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意莫测
天庭大殿内群妖退去,太一侧躺在王座之上,神态慵懒。
帝俊站在庆云上,对太一怒目而视,而太一对此却恍若未闻,摇着纸扇,若有所思。
“长姐,你是不是有些太霸道了!”
帝俊河目震怒,愤愤的挥袖,帝王之音游响停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我修的便是霸道,难道你是今日才知道么?好歹也是一方妖帝,快收起小性子吧,不过是一些灵奴而已,今日我放的出,明日我也招得回!何必大惊小怪!”
太一撇了帝俊一眼,对他身上纵横驰骋的帝王之威丝毫不惧,慵懒的站起身,以扇遮面,又打了一个哈欠。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白泽与黑耀觊觎你我之位已不是一日两日!
你将天庭灵奴都放了,动的是那些妖将的根基。
落人话柄不说,若他们在此时反了,天庭将乱,你我如何驰骋天下!”
帝俊眉头皱的极深,对太一的霸道无可奈何,他们身为妖帝,一举一动都牵扯妖族的大道气运,若是任她肆意妄为,殃及的可是整个妖族。
“你身修帝王之道,若是连几个臣下都驾驭不住,还何谈驰骋天下?岂不是笑话!”
“你……”
“白泽与黑耀斗的不是很尽兴么,有人斗你的位子才做的稳!
身修帝王之道,这些事竟然还要我来教?
放心吧,没人可以动摇你的位置!
我之所以这么做,自有深意!”
“有话说明白,休要讳莫如深!”
帝俊心中纵然有怒也不敢对太一发火,但渐渐被她磨没了耐性。
“此人你可知?”
太一翻了一个白眼,打开手中画卷,指了指画中人,对帝俊问道。
“这不是那逍遥散人么,白泽不是已经说过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庶子,难等大雅之堂,说他作甚!”
帝俊瞄了一眼画中之人,又将目光移开,不愿再多看一眼。
若是在往常,他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全因太一之言他才有兴致端详一二。
但画中之人并无任何出奇之处,他话语中甚至夹杂着一丝鄙夷。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此人乃是无极宫的七殿下!”
太一自然知道帝俊所想,他作为一方妖帝,又修持帝王之道,欲图驾驭寰宇苍生,早就眼高于顶,这世间恐怕没什么能令他侧目相看。
若非他二人乃伴世而生,且太一先他一步降世证道,恐怕即便是太一这等存在也未必能入得了他的眼,更何况一个逍遥散人。
“什么?!”
帝俊既有惊怒又有愤怒,无极宫的存在对他来说如鲠在喉,当年挫败之耻犹在眼前。
如今再听到这三个字,却也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与不可一世,多了一丝理智。
太一摇着纸扇,走到一根梁柱前,纸扇一挥,闪烁一片红芒,现出一只泛着七彩霞芒的玉瓶虚影,她指着那轮残影,说道:
“不仅如此,此人还身怀炼妖壶,于我妖族而言,乃是死敌。
但此子这几千年在地界闹不亦乐乎,显然把那些蛮子得罪个遍。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从蛮子手中救出灵族之人,但与我而言,此乃天赐良机!”
“哦?讲讲!”
帝俊波澜不惊的面孔上终于有一丝动容。
“我自有安排,你莫要多问,天机子长老如今何在?”
太一挥袖拍散残影,转过身对帝俊问道。
帝俊面色瞬间转冷,但他对太一亦无可奈何。
除了血亲的缘故外,太一的实力也不容小觑,那一身诡异莫测的霸道全然凌驾于他的帝王道之上。
更不用提太一当年乃是以力证道,无论是神话、太古乃至荒古,天地间缪缪无几。
“大长老鬼神莫测,你问我,我问谁去!”
帝俊早已怒不可遏,一声冷哼后,乘着庆云遁出殿内。
太一对此见怪不怪,盯着那幅人像看的怔怔出神,她浅浅一笑,口中喃喃道:
“看来你我又要见面了,还真是有缘,你是无极宫七殿下也好,逍遥散人也罢,都逃不出本帝的手掌心。”
天庭殿内余音消散,却已不见了太一的踪影。
……
荒泽境边界处山脉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
山清水秀,林草丰茂。
灵鸟仙鹏翱翔碧霄,三五只幼小的灵兽嬉戏于林间,殊不知身周早已藏龙卧虎,危机四伏。
一道蓝芒划过天边,与仙鹏驰骋天际,异象引来一双双埋伏在暗处的凶芒,惊退了林间戏耍的小兽,凶芒再回首时,已不见了小兽们的踪影。
无意之举,却搅扰了一场早已埋伏许久的杀机。
“啊……好舒服!”
玄坤闭着眼坐起身,舒坦的伸展双臂,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看起来面色红润,眉宇间神采奕奕,一身暗伤已尽数恢复。
只是浑身湿漉漉的,好似泡在一汪暖暖的生机泉水中。
玄坤有些晃神,隐隐生出在无极岛生机泉下修练的错觉。
“哇…哇…”
有气无力的哭声若隐若现的传向玄坤的耳畔,他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从他表情来看,似乎有些不太情愿。
眼前模糊景色渐渐清晰,只见红云立于舟头驾舟前行,一头秀丽青丝迎风侧舞,红衣似火如云,仙气飘飘,如下凡仙子,看的玄坤口水直咽,只可惜此等绝色佳人竟是个男子。
玄坤赶紧摇了摇头,摒弃心中杂念,低头一看,不深的冰舟已经被清水填满,徐徐清水不时滑落舟外,在虚空中留下一道七彩流光。
寒豆豆一动不动的飘在水面上,眼神缓散,稚嫩的鼻头还时不时抽泣两下,小脸比苦瓜还要苦,显然是哭晕了过去,要不是还有一口气吊着,玄坤都以为这小家伙死翘翘了。
“哭!就知道哭!”
玄坤拈着寒豆豆的一对翅膀,将他从水中提了出来。
失去了寒豆豆的清水瞬间消散一空,还原成勃勃生机汇聚到小家伙体内,他迷离的小眼神这才恢复些许神色。
寒豆豆吐着舌头,眼睛来回打转,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玄坤无奈的摇头,他自然知道这一身伤是因何而愈,掐指打了一个法诀,一道蓝芒汇入寒豆豆体内,清凉之意弥漫周身,小家伙舒坦的睡了过去。
玄坤心疼的将小家伙捂在手心,红云也被身后的异象惊扰。
当看到玄坤苏醒过来时,瞬间喜笑颜开,急忙跳下舟头,对他问道:
“尊上,您醒了?”
“嗯,红云道友辛苦了,我昏睡多久了?”
玄坤拍拍屁股站起身,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下身周不断后退的景色。
只见眼前山脉连绵,似乎没有尽头。
“尊上真实折杀小仙了,至今为止,尊上已经昏睡三月有余,以目前的遁速,我们还有半月不到就可以遁出荒泽境,真正的踏足琉璃境了!”
红云憨笑一声,随意的拱手说道,与玄坤相处渐久,他越发觉得玄坤是个妙人,虽然仍是一口一个“尊上”,但却没了早前的拘谨。
“甚好,已经耽搁许久了,看来要加快点脚步了!”
玄坤点了点头,足尖一道寒芒游入舟身,祥云灵纹猛地一亮,行进的遁速提升一倍有余,在虚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山涧深处,涂山九九坐在一弯树梢上,轻似鸿毛,不压枝头半寸,泛着美目看着那道消失的残影,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间,她猛的转过头,美目中泛着恐怖的凶兽之威。
天地间某处极为隐秘的洞天福地中,鸿钧端着一枚铜镜,目光源远流长,似能看穿世间一切因果,天下雄姿尽收眼底。
一只九尾天狐虚影跃于眼前,神采飞凡,超脱物外,一条雪白狐尾凭空跃出,一尾震碎鸿钧手中铜镜。
残片纷飞,映射碎裂的景色,其中一片正是一盏飞驰的冰舟。
“白姑娘,难道你也要违逆天意么?”
鸿钧不气不恼,语气平淡,不夹杂丝毫感情,一字一句,甚至听起来有些机械。
“我不知何是天,如今也不姓白,鸿钧道友既然还记得前尘往事,就要知道天外有天!”
九尾天狐口吐人言,冰冷而又甜美的声音与涂山九九如出一辙。
“姑娘要知道,凡尘之事皆有定数!”
鸿钧捋着长须,一板一眼的说道。
“凡尘之事与我无关,我也无意侵扰。
但玄坤乃是仙神之族,并不在道友管辖之内。
道友既然贵为天道神官,就应该恪尽职守,莫要随意插手凡尘之事。
上一任天道神官是如何化道的,想必道友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
九尾天狐冷漠的说道。
鸿钧闻言不语,竟停下了手中动作,眼神有一刹那的波动,却听九尾天狐继续说道:
“我不会阻扰道友布局天地,那个雷道显化的巫族小辈敢对我出手,本该死!
若不是念在与道友乃是故交的情分上,他早已在我的谜尘幻境中身死化道,成就大道功德,推动天地衍化!
我久不出山,早已不知人情世故,也不知与人相处之道,说话直白了些,可听与否全凭道友意志。
希望道友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神狐虚影化作烟尘融入虚空,留下经久不散的绕梁余音。
洞天内吹起瑟瑟凉风,数之不尽的铜镜在鸿钧身后摇曳碰撞,传来阵阵清脆悦耳之声,奏出妙不可言的天道之音。
第一百九十七章 桃神怒
长明江,荒泽境与琉璃境的分界处。
大江北侧重峦叠嶂,大江之南乃是一片茂盛的竹林,泛着淡淡的紫芒,正是那片紫纹竹林。
一点寒茫从天边闪过,不偏不倚的落在碧绿的江水中,瞬间掀起两片巨浪,汹涌的驰向两岸。
“哗啦啦......”
江水无法逾越山涧,一片迅猛的拍打在山崖,一片洗刷竹林尘埃。
浪花激荡,连绵不断,拍打出的白色泡沫蔓延数十里之远。
许久之后,一只小舟浅浅游出,顺着浪花慢悠悠的向下游飘去。
“尊……尊上大人,您下回能不能飞慢点,小仙修为浅薄,受不了这等惊吓!”
红云一头秀丽青丝已被江水打湿,一身红衣更是湿漉漉的,呼吸略显急促,显然吓得不轻。
玄坤笑的没心没肺,浑身也早已湿透,他满不在乎,换上一身印有水墨山河的白衫,高高的衣领,略显英气,正是当年曲麟伽罗送他的那件,他甚是珍视,一直带在身侧。
红云满头黑线的看着玄坤,虽然都为男儿身,但他却比玄坤检点的多,只见一抹红色柔光从他丹田处蔓延开,温热的气息将水汽驱散。
红云无奈的望着玄坤,这个背影的主人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点无极宫七殿下该有的架子都没有。
无极宫在天地间极为神秘,在红云心中,玄坤身为无极宫七殿下,必然是超脱物外的存在,就算不是传说中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定然高深莫测,非凡人尔。
但混熟了就会打破既定美好印象!
玄坤果真就是这样吊儿郎当,不仅没心没肺,在作死的路上也可谓渐行渐远。
虽然一路上险象环生,但玄坤似乎总能逢凶化吉,而且玄坤所现神通也令红云这位逍遥仙惊掉了下巴。
红云自诞世起便身居小镇,从未见过镇外山高海阔,这一路走走停停,终于见识天高地远,心境隐隐触及另一个玄妙的境界,若是安下心来修行,恐怕不日便可五气朝元,成就天仙之位。
而这一切都源自一个人,正是舟头那个看似放荡不羁的少年。
“尊上看什么呢?”
红云扶着腰间硕大的宝葫芦,立于舟头,见玄坤眉头紧锁,好奇的问道。
“红云道友观前方天象,可看出什么端倪?”
玄坤伸手指向远方天际,对红云问道。
红云定睛一看,虚空万里无云,天朗气清,并无丝毫异样,只是远远望去,晴空中似乎有一点墨色,若不是看的极为仔细,谁会注意到这些。
红云有些犯了糊涂,对玄坤问道:
“恕小仙眼拙,并未看出什么端倪,尊上可是发现什么了?”
话音刚落,万里晴空瞬间乌云密布,那点墨色顷刻间盖过半边天际,七彩霞芒在云间流转,妖气滚滚,狂躁的元力远远传来。
地动山摇,江水逆流,一叶扁舟迎难而上。
“来了,看来躲不过去了!”
玄坤傲立舟头,负手而立,对红云抛出一个“你懂得”眼神。
红云额头冷汗直流,以他以往的经验,这个眼神意味着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啊……”
寒豆豆舒展双臂,从玄坤的衣领中爬出,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伸出小手拍打肉嘟嘟的小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懒散的趴在玄坤的衣领上,眼神甚是迷离。
“杀杀杀……”
汹涌澎湃的杀伐之音远远传来,震耳发聩,吓得寒豆豆打了一个机灵,急忙将小脑袋缩回玄坤的衣领中,死活不再出来。
“轰隆隆……”
千军万马奔腾之声越来越近,玄坤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转瞬间,一只万余人的破败队伍气喘吁吁的穿过千山万岭,行至长明山巅。
为首之人辫发凤眼,身后的桃木图腾暗淡无光,虽然气宇轩昂,但却满身伤痕,眼角有一丝疲惫,臂膀的肌肤已经一片溃烂与焦糊。
此人正是夸父一族新晋的族长,桃林少轩,父死金乌之手后接管族群,继承夸父之名!
一名上身精赤的少年驾驭桃木蟠龙来到少轩身前,凝重的说道:
“族长大人,再往前可就真的入了荒泽境,那可是雷祖麾下七十二部中阿鼻部的地盘,此族领土意识极强,冒然闯入,恐引火烧身!”
少年名唤木摇,乃是少轩的贴身护卫,面色极为焦灼,垂首等着少轩的命令。
数月前,妖族不宣而战,大军如蝗虫入境,少轩修为远逊九婴,虽然占尽地利,但三五百个回合下来便渐渐落了下风。
历经数月的边境之战,族众死伤惨重,妖族大获全胜,为了保全夸父薪火,少轩只能带着残余族人落荒而逃。
如今后有妖族追兵,前有同族深渊禁地,形式不容乐观,少轩仰天长笑,一声悲叹:
“哈哈哈,想我父生前身为大巫荣光万丈,为祖巫鞍前马后,受万部敬仰,父死后我等竟被驱逐故土,如今倒成了过街的老鼠,临死都没有族人前来支援,倒还怕扰了他阿鼻部的安宁,真是世态炎凉啊!”
少轩一声苦笑,肝肠寸断。
下一刻,他收起悲态,昂首挺胸,举着桃木手杖,朗声喝道“兄弟们,亡族灭种迫在眉睫,家中妻儿尚未脱险,我等不能辱没了夸父的威名!可愿随我奋战沙场,屠尽无耻妖族!”
“吾等视死守护夸父之名!”
数万人齐声喝道。
“吾名夸父,战而生!战而死!”
“吾名夸父,战而生!战而死!”
“吾名夸父,战而生!战而死!”
……
木摇热泪盈眶,捂着胸口,与数万族众齐声怒喝,誓死捍卫夸父一族最后的尊严。
“哈哈,不愧是大巫夸父的部族,有一番骨气,既然这么想死,那本君就做回善事,送尔等齐归虚无,再渡往生!”
九道尖锐之音从四面八方穿向地界众巫,音波鼎沸能穿金裂石,话音不重,却意在瓦解夸父部众最后的执着。
万里高空妖云沉浮,九婴握着那柄奇异镰刀,站在一团水火交融的云团上蔑视的俯瞰山峦上的少轩,万里乌云妖气蒸腾,散发七彩之辉,渲染云下竹林。
长明江碧水徐徐,以此为界,北侧地界巫气重重,南侧苍穹妖气滚滚,没人注意到,江水中那渺小的一叶扁舟。
“哼!谁送谁去往来世往生还犹未可知!”
少轩目眦欲裂,握着神杖的手臂几乎在颤抖。
众人皆以为他是愤慨,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已是强弩之末,他不过是一个三阶先天,而九婴乃是实打实的九阶,修为深不可测。
少轩纵然可借用地势与之周旋一二,但在硬拳头面前,花拳绣腿只是花架子,坚持不了多久。
他身为上一任夸父之子,自是有一身傲骨,权力争夺向来伴随腥风血雨。
夸父一死,部族的领土与资源便被虎视眈眈的其他部族吞噬一空。
少轩几番求见祖巫,但几位祖巫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在意他一族之生死。
少轩终于懂得人死茶凉之悲,也终觉实力乃是话语之权。
愤慨之下,带着族众离开故土成都载天山。
从极北之地来到极南之地,这片巫、妖两族都不稀罕的不毛之地——琉璃境!
夸父一族在琉璃境落下脚跟,于此处韬光养晦。
屋漏偏逢连夜雨,修养不过近万年,部族之战所伤的元气还未恢复,妖族又大举入境。
大难临头,少轩本想带着部分精锐缠住九婴,为全族带来一丝喘息。
但他修为远逊九婴,身为巫族不修道法,只有一身蛮力,未修金身,虽有图腾之术,但仍旧无法突破这层天堑。
虽然夸父一族虽然已然没落,但傲气长存,与其令其他部族耻笑,莫不如战死沙场,留下永世芳名。
少轩一声怒吼,数万部众齐声大喝,大地之力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游龙戏珠般的汇聚到少轩的手杖中。
一颗苍劲古朴的桃树虚影浮在少轩的身后,木摇与其他部众落在桃枝虚影上,身周巫芒闪闪,犹如盛开桃花,芬芳传遍万里。
“装神弄鬼!众将听令,布下罗天大阵,活口一个不留!”
九婴双手抱胸,一声令下,百余名妖兵敲响震天鼓,气势磅礴的鼓声震的山崩地裂,数十万妖兵妖将纷纷祭出神兵,杀向山巅桃树。
在鹿蜀、虎蛟等几名妖将的带领下,十万妖兵分兵四路进攻。
四路妖兵百人一队,层层出击,循序渐进,在苍穹中飞快的铺开,犹如一层细密的鱼鳞,薄中厚方,将桃树虚影罩的严严实实,堵住夸父部众的所有去路。
“杀!”
一声惊天怒喝,苍穹上万宝齐出,五彩斑斓的灵光看似绚丽,实则杀机毕露。
“桃神怒!”
少轩挥动手中神杖,数万族众应势祭出本命图腾。
那一刻,桃花开的绚烂,盎然生机横扫四方。
桃树虚影拔地而起,木摇与一众族人化作桃花灵纹融入苍劲的桃树虚影中。
桃树转瞬间化作一尊独眼的千臂木神,少轩身后图腾猛地一亮,转身化作一截桃木融到木神独眼之中。
生机涌入,木神活了过来,张开木口仰天怒喝。
夸父族众所化的桃花灵纹彼此连接,形成一个颇为玄妙的粉色神纹虚影,大地之力纷纷汇入木神之躯,那狂躁的威压无限接近天道之威。
“混元真纹?竟然还有这种强行催动的方式?真是无奇不有!”
一声轻咦在江中响起,不过很快便被杀伐之音掩盖。
桃木神千条臂膀以扛山之力挥出,与诸天灵宝战作一团,那绚丽的珠光宝气瞬间暗淡,不知多少灵宝毁在木神手中。
桃木神手中巨力挥出,层层气浪扫荡虚空,不多时便杀出一条血路,妖血弥漫虚空,被木神大口吸入,反补于自身。
妖血入腹,木神身躯的神纹徒然大亮,千掌猛地合于头顶,霎时间木屑纷飞,天地间风云色变。
“摩柯之棺!!”
桃木神口中传出愤怒的天神之音,层层音波扫过,纷飞的木屑将虚空中的元力压缩到了极点。
“嘭嘭嘭嘭……”
炸响声此起彼伏,惨叫声不绝如缕。
天罗大阵化作森然火海,两只苍木巨掌猛地从阵中探出,将鱼鳞般的大阵撕开一条触目惊心的裂口。
第一百九十八章 败
罗天大阵中传来寂灭之音,两只手掌撕开大阵壁垒,一尊万余丈之高的千臂木神探出头来,一只独目紧紧锁定九婴。
“想走?休想!”
一声怒喝从阵中传来。
虎蛟与鹿蜀从大阵中遁出,二人身上的金甲早已锈迹斑斑,但他二人显然无心顾此。
少轩刚刚动用全族之力的惊天一击屠戮近万妖兵,无论胜败与否,他二人都难逃其咎。
虎蛟掐诀催动一柄水蓝色的方伞,名唤淮阴伞,乃是一柄二十四品的先天灵宝,威力不俗。
淮阴伞滴溜溜的旋转起来,十二颗铜铃发出刺耳尖鸣,二十四枚道纹骤然一亮。
淡蓝的烟雾从铜铃中涌出,翻滚间,化作十二只鳄兽蜥身蛇尾的怪物,浑身散发腐骨之意。
“敕令,蚀!”
虎蛟口中法旨传出,鳄首怪兽身周尘烟四起,张牙舞爪的扑向桃木神。
鹿蜀眉头紧锁,手中普善拂尘华光万丈,他单手掐诀,指尖凝聚精纯妖力,白色眼仁生出一圈圈黑色斑纹,灵光一闪,肺腑元力化作森森业火,猛地呼出,业火点燃指尖妖力。
火瀑布倾泻,业瘴缠身,方圆百里化作人间炼狱。
鳄首怪兽早已用巨颚钳住桃木神的面颊与口鼻,撕咬间,蓝色烟气“嘶嘶”的腐蚀桃木神的肌肤,粉色神纹被烧灼的断断续续,不知多少巫族之人死于非命。
业火袭来,瞬间淹没桃木神的千丈巨首。
“众妖听令,结印!封阵!”
阵中妖兵严以带阵,纷纷掐诀结印,元力洪流化作数千条索链缠向桃木神的千条臂膀与古木之身,硬生生的将他拖回阵中。
大阵破裂的口子瞬间被数百只妖兵小队填补,鱼鳞状的灵纹再次弥合。
“可惜火鼠与横公身死蛮子之手,虽然与他二人常有不和,毕竟同朝万载,难免有些惋惜!”
虎蛟见桃木神再次被困在阵内,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他转头对身侧的鹿蜀说道:
“以你的斑纹业火,再加上我的瘟尘烟瘴不信化不了这些蛮子!为他二人把这血仇报了吧!”
“废话连篇!”
鹿蜀眼中斑纹闪烁,浑身妖气蒸腾,业障之力弥漫虚空,他挥动拂尘,飞向罗天大阵。
“你!”
虎蛟恨的咬牙切齿,探过淮阴伞,紧追其上。
“欺人太甚!”
古朴之音从阵内传出,千条臂膀猛地穿透稳如泰山的阵壁,了。
浑厚的大地之力震碎牢不可破的罗天阵,摇山振岳的巨力横扫四面八方,虎蛟与鹿蜀还未近身,被气劲轰至万里之远。
布阵的妖兵更加难以抵挡,纷纷被炸飞,修为稍低者直接化作一团血雾,即便有些神通灵宝护体者亦筋断骨碎,能独善其身者不过八九之数。
“这……”
虎蛟努力稳住身形,但仍旧无法抗衡巨力余威。
少轩动用全族之力催动桃木神,早已超脱三阶先天,以混元真纹牵引大地之力,威力足以开山填海,怎是他们这些普通妖兵妖将以肉身所能抵挡。
桃木神万丈之躯傲立天边,一身神纹灵光闪烁,但那张威武的面颊在斑纹业火与瘟尘烟瘴的荼毒下,早已面目全非,只有一只独目还泛着精光。
千条臂膀再次猛地拍于头顶,木屑如柳絮纷飞,蔓延千万里之远,将残存的几万妖族尽数罩在内。
桃木神无喜无悲,口中大喝:
“摩柯之棺!!”
“不好!”
虎蛟与鹿蜀见识过这神通的威力,急忙催动淮阴伞与普善拂尘杀向桃木神,但那声波已从其口中传出,溃败就在眼前。
“故技重施?本君看你是穷兵黩武!”
一道朴实无华的刀光从天而降。
“呲啦……”
九婴闪现在桃木神的身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红蓝两色灵光在桃木神的中央闪烁,万丈身躯从头到脚被劈作两半。
切口平整光滑,犹如镜面,粉色的真纹瞬间溃散,数万夸族族众浮出桃木神的体表。
红与蓝两道妖芒闪烁,漫天木屑化作齑粉,桃木神一半身躯被烈火焚烧,另一半被弱水腐蚀。
深陷其中的巫族之人争先恐后的逃离桃木神的残躯,如流星般的坠向山间、江水与竹林。
逃脱者不知凡几,烈火与弱水中殒命者更甚,九婴猛地转过身,虎蛟与鹿蜀紧赶慢赶,落在九婴的身后,抱拳施礼。
桃木神两片残躯所剩无几,无力支撑从天边坠落,少轩已恢复人身站在手杖上,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痕从头顶蔓延至脚下。
“这还不死?修习木道者果真难缠!”
九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身前不远处的少轩,只见他身下的手杖源源不断的将生命之力送至他的体内,裂开的躯体缓缓愈合,连一滴血都未流出。
“有此一战,痛快!”
少轩低头扫了一眼坠落的族人,死的死,伤的伤,他眼神中有些许无可奈何的悲愤。
举全族之力竟也未能战胜九婴,但他至少拼过全力,不知多少妖兵死在他的手中,即便是败,也不损夸父的威名。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尽力了。
巫族敬仰强者,妖族同样钦佩悍不畏死的战士。
九阴单手抄着飞镰,指向少轩,说道:
“夸父,你有资格死在本君的刀下!”
“哈哈,以战而死,何其快哉!”
少轩伸手一招,脚下手杖飞到手中,他双手握杖,以赴死之心应九婴之战。
九婴身后妖气大涨,战事一触即发。
“稍等……”
一个不温不火的声音悄然响起,瞬间打破一触即发的局面。
九婴与少轩纷纷将目光投向声音来处,只见一盏冰舟徐徐游来,两枚硕大的葫芦瓢浮于冰舟两侧,载着巫、妖两族的伤患。
玄坤与红云并肩利于舟头,风华绝代。
“准圣?”
九婴总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面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但那一身准圣威压不似作假,他不免生出轻蔑之心。
少轩刚露喜色,却大失所望,本以为有高人相助,但扫过一眼却发现,舟上只是一个准圣和一个逍遥仙,除了长的好看些,并无任何出奇之处,心中的喜色瞬间被悲情埋葬。
“那个……二位能不能行个方便让出条路来,放我二人过了这处天堑,而后二位道友再论个生死,我修为浅薄,可经不起二位的折腾。”
玄坤揉了揉鼻子,指着身下的长明江,有些难为情的对九婴与少轩说道。
红云脸上蒙上一层黑线,嘴角抽搐不止,此刻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玄坤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巫妖两族战事正酣,他二人明明可悄悄逃遁,玄坤不仅大摇大摆的走到巫族首领与妖族大将的身前,还要让其行个方便让出条路来。
真可谓是……胆大妄为!
九婴的余光顺着玄坤的指尖俯瞰地界风貌,只见山崖被生生劈断,零落碎石已将江水拦截,紫纹竹林也在烈火中焚烧,可谓一片狼藉。
“两位道友,这些人都是我顺路都救的,权当是买路钱,还望行个方便!”
还未等九婴等人开口,玄坤指着身侧两瓣千丈之巨葫芦瓢,抱拳说道。
少轩见木摇等万余名族人平静的躺在半截葫芦中,虽皆有损伤,但不至损命,向玄坤投去感激的目光,但如今占上风的并非是他,即便他想放玄坤通行,九婴也未必会同意。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等提道友之谓,区区准圣也敢插手妖族之事,放下我族弟子,滚!”
虎蛟驾着妖云绕过九婴,扛着淮阴伞,对玄坤怒斥,三阶先天庞大的威压如一只恐怖巨兽,重重妖气压向玄坤。
“借个路而已,这位道友何必动怒呢?”
玄坤对欺身威压毫无感触,一身白衫呼呼作响,挺拔的身姿在妖风下屹立不倒。
红云站在他身后,被一层若隐若现的寒芒罩住,心中虽有惊恐,但面上仍旧波澜不惊,与玄坤共处千载,他早已炼就喜不行于色,怒不颜其表。
“找死!”
虎蛟怒发冲冠,化作一道残影扑向玄坤,一拳轰至他的面颊。
未见玄坤有何动作,“嘭”的一声,虎蛟倒飞了出去,砸向九婴等人。
九婴眉头微蹙,虚手一掌接住虎蛟,掌心妖气徐徐,化解重重巨力,虎蛟安然落下。
虎蛟还未曾明了发生了什么,却见玄坤站在那盏冰舟上,拳头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雾气。
“蛮子?”
九婴阴晴不定的看向玄坤,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冲身后挥了挥手,自己抄着飞镰斩向少轩,显然并未将玄坤放在心上。
少轩不敢怠慢,脚踏虚空,端着神杖劈向九婴,巫气与妖气在虚空中擦出层层火花,二人战的不可开交。
鹿蜀挥动手中普善拂尘,化作千丈之长,卷住载着数万妖兵的葫芦瓢,轻描淡写的向后一提,那半截葫芦顺着气劲向苍穹游去。
行至半路,葫芦瓢动也不动,只见玄坤单手握住葫芦壁,嘿嘿一笑,向身后一拉,鹿蜀手中的拂尘竟被轻而易举的震断。
玄坤回首对冰舟上的红云说道:“红云道友,自家的灵宝怎能让他人收走!”
红云心领神会,急忙掐诀,一身红袍化作艳丽火云,葫芦瓢上的火云灵纹骤然一亮,化作寸许之大,飞至他的手心。
“有些意思!”
鹿蜀低声自喃,眼中黑色斑纹猛地一颤,张口喷出一道斑纹业火,气势好不骇人。
玄坤双目微眯,手中结印,额间浮现灰莲灵纹,朗声喝道:
“冰天雪地!”
一道灰光荡漾,虚空中的温度骤然降到极点,苍穹蒙上寒霜,大地被寒冰冻结,虚空中大雪纷飞。
寒之彻骨,好一幅寂静的冰雪画卷。
寒风吹过,不可一世的斑纹业火竟被冻结在虚空中,犹如在奔腾中静止的千万匹斑马。
十二道刺耳锐鸣在玄坤耳侧响起,一张蓝色幕布将其罩住。
玄坤抬头一看,竟是那柄淮阴伞,十二枚金玲旋转间喷出蓝色烟气,将玄坤罩在其中。
“敕令,陨!”
虎蛟站在淮阴伞上,口中敕令传出,蓝色的瘟尘烟瘴中浮出密密麻麻的小蜂虫,纷纷亮出蜂尾针,刺向玄坤。
虎蛟一双眸子精光闪烁,此前大意才会吃了暗亏,如今全力施展,即便是圣人之躯中了他的瘟蜂之毒,也难逃一死,更何况一介区区准圣,玄坤在他眼中早已是个死人。
虎蛟得意未尽,却听见“呲啦”一声。
一只翠绿的手掌刺破伞面,淮阴伞的二十四枚道纹瞬间熄灭,虎蛟大惊失色,腰间被一道红色拂尘缠住,被鹿蜀振臂卷走。
“轰隆隆……”
幽绿毒芒闪过,淮阴伞轰然炸裂,虎蛟受到反噬吐出一口精血,漫天的瘟尘烟瘴汇聚到一只翠绿的手掌中,而手掌的主人正是玄坤。
此番异变自是惊动与少轩酣战的九婴,他口中骂道:
“废物!”
九婴看似随意的抛出脖间灵珠项链,八枚灵珠飞遁游走,袭向少轩。
少轩不敢怠慢,挥杖便砸。
九婴则抄着飞廉化作一道残影劈至玄坤身前,快的不可思议。
刀芒一闪,刀尖转瞬抵在玄坤的额间。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金乌昊天玦
九婴手起刀落,转眼跨过虚空,鸟喙般的刀刃劈出两色光芒,一侧水气涛涛,一侧火光茫茫。
刀芒闪烁间,冰雪世界轰然溃散。
虎蛟站在远方眺望,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脑海中已经想象出玄坤身劈两截的可悲模样。
倒是鹿蜀神情冷漠的多,他眼中斑纹散去,惋惜的扫了一眼手中的拂尘。
这柄普善拂尘虽算不得什么妙品灵宝,却也是他贴身之物,毁了有些惋惜,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不在意玄坤的死活,似乎此番出手也非他本意。
“他死定了!”
虎蛟冷笑,抱胸说道。
就在此时,杀下的飞镰突然停止,九婴手中力道控制的极为精妙,镰刃堪堪抵在玄坤额间的灰色灵纹之上,便不在下落。
九婴面目阴晴不定的看向玄坤,提刀的手放也不是,收也不是,为难至极。
虎蛟笑容僵住,眉头皱的极深,身形一动,闪现在九婴的身后,眼前景象差点令他惊掉了下巴。
鹿蜀见虎蛟消失不见,也晃过神来,见虎蛟赶了过去,他轻挑眉头,挥动手中残破拂尘也飞了过去,即便如他般波澜不惊,也有些许动容。
只见玄坤那如翡翠般翠绿欲滴的手正握着一枚金红玉玦,其上雕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三足金乌,散发和煦的暖光。
玄坤右手幽绿褪去,缓缓化作肉色,可那枚玉玦却像是拥有无限魅力,深深的吸引着九婴等人。
九婴伸手一招,那八枚灵珠串起的项链将少轩捆的严严实实,将其拖到身前,他对玄坤凝重的说道:
“大金乌昊天玦!你怎会有此物?”
“偷的!”
玄坤心直口快,回道。
“大胆,敢盗……”
“退下!”
虎蛟闻言后本想怒斥,却被九婴一言喝退,暴躁如他也没了脾气,恭敬地抱拳施礼,退到一旁。
鹿蜀的嘴角露出一丝耻笑,却听见九婴再次说道:
“道友莫要戏耍本君,还望不吝告知此物出处!”
九婴收起飞镰,面容和善,语气婉转的说道。
“一个……人送的,不知道友能不能赏个薄面,放我二人通行?”
玄坤拿着玉玦在九婴眼前晃来晃去,本想道出玉玦出处,但又不想牵扯太多麻烦,欲言又止。
本是不愿透露,在九婴眼中却透着高深莫测的模样。
“自然不成问题,道友既然身怀大金乌昊天玦,那便是我妖族的堂上贵客,道友请!”
九婴侧过身,为玄坤让出一条路来,再无此前的轻视之心,身为大妖,他自然知道玄坤手中玉玦的出处,那可是妖帝东皇的贴身之物,能得此物者,不言而喻。
九婴之所以能成为大妖,除了一身神通造化了得,心思更是极为缜密,偷盗之言怎么听都是气怒之言,也只有虎蛟那等莽夫才会信以为真。
玄坤身上散发的气息极为混杂,九婴一时间无法判断出处,但那枚玉诀的出现,便容不得他不多加思量。
打得过,但未必惹得起!
“红云道友,快将这位道友的同族悉数奉上!”
玄坤转身对红云招了招手,红云心领神会,手中掐诀,一团万丈火云从红衫中涌出,半截葫芦中的妖兵纷纷落在火云上,慢慢悠悠的飞到九婴的身后。
“大善!道友尊姓?仙府安于何处?可否告知于本君,此等恩情日后必报!”
九婴随意的撇了一眼火云上昏厥的众妖,微微拱了拱手,对玄坤客气的说道。
“天地为家,逍遥散人而已。”
“逍遥散人?!”
九婴眉角微微触动,显然对这个名讳并不陌生。
九婴脑中记忆闪现,他曾在地界传来的情报中见过玄坤的画像。
只是画中之人带着银灰色的面具,九婴未曾放在心上,无怪他觉得玄坤甚是眼熟,如今再想起了,这才恍然。
这可是搅得地界巫族不得安宁的存在,九婴怎么也没想到,这等妙人竟是个准圣,属实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能得东皇贴身之物,定非凡人。
无论何种缘由,单凭玄坤霍乱地界这一点,玄坤便是友非敌,九婴对玄坤隐隐生出心心相惜之感。
“怎么?道友有何异议?”玄坤问道。
“不敢,道友请!有缘再会!”
九婴对玄坤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如今还有正事要做,显然并不想与之过多交谈,巴不得玄坤早早离去。
玄坤与红云驾着冰舟从他身侧飘过,九婴掐着少轩的脖子,嘴角咧开一个恐怖弧度。
可玄坤刚走出没多远,便再次驾舟游回,他有些为难的对九婴说道:
“道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九婴面色骤冷,玄坤的出现透着各种蹊跷,若是旁若无人的遁走,他定然不会阻拦,但怎么看都是有备而来,而且似乎有所图谋。
毕竟是大妖,转眼间便想个通透,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本君说不当讲,逍遥道友便会真的不讲么?”
“嘿嘿,果然瞒不过道友!
救人本不应为图报,那便失了真意。
但我不忍道友再造杀戮,可否念在我刚刚救下贵族之人的情分,放过此人,平息这场血战。”
玄坤嘿嘿一笑,指了指九婴手中的少轩,坦然说道。
“道友对我族有恩,本应涌泉相报,但本君奉天帝之命前来讨伐夸父一族,将琉璃境收入天庭麾下,君命在身,赎本君不能答应,道友换个其他的报酬吧!”
九婴一双招子阴森的盯着玄坤,手中力道加重,少轩难以挣扎,已放弃抵抗,只待身死殒命。
“道友已然赢了,不仅不负君命,威名也必将震慑寰宇,何必再造杀戮!
即便你杀了他,琉璃境就真的会成为你妖族之地么?
夸父一族殁了,还会有祖巫指派之人前来接手。
纵然琉璃境是块不毛之地,巫族岂会让贵族沾染?
到时候又免不了一场血战,不知造下多少杀孽。”
九婴嘴角冷笑不止,不为所动,玄坤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妖帝所图乃是朗朗乾坤,怎会在意这一方偏域,道友真的领会你家妖帝的真意了么?”
“哦?妖帝大人的真意是什么?道友不妨明言!”
九婴眼角闪过一丝迟疑,手中力道轻了一分。
“我乃一介散人,怎敢妄自揣摩天意,不过近些年游走天地有些见解罢了。
道友既然想听,就容我一番胡诌。
近千年来贵族与巫族之争虽然不下百场,但向来点到为止,道友可知为何?”
玄坤摆了摆手,一番故弄玄虚之下,反倒勾起了九婴的兴致。
果不其然,九婴好奇的问道:
“为何?”
“先前虽有大巫夸父之死,但后有天帝九子之殇。
天地间巧妙的平衡被打破,又被完美的圆回。
虽失了体面,但并未动及两族气运之根本,天地平衡也未失,这正是妖帝与祖巫想看见的。
道友若是杀了此人,将琉璃境收入天庭麾下,那便会给巫族一个倾举族之力伐天的理由。”
玄坤指点江山,侃侃而谈。
“哼!伐天?笑话!我堂堂妖族岂会怕几个没开化蛮子?!”
九婴傲然的说道,如婴儿啼哭的声音徘徊于天地间,不失枭雄本色。
“道友自是不怕,贵族也自然不惧,但是一切讲究的是一个时机。
天地之所以会平衡,那是因为两族实力相当。
若是贵族实力远超巫族,地界不早就是贵族的囊中之物,还会有巫族什么事?”
九婴听闻此言后,虽然明白其中道理,但被一个外族说出,顿时心生不悦,身周罡气四溢,吹的天昏地暗。
玄坤急忙识趣说道:
“当然,以巫族的能力也未必能与贵族搬手腕。
想成就正统,那便是要名正言顺。
道友若将琉璃境收入天庭麾下,那便给了巫族开战送去名正言顺的理由。
气运争夺要的就是一个契机,即便实力相当,只要名正言顺,自有大道庇护。
贵族真的准备好了么?”
九婴神色阴晴不定,他身后的虎蛟面露惊色,虎蛟化形数百万年,对玄坤之言闻所未闻。
这些年间,虎蛟除了为妖帝四处征战便是潜心修炼,从未领会过妖帝的真意,他属实有些不敢置信,眼界如此清澈,将世道看的如此明了的,竟是一个修为并不高的毛头小子。
另一侧的鹿蜀颔首点头,似乎对玄坤之言颇为赞同,看向玄坤的眼神略带欣赏之意。
“我若是没猜错,一一……东皇与帝俊如今正在韬光养晦,暗地培植妖族的中间力量,这个时候比的是时间与速度,反倒是谁先急着动手,那谁就真的输了!”
玄坤坦然一笑,泛着清澈的目光,散发少年的纯真之意。
九婴恍然大悟,他身为大妖心高气傲,向来以正统自居,巫族在他眼中不过是化外蛮夷。
九婴与几位大妖对妖帝迟迟不肯动手伐巫早就心生不满。
本以为是妖帝不愿惹起纷争,偏居一隅,如今再回想,他们想的太天真。
为君者,所思所虑高瞻远瞩,皆是上乘!
想明其中因果,九婴对两方妖帝更加的心悦诚服。
但玄坤知道的太多了,这样的存在不应该存在,他目光瞬间变得森然,不善的看向玄坤,一身杀意涛涛,仿佛一柄上古杀器。
玄坤身前景色天旋地转,犹如坠入一片深渊。
涛涛杀气在身前汇聚成一只牛身龙尾九蛇首的红色凶兽。
凶兽身下锋利的鹰爪分别擒着一团烈火与一汪弱水,十八只蛇目在黑暗中散发刺目金芒,将玄坤锁定。
第两百章 斗九婴
九婴所化凶兽脚下弱水蔓延,烈焰翻天,化作一幅火色苍穹与碧蓝之海,自成一片空间。
那尊泛着金属光泽的红色妖身完美无瑕的展现在玄坤的眼前。
“神威?!”
玄坤与红云并肩而立,望着这处空间中水火不融的天与地,口中喃喃自语。
自上次与太一交手后,他没想到会再次遇见修炼神威之人。
当年他去真魔唤醒体内魔源本就是想炼就神威,多一副压箱底的手段。
虽然无道传授他冲虚录,如今也已经唤醒体内的魔源,但神威修练的苛刻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玄坤自问天赋还算上乘,无论是通晓符箓之道,还是成就料峭威神,亦或是炼就天都煞神,向来畅行无阻,奈何修为太低,无法升华,但修习之时却并未耗费多少心力。
在神威的修炼中,玄坤几经坎坷,处处瓶颈,纵然拥有古神之躯,炼就万丈混元金身,也已唤醒真魔本源,贯通一界之力。
但至今仍一事无成,连神威的入门都未曾做到,神威之艰绝非等闲人可随意攻克。
神威,神者之威。
神威乃是以道根为基,以施术者的意志构造一方天地,重树天地法则。
虽谈不上开天辟地,但也算造世之功,法则圆满者可成一方世界。
荒古诸多秘境中,除了失落界域外,十之八九都是是通天大能的神威所化,游离在混沌边缘,抵御混沌侵蚀,推衍天地运转。
神威之中,施术者便是神,一言一行便是天地规则,落入他人神威便意味着成为他人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道友动了杀念,难道是想杀我么?”
玄坤拿着玉玦,在庞然凶兽眼前晃来晃去,有恃无恐。
“逍遥道友知道的太多了!
似道友这般妙人若是我族之人,必将成就一番伟业。
但道友来路不明,又身怀巫族之法,若是让道友继续存世,恐怕不久的将来,道友只会成为我妖族一统天下的阻碍。
难保万一,所以本君只能送道友重归往生,至于道友死后,我自会去与东皇大人请罪。
道友若是不抵抗,本君保证,道友会走的将一点痛苦都没有。”
九道婴儿啼鸣徘徊于虚空之中,玄坤尚且能抵挡音波中的威能,但红云修为浅薄,五脏巨震,早已七窍流血,他无力的瘫软下去。
玄坤一把扶住红云,凝重的看向九婴,他本以为凭借太一所赠之物便可在妖族中畅行无阻,但此番事看来,他是大错特错。
若是平常之事,凭此玉玦自会受到万妖的恭迎,但他所作所为,所言所行,皆非等闲,容不得九婴不谨小慎微。
凡涉及两族气运,大妖亦有独断之权,此乃妖族大长老天机子所定,为的就是制衡两方妖帝,令其不能为所欲为。
玄坤失去依仗,察觉到危机,手中掐了一个法诀,脖间吊坠浮出,红云身上灵纹一闪,化作一团火云遁入七黎瓶中。
“炼妖壶?!看来道友的死并不冤!”
九只棱角分明的蛇首目不转睛的盯着玄坤脖间的七黎瓶,九只蛇首互望了一眼后,对玄坤阴冷的说道。
玄坤肠子都快悔青了,本是一番好意,结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今再入险境,全然是自己找来的,与其如何后悔,如何脱身才是当务之急。
“哈哈,道友权且当我什么都没说,放我出去如何,我绝不再妄谈贵族之事。”
玄坤挠了挠头,揣着明白装糊涂。
寒豆豆察觉到一丝异样,从玄坤的衣领中探出头,当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到那只庞然凶兽后,吓得冷汗直流,急忙有又缩了回去,在玄坤的衣领中瑟瑟发抖。
“哈哈,道友若是刚刚一走了之哪会有这番变故,如今嘛,晚了!神威——沸火离天!”
九婴凶兽的主蛇首目中精光一闪,天降火雨,弱水蒸腾,神威之中隐隐有天地相容之势。
玄坤手中急忙掐诀,额间灰色莲花灵纹从皮肤中浮出,一道寒气从中游出,虚空中的温度瞬间降到了极点。
玄坤的手印一改,寒气在身前汇聚成一处灰蓝法阵,他伸手一拍,法阵中射出一道刺目蓝芒。
“万里冰封!”
蓝芒普照万里,寒气涛涛,蒸腾的弱水瞬间化作千年寒冰,猛地向上翻涌,化作万丈冰川,擎在半空,抵挡火雨侵蚀。
九婴凶兽另一只泛着水雾的蛇首略显惊讶,对主蛇首说道:
“虽是个准圣,但却也有些能耐,竟能借助我的弱水来抵挡你的离火。”
“那又怎样?!”
九婴主首有些不悦,目中一枚火色灵纹微颤,他口中念道:
“火兮离精!”
苍穹上烈焰焚天,浠沥沥的火雨转瞬间化作寸许大的离精火球,热的存粹,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一滴便能燃尽长江大河。
离精火雨噼里啪啦的打在万丈冰川之上。
烈焰涛涛,冰雪消融,热浪与寒气犹如狮子搏兔。
终究是在九婴的神威之中,寒气即便威势不减,但难敌碾压之势,被热浪吞噬一空,数以万计的离精火球径直砸入冰川。
玄坤不敢怠慢,伸手将阵图握在手中,施展全力催动天都煞神,双手肌肤浮出玄妙的混元真纹。
只见他眼中寒芒一闪,金色的神纹转为水蓝之色,散发出刺骨寒意。
冰川轰然倒塌,离精火雨如过无人之境,玄坤神色一正,蓄力于臂膀之中,大臂肌肉猛地鼓起,他不闪不避,果断的出拳捣在一枚离精火球上。
“嗡……”
虚空猛地震颤,一道灰色寒芒闪过,离精火球瞬间被冻结,刹那间又遍布网状裂纹。
“嘭……”
碎裂的冰晶射向四面八方,所过之处冰雪交加,寒风四起。
铺天盖地的离火竟被冻结在坠落之际,赤红的苍穹被灰芒侵染,渐渐变得暗淡无光。
九婴凶兽的主首面露惊色,离火精乃火之精粹,是他为数不多的霹雳手段,竟被玄坤轻易冻结。
再看向玄坤的目光不禁多了一丝凝重,他心中终于了然,为何玄坤会拥有东皇随身之物。
另一侧,玄坤站在一座冰岛上,额间灰色的莲花灵纹散发古朴醇厚之意。
冷的清澈,寒的透彻,闪烁间牵动神威中灰芒的游动,意在冻结诸天一切!
“道友真的要与我殊死相搏么?”
玄坤神情冷漠,再无嬉笑之意,宛若换了一个人。
九婴心中没来由的生出恶寒,九首互望了一眼,心念想通,转首看向玄坤,上上下下不断的打量。
但玄坤身上准圣的气息不似作假,而所展现的神通却不亚于一个三阶先天之圣,甚至更高,九婴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迟疑。
玄坤之前与夜郎君对峙之时,虽然夜郎君修为高于他,但并未涉生死,玄坤能逃便逃,并未与其真正的交手。
而雷祖的出现显然是个意外,玄坤虽然差点殒命雷祖之手,但大难不死,他当然会继续招惹祸端。
此刻,玄坤的眼神极为清澈,摆出的气势十足,多少有一些敲山震虎的意思。
九婴乃是一尊大妖,修为早已臻至九阶之巅,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区区准圣纵然有些本领,但那又如何,只见他那只水雾蒙蒙的蛇首一声冷笑,喝道:
“浪兮滔天!”
汹涌的浪潮从地底喷涌,将冻结的万里冰川轻而易举的搅碎。
大浪滔天,气势磅礴的扑向玄坤所在的那座冰岛。
狂涛怒吼,震耳欲聋!
玄坤神色凝重,松开紧握的拳头,单手掐诀,另一只手伸向前,正对扑面而来的巨浪。
只见那座水蓝色的阵纹已与掌心的混元真纹融为一体,散发古朴醇厚的气息。
玄坤不慌不忙的轻吟咒文,掌心阵纹跃然一亮,一道灰芒从中喷出,跨越百丈打在巨浪之上。
弱水连绵,抵不住寒冰冻结,灰芒化弱水为玄冰,挡住巨浪的侵袭之势。
海啸山鸣,重重巨浪拍下,击碎玄冰之墙,碎裂的玄冰砸向四面八方,再次冻结弱水侵蚀之势。
兵来将挡,水来冰凝。
玄冰与弱水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似乎谁也不能奈何于谁。
“道友难道就这些能耐么?若是没有其他的手段,那便尝一常本君的水火倾覆吧!”
九婴道法虽然被克,却并无败坏之音,一道颇为轻蔑的语气悄然响起。
话音刚落,天降连绵火幕,与滔天大浪完美的衔接一处。
天之红与地之蓝交织盘旋,瞬间湮灭玄坤的寒之灰芒。
寒冰消融,只余玄坤所在的那处孤岛漂浮在半空。
神威中霎时间天翻地覆,时间与空间变得极为混乱,玄坤顿时生出头重脚轻之感,突然之间,猛地从冰岛坠入天际。
他努力的稳住身形,却发现无论如何调整,都摆脱不了坠落之势。
时而冲天,时而坠谷,仿佛失去了对重力的控制,所作的一切都徒劳无功,怎得那般诡异!
玄坤体内的经脉更是乱作一团,明明在控制左手,伸出的却是右手,想要催动元力,却将元力封锁在丹田之中。
魂与肉身仿佛成了水火不融之势,相搏相克,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若是非要用一个字形容体内与身外的情况,那便是——乱!
失去控制的玄坤在空中挣扎不已,失去了元力的供给,手心阵纹与混元真纹竟消散一空。
烈焰焚身,弱水蚀魂。
虽然混乱不堪,但痛觉却是真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是维持他唯一清明的良药。
玄坤顿时心乱如麻,急声喝道:
“这是什么鬼东西?!混沌青莲!!七黎瓶!!!快出来!!!!”
但任他如何呼喊,都无法唤出一声,与两件混沌灵宝之间的联系更是被奇异的力量所阻隔。
玄坤只能无助的在风雨中飘渺,无依无靠。
这一刻,他竟是这般的渺小。
“吼呼……”
九道婴儿啼鸣之声在玄坤脑海中炸响。
一只凶兽如神般立于红蓝相间的神威之中,九婴神武的身形不断在玄坤的瞳孔中放大。
那九只泛着金属光泽的威武蛇首从四面八方探出,目不转睛的盯着玄坤,仿佛在欣赏一件从未品尝过的美味珍馐。
九婴缓缓张开九张蛇口,露出十八颗森森獠牙。
主蛇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舐嘴角,似乎很是期待玄坤那身血肉中的美妙滋味。
第二百零一章 七黎炼妖之威
琉璃境,紫纹竹林深处。
涂山九九端坐在一口枯井上,目不转睛的眺望着远空,叶落肩头却不自知。
只见她黛眉微蹙,面露紧张神色,刚想起身,一声轻咦过后,浅浅一笑,泛着美目再次坐好。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痛快啊,哈哈哈……”
涂山九九眉头微挑,冷漠的将头侧到一旁,却见一个穿着破烂的邋遢道人。
道人一手端着一坛醇香美酒,一手拿着一柄破烂拂尘,眼神迷离,晃晃悠悠的朝她走来。
……
千万里之外的虚空,虎蛟手中提着少轩,饶有兴致盯着眼前红蓝相间的灵珠。
灵珠不过寸许大,却散发骇人的气息,水汽与烈火交融,甚是奇特。
鹿蜀抱胸而立,同样看向那枚灵珠,只是神色略有惋惜,他低声自喃道:
“好一个逍遥散人,好一个妙人,可惜!真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此人心思如此通透,留着也是个祸害,区区准圣而已,九婴大人竟然连神威都祭出了,这厮死得值了!”
虎蛟白眼一翻,每每想到挫败玄坤之手,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
如今玄坤被困在九婴的神威之中,等待他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虎蛟想到如此便开怀大笑,期许的盯着那枚寸许大的灵珠。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虎蛟眉头微蹙,盯着那枚红蓝相间的灵珠仔细观摩,只见一道毫若牛毛的裂纹悄然裂开。
转眼间,整个灵珠遍布网状裂纹,散发出水火不融的狂躁气息。
“你个憨货,还愣着作甚,快跑!”
鹿蜀的声音在虎蛟的耳中遥遥响起,他回头看去,鹿蜀已经拖着那片承载数万妖族的火云遁至千里之外。
虎蛟暗道一声不好,再回首扫了一眼灵珠,大惊失色,急忙拖着少轩飞遁而逃。
“轰隆隆……”
一声震天巨响过后,狂风大作,乌云密布。
天地霎时间天昏地暗,那枚红蓝相间的灵珠轰然炸裂。
离精烈火汹涌焚烧,照亮半边苍穹,弱水洪流倾泻,淹没重峦叠嶂,肆虐的妖气扫向四面八方。
一幅破败的末世之景。
恐怖的余威荡破苍穹,激荡起层层涟漪,顷刻间横扫万里虚空。
虎蛟遁的慢些,被气浪掀翻,喷出一口浑浊精血,他腰间一紧,抬头望去,却是鹿蜀祭出普善拂尘缚住了他。
虎蛟腰间拂尘一紧,一道巧劲将他从气浪中拖出,瞬息间遁至鹿蜀身前。
虎蛟感激的说道:“大恩不言谢,此番恩情某家记下了!”
“不必,本没想着救你,只是此番征伐死伤惨重,怎么也得拉着一个能分责的!”
鹿蜀收起普善拂尘,语气平淡,目光紧紧锁定灵爆的中央。
“你……”
虎蛟被呛的没话说。
“噤声!”
鹿蜀乐见其成,伸手指向此前灵珠所在的那片虚空。
虎蛟虽然心生气怒,却也知鹿蜀脾气就是如此,只能悻悻作罢。
顺着鹿蜀指的方向望去,瞧见一道寒芒荡破苍穹,阴寒彻骨之意弥漫虚空。
炙热的离火猛地颤抖,如风中残烛,弱水蔓延趋势减缓,被寒气冻结,冷风吹过,离火彻底熄灭。
那道水火不融的狂躁气息消失一空,虚空中斑驳的元力朝着某一处飞速汇聚。
不多时,一道绚丽的光晕蔓延开来,乌云散去,七彩霞光普照大地。
一袭蓝衣驻立虚空,手中端着一枚翡翠玉瓶,瓶中水嫩青莲翠绿欲滴,在霞芒中含苞待放。
此人不是玄坤,还能是谁!
玄坤额间灰莲灵纹隐入肌肤,他深呼一口气,兴奋的看向七黎瓶。
此番遭遇可谓是险象环生,今朝脱困全归功于七黎瓶之威。
玄坤兴致冲冲的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中现出一枚翡翠吊坠,浮于他的眼前。
吊坠不大,却精美异常,雕面上乃是一只蛇首牛身龙尾的九头凶兽,仿佛是照着九婴的本体雕刻一般。
刀工出神入化,凶兽模样栩栩如生,似乎还有一丝活物所独有的生气蕴含其中。
虎蛟难以置信的看着玄坤,因为他心中浮出一个连他都不愿相信的事实。
刚刚那枚灵珠乃是九婴的神威沸火离天所化,如今灵珠碎裂,那便说明九婴的神威被破。
刚刚元力似那般狂躁,身为圣人之躯的他都难以抵挡,如今玄坤不仅安然无恙,却不见九婴的身形,怎能不细思极恐。
九婴身为九阶先天,神通广大,历经数次巫妖大战,从未失手,今朝却无故失踪,纵然虎蛟百战沙场,也从未见过今日这般离奇之事。
更何况,当他看到玄坤手中那枚翡翠玉瓶与精美吊坠后,竟生出难以形容的恐惧之感,源自神魂深处,根本难以抵挡。
“这瓶子……”
鹿蜀同样心生恐惧,但与虎蛟相比,他却多了一丝理智,他隐约觉得见过玄坤手中的瓶子,一时间却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渐渐陷入对记忆的追溯中。
“这是……炼妖壶!”
鹿蜀那张毫无波澜的面颊终于露出前所未有的震惊,他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此物。
那是妖族圣地中所镌刻的一件圣物,那是一个传遍妖族的虚妄传说,那是一尊可炼化天下之妖的混沌灵宝。
炼妖壶!
鹿蜀再看向玄坤手中的那枚刻着九婴的吊坠后,恐惧瞬间蔓延心间,他此时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是没猜错的话,九婴已经被玄坤手中玉瓶所炼化,而那枚吊坠不是刻着九婴,那就是九婴本体!
虎蛟只是一介莽夫,不知道鹿蜀所说的炼妖壶为何物,只知道无论无何都要除了玄坤,并毁了他手中令他生出恐惧之感的灵宝。
虎蛟眼中厉色一闪,冲破心中恐惧,将少轩扔到一旁,一声大喝,祭出一柄断刃斩向玄坤。
鹿蜀暗呼不好,想要出手阻拦却也为时已晚。
玄坤本沉浸在七黎瓶所为他带来的惊喜之中,突然被一道杀气惊醒,他忍不住眉头微蹙。
却见虎蛟已扑到眼前,一柄淬着毒芒的断刃从眼前划过,径直劈向七黎瓶。
玄坤不躲不闪,将七黎瓶向上一抛,无视断刃毒芒,手中墨绿幽光一闪,一把钳住那柄断刃。
“咔嚓……”
断刃似乎极为脆弱,玄坤并未使出多大力气便将其掐爆,千块碎片泛着毒芒,游离虚空。
虎蛟并未有丝何惊讶之色,眼中狡色一闪,猛地深吸一口,腮帮子鼓的似蛤蟆一般。
虎蛟手中掐诀,元力汇入肺腑,猛地呼出一口浊气,散发出腐烂的腥臭味,似乎是某种剧毒,虎蛟毕竟是三阶先天,出手毫不含糊。
玄坤还未反应过来,却见浊气迎风涨大,化作一片毒瘴,瞬间将他淹没其中。
玄坤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隐隐听到虎蛟大声喝道:
“敕令,千刃斩!”
“嗖嗖嗖……”
数千道刀芒在浊气中划过,正是那千余枚断刃碎片在毒瘴内肆意穿梭,刀剑铿锵之声此起彼伏,散发出惨绝人寰之意。
不多时,毒瘴内传出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虎蛟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手中法诀一改,口中念道:
“敕令,荼毒入腑!”
污浊的毒瘴听到虎蛟口中的敕令后,如触手般疯狂乱窜,纷纷朝中央射去。
此番斗法看似漫长,实则不过电石火光之间。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天朗气轻,虚空中再无一丝浊气。
玄坤浑身浴血,口中气息粗重,他浑身上下遍布细小的刀痕,污浊的灵纹爬遍全身,还有数道细小的毒瘴透过刀痕朝他体内窜去,触目惊心。
虎蛟伸手一招,虚空中游离的碎片再次汇聚成一柄淬着毒光的断刃,径直遁入他的手中,他见玄坤那副凄惨模样,心中甚是畅快,朗声笑道:
“放弃吧,千刃刀毒本就是令伤口无法愈合的腐身之毒。
被千刃所斩最终都难逃溃烂之死,而且瘟尘烟瘴已透过伤口入了肺腑,你断无生路。
乖乖告诉我九婴大人如今身在何处,某家做个人情一刀斩了你,你死得还能痛快些。
否者,活着化成一滩腐水,那滋味可不好受!”
玄坤身负剧痛,又有毒瘴在体内乱窜,口中气息难平,他缓缓抬眼,目露凶色,眼中竟闪过一丝杀机,他冷声说道:
“我本不愿杀人,看来……你是真的想死!那你也来尝一尝被活炼的滋味吧!”
虎蛟嘴角冷笑不止,在他眼中玄坤已是强弩之末,中了他两种本源剧毒根本难逃一死,如今玄坤竟也敢大言不惭,索取他的性命。
但他不知道的是,玄坤的杀意却是真的,而玄坤也绝非无的放矢之人。
玄坤双拳猛地一握,眼中幽光一闪,七经八脉上那幽绿色的毒纹骤然一亮。
毒之本源的气息弥漫周身,侵入他体内的瘟尘烟瘴竟生出悲恐之意,他紧要牙根,猛地震臂。
“吼……”
一声源自远古凶兽的怒吼响彻云霄,一团丈许大的污浊烟瘴被震出玄坤的体内。
烟瘴哪敢停留,如活物一般飞遁而走,却被玄坤一把钳住,他冷漠的说道:
“见到你的祖宗,竟然还妄想逃!”
玄坤手中幽绿的毒芒一闪而过,瘟尘烟瘴瞬间烟消云散,还原成至纯本源,虚空中再无一丝浑浊的气息。
他口中梵音响起,额间灰色的莲花灵纹再次浮出,花瓣中央那道血丝微微一颤,蓬勃的血脉之力游遍周身。
浑身上下细密的伤口瞬间弥合,连一道伤疤都未曾留下。
“怎么可能?”
虎蛟大惊失色,他引以为傲的毒瘴与刀毒竟然对玄坤无可奈何,挫败之感涌上心头。
“七黎瓶,炼妖!”
玄坤伸手一招,悬浮的七黎瓶再次落在掌心,他眼中杀机一闪,单手结印,七黎瓶霞芒蔓延,瓶口射出一道七彩之光,迅疾的打在虎蛟身上。
“不……”
霞芒中,虎蛟体内的妖力冻结,肉身逐渐石化,浑浊的气息从体内溢出。
石化身躯越发的纯洁无暇,但他体内生机却逐渐消散,想要挣扎却无处施力。
“蠢货!”
鹿蜀无奈,本不想与玄坤针锋相对,但同族深陷险境,他无法真的置身事外,急忙祭出普善拂尘,艳红的拂子化作千丈之巨,缠住虎蛟的身躯。
他猛地一提,却发现那道巧劲无法突破霞芒阻碍,他暗呼不好,却为时已晚,七彩霞芒顺着普善拂尘将他照入其中。
鹿蜀的身躯也逐渐石化,斑驳的杂质从体内排出,石化之躯越发晶莹剔透。
七黎瓶的霞芒普照之下,二人的身形不断变小,不受控制的飞向瓶口,鹿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之色,缓缓闭上双眼。
“锵……”
一柄褐色剑羽凭空出现,斩断霞芒。
鹿蜀与虎蛟瞬间摆脱霞芒束缚,身形恢复本来大小,但石化的身躯却一时间难以恢复如初。
二人顾不得于此,大喜过望,急忙催动遁术,携着万里火云飞速遁走。
玄坤也不愿造下杀孽,见二人遁走便撤去法诀。
七黎瓶光芒内敛,恢复平静,他眉头紧锁,扬头望向苍穹。
只见一只遮天蔽日的虎纹巨禽从天而降,散发的气息好不惊人,竟不在九婴之下。
第二百零二章 英招
虎纹巨禽遮天蔽日,滔天妖气从天而降,刚晴朗的天空再次沉暗下来。
玄坤举头望天,下意识将七黎瓶攥紧,心中暗道:
“来者不善!”
他双目微眯,浅金色的混元真纹浮现在他瞳孔外围,真纹旋转,他的目力大增,再扫向那只巨禽时却轻咦了一声。
此妖似禽而非禽,乃是一只生有褐色鸟翼的虎纹骏马。
马身不过丈许之大,但那对鸟翼却有百丈之巨,看似并不协调,但却极为神骏,身上散发的妖气少了些许暴虐,多了一分祥和。
虎纹骏马三足腾空,踏云飞驰,一对翼翅挥动间狂风大作,那一头秀丽的鬃毛迎风飘舞,遁速之快,匪夷所思。
转眼间便已跨越千里,飞至玄坤身前不远处。
玄坤面色凝重,没有贸然动手,也没有急着遁走,因为他清楚,虽然能凭借七黎瓶将九婴收服,但却有七分运气在其中。
当时,玄坤身在九婴的神威之中,在那道诡异气息的侵蚀下,他的神魂与肉身成了水火不容之势,彻底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玄坤心神大乱,却无意间催动血脉之力,凭借体内源自他母亲一半的血脉,机缘巧合下唤醒了七黎瓶的威能。
七黎瓶吸纳玄坤的血脉之力后,还未等他催动,便被九婴的妖力所吸引,自行运转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九婴炼成翡翠吊坠。
玄坤因此才能轻易的破了九婴的神威,但也正是因此,七黎瓶再次陷入沉睡。
玄坤看似要将鹿蜀与虎蛟炼化,但是否真的能如愿以偿还真的犹未可知,他不过是一时气恼,想要出一口气罢了。
虽然能唬住鹿蜀与虎蛟,但未必真的能奈何这匹妖马,更何况此妖的遁速快如疾风,以他的腿脚不消片刻便会被此妖擒在手中,与其主动出击,莫不如以静制动,再搏一线生机。
就在玄坤思虑之际,虎纹骏马仰天长啸,一个上身精赤的壮汉从踏空走出,背后那对丈许长的褐色鸟翼猛地一震,狂风散去,天地间一片祥和。
此人目光神骏,一只鹰鼻极为醒目,精赤的上身遍布虎纹,一举一动有说不出来的祥和之感,与九婴的凶煞大相径庭。
虎蛟看到壮汉后大喜过望,拖着半边石化的身躯飞遁至此人身后,单手行礼,宫恭敬的俯身说道:“属下见过英招大人!”
鹿蜀脸上显得有些不自在,并未急着前去拜谒,而是扫了一眼脚下的少轩,自顾自的盘坐在火云上打坐调息。
“嗯!赶来的还算及时!”
英招并未理会身后的虎蛟,而是将全部心神放在玄坤的身上,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七黎瓶还有九婴所化的那枚吊坠,不仅不怒,反而和煦的点了点头。
英招张开双翅,玄坤如临大敌,急忙催动血脉之力,握紧手中的七黎瓶。
只见英招双翅一挥,一道和煦的清风在他身后横扫万里,虎蛟如沐春风,七彩霞芒从石化的肢体散出,肉体再次恢复如初。
清风所过之处春暖花开,百里虚空之外的鹿蜀面颊被清风拂过,石化的身躯同样恢复如初。
这还不止,他身后火云上昏迷不醒的数万妖兵陆陆续续的睁开疲惫的双眼,断肢重生,暗伤复原,就连少轩身上的明伤暗疾也纷纷愈合。
鹿蜀站起身,握了握刚刚恢复如初的右手,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刚刚那处被石化的臂膀无比轻快,其中的经脉竟是前所未有的通透,突然想起躯体玉化之时排除诸多杂质,他双目微眯,有些疑惑的望向玄坤手中的七黎瓶。
“道友不必惊慌,本座前来只是负责向九婴那厮传令的,如今看来,看来倒是不用我在费唇舌了,此番还要谢过道友!”英招余光扫了一眼玄坤手中的翡翠吊坠,双手抱拳,雄厚的嗓音中却蕴含儒雅之气。
“谢之一字不敢当,你是说他叫九婴?名字倒是直白了些,就是声音怪怪的,挺大个人说话的声音却如同一个未开化的稚子,还长了九个脑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嘿嘿……那道友不远万里是来传什么令的?”
玄坤将九婴所化的那枚翡翠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看似随意的撇了一眼英招,心中却盘算着如何应对此人。
“大胆!你……”
“退下!”
虎蛟本想出言喝斥,却被英招喝退。
英招轻声一笑,一眼便看穿玄坤的激将之法,也不气,反而和煦的说道:“已经不重要了,不知道友有没有兴趣与本座做个交易?”
“哦?道友修为通天,远高于我,还用做什么交易啊,想要什么拿去便好!”玄坤摆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道。
“哈哈,道友倒是个明白人,不过凡事讲究个因果,随心所欲的强取豪夺并非正途,我观道友乃是大造化之人,你的因果还是不要沾染的为好,九婴那厮修为不也远高于你,还不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英招一双慧眼看的通透,话中似有弦外之音,玄坤自是知道他在说什么,迟疑片刻后,手中七黎瓶飞速转小,化作一只吊坠系回他的脖间。
寒豆豆从他衣领中冒出个小脑袋,胆战心惊的扫视一圈,当看到英招时,灰溜溜的又将头藏了回去。
“道友想做什么买卖,我自认还有些身家,平常东西可入不了我的眼!”
玄坤将九婴所化的吊坠抛来抛去,对英招问道。
“道友是想坐地起价么?”英招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语气渐冷。
“嘿嘿,坐地起价也要值得起这个价,道友觉得呢?”
玄坤嘿嘿一笑,将手中九婴所化的吊坠随手抛给英招。
英招眼神闪过一丝惊讶,下意识的接住吊坠,用拇指不断磨搓,笑道:
“道友还真是个妙人,这个人情本座接了!我们谈谈价钱吧!”
“本人行走天地无所求,至于将九婴道友完好送回这件事嘛……就当作我与妖族交好的诚意吧!什么价钱不加钱的,道友放我离去即可,若是道友觉得道心有亏,大可将那个巫族交给我,我也是因此人才搅入贵族与之的风波,可好?”
玄坤字正腔圆,看似好事做尽却不求回报,实则在试探英招,顺便交好此人,他将妖族大将收入囊中,这件事对妖族来说本是一桩丑事,英招之所以对此事“视若无睹”便源于此。
玄坤看破不说破,反倒送出人情,看似大愚,实则乃是博弈之道的上上之谋。
“不想死就赶紧滚,休要讨价还价!”虎蛟难掩心中愤怒,对玄坤喝斥道。
“本座与这位道友洽谈,何时轮到你个九品校尉来品头论足了?”
英招撇了一眼虎蛟,语气甚是平淡,却霸道至极,虎蛟吓出一声冷汗,急忙抱拳,大呼不敢,英招收回视线,对身后摆了摆手,说道:“鹿蜀,将那巫族之人交给这位道友!”
鹿蜀眼中闪过一丝不瞒,却也不敢怠慢,牵着少轩遁至玄坤身前,抱拳说道:“逍遥道友,所谓不打不相识,若是有缘来我蜀勺天域游历,定要告诉小妖。”
鹿蜀竟放低姿态,从袖中掏出一块木牌,刻着一个【蜀】字,他将木牌与少轩一同交到玄坤身上,虎蛟却对此颇为不耻。
“若是有幸,定然!”玄坤郑重的接过木牌,抱拳说道。
英招伸手一招,缚在少轩身上的八枚灵珠纷纷飞到他的手中,他屈指一弹,八枚灵珠汇入九婴所化的那枚翡翠吊坠中,水火翻涌间,翡翠炸裂,一只九头凶兽迎风涨大,翻转间化作一个身穿古怪道袍的男子,身材魁梧,脑袋细长,正是九婴。
“杀了你!”
九道婴儿哭泣之音穿金裂石。
九婴目眦欲裂的看向玄坤,他本想一口吞了玄坤,却莫名其妙的陷入一个毫无色彩可言的水墨山河界,混混沌沌,毫无生机,他不仅动用诸多神通都无法攻破,反而渐渐失去意识。
就在他将要陷入沉睡之际,一盆冷水泼到头上,水墨晕开,山河褪去,他再睁开眼,却见玄坤嬉皮笑脸的站在他面前,瞬间火冒三丈,祭出手中飞镰朝玄坤砍去。
“锵......”
一根褐色翎羽擦过飞镰的刀尖,在玄坤眼前不过寸许的地方将其击偏,玄坤反应过来时才知道又逃过了一劫,急忙后退。
九婴一眼便识出那根剑羽的出处,回头见到英招后,暗道一声:“果然”
“你何时来此?来此作甚!”九婴不瞒的对英招斥道。
“这位道友的命伤不得!”英招收起身后的翅膀,仰首说道。
“你说伤不得便伤不得?我说伤得就伤得!”九婴目露凶色,杀意凛然,转身扑向玄坤。
玄坤没指望英招真的会帮他,急忙催动天都煞神,可混元真纹还未汇聚,九婴却已再次杀到眼前,情急之下,他急忙抛出脖间的吊坠,却听英招朗声喝道:
“传东皇帝君法旨,九婴接令!”
九婴听到“东皇”二字,不敢怠慢,急忙收住身形,再转身时已遁至英招身前,他单膝跪在云团上,恭敬附耳倾听。
“收兵!即刻回天庭!”
“这……”
“你有异议?”
“不敢!”
九婴他站起身,回头看了玄坤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逍遥散人!”
“大不如不见!”玄坤急忙摆了摆手,可不愿再见这尊大妖。
“哼!回天庭!”
九婴遁至火云旁,恶狠狠的瞪了火云上刚刚苏醒的残兵败将,心头怒火中烧,冷声说道。
此番铩羽而归,丢尽颜面不说,回到天庭后还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责罚,他愤愤的甩袖,驾着妖云遁向天际,火云上的妖兵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主帅已经发号施令,纷纷催动遁术,追向九婴,那团火万丈火云彻底消散一空。
鹿蜀与虎蛟互望一眼后,也紧随其上,英招对玄坤说道:
“道友所行何事本座无权过问,但我妖族之事也与道友无关,道友若是再敢肆意插手我妖族之事,杀无赦!道友好自为之,山高水远,我们就此别过!”
英招眼中杀机一闪,挥动双翅飞向苍穹,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零三章 莫名的执着
琉璃境上空,浩浩荡荡的妖云飞入天际,英招留下一言后便飞身遁走了。
虚空中,玄坤与少轩二人面面相觑。
少轩刚想开口,却被玄坤伸手制止,玄坤见妖云没了踪迹之后,示意少轩随他走,二人不多时便落在长明江畔。
倒塌的山石已经将江水从中拦截,汹涌的江水泄入琉璃境内,冲刷出一条新的河道,蜿蜒曲折,与下游相衔。
玄坤站在一块碎石上,望着江水的流向,心中有所感悟,他虽然近些年神通大涨,但修为却始终无法冲破那道门槛,就如同这一片拦截大江走向的山石。
长明江水虽然汹涌,但却没有选择冲破顽石,而是另辟蹊径,绕路前行,将断流再次续接,阻碍仍在,但江水却仍旧奔腾不息。
“这位兄台舍命相救,少轩无以为报,大恩不言谢,此番恩情,我夸父一族记下了!兄台以后便是我族最尊贵的朋友!”少轩抱拳上前,对玄坤恭敬的鞠了一躬。
玄坤被少轩之言从神游中引出,急忙抬手扶起少轩,笑道:“相逢便是缘,夸父族长不用客气!”
“兄台,那我族之人……”
少轩热泪盈眶,此方遭难,同族之人纷纷袖手旁观,冒死相救的却唯有玄坤,夸父一族均是性情中人,玄坤以命相搏,他自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玄坤自是知晓少轩话中之意,轻抚脖间吊坠,红云从他的混沌青莲中飞了出来。
红云脚跟刚站稳,面露歉意,对玄坤愧疚的说道:“小仙还真是个拖油瓶,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要屡屡蒙尊上照抚,真是……惭愧!”
“嘿嘿,红云道友说这些可就见外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咱们事后再聊,如今这位兄台还等着见族人,红云道友不惜损耗万年修为将这些人救下,如今再行个方便,将他们放出吧!”
玄坤摆了摆手,话中虽有催促,却为红云卖了个人情,指了指他腰间赤红的宝葫芦,大有深意的说道。
少轩扫了红云一眼,区区一个灵族,他本并未放在心上,但玄坤却将救下他族人之事全都推到红云的身上,他纵然有些看不起灵族,但玄坤救命在先,他也不好端着架子。
再者,红云的样貌美的不可方物,少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血气上涌,脸颊稍有羞红,对红云抱拳说道:
“这位红云姑娘,多谢出手救下我族之人,此番恩情铭印肺腑,但凡姑娘所求,我少轩定当为姑娘鞍前马后!”
“少轩族长严重了,小仙乃男儿之身,并非女子,万不敢当姑娘之言,至于救人一事乃是天经地义,小仙不敢居功!”红云抱拳施礼,言辞凿凿,挑不出丝毫毛病。
“什么?你是男的?怎生得这般……这般楚楚可人!”
少轩面露惊色,咽了口口水,身为壮年男子,本就血气方刚,他刚刚可是动了春心,却不曾想,红云语出惊人,如此佳人竟是个男子,他忍不住讪讪的眨了眨眼。
玄坤看到少轩羞涩的双眼后,回想起闻人丑对子桑厌离宠溺的眼神,便已将少轩心中所想猜的七七八八,他嘴角露出一丝坏笑,拍了拍少轩的肩膀,不紧不慢的说道:
“红云道友虽然长的甜美了些,但确实是男子,这一点我敢担保,夸父族长就不要动歪心思了,红云道友,放人吧,否则惹得夸父族长心生嫌隙,岂不是好事做坏!”
红云对玄坤的口无遮拦早已习以为常,他美而不自知,对玄坤的“甜美”之言不敢苟同,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一拍腰间硕大的宝葫芦,只见葫芦上浮出精美的祥云灵纹,隐隐汇聚成一个太极图案,瓶口的塞子自行跳出,一片红芒打向竹林深处。
朱红色的云团翻滚不息,数以万计的夸父族人从火红的云雾中走出,虽有损伤,但至少都保全了性命,见到少轩后纷纷喜极而泣,扫视一圈,战场再无一个妖族之人,竹林中一时间传来欢呼雀跃之声。
“道友的‘九转天灵宝葫芦’真是一件妙物,难道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的伴生灵宝这么简单么?我还真有些看不透!”玄坤盯着红云腰间硕大的宝葫芦看的出神,口中更是啧啧称奇。
“尊上说笑了,此物确是小仙的伴生之宝,至于究竟有何妙用……我如今也只能参透其中一二,不过是些不入流的神通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红云语气谦逊,毫不做作,下意识的扶了扶腰间的葫芦,他话中只道其一,却未言其二。
红云虽是由一朵火烧红云化形成人,但自诞世起,他脑海中便游荡着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随着修为的提升,这才能将这些记忆碎片渐渐拼凑。
此前去往无极宫便是受到记忆残片的指引,没想到无极宫没有拜入,反倒阴差阳错却成了玄坤的门徒,至于他腰间的九转天灵宝葫芦在他残破的记忆中至关重要,但他却对此宝一无所知,只晓得此物对他来说,是命!
木摇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钻了出来,看到少轩后喜极而泣,两行热泪从稚嫩的面颊滚滚流下,他阔步飞奔,在乱石堆中如履平地,脚步轻快至极,飞一般的跳到少轩身前,倒头便拜,哭道:
“木摇无能,未能护得少主周全!有罪!愿以死谢罪!”
“我身为一族之长,未能护住全族周全,不知多少兄弟因我之无能惨死于那群妖物之手,有罪的是我!你我情同手足,莫要再说傻话,留着有用之身努力修行,早晚有一天,我夸父要杀上天穹金銮,血我族今时耻!前夕恨!”
少轩仰头望天,将这份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铭印在心底最深处,他转身望向极北之地,目光转冷,低声自喃道:“终有一日,我要你们求着我入主地神宫!”
玄坤看到木摇后不禁想起追风,曾几何时,追风也这般跟在他的屁股后,喜欢哭鼻子、装无辜、又贪吃,唯他马首是瞻,对他崇拜至极。
在追风眼中,玄坤就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孩子王,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而在玄坤眼中,追风永远是那个躲在他身后哭鼻子,任他欺负的小屁孩。
纪元轮转,时代更迭,随着心性的成长,修为的提升,二人渐渐分道扬镳,玄坤放弃真魔尊主之位,放弃无极宫七殿下的身份,选择浪迹天地,洗涤尘埃。
追风则担起真魔圣主之责,在不夜天城制衡各方势力,维系真魔的稳定。
如今的追风早已能独挡一面,已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跟在玄坤身后哭鼻子的小孩子,而是可以擎一界之天的真魔圣主!
千年前,真魔遭逢大劫,罗刹跨界传信,追风毅然选择孤身回归真魔,只为肃清真魔寰宇,还真魔乾坤安宁,虽有赵朱儿这个鬼灵精前去相助,但玄坤仍旧有些放心不下。
时过境迁,已过千年。
玄坤忍不住在心中自喃道:“只是不知道追风现今如何了,是否……安然……无恙……有没有被赵朱儿那个小丫头欺负……挨欺负就挨欺负,活该他挨欺负,整天贱兮兮的,看见就烦!”
玄坤自己也受不了这么肉麻,忍不住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前一刻还在为追风的处境担忧,下一刻便没了正形,总有些欲盖弥彰的韵味。
少轩扶起木摇后,走到玄坤身前,并未因玄坤的修为而有所怠慢,谦逊的拱手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受人之恩,却不知恩人之名讳,违礼也!”
“吾名玄坤,不足道矣,吾生无志,只愿乐享逍遥做散人,故而道号逍遥散人!”玄坤颔首一笑,飒然回道。
木摇恭敬的站在少轩的身后,擦下面颊上的泪珠,当听到“逍遥散人”几个字后忍不住眉头微蹙,看向玄坤的目光瞬间充满敌意。
少轩对此固然不知,热情的拉住玄坤的手,真诚的说道:“我与玄坤兄弟一见如故,不知玄坤兄弟是否愿与我回族中喝上一杯热茶,救命之恩如山重,也好让我尽一次地主之谊,玄坤兄弟定不要推辞!”
“那个……我是说,我叫逍遥散人!”玄坤强颜欢笑的推搡开少轩的手,急忙说道。
少轩爽朗一笑,再次拉过玄坤的手,紧紧握住,朗声说道:“玄坤兄弟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当玄坤兄弟是答应我了!”
“我……没有……我是说兄台可以叫我逍遥散人!”
玄坤被少轩搞得晕头转向,有些跟不上少轩的思绪,只好再次解释道。
他的手腕被少轩掐的生疼,但仍故作镇定的掰开少轩的手,低头看了一眼被掐红的手腕,玄坤心疼的揉了揉。
“哈哈哈,好!好!好!就依玄坤兄弟,玄坤兄弟随我来!”
少轩毫不顾忌玄坤的感受,再次拉住玄坤的手腕,拽着他从杂乱的山石跳入竹林,玄坤挣脱不开,欲哭无泪,几乎是用哭腔说道:“我叫逍遥散人!”
“玄坤兄弟说叫什么就叫什么,哈哈哈……兄弟们随我回部落!”
“我叫逍遥散人……有话说话,你别拉我......”
“玄坤兄弟如今是何年岁啊,婚嫁否,族中有不少妙龄少女待字闺中……”
“逍遥散人,我是逍遥散人……”
“家妹还算有几分姿色,玄坤兄弟不妨看上一看,没准就能结下一段良缘……”
“逍遥!散人!”
玄坤几乎是被少轩拖着走,他执着的声音渐行渐远,红云站在山石上无奈的摇了摇头。
木摇面无表情的对红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红云拱手施了一礼,轻盈的从山石上跳下,化作一抹赤红穿过竹林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多时便赶上玄坤。
木摇不紧不慢的跟在人群后,盯着玄坤与红云的背影,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第二百零四章 夸娥碑
琉璃境极北之地乃是紫纹竹林的尽头,此处奇峰罗列,怪石嶙峋,山峦起伏间形成一处方圆千万里之巨的山坳。
青山绿水环绕之下,山坳中自成一界,塔楼林立,桃花盛开,青色山玉铺的街道中车水马龙,三五成群的孩童不时在桃树林中登高眺望,捉鸟扑蝶,嬉闹间洋溢着一片童真。
一名独目老者住着拐杖,坐在山坳入口的石碑旁眉头不展,时而仰天深思,时而摇头叹息,世间一切烦恼喧杂在其耳中不过尔尔,那只仅剩的独目期许的望向竹林深处。
“杜林长老,还在等少轩哥哥么?”一个身穿皮裘的妙龄少女跑到老者身后,乖巧的蹲下身,轻轻的捶打他那早已佝偻的肩膀。
“少主刚刚继承夸父之名,带我等来此偏境本为避祸,没想到竟招来妖族攻伐,族中无人驰援,少主虽然带着十万勇士前去应战,但毕竟还年轻,老朽放心不下啊……”
杜林呼出一口浊气,怅然的说道:“都怪老朽无能,留得残躯只能苟活于世,无法……无法为少主分忧。”
“杜林长老莫要再说胡话,若是没有您的舍命相救,我和少轩哥哥早就死于大哥的毒手,少轩哥哥又哪能顺利的继承父亲之名,我相信少轩哥哥一定可以打败那群妖物!”
“哼!长雄野心勃勃,不顾夸父之名,竟转投雷祖门下,妄图将我族同化为七十二部之一,此事想也不要想,主上何等英豪,乃是祖巫之下大巫之首,七十二部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族齐名!只是苦了少轩这孩子,哎……”
杜林一声冷哼,独目中闪烁傲人精光,抑扬顿挫之音不再有丝毫苍老之态,佝偻的脊背也再次挺直,只是方一提到少轩,他眼中闪过一丝自责,顿时泄了气般的再次弯下脊背,再也无法挺起。
“没关系的,他们不容我们又能如何,父亲虽死,但我族傲气长存,待哥哥成就混元金身,我看谁还敢小觑我族!”少女双手掐腰,满不在乎的说道。
“朵朵,扶我回去吧,乏了……”
杜林摇了摇头,那只独目昏昏欲睡,少女应了一声后,小心翼翼的搀着杜林向山坳中走去。
“你们快看,少轩哥回来了!少轩哥回来了!”
一棵苍劲的桃树上,那个爬的最高的男孩叼着一根树枝,指着那片竹林大声嚷嚷道。
“真的么?少轩哥真的回来了,快让我看看!”
另一个精瘦的孩童在桃林中攀爬跳跃,比山间猿猴还要灵活,一个呼吸的功夫就跳到最高处,他伸手挡住刺目的阳光,眨了眨眼,目中精光一闪。
只见竹林中黑压压的一片,犹如黑云压境,领头的正是一头辫发的少轩,两侧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极为醒目,他裂开嘴角,一跃而下,飞一般的朝着山坳口跑去,大声呼喊道:
“少轩哥回来喽!少轩哥回来喽!”
他身后十多个孩童蹦蹦跳跳的追着他,全都洋溢着纯真的喜悦。
“小楼,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少女扶着杜林走在街道上,见一群小猴精没正形在人流中穿梭,她忍不住对那个名为小楼的精瘦孩子问了一句。
“朵朵姐,少轩哥回来了,我去给他接风洗尘啊!”
小楼步伐极为轻盈,宛若一道疾风,从少女身侧擦肩而过,余音未落,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少女没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话,只见那个嘴中叼着树枝的小子又带着一群小猴精不甘示弱的从她身边擦过,少女摇了摇头,转身喊道:“弘彬,你跑慢点!别摔着!”
“知道了,朵朵姐!”叼着树枝的小子回头对少女摇了摇手,一溜烟的功夫也跑没了影。
少女扶着杜林,一笑倾城,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惊声说道:“什么,少轩哥哥回来了?!”
“杜林长老……”少女难掩喜悦神色,对杜林欲言又止。
“朵朵,先送我回去吧,既然安然回来了,那早晚都能见到,不急这一时半刻!”杜林拍了拍少女的手,语态略显苍老。
“嗯嗯!”
少女抿着嘴唇,望了一眼山坳外的竹林,又看了一眼杜林,点了点头。
她并不理解,为何杜林明明担忧少轩的安危,但得知他安然归来却又无动于衷,她只好亦步亦趋的扶着杜林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与前去为少轩接驾的人群背道而驰。
……
紫纹竹林中,玄坤生无可恋的随着少轩前行,这一路行走十月有余,无论他如何与少轩强调他叫“逍遥散人”,少轩都恍若慰问,仿佛少轩的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只认一个理,左一口“玄坤兄弟”,又一句“玄坤兄弟”,一度要将玄坤逼疯。
红云这一路上可是捡了不少笑,玄坤的执着终究敌过少轩的一根筋,后来便也随他。
这一路上少轩高谈阔论,字里行间无不坦诚,相处久了,玄坤对少轩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少轩心存大志,但却无丝毫城府,崇尚力量,却不屑权谋诡斗,也正是因此,夸父族在上任族长大巫夸父死后再无立足之地,被众部族排斥,更被祖巫从权利的中心剥离。
无奈之下,少轩为了保全全族薪火,这才举族搬迁,来到无人问津的琉璃镜,在这片荒僻之地扎下根来。
少轩一把拉过玄坤,指了指那片广阔的山坳,对玄坤说道:
“玄坤兄弟快看,穿过那块界碑便是我族的领地!”
玄坤顺着他的指尖的方向望向那片山坳,空荡荡的,毫无人烟,却是有一块石碑孤零零的立在山口处,可以说就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郊野岭,玄坤忍不住眉头微挑,不解的看向少轩。
少轩自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哈哈一笑,说道:“玄坤兄弟与我穿过界碑便知!”
玄坤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的跟在少轩的身后,与红云对视一眼后,对他传音说道:“红云道友,前方便是夸父一族的领土,不可大意!若是没什么要事,定要与我寸步不离!”
“尊上可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了?”红云面上毫无波澜,对玄坤传音问道。
“倒也没什么,就是有一道杀意萦绕身侧,而且越渐浓郁,想必这万人的队伍中有人对你我动了杀机,你我入了山坳,便成了他瓮中之……人了!”玄坤信步闲庭,暗自在心底“呸呸呸”,一个没留神差点将自己给骂了。
红云额头不经意间留下一行冷汗,他越发的看不懂玄坤,如果说作死是个癖好,那玄坤必然在这个癖好上下足了功夫,而且渐行渐远。
“红云……兄弟这是怎么了?”
少轩的余光始终放在红云的身上,红云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他的的法眼,倒也不是他有多么谨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只是想多看两眼那张沉鱼落雁的侧颜罢了。
“没……没什么,略有燥热!”
红云紧张的擦下额间汗珠,一身红衫迎风飘荡,竹林中吹起瑟瑟冷风。
冷风扫过,少轩都觉得有些寒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不解的看向红云,玄坤急忙打了个哈哈,拉过少轩,说道:
“那个刻有【夸娥】二字的石碑便是少轩族长所说的界碑了么?”
“正是!”少轩被玄坤引出思绪,看到那块界碑后露出欣喜之色,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步伐。
一盏茶的功夫,浩浩荡荡的部队穿过竹林走到山坳口,众人纷纷停下脚步,只见少轩后背的桃树图腾猛地一亮,一节桃树根茎从图腾中飞出,少轩将树根插入界碑中,一座跨越千万里的烟粉穹顶凭空浮现。
少轩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滴在界碑上,树根吸纳精血后抽枝散叶,不多时便长成一棵寸许大的小树,随着桃花盛开,坚固的穹顶化作一道柔光隐入虚空之中,一个车水马龙的大千世界跃然于眼前,看的玄坤啧啧称奇。
青阶玉石,宝塔古刹,桃花开的正好,古韵中又有繁闹之音,好一幅不败的盛世之景。
界碑后万余人前来接驾,独自守家的妻子,满眼期盼的孩子,白发苍苍的老者,无不喜极而泣的望着这群为家而战,浴血沙场,今日方才凯旋而归的勇士。
“少轩哥!”
小楼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出,咧着嘴巴飞扑到少轩的身上。
“少轩哥!”
弘彬将嘴中的树枝吐了出去,不甘示弱的抱住少轩的腿,其他孩童纷纷一拥而上,少轩一时间竟成了孩子王,笑嘻嘻的抱着小楼与几个扑到身上的孩童。
“没个规矩,还不退下!”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敲着龙头拐杖,威严的说道。
小楼与弘彬等人犹如老鼠见了猫,灰溜溜的从少轩的身上跳了下来,退了两三步后,“扑通”一声,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纳头便拜,大声说道:
“恭贺族长大人凯旋而归!恭迎我族勇士重归故土!”
“恭迎族长大人凯旋而归!恭迎我族勇士重归故土!”
万余人跪地朝拜,朗朗之声震的地动山摇。
“诸位快快请起!”少轩急忙躬身还了一礼,身后万余人纷纷躬身还礼。
玄坤看的不明所以,传言都说巫族为不开化的蛮族,妖族更是将其唤做蛮子。
行走千年,除了在巫族中救出不少灵族外,他并未对其族有过太多接触,夸父一族礼数周全,今日一见,竟隐隐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阿婆,少轩资历尚浅,以后莫要叫大家再行这等大礼!”
少轩从小楼身侧走过时,没忍住朝他屁股踢了一脚,又急忙上前搀住阿婆。
“资历深浅与否,老婆子不管!族长大人就是族长大人,老婆子主掌司礼,最见不得礼乐崩坏!身为夸族,岂能废了礼数?否则和那群没有礼义廉耻的妖物又有何分别?”阿婆拄着拐战站起身,佝偻着身躯,板着脸说道。
“阿婆说的对!”少轩也不敢反驳,只能点点头。
“回家喽!”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万余名勇士奔入人群,喧闹中有喜亦有悲,喜固然是重逢之喜,悲乃是天人永别之悲,少轩将这一幕幕刻在心底,愤恨的望了一眼那片天。
小楼拍拍屁股站起身,大摇大摆的走到玄坤身前,拄着下巴好对玄坤一番打量,他的嘴角更是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只见他一把扯住玄坤的衣襟,回头对少轩问道:
“少轩哥,这是你新捉的灵奴么,送给我做奴隶好不好!”
第二百零五章 人间之苦
“你看什么看,再看小爷剜了你的眼睛!”
小楼点着脚,拽着玄坤的衣领,对他趾高气昂斥道。
玄坤眉头轻挑,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敢在他面前自诩小爷的人不多,眼前这个还没到他肩头的小屁孩算一个。
“还敢看!讨打!”
小楼见玄坤无动于衷,不禁在手中加重力道,但玄坤却纹丝不动,不仅如此,玄坤还挺着身板,一点都不肯服软,他的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傲气,挥动另一只手朝玄坤的脸颊抽去。
玄坤双目微眯,轻描淡写的伸出手,一把攥住小楼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将他提了起来,二人四目相对,玄坤眨了眨眼,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小时候虽然不知揍了多少你这般大的孩子,但自成年以来还从未对孩子动过手,你若不知收敛,我不介意以大欺小,让你尝尝被揍到找不到北的滋味!”
玄坤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听在小楼的耳中却犹如鬼魅之音,他后背汗毛倒竖,天不怕不怕竟也怂了。
“放肆!下贱灵族,竟敢在我族地盘闹事!不想活了么!”
玄坤与小楼的动静不算大,却被不少人围观,众人本以为玄坤只是一个被擒来的低贱灵族,随便拿捏的存在,没想到玄坤竟敢反抗,此举自然引起轩然大波,人群中怒意渐升,不知多少人摩拳擦掌,朝玄坤走来。
红云听到“下贱灵族”几个字后,脸上瞬间阴沉似水,暗自扶住腰间的九转天灵宝葫芦,准备拔下葫芦塞,却听见少轩一声大喝:
“都给我退下!”
少轩推开挡在身前的几人,狠狠的瞪了小楼一眼,他刚刚在和阿婆商讨要事,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小楼这家伙竟捅了这么大个篓子,竟为玄坤惹下众怒,他看向玄坤的目光隐隐有些愧疚,急忙走上前,抱拳说道:
“玄坤兄弟,我对族中后辈教导无方,闹了笑话,小楼无知,还望高台贵手!”
“少轩族长说笑了,我不过是和这位小兄弟开个玩笑而已!”
玄坤自然不会不识抬举,随便打了一个哈哈便将小楼放了下来,还自来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小楼毕竟还是个孩子,而玄坤刚刚的眼神确实将他震慑,他忍住打了一个机灵,灰溜溜的钻进人群之中,跑没了踪影。
“此人是何方神圣?族长为何会如此看重?”
“他可是救下我等性命的大恩人!”
“什么?快与我讲讲……”
“族长大人与九婴那厮殊死搏斗……”
人群中议论纷纷,知情者自知玄坤的厉害,不知情者仍旧高傲,不少人将信将疑的看向玄坤,可还是有些人对此前之事耿耿于怀,指着玄坤骂道:
“你算什么东西,下贱灵族而已,族长大人对你客气是他胸襟广阔,你竟敢在我族之地闹事,跪下认错饶你不死!”
一个光头大汉从人群中走出,全然不顾少轩的呵斥,对玄坤指着鼻子骂,此言一出,瞬间激起不少人的傲气,十数人从人群中走出,不依不饶的对玄坤骂道:
“下贱灵族!”
“跪下饶你不死!”
“你算什么东西!”
“滚!夸族不欢迎恶客……”
……
即便是不少被玄坤救下的人也加入叫骂中,因为他们那脆弱的高傲不容受辱。
玄坤忍不住冷笑一声,他一个挨打都不能还手的“恶客”,竟然还要跪地求饶方能不死,此前恩情竟被这些人转瞬间抛在脑后,与恨相比,恩之一字显得多么苍白。
“这就是哥哥说的人间之苦吧!”玄坤回想起玄乾带他走的路,讲的话,叹了口气,心中喃喃道。
叫骂声此起彼伏,不绝如缕,偏偏又难听至极,但玄坤却气定神闲,恍若未闻。
声讨的人越来越多,少轩竟隐隐有些控制不住局势,只见他手中祭出桃木神杖,猛地向地面一敲,顷刻间地动山摇,劲风激起烟尘,横扫四方,喧闹声这才被制止,少轩大声斥道:
“玄坤兄弟乃是我族贵人,难道这就是我夸族的待客之道么!”
“贵客自当夹道相迎,但是此竂可摆明了是客大欺主,对一个弱冠的孩子都下得了手,此等毫无道义可言的恶客,我夸族不欢迎!”
光头大汗振臂高谈,一呼百应,显然,在族中的地位并不低。
“柳相,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少轩眼角闪过一丝不悦,对光头大汉斥道。
“族长大人之言我不敢不听,但恶客不能不除!”光头大汉满目轻蔑,嘴角更是毫不遮掩的露出一丝耻笑,随意的抱拳说道。
“柳相大人说的对,恶客不能不除,否则我夸族威严何在!”
“对,铲除恶客!”
“不杀他不以平民愤!”
“杀了他!”
……
柳相一言激起千层浪,若非少轩挡在身前,恐怕不少人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出手制服玄坤,甚至将他活刮了,吃了他那身血肉。
“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老态龙钟之音瞬间盖过声讨之声,白发苍苍的阿婆住着拐杖走向前,众人纷纷识趣的躬身行礼,让出一条路来,少轩急忙走上前过去扶住阿婆。
“族长!我夸族虽然没落,但也没沦落到要与灵族交友的地步,更何况此人嚣张跋扈,不配我等以礼相待,此等恶客,老身不愿见,也不会以礼相待,既然他救过你的命,那随便给两件地宝打法算了,不过是个灵族尔,莫要自降身份!”
阿波拍了拍少轩的手,看也未看玄坤一眼,对少轩老气横生的说道,毫无避讳之意,此等刺耳之言自然丝毫不差的落入玄坤耳中。
“阿婆,这……”少轩面露为难之色,回头看了玄坤一眼。
“难道还要老婆子再说第二遍么?”阿婆睁开浑浊的双眼,一道六阶先天恐怖的威压肆无忌惮的压向玄坤。
“哈哈,既然贵族认定我是恶客,那这门不进也罢,少轩族长不必为难,红云道友我们走!”
玄坤气定神闲,对阿婆的威压满不在乎,眼中无悲无喜,对少轩抱拳行了一礼,转过头对红云不置可否的说道。
红云点了点头,此地他也并不喜欢,恨不得赶紧离开此地,对玄坤之言自然乐见其成,二人转身欲走。
“哼!算你识抬举,否则要了你的狗命,这枚地黄晶就算是你的报酬,滚吧!”柳相在阿婆的示意下从怀中掏出两枚银黄色的晶石,轻蔑的扔到玄坤脚下。
玄坤眼中怒意难掩,他本无意惹起纷争,之所以容忍至今,全然是看在少轩的面子,但这些人缕缕得寸进尺,脾气再好也按捺不住,更何况玄坤的脾气并不怎么好,玄坤转过身,昂着头,漠然的说道:
“各位莫要忘了,本散人这位恶客可是你们的族长大人苦口婆心请来的,至于教训那个没规矩的臭小子,还不是你族之人对后辈欠缺管教,至于这两块破石头,如此穷酸之物,阁下好生留着吧!”
玄坤冷漠的扫了相柳一眼,一脚踏碎足下的地黄晶,烟尘起,晶石碎,他飒然的转身离去。
“你是么东西,也敢当着本相的面大放厥词,把命给本相留下!”
柳相本想借着侮辱玄坤来践踏少轩的尊严,本以为玄坤会卑微的拾起地黄石,识趣的离去,但万不曾想,玄坤不仅对他大放厥词,还敢将他的赏赐地宝随意践踏,他顿时脸红筋涨,蹬地射出,挥动拳头向玄坤砸去。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提刀弄枪!”
玄坤猛地回头,眼中杀机一闪,五指紧握,拳劲带动身体,一拳砸在柳相的拳头上。
“轰……”
拳风涌涌,劲风横扫四面八方,再次激起滚滚浓烟,众人眼前一片灰暗,下意识的遮住眼睛。
“嘿嘿,敢惹怒相柳大人,贱奴真是活腻了!”
“相柳大人还是这般威武,这一拳下去想不死都难,哈哈……”
“自作孽不可活……”
“呸!什么东西,也敢在我族面前耀武扬威,死有余辜!”
……
众人虽然看不清战势,但相柳的赢乃是必然,玄坤的死更是理所当然,因为他们是高傲的夸族。
少轩眉头紧锁,心中不禁开始为玄坤担忧,相柳毕竟是个实打实的三阶先天,肉身之力无可匹敌,在族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否则也不会成为一族之相。
在少轩的眼中,玄坤那件古怪灵宝虽然可以轻易制服妖族之人,但巫族天生对诸多道法免疫,故而与巫族强横的肉身相比,灵宝未必能占得什么优势。
但他并不知道玄坤早已成就混元金身,更有神鬼莫测的混元真纹加身,肉身之力的修练上玄坤早已登峰造极。
数息过后,烟尘散去,众人期待的看向漩涡中央,已经想好玄坤化作肉泥的情景将是多么的赏心悦目。
可喜还未尽兴,下一刻,众人竟惊掉了下巴。
玄坤依旧傲然而立,伸出的拳头早已收回,淡然的负手俯瞰身前不远处半蹲在地的柳相。
柳相口中呼吸急促,右手传来剧痛,指骨已经不知断了几根,他骇然的看向玄坤,额头更是冷汗直流,他本以为一拳便可将玄坤轰成渣,但怎么也没想到玄坤竟然可以在肉身之力上与他“势均力敌”。
如今骑虎难下,他自有傲骨,双拳猛地一震,虚空中的元力纷纷朝双拳汇聚,转眼间涨大十圈有余,宛若两枚顽石,散发出刚毅的金属般光泽,似有万钧之重,压的虚空嗡嗡作响。
“是开山拳!柳相大人动怒了,他死定了!”
人群中皆是自傲自负之辈,活在往日荣光之中,见不得现世残酷,自是不愿相信他们心中无往不利的柳相会败在玄坤拳下,当见到相柳的破山拳后纷纷震臂欢呼,因为在他们眼中,相柳的蛰伏只是在磨刀而已,只为更好的屠了那个不知死活的低贱灵族。
众人愚钝,唯独少轩拥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刚刚那一击,他竟从玄坤身上发觉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成就大巫所独有的气息……
第二百零六章 巫相柳知开山拳
“纳命来!”
柳相大喝一声,周身元力顺着经脉,犹如泄洪之水,汹涌的奔向双拳,他猛地飞奔出去,步伐极为轻盈,拖着两枚流星锤般大小的拳头,携着拔山抗鼎的巨力砸向玄坤的天灵盖。
巨拳上罡气喷涌,看似厚重,实则如开山之斧那般犀利,还未近身前,锋利的罡气就已然劈下,意要将玄坤劈成两截。
玄坤冷笑了一声,他示弱并不代表真的就是一颗软柿子,任人拿捏!
他本以为少轩为人耿直,其族必然也不会差,但今日一见,可谓大失所望。
夸父一族眼高于天,举族上下都散发着逼人的傲气,若是那位大巫仍在也属实至名归,但上任夸父已死,失去大巫庇护,全族甚至被逼至偏僻之地才能躲避灾祸,有傲气,但却少了傲人的资本。
其族之人不想着如何韬光养晦,再去拼回属于其族的荣光,而是沉浸在过往的荣光,不愿接受现实,云烟过眼,只是蒙心罢了。
也不知道那位死去的大巫夸父今日瞧见这番情景,将是何感触。
玄坤并不生气,只是觉得这一族之人甚是可悲,他可退让,也知进退,但若被人砸到头顶还不还手,那未免显得他太没有脾气。
玄坤眼中杀机一闪,不躲不逼,五指攥的嘎嘣作响,捣出一拳,无惧锋利的罡气,轰在柳相的巨拳上。
虚空中燃起刺眼金芒,如闪电般奔向四面八方,玄坤手中隐隐有些吃力,立马化拳为掌,手腕轻描淡写的微微一转,将柳相拳头上的气劲揉在掌心。
玄坤猛地震掌,气劲激起一层范围并不大的涟漪,两道巨力相搏,二人双双到飞了出去。
柳相紧咬牙根,一拳砸入地底,拉住一道十几丈长的犁沟,这才将身形稳住,抬头却见玄坤一个转身便伫立在虚空之上,正气定神闲的俯瞰于他。
柳相心中大怒,开山拳何等威武没人比他更清楚,他怎么也不愿相信在肉身之力的比拼上竟与一个“灵族”之人“势均力敌”。
高傲如他无法接受,更何况玄坤身上的气息远不如他,若是就此败了,他将沦为族人的笑柄。
柳相眼中一片血红,仰天怒喝,双拳又涨大了一倍有余,整个人看似极不协调。
“柳相大人这是要杀人了!”
人群中传来期许的目光,纷纷为其摇旗呐喊,柳相咬牙切齿的说道:
“本相要将你挫骨扬灰!”
话音刚落,虚空中留下他的残影,铺天盖地的拳影砸向玄坤,巨力层层叠加,传来令人窒息的压抑。
玄坤满目凝重,不甘示弱的捣出双拳,快的匪夷所思,看似不堪一击的拳头竟砸出一片气墙。
不多不少,刚好挡住柳相的拳劲。
“这......”
人群中传来质疑之声,似乎此时他们才愿承认玄坤的实力,毕竟即便是夸族之人,也没有几人能够挡住柳相的拳头。
玄坤看似轻松,其实心中也叫苦不迭,柳相毕竟是三阶先天,又是巫族之身,肉身之力绝不容小觑。
他看似轻而易举的抵挡住柳相的攻伐,但两只拳头却早已失去知觉,若是这般僵持下去,他必败无疑。
但柳相却无法再淡然自若,身后已然传来质疑之声,见与玄坤僵持不下,心中不免焦急,只见他眼中厉色一闪,果断的将两拳收回。
玄坤心中大喜,但下一刻却暗道一声不好,只见柳相满面狂色,咬牙挥动双臂,双拳猛地砸在一起。
“嘭......”
双拳中的元力肆无忌惮的泻出,两道绝然不同的气息相撞,天地间风云色变,数十道荒蛮的金色闪电从双拳中涌出,划破虚空劈向玄坤。
“以力化雷?”
玄坤口中惊声说道,令人心悸的躁动油然而生,想要避开却为时已晚,他飞快的将双臂交于胸口,运转周身元力催动天都煞神。
“咔嚓......”
一声雷霆炸响,数十道闪电轰在玄坤的双臂上,纷纷炸裂,一团炙热金光将玄坤包裹在内,闪电游窜,散发万丈光芒,宛若一颗耀眼恒星。
荒蛮的气息激荡四方,远远传来一阵焦糊味,柳相从空中跳下,两只手如泄了气般的恢复往日大小,只是上面遍布血红的皲裂纹路,看起来触目惊心。
寂静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激昂的呼和声:
“柳相大人神通盖世!”
“柳相大人神通盖世!”
“柳相大人神通盖世!”
......
不知多少人随声附和,而少轩却面色凝重的看向那片未消散的万丈光芒。
阿婆则缓缓闭上双眼,一场闹剧终于结束,她也可以安心回去歇息了。
柳相满头大汗的享受着众人的朝拜,十指连心,剧痛层层传上心头,但他仍旧紧咬牙根,忍住巨痛。
此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心中虽有愤恨,但能挽回威名仍旧大快人心,柳相忍不住开怀大笑。
“哈哈,不过是个贱奴而已,不值一提,既然已经死了,大家都散了吧!”柳相摆了摆手,隐隐有些得意。
“哦?足下难道不知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么!是谁给足下的自信,敢睁着眼睛论活人生死?之前让了足下几招,这回该轮到我了吧!”
一个冷酷的声音凭空响起,柳相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那处还团熄灭的光球。
只见那团雷光顷刻间被炸的四分五裂,一道金色流光从中飞出,快到不可思议,转眼间就已经奔至眼前。
柳相虽然自大,但毕竟身经百战,转瞬间便反应过来,怒喝一声,周身元力汇聚于皮表,整个人沐浴金粉,浑身上下都散发金属的刚毅,挥拳便砸。
“哼!”
金影中传来玄坤的一声冷哼,一个旋转便巧妙躲过柳相的拳头,玄坤提膝撞在柳相的胸腹上,金光一闪又消失不见。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之音悄然响起,柳相稳扎马步悍然不动,金光再次袭来,柳相抬腿横扫千军但却一脚踢空,而玄坤却挥肘砸在他的肩膀。
“铛......”
虚空中又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但柳相仍旧稳如泰山,不为所动。
接连数次,柳相斗都无法捕捉到玄坤的身形,干脆固守本源,只待他筋疲力尽,再下杀手。
“铛铛铛......”
虚空中一道道金芒划过,火花四溅,碰撞声此起彼伏,柳相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大声喝道:“不过尔尔!”
“是吗?”
金芒一闪,一根遍布玄妙神纹的手指稳稳的点在柳相的眉心,金光褪去,现出玄坤的身形。
就在此时,阿婆赫然睁开浑浊的双眼,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少轩眉头更是拧成了八字。
柳相自是不知他们是何神情,等待此刻许久,顿时大喜,准备祭出早已准备好的拳头,可刚刚牵动大臂,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嘭!”
“嘭!嘭!嘭!嘭......”
一团金光自他眉心炸响。
这一声响仿佛是个引子,他金色的身躯从眉心开始裂开,玄坤之前在他身上留下的气劲纷纷炸裂。
柳相体内的元力大躁,再也无法控制自如,纷纷朝体表流去,本源不稳,一声声炸响中金粉从体表轰出,渲染半片天空。
半空中传来柳相的一声惨叫,如一颗流星坠落地表,将界碑前的空地砸出一个约八丈宽的巨坑。
柳相艰难的站起身,浑身浴血,眼角更是鲜血直流,他刚刚站稳身形,身前虚空猛地一颤,玄坤面无表情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只拳头在他眼中无限放大。
柳相目呲欲裂,提起体内最后一丝力气,将拳头握紧,闭着眼睛狠狠的捣向玄坤。
“轰隆隆......”
柳相脚下地动山摇,山崩地裂之声传向耳畔。
数息过后,风平浪静,柳相安然无恙,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大喜道:
“我赢了!我赢......”
可话到一半,刘相就再也喊不出了,眼前一幕永远的刻在他的记忆深处。
“柳知,你既是我族巫相,本不该随意出手,但败在混元真纹下并不可耻,莫要再失了体面!”
阿婆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前,挡在他与玄坤之间,用一双混浊的双眼盯着他看。
柳相不解,顺着阿婆的目光朝身后望去。
只见山坳后的万里山川被夷为平地,连一丝烟尘都未曾激起,仿佛是瞬间蒸发,又仿佛从未存在过。
柳相颤抖的转过身,再看向玄坤时,满目惊骇,那只拳头上的灵纹是他永生难忘的纹路,因为,那正是......大巫身份的象征——混元真纹!
玄坤无视柳相的目光,不以为意的收起拳头,阿婆也将抵在他手腕处的拐杖收回,对身后的柳相摆了摆手。
柳相怅然若失,抱拳施了一礼,落寞的拖着残躯隐入人群之中。
“婆婆说的倒是轻松,我这恶客若是败了必死,你族之人败了却是虽败犹荣,体面的话可都叫你给说了!”
玄坤转了转手腕,眼前的老者看似朽木,实则深不可测,他也不敢小觑,但理便是理,断不会因修为强弱便乱了道理。
他的语气看似轻松,实则极为不满,刚刚他确实想一拳抹杀身为巫柳相知,他虽不愿造下无端杀孽,但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若不是这位阿婆横空出手,将他祭出的拳头打偏半寸,否则柳知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哪还有机会在这里虽败犹荣。
“老身有眼无珠,未识得大人真身,大人身怀真纹,我等落败自是不耻,能与大人交锋是柳知的荣幸,还望大人您不计前嫌!”阿婆恭敬的说道。
“还真是谁的拳头硬,谁便是道理!”玄坤一声冷笑,将手放在眼前,不时攥上两下。
“大人说笑了,既然已经半只脚踏入我夸族之境,断没有让大人过门不入的道理,若是不嫌弃还请上门喝杯热茶,也不算我夸族失了礼仪!来人,备宴!请贵客落座!”
阿婆仿佛忘了之前对玄坤的凌辱,宛如换了一个人,对身后大喝一声后,恭敬的侧过身,为玄坤让出一条路。
众人自然不敢违背阿婆之言,阿婆的几个手下飞快的跑入山坳中,筹备宴席,其余人纷纷恭敬的退到两侧。
玄坤眉头轻挑,负手说道:“我说过我要落座了么?婆婆难道忘了么,我可是你们口中的恶客!”
阿婆不怒不言,微微颔首躬身,少轩站在远处欲言又止。
玄坤双目微眯,出了气便好,得理不饶人也不是他的性格,对身后不远处的红云挑了挑眉,信步闲庭的穿过人海,步入车水马龙的青玉街道。
第二百零七章 小楼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是夜,青玉街道上,玄坤漫步闲游,街道两侧的桃树挂满灯彩,琳琅满目的街边小铺,络绎不绝的人流,不时有行人驻足畅谈,言不尽大战过后的喜悦。
苍穹上月光皎洁,星光璀璨。
“嘭嘭嘭……”
远远传来爆裂声,玄坤忍不住抬头望去,火树银花遍布夜幕,五彩斑斓,比星光还要耀眼,此情,此景,天上人间尔。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象这是一个没落的部族。
前方街口处,十数个带着面具的青年跳着刚毅的战舞,引来一众妙龄少女情意绵绵。
三五孩童在街边嬉闹,拿着风车、提着灯笼、舞着木剑,在人群中穿梭,追逐打闹。
街边御兽杂耍、战台比斗、舞娘唱戏,精彩纷呈,引来频频叫好。
玄坤被眼前的一幕幕震撼,他常年在无极宫中修行,荒古纪元开启后,玄乾又常常告诫于他要远离巫妖两族纷争,故而他即便出宫,也是游历山水,从未近得人间,更不知有这等烟火滋味。
如今亲身融入其中,才知世间精彩,绝非一个妙字可言。
寒豆豆从他衣领中翻出,伸个懒腰,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他揉了揉眼睛,眼前却是如梦似幻的场景,他出世不久,哪曾见过这等繁华,看的可谓是目瞪口呆。
好奇作祟,寒豆豆兴奋的扬起两只小拳头,挥动双翅就要从玄坤的衣领中飞出,可刚飞出去没多远,却被玄坤一把摁住。
“别乱跑,这里危险,你长的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好吃,要是有人吃你,我可不管救!”玄坤将寒豆豆攥在手中,将他放在眼前,对他恐吓道。
“骗人!主人就知道骗小孩子!”寒豆豆插着小腰,嘟着小嘴,仰着小头,一脸的不服气
“不信啊?那你自己瞧瞧!”
玄坤攥着寒豆豆向前一探,一只凶残的鬼脸面具在寒豆豆眼中放大,战舞激昂,演绎两军厮杀的焦灼,玄坤又换了个方向,寒豆豆看见御兽师正拿着鞭子狠狠的抽打杂耍的异兽,一鞭下去,皮开肉绽!
“你看!你看!你看看!”
玄坤不断的改变方向,一幕幕在寒豆豆目中接踵而至。
擂台上血肉模糊的斗者,倒地嚎啕大哭的稚子,肆意奔窜的火舌,还有一只只张着血喷大口的异兽,好生的吓人。
“去吧!去吧!我是骗子,你去玩吧!”
玄坤见寒豆豆忍不住发抖,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看似无所谓的松开手,甩了甩胳膊,意要将寒豆豆甩出去。
“啊!不要!”
寒豆豆哪还敢乱跑,慌张中急忙抱住玄坤的食指,死也不肯撒手。
寒豆豆心智并不成熟,玄坤有意将骇人的场景在他眼中放大,寒豆豆又极为胆小,自然吓的够呛,热闹喜庆的场景在他眼中活脱脱成了修罗炼狱。
“尊上,小豆豆还这么小,您......是不是有点过了!”
红云从玄坤身后走出,擦了擦额间冷汗,有些心疼的看向寒豆豆。
“小孩子不懂事,难道红云道友也不懂事么?”玄坤满不在乎的对红云说道。
“这......”
“道友可是觉得此处是一片净土?道友若是这般想,那你再瞧上一瞧,繁闹中,光明下,那些见不得光的是何人?”
玄坤自顾自的向前走,伸手在身前扫过,红云瞧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发现举止高傲的巫族之人身侧都伴有一些随从,这些人或带着项圈,或系着手铐脚镣,或刺有奴印,低眉顺眼,抬不起头,甚至一言不合还要被拳打脚踢。
红云一眼扫过,忍不住生出一股怒气,因为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身上气息没有巫族独有的浑浊厚重,反而有一种与他相似的轻灵之感。
因为,这些被奴役的人正是与他一般无二的灵族!
红云怒气渐升,咬着牙根,下意识的攥紧拳头,引得骨缝嘎嘣作响,却听玄坤说道:
“小豆豆如今还小,若是被歹人捉走,难免又要引起一番波澜,如今深入虎穴,道友难道真的觉得我置身险地是为了玩,为了寻求刺激么?”
玄坤转过身,眼中精光一闪,拍了拍红云的肩膀,与他对视相言。
“小仙懂了!”红云点了点头,缓缓松开拳头,对玄坤抱拳说道。
“嘿嘿,道友不懂!我们就是来玩的,不过是玩的大一点罢了!”玄坤嘿嘿一笑,眼中精光隐去,没心没肺的说道。
“前面挺热闹,不妨我们去瞧瞧!”
玄坤搂着红云的肩膀,将寒豆豆随手抛到衣领中,朝擂台的方向走去,刚走出没多远,路过一个漆黑的胡同,隐隐传来阵阵殴打的声音。
“孬种!打死他!”
“给我打!废物!”
“呸!没用的东西!”
玄坤瞄了一眼胡同里,主道上灯火通明,更显得胡同里漆黑,一眼望去,他竟也忘不到头,什么也看不清。
玄坤挑了挑眉,对这些纷争并不感兴趣,是生是死乃是巫族内部之事,他也不愿节外生枝,摇了摇头后,带着红云继续向前走。
“我不是废物......”
胡同中又传来一声哽咽声,孤独、无助、绝望、又满含委屈。
玄坤心头一软,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犹豫片刻后,对红云嘱咐了一句,自己悄悄跑进胡同中。
黑漆漆中隐隐有一丝光亮,玄坤顺着光亮一路小跑,走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走到胡同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数枚火把将胡同深处照的通明,二十几个半大的男孩围着一个男孩,对他拳打脚踢,而那个男孩则抱着头,不敢反抗,浑身颤抖,嘴中哽咽着:
“我不是废物......我不是......”
“哼!被一个下等灵族欺凌,丢了我夸族的脸,还说你不是废物,你就是废物!你生来就是个废物!给我打!往死里打!”
领头的那个小子一脚踢在男孩的头上,将他踢翻在地,一张熟悉的面孔呈现在玄坤的眼中,他双目微眯,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隐隐生出了一丝自责。
“你们在干什么?”
玄坤慢悠悠走了过去,神情冷淡的说道。
那个领头的小子又踢了两脚,还没尽兴,本想再补上两拳,却听见身后有人说话,不禁不耐烦的回头望去,当看清玄坤的面容后,瞬间吓破了胆,喝道:
“是他!快走!”
二十来号人慌忙的逃走。
一群孩童而已,玄坤并未阻拦,一步一步走向前,那个被欺负的孩子已经鼻青脸肿,嘴角更是流出两行鲜血,正抱着头,瑟瑟发抖的躺在地上,口中仍在哽咽:
“我不是废物......”
“小楼!”玄坤叹了口气,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胳膊。
男孩本以为又是一脚,却发现胳膊上无比的舒坦,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安稳,瘦弱的身体不再颤抖,下意识的抬开胳膊。
本以为眼前将是一片光明,但事与愿违,那是一张他梦魇般存在的面孔,他慌张的坐起身,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再看玄坤一眼,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我是废物!废物......”
“小楼,他们......我......”
玄坤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男孩正是被他当众教训的小楼,如今又因他被同龄人欺负,他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玄坤伸出手,准备扶起小楼,却见小楼猛的抬起头,两只冷冰冰的眼睛盯着他看,一把将他推开,飞快的站起身,指着他说道:
“我不用你烂好心,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所有欺负我的人!”
小楼眼中全然是掩盖不住的戾气,他挥袖抹下眼角的泪珠,飞奔隐入漆黑之中。
玄坤坐在地上望着那片漆黑,心中百感交集,他并不知道被人欺负是什么感觉,但那一定很绝望,否则也不会令一个纯真孩童的生出戾气。
此刻,除了自责还是自责,但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
寒豆豆趴在玄坤的衣领上,自然将小楼被欺负的一幕看的真切,还有小楼临别时那个杀人的眼神,他想想都觉得可怕。
寒豆豆挥动双翅落到玄坤的手心上,仿佛经历了人生百态,对玄坤说道:
“这里的人都好凶,太吓人了,原来主人都是为我好,我不懂事,说话没分寸,主人不要见怪,我以后一定和主任寸步不离!对主人的命令绝对服从!”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玄坤摸了摸寒豆豆的下巴,没好气的说道。
“嘿嘿,主人一直都好!”寒豆豆挠了挠头,傻笑道。
“刚才那个小屁孩要是来杀你,我会保护你的!”寒豆豆拍了拍胸脯,对玄坤认真的说道。
“就你?胆小!怕死!还保护我?”
“我是胆小,但一看他就没我厉害,要是他自己来的话,我能保护你的!”寒豆豆挺起胸脯,莫名的自信。
玄坤摇了摇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将寒豆豆重新放回衣领中,站起身往回走。
一路闲散,回到主街道上眼前一片光明,却见红云身侧站着木摇,只是红云的神情有些紧张,玄坤眼中寒芒一闪即逝,见红云安好后,信步闲庭的走上前。
木摇见玄坤现身,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抱拳上前,对玄坤冷漠的说道:
“我家主上已等你多时了,随我来吧!”
第二百零八章 桃花朵朵
夸父族所在领地名为大渊,乃是琉璃境与秦淮境交接之地,均为荒古东南偏域。
但秦淮境毗邻东、南两海,与鸡山、女峦、少室三境占据南海沿线,乃是地之边界,四境域均归一部,乃是雷祖麾下七十二部中排名第五的摩柯部。
女峦境内,九座山峰环绕相连,如一枚王冠镶嵌地表,山巅之朱石、翠玉、碧湖、绿木如冠冕宝珠,浑然天成。
距离地表不知多少万里之下,一处广阔空间中无灯自明,一座座雄伟的地下城堡汇成一座巨城。
城中一座不太显眼的城堡中,一名白甲巫族男子单膝跪地,对着一幅壁画抱着拳说道:
“皇女大人,夸族被妖族所逼,再次现世,如今就窝藏在秦淮境外的大渊之中!”
“嗯!不错!时过境迁,故人虽逝,但夸父欠的债终究是要还的,去告诉欢儿,大渊内一个活口都不要留,做的干净些,免得落人口舌!”
一声空灵之音无喜无悲,墙面上的壁画五光闪耀,一个飞天巫女在壁画中游走,只见画中女子收起长纱裹在身上,将头扭了过来,俯瞰跪地男子。
“这……是!”
男子迟疑一声后,抱拳称是,对壁画行了一礼,恭敬的走出城堡。
壁画中的女子蔑视的冷声说道:“大巫之位,早晚是我囊中之物!”
话音刚落,壁画瞬间凝固,就连女子的神态也凝固在那个时刻。
……
夜幕已深,大渊内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一座雄伟木塔直冲天际,乃是夸族首领居住之地,塔前乃是一座白玉广场,夸族之人围着一团数丈高的篝火,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玄坤与红云在木摇的带领下,穿过人山人海,来到广场前,望着那座木塔怔怔出神,远远望去不过尔尔,近来才察觉其中玄妙。
塔高九千丈,细数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塔顶一片焦黑,只余半边残破塔顶,若非如此,此塔应是万层高,塔身虽是木质,但却散发着珠光宝气。
玄坤眼界超群,单凭一眼便断定此物乃是一件难得的极品灵宝,只是他想不明白,巫族之人诞世起便拥有通晓自然的能力,不修神魂,不练道法,亦将灵宝视作无用之物。
夸族之人竟拿一件极品灵宝做住处,只是不知是他们觉得无用,还是不知其中玄妙。
玄坤喜欢搜刮各类灵物,虽然一眼便看上此宝,但还没有拆别人家的癖好,他苦笑着摇摇头,随着木摇绕过篝火,阿婆与一位老者坐在一顶宝座两侧,但宝座上却空空如也。
“哈哈,玄坤兄弟,可叫我一顿好等!”
少轩爽朗的笑声传到玄坤耳边,他的肩膀被人搂住,玄坤下意识的回头看去,正是少轩在与他勾肩搭背。
玄坤对此早已习惯,可他身后木摇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玄坤后背一凉,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搂过少轩的肩膀,说道:
“夸父族长真是治世之才,大渊内歌舞升平,犹如乱世霓虹,此等盛世怕是只有传闻中的神话国度才会有!”
玄坤此言并不违心,虽然地界传言夸父一族早已没落,但大渊内盛世阑珊,非但没有破败之景,反而更有盛世之姿,他已经无法想象,全盛之时的夸族究竟是何等繁华,那个夸族祖地成都载天又是怎样的波澜壮阔!
“玄坤兄弟不必与我见外,唤我少轩即可,夸父之名不过是我继承父亲之位,承接的称号罢了!”
少轩摆了摆手,面色有些微红,显然不知多少酒水下肚,说着便拉着玄坤走向宝座。
“那在下就恭敬就不如从命了!”
玄坤嘿嘿一笑,对红云使了一个眼色,三个人悠哉游哉的走到宝座前,玄坤与红云在早已备好的客座上席地而坐,少轩随意的坐在宝座下的一级台阶上,拍了拍手。
两侧的侍女为玄坤与红云将酒杯斟满,少轩则抱着一坛子酒一饮而尽,篝火两侧跑出十数名身着桃花裙的妙龄少女。
篝火升腾,少女们在座前翩翩起舞,衣袂飘飘,如桃花绚烂,撩人心弦。
血气少年早已按耐不住,纷纷摇旗呐喊,为的便是能搏得佳人一笑。
玄坤一杯酒水下肚,酒水如一条火蛇窜入腹中,他不禁觉得有些燥热难耐,就在此时,一朵桃花落在杯中,玄坤低头看了一眼酒水,再抬头时已是漫天桃花落。
“快看,是朵朵姑娘!”
人群中,一名长相英武的男子指着塔顶,露出一脸痴向,玄坤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瞧去,只见一名身穿宫装的少女踩着朵朵桃花从塔顶飞落。
美若天仙,艳如桃花,玄坤心头微微一颤,竟隐隐有些移不开目光,少女浅浅一笑,挥袖间便落在舞娘中央。
“咚咚咚……”
战鼓敲响,玄坤忍不住眉头微蹙,只见少女眼中厉色一闪,再不负娇柔之态,一柄轻盈的柳叶剑从她袖中坠出。
少女挥剑自舞,一头辫发随风舞动,出招奇、快、妙、准,抑扬顿挫,既是武姿,亦是舞姿,引来频频叫好,少轩更是开怀大笑,兴起之时又饮下一坛酒水。
玄坤嘴角微微扬起,目光却始终不离少女分毫,红云扫了一眼少女,又看瞧了瞧一脸痴相的玄坤,微微叹了口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战鼓激扬,少女的剑姿越发犀利,如利刃出鞘,无坚不摧。
玄坤拾起酒杯,看的出神,少女步步莲花,回眸一笑,身形如鬼魅消失不见。
“咔……”
玄坤手中的杯子裂开一道缝隙,但酒水却不曾外泄丝毫,玄坤眉头微挑,一道巧妙的气劲顺着指尖汇入杯中,将一柄柳叶剑抵在杯口。
玄坤身前桃花飘落,现出少女身姿,她眼中杀意凛冽,持剑向前,但柳叶箭刺入杯壁后却无法在进分毫,轻薄的剑身在两道力量下弯成一道月牙。
“朵朵!不得无礼!”
少轩急忙站起身,面色稍显不悦,对少女斥道,他身侧的阿婆与名为杜林的老者双双将目光投向玄坤与少女,竟都出奇的平静,似乎对此早有所料。
“咔嚓!”
一声脆响过后,少女收回柳叶剑,将其负在身后,而玄坤手中的杯子也早已裂成两半,酒水淌了一手,玄坤飒然的甩下挂在手上的酒水,随意的在衣襟上擦了擦,对少女抱拳味道:
“侠女果真是好剑法,佩服!佩服!恕在下唐突之罪,可否告知芳名!”
“桃花朵朵!”
少女傲然的挺起胸膛,白了玄坤一眼,说完便转身走到少轩身侧,玄坤嘿嘿一笑,再次坐下,口中喃喃道:
“桃花朵朵?有趣!有趣!”
“主人,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大傻妞了!”
寒豆豆从玄坤的衣领中探出头,悄咪咪的问道。
“大傻妞?谁教你的?再说了,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玄坤白眼一番,对寒豆豆传音说道。
寒豆豆挠了挠头,并不知晓传音术,小脑壳想不明白玄坤的声音为什么会在他的心间响起,他憋了好半天,脑中灵光一闪,摸到一丝窍门,奶声奶气的声音传入玄坤的心间:
“哎呀,小姑娘家家舞刀弄枪的,不傻才怪!”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刚刚那个大傻妞出现的时候,主人的情绪波动传到我了的心口,怪怪的,这种感觉只有主人见到迦蓝姐姐,不对!还有那个很厉害的女妖怪时,才会有这种波动!”
寒豆豆抱着小脑袋,眨着眼睛,不太聪明的样子。
“心灵感应?你是什么时候能感受到我的情绪波动的?”玄坤有些吃惊,急忙问道。
“出生的时候就有啊,主人的每一个情绪我都能捕捉到,你开心我也开心,你难过我会伤心!”寒豆豆撅着小嘴,趴在玄坤的衣领上发呆。
玄坤斟酌了片刻,这才想起,当年是冥枭用他的精血为引,铸造一方净瓶滋养那枚寒髓,寒豆豆便是吸尽瓶内生机才得以诞世,故而那滴精血怕是也融到了小家伙的体内。
玄坤这才恍然,但是方一想到自己的每一个情绪都会被小家伙感应到,他突然感觉被人监视一样,好不自在,低头看向寒豆豆时,目光颇为不善。
寒豆豆再次捕捉到玄坤的情绪,咽了口口水,将小脑袋缩了回去,诺诺的藏到他的衣领中,就在此时,少轩对桃花朵朵斥道:
“胡闹!玄坤兄弟乃是我请回的贵客,你怎能这般无礼!”
“哼!哥哥偏心,无礼又不是我一个,也不差我这一回了!”
桃花朵朵小脸一板,脖子一扭,自顾自的寻了个位置坐下,少轩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玄坤说道:
“玄坤兄弟莫要怪罪,家妹自小便任意妄为,实难管教!”
“无妨,侠女自是要有一番侠义之气,怎么与常人相提并论,令妹修得一身好剑法,在下钦佩至极!”玄坤笑道。
“本侠女用不着你钦佩,哼!”桃花朵朵端起酒壶酒杯,自斟自饮,看也不愿看玄坤一眼,似乎对他成见极大。
玄坤也不知道是怎么招惹了这位朵朵姑娘,不过转念一想,恐怕夸族之中没有几个人能瞧得上他,毕竟他这位恶客要不是有点斤量,恐怕早就被人赶了出去。
少轩对桃花朵朵亦无可奈何,放下手中酒坛,对玄坤说道:
“玄坤兄弟,此宴举办的有些仓促,难免有些简陋,还望不要见怪!”
“少轩族长哪里的话,我不过是一介散人,难登大雅之堂,今日得幸参宴,已是三生之幸,哪敢有怪罪之言。”玄坤抱拳回道。
“这样最好!”
桃花朵朵见缝插针,玄坤眉头一挑,砸吧砸吧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少轩瞪了桃花朵朵一眼,继续说道:“此前承蒙玄坤兄弟相助,我等才能侥幸留得性命重归族中,这番恩情少轩没齿难忘,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来人,将蟠桃根呈上!”
少轩对不远处的柳相使了一个眼色,柳相的眼角微微抽搐,对身后挥了挥手,两名身材瘦弱的长脸青年一前一后的从人群中走出,他们手上与脖子上都带着镣铐,肩上扛着一截厚重的枯木,亦步亦趋的朝玄坤走去。
玄坤定睛一看,被少轩口中的蟠桃根所吸引,远远望去,突然觉得那二人甚是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当二人走进时,玄坤的道心猛地一颤,眼神渐渐迷离。
两名青年恭敬的跪在地上,将蟠桃根呈到玄坤身前,二人微微抬头,当看到玄坤时,竟都露出难以掩盖的喜色,异口同声的说道:
“前辈!”
“前前……前辈!”
第二百零九章 人偶符
“前辈!”
“前前……前辈!”
玄坤被两声惊喝引出神游,催动神念抚平道心,目中虽然无喜无悲,但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荒古大陆浩瀚无垠,但是这方世界却仿佛又无比渺小,缘之一字妙不可言,他暗呼了一声:“冤家路窄,上门催债!”
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紫纹竹林所孕育的两个化形竹灵,竹真与竹刃兄弟二人。
陈年旧事逐渐浮到眼前,玄坤再次陷入追忆,当年若非贪玩来到此地,也不会与无道相遇,更不会有之后光怪陆离的种种经离。
若非当年因一时嘴馋着了因果,今朝也不会再出现在此地,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此间事究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还是机缘巧合太过巧妙。
竹真与竹刃终于见到救星,大喜过望,将手中丈许长的蟠桃根扔到地上,难以掩盖激动的神色,对玄坤纳头便拜,直呼“救命!”
此举自然引来夸族之人的目光,玄坤再次从追忆中回过神,在腹中将二人骂了不下百遍,少轩眉头微蹙,站起身来,对玄坤问道:
“玄坤兄弟,你与这两只灵奴认识?”
在场之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玄坤,转瞬间,玄坤与竹真兄弟二人便成了焦点,玄坤面不改色,大袖一挥,一道寒风吹起,将跪地的竹真二人扫出老远,漠然的回道:
“这般不懂规矩,不认得!”
竹真与竹刃从地上爬起,瞬间心灰意冷,回头环顾四周,一双双不善的目光盯的他兄弟二人后背发麻,因为他们刚刚扔在地上的乃是夸族的圣物。
“嗯,那就好,这两个奴才不仅惊扰我族贵客的尊驾,还敢放肆辱我圣物,给我拖出去,好好的惩戒一番!给他们长长记性!”
少轩的目光瞬间变得阴沉至极,撇了柳相一眼,对身侧的护卫说道。
两名护卫抱拳走上前,一个手中端着铁索,一个手中握着长鞭,面无表情的走到竹真与竹刃的身前,准备施以一番惩戒,众人不时投来兴奋的目光。
竹刃二人吓得瑟瑟发抖,期许的望向玄坤。
可玄坤却自顾自的饮酒,对此却不理不睬,对他二人更是看都未看一眼,就连身为同族的红云也是一脸漠然,似乎对此不为所动,竹真与竹刃瞬间如坠冰窖。
“退下!本相自家的奴才不懂规矩,自然有本相来管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柳相走上前,将两名侍卫喝退,一把拽过竹真与竹刃脖子上的锁链,拖着二人朝外走去,全然未将少轩放在眼中。
少轩冷哼了一声,面色渐渐缓和,走到玄坤身前,将蟠桃根拾起,双手呈到玄坤身前,说道:
“驭下无方,真是叫玄坤兄弟见笑了,这蟠桃根乃是我族圣物桃神王身上的一截根茎,乃是我族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宝物,还望玄坤兄弟不要嫌弃。”
“少轩族长哪里的话,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玄坤双手接过蟠桃根,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袖中光芒一闪,将蟠桃根收入其中。
“甚好!甚好!”
少轩握住玄坤的手,难掩激动神色,他大声喝道:“奏乐!”
鼓乐喧天,篝火烧的更旺,少男少女围着篝火载歌载舞,阿婆与杜林两位老者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于宁静的九霄天外,对这一片欢闹视若无睹。
桃花朵朵不时用余光偷偷打量玄坤,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群深处,木摇一双罩子冷冰冰的盯着玄坤与少轩的背影,身形渐渐隐入人群之中。
酒过三巡,夜过三更。
玄坤觉得有些疲惫,在少轩的安排下,他与红云被两名侍卫带到一处石塔中,两名侍卫对玄坤稍加叮嘱便自行退下。
玄坤与红云入塔后将大门关紧,来到七层住下。
五更过后,玄坤哪有一丝疲惫神色,坐在一把木椅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见他身前不远处立有一座冰雕,还有一地的碎冰,冰雕的模样与他一般无二。
玄坤伸出食指,运转运力汇聚于指尖,流出一滴淡蓝色的墨汁,玄坤转动腕部,以指为笔,以虚空为布,游走龙蛇画出一道符箓,他口中默念咒语:
“敕令,人偶浮魂!”
玄坤体内的一道精气融入指尖,指落墨灰灵符成。
玄坤大袖一挥,灵符没入冰雕中,灰芒一闪,冰雕缓缓浮出肉色,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一个活灵活现的“玄坤”就出现在玄坤面前。
这个“玄坤”浑身赤条条的,神色有些木讷,机械的扭了扭脖子,玄坤满意的点点头,身侧的红云却满脸黑线,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玄坤说道:
“尊上,您好歹也注意一下形象,这人偶虽然不是活物,但毕竟是依您的身形雕刻,就这样衣不遮体,属实……属实不太雅观!”
“你都说了,一个死物而已,何必在乎那么多呢!”
玄坤嘿嘿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件衣衫披在人偶的身上,人偶除了神色木讷些,似乎颇具灵性,竟自己将衣服穿好,红云苦笑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哥哥的人偶符果真玄妙,他不仅修为了得,就连符道都精通至此,与我师父相比都不遑多让,天才!真是天才!”
玄坤看着身前一般无二的自己,喃喃自语。
人偶符自然是从无道那里学来,他自问师承无生道人,符箓之道的悟性天地间无人能及,但无道对符道的见解与创造远超他的想象,除了无生道人外,他从未见过能将符道玩出五花八门之人。
就拿这张人偶符来讲,不仅可以轻而易举的在不伤人神魂之下禁锢人身,还可以借用自己气息锻造替身傀儡,虽然看似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符箓构造与施笔玄妙至极,若非玄坤在符道上天资聪慧,换做旁人根本学不过来。
“尊上,你在说什么呢?”红云见玄坤喃喃自语,不禁有些好奇,问道。
“没什么,红云道友,这里就靠你们两个了!”玄坤收起思绪,对红云说道。
“放心吧,我你还不放心么!”
红云还未开口,冰雕所化“玄坤”竟信步闲庭的坐下身,对玄坤挑眉说道,神色哪还有一丝木讷,就算说是一个活人也不为过。
“你……?”
玄坤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因为这个“玄坤”的举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眼中寒芒一闪,察觉虚空中的元力正丝丝缕缕的朝“玄坤”体内汇去,而那张人偶符却将元力转化为类似神魂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这个“玄坤”不仅身形与他一般无二,就连气息、修为也逐渐接近,灵性更是越发浓郁,比他这个本尊还要真。
“快去吧!迟则生变!”
“玄坤”拄着下巴,对玄坤不耐烦的挥挥手。
玄坤砸吧砸吧嘴,虽然他死皮赖脸的将人偶符学来,但对人偶符的了解还是太过浅薄,起码这个“玄坤”的活性就颠覆了他的认知,不觉间对无道在符道上的造诣更加倾佩。
玄坤对“玄坤”抱了抱拳,转身化作一道寒风,吹开窗,遁至远方。
“天凉了,劳烦红云道友将窗关上!”
“玄坤”懒散的对红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红云深感无奈,玄坤本人他已经无可奈何了,就连他的一俱傀儡也这么难伺候,他摇了摇头,走到窗边,却见不远处的桃林暗处,有两三人慌张的隐匿起来。
红云心中冷笑不止,重重的将窗关上。
……
与此同时,此前那座雄伟木塔第九层的一间密室中,阿婆与杜林盘坐在地,望着一张壁画怔怔出神。
壁画中描绘的乃是一片连绵不绝地桃林,一座通天木塔矗立在通体混黄的大山上,一名长相粗狂的男子手持木杖,在桃林中奔跑,追逐圆日,内部乃是一只振翅飞扬的金乌。
杜林满目愁绪,阿婆眼中却泛着精光,杜林拄着拐杖站起身,望着壁画中的男子叹了口气,说道:
“夸父荣光已然不在,大公子叛逃,少主未曾修得金身,近万族人又死于妖族之手,豺狼鹰犬虎视眈眈,敌强我弱,此涨彼消,夸族以后将何去何从。”
“谋事在人,我有办法助少主成就金身,不仅如此,若是幸运的话,少主就算炼就混元真纹应该也不是难事!”阿婆也拄着手杖站起身,眼中精光一闪。
“你是说,那人?”陆林双眉紧锁,试探的问道。
“正是,否则老身又怎会犯着众怒将此人引入族中!”阿婆双目微眯,老气横生的说道。
杜林不言,拄着拐杖,静静的看着阿婆,似乎在等待她再次开口,果不其然,阿婆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气势,说道:
“以秘法剥了此人的金身真纹,在令少主吞了他的血肉,待少主与他血肉相合,再将金身真纹炼化已身,不日便可成就大巫之位!”
“夸娥!你疯了么!那是禁术!”杜林颤抖的斥道。
“禁术?对本族来说自然是禁术,但别忘了,他是异族!不在禁术之列!”
阿婆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别忘了前些日雷祖传来的四海追杀令,此寮乃是逍遥散人,专与我族作对,杀了他,不仅成就了少主,也算为族中除了祸害!”
“就算如此,别忘了是何人将我等驱逐出祖地!正是他雷祖大人!你难道要称他的意么!”杜林冷声喝道。
“老身夸娥乃是夸族之祖,所思所虑皆为夸族,毫无私心!即便他不是雷祖通缉之人,身怀真纹就该为少主现出那身血肉!”
阿婆愤怒的摔下拐杖,佝偻的后背竟挺直了起来,皱纹瞬间抚平,化作婷婷少女,模样与桃花朵朵竟有三分相似。
“你……竟然……”杜林见阿婆褪去老态并重还青春,竟愣在了原地,他叹了口气后,无奈的说道:“罢了,随你吧,既然如此,你可有对策,身怀混元真纹可不是随意能拿捏的存在,别忘了柳知的教训!”
阿婆大袖一挥,再次恢复老态,说道:“你我联手,一个准圣还能翻天不成!”
“话虽这么说,可是身为异族,能以准圣之躯成就混元真纹,怎么看都透着古怪,你不会不知道,他是能从雷祖手中逃走之人,即便你我联手,也未必能钳制此人!”
“无妨!我早有准备,否则蟠桃根这等圣物,我怎会轻易同意少主送给一个外人!”阿婆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神色,轻蔑的说道。
“难道……”杜林欲言又止。
第二百一十章 夜议
桃林深处,虫鸣打破夜的寂静,同样掩盖了些许低声细语。
“木摇大人,那人入住云弦塔后再无动静,但是……”
“但是什么!”
木摇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对这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斥道。
大汉神情有些紧张,隐隐有些口干,似乎对木摇颇为忌惮,他犹豫片刻,回道:“那人好像发现我们在监视他,特意打开窗瞧了瞧,但是我们立马就藏了起来,他肯定没有发现!”
“废物!都是废物,都给我滚!”
木摇怒气难消,朝大汉狠狠的踢了一脚,虽然他一身稚气,但力量却大的出奇,大汉竟被他一脚踢飞,滚出了好远后才慌张朝桃林深处跑去,其余人冷汗直流,对木摇微微躬身,全都灰溜溜的跑掉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真是气死我了!”木摇扽了扽眉,恶气难消。
“指望这群人,能成什么大事!”
木摇身后传来一声轻蔑之音,他急忙回头,却瞧不见一个人影,右手暗暗握住腰间的桃木剑,一道劲风扫过,木摇挥剑横扫却扑了空,他眼中厉色一闪,转动手腕将木剑向身后刺去。
“铛……”
木剑仿佛刺在了一颗顽石上,木摇挥臂,华丽转身,终于看清是何人在装神弄鬼,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因为木剑正抵在巫相柳知的手心。
“年轻人就是急性子!”
柳相手心金光一闪,木摇手中的木剑被震飞,刺入不远处的顽石中,木摇手心隐隐有些发麻,看向柳相时,难掩忌惮神色,但他冷笑一声,说道:
“那看来柳相大人也还青春年少,若是性子真如年岁那般沉稳,稍微收敛一点,也不会败的那么惨吧!”
“我是败了,但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置喙!”
柳相竟出奇的平静,只是对木摇稍加训斥,并未真正动怒。
木摇有些诧异,因为他所认知的柳相乃是睚眦必报之辈,他明明戳中了柳相的痛处,但柳相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他不禁在心中非议,柳相是何时变得这般宽宏大量。
柳相自是清楚木摇心中所想,说道:“本相之所以这般容你,是有求于你!”
木摇反倒更加疑惑,柳相摆了摆手,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要与你联手,除了那厮!”
“柳相大人真是说笑了,那可是我家公子请来的贵客,单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在公子面前参你一本!今日我全当什么都没听见,柳相大人好自为之吧!”
木摇显然并不相信柳相,对他随意的拱了拱手,收起木剑,拂袖便走。
“此人乃是雷祖大人四海追杀令上的必杀之人,若是能诛杀此人,那可是能换得一滴巫祖浊血,你不会不知道吧!”柳相说道。
“那又怎样,你乃大公子的心腹,别以为我不知道!如今大公子投靠雷祖,你诛杀此人不过是想为大公子在雷祖面前邀功罢了,就算得到那滴浊血,恐怕也轮不到我吧!”
木摇终于有一丝动容,他对玄坤杀机毕露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因为他早就知晓雷祖颁布的四海追杀令,他第一眼见到玄坤便知晓其逍遥散人的身份,而他对那滴传闻中的巫祖浊血也垂涎已久,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会轻易放过。
“你既然都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大公子既然已经投靠雷祖大人,身边资源数之不尽,一滴浊血而已,与这等泼天之功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大公子要的是雷祖亲传弟子之名,而这份功劳便是敲门砖!”
柳相开诚布公,诚意十足。
“好!我答应于你结盟,不过仅在此事上,单凭你我定然无法将他拿下,你有什么办法,说吧!”
贪欲作祟,木摇终于动容,答应了与柳相联手的请求。
“本相本想在界碑前将他制服,但是此人神通了得,虽然是个准圣,但本相承认不是他的对手!”柳相坦率的说道。
“原来你早有用意,怪不得白天时那般卖力!”木摇点了点头。
“你我自然不是对手,但你可知一人,雷祖大人麾下摩柯部的秦欢儿,她可是奉皇女大人之命驻守秦淮境,若是她能出手相助……”
“柳知!你真的当我傻么,族中谁人不知秦欢儿乃是大公子的结发之妻,恐怕请她出手之时,便是夸族沦陷之日,大公子如今仍旧贼心不死,我虽有贪念,但绝不会为虎作伥,此事想也不要想!告辞!”
木摇听到“秦欢儿”三个字瞬间暴跳如雷,还未等柳相说完边便出言打断,再无一丝耐性,挥袖便走。
“难道夸娥与杜林二老会不知道我的身份么?为何还会放纵我在族中与你家公子作对,木摇兄弟好好想一想吧,我可以等你的回复,但时间可不会太多,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你知道在哪能找到我!”
柳知早知会是这个结果,但他并不担心,放下话后便化作一道残影消失不见。
木摇眉头紧锁,五指攥的嘎嘣作响,脑海中回荡柳相最后的诛心之言,扫了一眼这片繁茂桃林,竟隐隐有些动容。
……
风吹草动夜渐凉。
大渊正前方的紫纹竹林中,竹真与竹刃面色惨白,焦急的站在一口枯井旁,不时朝远方眺望。
“竹刃,别等了,夜过五更,他不会来了!赶紧回去吧,若是让人发现,你我性命堪忧!”竹真痴痴一笑,神情有些绝望。
“等!”
竹刃目光坚定,紧咬牙根,只吐出一个字,竹真虽有无奈,但眼中却满怀期待。
一道寒风吹过,竹真与竹刃瑟瑟发抖,又等了许久,等待之人并未出现,他二人终于心灰意冷,对视一眼后便朝大渊的方向走去。
“这才等了多大一会,就没耐性了?”
略微有些失望的声音从枯井中传出,竹真与竹刃大喜过望,因为这声音极为熟悉,他们急忙转身,但却并未瞧见一人,不禁有些犯了糊涂。
枯井中寒芒一闪,玄坤懒散的坐在枯井上,翘起二郎腿,上上下下打量竹真与竹刃,发现他二人不仅面色苍白,还各自失去一条臂膀,玄坤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谁伤的!”
“柳知!”竹真扶了扶空荡荡衣袖,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俩聪明白还是蠢,你们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我能安然的将你们从巫族手中救出么?!”玄坤冷着脸对他俩斥道。
“蠢!”竹刃低头回道。
“倒还没那么蠢,还能悟得到我传言中的五更枯井之意!这么说你们想好了?”玄坤道出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竹真心领神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求前辈助我俩脱离苦海!愿追随前辈鞍前马后!”
“若是此前还真有些麻烦,不过如今嘛,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玄坤又道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回竹真与竹刃并未领会,甚是疑惑的看向玄坤。
“相报这断臂之仇么?”玄坤问道。
“想!”竹刃毅然的回道。
“那先喝了它!”玄坤从袖中掏出两只洁白的净瓶,抛到竹真与竹刃的身前。
竹真与竹刃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将瓶中琼浆一饮而尽,琼浆如腹化作勃勃生机,游入断臂处。
断骨重生,血肉交织,眨眼间,二人断臂处生出一条崭新的臂膀。
竹真与竹刃喜极而泣,对玄坤纳头便拜,玄坤摆了摆手,一道寒风扫过,将二人扶起,问道:“好了,说正事,你们身上可有奴印?”
竹真攥了攥新生的手,与原来一般无二,毫无隔阂,这才兴奋的回道:“前辈,我们身上却有奴印,若非要采集月华露水为柳知泡茶,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离开他的府邸,这口枯井便是我们行进的尽头,若是超出这个范围,必遭反噬,痛不欲生!”
“倒还真巧!奴印示于我!”
玄坤笑了笑,若是当时传音再远些,岂不是坑害了这兄弟二人。
竹真与竹刃翻开衣襟,露出胸脯,胸口处纹有一块古怪纹路的印记,玄坤眼中寒芒一闪,射出两道精光,他们胸口的纹路瞬间被寒冰冻结。
玄坤大袖一挥,两枚冰晶刺向竹真与竹刃胸口,割开纹有奴印的皮肉,竹真额头冒出豆粒大的冷汗,咬牙坚持。
冰晶旋转一圈,割下两块巴掌大的肉,悬浮在半空。
密密麻麻的白色触须从肉中翻出,狰狞的扑向伤口,想要重归二人体内,但皮表上的寒冰灰芒大放,将触须彻底冻结。
琼浆内的生机再次朝二人胸口汇去,白芒一闪,割下的皮肉竟恢复如初。
竹真与竹刃大喜过望,终于摆脱了附骨之蛆,再次恢复自由之身,忍不住又要对玄坤大礼参拜。
刚要拜下,却见玄坤目光甚是凝重,只见他向身后一挥,两根紫纹竹飞至他身前,他运转周身元力汇聚于双手食指,口中咒语念的飞快,竟同时绘制两枚人偶符。
玄坤屈指一弹,两道精光没入人偶符中,竹真与竹刃二人的一缕精气从眉心飞出,径直遁入符中,灵符猛地一震,没入两根紫纹竹中。
两根竹子生出四肢,眨眼间便化作竹真与竹刃的模样,竹真与竹刃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因为这两具人偶的气息与他俩一般无二。
玄坤手中掐诀,默念一句:“解!”
那两块被剜下的皮肉上寒冰消融,皮下的触手再次活了过来,凶猛的扑向竹真与竹刃,二人大惊失色,纷纷后退。
玄坤大袖一挥,两具人偶飞至二人身前,两枚奴印竟肆无忌惮的钻入人偶的胸口,微微蠕动便再次恢复平静。
人偶纳入竹真与竹刃的血肉后,眼中放着精光,瞬间活了过来,比真人又要真,不仅灵气十足,就连修为都与本人不相伯仲,看的兄弟二人怔怔出神。
“时间到了,该回去了!”玄坤对两具人偶摆了摆手。
“是,前辈!”
“是,前前……前辈!”
两具人偶对玄坤施了一礼,苦大仇深的朝界碑走去,不多时便没入界内世界。
“这……”竹真与竹刃看傻了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偶符,小把戏罢了!”玄坤不以为意地说道。
“前辈,赎晚辈冒昧,您刚刚给我们喝的是什么?”竹真舔了舔嘴唇,怯懦的问道。
“毒药!”
“……”竹真与竹刃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毒药是不可能的,是这个小家伙的眼泪!”
玄坤将藏在衣领中的寒豆豆提了出来,小家伙一脸疑惑的看向竹真与竹刃,显然睡意正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竹真与竹刃长舒一口气,暗呼蠢钝,差点又将救命恩人得罪。
“时间不多了,我也不能久留,我救你们一命,你们跟着我,稳赚不亏!”
玄坤脖间的混沌青莲射出一道彩芒,将竹真与竹刃收了进去,做完这一切,玄坤叹了口气,道心缺口竟有些弥补,但仍差的远,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心思,正准备遁走,身后却传来一声喝斥: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