,即便出完结果后,事实上也不能像之前一样,野猪不找来,咱还能去山上主动撩闲。

    毕竟在大冬天,咋撩闲啊?全是雪,跑都跑不快。就是下个牲畜是即便是很值钱的小貂,也要在家等着,至多去路上等着而不能上山。

    那这些有力气的孙女婿闲在家的日子也太白瞎了,要好好利用、

    再者说,过日子不能只琢磨节省,节省吃不上好饭。

    她现在日日想吃好的,馋的晚上睡觉都琢磨第二日吃啥,就要想招挣钱。

    白玉兰好像才缓过神,喝多似的脸通红道:“娘,你到底是从哪学到的这一手,我咋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秀花还没等回答呢,六子就薅二柱子脖领子抢话道:“别喝了,快些跟我出来。”

    六子怕涉及到左家秘密。

    他和柱子是来给左家干活的,跟在德哥后面混口饭,六子认为无论是冲朱兴德还是做人的道理,不该听的不要听。

    尤其这是酿酒的事,会涉及到秘方,咱不能没有眼力劲招人膈应,回头人家嘴上不说,心里烦,那就给德哥添乱了。

    秀花打眼一看就看明白了,孩子懂事。

    主动喊六子和二柱子道:“无妨无妨,六子,你不用拎二柱子特意躲出去。你们俩和咱家处那么久啦,姥姥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不是什么大秘密,听听不要紧。再说这段日子一个锅里吃饭,这点儿事儿还瞒你们干啥。”

    左撇子喝的脸通红,空肚子喝酒控制不住,上脸,跟着接话道:“对对对,不用躲出去。”

    左撇子就会对对对,他老岳母之前说见不得他闲着,说他出去扛大包都没人要,左撇子也不觉得那话不好听,早被蹂躏惯了,这话已经算好听的。

    但六子依旧给二柱子拽了出去,还为了装作不是特意躲出去,故意抖抖身上的湿衣裳道:“姥姥,我俩这一身潮乎乎的,出去洗洗。早就想洗了,嘿嘿,贪酒才耽搁。您老酿的酒太好喝了,洗完咱再喝。”出去时,顺手将门关上。

    六子和二柱子离开后。

    白玉兰提醒:“娘?”那个问题还没回答呢。

    “啊,我是从你二后爹那里偷学来的。”

    二后爹就说明还有三后爹,一句话就将白玉兰噎住。

    虽然女婿们都知晓她们姥姥三嫁过,但是这么大咧咧说出来,白玉兰莫名感觉没面子。

    本不想再细问。

    关于后爹们,白玉兰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以免听着闹心,挡不住秀花自己说。

    秀花告知朱兴德他们,你们那位二后姥爷是个短命鬼,他头上的爹,就会做酒。属于祖传。

    而那位老爷子在活着时,为了让几个儿子全听的,他要一言堂,那手艺谁也不交,或只教一点儿,后来要咽气不行了,才传给她嫁的那位短命鬼。

    然后秘方到了你们二后姥爷手里,那秘方更是跟个大宝贝似的捂着。

    岂不知,你们二后姥爷一会儿让她帮忙抱秸秆,一会儿让她帮着一起盖“天锅”(制酒的家伙什),她就记个差不离儿。

    至于为何使唤她这个后老伴,却不用亲儿子。

    秀花对朱兴德他们说:

    “也是为了防他那几个儿子呗。

    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随他爹那一套想拿捏住儿子们。

    好让儿子们为图秘方也要做孝子贤孙,老了也要拿他当祖宗对待,就总让我帮忙。

    寻思我一个女的不跑不颠儿的,知道点儿其中制酒的事儿也没啥。”

    秀花说到这里,叹口气。

    心想:如若她那位二嫁汉还活着,她的人生啊,也就不用三嫁了,靠着那个秘方过日子,附近没什么人会制酒,也能是个殷实庄户人家。

    可惜的是,没挣几日好钱就死了。

    秀花说:

    “啥事都是,不要算计,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你们二后姥爷终于整明白他爹传下来的制酒手艺,也琢磨透怎么往酒里掺水了,他进城卖假酒,回来泥石给他压路上了。

    抬回来瘫在炕上不能说话,家里从救他就开始花钱如流水,那点家底全空了,然后没活几个月还走了。人没剩下,银钱也没剩下,就剩下个秘方,我知道藏在哪里。”

    朱兴德惊讶:“外婆,您不会是将人家那秘方留下了吧?”

    秀花摆手:“那倒没有,没必要。我基本猜到个差不离儿了,要一张废纸作甚。”

    秀花没告诉朱兴德的是,那时候她敢留吗?留下,那阵,有那狠心的继子就敢弄死她。

    那时候那几位继子,包括那一家的叔伯,全盯着那秘方,就指望得手翻身呢。

    她是让那家五个继子外加几个伯伯叔叔打起来了,打乱套争抢这秘方才脱身的。

    最终,还是交到了那个二老伴儿子里面最有成算的三小子手中,本心其实是想给最憨厚的老二。

    那老二最的能干,一直在家里吃哑巴亏。对她这个后娘也是最为厚道,甚至可以说是敬重。

    但是,人憨厚代表保不住她,将她送不出去,憨厚也容易保不住秘方。

    她离开前,只和那个三小子说,秘方给你可以,你要是有良心就带带你二哥。

    所以说,这就是,她为何懂些制酒流程的原因。

    没有白嫁。

    甭管到啥时候都要自己有本事,技多不压身嘛。

    不过,话说回来……

    这次秀花再开口前,有先看一眼门,确定外面六子他们听不见,才招手让朱兴德到她近前说道:“也是你二妹夫那水好。”

    她学的那点儿本事够干啥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她那二后老伴家的秘方,那算个屁啊,没啥了不得的。

    做出的酒,她也不是没喝过,比她闺女之前念叨的那个葛?葛什么来着,葛朗台?比那个强一些。毕竟做的是粮食酒,不是果子酒,能卖出去。但也就是个辛苦钱,没到口感像咱家这么好的程度。

    秀花拍了下朱兴德的胳膊:“大孙女婿啊,咱家这才叫真的有秘方。”

    朱兴德笑了,听外婆提起神仙水立马就反应过来:“这秘方还了不得,咱家不怕人看,不怕人偷学。他们偷手艺没用。外婆,添多少水,您全试过啦?”

    “试了。纯的,全添神仙水水,口感是一种。将水稀一半的,一大半的,只给点一滴子的,我全试了。

    要不然能给满山喝成那样吗?他给试的。

    我寻思,德子,要是只放纯神仙水,那咱得卖多少银钱划算啊。

    毕竟在外人眼中,它说出花儿来就是酒。

    他们哪里知道这水的妙处,咱能干那亏本的事儿?

    再给你二妹夫水用没喽,哪多哪少,不能为挣两个钱不考虑细水长流。我就挨个试啊,这给我累的。

    我还用咱家井里的水也试过。”

    “井里水如何?”朱兴德随秀花一样贪心,想着要是不用神仙水更好。

    “不行,和你那个二后姥爷家的酒一个味儿,没个卖高价。要点一滴子满山的水,真不一样啊。你是没看见,还不糊锅呢。哎呦,我该怎么和你们形容呢?”

    秀花用语言无法表达出细节。

    说白了,就是杨满山的神仙水,哪怕是稀释一滴神仙水放在酿酒过程中,还要在发酵前加,在还没成为酒时,添了这种水不但没有稀释酒液度数,而且倒可以稀释粮食里的糖度。稀释糖度的好处是,这种酵母能长久发酵,直至将糖分解完。

    按理加水的酒,即使加的是神仙水,按照常人理解也应是不如纯粮食酒,人家不添水啊,纯粮食酿造,这才是真货不掺假。

    但秀花在酿酒过程中发现,并不是那样的。

    纯粮食酒那种什么水也不加的,粮食中的糖转化成淀粉含量比较高,酵母会过早衰死。制出来的酒,虽然是她找那个二后老伴酿出最好的酒,但是口感明显比不上咱家那用一滴子神仙水稀释的,自然更比不上用纯神仙水酿出的酒。

    这就说明完全和那家秘方不一样了,这属于咱老左家独一份。

    另外,秀花还在制作过程中交了“学费”。浪费些了粮食。像她告诉朱兴德的那样,她试过加井里的普通水,发现制出的酒醅变颜色了。

    外婆秀花用语言说不清。

    事实上,就是酒醅感染细菌了,杂菌变化现象。她不懂这些,但并不耽误她知道这样的酒不好。

    秀花想了想:“这么的吧,今儿太晚了,明儿我做的时候,你们都在旁边看看。让我说是说不清楚的。”

    朱兴德拦住道:“那倒不要紧,外婆,我们看不看的无所谓,主要是您心里有数就行。我看咱家堆了好些秸秆,您是用它烧火制酒吗?咱家要是真制酒卖,攒的那点儿秸秆不够用。另外,您是用玉米浆做的酒?玉米也不够用吧。看来咱家要置上一些。”

    秀花急忙道:“你看我就等你回来呢,你这一听就明白,看一眼就知晓我缺啥,比他们强多了。德子,你要帮外婆收好些东西。对了,我还和人订了一窝猪羔子。”

    朱兴德恍然大悟,接话道:“要是制酒,咱家会剩下许多酒糟粕,那玩意儿喂猪好。还要用不少玉米,玉米芯压碎也可以喂猪。”

    “嗳嗳?”左撇子和白玉兰一边拦一个人道:“你们娘俩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带上我们几个。”

    这怎么聊着聊着又扯上猪羔子了呢。

    算是离不开猪了是不是?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笑江湖

    秀花还没辩驳,朱兴德先拦住劝岳父岳母道:

    “爹,娘,养猪真行。

    我本想将咱家仓房改改养鸡鸭鹅来着。

    虽是冬天不好养,死的多。但我想小妹有那手艺,咱家就不能和正常情况比了,它们冷了饿了能和小妹说,应不会白瞎。

    这一冬多养些到明年开春,能剩下不少钱。

    不过,眼下有了制酒这事儿,仓房占用不能养鸡鸭,养猪也比养鸡鸭鹅更划算。”

    左撇子和白玉兰听的一愣,合着他们老娘如若没折腾,大姑爷回头到家也会折腾这些事儿。

    就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这也太快了吧,脱下来脏衣裳还没洗呢,这么一会儿功夫出了好几件大事儿。

    白玉兰想说点儿啥,想劝步子是不是迈的太大啦?

    但抿了抿唇,最终只问秀花道:“你和谁定的猪羔子?”

    “在罗家那阵就定了。青柳村的,养猪老王家,他家猪羔子不错。今年,咱家先养一窝吧。明年老母猪争气就能自个生了。”

    白玉兰傻眼。

    啥?答案太出乎意料。

    也就是说,在好些天前,她娘就在青柳村订了一窝猪羔子。

    “您哪来的定钱?”那可是肉啊,猪啊,还一窝。

    秀花嫌弃磨叽,理直气壮瞪白玉兰道:“有稀饭榜首的名声在,还有他娘在村里没跑没搬家的,谁还能黄了他猪羔子钱是怎的,我交什么定钱。”

    白玉兰被噎住。

    罗峻熙正在喝水,闻言“咳咳咳”呛住了。

    白玉兰败退,左撇子上场:“岳母,养猪要有圈儿,咱家没有猪圈儿。眼下现盖,去山上扒石头也来不及。”

    秀花:“啊,不用那么麻烦,我和西院那李婆子说好了,她家大石头先借给咱家用。”

    “李家攒的大石头,不是要给大孙儿成亲盖房吗?而且李老太太那么难缠一个人,她能借咱家石头?”左撇子表示怀疑,东西两院住这么些年,谁不了解谁啊。

    秀花瞟眼姑爷,连答都懒得答。

    多明显的答案,不见兔子不撒鹰,得了好处呗。

    好处就是这不是下大雨了嘛,西院李家地收的不算早,有的苞米没晒干长芽子了,秀花听到李婆子心疼得直哭那日才登门,提出收那长芽子和稍稍发霉的粮食。

    不过有要求。

    要求就是李家攒的盖房大石头要先借给左家,左家要盖猪圈。

    秀花当时和李婆子说:

    “猪圈不盖起来,我收你这破玩意儿干啥。长芽子和发点儿霉的粮食,猪能吃,你人敢吃吗?

    那大石头,你家几个儿子要是帮我家运来,就这东西两院这么近多好运,我家还买你家秸秆。

    买它干啥呀?你咋总问车轱辘话,喂猪喂骡子嘛。”

    总之,不借石头,就全都不买。

    借石头,明年还,然后还买李家那些“破烂儿”。

    破烂儿能喂猪,你要让我家先盖猪圈儿。

    那阵儿,秀花和李婆子谈好后,还说:“我怎么没去东院儿老吴家?这不就是看你面子?你信不信就她家庄稼淹那个样,我要是说收她家糟粕粮食,她能激动的抱住我哭。”

    李婆子立马怕这事儿黄了,毕竟喂猪能舍得买多少?担心秀花真去吴家就不会回收她家的了,赶紧道:

    “哎呦,我现在就能抱你哭,你去她家干啥。这么的,不是要盖猪圈吗?反正好孬秋收也完事儿了,回头真盖那日,我让我几个儿子不仅给你老送去,还帮你家盖,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李婆子送走秀花时,就感觉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此时左撇子听完,憋了好一会儿,憋出句:“岳母,那盖哪啊?”

    “盖后园子里,冬天又不能种菜了,你空那么大地方白瞎了。”

    “可是,岳母,到明年开春咱家总要种菜吧,盖园子里,离窗户近,那味儿太大。”

    秀花理所当然道:“明年不是开化就要盖新房?猪要是被小麦养的的好,明年你这正屋我都给你变成猪圈儿。”

    “又抓猪羔子,又要为制酒收粮,各种花用,明年开化至多给满山他们先盖间新房,哪里有闲钱再盖。”

    “你怎问车轱辘话,卖了十四头猪不就有银钱盖啦?”

    左撇子和当初卖石头的李婆子一样,就感觉哪不对,又说不过。

    “岳母,这里是祖宅。”

    “知道了,祖宅很重要,到时候我们都搬到新房住,你正好在住宅看猪,煮猪食方便。”

    左撇子也败下阵。

    还有哪个要问话?秀花用询问的眼神问大家。

    罗峻熙咽了咽吐沫,打算迎难而上:“外婆,怎么是小麦养猪。”

    他早就想问了,刚大姐夫说,让小麦养鸡养鸭,没多一会儿,又变成外婆让他媳妇养猪。

    秀花这回态度好了,不是见人下菜碟,而是冲罗峻熙心疼媳妇怕脏怕累能问出这话,她就心里满意。

    “小孙女婿啊。”

    “是,外婆,您说。”

    “你也知晓你媳妇有啥本事,包括以后还会养鸡鸭,都要她出面。她要听听猪是咋想的,想吃啥,渴不渴,主要是会不会闹病。所以你放心,小麦不会太累,她娘和她爹才是主要养猪的。她至多帮着喂喂猪食,她喂的,猪不敢闹事儿。”

    左撇子和白玉兰:“……”

    秀花继续望着大家道:

    “既然话说到这了,一家人也要算清帐,咱家才开头,我的意思是这第一年甭管干啥,抱成团儿平分银钱,别想着谁多谁少了。比方说,六子和二柱子给咱家干活,从挣的银钱里给他们,剩下的,你们爹娘算一份,跟着你们一起平分。那就是四份。”

    大家都要抢话说不要。

    秀花摆摆手:

    “听我说完。

    没那个道理不分钱,一年到头盼啥呢。

    这和之前猎野猪的银钱也不一样。猎野猪的钱放你们爹手里,那是没办法,咱家家底太空,要买地盖房,你们也知道这事。

    要放一起攒徭役银钱。

    这回收粮制酒,还要花钱,那百八十两就不分了。

    但真养起猪和制酒,却是要分的。

    而今年小稻和小豆呢,肚里都揣娃,就跟我制酒,只能干前期和最后的细致活,累的还是干不了。估么你们谁在谁要伸手。

    关于这酒,你们刚才也听见了,没有满山的水,咱家酒就不成,小豆该拿一份。

    没有你们大姐夫,你们也卖不出去好价信不信?往后外面要靠你大姐夫跑,他比制酒还重要。

    至于我小外孙女这里就更好说了,稀饭儿要念书,虽说烀猪食什么的有你们爹娘帮把手,但是猪能不能养好,包括咱家以后带毛的要全指望小麦。所以,各家都有各家的拿手本领,平分。”

    朱兴德忽然道:“那也不是四份。五份,外婆,您要有一份,要不我这份银钱就不拿。还像之前放爹那里。”

    罗峻熙和小麦急忙跟着附和:“是的,外婆,大姐夫说的对。”

    满山还醉着呢,小豆代表:“外婆,我这几日一直和您学,也没学会。没有您,哪有酒,您必须收一份。”

    秀花想了想,“那太好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说着话看向白玉兰。

    白玉兰半张嘴看她老娘,不可置信。

    孩子们非要给你老银钱,你老还有要求。

    这一看就是奔她来的:“那行,您说吧。”

    “我挣的那份银钱,给咱家贴补吃用,想吃啥做啥,你不能管。”

    给白玉兰气的,她在亲娘的眼里就那么不孝?

    一咬牙道:“不用你给银钱,你啥也不买也可以想吃啥做啥,只要能卖出去酒,行了吧。”

    “那你现在烙韭菜盒子去吧。”

    “啥?!”

    屋里传出笑声。

    ……

    当天晚上。

    明明很累,白玉兰和左撇子仍然睡不着觉,莫名有点儿兴奋。

    他家这回可不是“撞大运”猎野猪了,是要干实业了,搞好了能长长久久干下去的那种。

    想问能行吗?从来没干过这种大事业。

    但是两口子全憋着,不敢问,怕又被秀花骂磨叽。

    白玉兰翻个身:“娘,你睡了吗?”

    “嘎哈。不准让我猜卖酒能卖多少银钱。”

    “……我没想问这个。对了,你鸡蛋是拿啥还的啊?西头卖瓜那个遇到我们了,说你将鸡蛋给过去了。”

    甜水忽然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姥姥,我知道。”

    “哎呦,你个小东西也没睡啊,那你快和姥姥说说。”

    “那时还没下雨呐……”

    甜水说的是白玉兰他们都去朱家干活的日子,只她和太姥姥还有二姨在家。

    然后开始声情并茂地学秀花在村头围捕鸡。

    围捕完训鸡。

    诸如:

    你们知道我是谁的外婆吧。

    我也知道你们在家下完蛋了。

    你们再给我下两个蛋。

    甜水拿块抹布和白玉兰边比划边说:“比方说,这块布就是小姨的衣裳,太姥姥就拿着这衣裳在鸡面前这么晃。”

    怎么晃的呢。

    甜水整个小身板抖了起来。

    另外,甜水又跑到小稻怀里笑嘻嘻嘀咕说:“娘,我还喝到羊奶了。”

    今晚,小稻和小豆都在这屋住。就小麦和罗峻熙单独住一屋。

    小稻搂着闺女问:“哪来的?”

    “太姥姥给挤的呀。太姥姥挥了几下衣裳,没想到五太爷爷家的羊站住脚了,然后太姥姥赶紧解下竹筒,一口干掉竹筒里的水,拽住羊就挤奶。太姥姥怕我嫌弃膻,还给我放杏仁煮了呢,是不是二姨?”

    小豆没应声。

    本来这都是小秘密,只是爹娘他们突然回家,忘嘱咐甜水别说了。

    果然,外婆不高兴了。

    秀花在白玉兰没开口前就呵道:“你闭嘴,我那不是偷。”

    白玉兰哭笑不得,背着村里人捡人鸡蛋、挤人家羊奶,那不是偷摸拿人家东西,那还能是涨奶啊?

    白玉兰带着笑意道:“没想到小麦那衣裳也这么邪乎。那没下雨那阵,你们不会是天天出门逼人家鸡下蛋吧。”

    她就纳闷了,她娘得多忙,联络大石头,订猪羔子,在家制酒,包括今日下大雨去花婆子家,也是忙着去买老菊花制酒用。没想到,前些日还要天天出去围堵鸡和羊。

    这回小豆说话了,抢先道:“拢共就两天。攒下的鸡蛋就够还给人家的。再着,小妹在家干活穿的衣裳也像是没味儿了似的,总那么挥,可能是味儿散啦?反正外婆再叫它们就不好使了。”

    左撇子无声地咧嘴笑,合着往后还要多给老闺女做几件衣裳,家里要留几件呢。

    倒空,雨停了,他去山上摇摇。

    第二日一早。

    一宿过后,大雨转为中雨小雨了。

    别人还在看着外面天儿发愁,左家却已经完全忙碌起来。

    罗峻熙已看了两个时辰书了。

    仓房里,全家齐上阵,白玉兰和左撇子、二柱子打玉米浆,一日下来要剥下来好多玉米粒,这活计极为辛苦。

    小稻和小麦也上了,她们和小豆一起坐在秀花身边跟着学酿酒。

    酿酒需要用到玉米浆、野菊花、麦麸子、老玉米粉以及秀花前几日早就做好的酒糟,直接做发酵这步。

    “看到了吗?这时候添水,添这些。”

    添多少水都是有讲究的,那水瓢在秀花手里像是丈量过一般。

    大概比例一比一点八,可以增加出酒率。

    接着,秀花累够呛指挥三位外孙女将发酵的酒原料放在地上,搅拌到事先准备好的熟糠中。要将它搅匀,与熟糠完全混合。

    “来吧,一个过来和我学蒸煮,另两个接着搅拌,要不然太粘,出不来酒。”

    秀花将锅底装满水,将水烧开后没放上木曾瓦,然后把发酵的酒料倒进锅里,天锅盖上,把事先准备好冷却下来的水倒进锅里。

    只看,当里面热的酒碰到锅底的时候就会成为液体流出来。

    然后再往天锅里面加上冷水,小稻看明白了,那冷水要一刻不停的换。

    秀花还让小稻手指伸进去,让小稻感受到温度,大致三十多度,往后就按这个手指感觉来。

    另外:“看见底下这烧的木绊子没,你二妹夫劈的,你就粗细搁两根这木头就差不多。”

    扒玉米粒的几人看的啧啧称奇。

    原来是这么制酒的。

    与此同时,杨满山在西院李家,和李家几位儿子开始顶雨运大石头。

    朱兴德是手拿麻袋到处跑,正喊着回收的口号,卖发芽子粮食的报上名,嫌便宜的就拉倒。

第一百四十二章 雪中送炭(两章合一)

    有因就有果。

    现在朱兴德带着六子,甭管敲开谁家大门,只要喊上一句:“来人是左家大女婿。”

    游寒村各家各户都会出来人,还基本上迎出来的都是当家人。

    谁见到朱兴德也会热情地先问上一句:

    “你爹娘他们回来啦?快进屋,外头下雨。别站在外面。”

    朱兴德要是能分辨出来从岳父那里论该叫什么,他坐在人家炕头,会主动唤人家一声大爷爷,六伯,七叔,八爷爷的。

    他要是不知辈分该怎么论的,就看面相叫一声叔伯。

    通常蒙对的时候多。

    要是赶上叫错,反正对方会主动纠正他,解释说你叫错了,不是你该叫我叔,是从你岳父那里论,我该叫你一声大姨夫。

    至于收什么。

    客气完开始说起正事儿。

    朱兴德会“见人下菜碟。”

    比方说,他此时来的这家,从岳父那里论,他该叫声八爷爷。

    这八爷爷家在他眼里属于特困户,家里人口多、地少。

    那就不提收别的了。

    朱兴德直接就指着地上摊晾的粮食道:“收长芽子的苞米和高粱,还有好一些的秸秆,给你老现结铜板。”

    “你家要这个作甚?又不能吃。唉,自家有这样的粮食都很犯愁,你竟然还要买。小子,你岳父知道你来俺家收这些不?”

    这一听,就知晓这家人品厚道。

    人家没有一听到给钱就急火火地卖。

    先问问左撇子知不知道这事儿。

    担心当老人的不知晓,咱暗下里卖给人家女婿,回头那不是会让人戳脊梁骨吗?

    朱兴德急忙笑着解释,就是他岳父让来的:

    “八爷爷,我是带着名单来的。

    我家要养猪,我爹一下子就想起您家,说让来问问,那长芽子的人不能吃白瞎了,还不如我家买来留作冬日喂猪,然后让您家得一些铜板。

    虽不多,但也能用那铜板换一些饱肚的粮食过冬吃。

    这不嘛,我出门前,我爹特意从屋里跑出来,站雨里抹着雨水嘱咐我,买谁的都是买,先去东头你八爷爷家问问,嘱咐说你家要是有,先让买你家长芽子和捂的。”

    朱兴德的解释,使得这位八爷爷心热乎乎的。

    闻言,一边急忙领着朱兴德和六子去看他家那些粮食,一边有点儿抹不开脸儿说:

    “你说就这点儿破玩意儿,哪里还值当收你家铜板。日子要是好过,我和你爹关系摆在那呢。反正人吃不了,何至于收钱,秸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

    迟疑了一下:“要不,娃,你拉走一些得了,不要银钱。”

    心想:一咬牙一跺脚,让孩子挑着拿点儿得了。

    朱兴德却不同意。

    咱来干啥的呀,对不对?

    咱可不至于为这点儿不值钱的东西踏人情。倒是要让对方因为这点儿铜板记着些他岳父的好:

    “两码事儿,八爷爷,我绝对不能白要,你老也别有顾虑,您要是这样,我倒不好意思收了。您就当是俩好和一好的事儿。而且,那捂大劲儿的还有出芽子多,我也不能花钱收。咱说实在话,买那种太差的,回头那猪吃了也受不了啊,俺家抓的还是小猪仔,别再给它们吃出毛病来。”

    “那行吧,你看着划拉。我再给你多划拉些,多出来的不要银钱。”

    就这样,朱兴德从八爷爷家出来,抱着一颗相互成全的心,又接连转了几家困难户。

    这可真是成全困难户。

    毕竟,咱买谁家发芽子的都是买,其实家家户户,多多少少只要没晾干,都存有一些被祸害的粮食。

    朱兴德是好心,想着先挑那些重灾的困难人家下手。

    一是一气儿能买到许多,不用费二遍事儿。买别人家的还要东凑西凑。

    二是,咱总不能一个村里住着,眼睁睁看那几家真饿死吧?

    也是他岳父左撇子非让这么干的,说受灾的不易,咱能给现钱,即便给的不多,也能让那些人家缓一缓,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拿着那钱买些粗粮饱肚,总比到头来全喂鸡好。

    所以朱兴德登门那几家“困难户”,说出来的话犹如雪中送炭。

    那几家,有的老太太都抹起眼泪了,拽着朱兴德非不让走,嘀嘀咕咕念叨苦衷说:

    “娃啊,你是不知道,我家今年真的太难了。

    这还没缴税呢,缴税没好粮,昨儿里正还说让俺们补。让俺们尽快想招,要去县里交税粮了。

    今日有你买这么些长芽子的钱,还有秸秆竟然也给钱,老婆子我这心里才稍稍有点儿底儿。

    那啥,你把那发霉大劲儿的也拉走吧,白给你家。”

    老太太一激动就要白给。反正留着没用,不如给左家。

    那几家汉子急忙要给送货上门。

    朱兴德哭笑不得。

    他家白给都不能要,没地儿放。

    “你老看看回头晒晒能不能喂鸡。我家要那霉大劲儿的真没用。”

    到最后,可以说,整个游寒村,除左家东院邻居老吴家没去,剩下那几家淹的惨的、收得晚的,朱兴德全去过。

    老吴家是外婆秀花特意嘱咐的,不准去,不能惯着,和咱家干过仗。

    那日咱家打得过是仗着大伙都在,要是没打过呢?过后会让那吴家踩你们爹娘脸上欺负,东西两院住着,被欺负多少年啦?

    咱家这份好心,就是扔大道上也不给吴家。左家人要从今往后学会记仇。

    而且饿死他们老吴家才好呢。

    老吴家有祖上传下来的水稻田,并不是真困难,今年饿着他们,吴家就能张罗卖地了。

    卖三五亩地也行啊,秀花想天天早上喝大米粥。

    啥?你说去罗家取大米煮了吃?快拉倒。

    指人人跑,指山山倒,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巴望别人白给大米,还要看对方的心情,想起咱了才能给。

    不如自家有几亩水稻田,自己种自己吃。到时用神仙水浇地,想舀几碗舀几碗米,那吃起来多痛快。

    所以秀花单独嘱咐朱兴德,就怕耽误她买地的事儿,嘱咐朱兴德老吴家一根鸡毛都不准收,一个铜板也不给吴家。

    朱兴德听令。

    并且,朱兴德在转悠完这几家困难户,也打算不再收发霉长芽子的破糟粮食了。

    因为他搁心里算了一下帐。

    十四头猪,收的这些,一冬应是差不多够吃了。

    没必要买太多。

    算下来,这已经喂的很精,回头还有酒糟吃,做他家的猪不要太幸福。

    总是不能顿顿喂花钱买来的糟粮,糟粮也花钱了不是?

    要能省就省,咱养猪是为挣钱,又不是当大宝贝。

    朱兴德心里琢磨:

    回头要趁着没入冬,让小姨子将猪羔子都赶到地头或是山上,让猪们自己找菜吃。赶明开春更是要让猪们自己出去觅食。

    嗯,猪食菜,配着这些糟粮,将玉米芯砸碎也喂猪,够用了。

    朱兴德就开始第二站。

    他此时正打着外婆秀花的小花油纸伞,脖子挎个装银钱的兜子,辗转于游寒村各大富裕户家里。

    首当其冲就是里正五爷爷家。

    朱兴德坐在里正家椅子上,台词换了,换成:“收好玉米,好高粱,好糯米,好谷糠和好麦麸子,以及老菊花。”

    里正五爷爷疑惑:“这是要干啥,你家今年的收成不够吃?”

    里正家几位儿子也听的一愣一愣的。

    心里直纳闷,不应该啊。

    要知道老左家是村里头一个收地的,和下不下大雨有没有损失不搭边儿。而且即使不知晓老左家今年到底收了多少粮食,那大伙眼睛又不瞎,那一担接一担、一车又一车地朝家里送粮食,可是能看出来实实惠惠的大丰收。

    这怎么还能不够吃呢。

    里正家三儿媳撇下嘴,心想:

    撇子家没受大雨影响又如何,挡不住三位女儿女婿全吃撇子和白玉兰的。

    往年左撇子和白玉兰两张嘴吃饭,今年多出那么多嘴,看那个样,还一个个的像是住下要不走了,还有个不买粮食的?

    倒是有成算,在村里收粮,总比过些日子去粮铺子买粮划算多了。

    里正五爷爷的三儿媳刚要插嘴问:“你家差多少口粮?”

    朱兴德这面已经说出了答案:“五爷爷,我不是来买口粮的,我是你家有多少富余粮,今年打算卖多少,我家就收多少。粮价比照往年您卖给粮铺子的价……”说到这,特意停顿了下:“再贵一文。”

    不提里正五爷爷的三儿媳听完后吃惊的不行,只说连里正五爷爷本人和他几位儿子也被惊住了。

    “你家到底要干啥啊。”

    这种事儿是不可能瞒住的,面前这位又是里正,不同于旁人,各种大事小情的往后要麻烦到。

    朱兴德实话实说道:“做粮食酒用。”

    里正的大儿子急忙说:“那可不是一般人会做的啊。我听说鼓捣酒的都是做完了卖不出去,做出的酒只能过年过节拿出去走礼。你家是谁会啊?整准了没有,还是买的谁家的秘方,秘方也不是那么准,你得先试试能不能制出来再收粮。”

    里正五爷爷想到他背的那些秸秆,在没下雨前,足足给撇子家挑了一整天柴火,语气极为肯定道:“是你外婆。”

    朱兴德笑了笑:“是,五爷爷,几位叔,我外婆会制酒。咱家也没买谁的秘方,咱家自己本身就有,只不过我们做晚辈的才知道这事儿。手艺是我们那位过世的外公留下的。”

    朱兴德说的半真半假。

    没必要细说是哪位外公,反正和外婆过的全是外公。

    但里正家所有人,却全部默认是秀花的第一个男人、白玉兰亲爹留下的秘方。

    里正五爷爷追问:“已经制出酒了?”

    朱兴德连忙告诉道:“制出来了,就是第一拨做的太少。出来前,我爹还说呢,等再做出些,一定让你老还有村里几位长辈尝尝咱自家酿出的酒。”

    里正五爷爷仍陷入吃惊中,“你外婆上手就成啦?”

    朱兴德摇头,哪有。

    回答前还叹息一声:

    “做什么都不容易。

    时隔这么多年,我外婆全靠回忆。秘方虽然在她心里,但是手生得狠。

    你们是不知道,听说我外婆这些天就没睡个好觉,一天全加上至多睡两个时辰。

    那么大岁数,反复的琢磨,一遍遍试。

    就不提那些差一点儿都不成的细致活要全靠她一人,只说扒玉米制玉米浆留着做酒用,我外婆右手五个手指头肿四个。

    听家里二妹讲,我外婆是故意趁我们不在家才制酒的。

    她怕她想不起来,到头来白忙我们跟着上火。也确实浪费了些粮食,好在通过一次次失败最终制出酒。”

    朱兴德有些话并没有骗人,比如外婆为制酒一天睡不多足,为扒玉米磨出玉米浆手指肿。

    因为昨夜吃韭菜盒子的时候,他看见外婆的手了。

    昨夜和满山一铺炕上睡的,满山也提起,说这些天为制酒给外婆累够呛。

    “没想到你外婆竟然有如此本事。一个女子能记下秘方还能制出来,没让这手艺失传白瞎,且心里是极有成算的。”里正五爷爷如此评价道。

    能没成算吗?

    没下雨前,就找他要背秸秆。

    问干啥也不说,就说需要很多很多柴火和秸秆。

    看来那时候就打算要在家鼓捣酒。

    里正的几位儿子跟着点头,没想到撇子的岳母不是一位普通老太太,这谁能想到呢?

    最开始,撇子的岳母刚来村里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撇子家要来位难缠的。那一看就不是位好相与的。唱念做打,想骂谁、埋汰谁都不用打草稿,张嘴就来。

    还曾跑到大地里朝左撇子要钱花,说没事儿要进城溜达。

    当时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心想:谁摊上这样的岳母谁倒了血霉。

    现在再看,人家撇子哪里是倒霉,别看那位秀花老太太仍然不好相处,但只这一样制酒的手艺能带到姑爷家,能挣钱就抵得上外面一百个老太太。

    “那成,爹啊,咱家粮就卖给撇子家吧。倒是德子啊,刚才你说要多给我们一文钱,一斤多一文,我们没听错吧。”从没见过主动要给提价的。

    朱兴德笑着说,没听错。

    并且这事儿,是家里外婆还有岳父岳母主动提的。

    至于为啥嘛……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朱兴德主动解释道:

    “今年在抢收时节,咱们这面各地下大雨。

    前两日,我伯母和我堂哥他们才从县里回来,说县里那面下的更邪乎,途经的地方全是大到暴雨。

    我外婆的意思是,让我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今年粮价可能会有点儿波动。别一个村里住着,回头说卖给我家粮食便宜了,这个那个的,好说不好听。

    我爹也嘱咐,说那成了啥事儿,咱要是不讲清楚,别回头被乡里乡亲埋怨咱糊弄人。

    不过,话说回来。”

    朱兴德望着里正和里正的几位儿子诚恳道:

    “五爷爷,几位叔伯,我提下雨影响秋收,你们心里应是有数,真有波动也就是上下调一文两文,这几年一直都是这样。

    再贵就会出现饿死人的情况,谁给咱县当父母官也不能眼瞅着百姓饿死。

    再着,咱们这里下大雨,不代表外地下雨,外地能调粮啊。还很有可能一文不涨呢,对不对?

    当然了,你们要是想等等,等雨停去县里问问的,等涨两文时再卖,咱家也很理解,我就再去别的地方收。

    要是不想等,直接卖给我家,好处也很多。

    一是即便过后粮价没变,我家多给的这一文钱仍不会找大家要。收贵了,我们也认了。

    二一个是,你们不用再操心卖的事儿了。

    住这么近,往我家一拉就行。不用稀泞的天儿,操心出门张罗卖粮还要住店。

    那卖粮,我以前也卖过。

    说句不好听的,粮铺子那些人鼻孔朝天,不知道的以为咱是求着他们买呢。

    你说他们何至于那副面孔,欺负咱老农民没地方卖吗?都讲和气生财,县里包括镇上那些粮铺子也不和气啊。”

    朱兴德说着话,将挂肩上的包袱解了下来,拿出契约书。

    这是要买制酒的好粮食,要动咱家老本收上来不少粮食,还是白纸黑字的写上比较好。

    朱兴德指着那纸张上的字体,笑道:“五爷爷,你老应是能认出我爹的字迹吧,这是我爹亲笔写的。特意说,一定要写上多加的一文钱,怕大家吃亏。”

    变相的告诉,这真是家里长辈让买的。

    也是为了缓解突兀地拿出契约书的气氛。

    在农村,一般情况下不签字画押,让按手印好像不信任对方似的。

    但朱兴德认为一定要有,要写上咱收的是极好的新粮,那是做酒用的不容一点马虎,别回头银钱给了,里头给掺陈粮。

    即便他会挨袋检查。

    那也不行。

    他所了解的村民,只有在画押按手印那一瞬,才会认为这是大事儿,这事儿需要认真对待不能唬弄。

    要不然在村里,啥事儿都能胡搅蛮缠,将人打坏了都没事儿,他可扯不起口角。

    里正五爷爷家的几位儿子立马看向老爹,等着拿主意。

    是啊,下大雨了,粮价有可能会有波动。

    要等等涨两文吗?

    里正五爷爷可比几个儿子干脆多了,看完契约书,掏出印章就盖上,且很是出乎朱兴德意料,居然说道:

    “回去告诉你外婆,”顿了下,又补充俩人:

    “还有你岳父岳母。

    我没尝到你家酒,不知道做出来好不好卖。

    要是好卖呢,那自然是最好的,不枉你外婆这么些年还记住秘方,一把岁数为制酒吃不少辛苦。

    要是不好卖,你回去告诉他们,也不用着急上火,剩下的粮食就给我送回来,我将银钱再退给你家。

    不敢说村里别家也能照常退钱,但你家酒真要是卖的不好了,不再需要那么多粮食了,我会跑城里帮着再掂掇出去,总不会让你家新粮压手里变陈粮吃亏的。”

    “五爷爷?”终于轮到朱兴德吃惊一把,他一直运筹帷幄来着。

    心想: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

    真的是为照顾他老丈人吗?

    他老丈人明明只是五爷爷快出五服的侄儿。

    朱兴德开了下小差,立马开始琢磨,咱家有啥能让五爷爷惦记的,要不然五爷爷至于待咱家这么好不。

    毕竟生活磨砺告诉过他,无缘无故的好里总是掺杂着猫腻儿。

    “娃,走啦,我带你去看粮。制酒的粮食可不能马虎,要看断口的,黑了更不能要,还要看玉米须子。”

    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在里正爷爷家订下要多少石后,里正五爷爷站在仓房喊大儿子给拿蓑衣。

    他打算陪同朱兴德一起去别家再收粮。

    他要亲自把关粮食好坏,更要帮着说说一定要卖给左家。

    因为朱兴德那娃讲的话少了一点,那就是:凭啥不卖左家?没有左家,咱能收上来这些好粮?就城里赶明真的涨两文又如何。做人别掉钱眼里。

    他还要做中间人,看谁过后敢这事儿那事儿的。

    朱兴德跟着里正五爷爷离开后。

    里正五爷爷的几位儿子占在堂屋门口,望着淅淅沥沥的雨互相安慰道:

    “爹自来为撇子家着想,这不嘛,就帮着给操心,那叫同样姓左。”

    “就是,撇子家酒摊子真要整起来了,咱老左家就会又出一大家子能耐人。爹常说,家族兴旺,绝对不是一家两家的事儿,是一个姓氏,是出门在外,我们都姓左。”

    “撇子家确实有要兴旺的迹象,你看,接二连三的喜事。早先爹就说过,让咱们几个和撇子当亲兄弟那么处。这次大雨,我也真看出撇子那人是真实在,三五次登咱家门。咱们都听烦了,他还扒着咱家大门说尽快收粮。”

    嗯嗯,是这样的。

    所以爹才给撇子家挑柴火累倒,才没眨眼就卖粮,且卖完自家的,病还没好利索又顶雨陪同朱兴德去别人家帮忙给张罗,并没有别的原因。

    就是大义,就是两好合一好,一定是这样的。

    而这面,朱兴德在里正五爷爷的陪同下,进行的更是极为顺利。

    他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朱兴德专挑这几家家境殷实的买老菊花。

    在村里,破花不当吃喝的哪里有花钱买的,要是啥都花钱买不用过日子了。

    可是,他就买。

    家里制酒需要这个。

    他还能将这几家的奶奶、大娘、婶子哄的高兴,让这几家的妇人孩子用平日里采的花换来银钱,双方都高兴,互相念着好,何乐而不为。

    朱兴德出院子时,特意看眼这几家的骡子。

    这几家有的已经有骡车了,有的是趁下雨这两天没事干,看那样是在搭棚子,属于有想法很有可能置办骡车的人家。

    可见,朱兴德已经走一步看三步。

    朱兴德惦记着,酒终究要运出去卖。

    先和这几家大娘婶子打好关系,咱倒不是想白用。那不可能用点老菊花的钱就白用人家牲口车。

    但关系处好一些,将来骡车早一天晚一天的回来,车板子磕了碰了,被什么事儿耽搁了,是不是也好说话啊?

    ……

    朱兴德和六子赶车,买完制酒的精粮,将里正五爷爷重新送回家。

    六子以为终于可以回家了呢,没想到朱兴德让他赶车再走两家。

    去村里木匠和石匠家。

    事实上,谈不上“匠”,就是会那个手艺,平日里务农,闲下来挣个手艺钱。

    “哥,你不是说咱家买差不多了吗,怎还要去买糟粕粮?”

    “没事儿,你赶车吧,那两家我特意问五爷了,淹的不重,没多少长芽子的,你想多买人家还没有呢。咱意思意思收点儿就成。”

    意思意思买些,就能让人很高兴。

    高兴就能给咱加急且用心地干活。

    朱兴德在木匠家低价订了八个小的天锅木甑,两个特大号的木甑。

    或许有人会问,家里才开始制酒,一坛子还没卖呢,就要订这么多制酒天锅吗?

    朱兴德:是的,心要野。

    他相信外婆,他相信神仙水,他更相信自己,到时头拱地也会想办法将酒卖出去。

    且没有退路了,已经为买精粮花那么多银钱,眨眼间全村也全都知道家里要卖酒了。

    所以家伙什一定要齐,在需要出更多更多的酒时,不会为缺少家伙什着急。

    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叫马都置了,还差鞍子钱吗?能出大量的酒液才最重要。

    除了要订做木甑,朱兴德又指着自己骡车,让木匠给量骡车做木架。

    “做那种放这么大坛子的架子。”

    朱兴德抱起木匠家的一个咸菜坛子展示说道:“别一路赶车,坛子晃晃哟哟,要正好能卡住它们。不过也要留一点儿点儿空隙,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我要在坛子周围塞点儿稻草。”

    塞多少呢。

    塞这一大把,朱兴德放下坛子,从装钱的兜里掏出一大把稻草,木匠都看傻眼了。本以为朱兴德那兜里全是钱呢,没想到还有一把稻草。

    朱兴德会意一笑:在家试过,用这些稻草正好。

    朱兴德不知道啥叫减震,但他以前看过别人那么办。放点儿稻草,用木架卡住坛子,一个隔断一个隔断的,路上赶车能放心些。

    离开木匠家,朱兴德打着秀花的油纸伞坐在骡车上,又跑趟石匠家。

    照旧先收点儿长芽子发霉的苞米,让对方家里人乐乐,跟天降喜事似的。然后才提出,要做磨盘。

    对方立马说:“冲我和你岳父我们哥俩的关系,我这里连夜给你干,你要啥样的。”

    双方都清楚,以前这位石匠和左撇子关系并不好。

    是这一刻,关系变成哥俩了。

    朱兴德笑的跟亲侄子似的,向石匠提出要求:

    既要女人能推动的磨,又要最好能将麦子放上面磨成芯烂皮不烂的梅花瓣。

    石匠听完傻眼。

    朱兴德怕对方气馁,赶紧鼓励道:“叔,就得您挑石头的时候多费心了,要麦子皮一磨就成片状、芯成粉的那种。要不然家里干活会很麻烦。不过,您做成一个,我还订仨,一气儿订的那种。”

    “成、成吧,谁让我和你爹这关系摆在那呢,我费些事儿就费些,唉,我尽力。”

    ……

    离开石匠家,就在朱兴德这回真打算回家吃饭时,这一天了,别看没走太远,但是也没招消停,早就饿了,车忽然被人拦住。

    “撇子家大姑爷,你还要不要捂了的高粱和玉米啦?”

    朱兴德摆手道:“不要了,婶子。”

    婶子立马一脸失望:“艾玛,你咋能不要呢,我可是顶雨一路找过来的。为撵你,斗笠都被风吹跑啦。”

    朱兴德怕别人误会咱左家偏心眼,收这家不收那家的,好像咱家和人家关系不好似的,再对他岳父岳母有想法。

    好声好气主动解释道:

    “婶子,我家拢共就抓十四头小猪羔子。

    我是挑村里淹得重的人家,买一些糟粕粮就足够了,再多也没猪喂不是。

    您家没多少长霉的粮食吧?我看回头晒一晒喂鸡鸭吧,非得换钱干啥?没有几个铜板,到时候鸡还没喂的。

    我和你讲,婶子,给鸡喂点儿粮食下蛋快。”

    婶子心想,那些过日子的道理还用你给分析?

    这不是为了得钱嘛。

    “没几个铜板也是钱,我家里加吧加吧发霉的长芽子的也有三袋子.鸡喂啥不能喂。你说你家咋就能没猪喂了呢,你家就再抓点儿猪羔子呗,将我家的全收了得啦。”

    婶子说到这,一拍大腿,像恍然大悟似的,嘴里嘀嘀咕咕道:“对啊,你家是不是买不着猪羔子了?”

    这话,朱兴德和六子压根儿就没听见,只看到这位大婶儿调头就跑,都不给人说话机会的。

    朱兴德和六子,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回家。

    “回来啦?饿够呛吧,我出去望了好几回,还寻思怎么不回来了呢。”

    左家是左撇子迎出来的,要帮大姑爷牵骡子,又进屋掀开大锅盖,拿出早就做好的饭菜。

    这些女人家的活计,现在他干。

    谁让家里的女人们在酿酒,而他除了帮忙扒玉米粒再不会其他的,笨手笨脚的试好几次没帮明白,还被岳母骂了。

    朱兴德问岳父:“还酿着?”看样一直没歇。

    “酿着呢,仓房里黑,油灯全点着了,火把也点了两个,不能离开人。满山运完石头都去帮着拌糠去了,你俩快吃吧。这饭是我和你小妹夫做的,好吃孬吃的你俩先对付一口。我俩也是头次做饭。等一会儿,你外婆……”

    左撇子想说,等你外婆馋了,那老太太就会张罗做好吃的了。晚上应是能有顿好的。

    而晌午那顿老太太能跟着对付吃饭,也不是改了性子,是因为人家和甜水一老一小吃的鸡蛋羹。人家祖孙俩用鸡蛋羹对付的,压根没碰他和小女婿蒸的这四不像的大饼子。

    结果没等啰嗦完话,外面传来哐哐凿大门的声。

    “谁?”

    之前拦车的那位婶子,此时身后还跟着三位婆子,进院就喊:“我能给你家找到猪羔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的超能力是有钱

    左撇子吓一跳。

    谁说的他家还要买猪羔子的?

    来人姓石,夫家姓左,排行老九,左撇子和白玉兰按辈分该叫声九嫂。

    左撇子疑惑道:“九嫂子,我家买完了,等着猪圈儿盖完就从青柳村拉回来,是在青柳村养猪佬王家订的。”

    九嫂子拍着手道:

    “我知道。可是撇子,你家不考虑再多买几头吗?拌回猪食费回事儿就一起喂呗。”

    说完,九嫂子一把扯过身后的妇人:

    “这是闫家老妹子你还认不认识啦?往年她不回娘家,今年倒霉催的,好不容易回趟娘家还被大雨隔在这了。

    她婆家婶子的大舅嫂家,就在咱镇上西口出去的阳山村养猪。

    艾玛,老出息了,听说一窝下十六头猪崽子,多难得,个顶个的肥壮。

    你多养一些,去抓猪羔子吧。

    回头让闫家老妹子和你们一起去说项说项,指定能给咱家便宜,咱们这关系摆在这里呢。”

    左撇子心想:九嫂子怎么自说自话?

    刚要说,既然猪那么肥壮,那你自己养呗。

    没等开口,登门的三位妇人,同时扯脖子此起彼伏喊道:

    “玉兰啊?稻她娘,你搁哪屋呢?”

    能听出来,三位妇人还不想和左撇子唠了呢,要找白玉兰。

    仓房门刷的开了,刷的一下又关上,都没看清里头在干啥就关上了,秀花出现了。

    左撇子当即松口气。

    他岳母出来就好办了。

    有时他岳母比他媳妇顶事儿。

    而他媳妇又比他顶事儿,他这张嘴实在对付不了这些妇人。

    “干啥,谁呀?家里孩子睡觉呢,仓房这里干活呢。”

    秀花明明看见来人是谁了。

    然后这才说:“啊,是你们几个啊,下雨天跑家里来,有事儿?”

    九嫂子明显在秀花面前矮半头,不像之前和左撇子说话那么随意:

    “婶子,声大吗?那俺们小点儿声,你老别生气。

    俺们这扯老婆高声的都习惯了,不是故意的。

    那啥,有件天大的好事儿,想来问问你家还想不想买猪羔子啦。

    不用犯愁买不着,你说这可真是瞎子纫上了针,碰巧了。

    昨儿这位闫家老妹子来家串门,才说完她婆家婶子大舅嫂家下了十六头猪羔子惦记卖,双满月啦,一头能有五十多斤。

    我就惦记啊。

    我寻思你家十四头猪羔子是喂,三十头也是喂,那来家开春你家就了不得啦。

    妈呀,婶儿,一气儿三十头大肥猪出栏,你算算那得卖多少银钱……”

    秀花听话听音儿。

    之前在仓房干活没听清是怎么一回事儿,这回只听几句心里就明白了。

    啊,这是为挣糟粮的那几个银钱,拐着弯儿的已经给她家联络好再买十六头猪羔子。

    她家多抓猪羔子,不就能多收糟粮了嘛。那能让人家白联系吗?指定就要先收眼前这仨家的。

    你看看这个用心良苦的样。

    为挣那一两半两的糟粮钱真拼啊。

    不过,养三十头也不是不行。

    秀花心里一动。

    在心里极速合计。

    一头双满月的猪羔子差不多是二两银钱买回家,一头猪羔子吃到来年出栏,会花用的糟粮价钱,拢共差不多是不到一两银钱。

    这个她和大孙女婿特意细算过。朝喂的肥肥胖胖的方向使劲,一头猪也就是不到三两的本钱。

    剩下的就不需要再花什么钱了。

    像酒糟、猪食菜、盖猪圈儿的大石头等等都可以忽略不计,这些不用花钱,就是费功夫累人,一喂就是大半年。

    那养猪还能有个不累人的?

    又想不累又想挣钱,那是天上掉馅饼。

    像是咱家如若打算养到二百斤就出栏卖呢,最好的肉,眼下价钱是28文一斤,后鞧怎么也要二十五六文钱。这些年,猪肉价就只升没降过,这方面差不了太多。

    那么一头猪二百斤,去掉三两成本后,再勾一勾猪头猪尾巴猪下水,怎么也能纯挣个一两银钱,喂好了甚至能剩下一两半到二两。

    养三十头就是净剩……

    这还只是为图省心,直接就把那肉卖了。

    其实要是人手够,能干的过来,秀花心里有琢磨过,卖猪肉干啥呀?将那肉做一做,打比方说,咱家兑下个铺子,包包子卖,能比纯卖肉挣得多。

    而且就这,还没算咱家猪,到明年自个还得下猪羔子呢。

    你算算,一年下两窝,两窝猪羔子,猪羔子和猪肉可是两个价钱,猪肉要是二十八文钱一斤,卖猪羔子就是四十文一斤,又是一大笔钱进账。

    秀花极快地在心里转悠着小账,她不仅要算之后挣的,还要算前期投入。

    其实这才是最关键的。

    你当别人不会算账吗?谁不想挣养猪的钱。

    但那要有钱投入那么多,养一头两头的,能见到几个辛苦钱?想挣多就要养得多,大家都懂这个道理。

    而大家为啥没养,除了担心猪瘟猪病死外,没钱养才是最关键的。

    比方说,像咱家这回要是真养三十头猪羔子,眼下只买那糟粮喂猪就要三十两白银花出去,一头猪一两,三十头。

    就这,还没算三十头猪羔子的本钱呢。

    猪羔子是四十文一斤,双满月的你就算吧,一头能有四五十斤,是不是要照二两准备?

    加吧加吧,这就是多少银钱来着?在猪这一块,咱家至少要准备出九十两。

    钱啊钱。

    秀花听的心动,还矛盾,面上却毫无波澜:

    “你们说的轻松,你们几家咋不养,也能成为大户。哪是那么好养的。”

    秀花指指屋门,让进屋说话,外头下小雨。

    她也顺便坐炕头喝口水歇歇,干一天了,就没歇过。

    来人边跟在秀花身后走,边说道:

    “婶子,你说这话,可就是磕碜俺们几个了,我们人都要养不起了,哪里还有粮食喂猪。

    就我家那老头子,不是我埋汰他,真有本钱养得起猪那天,他也没那大尿性(魄力)。

    指定前怕狼后怕虎,明儿怕猪瘟,后儿愁卖不出去的。去趟镇里都怕走丢的货,这辈子没啥大出息。他要是养猪啊,哼,猪还没等卖出去呢,他先把自个吓死了。”

    话音一拐:“但你家不同啊,你家喂得起,你老也买得起。”

    来的另两位婆子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你说咱才知道,你家这才叫真人不露相,你老可真是厉害。”

    秀花疑惑:“我家咋的啦?”

    “婶子,你还瞒啥呀,能瞒住吗?虽说这些天下雨,村里没几个人出来,但是你家大孙女婿驾骡车满村跑,说句臊脸的实话,我就跟着他来着……”

    后面的话,左撇子就听不见了,因为那几个妇人随他岳母进屋了。

    左撇子心里有点儿担忧,站在屋门外来回转悠,心想:

    难道制酒的事儿,这么快就传出去啦?

    按理不能啊,仓房门关的死紧死紧的。

    可是人家又为啥说他岳母是真人不露相。

    还是偷听吧。

    左撇子才将耳朵凑过去,朱兴德手里拿着四个苞米面饼子出来了。一手拿俩,俩饼子中间蘸过大酱。

    朱兴德一边吃的直打嗝,一边和岳父一起偷听屋里对话。

    只听外婆又来那一套说:

    “你们不知道,养十四头猪羔子,都是从西院老李家借的石头,勉强才能盖上,哪里还有多余石头盖大猪圈儿。三十头往哪里安置,难处太多,不中。”

    “婶子,过这村就没这店啦,咱这十里八村没有几个养猪的,想抓猪羔子都不好抓。趁着阎家老妹子还在这里,你老就不再考虑考虑?至于猪圈儿,猪圈怎还能发愁?谁家没存几块大石头。对啊。”

    九嫂子说到这里眼睛一亮:“咱大伙给你家凑啊?”

    真是快难为死她了,为卖三袋子糟粮各种计策齐出。

    另一个跟来的婆子,就是她给拉纤的闫家姑娘,和闫家有亲属关系,只九嫂子一人还说不上话呢,插言道:

    “对对,咱村有多少户呢,一家推几块大石头就盖起来了,来年开春倒空你家再慢慢还。反正我家不着急。我本想给我大孙子成亲盖房攒的石头,这一场大雨撸了杆,今年只铺了个平,饿不死也没剩下余钱,等明年秋天再说吧,我家就攒下不少石头,你拿去用。”

    老闫家已嫁出去的姑娘也表示,该叫秀花祖母还是叫外婆啊?总之,你老人家要是买她娘家糟粮,不多,来前数过,就七袋子,回头她回婆家跟着一起去抓猪。

    她保证让婆家婶子的大舅嫂给便宜,不敢多说,毕竟人家等着卖猪羔子着急用钱,是真急用,要不然不能舍得卖,差一不二的给抹抹零却是没问题。

    而且那猪羔子,她见着过,可肥壮,她用人品担保。她娘家在这住呢,她不可能干出那种坑同村的事儿,回头戳她爹娘脊梁骨。娘家才是大后方,这个道理她懂。

    秀花摆摆手道:“我不是不信你,丫头,大不了没相中猪羔子就不掏钱呗,那倒没啥。只是,石头即使凑上了,盖猪圈儿的人手也不够。实话告诉你们,我家都忙。”

    九嫂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一拍巴掌道:“艾玛,我还寻思是啥大不了的,不过是供顿饭的事儿。秋收忙完了,等雨停了,家里小子闲下来那么多,大伙七手八脚的就帮着给盖上了。”

    九嫂子心想:婶子,你要是再说出,还差做饭的人,我都能上。

    不就是帮着出点儿力气嘛,力气那玩意儿最不值钱。还能吃左家一顿饭。

    搞得秀花都找不到借口了,琢磨一番道:“那这么的,你们先回去,我们家人得商量商量。毕竟算上前面十四头,再算上你们这份,要养三十头猪羔子可不是小事儿。容我们家商议完,晚一些再给你们送准信儿。”

    说着话还站起身送。

    不看别的,就冲这几位为卖遭粮使脑瓜筋的劲头,秀花还是挺欣赏这股劲儿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惜了,是女人,出不了远门。住店也不方便,还是老婆子。一脸老褶子,喝不能喝,身体也折腾不起。

    这要是男子,秀花觉得就冲这几位的钻营劲儿,都可以拢来随她家德子出门锻炼卖酒。

    九嫂子几人戴着斗笠推秀花:“婶子,你快进屋吧。哎呦,你说,我撇子大兄弟咋那么有福气呢,摊上你这样的好岳母。我看往后满村的男人就得羡慕他。就得说,你看看人家那老丈母娘。”

    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仨人离开了左家。

    秀花不知道的是,那仨人踩着稀泞的小路正在背后议论她,议论的都没边沿了:

    “啧啧,听明白没?那撇子的岳母犯愁石头、犯愁盖猪圈儿的人手,愣是没提一句抓猪羔子的钱不凑手。你就说,撇子的丈母娘有没有钱吧。”

    闫家姑娘问:“那她咋那么有钱呢。”

    “你不常回娘家你不知道,回头你可以问问你娘,她嫁过三家。”

    “全村现在都传开了,她每次都能上对花轿嫁对郎,命好,各个拿她当宝儿,哪个老头子死都给她留下不少银钱。这些年三家凑吧凑吧,你算吧,她得攒下多少。”

    另一个婆子莫名的嫉妒羡慕。

    她感觉秀花,就是她想穷极一生追求的高度:

    “唉,刚开始她来村里那阵,咱们背后还讲究人家是瞎嘚瑟呢。说她看着女儿女婿过的不好,瞎臭美乱嘚瑟啥。

    却不知,人家正经是个能耐人,只是在等秋收后才动手帮扶。

    你们说,她咋那么会嫁呢,多好。这辈子真不白活,找仨老爷们,能在心里对比对比哪个最好。钱还剩下了,人还全送走了,好事儿全让她摊上了。”

    九嫂子立马附和:“可不是。”

    当闺女家不受气,女婿好脾气,听说换着花样吃。

    一把年纪还能手里有钱,女儿女婿更得当孝子了。

    死老伴,再也不用伺候那埋了吧汰的老头子了。

    女人晚年三大喜,秀花全占啦。

    与此同时。

    左家这面。

    左撇子亦步亦趋跟在秀花身后磨叽道:“岳母,外面咋一轰声说,是你给我掏的买猪钱。”

    左撇子真是万万没想到,外面全在传他老岳母是富婆,要帮他这个女婿养猪发家啦,这回终于真人露相了。

    这到底是谁编的瞎话,咋那么不靠谱。

    秀花停下脚:

    “因为说你自己有钱,没人信。

    即使编瞎话,说从你这破祖宅里挖出了钱罐子都没人信。

    就你这大破家,耗子进来溜达一圈儿都得含泪出走,有多远走多远。

    就可想而知,你在村里人眼中有多穷吧。一下子要抓那么多猪羔子,又收那么多粮食,她们不猜我有钱,能猜谁。”

    左撇子一噎。

第一百四十五章 百家姓上少了第二姓

    秀花瞟眼女婿继续道:

    “而且,咱家能告诉别人大实话,猎野猪攒下一百多两银钱吗?

    咱家能告诉别人,你大姑爷放你这里九十八两银钱吗?

    里外里,加一起,就是二百两的账对不上。

    你要置办猪羔子还有买的那些粮食,却摆在那里。

    你又是个什么样的家境,别人不瞎,可不就朝我身上猜?我是后来的,没人知根知底。”

    左撇子又一噎。

    看眼窗外长叹,心想:老婆子啊,你快进屋来听听,你娘又逮空就数落我穷。

    左撇子憋好半响才说道:

    “可是,岳母,那也不能再抓猪羔子了,您不会真动心了吧。咱家确实快要没钱了。”

    秀花点下头:“我知道。”边说边爬上炕,包袱都拿下来了。

    就在左撇子疑惑地望着秀花时,朱兴德忽然进屋出声道:

    “外婆,咱家有钱,您先别着急。”

    又转头看向左撇子:“爹,叫大伙进来合计合计帐吧。”

    “行,合计合计心里有底,估么也快干完了,我去叫他们。”

    朱兴德望着秀花,他打心眼里不希望用外婆的钱。

    他在那个梦里知道,外婆在弥留之际还在心心念念惦记,想要给他岳母买个玉兰簪子。

    既然知道了,咋还能动老太太的钱呢。

    上辈子,在那梦里,外婆没了,薄薄的棺材……

    朱兴德想起这茬就心里难受。

    不但不能用外婆的钱,而且他还打算在出去卖酒时,帮外婆好好寻摸寻摸,哪里有那个玉兰样式的簪子,帮外婆圆梦。

    大概是朱兴德的眼神太过“深情”,左撇子本是要出去了,瞧一眼大姑爷,瞧一眼秀花问道:“对了,岳母,你刚才拿包袱要干啥?”

    秀花也被朱兴德的眼神看的一愣。

    总感觉大孙女婿那眼神像是在说:“外婆,您的不容易,德子最是了解你。”

    哎呦天呐,大白天这么瞅她,挺瘆人啊,好像她要死了似的。

    当听到左撇子问话,秀花才反应过来,顿了下。

    心想,等听听大家凑凑银钱的情况再说:“啊,我冷了拿件衣裳不行?取个包袱你也问。”

    左撇子心想:

    行。

    我就知道您老不是富婆。

    果然,他刚才那一定是错觉。

    刚才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在岳母爬上炕取包袱那一瞬,他居然认为岳母是在取钱。

    ……

    最先回来的是小豆和满山两口子。

    爹找到仓房说要合计帐,说外婆活心想养三十头猪羔子,满山就心里有数了。

    在小豆洗手时,他进来先拐到灶房旁边的屋,取出一个兜子。

    满山认为先凑钱,再合计,这样才合理。

    这样,外婆才能节省下时间尽快张罗做晚饭。

    说实话,这段日子,他和小豆跟着外婆吃馋了。

    晌午老丈人和小妹夫做的那个大饼子实在是难以下咽。

    拉嗓子,饼子上全是眼。看一眼就起鸡皮疙瘩,跟那个蜂窝似的,咱都不知道那俩人是咋和面的,好像没揉开。

    兜子放在炕上,满山解开包袱皮,言简意赅:“三十六两。”

    满山和小豆一起望着外婆:这是他家的,拿去花。全家齐上阵,自然要全家掏光所有银钱。然后咱一家子就拼了吧。

    拼命干活。

    秀花看看脚边的钱,又望望那对儿小两口。

    而才进屋的白玉兰是极为吃惊道:“你俩哪来那么多银钱?”

    要知道,就去年,满山还要为他自己掏治病银钱。

    当初,这也是不得不让小豆嫁过去的原因之一。

    咱家的存项全用来医治左撇子。

    而满山为救咱,受了伤还要自己掏钱看病。咱家那时候实在顾不上满山。

    之所以出乎意料,一方面是因为满山那时候确实为治病花不少,还耽误一季打猎。

    紧接着,娶小豆又花不少存项。

    即使咱家当初没要什么聘礼,满山却依照村里别家女婿给送来粮送来肉、送来四块细布和两大块被褥的布匹。迎娶那日,又挑来一百个带红点的饽饽。这里花点儿,那里花点,好像不多,凑到一起却是不少。

    当初,满山娶小豆,可是比有钱的罗家娶小麦还讲究。

    小豆笑了下:“娘,我嫁过去这一年倒是没攒下啥银钱,他怕我吃不了苦,挣点儿钱全填我嘴里了。但是以前他可是会过日子的,啥也不舍得买,就攒下这些。”

    白玉兰瞪眼二闺女。

    二闺女嘴是真严啊,和她竟然没透过底细。

    她一直以为这小两口至多有十多两,才会那么担心想卖自家田地贴补。

    满山望着朱兴德和罗峻熙不好意思道:“其实没多少。”

    现在家里总挂嘴边,要明年给他和小豆盖新房。

    杨满山心里明白,真盖起来了,是他占岳父岳母和姐夫妹夫便宜。

    只有多干活,往后大姐夫指哪,他干哪,小妹夫只要需要他,他就出现,对岳父岳母尤其是外婆要比照姐夫和妹夫更孝顺,才叫不白住家里给盖的新房,不白占这份便宜。

    他给掏三十六两真的不多。

    但他眼下只有这么多。

    罗峻熙在大伙说满山真能攒钱时,尴尬了一下,趁没人注意闪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

    穿着老丈人补丁衣裳在家复习的罗峻熙,将一个荷包放在二姐夫装钱兜子的旁边,也就是秀花的脚边。

    “外婆,这里有二十两,想多养猪还差多少?要是不够,我可以回趟家朝我娘借。我娘钱罐子里应该还有……”

    罗峻熙没等汇报出他娘的老底儿,朱兴德就让他打住别往下说了。

    不用说,他梦到过罗家有多少银钱。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凑什么热闹,拿回去。你这二十两,是你娘让你谢师的礼钱,咱到现在还没去呢,回头礼更要重几分才能让人家不挑理。还有你即将要赶考的盘缠。出门在外赶考,这点儿钱赶明都不够用,家里还想要给你带点儿呢,咋能要你的。”

    左撇子也对罗峻熙道:“就算咱家往后没银钱,你也不准和你娘说。哪有拿你家钱去挣钱的道理。快些拿回去。”

    罗峻熙笑:“我真感觉身上有个几两就够用。我和小麦也偷摸攒了几两,拿那个钱就行。至于谢师礼,我都想好了,给先生们一人带坛子酒?”

    “你快拉倒。”

    朱兴德拍拍腰间,冲罗峻熙挑眉笑了下:“不至于那么紧手。你忘了?你大姐夫我,有钱。”

    这话真没吹牛逼。

    朱兴德开始拢账了。

    朱兴德坐在桌前,装银钱的袋子摊开,一手银子,一手握笔,一样样问道:

    “爹,猎野猪共得一百零七两银钱对不对。”

    左撇子点头,那账本他都给大姑爷了,上面有写:

    “对,里外里全加上是那些钱。

    但是还没去掉柱子还有六子的辛苦钱。

    我是真不好意思一人给一两啊,那俩孩子又是玩命猎猪、又是秋收,眼下还在给咱家干活呢。

    再说他们要是一直干到过年,咱家怎么也要照一人至少三五两银钱准备吧?到过年还有好几个月,是不是要准确出那些?”

    这钱拿出来不能用,到过年要给人家发工钱。

    说话时,左撇子还看看秀花看看白玉兰,想征求意见。

    没办法,他不当家。

    白玉兰说:

    “听起来是有点儿多,听说在大户人家当小厮一个月也才一两二两的,但是六子和柱子干的也不是小厮活啊。

    当初说一个月给一两,那叫玩命给猎野猪。换别人,给五两都不一定同意。

    眼下虽然没了性命之忧,就干点儿力气活,但是往后出去卖酒,我还不放心德子出去呢,要让他俩赶明陪着。”

    另外,罗峻熙那面下次再招啥不一定,前脚只要招起来,后脚他们俩就要继续玩命上。

    白玉兰怕小女婿听到这话又有心理负担,别再闹小情绪又不考了,这位是个小祖宗,就没将话说透,但大伙也听得懂。

    “所以,咱可不能拿六子和柱子当长工小厮那么算计。到过年就等于给咱家干半年了,一人给五两并不过分。俩孩子还没有媳妇,多给些还能早些娶上媳妇。”

    秀花也点头承认道:“是个懂事儿的,为了方便咱们说话,那俩孩子眼下接着拌糠都不进屋。更是俩能干的,干小半年一人才给五两,其实并不多。”

    分咋想,也分人。

    像她那女婿,秀花瞥眼左撇子,干一年给二两,她都嫌多。

    朱兴德单独拿出十两白银递给小稻。

    小稻问:“过年才给他们吗?答应的那一两发不发?”小妹夫招猪快要满月了,按照之前说好的应该先给一两。

    “不给。他俩有吃有喝的要钱干啥。”

    朱兴德抬眼望着小稻:“即便过年,二柱子那份也不给,只给六子。你心细,帮柱子单独攒着,赶明娶媳妇用。”

    真给二柱子钱,二柱子欢天喜地就会拿回家显摆,我德哥如何如何,讨好他那些极品亲戚吗?用他们说句好。

    那这辈子就得打光棍,全都得让那些亲戚花喽。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若将来卖酒挣得多,给六子和二柱子的银钱也提提,朱兴德甚至想将二柱子的房子都盖在周围,再给娶一房能生养胖呼老实的媳妇,让二柱子离那些亲属远些。让六子也挨着二柱子住,帮管着点儿。

    而且真能到那一步,他会和二柱子的爷去谈,你家这脑子不咋好使的孙子,往后我给你带着,提着,管着,你老放心。

    但眼下不行。

    主要是他实力不行。

    所以就要藏着掖着点儿,只让二柱子家那些亲属认为,二柱子能跟他后面混口饭吃就挺好了,不吃家里粮。

    “那这猎猪银钱,去掉要给六子和柱子的,剩九十七两。”来,他给添上。

    朱兴德单独解开他的破兜子,从里面掏出三两碎银扔里面。

    变一百了。

    紧接着又打开朱老爷子装钱的袋子,这布面太熟了,感觉都能闻到他爷的味道。

    朱兴德笑道:“外婆、爹、娘,我和你们说,我爷是真偏心,对我可那啥了。这次回家收粮,他刚能冒话儿说的就是要把这钱都给我。”

    朱兴德面上控制不住的露出嘚瑟和显摆:“所以,这钱咱能动,明白不,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卖完酒了,再补上呗。”

    说着话,朱兴德又往朱老爷子的九十八两里扔了二两,呲牙笑:“这就又一百了。再加上满山的三十六两,我再给添四两。”

    这就是二百四十两银钱了。

    别着急,还有。

    朱兴德伸手,示意小稻拿过来。

    小稻瞪他一眼。甜水他爹现在也不知道添的什么新毛病,可能摆谱了,甭管要啥,不说话只伸手,让别人会意。还得主动给。

    朱兴德接过小稻递来的袋子就开始倒,哗啦啦倒。

    左撇子、白玉兰瞪着眼睛,秀花伸着头看,杨满山和小豆面面相觑。

    要说只有小稻、还有罗峻熙和小麦两口子知晓咋回事。

    “哪来的啊,德子?”

    你家总不会是又分回家吧,朱老爷子又藏了银钱?没听说啊,白玉兰和左撇子心想:当时他们在朱家啊。

    朱兴德含糊了一下,“反正是咱家的。”

    他偷的。

    偷的王赖子的。

    就这,朱兴德还叹气呢,王赖子指定不止四十多两的身家,那两口子大吃二喝的,家里也应是还有另外存钱的地方,只是时间太紧,最近风声更紧,要不然他真的很想再抄一遍王赖子家。

    来,从王赖子那里偷的四十八两,他再添二两,五十两加二百四,多少啦?二百九十两白银了。

    朱兴德报账说:

    “爹,你和娘的存项是十八两,你今早已给我了。我呢,用十五两各家收了糟粮,那阵想着养十四头猪羔子就足够用了。只买了十五两的糟粮。另外三两,交了石磨定钱,交了木架子还有木甑钱。”他自己另外掏了点儿老菊花钱。

    又指着各个袋子里添的银钱,就是他这二两那四两添的,解释道:“那是我和小稻以前攒的,还有分家得来的银钱,去掉给我爷抓药看病剩下的。”

    说完摸摸兜:“其实我还有点儿。”

    左撇子急忙道:“你别都掏溜干净啊,就二百九十两做本钱吧。你在外行走,兜里要有五两八两备用的。别再往本钱里扔了。”

    左撇子真怕大姑爷划拉划拉又要朝钱袋子里扔钱,非要凑三百两。

    朱兴德想想有道理,也就没再强凑钱。

    家里总要留点儿过河钱。

    “那么,外婆、爹、娘,妹子妹夫们,咱就将这二百九十两好好安排一下吧。雨一停,像里正爷爷家就要开始送精粮,我和那几家也说好了。粮一到就查看,没问题当场给银钱。”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价之岳母(两章合一)

    朱兴德写字画圈儿,大白给一个,就是算钱方面厉害。

    他嘴嘚不嘚不停地说,帐算的更是极快。

    朱兴德先将今日在四家大户订的精粮,都分别在谁家定了多少石玉米、高粱、糯米、麦麸子说了一遍。

    说完,像是里正五爷爷家的帐就出来了。

    如果粮食送货上门后没毛病,需要付给人家六十九两白银。

    白玉兰听的唏嘘,忍不住和秀花嘀咕道:

    “一样种地,一年到头,他家只卖粮就能挣小七十两白银。然后人家还能吃饱饱的呢。真是没法比,这就是祖上田地多的好处。种十年就能净攒七百两,难怪房子连成片,五叔家这些年到底多少存项,咱都不敢猜。”

    朱兴德听到丈母娘嘀咕,停下嘴边正事儿,跟着八卦道:

    “娘,你说错了,何止七十两。他家大米、黄豆、小米,糙粮还有老多了,那卖完也是钱。今日五爷爷领我去看他家粮仓,我一瞧,哎呦,咱家那叫挑着买高粱和玉米,挑剩的还有那么多粮食呢。”

    那才叫一年到头种地不白辛苦,啥事儿就怕干大。

    像地多的,除非来大灾,要不然甭管刮风下雨,地多的还是有剩。

    秀花嫌弃这俩眼皮子浅的:“那能没有银钱吗?他家那一枝子祖祖辈辈干里正。压根儿底子就比普通泥腿子强。谁家办点儿事都得找他。能白帮忙吗?不得意思两下?要不说呢,种地不如养猪,养猪不如外出,外出不如当里正,这都是有数的。”

    老百姓咋折腾,也不如当官的来钱道宽。

    村官他也是官呐。

    朱兴德笑了,也是。

    “不过,里正五爷爷对咱家是真不薄,外婆,您猜怎么的,他今日还让我转告您……”

    朱兴德将里正老爷子说的话转达一遍。

    秀花没怎样,将左撇子和白玉兰却感动够呛:“咱家这些年没轻了麻烦人家。等缓一缓的,以后过年过节要送礼再厚几分。”

    朱兴德本想好奇问一句,爹娘,就以前,里正五爷爷也是这么够意思吗?

    秀花挑了挑眉:“接着说帐。”

    这事儿就被打了岔,朱兴德继续算账:

    “剩下的三户,分别是三十八两,二十五两,二十九两。

    这就是拢共四家,一百六十一两。

    咱家还剩一百二十九两。

    制酒的粮食,眼下也只能买这么多了,再多买,咱家没有地方存放。

    再算上咱自家的粮食可以制酒。”

    朱兴德说到这里,顿了下,迟疑道:

    “假设到最后没有钱了,还需要粮食出酒,我还可以回趟家。朱家头一拨收上来的玉米和高粱,虽比不上咱家和那几户的,但是应该制酒也没啥影响。”

    白玉兰担心道:“那你等于是要动大房的粮食。这样可不好。你伯母万一心里面不高兴,你爷在家会听小话儿。”

    “我不动大房的,娘,我只是拿我那八亩地出的苞米和高粱,用不咋好的,去换八亩好的,斤数上没变,就是好孬的问题。”

    朱兴德心想:他们三口人又不在家里吃,把他那八亩地收成运到老丈人家怎么了?而大房,吃什么不是吃。

    “当然了,再说,看情况。

    咱家酒要是买的好,即便挣到钱了,回头也应该在屯子里收粮。

    咱家眼下是没有那么多银钱收粮,更没有地方存放才收手的。

    屯里收粮指定要比去粮铺子买便宜。

    我还是尽早回趟家,让堂哥们挑出好的,让他们先别动,先预备着。大不了给他们钱呗。”

    给点儿差价银钱。

    这个话题先暂时揭过。并不着急。

    朱兴德哗啦啦将要花出去的银钱推向桌子另一边,这代表这些钱就要不归咱家了,只留下剩下的一百二十九两。

    全家终于开始讨论回开头,说起要养三十只猪羔子的事儿。

    要知道,那猪啊,可叫全没给钱呢。一头都没给。

    还没抓呢咋给。

    而一头猪羔子平均二两,口粮还需要再买十六两银钱糟粮,之前买的那些糟粮不够用了。

    朱兴德看一眼大家,在全家人的注目中,又将养猪的七十六两白银推了出去。

    推出去时,他笑着说:

    “看见没,这钱一推,就说明咱家真的要养三十头猪了,到明年出栏咱家就能丰收了。都别心疼,掏出的七十六两,明年一定会翻番拿回来。”

    一定。

    之前左撇子的心一直揪着,就感觉摊子铺太大,心里像没底似的。

    那叫两手抓,一手酿酒、一手抓猪,这两件事,眨眼掏光家底。

    他这辈子都没干过什么大事儿,心能不慌吗?

    可是此时,左撇子听着大姑爷笑呵呵地说,明年出栏就会丰收,那小表情就像已经看到钱上生钱似的,他心理压力突然就没了。

    也跟着露出小模样,心想:这孩子。

    这一瞬看德子,发现确实还是个孩子。

    朱兴德十指相握,抬眼道:

    “然后咱家居然还有剩钱。

    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咱家提起银钱是什么样吗?

    再看看眼下,一百两一百两的往外花,居然还剩下五十三两。

    这说明什么,啊?外婆,爹、娘,我的妹子妹夫们。”

    朱兴德很想振奋人心地说:

    是,银钱眨眼花没了,可我们没道理要发愁。

    因为我们的日子,正以脚打后脑勺的速度追赶富户。

    这说明我们这一个多月没白过,日子越来越好了,说明下一次的一个月后,我们家或许还能再创新高。

    左撇子和白玉兰先对视一眼,观察着大姑爷的表情,在心里斟酌着怎么回答。

    这不是大姑爷正问他们嘛,说明什么,他得答呀。

    左撇子沉吟一番说:“说明,剩下的五十三两,交完徭役钱,真的就不剩下什么了。”

    杨满山作为妹夫代表回答道:“大姐夫,你是想说,将将巴巴够吗?说明你还要从那五十三两里挤出买酒坛子的钱。”

    酒坛子还没买呢。

    仨人徭役银钱照四十五两准备,这笔银钱干脆不能动。连惦记都不能惦记。

    那么,就只剩下八两余钱去买酒坛子。

    可是还不能全花喽。

    因为卖酒前需要订车,订十里八村谁家的骡车都要给钱吧,大姐夫出去卖酒还要带人住店吧。

    而且啥时候卖出去,大姐夫啥时候才能回来,也就是说,还必须要多带路费,穷家富路的。

    满山联想到这些有点着急了,剩下八两还要去掉酒坛子钱,哪里够大姐夫在路上花用。

    他情不自禁看向小妹夫,眼神似在问:你明明还差天数才会满月,你怎么就不再招野猪了?

    这时候要是能再猎两头多好。

    罗峻熙看出来二姐夫的眼神了:我也搞不清我为什么不招了。

    朱兴德一呛。

    他的激情澎湃瞬间瘪了,被老丈人和二妹夫连续戳灭的。

    朝小稻伸手。

    小稻疑惑:“干啥呀?”

    “你还是将六子和二柱子那十两给我吧。”啥时候有闲钱啥时再发工钱,朱兴德打算先挪用着。

    “是九大娘家吗?”朱兴德扒着板杖子喊道。

    白天那阵,他给人叫年轻了,叫的婶子。

    刚才出门前,岳父岳母特意告诉,不能叫那位婶子,论理该叫声大娘。

    “谁呀,谁来……哎呀,是撇子家大女婿啊,咋不进院呢!”

    “不行,你家有大狗,你快给它拽着点儿。”

    朱兴德虽然有本事杀狗,但是他自认为能不招惹就不惹了吧。小时候,他被狗咬过。

    石九嫂笑的不行,将狗先关进狗窝里。

    “咋样?是你外婆让你来的?”

    “嗯,是,大娘,那猪羔子的事儿,您给联系吧。今日天太黑了,我看不清您家那糟粮,明儿一早我就来收你家那三袋子糟粮,您可得早点起身。对了,那石头……”

    “大娘办事儿,你放心。只要不和我提钱,剩下的事儿都不叫事。我就知道你外婆是真行啊,你外婆现在是咱十里八村老太太当中的这个。”

    竖了竖大拇指,石九嫂拍着心口下保证,欢欢喜喜送走朱兴德就要朝外走。

    都走出大门口了,一低头,这才看见脚上草鞋破烂的不像样,身上在家干活穿的衣裳也太寒酸,得回去换去。

    她老头子坐在屋里正编筐,看见石九嫂爬上炕换衣裳,才抬眼皮问道:“干啥去。”

    “那十六头猪羔子的事儿成啦。我要去给张罗大石头。”

    “啥,这十六头也要?真要?没拉饥荒就买?”

    “那可不,我说撇子家发了发了,你还不信。

    这你没想到吧,哎呦我天,就昨儿我也不敢想。

    这回可算是知道,啥叫节骨眼见真章、啥叫山里的美猴王,(夸秀花个小本领强),一个有钱的岳母,真能顶别人家几代老祖宗。

    看看,没闪腰没岔气,三十头猪羔子,撇子和玉兰这就要养起来了。”

    不知咋的,九嫂子家的老头子,听着却莫名不是滋味儿。

    他和撇子同样姓左,以前撇子在左姓李还不如他家,忽然冒出个有钱岳母,命运大改。这谁能想到呢。

    三十头猪一旦养起来,差距彻底会显出来。

    “你轻点儿嘚瑟吧,人家抓猪羔子,你又是秧歌又是戏的干啥。你给张罗什么猪圈儿。”

    九嫂子不乐意了,拧眉瞪向她老头,纯属放那没味儿的屁。

    就嫁给这种没大本事还不让媳妇出头的才最来气。

    “我要是不里里外外跑啊颠儿的,咱家三袋子糟粮能换来一个铜板不?换不来,你吃啊。我就嘚瑟啦。我不仅要帮着抓猪,帮着给张罗要石头,而且赶明我还要多和玉兰她娘处处关系,你说我图啥?我图为这个家。”

    使劲一甩头巾子,石九嫂子走了。

    年轻那阵,她那糟老头子经常能给她气出眼泪来。

    也是和今天一样,啥本事没有,风凉话却不少,糟老头子的臭毛病更是比那有本事的男人还多。

    石九嫂多少次都觉得,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真没盼头。他大事小情不出面张罗,他还拽你后腿不让你干,等你非要干且干成了呢,还一句好话没有,说你嘚瑟,就感觉日子没个过富。

    现在一把年纪早就麻木了:“嗳,闫家老妹子,快点儿,成啦!”

    石九嫂子只要离开她那个家,又是一脸笑容。

    由于这位九嫂子顶着雨,还四处帮左家张罗要石头盖猪圈儿,当天晚上,整个游寒村轰动。

    一些孤陋寡闻的庄户人家都听说了。

    正好下雨没啥干的,借不借左家石头是小事儿,那能咋的?一个破石头。

    大家伙只顾围绕以下四点对左家展开热烈讨论。

    左撇子和白玉兰家要养猪了,没拉饥荒的那种。

    我天,能养得起三十头猪羔子,原因竟然是这样。

    假如你也有个这样的有钱岳母,你会怎么对待她。你作为姑爷也会养她老吗?有钱岳母平日里会不会经常数落你,你们说,撇子在家会不会受气?请展开想象。

    明年开春,三十头猪出栏子,左家到底能存下多少银钱。你再猜猜左家能不能有猪瘟。以及怎么预防猪瘟和猪容易生的那些病,咱快帮着总结总结那些病症,这可是大事儿,赶明见到撇子提醒一声。

    有的岁数大的还一顿给安排,猪圈儿到时要怎么盖,猪要怎么喂才能肥壮,就像自己家要养猪了似的。

    这给全村人操心的啊,聊的吐沫星子直往外喷。

    好不容易聊困了,才睡醒一觉。

    这一宿过去,还没有消化完左家要抓三十头猪羔子的事儿,就见村里那“四大户”,一辆辆推车、一辆辆骡车,顶雨朝左家方向行进。

    “这是干啥去啊?不会是让缴税了吧。”

    “什么缴税,下雨天路上不好走,咱村交粮税那么积极干啥,别村还没动静呐。是撇子家买的粮,给人家送去,他家制酒。”

    什么?

    他家要干啥?!

    左家大门口,乌泱泱站着好些人。

    院里也有许多人。

    朱兴德正在搭起的油棚子下面验收粮食。

    每一袋子粮食只要合格就上秤,上秤完就完成契书上的最后一步,当场付银钱,他老丈人按手印。

    院落外,好些人抻着脖子瞅,还议论纷纷:“我天呐,那么多银钱。”

    个矮的问前面人:“已经给出去多少啦?”

    “一百两有啦,还没完事儿。”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就仗着我稀罕你

    村里人看的唏嘘,全是银钱啊,一大串一大串的钱朝外给。

    而左家真的能制出来酒吗?

    倒是有酒味儿。

    西院李老太太嗅嗅鼻子,这回细闻,才终于恍然大悟这是啥味儿。

    就连来送粮的里正五叔,也站在左家院落里直起脖望着。

    他没见到酒,就总感觉心里不落底儿。

    结算完粮钱,他就没走。

    这可不是闹着玩,这是用粮食做的酒。

    粮食多金贵呢,多少人家吃都要吃不起了。

    所以说,在里正五叔看来,咱要是决定拿那金贵的粮食酿酒,就必须要酿到能卖出去的程度,还要好到。卖的银钱能买回比此时两倍多的粮食,才值当这么折腾一回。

    要不然,你算吧,搭着酒坛子,还要运出去,一路上运输就免不了会有磕碰,摔碎几坛子就是几十斤粮食没啦。

    粮食它化成酒了呀,洒了,咱想搂都搂不住。

    还有酿酒挨的那些累,费的这些功夫,是不是不挣两倍粮钱都不值当折腾一回?

    这就需要酒的质量非常好。

    出去卖,没有人脉,没有啥的,还想指望酒能多挣钱,就只能靠酒的本身过硬。

    终于,左家仓房门开了。

    秀花累的一脑门汗,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特意没让孩子们动那些已经封坛子的酒。

    今早特意早起,鸡没叫就起来酿酒,本就打算让村里几位有头有脸的尝尝新酿出的酒。

    里正五叔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望着秀花那一看就没怎么睡好的脸:“咋样?”

    什么咋样,你尝尝吧。

    秀花回身一指仓房里面。

    没一会儿,五官像极秀花的左小麦率先出来了,端着两碗酒。

    “五爷爷,您尝尝。”

    又将另一碗给了村里的三大爷。

    接着小豆、小稻、包括白玉兰都端着酒出来了。

    小豆和小稻都是端饭碗。

    白玉兰是端了一盆。

    没用酒坛子,就用家里用的菜盆,里面装着大半盆新酿制的酒。

    “父老乡亲们,来,能喝的都抿上一口。这是咱自家酿制的酒,尝尝味儿咋样。”

    昨夜左撇子在没睡觉前,就已经知道今早会有这一幕。

    岳母说,豁出去了,端出去一盆酒,让大家尝尝怎么样,以免村里人没喝过咱家酒,会瞎猜测。

    到时好说不好听的,没尝过容易瞎说八道,风凉话漫天飞。

    尝过后就能堵住大家的嘴了。

    所以左撇子早就在心里打好腹稿,昨夜翻过来调过去的睡不着觉时,有琢磨过今早怎么说。

    要保持谦虚的形象,别让人眼红。

    这不嘛,左撇子一边用水舀子挨个空碗舀酒,一边笑呵呵望着大伙道:

    “庄户人家酿酒不容易,咱舍不得白瞎任何一粒粮食。

    说实话,这酒真被我岳母酿出来那天,我尝过。

    我虽然觉得挺好,再没喝过更好的酒,但是我这大半辈子本来也没喝过啥好酒,所以这心还是挺七上八下的,恨不得去拜拜神。

    后来一想,我拜什么神呀,让咱父老乡亲们都尝尝,咱村爷奶叔伯们不比我见识多?

    而且做酒的,终归要围着喝酒的转,你说怎好,咱怎干。

    要不吝赐教啊,好就是不好,不好也要说一声。”

    有人将那碗底儿一口干了,稀奇道:“一点儿渣子也没有,竟然不粘口。”这咋做到的呢。

    这位就是那个姓葛的,白玉兰曾提过的葛老抠,自己制过酒。曾被媳妇拿鞋底子满村追杀过。

    听说左家制出酒了,他咋那么不信呢。

    现在,信啦。

    还有人特意先闻闻再细抿抿酒:“一闻就香,我喝过啊,是这个味儿,纯粮食酒。我怎么觉得比我那年吃席喝过的还好呢?”

    与此同时,院子里也爆发出几人的叫好声。

    院子里那几人能说好,就是权威了。

    那几家吃的席比别人多好几回,还去过酒楼。没去过的,过年过节也会为解馋买过城里卖的酒。

    “好,好酒,够劲儿!”

    下喉如刀割,肚里一团火。

    按理肚子会不舒服。

    有岁数大的人,专门买劲儿大的酒,要不然跟喝水似的没意思,可是劲儿太大了的吧,有的酒喝完肚里真跟下刀子似的,“不,他家这个酒,入口倒是辣嗓子,但到了肚里还绵乎乎的,真是怪。”

    朱兴德站在一边,盯着里正五爷爷问道:“五爷爷,您觉得咋样?”

    里正五爷爷的意见很重要。

    因为朱兴德本身不爱喝酒,他只能多听听这些爱喝酒人的意见。

    别看他曾经去过酒楼,也喝过镇上的酒,却早忘了是什么滋味儿了。不爱好那口酒就不注意好孬,光顾着搂菜来着,端起酒碗也是为了应付。

    罗峻熙就更是了,他还不如他大姐夫呢,喝点儿酒就上脸。十年不让他喝口酒,他都不会想得慌。

    罗峻熙甚至觉得花钱买酒是一种浪费,有那钱吃了穿了好不好。

    就可见,罗峻熙的兴趣爱好里也没有对酒文化的追崇。即便这个时代,文人墨客对酒是极为推崇的。

    而左撇子和杨满山、包括六子和二柱子倒是能喝,也爱喝那口,但还是那句话,这四个人全都没喝过什么好酒。没有对比就没有参照。咱都没见过好东西能说出个啥来。

    里正五爷爷却不一样。

    此时,里正五爷爷正不着痕迹般,隔着人群瞟眼秀花。

    秀花也回望他,不躲不闪。

    直接给里正五爷爷看的眼神先躲开了。

    里正五爷爷喝完酒,脸色有些发红:“再给我倒一碗。”

    朱兴德又给他倒了一碗。

    这回里正五爷爷才压下心里的吃惊,细品品酒答道:“醇。”这个醇是指酒味儿很均匀,没有断层的感觉。

    有的酒含嘴里,一会儿口感就会变差,没等咽下去就知道这酒一般,这就是味道出现了断层。

    “还没土腥味儿。”粮食酒最怕乱七八糟的杂味儿。是不是勾兑的,往里面掺没掺水,喝过好酒的人,他知道。

    “比我以前买的好,那回买的挺贵的,那是多少银钱一斗来着?”里正五爷爷看向他大儿子。

    他大儿子给他买的,给他过寿,据说就是镇上挺好的酒了。

    里正的大儿子说:“爹,那时一斗酒,花了一两银钱外加八十个铜板。”他记得真亮的,因为当初付钱的时候,心里也痛了一下。

    凡是听见这话的,先为里正家的经济实力唏嘘一番。

    真败家啊。

    一斗是十二斤酒,花一两银钱外加八十个铜板买下十二斤酒,也就是说,等于是小一钱银一斤酒。

    一百个铜板一斤酒,那喝一口得是几个铜板啊?

    换咱家,哎呦我天,打死咱也不舍得喝。大米最上等的,一斤才十四五个铜板啊。吃大米饭好不好呢,一百个铜板能买好几斤大米,能焖好几锅干饭。

    里正五爷爷忽然道:“再给我倒三碗。”

    三、三碗?

    这么一会儿功夫,如若再加三碗,再喝就是第八碗了。

    里正大儿子急忙道:“爹,你看你脸都红了,”又看眼左家人挺抹不开脸的说:“再说您尝尝就行了,咱家有酒。”别跑人家来喝够本啊,这是过瘾来啦?连个下酒菜都没有。

    里正五爷爷瞪大儿子:你懂个屁。

    朱兴德倒是痛快,现去仓房又取的酒,空碗摆上三个,面带笑容咕咚咕咚就倒。

    每一碗都倒的满满登登的,满杯酒、半杯茶嘛,这是礼貌。

    咱要么别给人喝,既然给了就别小气吧啦。

    朱兴德:更何况给里正五爷爷喝,不白瞎。咋喝咱都舍得。

    却不想,拦都没拦住。

    朱兴德眼睁睁地看到里正五爷爷拿起酒碗,一碗接一碗连续一饮而尽。

    喝完像是望着大家,实际是满脸通红,望着远处的秀花道:

    “我喝了这么多酒,夜里要是不那么巴心巴肺的口干,明早起来,如若还不那么涨乎乎的头疼,那就说明,你家这酒啊,比我花那一两银钱买的酒还好。”

    这话一出,哗然了。

    左家的酒能卖钱,经过尝了,这咱承认确实能卖钱。

    和村里葛老抠酿出的那酒完全是两码事儿。

    葛老抠那是酿吗?那是硬沤,像沤大粪那么沤。

    人家这才叫正儿八经的酿。

    差一不二的,过年过节,有些人都心动了,寻思咱这十里八村要是想喝一口都能来买。感觉左家出的酒,花钱买,值。

    但里正这话一出,和一两银钱的酒去比?是不是有点儿太邪乎了,有那么好吗?

    可是,里正啥人品咱还很知晓的,不是那种打诳语的人,甚至做人做事还会收着聊。

    并且里正那不是曾经尝过一两口好酒靠回忆说出的话,人家那叫买到家一斗酒,没啥事儿就呷一口,那能对比不出来吗?

    他说的,应该就是真的。

    里正的几位儿子赶紧扶住老爹。

    “爹啊爹,撇子老弟家的酒就算再好,你也不能连喝几大碗啊。那不烧心吗?”

    二儿子说:“不行了,俺们得走啦。可别倒在这。”

    三儿子还和左撇子赔礼道歉来着:“老弟啊,你说挺好的事儿,结果我爹贪酒,那我们先回去了哈。”

    白玉兰和左撇子急忙往外送几步。

    左撇子还来了实在劲儿。

    和里正的几位儿子一顿说:“等赶明儿这酒要是真挣到钱,今年过年,既然五叔这么爱喝我家酒,我送两坛子。别和我客气,真挣钱就好说了,我不差那点儿。快回去给老爷子喂喂水,醒醒酒吧。”

    而白玉兰送完人,再回身让大伙喝那盆里的酒,有的那大爷大娘就往后退了,原因是石九嫂震惊完左家会酿酒后,急忙反应过来开始帮左家说话:

    “没听见吗?人家这酒能卖挺贵呢。你说咱们这脑子也是一根筋,给就喝。也不想想,好酒全是粮食煨出来的,那就等于是银钱煨出来的。咱可快别喝了,给人家能省一口是一口快拿去卖钱吧。谁不知道谁?多不容易啊。”

    和白玉兰平日里关系挺好的妇人也立马跟着附和:“就是,又不是吃饭,逮一口占一口便宜,吃完能扛饿。这才一早,喝五迷三道的干啥呀,喝多了扎鞋底再扎到手。”

    这俩人一唱一和,使得有心想占“贵酒”便宜的人,手就缩回去了。

    倒是白玉兰送完里正,听到这些话,赶紧又张罗起来:

    “没事儿,都沾沾口。其实端出来的不多,大伙也只能沾吧点儿就拉倒,再多也没有。快些尝尝吧,要不然一会儿雨点子掉进去了。”

    院里的秀花,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本应该要么出去看看,要么去指挥朱兴德怎么摆放粮食。

    咱家仓房都搭上了架子,屋里也搭了架子,往后要四处存粮,乱七八糟的。

    却啥也没干,心里琢磨着里正老头看她的眼神,进了屋。

    “外婆,您咋的啦?”

    “他好像看上我了。”

    小稻惊愕住:“嗯?”

    秀花这才反应过来,不小心将心里琢磨的话秃噜出来了:“啊,我说,那仓房门没关紧,好像让那谁,看见我拿天锅了。”

    小稻闻言笑道:“看见就看见呗,咱家在木匠叔家订的天锅,早晚会传出去。压根也没想瞒谁。外婆您忘了?咱家也不是靠锅就能制出的酒。”

    咱家一靠手艺,二不是靠神仙水嘛?

    就刚才,里正爷爷他们,在院里一口一句地夸赞咱家是纯粮食酒时,小稻还心虚了一下。

    心想:不纯,掺水了,还一比一点八甚至一比二的添水。

    咱家酒分好几种,像今日给大家端出来的,就是添水添得最多的,而神仙水只点一两滴子的。

    咱家真正的好酒是,用最好的粮食以及纯神仙水酿的,都没敢让她爹试,只二柱子边干活边喝了一碗。

    然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二柱子的脖子到脸全红了。

    听二柱子和六子还嘀咕说:“这咋整啊?我热,我好像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不行,我得干活。你这份,我也干啦。今日的活,我全包了。”

    扯远了。

    所以说,咱家不怕让外人见到酿酒,小稻想劝外婆放宽心。

    秀花摆摆手:“知道了,你先出去忙吧,我坐会儿直直腰。”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小妹妹送我的郎呀(两章合一)

    当小稻离开后,秀花才叹口气。

    里正那老头子,指定是看上她了,绝不是她自作多情。

    当年,她二嫁的那个人,第一次和玉兰他爹来家,那眼神就是那样。和今天那个里正的眼神一模一样。

    那时候,她岁数小哇,就她二嫁的那个汉子,当时眼神总寻寻摸摸落在她身上,她在村里都待傻了,还以为那人和玉兰她爹关系好呗,也就自然而然对她眼神表情也挺善意。

    然后玉兰爹出事,那人特意绕远拐家一趟。

    还找个小孩子特意将她叫到村口说,不方便去家里,家里就一个女人带孩子。

    说你眼下挺难的,那几家和你男人一起罹难的恨不得要吃了你,这么的吧,你要是在这村里过不下去,以免被那些死了男人的妇人扔烂白菜,你就拾掇拾掇来找我。我家制酒,需要帮手,能给你找个活。玉兰爹没了,我俩曾是好兄弟,也理应照顾照顾你。

    中间再发生什么,就不细回忆了。

    只提后来,到那里发现,他媳妇早就死了,他是想找媳妇,给找个屁活啊,给找炕上去了。照顾兄弟媳妇也给照顾到炕上去了。

    男人那张嘴,她呸。

    再加上,后来她三嫁养牛的那位也是这种眼神。

    嗯,三嫁那家养牛。

    当初二嫁这老头子死了,她回闺女这里一看,那时候就不想再嫁了。

    可那阵,玉兰不争气又生个丫头。

    而那时,撇子还年轻,正如西院李老太太所说的那样,曾经偷摸的活心过,她知道,女婿想找别的女人生个小子抱家里。

    就撇子那窝囊样,哪个女人能让他白睡?给俩钱生出个小子,真就能抱家里然后俩人断了联系?

    她太了解女婿的性情,容易被人赖上。

    不过,女婿那人纵有一百个毛病,他的优点也格外突出,那就是极为有责任感和同情心。心软。

    然后她就一咬牙,偷了闺女和女婿的存项,还不忍心全偷走。闺女那时上火,又生个丫头都没有奶,她就只偷几两让左撇子和玉兰雪上加霜一下,然后再大闹女儿一番就走了。

    赌她那位蔫吧女婿会心疼她闺女。

    会琢磨:

    你看看我媳妇命太苦了,老早来家做童养媳,虽说婆母还可以,但是那也叫寄人篱下好些年。

    爹不足十岁就撒手,摊上个娘咋就那么没正事儿,一天孩子不帮忙带,东嫁西嫁的,除了跑就是颠儿,还偷银钱给媳妇气病又走了。

    这要是自己偷摸在外面找女人,玉兰还有没有活路了。到时候玉兰一个想不开撒手而去,炕上的闺女们就会和玉兰一个命运,有爹没娘。快拉倒吧,别扯那个啦。

    事实证明,甭管左撇子当初是怎么想的,是舍不得小稻和小豆还是真的心疼玉兰本身,秀花赌对了。

    而赌对后,别人并不清楚,秀花那年离开游寒村,并没有直接三嫁。

    她是带着包袱走啊走,曾想过自卖自身,找个大宅子做婆子去。

    给自己壮胆,劝自己:

    就凭咱这干净劲儿,做事麻利,到宅子里,怎么也能慢慢混成个二等婆子。然后除了伺候人总下跪方面不好,有吃有喝的,到老不能动那天,主人看在咱尽心伺候的份上,总不会用席子卷着就下葬,这一生也就完事儿了。终于可以完事儿了,活着累。

    可是,当真的排队在自卖自身的队伍里时,当真的要见买她的主家时,她退缩了。

    自卖就是贱籍了,回头想见闺女一眼都难。

    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还没实现。

    那梦想就是,到闺女家养老,和孩子没处够,不到十岁就让她扔了。真的很想晚年死在闺女身边,摸摸孩子的脸再撒手。

    就这么的,她就跑了,没自卖自身,但也没回左家。

    因为回左家还会重新面临那个问题,娘一旦有正事儿了,玉兰有人疼了,孩子有人帮着拉扯,撇子那阵太年轻,家里活有人干啦,他闲出屁该惹事儿了,又该惦记找别的女人生儿子。男人,就不能让他闲着。在家带孩子吧,忙着种地别饿死孩子吧。

    她就迷迷糊糊的,没回左家,踏上了一条陌生的路。

    走到一家在路上的酒肆。心想,甭管咋地,先挣点儿钱。

    那家书肆属于那种,真的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里头啥样人都有。

    她在酒肆给人做洗菜婆子,后来凭着手艺还给炒菜。就是那家店吓人,喝着喝着酒砍掉人手指头的,她都见过。还有那种朝廷的要犯,从边关逃过来的脸上刺字的她也见过。

    而三嫁的那位,他家不是养牛吗?家里有死牛。

    当然了,甭管是家里让牛主动摔死的还是咋的,总之卖牛肉专门卖到这种店里。

    总来送货,送到灶房,她要拾掇,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了。

    秀花拍拍脑门,你看看,她一琢磨起这些事儿就能扯远。

    总之,就她三嫁的那位,当初看她的眼神,也是和今日那位里正是一个样子。还总没话找话问问她,或是和别人说话,也是为了说给她听。

    可以说,如若二嫁时,秀花不懂那眯着眼睛偷摸看她是个啥意思,三嫁时就有经验了。

    就更不用说,今日那位里正,即便装的挺像一本正经的模样,但是在对上她眼神,急忙躲开那一瞬,她基本就能确定了。

    更何况,男人对女人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气氛不一样。

    秀花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完了,确定了,往后还不好意思求他办事了呢。”

    她要是没看出来,会毫无心理负担。

    可是,都知道了,再利用,那就……唉,可惜了。

    她本来还想用兜里的五两银钱,找左里正谈谈,把那五十两的盖房地,先划给她。

    以免明年现盖,有眼红她家酒卖的好的,有使坏的,那块地再有别的说法。

    这是有可能的,别看眼下一坛子还没卖出去。

    再着,咱家早晚要盖房,别处也没地方了,这里又要成猪圈儿,早买晚买都是买,先定下来,是不是心里能有底儿?

    而且现在给她别处,她还不想要了呢,真就只相中了那片大空地,要不然制酒味儿大啊,离村里太近,折腾起别的也太打眼。明年开春还要挖酒窖呢。

    但难就难在,你说,让她看出来干啥呀,她不好意思去说了。

    本来拿五两先签下契书,没啥心理负担。

    咱又不是不给银钱,只是她这银票要去城里才能掰开,家里也没有多余银子了,回头掰开就付尾款四十五两还不行吗。

    就当那一片地,是她这位岳母、外婆,送给女儿女婿、孙女、孙女婿们一辈子的礼物。

    可看出来,就有心理负担了。

    再去那么不讲理的掰扯,愣是要用五两先买下五十两的地,就有点儿仗着对方对咱的稀罕行凶了。

    毕竟,那还不是左里正一家的地,是左姓几大家共同的祖产地,到时左里正要帮她去说服,甚至、嗯,说句自信的话,都容易帮她暗地里先垫钱,那快拉倒吧。

    男人和女人,要是不想有炕上那方面的事儿,最好不要涉及银钱。

    秀花想通了,放弃用五两去办那大事的想法,此时遗憾的下炕。

    临出门要去干活前,还特意停下脚,照照水盆里的自己。

    她嘀咕道:“啧啧,长得太好真是麻烦。”

    一把年纪也是麻烦啊。

    和男人们永远成不了兄弟。

    咱拿对方当同龄人中的知己,想唠唠心里话而已,包括她那三嫁的男人最初就是。可对方总是在心里,拿咱当女人,想和咱发展男女方面的事儿。

    全是长得太好看惹的祸。

    想通了,往后家里再有事儿不能找左里正当毛驴子用,秀花进仓房开始忙碌起来。

    朱兴德正和左撇子说:“爹,里正五爷爷不是馋酒,他那几个儿子好像……”好像没长脑子。

    “多明显的事儿。里正五爷爷是在以身给咱家试酒,这是要豁出来喝吐了,也要帮忙试试咱家酒上不上头。”

    左撇子:“是啊,他几个儿子没看明白,我心里却是最明白的,我可感动了。”

    秀花滤酒的手一顿,斜眼瞟一眼她那傻女婿。

    左撇子被瞪的莫名其妙:岳母,我又干了啥,让你这么看不上?

    秀花:你最明白个屁。

    ……

    虽然今日左撇子又被岳母莫名其妙横挑鼻子竖挑眼,但是那也挡不住他的好心情。

    压都压不住。

    “这回村里人都知道了,咱家要养三十头猪羔子,呵呵,居然还会制酒,头一份,谁家会?这算是过了明路。”

    大晚上的,白玉兰正贪黑给甜水搓洗尿垫子。

    她这一天,竟捅咕水了。

    白天制酒,晌午刷那么老些个酒碗,晚上又拜小外孙女所赐,天天尿炕,洗洗涮涮。

    闻言,抬眼道:“你都磨叽好几遍了,就那么高兴?”

    “我怎么可能会不高兴。我头一回感觉腰板直啦。今儿,她娘,谁逮住我都说,撇子,你现在可是行了。”

    好几十年没有过这样,还不许多说几遍。

    白玉兰笑了下:“行。不过,她爹,有没人问你咱家银钱的事儿啊?”

    左撇子拽个小板凳,坐在白玉兰身板小声道:“还别说,真有。这么大个村,即使大多数人都知道问这事儿不好,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忍不住心里刺挠问问。”

    白玉兰嗤了一声:

    “还是咱家才起来的事儿,也是你太好脾气。

    怎没人敢问五叔家里有多少存项?

    那时候,五叔说花一两多银钱买酒喝,你看当时有多少人被惊的张大嘴,那照样不敢造次多打听。

    往后,有那特别膈应人的,你得学会给两句。

    反正早晚有一日会得罪这些好信儿的人。

    还能一直挣多少告诉家里有多少?家里攒多少钱也和他们没关系。”

    左撇子沉吟一下,有道理,应了下来:“嗯。往后我学会含含糊糊回话。”

    白玉兰抱怨完才问道:“那你是咋说的?”

    “岳母没和你说吗?是她嘱咐我的。

    我说,酿酒、抓猪羔子,我岳母指定是出了大力。这确实是这么回事。

    但是也没有让岳母全掏,她没有多少银钱,这一把就掏空了。

    是三个女儿女婿也给掏银钱了,孩子们个顶个的对咱俩孝顺。

    另外,再加上猎野猪的银钱,就是那日在庄稼边上,我也帮忙干倒的那几头野猪,说那个卖猪钱也用上了。这才将将巴巴将摊子铺开。”

    白玉兰还真不知晓她娘私下嘱咐过这些话。

    “那有没有人问你,将来挣了银钱咋办。”

    “有。我说,挣了钱,将欠岳母的、欠孩子们的都还回去。”

    “还完饥荒之后还挣钱呢?”

    左撇子嫌弃白玉兰:“你怎比村里人还话多,没人问得那么细。你是包打听啊。今日都忙忙叨叨的,外面还下小雨,谁能扯住我问那么后面的事儿?”

    白玉兰逗她老头子:“那以后要是有人那么问呢。给不给你三位女儿女婿分些钱啊?然后朱家和罗家就知道了。”

    “那我就说,我不当家。再挣了银钱,家里是我岳母和你当家,这么说,你看行不?我只管干活,不知道给不给孩子们分钱。”

    左撇子脸上露出无奈又继续道:

    “再说,往后咱家真分银钱,朱家和罗家知道就知道呗。

    一个分家啦,如若那朱家大房以后真有困难要借钱,他们也只能和大德子开口。我操那份心呢,咱大女婿安个尾巴就是猴。愿意借就借。借他们指定是有原因的。

    咱给孩子们的钱就随他们安排。别说借了,即使扬大道上,咱俩也别多事。

    而罗家就更是了,只那一个儿子,咱那亲家还能被瞒住嘛?你别那样。”

    白玉兰笑:“我这不是只和你说说吗?省得你那车轱辘话,今儿都可瞧得起我了之类的来回说。我这叫帮你打开一下新思路,挣了钱该怎么回答。”

    “在哪呢,那钱?明儿才去买酒坛子,我不和你说了。”

    生气。

    左撇子:兴奋都不让人兴奋到底。还不如偷摸喝点儿酒去呢。

    门外,朱兴德拿着纸笔,在岳父要开门前,急忙闪身回小屋。

    回屋后,朱兴德仍扭头看向老丈人那屋的门。

    岳父说他,安个尾巴就是猴,那是什么形容?咋听起来不像好话呢。

    二柱子坐在炕上,一边抠脚,一边问道:“问完,字咋写啦?”

    唉,他德哥小时候那书肆不知是咋念的。

    大白给一个。

    写几个字就卡住,写几个字就画圈儿。

    当初朱爷爷供德哥念书的银钱真是白瞎了,都不如供他去念。

    真的,他念,指定比德哥强。

    朱兴德趴回炕上,接着写写字就画圈儿,他在犯愁咱家酒,该起个啥名呢。

    郎酒、郎君酒?

    小妹妹送我的郎呀。

    你看,外婆送走她的二夫君,才学会酿酒。

    到时,小稻送他到出村口,他才能出门卖酒挣钱。

    嗳?好像不吉利。那位二姥爷毕竟死了,他可得好好活着回来。

    送郎酒,这个名不行,划掉。

第一百四十九章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杨满山端屋一盆水,先用皂胰子洗脸洗脖子,抠抠手指盖,再借着那皂胰子水洗脚。

    天天晚上洗,干净。

    至少比炕上那几位干净。

    但是他属于被迫的,和小豆成亲这段日子被管出来了。

    看到大姐夫仍在抓耳挠腮,满山问:“姐夫,非得起个酒名吗?”

    朱兴德扭头看向他,不答反问:“你想啊,人家问你卖啥酒,你说我卖酒。是,卖啥酒啊?就酒。”

    满意略一琢磨,可不是,真得弄个名。

    建议道:“要不然,叫玉米酒?”

    朱兴德无语地斜睨满山一眼,你咋不叫玉米高粱麦麸子老菊花酒,将咱家配方直接告诉人家得了呗。

    六子想了想:“哥,我倒是想到一个好名。”

    “啥名。”

    “叫夜来香啊?就咱家酒,叫这个真行,晚上都有酒香味儿。我刚才查看仓房门关没关严闻到了。夜里香,夜里都来香,就不用说白日了。你看这名咋样?带劲不。”

    朱兴德从炕上爬起来,蹬六子一脚,将六子蹬歪了:“带劲个屁。城里人将屎尿叫夜香,倒夜香。”

    六子:啥?

    屎尿就屎尿,怎还能和香味儿扯上呢。

    二柱子也说:“城里人真能扒瞎。”

    睁眼睛说瞎话,愣说屎尿香。

    那么香别倒啊,留家闻呗。

    朱兴德看眼这仨人,越看这三张丑脸越没有灵感。拿着他的小本子再次下炕,找到小稻和甜水。

    “来,闺女,让爹仔细瞅瞅,我看你长开点儿没。”

    甜水一点儿不配合,躲开朱兴德抓她的手,总想试图捅捅炕上的袋子,想知道里面装的是啥。

    搞得朱兴德还要管孩子:“别碰,那是粮食,你就不能消停的?比小子还淘。”

    “粮食怎么放在炕柜上面?柜里是放衣裳的,这屋是睡觉的。屋不屋,仓不仓。”

    “哎呀?狗不嫌家贫,你还嫌弃咱家屋不屋仓不仓了,人不大,事儿挺多。咱家不是没处放了嘛?你往后再不可以靠炕柜蹬腿耍活驴了,听见没?你要是还像以前似的,说来脾气就来脾气,你这么一靠,看上面的粮食哗啦啦掉下来砸到你。”

    朱兴德一把抓过女儿,强硬地让甜水坐在他面前。

    然后他就像看稀奇物似的。

    一会儿瞟眼坐在屋地中间扒玉米粒的媳妇,那乌压压的黑发应着小脸白净的恨不得掐两把。

    他媳妇最近还胖了点儿,越来越有富态样,一看就旺他。

    一会儿又瞅眼甜水。

    他的闺女,他生的,小模样稀罕死个人。

    这娘俩让人看一眼心情都好。

    “看我闺女,长得比他娘还带劲儿,长得真像我。”

    甜水坐在朱兴德面前,本在低头玩手里的蚂蚱笼子,闻言惊愕地看向她爹:“什么?爹,是真的吗?我才不要像你。”

    “……像我咋啦!”

    “那多不好看啊,我要像我娘。”

    小稻停下手里活,噗嗤一下笑了。

    朱兴德气的夹着小本就走了。

    再待下去,他怕是会揍孩子。

    不但一点儿灵感没找到,而且还生一肚子气。

    秀花进屋问小稻:“笑什么呢。”

    小稻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本是想取酒名,说是看着他闺女能洗洗眼,想起的词也能好听些,结果被他闺女气走了。”

    秀花却没跟着乐,相反倒忽然叹息一声。

    不用问也能猜到,大外孙女婿指定是上火了。

    咱们这些人在家酿酒,再累无非就是身体累,多干一会儿少干一会儿的事。

    累大劲儿了,大不了往炕上一躺,一觉就能睡到第二日。

    德子行吗?

    德子带酒出门,就不提一路操心身体累的事儿了,只说要是卖不出去,他咋办。

    在外地,连个亲属没有,啥帮手都没有,两眼一摸黑。

    住一天店就是一天钱,晚一日卖酒,就会多出一天吃喝拉撒的花项。

    咱家卖的又是酒,金贵物,还不能随便找个大车店就歇脚。

    以上这些,她能想到的难处,以她对德子的了解,就那么个操心命的性情,估么也早就想到了。

    甚至只会比她想的更多。

    比方说,随着酒越酿越多,那孩子会琢磨,这要是一坛子都没卖出去,回来怎么面对家里人。

    又是个要脸的性子。

    白天帮家里张罗这张罗那,好像表现的挺轻松。

    话说回来,就家里这些人,包括她都没卖过酒,不懂这方面的事儿,和她们商量也没用不是。

    所以说,到了夜里,大德子那孩子快要愁的睡不着觉了。

    越是离出发日近,越是容易睡不着。

    你看,只琢磨个酒名,咱家德子都能心理负担极重,是担忧想不出好词吗?不,是怕酒卖不出去。

    秀花冲外头喊道:“女婿啊?把那石杵给我拿进来。”

    左撇子在外面应了一声:“知道啦。”

    小稻问秀花:“外婆,大晚上的,要石杵干啥。您说,我来弄。”

    外婆这几日酿酒,扒玉米粒扒的手肿,为接酒手腕也浮肿,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

    小稻想着她来干,外婆只要吩咐就行。

    秀花摆摆手:“不用,我也不干,劝让你爹干。我让他将小米磨成面,再杵杵。”

    “啊?小米?”小稻头一回听说要将小米磨面,这是要做什么。

    “做饼子,给你男人还有你小妹夫他们,赶明儿带着路上吃。我先将面粉预备出来。”

    主要是给德子带。

    那种用小米面和细白面摊出的饼软乎的。

    秀花有一阵不是想要自卖自身吗?

    在人伢子和她一拨里的婆子里,有一位以前在大宅子里伺候,那家犯事儿了,然后那婆子只能将自己再卖一遍。

    和她挺有话聊的。

    那婆子曾和她说过,一定要想办法去大宅子,当末等婆子都比去小地主家强,差别太大了。

    就比方说,大富大贵之家,赶路不像咱老百姓吃干巴饼子,那干吧饼子,噎得人打嗝还直掉渣。

    说人家大富大贵之家主子吃糕点,然后连陪同的婆子丫鬟吃的也可好了。就吃这种小米面和白面摊出来的饼子,还用鸡蛋和面,放一点点糖,吃起来口感又甜软又细发。

    秀花就记下了。

    她打算赶明儿给朱兴德多摊一些这样的饼子带上,免得咱家德子万一上火,嗓子咽不下别的吃食。

    她做外婆的,能做的也就是这个了。

    ……

    与此同时,朱兴德来到小妹夫门前。

    他确实如外婆所猜测的那般,心理有些压力,不得不打扰了。

    想着,起个好名吧,只要能对酒好,能顺利卖出去,他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会放过。

    从酒名到酒坛子,他要开始研究这些了。

    朱兴德正要敲门,里面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他小姨子小麦问罗峻熙:“夫君,你的书是不是全看完啦?我看你翻的都卷边儿了。”

    他小妹夫说:“是。”

    “那要不要回家取一趟?”

    “不用,家里也没什么了。考秀才,看这些就够用。”

    然后小姨子打听,考秀才看这些,那之后考举人呢。

    小妹夫迟疑地声音传出来:“那就要买了,家里一本没有……”

    解释了一通,甭管小麦听没听懂,反正朱兴德站在门外却是听懂了。

    考举人的书,是贵书,有些甚至是藏书,即便去书院想借书都借不出来。

    另外,考举人涉及的方面就广了,答的题会有:假如你是官员遇到什么情况需要怎么安排,最费钱的书籍、最值得参考是邸报。

    邸报是抄发皇帝谕旨和臣僚奏议的抄本,县里书坊没有卖的,府城才有卖,还是指定的一家。

    你想啊,能弄到这种内容做抄本卖,这都属于官方开的书坊了,上面的主子备不住是哪位王爷呢。

    而这样的抄本,由于难得,卖的极贵。考举人考进士却离不开。

    其实里面的小麦也听懂了。她最近陪罗峻熙念书,对科举的事比以前了解得多。

    小麦没吱声,是因为她在思虑:

    如若邸报很贵,再加上考举人的书籍也很贵,想必婆婆到时虽然会给夫君银钱,但是后面总会跟着一声:“唉。”

    遇到情绪急躁时,婆母甚至还会抓着她夫君不停嘱咐:“你算算我都给你花多少银钱了,你可千千万万要考上啊。”

    以前买秀才书籍的时候就这样。

    很难想象,往后再朝上考,一本书要是再贵上几倍,婆婆会絮叨成什么样。

    她和夫君要是自个有银钱就好了。

    罗峻熙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娘子,你是不是愁早了?我还没有考秀才。等我考下秀才,我们手头就能松快不少。你不知晓,昨晚大姐夫和二姐夫给家里掏银钱那阵,我这心里……我眼下倒盼着早些下场。早些下场,要是能考下来,下次家里再有什么事需要凑钱,我也能添一些,而不至于站旁边瞅着。”

    罗峻熙的声音里有笑意、有宽慰,可朱兴德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儿心酸。

    人家那大宅子里的考生,家里只犯愁孩子是不是块读书的料。

    追着撵着打着,豁出去一切为参加科举的孩子提供近便。只要能考上,恨不得啥都给你。

    而咱家呢,有个读书的好苗子,却是在犯愁别的。

    听听这俩小的聊的,还没等考下秀才就先发愁考举人的书籍银钱,且都这样了,仍惦记要给家里一些贴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门开了。

    小麦有些吃惊:“大姐夫?”

    朱兴德立马换上笑脸:“啊,我正要敲门。那啥,小妹夫还在看书没?我和他说会儿话。”

    “没,他正好歇歇脑子呢,大姐夫,你快进来。”

    朱兴德将门关好,摆摆手示意小妹夫坐。

    不用倒水不用忙别的。

    他家稀饭儿永远是这样。

    甭管是他还是满山进来,小妹夫会立马站起身。就更不用说见到家里的长辈们了。

    “我寻思问问你,你咋不招野猪了?”

    朱兴德怕小妹夫跟着着急,补了句:“咱家不至于非挣那份猎野猪的钱,我是纳闷,明明没到日子,却消停好几日了。你搞清楚它为啥不来没?搞清楚了,下次再这样,心里不就能有底儿了嘛。”

    罗峻熙穿着家常破破烂烂的衣裳:“我没想清楚。”

    反正是不来了,难道寒山上没有野猪了?

    再加上外面下雨,野猪有可能也不愿意折腾。

    朱兴德点点头:“那行吧,想不明白也没事儿。我明儿一早去买酒坛子,会让你二姐夫、你二柱哥和六子哥留家陪你,感觉不对劲儿就出去喊你二姐夫。别慌。”

    “不用吧,大姐夫,你带个人走吧。这些天下雨,路上稀泞,你一人赶车,我不放心。万一车轱辘陷入泥里,你自己一人,拽都拽不出来。”

    朱兴德摆手拒绝:

    “咱家不进货那么多,我一人就行。

    另外,我已经和外婆、和爹娘他们商量完了。你已经去书院晚了,就别差再等几天啦。

    你等等我。

    我出去卖酒,拉一车酒,再拉着你,我们这一路就给你送到书院了。

    到时我们在外头等你,你该进去给先生送礼就送,要谢四位先生是不是?家里正好再给你添四坛子酒。

    咱们将先生们答对乐呵的,然后再送你去府城。

    看看到了那里,不行赁个院子。一方面是陪你科举,一方面卖酒去府城那种大地方,估摸销路好一些。”

    朱兴德掐算一下日子。

    反正甭管咋样,要先护送小妹夫回一趟书院。

    这关系到书院要给出具一个什么联名保书。

    不是说,你到了府城就能报到进场科举的,需要有手续。

    手续都在书院呢。

    朱兴德又嘱咐道:“谢师去晚了,晚的还不是三天五天,你就需要和先生们好好解释解释了。家里有事,又赶上大雨,咱家这里穷乡僻壤的,一脚一稀泥,你将难处说一说,别抹不开脸。自己都不解释,能指望谁理解你?”

    虽然,要依他最真实的想法,解释出花儿来,不如礼重。

    礼物要是到位,说句不好听的,你人不去专门拜谢都行。

    你要是空手呢,即便天天在跟前儿当孝子贤孙伺候着,对方备不住也说你忘本,说你不诚心谢师。

    毕竟人家先生们指望啥发家呢,不就指望书院学生出息后的谢礼嘛。还真当指望拿那点儿月月的俸禄?

    就算先生人品高德,还有师母啊,师母最知晓柴米油盐贵。他要是给人当师母,他就稀罕给送贵礼的孩子。

    当然了,这也有可能是他小人心,瞎猜八道。备不住有些师母真就品德高尚。

    但总之:“到了县里,咱看看情况,我和你一块置办谢礼,不行再添点儿吧。考都考上了,也确实感谢他们这些年对你传道授业解惑,不差那一哆嗦了。以免过些年,你做了官员,背后再传出风评说你这人抠。人家到时可不管咱家当初有没有难处,人家就说你抠。”

    罗峻熙笑的眼睛眯起来:

    “好,听大姐夫的,我会和先生们解释。送完谢礼,再随大姐夫一起去府城。这样的安排极好,我也能放心些。临下场那些天,野猪一个月终是满了,到时大姐夫安心出去卖酒,我在赁的院落里看书,正好还能守着剩下的酒。”还能给大姐夫们做做饭之类的。

    “你放心我什么,不就府城吗?我还能走丢是怎么的。别看我没去过,和镇上能有啥区别,不就是大一些。”

    “是,大姐夫说的极对。”

    “……也不一定极对,你少忽悠我。行了,别说没用的了,咱家酒,你给想个好名呗。”

第一百五十章 惊闻(两章合一)

    罗峻熙问朱兴德:“大姐夫,想起个什么样的酒名,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朱兴德说,没啥具体想法。

    取个花啊、草啊、山啊水的,这都行。

    就是在外面卖酒,你总要有点儿噱头。

    像是喝咱家酒,能过好日子了?能活九十九了?能醉心不醉头了?能良辰美酒、和谁天长地久了?

    最好能沾吧点这些好寓意。

    这样的话,他出门才能瞎白话不是。

    不过,有一点,他有要求:“你再帮我编个话本子,给我写出来。”

    罗峻熙疑惑:“嗯?”

    朱兴德这回说的可详细了,一听就知道,他深思熟虑过:

    “咱家酒是外婆酿的。

    你感没感觉出来?外婆很想教给咱岳母,又很想传给她们姐仨。

    这说明什么,说明往后,咱家酒全是女人家酿造。

    咱家男人不碰、不学、不传承,倒是会由一代代女人传手艺。

    嗳?别小看这点,我琢磨过,这点就立马和别家酒区别开了。

    所以你给整个话本子。

    故事一开头就是咱家三代女人,生活在有山有水的地方。

    小溪水那都得是七彩的,蜿蜒的、透亮的,这里像个世外桃源似的,时光荏苒,美丽依旧。

    我就不拽词了,我指定是拽不过你。

    反正你别忘了形容一下,咱们家三代女人都长得极为端庄、好看。明明能靠脸吃饭,能嫁到极为殷实的人家,过现成的好日子,她们却没有。

    从外婆到岳母、再到她们姐仨。

    她们选择脚踏实地挣钱,做贤内助,扶持自己平平无奇的夫君,一点一点将日子过好。”

    罗峻熙听到这里:“……”

    大姐夫真豁得出去,都埋汰自己平平无奇了。

    朱兴德没发现小妹夫眼里的笑意,继续认真道:

    “总之,咱家酒干净,不粘口,口感柔和,这是特色。

    也正如咱家女人外表如水、内里坚韧一般。

    你得弄一故事,告诉大伙,幸福不是依靠别人、甚至不是依靠男人,是把握在自己手中。哪怕这日子起初很穷也不要紧,只要你努力。这种精气神,正是咱们家每一代女人身上都有的。

    所以她们才能得天助,才能酿出这样的好酒。

    才能人心合一,人酒合一。

    让女酒客们听完后感叹。

    让男酒客们、让文人墨客们听说后,端起咱家的酒,知道这么个故事后,由衷的表示尊重。

    不再低看女人只能做做饭,也正如不再低看咱家这朴实无华坛子里装的酒。

    让他们能感受到妇人们靠勤劳双手持家的精气神,你懂我的意思没啊?

    你弄个好本子写上,我认为值得去宣扬的店家就给念念。

    毕竟这完全区别于别家,别家都是大老爷们酿酒,咱家是由女人们酿的。

    日子一久,慢慢的,哪怕他们不记得咱家酒名,但只要听说过这个故事的也能说句,啊,那个酒啊,我知道,传言是妇人们酿的。

    嗳?咱这效果就到位了。”

    朱兴德望着罗峻熙:怎么感觉给小妹夫说迷糊了呢。

    罗峻熙:不,他不是迷糊了,他是被大姐夫的口才折服了。

    “朝传奇些写?”

    朱兴德说,对,传奇了写。

    你没看那些有点本事的人,哪个村、哪个镇不得传点儿他传奇的事儿?比方说,是怎么从一个泥腿子变成大地主的。

    这家伙让大伙编的,愣说什么时势造英雄。

    其实有一个地主,他就知道底细,开赌场那位老阎说的,什么时势造英雄啊?就事赶事赶到那了,逼迫的不得不往前走,然后再天时地利人和,挺有运气,就脱离泥腿子退伍变成地主了。之前干的窝囊事、龌龊事就没人再提,全都说他多么多么神奇。

    所以咱家为了给酒弄出特色,先给它弄一个小故事。

    再敢想一些,心野一些,咱家往后要是干出名了被,那你放心吧,会有许多人给这个故事添色彩、添神秘。

    那太好了。

    多么好的左家名酒发家史。五位朴实、三代女人酿造的酒。还会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

    要是没干出名嘛,那也无所谓,遇到谈得来的店家就给念念,不费什么功夫,让人记住咱家一大特色女人酿的就行,也不损失啥。

    罗峻熙斟酌了一下,心想:那不能听大姐夫的,朝很漂亮方面着手。

    大凡文人骚客,都喜欢舞文弄墨、回归自然、游历山水,为将来以免酒名大盛,别人好奇来看。万一相中他家小麦可如何是好,他这不是没事找事嘛,就往端庄、贤惠上写吧。

    姐夫妹夫,给这俩人操心的啊。

    坐在家里想象,将酒卖向五湖四海该怎么办。

    “这个字念啥?”朱兴德凑到罗峻熙身边,一边问一边记。

    罗峻熙也一边洋洋洒洒写故事,一边念给朱兴德听,教他大姐夫记住。

    “左家娘子左液酿,左家外婆送酒香……此乃外婆传承酒,本就只为女儿忙……神仙闻得忙下凡,只求杯酒入肚肠……或可遍识天下客,千金美酒引墨香……”

    最后,罗峻熙单独在一张纸上落笔写下:花清酿。

    他念道:“花气酒香清厮酿,花腮酒面红相向。”

    朱兴德评语:“好诗,啥意思?”

    “就是指清香之气混成一片。花腮,像美人面颊的花容。另外,叫花清酿,也比叫山山水水的寓意要好。花,取自外婆的闺名,秀花。”

    朱兴德点着罗峻熙,眼睛一亮:“明白了,秀花亲自酿的,花清酿。”

    那叫这个,这个好。

    他明儿进货买坛子,再裁几刀红纸,让妹夫都给写上,每个酒坛子沾上。

    当晚,朱兴德就腋下夹着左家酒的话本子,挥舞着另一只胳膊,高高兴兴向大家宣布,咱家酒叫花清酿了。

    外婆酿的。

    更突出一代代女性传承手艺。

    左撇子顺嘴就念叨了出来,那问题来了,万一咱家往后都生男娃娃怎么整。就连甜水往后的下一代,也生的是男孩该传给谁啊。

    秀花瞥左撇子一眼。

    都说贼看不上他,总是扫兴。

    她好不容易从心往外的笑出声,心透亮的狠。

    万万没想到家人们决定用她的名做酒名,编的那个故事也好听。就感觉外孙女婿们简直了,一个个太让她心热乎,不白疼,姥姥往后更疼你们。结果自己这亲女婿当啷一下浇盆凉水。

    “你想的倒挺远,还挺美。”

    你自己都没整出个儿子呢,完蛋玩应,没想到你梦想还挺大。

    再抬头看向朱兴德,秀花立马换了一个表情,围着棉被笑出眼角皱纹道:

    “行,那就这么定了,我很中意这个名。

    德子快去歇着吧,你别有太多顾虑。

    你就记住喽,卖酒不是着急的事儿,大不了你再拉回来,咱家再把这酒变成陈酿。

    反正等你出去了看情况再说,船到桥头还自然直呢。先去睡个好觉是正经。

    就别惦记让你媳妇扇嘴巴子了,你媳妇早搂着你闺女睡了。”

    朱兴德没想到外婆看出来了,他过来也是为喊醒小稻,寻思打个大嘴巴子梦一梦,笑了笑,又松口气道:

    “行,那我今儿睡个好觉,我啥也不寻思了。外婆,爹娘,你们早些睡。”

    朱兴德回屋,屋里已经呼噜声此起彼伏。

    那二柱子的呼噜声都带着响鼻儿的。满山也不遑多让。

    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这些日子太累了,就没招过消停,在这么大的呼噜声种,他只翻了一下身就进入了梦乡。

    难得地,睡的极为沉。

    雨水顺着左家房檐噼里啪啦的掉落。

    整个游寒村被笼罩在雨水里,静谧,深沉,连狗都不叫,消停睡觉。

    而大王村却发生了大事。

    哑巴在这个夜晚,一身雨水跳进了王赖子家。

    王赖子媳妇很少拉肚子,今晚也不知怎么的了,折腾好几回,实在受不了那味儿,刚将恭桶从屋里拎到灶房就感觉眼前一黑,然后软趴趴倒下。

    王赖子感觉好像有点儿响动,趴炕上骂道:“瞎折腾,你绊到啥啦?”

    甭管绊到啥,他也不能下炕查看。

    王赖子被狗咬伤,被鸡鸭鹅狗猫抓伤,这些天一直趴家里不能动在养伤。

    更让王赖子心伤的是,族里派去的小子早就报官了,这都过去多少日了,官差们愣是没来。

    不用猜就知道,官差没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那个便宜主簿妹夫没拿他当回事,以为他派人去叫官差又是为了耀武扬威,然后外面下大雨,就没着急呗,以免为他,被官差们私底下抱怨。

    另一种是,他那个妹子,小妾终归上不来台面。听族里小子回来说,找到家里干脆没见到他妹子人影,只得一句会转告姨娘的,就被打发了回来。

    而他妹子很可能压根儿不知道他出事派人去找了,因为别忘了,上面还有正牌夫人呢。外面的消息要想进内院,要先经过夫人那道门。

    想起这茬,王赖子就憋气又窝火。

    感觉他老王家在村里人面前放的那些话,里子面子全丢了。

    所以,这不是来雨了嘛,为了在村里人面前保住脸面,别看他趴在炕上不能动,他可是让媳妇特意顶雨找来小兄弟们,将当日闹事的那几户庄稼祸害的不轻,要不然真当他是纸糊的,没脾气了?还抢收什么收。

    王赖子想起这些就咬牙,心想:

    睡你们媳妇咋的了,逮炕上了吗?

    到衙门那里,你们也不占理,口说无凭,想靠狗剩子那崽子的话吗?想多了,到时狗剩子只会自身难保,扔牢里就能被打个半死。

    还有,让王赖子更恨到不行的是,是哪个龟孙儿偷了他的银钱,还有账本。

    主要是账本,绝对不能让主簿妹夫知道丢了,知道了定会先弄死他。

    就在王赖子趴在枕头上还没有咒骂完时,油灯照着墙面,墙面恍惚映出人影,那身影,他本能直觉不是媳妇回来了。

    王赖子刚一抬头,紧接着急忙想爬起身时,他的血蹿到了带有人影的墙上。

    “你?呃,”王赖子吐出口血,捂着脖子,睁着眼睛断气在炕上。

    哑巴摘下满是雨水的斗笠,露出他那张布满伤痕的脸。

    这伤,有那日子打交手被王赖子捶的,还有这几日,被王赖子派去的那些混混打的。

    哑巴永远也忘不了,他娘顶雨在顶雨抢收粮食时,被几个混混踢重胸口,趴在地上吐着血也不回家,非要先将地里的玉米掰回家,口中直念叨着:“我儿要吃饭,什么事儿也大不过我儿要吃饭。”

    此时,哑巴重新戴上斗笠。

    这一瞬,杀了人,他却笑了下。

    解脱了。

    他媳妇被玷污、被瞎了眼,差些跳井自尽,他娘被一脚踢的至今起不来炕,还有今年那些被遭贱的粮食,通通解脱了。

    哑巴一回身,在王赖子媳妇摇摇晃晃站起身,刚要嘶声裂肺喊叫出声时,再次挥舞起菜刀。

    王赖子媳妇的血,流进旁边孩子的屋。

    哑巴站在炕前,木着一张脸望向炕上的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

    他攥菜刀的手松开,松开的手又再次攥紧。

    他都没有孩子,他往后也不可能有孩子。

    凭什么王赖子那种人会有后代。

    但最终,哑巴只眼圈儿通红地离开,离开时他走的是王赖子家大门。

    他一身血污回到家,扒拉醒炕上的娘,沉默地点着油灯。

    接着,哑巴就跪在炕沿下,连磕三个头,然后只随身带有几日的口粮,在他娘的痛哭声中,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这个雨夜。

    “不用,娘,带它干啥,你这给我装的,知道的是去买酒坛子,不知道的,以为我要跑那镇上过日子呢。”

    朱兴德一边哭笑不得的拒绝丈母娘给他装咸鸭蛋和饼子,只接过水囊,一边坐上骡车,挥着鞭子就走了。

    朱兴德才离开大半天,游寒村包括附近的十里八村全沸腾了。

    啥?王赖子和王赖子媳妇被杀啦,是同村哑巴干的,潜逃了?

    那为啥还抓走一串人啊。

    西院李老太太和秀花、白玉兰唏嘘道:“听说,最初干架是是他们引起的,这又出了两条人命,全给抓走带回去审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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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介绍:
左家无子,只生仨闺女。
惹得十里八村笑话:“看着吧,将来连扛事儿的都没有,让早些年不过继,该!”
村里人却不知,左家三位女婿那是有金手指的。
大女婿重生归来,别说扛事儿啦,能背着老丈人爬山溜达玩。
二女婿出意外,醒来得一带小池子的空间,喝了那水,好像能变白。就是不知猎户变白能干啥。
小女婿考完童生考秀才,每每考中,就会吸引一大型猛兽。吓的他能跑出残影来。
要说金手指都在女婿们身上,将来变心可咋整。
左家女儿们:不怕,他们不会用,离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字。
多年后,左老汉感叹:啥叫金手指?其实就是牢牢抱成团。能抱团,好好过日子,你也有。
感谢封面制作者:车厘子929和清和亦然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全家都带金手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