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神技
紫霄殿外,玄坤从地砖上爬了起来,坐在地上撅着嘴,噤着鼻子,显然对无道的话甚是鄙夷。
“嘴硬心软!疼就疼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总拿鞭子说什么事!打在身上的和那能一样么!”
玄坤抱着膝盖,幽怨的说道。
“滚远点!”
“知道了!”
玄坤今日不知为何出奇的胆大,竟敢与无道犟上两句,但他还是不敢太过于放肆,起身施了一礼后,蹦蹦跳跳的朝院外走去。
刚出院门,碰见一路撒欢的雪狸与寒豆豆,带着二人爬上天罚神树,眺望那一望无际的碧蓝之海。
寒风瑟瑟,树叶磨搓,雪狸在树梢上捕捉月华所化的精灵小怪,寒豆豆窝在玄坤的衣领中呼呼大睡。
玄坤不畏寒凉,脑海中全然是太一与迦蓝的倩影,一红一蓝萦绕心头,无法抉择,无法割舍,心乱如麻。
“主人,想什么呢?”
雪狸身周飘起洁白的雪花,幻化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头雪发迎风飘舞,宛如一个降尘的仙子。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从神树的枝干上跳来跳去,跳到玄坤身旁时,坐在他的身侧,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将头枕在玄坤的肩膀上。
“雪狸,你都长大了,你再这么粘着我不合适!”
玄坤回头看了雪狸一眼,无奈的说道。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雪狸还是雪狸,主人还是主人,永远都不会变!”
雪狸那碧蓝的双眼中泛着皎洁的星辰之光,散发出纯净的柔和,是这世间最干净、最纯洁的情愫。
“嘿嘿,果然还是雪狸最惹人爱!”
玄坤将头枕在雪狸的头上,心中暖洋洋的,无比珍惜这难得的情谊。
“若是雪狸没猜错,主人定是在思念迦蓝姐姐,还有……那个泼辣的女妖怪!”
雪狸调皮的站了起来,跳到另一个树枝上,手中攥着几个月华所化的小精怪,毫不留情的放在口中大快朵颐,她坐在树枝上,开心的晃着两条纤长玉腿。
“你怎么知道的?”玄坤诧异的看向雪狸。
“我怎么不知道,主人的脸上写的可是清清楚楚!”
雪狸歪着小脑袋,泛着碧蓝的双目,俏皮可爱。
“有这么明显么?你才多大,怎么成了小人精,难道你有喜欢的人?”
玄坤撇了撇嘴,指尖弹出一道寒芒,虚空元力冻结成一块不大的冰球,朝着雪狸飞去。
雪狸目中放光,张开樱桃小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咬住飞来的冰球。
“咔嚓”一声,将冰球咬碎,吞入腹中,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那张俏皮的小脸蛋竟与王小白有八分相似。
“嗯!雪狸喜欢主人,喜欢小白哥哥,喜欢冰夷哥哥,还喜欢……还喜欢曲麟哥哥!”
雪狸侧着小脑袋,几乎毫不犹豫的说出心中最重要的几个人。
当说道曲麟伽罗的时候,却有些扭扭捏捏,月光下,那张俏皮的小脸蛋微微有些熏红。
“什么?你喜欢曲麟伽罗?”玄坤几乎要惊掉了下巴。
“对呀,曲麟哥哥长的好英俊,嘿嘿……”
雪狸脑海中想象着曲麟伽罗的飒爽英姿,心中小鹿乱撞。
玄坤的醋瓶子被雪狸一脚踢翻,脑中同样浮出曲麟伽罗那张几乎完美的面容。
不过,却是恨的牙根痒痒。
他含辛茹苦的将雪狸带大,没想到却引狼入室,被曲麟伽罗那厮截了胡,越想越不痛快,正想着怎么找他的茬,却听见雪狸说道:
“冰夷哥哥也好英俊,就是太闷了些……”
雪狸撅着小嘴,想到冰夷常常会给他带回肥美的大肥鱼,心中也是欢喜的不行。
“那我呢?不英俊么?”
虚空中弥漫着醋坛子的酸味,玄坤突然觉得他在雪狸心中毫无地位可言。
“主人好看是好看,可是雪狸从小看到大,也就那么回事吧!嘿嘿……”
“……”
雪狸跳到玄坤身前,冲他吐了吐舌头,将玄坤衣领中的寒豆豆提了出来,化作一道雪光奔向那片姹紫嫣红的地麦田中。
玄坤回头看了一眼春寒殿,曲麟伽罗正坐在院门口与他遥遥相望。
玄坤噤着鼻子对他卖了个狠,曲麟伽罗回之淡然一笑。
漫天星辰在他的笑容中黯然失色,玄坤恨的牙根痒痒,却见雪狸再次化作一只小狸猫扑到曲麟伽罗的怀中。
寒豆豆哈欠连天,还不忘挥舞着七彩琉璃翅在曲麟伽罗的身周飞舞。
三人其乐融融,唯独玄坤孤家寡人坐在树梢上,他愤愤的回过头,望向那片天涯海角,喃喃道:
“没良心!一个个都没良心!”
一夜未眠。
昊阳在海平面上徐徐升起,火红日光照亮苍穹,燃起新的一天,照耀新的征程。
“咯吱……”
紫霄殿的大门向内打开,玄妙的气息从门中飘出。
玄坤立马回过头,瞬间喜笑颜开,转身化作一道寒芒,迅疾的扑入大殿中。
“嘶……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
殿内传来无道颇为不悦的声音。
玄坤一头扑入紫霄殿,没收住腿脚,撞在了无道的身上,他这一身硬骨头,就算是无道,猝不及防下也着了他一道。
饶是修为如无道,玄坤这一头撞下,也觉得有些疼痛难忍。
“哥哥莫怪……我只是……哥哥莫怪!”
玄坤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的作揖行礼,赔罪。
“毛手毛脚,火急火燎,但凡能沉下心来,也不会招来此等祸事!起来吧!”
无道拍下胸脯上的粉尘,对玄坤斥道。
玄坤微微抬头,见无道并未真的动怒,急忙站起身,指天盟誓,认真的说道:
“哥哥说的都对,我都改,以后肯定戒骄戒躁,做事谨小慎微,不给哥哥添乱。”
无道才不会轻易信了他的鬼话,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向殿外走去。
“哥哥,卦象……”
玄坤急忙跟上,不忘提醒无道占卜一事。
……
无极岛的琢光山中,漫山遍野的松柏和常青树扎根于玉石般的泥土之中。
成群的飞鸟遨游于山林之中,山脚正是那座漆黑的五岳两极狱。
山巅崖侧,无道坐在一块璞玉上,玄坤站在他的身后,卖着力气为他锤肩揉背,满脸的殷勤。
无道嘴角露出享受的喜色。
他们兄弟来此已经有了半晌的功夫,无道对卦象之事缄口不提。
玄坤也学乖了,出了紫霄殿后,亦步亦趋的跟在无道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无道心情大好,坐在山巅,望向琉璃境所在的那片虚空。
玄坤则乖乖的为他捏肩捶背,兄弟两个好生惬意,仿佛完全忘却了此前的苦恼。
无道能忍,可玄坤嘴上说戒骄戒躁,但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他又捏了两下无道的肩膀,急匆匆的跑到他身前,双膝及地。
无道立马收起那抹笑意,板着脸问道:
“作甚?!”
“没事!没事!我给哥哥锤锤腿!”
玄坤话道嘴头,却被无道占了先机,只好再吞回肚中,笑嘻嘻的抬起无道的腿,讨好的锤着他的小腿。
“说好的戒骄戒躁呢?!”无道顺势踢了他一脚。
“真的只是想给哥哥捶捶腿!”
玄坤摆出诚意十足的假笑。
“既然是做戏,就做全套,心中都已经翻了江,还要强装若无其事,不累么!”
无道白了玄坤一眼,将腿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玄坤收起假笑,叹了口气,瞬间满面愁容,说道:
“哥哥当初不是答应我,不读我的心么!”
“我是答应过你,但是我做不到!”无道对玄坤说道。
“什么做不到!堂堂帝君大人怎么能出尔反尔!”
玄坤“噌”的一声站起身,皱着眉头,极为不满。
“你瞧瞧你,什么样子!不过就是道心蒙尘而已,有我在,你慌什么!”
无道撇了玄坤一眼,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一身紫袍迎风抖擞。
玄坤愣了神,心中生出暖意,无道之言如春风化雪,他焦躁的心瞬间被安抚。
因为在他心中,似乎没有什么是无道做不到的,他终于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哥哥,我错了……”
玄坤对着无道的背影躬身作揖。
“你并没错,只是不该乱了阵脚,越是危急关头,越要守住心中清明!可懂?”
“嗯嗯,铭记于心!”
玄坤认真的回道,将无道之言牢牢的记在心中。
“至于你所说的读心之事非是我恶趣,而是我的天赋本能!”
无道摇了摇头,话语中有些许无奈。
“天赋本能?”玄坤不解。
“没错,生而为神,身怀神技,视为天赋!”
“哥,我不太懂……”
“你我都是神族,降生之时伴有大道福音,化作与生俱来的天赋神通,我们神族称之为神技,通晓万物所思所想便是我的神技!”
无道叹了口气。
“好厉害!”玄坤羡慕至极。
“有甚厉害,在我看来不过是折磨罢了。
你要知道人心不轨!
我从小就被这杂乱的心语之音困扰,当年几度丧失理智。
若不是母亲大人不离不弃,悉心教导,我如今早就成为疯魔!”
无道转过身,想到那个慈爱的面容后,露出些许神伤。
“我都没有见过母亲大人……”玄坤撅着嘴,心中更是难过。
“你就是因为玄乾的神技才会失去一身精血与先天之气,故而才迟迟不能降世!”
无道淡淡的说道。
“啊?我哥哥也有神技?”
玄坤对此事毫不介怀,好奇的问道。
“玄乾的神技甚是奇特,多说无益!”无道并不想提及此事。
“哥,你能不能不要总说一半的话!”
玄坤极为不满,嘟嘟囔囔。
“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就是好奇……”
无道转过身,坐回玉石上,抬起避膝,翘起二郎腿,撇了玄坤一眼,冷哼了一声,道:
“哼!如今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最好别让我抓住你什么把柄,否则,我好好帮你松松筋骨!”
“……”
玄坤砸吧砸吧嘴,不敢说话。
“别说我不近人情,我给你个选择,玄乾是何种神技与你道心蒙尘之事如何化解,你选一个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第一百八十二章 烂泥扶不上墙
仙鹤翱翔碧霄之上,巨鲲遨游云河之中。
艳阳高照,却难抵冷风瑟瑟,崖边青松迎风而立,无道一身紫袍迎风飘舞。
玄坤神情颇为无奈的站在他的身后,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显然,他并不想再触无道的霉头。
对于神技之事,玄坤也颇为好奇,毕竟他也是神话遗族,但他却从不知晓此事。
虽然心中对这种神通甚是期待,但迄今为止,他并未发现自己有什么天赋异禀的神通,故而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如今更想知道如何了却这段因果。
“你认为巫、妖两族如今的局势如何?”
无道转过身,没由来的冒出一句。
玄坤不明所以,眨了眨眼,似在询问,他见无道不言,斟酌了片刻后,说道:
“荒古初开之时,两族羸弱,鲜有摩擦。
数个时代更迭后,两族渐渐强盛,两族之间的摩擦渐多。
近些年妖族虐杀巫族大巫,而巫族又射杀妖帝亲子。
数场大战过后,两族皆有死伤,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势。”
“没错,世间除却巫、妖两族者,可还有其他生灵?”
无道再次问道。
“除却我等神话遗族可无视天规外,太古遗族受天道庇护,被封为四方神灵。
魔族与冥族占据真魔、九幽两界,因护道之功不受巫妖侵染。
其他的好像没什么了?”
玄坤不假思索的说道。
“哦?若是只有这些,那你偷盗的茯灵果来自何处?”
无道看着玄坤,质问道。
“来自两个化形竹灵,对了,还有灵族!”玄坤有些惭愧的回道。
“在这荒古世界之中,垢土化形为巫,动物化形为妖。
这两族乃是天生地养之物,受天道庇护。
但是,这方世界如今还有一族,以精气化形,被唤作灵!”
无道白了玄坤一眼,自顾自地说道。
“嘿嘿……我知道……只是刚刚忘记说了……”
玄坤挠了挠头,尴尬的笑道。
“荒古世界之繁茂远超我的想象,其实这方世界的族群远不止这些。
四海之中无法化形的海族,绝地之中的凶族,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无道转过身,负手而立,一双星目望向远方,说道:
“不过荒古的气运在于天地,故而巫、妖两族为褫夺气运而争霸于天地,其他界域诸族不受侵扰。
海族、凶族不属天地管辖,唯有灵族生于天地,却在天地之间无一席之地!”
“此间事我也知晓,灵族生于斯长于斯,却只能沦为巫、妖两族的奴仆与食饵,想要存活于世甚是艰难。”
玄坤的语气颇为同情。
“你的因果在于灵族小厮,若是当年,你及时还清也就罢了,如今数十万年已过,你已经牵扯灵族气运在身,你该如何还?”
“啊?怎么会?”
玄坤目瞪口呆的看向无道。
“卦象显示如此,如何不会,果真是混账!”
无道没好气的踢了玄坤一脚。
“等等,哥哥之前问我巫妖之争与荒古生灵之属,难道解铃之举在于此处?”
玄坤被踢了一脚后,脑袋瞬间变得灵光。
思来想去,无道向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话中自有深意,他不禁将无道的两个问题与他后续之言放在一起,好一番揣摩,终于有了些许猜测。
“还不算蠢!”
无道摸着玄坤的头,继续说道:“天地将倾,唯有三足方能鼎立!”
“等等,等等……哥哥说什么呢?”
玄坤眉头紧锁,全因无道之言云里雾里,他有些不明所以。
“看来也不算太聪明!”
“……”
无道伸出拇指熨开玄坤的眉头,继续说道:
“昨夜卦象虽然极为模糊,但经我一夜参悟后也有所得,你去扰乱天地气运,为灵族在巫妖之间求得一席之地,借此了却这段因果!”
“嗯!啊?什么?”
玄坤心中惊起涛骇浪,一双杏目瞪的铜铃般大小。
大道气运是何等玄虚之物,哪是凭他一己之力就可随意搅动的,无道此言实在……实在太过骇人……
无道见玄坤神色慌乱,颔首微笑,只见他大袖一挥,一只寸许大的淡紫色水晶球凭空跃于玄坤眼前。
水晶球内乃是一座迷你的浮空岛屿,其中一座剑形山峰傲立在群山上,散发古朴苍劲的厚重之感。
“这是……混元剑羽!”
玄坤一眼便认出这座岛屿的出处。
正是当年他坠入秘境之时的那座仙岛,是他与无道结缘与相识之处,也是一段他自认为是苦难的源头,故而对这座浮空岛屿的印象可谓是刻骨铭心。
“正是!此物今天就送你了。”
无道将水晶球递到玄坤手中,玄坤更加迷惑,不知该接不该接,却听无道不紧不慢的说道:
“气运之事你不必刻意而为,按我说的去做,此局可解!”
玄坤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水晶球收好,目光甚是期待,无道双目微眯,对他骂道:
“等着作甚,赶紧俯耳过来!”
“哦哦!”
玄坤乖乖的将身子探了过去,无道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他听的极为仔细,生怕落下只言片语。
数息过后,无道言毕,玄坤砸吧砸吧嘴,目中全然是震惊之色。
无道所言甚多,但是确实令玄坤去做一件事,那便是去往琉璃境立教传道,庇护灵族不受巫妖侵扰,扶持灵族,铸巫、妖、灵三足鼎立之势,借此了却他当年所欠下的因果债。
但灵族羸弱,散落于天地之间,更无无气运加身,根本成不了气候,巫妖两族受天道庇护,牵扯大道气运,怎么看都是以卵击石之举,玄坤犹豫片刻后说道:
“不行!以我如今的修为,巫妖两族会把我吞的骨头都不剩!”
“哼!办法我已经说了,做不做由你!”
无道冷哼了一声后,挥袖便走,玄坤急忙跑向前,拉住无道的衣袖,说道:
“哥,此举乃逆天之举,天道不会坐视不管,可还有别的办法?”
“这么怕?”
无道双目微眯,冷漠的问道。
玄坤甚是纠结,道心蒙尘之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无论是何种方法,他都愿一试,无论冒多大的风险,他都愿承担。
但无道所言牵连甚广,他若稍有不慎,将为无极宫带来无端灾祸,他并不想因自身之事累及无极宫,故而几度斟酌,一番犹豫过后,无奈的点头。
“烂泥扶不上墙,以后休要说是我无道的弟弟。”
无道摇头,看向玄坤的眼神尽是失望神色,他大袖一挥,扯断与玄坤之间的牵扯,一道狂躁罡气凭空而起,玄坤被罡气掀飞,重重的摔在地上。
肆虐的罡气砸的他浑身阵痛,无力挣扎,待他反应过来之时,无道已经化作一道紫芒遁回紫霄殿,那恐怖的罡气也凭空消失,他这才恢复自由之身。
玄坤望向无道愤慨的背影,回想起他刚刚失望的眼神,甚是失落,他撅着嘴,烦闷之情涌上心头,无奈的坐在地上,垂头叹气。
如此多年过去,他一直想在无道面前证明自己,可如今,他可能真的让无道特别的失望……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卦象之有无
无极岛天门外,陆星与另一位名为方琼的神将在天门外闲散的戍守。
二人不时交谈一二,话题甚广,上到巫妖之争引发天地动荡的时局,下到昆仑境内的趣味杂谈,百象丛生。
可当话题引到无极宫七殿下的时候,陆星与方琼不约而同的嘴角抽搐,神情间有些许无奈。
显然这个不安分的主没少给他们添乱,虽然如此,但每每谈到玄坤之时,他们都露出钦佩的笑容,不自觉间,由只言片语转向滔滔不绝。
原因无他,玄坤有担当有作为,虽然调皮,但生性洒脱,向来与诸位神将玩的最开,从来没有什么架子可言,更不用提他随手赠宝的豪爽癖好。
虽然他时常为诸天神将招来麻烦,但是,却无人能顶替玄坤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因为玄坤总会去承担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从不推脱。
陆星与方琼交谈甚欢,并未察觉到有一团红色火云从天边缓缓飘来。
……
紫霄殿外,狂躁的罡气肆虐虚空,化龙化虎,盘旋于虚空之中,龙争虎啸,散发骇人的怒意。
玄坤拖着沉重的步伐迈入院门,罡气所化龙虎瞬间将目光锁定到他的身上,四五道凝如实质的罡气卷携怒火之意奔向他。
罡气似锤,有劈山裂石之势,虽未欺身,却震的玄坤五脏巨颤,他那一身蓝袍呼呼作响,似那虎啸龙吟之声。
“神尊大人不想见你!”
罡气所化龙虎口吐人言,喝道。
玄坤并未理会龙虎之言,身周涌出淡淡灰光,将罡气抵挡在外,他举步维艰。
这龙虎乃罡气所化,不过承载一丝灵性而已,并无灵智可言,见玄坤不退,瞬间勃然大怒,仰天长啸。
虎啸龙吟之声锐不可当,轻而易举的割裂玄坤身前那层灰光,穿透他的肺腑。
“噗……”
玄坤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淤血,目光紧紧锁定紫霄殿的大门,他紧咬牙根,虽无灰光护体,但却仍旧阔步向前,几十步的路途愣是走出万步的艰难。
“速速退去,否则定削尔身!”
龙虎立于虚空俯瞰玄坤,对他大声斥道。
“我主意已定,今日见不到哥哥,我是不会走的!”
玄坤眉头紧锁,凝重的看向虚空之上的罡气龙虎,如今他身处无道怒火所化的罡气之中,浑身的骨头几乎都要被震散架。
大道之怒根本不是他的准圣之躯所能承载的,只是他心中早已做下决断,临行之前想要见上无道一面。
“大胆!”
罡气龙虎怒目而视,身周蒸腾恐怖的紫色威压,卷携滔天怒火,化作山河造化之景,承载一方天地之力压向玄坤。
玄坤咬唇傲立,不敢还手,更不愿做那忤逆之举,双目紧闭,等着山河压身,或许会粉身碎骨,或许......
“嘎吱……”
大门悄然打开,龙虎之爪眼见便要刺入玄坤双眼,两道紫芒从殿内射出,罡气龙虎遁回殿内,周天罡气瞬间消散。
无道从殿内走出,眼中两道紫芒流转,罡气所化龙虎围着他周天遨游,他目中紫芒渐渐散去,罡气龙虎低鸣一声涌入无道两袖,化作两枚银色纹路,贴合在紫袍之上,浑然一体,仿佛是精美刺绣。
“真当我不敢伤你么,废柴!”
无道看不出喜怒哀乐,平淡似水,似乎对玄坤此举毫不在乎,似乎……对玄坤也毫不在乎。
玄坤听到无道的声音后,急忙睁开双眼,他笑了,开心的像个孩子。
“扑通”一声,玄坤双膝及地,对无道行了一个大礼。
“何意?”
无道对此无动于衷。
“哥!我不是废材,我也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是玄坤!你的弟弟!”
玄坤辑礼未收,看着无道的双目,继续说道:
“哥哥的提意我思虑许久,所以……”
“所以?”
“所以我今日特来拜别哥哥,自今日起我将从无极宫除名,所行之事与无极宫再无瓜葛……”
玄坤双目赤红,一汪泪泉在眼角打转,他双指并刀,斩下一缕青丝,指尖燃起一道冰焰,将青丝燃尽。
无极宫正殿内,那座镶嵌湖蓝色宝石的玉椅瞬间暗淡,隐于虚空之中。
天罚神树上雷鸣四起,无极岛内狂风大作,扫荡岛内属于玄坤的气息。
“混账!谁让你如此做的!”
无道并未想到玄坤会做这等傻事,他眼角青筋暴起,身形一闪,凭空出现在玄坤身前,翻手便是一个巴掌。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玄坤嘴角流下一丝血痕,可他并未有丝毫惧怕或是恼火,反而心中生出一股暖意,他舔下唇边血迹,对无道纳头便拜,言道:
“哥,立教传道虽可为灵族寻得庇护,但必将为天道所不容,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将无极宫牵扯其中……”
无道修行至此,早已身怀无物,但玄坤之举却令他怒火中烧,他的呼吸越发急促,他扯着玄坤的衣襟将其提了起来,骂道:
“家中从无一人之事!什么是你一个人的事?从神话之初,我等兄弟便同进同退,怎得?想逞英雄?那也还轮不到你!”
无道怒不可遏,重重的将玄坤摔了出去。
自行除名这等大事违背伦理纲常,玄坤竟毫不知会,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怎叫无道不心生怒火。
这一记用了十足的力气,玄坤的筋骨痛到无法自已,但他咬着牙站起身,走到无道身前,再次跪下身,笑嘻嘻的作揖说道:
“嘿嘿,哥哥还是疼我的。”
无道被玄坤气笑,狠狠的踢了他一脚,斥道:
“区区天道尔,能奈我何?自作聪明!”
“哥,可我不想做一个累赘.....”
“一千万年,我仅给你一千万年的时间!”
“谢谢哥!”
“一千万年时间一到,赶紧给我滚回无极宫归位。”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没有与你商量,这是命令!”
“是......”
“起来!”
玄坤望着无道的双眼,再次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后方才起身。
无道看着玄坤面颊上红彤彤的指印,心中微微一痛,伸手去抚他的脸颊,问道:
“还疼么?”
“疼......”
无道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脸,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将手伸回,对他骂道:
“滚远些,看着就烦!”
玄坤自然知晓无道嘴硬心软。
天道布局于天地,他若贸然打破必会引火上身,他不想拖累无极宫,故而斟酌许久才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玄坤恭敬的作揖称是后,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
“回来!”
“哥哥可还有事?”
玄坤转过身来,身前一暖,却是无道将他抱在怀中。
玄坤心中五味陈杂,兄弟之间,他对无道的感情最为复杂。
如今,离别之时方觉归属,他下意识的抱紧无道,趴在他的肩头,流下两行热泪。
因为,心里好暖!
“别以为断了与无极宫之间的因果就可肆意妄为,我随时可以‘收拾’你!懂么!”
无道将又将玄坤推开,对他认真的说道。
玄坤抿嘴微笑,自然晓得无道言中之意,认真的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琉璃冰盒,递到无道的手中。
无道下意识的接过,不明白玄坤是何用意。
“哥,这是迦蓝妹妹做的,叫做‘糕点’,乃是天地珍馐,故而我带了些给哥哥们尝尝。
可如今我将行迹于天地,不知何时才能与各位兄长再次相见,哥哥省着点吃,记得给其他哥哥们留些,弟拜别……”
玄坤眼角微红,喉间哽咽,再对无道行了一个大礼,转身便走。
“那个小豆子不是无极宫之人,将他带上,路上也是个伴……”
无道望着玄坤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玄坤所思所想自是瞒不过他,这执拗的性子也与他如初一辙,事到如今,也只能顺着他行事。
冰夷、雪狸、曲麟伽罗都沾染无极宫的气息,玄坤自是不会与之同行。
唯独寒豆豆入门尚浅,还算不得无极宫之人,他忍不住叮嘱一番,免得玄坤形单影只,一路孤寂。
玄坤闻言后,驻足半刻,抹下眼角泪水,再次阔步前行,渐渐远离了无道的视野。
紫霄殿前,无道叹了口气,略微有些失神。
虚空中,一枚枚金色符文如蝌蚪般游走,汇聚出一座金色光门,走出一个身穿金色道袍的青年男子,竟是戴奕。
无道从神游中回过神,对戴奕问道:
“回来多久了?”
“刚好不好,看完了这一场兄弟情深的好戏!”
戴奕微微一笑,对着无道躬身作揖,空灵的声音中隐匿着些许羡慕之意。
“什么兄弟情深,活冤家罢了!”
无道白了戴奕一眼,问道:
“好好的大罗天元圣宫你不待,怎么回来了?”
“昨夜,大道真轮轰鸣不止,想必是有人探得了不得的天机,而今日造化玉碟又有异动,我掐指一算,差点遭到反噬。”
戴奕意味深长的看向无道。
“不必探我,昨夜我为玄坤卜了一卦,而当年从你那所求的造化玉牒也悄悄放在了玄坤的身上,我令他前去立教传道,了却陈年因果!”
无道斟酌了片刻后,缓缓道来,还不忘补充一句:
“这也正是卦象所指!”
“兄长大人何必瞒我,当年小七去真魔界之时,你就将造化玉碟之事安排妥当,想必当年你就已经揣测出他道心蒙尘一事,也早已想好应对之策。”
戴奕不紧不慢的走向前,一双龙目盯着无道的双眼,似在质问,言道:
“而昨夜那卦太过惊世,绝不是只让小七立去教这般简单,区区巫妖之争根本不会引得大道真轮的共鸣!”
无道双目微眯,终究抵不过戴奕的目光,手中抛出一只八卦阵盘,无奈的说道:
“罢了,瞒也瞒不了多久,自己看吧!”
阵盘在虚空中自行旋转,浮出玄坤的身影与一片血雾山河。
山河中雾气翻转,汇聚成八个血红大字,赫然写着:
【玄坤不死,天地不存!】
第一百八十四章 涂山九九
“这……怎么会?小七如今才不过准圣之躯,就连你我这等存在都是天地间的过客,他的命格又怎么可能会影响到天地存亡?”
戴奕盯着卦盘上的八个血红大字,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庞上,此刻也挂满不敢置信与不愿相信。
卦盘投影渐渐溃散,那八个无比刺眼的血红大字随风消融,戴奕望着无道的双眼,似乎在等待他的反驳。
但却见无道举头忘天,不再言语。
“嗖嗖嗖……”
二十四枚造化玉碟从戴奕的丹田内飞出,周天游走间金光流转,真一道气弥漫诸天,一道金光射向苍穹。
待金光消散后,紫霄殿前空空如也。
数息过后,大罗天内的一座古朴道观中,一道金光闪过,现出戴奕与无道的身形。
观内简朴无华,古色古香,一枚紫金齿轮在墙壁上徐徐运转。
齿轮前,一盘棋局驻足万年,虽已蒙尘,但仍有大道深意从棋盘中缓缓溢出,推衍天地进程,延缓时光轮转。
“当年兄长大人可是对我说过,‘珍珑棋局,烂柯而已!’,区区烂柯,难道如今又要拿小七做弃子么!”
戴奕一反常态,指着满是尘土的棋盘,嗔怒的对无道斥道。
戴弈所修乃是太清真一道,讲修心、论养性,合“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理。
如今臻至大道之圣,虽不似鸿钧斩三尸只余人身而存神性,他兼修表里,早已心怀无物,如今神性渐成,只余心中亲情无法割舍。
当年道灵霍乱天地,混沌震怒,天地将倾,无道为守护天地而摆下血屠大阵,以玄坤未诞生的神卵为容器。
设计将道灵困在容器内,以兄弟七人之血引下大道神罚,本欲诛灭道灵,却不曾想,差点令玄坤死于卵中。
而今,“玄坤不死,天地不存!”八字一出,戴奕无法再坐视不管。
当年的惨痛经历仍历历在目,无道的态度不甚明朗,而今又一次需要在天地与亲弟之间做抉择,容不得他不谨慎对待。
当年道灵猖獗,兄弟六人几近魂亡,被逼无奈下已然做错过一次,已经付出惨痛代价。
如今他亲自见证玄坤的一路成长,断然不会再做那等绝情之事,也决然不会允许无道去做!
故而才会将无道挟回元圣宫,对他进行这番审问,若是无道所言差强人意,他将不惜一切代价将无道困在元圣宫。
因为他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破解玄坤的命数,保下他的命!
“我何时说要拿他做弃子?”
无道盯着棋盘,看的怔怔出神,用余光扫了戴奕一眼,听不出丝毫喜怒哀乐。
“这盘棋还保留当年模样,一招弃子扭转败局,赢得朗朗乾坤!
如今兄长大人难道又要为这片宇宙乾坤而舍弃坤儿么?
别忘了,天地欠坤儿那笔债,到现在还没有还!”
戴奕的语气渐重,一道金光弥漫瞬间整个大罗天,将天之最高天封锁,从世间隔绝。
“你怕是忘了,当年我还说过,
‘天地倾覆,与我何干!’
诛杀道灵之事祸及玄坤虽有错,但我并不后悔!
哪怕将我的命抵进去,也决然不会令兄弟几个全都死在道灵手中!
即便重来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当年那条路!”
无道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出,缓缓走向戴奕,气势如虹。
戴奕眉头渐渐锁紧,凝重的看向无道,却看见无道大袖一挥,从不停歇的大道真论“嗡”的一声驻停静止。
天地时空停留在真轮停止的那一刻,无道的重重叠影徘徊于虚空之中,他言道:
“可是!
如今局势并非当年!
玄坤并非当年那枚未出世的残卵!
我也非当年之我!
玄坤是我的亲弟!
谁也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无道目光似剑,割裂虚空,直搅混沌,仿佛降世神明,震慑寰宇。
戴奕一身金色光晕浮于身周,傲立在时空之外,无道身上的气息压来,血脉臣服之意顷刻间游上他的心头,难以抵挡。
这便是娲皇族传承之下的血脉压制:
兄者为父,不可逆!
“此言当真?”
戴奕眉头缓缓舒展,双目微眯,似在试探。
“倒是你,为守道而生、为护道而存,你是否愿意为这份血脉相连,而割舍你与生俱来的使命?”
无道不答反问,一双紫目洞穿戴奕的神魂,戴奕元神之中的细微波动根本逃不出他的法眼。
“哈哈,当年兄长为了救我等甚至愿意献祭自己,我又为何不能为了诸位兄弟割舍那本就是大道强加我身的使命!”
戴奕闻言后,心中甚是清朗,太清真一之意弥漫心间,多年所修的神性与人性交织,目中多了些许神圣与慈悲之意。
“想我娲氏一族护卫天地亿万载,可如今冥枭与玄坤纷纷身陷死局,这便是回报,可笑……”
无道盯着大道真轮,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重重叠影叠加一处,唤出藐视之音:
“天地不仁,那便由我操刀,为天地换一番血液!”
一道紫气从无道身周溢出,顷刻间弥漫诸天,上达真魔,下至九幽,诸天寰宇与那芸芸众生皆如沧海浮云。
大道虽能制衡乾坤,却也终究如此,在那混沌巨兽面前仍旧如同萤火之光,亦无法与皓月争辉。
“咔嚓”一声,大道真轮上的紫金之色浑然一变,再次恢复运转轨迹,时空再次前行。
从上一刻走向下一刻。
戴奕身周金光散去,眼神中有一丝不可思议,问道:
“难道……兄长准备冲击桎梏?”
“如今玄坤去立教,若是传道有功,气运加持下还可延缓几年,不过冥枭之劫近在眼前。
玄乾虽然护送他回九幽,但变数却无处不在,若是冲破桎梏,重组天地亦非不可!”
“这......兄长是准备......开天?”
戴奕目瞪口呆的看向无道。
“即日起,我将召回荒宇驻守无极宫,待解决完眼下之事后,我准备闭生死关。
玄坤死了心不想拖累无极宫,竟自行除名,若是无关生死,你还是不要随意出手!”
无道凝重的说道。
“是!”
戴奕作揖回道。
无道盯着大道真轮看着半晌,继续说道:
“玄坤是玄乾的命根子,此间事还是先不要告诉玄乾,待我出关后再说!”
“这件事连我都瞒不过,怎么可能瞒得过二哥!”
戴奕眉头微蹙,似对无道之言并不赞同。
“他若是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自行斟酌吧,再会!”
无道拍了拍戴奕的肩膀,化作一道紫气飞出道观,视那坚固金光如无物,飞出大罗天,不知遁向何处。
道观内只余戴奕一人,他望着无道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低头去看那盘珍玲棋局,却见一个水晶盘落于棋盘之上。
盘上整整齐齐的码放数十块精美物件,颜色各异,均散发醇厚的香气,诱人味蕾。
戴奕有些差异失神,想他大道初成以来,不知辟谷不知多少岁月,这等口腹之欲早已置之身外。
今日却引出腹中馋虫,他忍不住拾起一块翠绿的方块放在眼前端详,喃喃道:
“这是何等妙物?”
“此物名唤糕点,乃是混小子特意孝敬我等,味道还不错......”
无道的声音似远似近,徘徊于戴奕心间,还有些许意犹未尽之意。
戴奕含笑点头,将糕点放在口中咀嚼,眼前一亮,忍不住加快咀嚼的速度,糕点下肚,浑身舒畅,口齿留香,从未尝过此等珍馐。
戴弈扫了一眼剩余的糕点,小心翼翼的收入袖中,挥袖散去棋盘上的浮灰,天地局势瞬间跃然于眼前。
他本不愿掺和天地之事,可如今玄坤深陷其中,他不得不为玄坤推演其中变数,为他夺得那隐藏其中的一线生机。
棋盘上金光闪闪,纵横交错,犹如天地大网,他从棋盒中探出一枚摆子,掐在手中闭目冥思。
大罗天内的真一道气纷纷涌入元圣宫,道馆内的造化气息流转不息,传出阵阵天机玄妙之意。
无道从大罗天飞出后,遁入通天柱,直奔瑶池境。
瑶池寒潭前,那个白裙九姑娘惬意的躺在桃树上,饮一壶清酒。
她面容精致,貌美胜过桃花。
半颦半笑炫秋水,一姿一态醉春山。
九条雪白狐尾在她身后摇曳,一双杏目望向远空,拂袖化作九道白烟,飞入桃林中那座简朴木屋。
“嘎吱”一声,两扇木门紧紧关上,羽奴本在提篮采花,见九姑娘飞回房中,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位九姑娘向来不喜宅,今日天气正好,她怎会错过花间独酌。
远空一道紫气不断逼近,三五息的功夫便落在木屋前,现出无道的身影。
羽奴急忙放下花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无道身前,欠身施礼,恭敬的说道:
“小婢见过公子!”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无道挥袖将羽奴扶起,一双星目盯着那扇木门,一刻也不愿移下。
“神尊大人,您还是回去吧,九姑娘……”
羽奴对无道苦口婆心的劝道,话到一半,却被无道伸手制止,只听他言道:
“涂山九九,我今日前来非是纠缠,即日起我将闭生死关,我知道你不愿见我,但是有一事相托,事关玄坤,我……”
无道将已准备好的说辞徐徐道出,却不曾想,“咯吱”一声,木门向内打开,房内传来涂山九九轻柔的声音:
“羽儿,你去忙吧,请师兄进来说话。”
无道先是一愣,当年他求死求活都难见此女一面,今日提及玄坤却得她主动相迎,有那么一瞬,他还有些吃了玄坤的醋。
不过佳人就在眼前,容不得他胡思乱想,顿时心潮澎湃,他阔步迈入小木屋中。
羽奴欠身施礼,提篮去桃林采花。
“咯吱……”
房门再次关上,房内空间仿佛与世隔绝,再传不出一丝声响。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乐得逍遥自在
无极宫天门处。
陆星无奈摇头,对身前的一位红袍抱拳说道:
“这位红云道友,莫要为难小将,我家帝君大人是不会见你的!”
“小仙并非想有意为难道友,小仙今日来无极求道,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但我信奉心诚则灵,帝君大人一日不见我,我便等一日,他若一千年不愿见我,我便等一千年。
小仙静候于此,绝不会僭越分毫。”
红袍人抱拳施礼,对陆星恭敬的说道。
此人一身红袍迎风飘舞,青丝黛眉,腰间别着一个半人高的红色宝葫芦,身周仙气外露,显然是刚刚进阶逍遥散仙。
此人的气息如火似云,灵气十足,正是百余年前遇玄坤化形的火云,道号红云。
不过下,当年化形之时才真灵之境,仅仅百年的功夫便羽化登仙,成就仙位。
放眼整个荒古,虽算不上惊世骇俗,但也是难能可贵,足以见得此人天资之高。
恐怕巫、妖两族任何核心族人、弟子也不过如此。
红云化形后,与十数名灵族在昆仑境某个山中小镇浅浅修行,饮酒、茗茶、对弈,日子虽然平淡,但也算安逸。
三年前偶得机缘,得以证得仙躯,神魂中浮出若隐若现的前世记忆。
随着神魂指引,踏出小镇,一路奔波不停,终于来到无极宫,一心想要拜入紫霄殿中。
可前来无极宫求道的灵族之人何其之多,但玄乾当年早已下了禁令,凡无极宫者,不涉纷争,非有缘者不得入宫。
但缘之一字甚是模糊,谁也说不清天尊大人口中的缘字为何,自荒古开启之后,无论是何人前来求道,都是铩羽而归。
久而久之,天门前早已门可罗雀,不知多少万年没有人前来求道。
陆星本以为三两句便可将红云劝退,可此人真是固执的要命,言辞诚恳,不卑不亢,进退有节。
陆星一拳打在棉花上,费了半天的口舌,对方不为所动,如今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略微抱拳后,与方琼一同退后,刚正不阿的戍守天门。
红云恭敬的抱拳回礼,站前天门前,静候那份机缘的到来。
忽然间,天门的禁止打开一人多高的光门,玄坤身着一身蓝衣,从中阔步走出,他缓缓转过身,望着天门两个大字,有些怅然若失。
以前总是变着法的想逃宫出走游玩,如今他出来了,却是有家不能回,酸楚弥漫心间。
在紫霄殿与无道告别后,他便回到春寒殿,简单的收拾行礼后,本想悄悄离去,在临走之时,却被雪狸、寒豆豆与曲麟伽罗挡在门外。
无极岛发生这般大的异象,曲麟伽罗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异象过后,无极岛内再无玄坤丝毫气息,怎能不叫他心生疑虑。
在他穷追不舍的逼问下,玄坤别说出岛,就是出这春寒殿都是问题。
若是拖到玄乾回宫,又是一番波折,玄坤只能对他这个至交好友坦白心声。
如此大事,曲麟伽罗自然不会让玄坤一个人去面对,他无论如何都要与玄坤同行,一路上好护他周全。
雪狸自是不用说,从小在玄坤身边长大,早已和他如影随形。
当年玄坤独自去真魔之事令她郁闷好些万年,她好不容易抓到玄坤,挽着玄坤的胳膊,非要与他同去。
玄坤无奈之下,将曲麟伽罗拉到一旁,将心中所想尽数倾诉。
曲麟伽罗一番犹豫过后,知道玄坤心意已决,冒失陪同只会惹他厌烦,只好陪着玄坤一同劝解雪狸。
玄坤又花了好长的时间,许下诸多承诺,才从雪狸那委屈的小眼神中逃脱出来。
寒豆豆知道他可以和玄坤一同前行,甚是开心,窝在玄坤的衣领中,等着扬帆起航。
就这样,玄坤耽搁了不少时间,在无极宫前,对着女子神像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跨过那片姹紫嫣红的地麦田,来到天门前。
纵然心中有千般不舍,但自己的路还要自己走,他望着天门怔怔出神,却听见身后传来轻盈的声音:
“小仙红云,拜见尊上!”
玄坤转过身,这才注意到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妙人站在天门前。
仅仅这一眼,饶是木头都有些许悸动,寒豆豆从他的衣领中翻出,看到那张美轮美奂的面颊后,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位姑娘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玄坤毕竟还是有原则的人,他与曲麟伽罗交好,除了幼时之缘外,他觉得曲麟伽罗那张英俊的面庞比较耐看,故而才喜欢和他一起玩耍。
毕竟相处多了,没准潜移默化下,他也会越发的英俊可人,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这个妙人谦逊有礼,玄坤本身也没什么架子,不愿受人虚礼,急忙上前将其扶起。
火热的气息铺面而来,他有些诧异,却听此人躬身说道:
“尊上误会了,小仙不是玉人,是儿郎!”
“玉人?儿郎?什么意思?”玄坤不解的问道。
陆星急忙跑到玄坤身侧,生怕玄坤因为误会生了什么洋相,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殿下,玉人乃是女子,儿郎乃是我等男子,红云道友虽然貌美,却是男儿之身!”
“什么?!”
玄坤惊讶的说道,声音有些大,吓得红云打了一个激灵。
陆星额头生出一层冷汗,他小心又小心,玄坤还是大惊小怪,失了体面,他只好退回原位,继续刚正不阿的戍守天门。
“尊上莫怪!”
红云恭敬的作揖行礼。
“道友无需多礼,不知道友所为何时,为何扰我无极宫清净。”
玄坤将红云扶起,忍不住在他的脸上多看了两眼,他从未见过这等妙人,美若天仙,却偏偏是个男子,看的他啧啧称奇。
“尊上言重了,小仙只是特来求道,希望能拜在紫霄殿门下!”
红云抱拳说道。
“嗯?这么想不开?”
玄坤眉头微蹙,撇了撇嘴,目中甚至有些许同情与惋惜,无道的严厉他是深有体会,当年在沙海囚笼中,顿顿毒打他仍旧铭记于心。
曲麟伽罗拜入无道的门下之后,生活也同样水深火热。
虽然无道没有对他进行何等惩戒,但无道的苛刻却极为恐怖,就连天资聪慧如曲麟伽罗这般,都大敢吃不消。
玄坤心直口快,却令红云犯了糊涂,他不明白玄坤话中之意,以为玄坤言中自有深意,故而问道:
“尊上说什么?”
红云俯耳倾听,态度极为诚恳。
玄坤的虚荣心作祟之下,对此极为受用,点了点头,暗道红云孺子可教,他心中盘算如何将红云骗到自己手中,成为他的教众。
“红云道友,我准备去东南方立教,不知道友是否有兴趣同行?”
玄坤上前搂着红云的肩膀,对他挑眉问道。
“尊上可是紫霄殿之人?”
红云喜形于色,迫不及待的对玄坤问道。
“不是啊,我是……”
“小仙只想拜入紫霄殿门下,只能驳了尊上的好意……”
“……”
玄坤话到一半,却见红云失望的摇头,他虽有些歉意,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玄坤的提意。
玄坤好没有面子,脸色铁青,嫌弃的将红云推到一旁,一声不满的冷哼后,脚下浮出一盏冰舟。
可这冰舟刚刚浮起,却被陆星与方琼拦住了去路。
玄坤这才想起自己的名声有多臭,显然陆星二人还不知道无极岛中的异变,他心中思绪未断,却听陆星义正言辞的说道:
“殿下若是想出宫,先请来帝君法旨,莫要为难小将。”
陆星与方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显然对此事早已轻车熟路,但心中仍叫苦不迭,玄坤逃宫的招数层出不穷,他们也无力招架。
若是放任玄坤出宫,必然会招来无道训斥,若是不放,又伤了玄坤的面子,只能请出这套冠冕堂皇之词。
“哦,对了,忘记说了,陆星将军,我这是要去为灵族寻得一处庇护之地,传授无极道法。”
玄坤一边说,还一边忍不住白了红云一眼,对陆星认真的说道:
“我如今也已经不是无极宫之人了,以后不要叫我七殿下了!”
“哈哈……”
“哈哈……”
玄坤与陆星开怀大笑。
“殿下真会开玩笑,请回!”陆星瞬间收起笑面,做了个请的姿势。
玄坤挠了挠头,不禁暗道自己真的没什么好的口碑。
这番话说出来,别说陆星不信,若不是亲身经历,就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
恐怕在陆星的心中,玄坤为了离宫已经无所不用其极,连这种谎话也编的出来。
果然谎话说多了,讲些实话听起来都觉得荒谬。
玄坤苦笑摇头,脚下冰舟徐徐融入虚空,他将指尖抵在陆星的眉心,陆星以为玄坤要搞什么幺蛾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但玄坤速度更快,那段断发除名的画面涌入到陆星的脑海之中。
“这……殿下……”
陆星终有动容,眉头深蹙,显然不明白玄坤为何会做这等傻事。
“都说了,我不是无极宫之人,不要叫我殿下了!”
“可是……”陆星欲言又止。
虽然玄坤经常胡闹,但是早已和他们诸天神将打成一片,如今他自行从无极宫除名,他心中甚是不舍。
玄坤摇了摇头,话语间有些许神伤,不过片刻之后便恢复如初,他眉头舒展,笑面对天,说道:
“吾生乐得逍遥自在做散人,从此天地间多了一位逍遥散人,嘿嘿……陆星兄,再会……”
玄坤手中掐诀,脚下冰舟再次浮现,灰蓝色灵纹周天游走之际,阵阵寒芒外泄,冰舟蓄力遁向远方。
“等等……”
冰舟飞走的那一刹,红云却拦在玄坤的身前。
“你这家伙拦我作甚?”
玄坤急忙收起法诀,颇为不悦的对红云问道。
“小仙愿与尊上同行!”
红云恭敬的作揖回道。
“你不是想要拜入紫霄殿么?”玄坤问道。
“一开始是这样,不过小仙如今更愿拜入尊上门下。”
玄坤还未说话,寒豆豆就迫不及待的从他的衣领中爬出,小脸上写着满满的不开心,他气呼呼的对红云说道:
“你当我家主人是什么东西,你刚刚是怎么拒绝我家主人的!哼!”
玄坤闻一脸黑线。
寒豆豆忠心护主他固然高兴,可话中词句有些不合适,他忍不住提高衣领,将小东西藏在里面,对他斥道:
“去去去,小屁孩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你才是东西呢!”
“难道主人不是东西么?”
寒豆豆窝在玄坤的衣领中,委屈的问道。
“……”
玄坤被小东西童言无忌骂了两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不理他,直接对红云问道:
“红云道友,我家豆豆已经说了,你总该给我个解释吧?”
“尊上放着无极清福不享,愿为我等低贱灵族苦行于天地,不失为天地间第一妙人,小仙心悦诚服,可愿再给小仙一个机会!”
红云作揖说道。
“嘿嘿,道友谬赞,天大地大,你我并肩前行可好?”
玄坤将手递到红云面前。
红云闻言后先是一怔,颔首微笑,将手搭在玄坤的手上,踏上这盏冰舟。
一道蓝芒划破虚空遁向远方。
陆星驻足眺望,对着蓝芒消失的那片虚空长长作揖……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夜十三
翌日清晨。
瑶池境的桃林中,清风徐徐,桃花纷飞,寒潭游鱼不时跃出水面,戏水游湖。
桃林深处,那座简朴木屋的房门悄然打开,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无道与涂山九九并肩从房门中走出,无道眼前桃花朵朵,而他的面色也灿若桃花,眼神中有些许疲惫,但神情却极为满足。
涂山九九站在他的身侧,面容中有些许娇羞红晕,当她抬头仰望无道俊逸的面庞时,碰巧无道转头看她。
她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面容完美的呈现在无道的眼中。
无道深陷其中,不经意间露出和煦的笑容,阳光俊朗,再没了亿万年间岁月中沉寂下的不苟言笑。
“九儿,剩下的事交给你了,等我……”
无道牵着涂山九九的手,恋恋不舍的与她告别,再回首时已踏破虚空,遁回无极宫中。
涂山九九扫了一眼漫天飘舞的花瓣,隐隐有些失神,忍不住轻叹一声。
羽奴提着花篮,从一座山丘中蹦蹦跳跳的走来,足有数千万里的路途,她眨眼间便来到涂山九九的身前。
她放下篮子欠身施礼,看着涂山九九一脸羞涩,忍不住掩面轻笑,说道:
“姑娘,这一夜,公子可还如以往那般温柔……嘿嘿……”
“臭丫头,休得胡诌!”
涂山九九面上浮出一片潮红,白了羽奴一眼,对她斥道。
羽奴放下花篮,挽着涂山九九的手,继续对她调侃道:
“嘿嘿,好久没见小姐如这般开心了!”
“你若再是胡言乱语,我就真把你嫁到神墟中去,天狗前些年还传讯与我,说是对你念念不忘!”
涂山九九轻羽奴的鼻头,没好气的说道。
“可千万别,小婢终身侍奉姑娘,天狗那厮长的还算人模狗样,但一点深沉都没有,趁早叫他死了那条心,嘿嘿……”
羽奴在涂山九九的面前没有一点拘束,犹豫片刻后,不解的问道:
“姑娘不是说不愿见公子么,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非是我不愿,而是当年师兄千叮咛万嘱咐,他的记忆恢复之前勿要与他相见,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会很麻烦。”
涂山九九摇头,有些无奈。
“那公子如今恢复记忆了?”
羽奴欠身将花篮提起,对涂山九九问道。
“并非如此!”
“那姑娘为何要违背诺言?”
“若是其他事我皆可放任不管,但事关小坤儿便不能同日而语,小坤儿乃是师尊大人的幼子,既是无道的弟弟,也是无生的弟子,是他的生命之重。”
涂山九九回忆往昔,语气轻柔,如春风细雨,抚人耳廓。
许久后,她从追忆中回过神,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羽奴,白柳斋先交给你打理,我出山一段时日,在这期间,无论巫、妖两族所求何物,只要价钱合理皆可奉上,天地间也该变一变色了!”
“是!小婢定会酿好桃花,等着姑娘回来品尝!”
羽奴轻声一笑,欠身说道。
涂山九九点了点头,香袖挥舞,化作九道白烟,交织盘旋遁向远方,而那个方向正是琉璃境所在的地界。
羽奴提着花篮迈进小屋,两扇木门自行关闭,她身前的景色跃然一变。
门后赫然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小天地,山峦此起彼伏,小溪潺潺,鸟语花香,好一番世外桃源。
羽奴提着花篮,跨过一枚刻有【青丘】二字的界碑,化作一道残影,遁入山林之中。
……
天地悠悠,时光轮转,不知岁月几何。
洪泽境,位于荒古东部偏南,乃是巫族小部夜泽的领地。
境内有一座跨越数千万里的天然雷泽,这片雷泽中盛产一种灵物,名唤地癸雷晶。
相传此物蕴含天道雷法,得之,参悟其中奥妙,可助人成就神位。
不过,这也仅仅是坊间传言罢了,地癸雷晶之所以会有如此高的美誉,全然源自十二祖巫中雷祖强良的青睐。
这位雷祖在诞世之初,急需雷元来提升修为,故而与其他几位祖巫据理力争,不知付出多少筹码,才得以霸占这块福地,为的就是地癸雷晶。
相传,也正是因为此物的存在,夜泽部才会成为强良旗下七十二部中的一员。
巫族信奉强者为王,强良之下的七十二部中不乏权谋诡斗,弱小族群稍有不慎便会被其他部族吞噬。
如今的七十二部早已物是人非,只有位列前五的强大部族可屹立不倒,其余的部族早已不知轮换了多少次。
而夜泽部是唯一一个能够独善其身的弱小部族,夜泽部虽然并不算强大,但是却有一个英明的族长——夜郎君。
夜郎君作为夜泽部的族长,乃是个八面玲珑的妙人,他深知地癸雷晶对强良这位巫祖的轻重,依仗洪泽境得天独厚的地势,严格把控地癸雷晶的产量,其他部族无法沾染分毫。
他每年都会上缴产量九成的地癸雷晶,作为孝敬强良的供奉,年年如此。
夜泽部早已在强良眼下留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夜郎君借此稳住了夜泽部在七十二部中的地位与威望。
雷泽之上,紫色电弧噼啪作响,化作茂密雷霆火树,扎根于雷泽之中。
雷霆火树汲取雷泽精华,树顶开花结果,不多时便化作一枚拳头大小的洁白的果实,散发着玄妙的雷泽之力。
但果实刚现世没多久,便湮灭在狂躁的电弧之中。
此类情景此起彼伏,只有稀稀两两的凝实雷树可屹立不倒,树顶银灿灿的果实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诱人至极。
果实上遍布紫色雷纹,雷纹闪烁,不断吸食虚空中的雷泽之力,变得越发饱满,散发恐怖的雷霆气息,仿若诸天雷神之怒。
十余只不过丈许大的小船浮在雷泽上,可湮灭万物的狂躁雷霆竟然对这一叶扁舟无可奈何,也属实是一番奇观。
每只船上都有五六名身穿皮甲的壮汉,裸露的皮肤上镌刻着紫色纹路的雷纹,浑然天成,似乎有避开雷霆侵蚀的功效,使得众人在这片雷泽中畅行无阻。
船上的百余人隐隐以一名长相刚正的中年男子为首,此人身穿一身银色长袍,面容普通,身形有些瘦弱,但是一身气息却深不可测,隐隐与雷泽融为一体,赫然是一位三阶先天之圣。
此人正是夜泽部的首领,夜郎君。
夜郎君身后的一名青年壮汉名唤夜十三,乃是夜郎君的小儿子,家中排行老十三,是这些人中除他之外,唯一的三阶先天之圣。
夜十三观望雷泽中的硕果累累,兴奋的对夜郎君抱拳说道:
“父亲大人,今年收成不错,观这模样,应该有千余枚地癸雷晶成熟,若是全部奉上给雷祖大人,我夜泽部也有望晋升前十之列,到时烈嵘部吞噬咱们的疆土也有望收回!”
“不错!不过!十三,带人去采摘三百枚品相好的,其余的……都毁了!”
夜郎君满意的点头,似乎对今年的收成颇为满意,对夜十三不置可否地说道。
“什么?往年我们可都要向雷祖大人进献五百枚,今年收成大好,父亲怎能如此暴殄天物?”
夜十三震惊至极,地癸雷晶是何等稀世珍宝,对于夜泽部不言而喻。
夜郎君竟然只收三百,其余的要全部摧毁,这实在有些太过于难以置信。
“暴殄天物?哼!小子,要知道强者自强,若是雷祖大人哪一日不需要地癸雷晶了,那你我何处安身那?”
夜郎君徐徐转过身,一双枯目散发逼人精光,似有无尚智慧蕴藏其中。
“孩儿不懂,望父亲明言!”
夜十三不懂夜郎君话中深意,急忙抱拳请示。
他作为夜郎君最小的儿子,却是族中资质最高之人,从诞世到成就先天之圣不过区区十余万年。
但他常年闭关修行,不曾理会族中事务,对族中存亡大计知之甚少,故而夜郎君才会趁他出关这段时日带他来雷泽,采摘地癸雷晶。
洪泽境的雷泽中,每年都会产出数千余枚品质极高的地癸雷晶。
但夜郎君都会悄悄毁灭,只留下五六百枚,除了族中之用外,全部进献给雷祖强良,故而此物才会如此稀少,外界几乎没有通货。
夜郎君此举并非暴殄天物,而是有意为之。
他深知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若是令其他七十一部,甚至其他祖巫下的部族知晓雷泽中地癸雷晶的产量,恐怕会为夜泽部引来横祸。
这片雷泽作为强良对夜泽部的钦封之地,除了夜郎君外,无人知晓大泽之中究竟能生产多少地癸雷晶,而进献的那三五百枚又刚好足够强良的一年之用。
堂堂雷祖的御用之物,若有闲余,定遭哄抢,引发连年战事。
夜泽部作为小族,根本无力招架,无论这片雷泽易主何人,只要每年的供奉不减,那位雷祖必然不会追究,一个夜泽部不过是沧海一粟,没了便没了,没人会真的在乎。
夜郎君此举虽不算高明,但却实用,即断了他族的念想,又稳固了夜泽部的地位,虽然毁了些地癸雷晶,但对夜泽部百利而无一害。
虽然他精心布局,但此间因果,夜十三并不知晓,夜郎君转过身来,望着这片泱泱大泽,语重心长的说道:
“强大己身,方能成就霸业!靠这片雷泽来魅宠终究不是正道!十三啊,夜泽部的未来靠你了!”
夜十三心间传来夜郎君的生死之计,对父亲的所作所为甚是钦佩,坐拥地宝而不迷惑本心,这是何等的智慧,他心领神会,目光越发坚定,抱拳说道:
“孩儿定不负父亲所望!”
夜郎君望着驶向雷泽深处的那十余只小船,语气毫无波澜的对夜十三说道:
“采完雷晶之后,这些人都杀了吧,对外就说死在雷暴之中了!”
“他们可都是我夜泽部的勇士!父亲这是何意!”夜十三心中骇然。
“哦?那你认为该留着他们的性命?”
“正是!”
“让他们出去告诉天下人,我夜郎君对这弱水三千只引一瓢?”
“这……”
夜郎君缓缓闭上双目,侧耳倾听雷霆炸响,狂躁的声音在他的耳中仿佛是极为动听的韵律,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雷祖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念在我夜泽部多年侍奉的情分,若是真让七十二部的人知晓此间事,你我死将无葬身之地!”
“难怪父亲每次都是独自回归,原来之前的族人都死在了父亲的手中!”
夜十三双拳紧握,似乎对夜郎君的做法很是排斥。
“妇人之仁!别忘了夸父一族的下场,大巫夸父死后,强如夸父一族又怎样,还不是被十六地神之族贬去琉璃偏境?”
夜郎君赫然睁开双眼,一身银袍无风自舞,大泽神雷游走于他的身侧,一族之长的广阔胸襟展露无遗,他言道:
“为父资质一般,放眼整个巫族新生一代,唯独你初凝混元金身,否则在地癸雷晶供给连年减少下,夜泽部又如何会屹立在七十二部中,为父多年试探终于得知,雷祖大人的情分就是你,你将是未来的大巫!”
雷霆炸响,却难掩夜郎君无奈之声:“你若不强,族中死的人将更多!”
“孩儿……领命!”
夜十三对夜郎君所言心领神会,抱拳称是。
就在此时,雷泽之中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雷泽中的癸水瞬间沸腾。
夜郎君听到龙吟后,一双枯目震惊的看向雷泽深处,一条神龙虚影渐渐呈现在眼前,他的目中露出一丝久违的喜色。
第一百八十七章 蚍蜉撼树
“快看,有灵族在雷泽中化形。”
“少见,少见!”
“看这化形的异象,定是一番美味珍馐,啧啧啧……”
“哈哈,谁先抢到就是谁的!某家手中正好缺个趁手的灵奴!”
小船中传来夜泽部族人七嘴八舌的声音,众人纷纷放下手中采摘的生计,奋力划动船桨,生怕晚人一步,十余只小船争先恐后的游向雷泽之央。
“哼!难道忘了你们的本分了么!”
夜郎君不怒自威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他们急忙放下船桨,驻立在大泽之中,恭敬的为那缓缓驰来的一叶扁舟让出一条路。
夜郎君负手站在船头,紧紧盯着那团隐隐由虚凝实的神龙虚影,一双枯目古井无波。
夜十三对众人呵斥道:
“还都愣着作甚,耽误了地癸雷晶的采摘,尔等百死莫赎!”
众人哪敢说个不字,纷纷抱拳称是,十余只小船四散开来,游向分散在雷泽中的凝实雷树,小心翼翼的将地癸雷晶收入腰间的皮囊中。
夜十三眼中闪现一丝狠绝之色。
夜郎君露出欣慰的笑容,但那双枯目仍旧盯着那惊天异象,夜十三从未见过他的父亲对何事如此着迷,故而上前说道:
“父亲,不过是个化形灵物,您若是喜欢,孩儿去给你捉来!”
夜十三从怀中掏出一张银色渔网,跃跃欲试的摇动绳索,却被夜郎君伸手叫停。
夜郎君悠然的说道:
“不急,异象刚刚开始,这畜牲不简单,怕是化形之后便可凝聚仙躯!”
“什么?区区低贱灵族而已,怎么可能化形便有这等修为!”
夜十三将渔网放下,震惊的问道。
“这雷泽既然可以孕育地癸雷晶这等稀世珍宝,是何等玄妙之地,若是这雷灵不能成就仙位,那岂不是糟践了这片贵土?”
夜郎君深思片刻后,对夜十三语重心长的说道:
“十三,一会捉了这雷灵,你将他献给雷祖大人,若是得他老人家欢喜,以你的资质必能拜入他的门下,我夜泽部从此无忧矣!”
“父亲大人高瞻远瞩,孩儿佩服!”
夜十三眼中露出狂喜之色,急忙俯身跪地,对夜郎君大礼参拜。
十二祖巫作为巫族的神灵般的存在,若能拜入雷祖强良的门下,自此将高人一等,还有望得承雷祖的衣钵。
夜十三想道父亲为他所做种种,不禁感激涕零,喜形于色。
但夜郎君眼角却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对夜十三说道:
“心思如此不沉稳,何以成大事?”
“父亲……”
“几十万年前,不知哪一族弟子成就万丈混元金身,轰动整个巫族,后来却不了了之,想必已经被哪位大人悄悄收入门中。”
夜郎君追忆当年轰动整个地界的大事,不禁摇头,将夜十三扶起,淡淡的说道:
“你成就混元之身已经如此多年,但还无法炼就万丈之巨,为父猜测,雷祖大人对你还不满意,或者说你不如几十万年前的那人,不过如今不同了,这雷灵将是你的敲门砖,但是切记,定要稳住心性!”
“孩儿谨记!”
夜十三的神色渐渐内敛,抱拳称是。
“嗷……”
又一声龙吟响彻云霄,充斥着暴虐的雷神之怒,大泽中的雷霆游龙入海般的汇入神龙虚影,虚空中的元力瞬间沸腾。
随着劈里啪啦的电鸣之声炸响,神龙虚影渐渐凝实。
数息间,一条紫色神龙现出威武龙躯,赫然是一只四趾的银文紫龙,身长九百丈有余,龙首上乃是一张银色人面,看起来甚是诡异。
“咦?成了?竟能化成龙形,不简单!十三,动手吧!”
夜郎君负手而立,在沸腾的雷泽中犹如定海神针,波澜不惊。
夜十三喜上眉梢,后足蓄力,化作一道闪电,游走于雷泽葵水之上,虚空中留下他道道闪电残影,他一声冷哼,抛出手中银色渔网。
雷霆跃于渔网之上,雷罚之力弥漫其中,渔网化作万丈之巨,铺天盖地的罩向那只神龙雷灵。
那条紫色雷龙本还沉浸在化形的喜悦之中,感受到夜十三身上的恐怖气息后,银色人面上露出惊恐之色,本能的挥动龙躯遁入雷泽之中。
“孽障,你能逃哪去!乖乖束手就擒!”
夜十三嘴角露出一抹嗤笑,气血涌向手臂,右臂赫然粗大一圈,银色大网携千钧巨力重重砸下。
雷龙半身早已遁入泽中,龙尾抽打水面,狂躁雷弧化作火树银花,以龙爪之姿抓向罩来的银色渔网,二者相触,瞬间化作熊熊烈火,但是银网毫无损伤不说,下落之势只增不减。
“哗啦啦……”
渔网入水,那根绳索瞬间绷紧,夜十三眼角泛出一丝喜色,他右手之上青筋暴起,紧紧拉住绳索,大喝一声:
“起!”
雷泽中传来暴虐的怒吼之声,渔网出水,满载而归。
雷龙被缚在渔网之中,他的一身雷泽之力在这张银网下荡然无存。
他仍不断挥动四爪挣扎,但银网却越收越紧,蜷缩成一团,那张银色人面上终于露出绝望之色。
“哈哈,还真是个好东西,若不是要将你献给雷祖大人,本少爷都忍不住将你生吞了!”
夜十三将渔网缓缓拉向身前,千丈神龙在他面前如虾米般渺小,只能任他宰割。
夜十三一边收网,一边幻想拜入强良门下之时的满面荣光与无上虚荣。
就在他沉浸在幻想之时,雷泽中刮起瑟瑟寒风,雷霆所化葵水隐隐有冻结之势。
夜郎君感受到刺骨寒风之后,忍不住双目微眯,挥动袖袍,驾着小舟,在雷泽中掀起滔天巨浪,飞快的奔向夜十三。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雷泽中下起鹅毛大雪,两片巨浪被冻结成晶莹寒冰,雷泽中的火树银花挂上满满寒霜,方圆千万里的雷泽瞬间化作一片璀璨冰域。
夜十三还未反应过来,却见一只水蓝色的擎天巨手从天而降,散发恐怖的冰寒之意。
更为恐怖的是,这一掌之中竟有五岳三山之力,碾压虚空朝他砸来。
“轰隆隆……”
巨掌砸入雷泽,劈里啪啦的电弧顺着掌心爬向手臂,但那道道雷霆却被冻结在虚空之中,犹如藤曼般缠绕在那只硕大的手臂上。
一道紫芒闪过,夜十三搭上夜郎君的那艘小船,遁向远方。
而夜郎君竟以瘦弱之躯抗住那擎天巨掌,随着他一声冷哼,挥拳砸在巨掌的掌心。
巨掌颤抖,雷霆冰藤瞬间化作齑粉,湮灭在虚空之中。
“嘶……”
一声轻叹从虚空深处传来,巨掌横扫虚空,巨力袭来,夜郎君化作一道残影,不知遁向何处,巨掌朝泽中猛地一探,将那张银网攥在手中。
雷龙早已生无可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刚刚化行却不能善终,属实造化弄人,只能认命。
巨掌攥着雷龙朝空中遁去,却被一道巨力牵住,无法动弹分毫。
只见夜郎君一身银袍哄哄作响,他抓住渔网上的绳索,傲然而立,牵制巨掌而不费吹灰之力。
“敢在我夜泽闹事,活腻了?”
夜郎君面上毫无波澜,牵着绳索的手腕缓缓转动,巨掌竟在他的拉扯下缓缓下落。
秒若尘埃竟可撼动山岳般的存在,在雷泽中呈现不可思议的奇观。
“哼!”
一声冷哼从天边传来,数道金色纹路从臂膀蔓延到手掌,狂躁的巨力横扫虚空,缚在渔网上的绳索顷刻间崩裂。
夜郎君在巨力下倒飞了出去,被急匆匆赶来的夜十三紧紧拖住,他惊讶的说道:
“混元真纹?是混元真纹!”
他毕竟是一族之长,位列雷祖旗下七十二部,一身涵养不可丢,正了正神色,昂头望向苍穹,淡然的问道:
“是哪位上神驾临夜泽,夜某人有失远迎!”
巨掌攥着雷龙隐入云团之中,虚空中的五岳三山之力瞬间消失一空,可云团之上却毫无波澜,显然出手之人并不想理会夜郎君。
夜郎君双目微眯,也不恼,心中盘算对策,此人应该潜伏多时,十有八九已听得他的生存之计,此间事绝不能外传。
但是此人修得混元真纹,那便是他惹不起的存在,两难之下,多谋如他却也犯了难处。
不过夜郎君能忍,夜十三年轻气盛却忍不了。
嗔怒之色瞬间蔓延夜十三的整个面庞,他浑身青筋暴起,躯体浮出淡金之色,后足蓄力跳起,激起嗖嗖劲风,他身飞半空,却被夜郎君拉住脚踝,轻飘飘的落在小舟上。
夜十三眉头紧锁,不知夜郎君此举为何,刚想询问,却听夜郎君说道:
“此人不禁深不可测,属性与海祖玄冥身上的气息也极为相近,为父怀疑可能是她的部下。
此人不是你能应付的,你去杀了雷泽中的人,此间事不可外传,带着地癸雷晶回到族中,为父去会会他!”
一道飘渺之音留在原地,而夜郎君已不知了去向。
大泽中雷霆炸响,只见寒冰消融,冷霜散去,恢复往日狂躁模样。
夜十三急的直踱脚,他再三犹豫后,紧咬牙根,眼中再次闪过那丝狠绝,化作一道紫色残影溶于雷弧,奔走于雷泽葵水。
“噗,你……”
“啊……”
“不要……”
“少主你……”
“为什么?”
雷泽中,夜泽族人的惨叫之声此起彼伏,虚空中隐隐传出腥臭的血腥之味。
又一阵雷霆炸响,血味消融,这里的一切犹如未曾发生过……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首苍狼与八岐大蛇
“噔噔噔”
夜郎君足点虚处,踏空而行。
足下气劲化作涟漪,驻留在虚空,宛若登天云梯,夜郎君双手背后,气定神闲,一身银袍迎风抖擞,如化外方士。
万里高空之上,云层中一线划天,一道寒茫飞快的射向远方。
“贵客临门,何不过府一叙?”
另一道银色闪电划过虚空,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追向那道寒茫,正是踏空而行的夜郎君。
“已在贵地叨扰许久,就不扰阁下清净了!”
寒芒遁速加快一倍有余,将夜郎君远远落在身后。
夜郎君嘴角冷笑不止,步伐仍旧不紧不慢,遥如万里之远,在他脚下却犹如寸许之大,虚空几乎无法显现他的身形,只余银色残影。
追逐半日有余,夜郎君始终无法追上那道寒芒,终于面露温怒之色,要不是顾及海祖玄冥的颜面他早就出手了。
但这道寒芒似在戏耍于他,每每追上之,时便化作一道残烟遁向远方,乐此不疲。
一来二去,夜郎终于君忍无可忍,若真放任此人离去,那他夜泽部的颜面荡然无存不说,保守数千万年的秘密也将公之于众,到时候将为全族惹下灭顶之灾。
与其担忧惹怒海祖玄冥,倒不如先把眼前潜在的危机解决。
即便是海祖前来问责,他不信雷祖真会放手不管,毕竟十二祖巫之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铁饼一块。
夜郎君伸手朝前微微一探,一条银色长蛇游动,化作一张荒蛮的图腾,散发野蛮的气息,瞬间将寒芒罩住。
铺天盖地的银色神雷从图腾中涌出,劈里啪啦的扫向寒芒。
寒芒中传出一声冷哼,那只湖蓝色的大手再次从天而降,一掌拍在图腾上。
图腾上的银蛇活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两颗猩红獠牙迅疾的咬住巨掌的虎口,银色电弧四射,虚空中传来焦糊的味道。
巨掌翻手钳住银蛇七寸,指尖浮现金色神纹,周天混元汇聚于神纹之中,那道三山五岳之力再次涌现。
“嘶……嘶……”
银色长蛇一声悲鸣后,被巨掌掐爆,那座古朴的图腾图案缓缓消散,虚空中的雷霆骤然减少,寒芒再次恢复自由,向远方疾驰。
不过刚飞出没多久,一道银色闪电闪过,现出夜郎君的身形,挡住寒芒去路,他的眼角闪过一丝凶色,瘦弱的手臂爬满银色的灵纹,赫然粗大一圈有余。
银色灵纹犹如一条条银色小蛇,汇聚成一个玄妙的古朴纹路,正是他夜泽部的图腾——八岐大蛇。
“呔!”
夜郎君臂膀上的八岐大蛇吐出蛇信子,雷霆加持肉身之力,排山倒海的巨力从他的臂膀中传出,一拳轰在寒芒上。
虚空中雷霆炸响,好似末日之景,寒芒顷刻间被淹没在乱流之中。
这道寒芒本在飞遁潜逃,却被夜郎君杀了一个措手不及,被一拳轰碎。
只见寒气四射,一只丈许大的冰舟从中倒飞了出去。
几个翻转过后,冰舟渐渐稳住,一个蓝衣少年负手而立,站在舟头,与夜郎君遥遥望向,面上毫无惧色。
一个寸许大的小娃娃躲在他的衣领中,露出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有些慌张。
“准圣?”
夜郎君双目微眯,上下打量这位蓝衣少年,喃喃道。
这少年身上的气息准圣无疑,但他连番施展的手段与三阶先天相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此人身上的气息明明与巫族大相径庭,偏偏又炼就精纯至极的混元真纹,不禁令他犯了糊涂。
不过,仅仅片刻间,他再次忆起数十万年前轰动巫族的大事,以他的心思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眼角露出贪婪的神色,问道:
“阁下不准备给我一个交代么?”
“阁下想要什么交代?”
蓝衣少年浅笑一声,不答反问。
“哈哈,狂妄,偷学我族秘法,扰我圣地,盗我灵奴,在我看来,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我夜泽部胸襟广阔,负隅顽抗必死,种下我族奴印可活!”
夜郎君心中想的通透,再无之前的顾及,笑得极为爽朗,瞳孔中迸射出高傲的神态,居高临下的对蓝衣少年浅浅说道。
他面色虽然毫无波澜,但心中却欣喜若狂,他盘算着:
“若是剥了此子一身混元灵纹,以秘法融入十三的体内,我儿大道可期!”
蓝衣少年摸了摸下巴,对夜郎君之言不气不恼,指了指夜郎君的身后,饶有兴致的说道:
“洪泽境中有传言说,夜泽的夜郎君足智多谋,乃是智星转生,可在我看来,阁下的脑子也没那么灵光!
阁下还是好好看一看,此处何地界?
烈嵘部似乎不太喜欢夜泽部,更何况刚刚阁下还大动干戈!
阁下与其找我要解释,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与那烈嵘部解释吧!”
夜郎君闻言后眉头紧蹙,身下传来炙热火浪,环视一圈后,这才发现身处一片火山群中。
这片山脉他极为眼熟,此处乃是烈嵘部的地界,正是与葵水雷泽齐名的不灭嵘火。
他暗呼不好,刚刚一怒之下被此子引到烈嵘部,他祭出族中图腾之时必会引来烈嵘部之人,若是将那老对头招来,他可真是百口莫辩。
果不其然,火山群中,一个满头火纹的光头大汉骑着火焰灵马飞奔而来,燥热的气息满布虚空,夜郎君回头看去,口唇隐隐有些发干。
“阁下珍重,有缘……不见!”
蓝衣少年趁着夜郎君回头之际,手中飞速掐诀结印,万里虚空化作咫尺之寸,冰舟一跃千万之里,眨眼间隐没在远空之中。
夜郎君恨得牙根痒痒,足间雷纹汇聚,奔着冰舟遁走的方向追去。
他身前一道火光闪现,光头大汉骑着火焰灵马,手中抄着赤红色的狼牙棒,挡住了夜郎君的去路。
光头大汉将狼牙棒抵在夜郎君的身前,缓缓裂开嘴巴,露出火晶般的利齿,他嘴角冷笑不止,说道:
“是什么风,把我们洪泽的智星吹到我烈嵘了?”
“烈羌,我有要事,暂且通融一番,此间事过,我定会亲自上门赔罪!”
夜郎君对那蓝衣少年恨得咬牙切齿,无论是混元真纹还是雷泽之秘,都不可放他离去。
虽然这个烈羌只懂蛮力之争且全然无脑,但比他只强不弱,争执下,他根本讨不到丝毫好处,故而只能放下姿态。
“我若是不呢?”
烈羌裂开嘴角,话音刚落,狼牙棒上浓烟滚滚,扫向夜郎君的头颅。
夜郎君双臂驾于身前,八岐大蛇图腾浮于身前,堪堪抵住烈羌的狼牙棒。
烈羌目露不屑,狼牙棒上的滚滚浓烟化作一只三头苍狼,一爪拍在图腾上。
黑烟、烈火、雷霆、闪电。
虚空中弥漫焦糊与古朴醇厚的气息,两者相搏,不相伯仲。
“三首苍狼?!”
夜郎君一眼便认出这只野兽,正是烈嵘部的图腾三首苍狼。
相传此兽斩一首而生二头,不死不灭,只会越杀越多,属实难缠。
他不敢怠慢,急忙撤回双臂,足尖踏空,翻转一圈,化作一只长有八首的银色怪鸟,八颗头颅赫然是银灿灿的蛇首。
此鸟脖颈极长,形似蛇身,竟是八岐大蛇。
八只蛇首喷出百丈雷霆,奔向三首苍狼,所过之处生灵涂炭。
狂躁的气劲荡破虚空,烈羌目中毫无畏惧不说,反而现出狂色,抄着狼牙棒从灵马身上跳起。
“萧萧……”
银色雷霆瞬间将灵马吞没,灵马一声惨叫后,就此灰飞烟灭。
烈嵘化作一道熊熊烈火,浑身冒着浓浓黑焰,踩着雷霆飞奔,完全无视雷霆之怒,一个呼吸的功夫便遁到八岐大蛇放的身前。
他一棒下去,黑烟翻滚,一颗蛇头被砸的血肉纷飞,其余七颗蛇首勃然大怒,张口间雷霆四射,咬向烈羌。
数息过后,虚空中战况惨烈,烈羌的一条胳膊被硬生生的撕下,而八岐大蛇的三颗头颅也不翼而飞,焦糊与碎肉弥漫虚空,血腥至极。
八岐大蛇的一颗蛇首死死咬住烈羌的肩膀,细密的雷蛇游入他的血肉。
但烈羌全然不惧,哈哈大笑一声后,将狼牙棒插入断臂中,血肉弥合,顷刻化作一只怪异的手臂。
这条手臂上黑焰滚滚,窜出一只红色狼首,一口咬在蛇首上,将脖颈齐刷刷的咬断。
烈羌猛地一震臂膀,将断首震的碎。
夜郎君所化的八岐大蛇怒由心生,今日他被削去四首,可谓是受凌辱,虽然加以时日断首亦可重生,但若是传言出去,定会被其他部族贻笑大方,再难在七十二部中立足。
他终于顾不得理智放手一搏,八只蛇目化作纯黑之色,四只残存蛇首缠绕间化作一颗怪异的头颅,八目四口,诡异至极。
顷刻间,银色灵纹爬遍全身,他化作雷霆之体,散发着狂躁的雷霆之怒。
“哈哈,这才有点意思!”
烈羌哈哈大笑,手臂上的狼首大叫一声,他身躯瞬间被烈火所焚,黑烟化作一只三首苍狼,皮毛赫然是熊熊烈火所化。
三只狼首仰天长啸,喷出腥臭的黑烟,扬起四爪奔向夜郎君。
夜郎君挥动双翅,犹如一道霹雳闪电扑向烈羌。
雷火相灼,好一番波澜壮阔。
“够了!”
天外传来一声怒斥,一道青色神雷从天而降,将焦灼的苍狼与大蛇劈开。
烈羌与夜郎君在这道雷霆下再次化作人形,被轰向地表。
一阵翻滚过后,他二人纷纷面露惊色,对着那道神雷顶礼膜拜,恭敬的说道:
“见过雷祖大人!”
“夜郎君,给本老祖滚回夜泽去,在烈嵘部闹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想要活命,将槡武、明罗两郡割让给烈羌作为赔礼吧!”
嗡嗡雷声化作人言,怒斥道。
“大人英明!”
烈羌心中大喜,急忙溜须拍马。
“大人,我……”
夜郎君苦不堪言,此番可谓是赔大了,但他有口难言,心中苦闷不已,却听雷霆再次化作人言,说道:
“十三小子资质不错,送往我府上,本祖会好生栽培!都滚!”
“夜泽部领法旨!”
夜郎君喜极而泣,纳头便拜。
这位雷祖行事之风颇为诡异,其人必然深谙制衡之道,惩处之余伴随雨露,嘉奖之外暗留祸根,不偏不倚,玩弄心术于股掌。
夜郎君虽然心里明白,但也不敢妄加多言。
可烈羌脑子里却是一根筋,刚刚还沉浸在收获领土的喜悦之中,但夜郎君的亲子却借此成了雷祖的门生,他心中对夜泽部的恨意越发浓郁。
夜郎君心生无奈,两族之间恐怕将不死不休,不过亲子大道可期,他烈嵘部想要针对夜泽部,也要掂量掂量雷祖门生的分量。
夜郎君心中豁然开朗,只是他二族同为雷祖门下,雷祖却搅起鹬蚌之争,不知这位雷祖究竟想赢什么利。
青色雷霆并未理会二人作何感想,瞬间敛起,割裂虚空,朝着冰舟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逃
洪泽境东南角落的雷火森林中,一盏冰舟划破苍穹,从天而降,在熊熊雷火中激荡前行。
舟头一红一蓝两道身影谈笑风生,正是从玄坤与红云。
寒豆豆兴奋的从玄坤的衣领中翻出,大喊大叫道:
“跟着主人混,真是太刺激啦……”
“这才哪到哪,以后还会有更刺激的!嘿嘿……”
玄坤挑了挑寒豆豆的下巴,笑嘻嘻的说道。
“尊上,那可是圣人,您三番两次戏弄于他,就真不怕他一掌把咱们拍死!”
红云抹下额间冷汗,刚刚的险象环生仍历历在目,但玄坤与寒豆豆却未曾感到丝毫危机,反而以此为乐,他隐隐有些后悔当初与玄坤搭伴同行的草率决定。
“嘿嘿,这一路就你一个闷葫芦,小豆豆又不懂事,难得找点趣事做做,死不了的!放心吧!”
玄坤没心没肺的摆手,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奇景。
这片雷火森林算得上洪泽境内的一处天地奇观,虽然唤作森林,却无一处草木,郁郁葱葱的森林其实乃是由雷火衍化的晶石。
形似木,实为雷,燥如火。
境内烈火焚地,响雷震天,是一处十足的凶地,圣人之下,稍有不慎必将殒命于雷火之中,即便是夜郎君与烈羌来到此地,恐怕也很会绕道而行。
小舟在玄坤的操纵下,在这片森林中也算如鱼得水,行进速度虽然不算快,但还算安稳,故而几人才难得的能小憩一会。
他之所以遁至此处,就是料定夜郎君与烈羌不会贸然进入此地,虽然他惹起两族争端,但保不齐他二人会联手制敌。
一个夜郎君对玄坤来讲已经难以应付,若是再加上烈羌那等存在,就算他再多长两条腿,也逃不出二人的围追堵截。
苦战一场不说,若是惊动更厉害的存在,他就真要将小命交代在这了,这片雷火森林就是他安然逃走的赌资。
“尊上又拿小仙说趣。”红云浅笑回道。
这一路,玄坤老是调侃他是闷葫芦,全然是因为他腰间这个别致的葫芦灵宝,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谈,经偿被玄坤说的哑口无言。
不过,朝夕相伴之下,红云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只是不知是受了玄坤的熏陶,还是与玄坤已经熟路,二人相处甚是融洽。
红云收起笑意,关切的问道:
“尊上,那个雷灵如何了?”
“没事,受了点小伤,被我收入混沌青莲所化的小世界中,等我们安然度过此劫,我将他与其他灵族全都放出来。”
玄坤探出脖间的翡翠吊坠,在红云面前晃来晃去,好一阵显摆。
“尊上神通不浅,小仙佩服!想我灵族何其幸甚,能得尊上相助,小仙感激涕零!”
红云敬仰的看向玄坤,抱拳说道。
“嘿嘿,多说两句,我爱听!”
“这么久过去了,那两个巫族之人还未追来,今朝虎口拔牙,总算是逃过一劫!”
红云对玄坤之言视若未闻,回头扫了眼茫茫火海,终于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玄坤有些失望,红云夸人都不能让人尽兴,简直太无趣,他甚是鄙夷的看向红云的。
而寒豆豆则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兴奋中,在玄坤的肩头手舞足蹈。
“二位高兴的有些太早了吧!”
一声雷鸣震天响,雷火森林瞬间燥热起来,火红的雷霆跃起万丈之高,如腾蛇起舞,拦住冰舟去路,庞大的威压穿透虚空,碾向舟上三人。
“噗……”
红云修为最弱,吐出一口鲜血,瘫倒在舟上,寒豆豆被无形威压镇在玄坤肩头,连指头都抬不起来,小脸直抽抽。
玄坤脖间翡翠吊坠散出金色涟漪,将几人罩在其中,玄妙之音流转间,将那道庞大威压抵在身外。
红云肩头那如大地般沉重的重担虽减轻不少,但面色仍旧一片惨白,他抹下唇边残血,惊骇的说道:
“这是什么存在,恐怖如斯!”
玄坤神色骤然警惕了起来,他转身对红云说道:“道友先到我的混沌青莲中避一避!”
“这……好吧!”
红云深知他修为浅薄,帮不了什么大忙,挥袖拂尘,化作一团火云,遁入玄坤脖间的翡翠吊坠之中。
玄坤将瘫软的寒豆豆从肩膀提起,扔进混沌青莲之中,他挥袖抚面,脸旁上一团灵光闪烁,一张精美的银色面具罩住半张脸颊,正是赵朱儿当年留下的百面千颜。
面具上精美的灵纹层层点亮,他身上的气息浑然一变,霎时间妖气蒸腾。
玄坤手中掐诀,冰舟上浮出精美的羽纹,化作一道残烟遁向远方。
“负隅顽抗!”
雷霆之音在雷火森林中炸响,火雷晶石纷纷炸裂,还原成至纯雷元,火雷海洋瞬间化作了雷暴深渊。
玄坤驾驭冰舟在雷暴中见缝插针,险之又险的避开袭来的雷霆电火,速度却不减分毫。
一片坚固的红墙凭空跃起,拦住冰舟去路,玄坤急忙操纵冰舟滑翔逆转,射向另一个方向。
墙面浮出一张鬼脸,赫然睁开两只空洞的双目,两道火红雷霆从鬼目中射出,交织盘旋下化作铺天大网,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罩向玄坤。
虚空中的雷火蒸腾激荡,玄坤逃无可逃,被雷网罩住,足下冰舟在雷火中蒸腾溃散。
一道足有十丈粗细的青色雷霆从天而降,方圆百里的朱红雷火纷纷退后,玄坤被轻而易举的提到雷霆光柱前,光柱内传来轰隆隆的雷鸣之声,言道:
“我道有多大的本事,竟能搅得地界不得安宁,还不是逃不出本老祖的手掌心!”
“哦?亏你还身为雷祖,连真人假人都分不出来,为了给阁下长长教训,这尊替身人偶就送给阁下做个见面礼,有缘再会!”
玄坤言闭,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他眼中灰光闪过,生机勃勃的肉身顷刻间作一尊湖蓝色冰雕,额间还贴着一张土黄色符箓,朱砂墨迹游龙走蛇,甚是玄妙。
符箓上的灵纹徒然一亮,燃起灰色火焰,冰雕熊熊燃烧,化作至寒冰焰。
血虐风饕的寒意顷刻间弥漫万丈,火海温度骤然一降,吹起瑟瑟冷风。
寒焰下,雷霆光柱结出一层厚重寒霜,冻结在虚空之中。
“好你个逍遥散人,连本老祖都敢戏弄,本老祖要将你挫骨扬灰!”
雷霆光柱中传出怒斥雷音。
“轰隆隆……”
一声雷鸣响彻天地,雷霆光柱轻而易举的震碎寒霜,瞄着一个方向遁去。
数千万里之外,玄坤堪堪从雷火森林中遁出,他回头望向林中浮深处,眉头不展。
他从无极宫行至此处已经过了七千五百年,这一路上他与红云游览荒古大好山河,不时从巫族手中救下各路灵族,虽然为此惹下不少祸事,但向来都是有惊无险。
若是遇见弱小族群,他便施展天都煞神中的神通,巫族向来以强者为尊,他动用混元金身与混元真纹这等神通,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巫族小部会冒着灭族之祸主动招惹,即便吃了暗亏也会暗暗吞下。
但是玄坤向来喜欢在虎口拔牙,没有刺激就主动寻找刺激,红云为此好一番担惊受怕,他二人常常被强大的部族追杀。
玄坤虽然不惧,但也不想惹麻烦上身,他灵机一动,将当年从赵朱儿处讨要来的百面千颜戴在脸上,借用其中瞒天过海的神通化身妖族之人,将祸事引到妖族身上。
巫族之人身躯厚重,不善追袭,而他的脚力又甚是恐怖,这些部族追而不得,便会将这笔帐记在妖族的身上。
巫族不修元神,脑子里常常一根筋,有了泄愤的目标后,便也不在乎是否非要在玄坤身上讨回公道,随便虐杀两个妖族便可将这笔债轻松抵消。
前几日,他在雷泽从夜泽部的手中救出刚刚化形的雷灵,本已做了完全的准备,可以轻而易举的离去。
但夜郎君身负雷元,遁速恐怖至极,快如闪电,饶是玄坤都头疼了好一阵,好不容易通过戏耍夜郎君来激起他的怒火,引他渐失理智,继而将他引到老对头烈嵘部领地。
果真招来了烈羌这个有头无脑的匹夫,鹬蚌相争,他遁入雷火森林。
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策略,偏偏又遇见十二祖巫中的雷祖。
这位雷祖的修为本就高出玄坤一个大境界,又占尽雷火森林中的地利,拿捏玄坤可谓是手到擒来。
玄坤悄悄画了一张从无道处偷学来的人偶箓,以他符箓之道的造诣,虽不能瞒天过海,但若是借用这位雷祖的自大那就不可同日而语。
果不其然,这位威风凛凛的雷祖大人中了他金蝉脱壳的计谋。
但是,玄坤临别之言却彻底激起这位雷祖的怒火,雷火深林中传来滔天之怒,庞大威压朝着他汹涌压来。
玄坤一刻也不敢耽搁,足下的混元真纹爬上白靴,千钧巨力施于脚下,他膝盖微曲,猛地踏住虚空。
“咔嚓……”
虚空如镜面碎裂,玄坤化作一道寒芒射向远方,比之闪电有过之而无不及。
虚空中瑟瑟冷风划过面庞,眼前景色转眼间跨越千万里。
“想逃,做梦!”
一只青色大手从地表射出,抓向玄坤,青色雷弧迸射,将百余丈的虚空罩在其中,至纯的雷元将虚空禁锢。
玄坤犹如身入泥潭,动根指头都极为迟钝,逃遁的速度骤然一降,以奇异的姿态静止在虚空之中。
玄坤虽然不会自信到凭他的遁速可以从这位雷祖手中安然逃脱,但也没想到会被雷祖如此轻易的追上。
意识到不妙后,玄坤默默催动天都煞神,虚空中的混元汹涌汇入体内。
一道金光割裂虚空,玄坤身上浮现精美的金色神纹,破了雷元禁锢。
他挥拳向下倒去,混元真纹在拳背汇聚一副山川重峦,虚空中的元力瞬间沸腾,转化为山峦重力。
千山之重随着他这一拳砸在青色巨掌上。
“轰隆隆……”
拳掌相搏,气劲凝如实质,层层涟漪荡破虚空。
一声冷哼,一道青雷,山峦虚影化作泡沫,湮灭在雷霆之中。
一道妖艳的血弧划破虚空,玄坤被巨力击飞了出去。
玄坤抹下唇便残血,眼中厉色一闪,借着气劲朝另一个方向遁去。
可刚飞出去没多远,身前十丈处汹涌雷光涌出,那个数十丈宽的青色雷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
一道青色雷弧从鼻头划过,玄坤一拳砸在空处,借着气劲阻碍,这才堪堪停住。
第一百九十章 围追堵截
雷霆光柱中生机盎然,各色灵鸟盘旋飞舞,缔造一幅百鸟朝凤。
美绝之景犹如走马观花,在玄坤眼前拂过,这看似繁荣之象却暗藏杀机,他的灵台早已被阵阵雷鸣搅得不得安宁。
“逍遥散人!你与本老祖还真是有缘,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雷鸣怒斥道。
“巫祖强良!若是阁下不这么死缠烂打,我看你我未必这么有缘!”
玄坤一声浅笑,语气平稳,心中却暗骂不止。
“哈哈,好个贼子,搅得我地界不得安宁,还敢与本老祖谈笑风生,不得不说,你有胆魄!”
“非也!阁下抬举了,我不过是随手收了几个灵族罢了,哪谈得上搅得地界不得安宁!”
玄坤摆了摆手,他从未觉得他能有这个本事,就算有,他也不会承认!
“好一张巧言善辩的妙嘴!在我地界就要受我族的管辖,乖乖束手就擒,本老祖保证,能让你死的痛快些!”
嗡嗡的雷声如虎啸惊天,显露出凶狠之意。
“非也,天非他妖族之天,地亦非你巫族之地,我行得正坐得端,并不想受你的管辖!”
玄坤面上虽淡定自若,但心中却在飞速盘算如何应对此人。
“哈哈哈……你若真的行得正坐得端,为何用妖族气息掩盖身份,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本老祖,若不是看在你炼就混元真纹的情分上,你早已在本老祖的雷霆怒火下化作飞灰了!”
光柱内传来强良雷霆般的嗓音,音波滑过,光柱上的各色雷鸟瞬间张狂起来,纷纷振翅从光柱上挣脱,携着雷霆之怒,铺天盖的飞向玄坤。
“阁下还是这般自大,若是早早出手,可能还真的应了你的话,不过如今嘛,你我就此别过!”
玄坤嘴角露出阴谋得逞之意,他大袖一挥,四道灰蓝色的符箓从袖口飞出,迅疾的遁向四个方位。
“乾坤定!”
玄坤手中掐诀,额间灵纹徒然一亮,他目中寒光涌动,口中喷出一道冰焰,顷刻间化作龙卷之巨,卷向雷霆光柱。
四张符箓燃起森森寒焰,玄妙的精美符纹顺着寒焰爬上光柱。
虚空中寒光涛涛,飞奔而来的雷鸟在寒气下传出啼饥号寒之音,冰寒彻骨的寒芒冻结虚空中存在的一切。
朗朗乾坤顷刻间化作雪窖冰天,而那雷光炸响的光柱则在冰焰的煅烧下化作一根寂静的通天寒柱。
玄坤手中法诀变换,符文化作铿锵链条,猛地窜入光柱内,锁向那位神秘至极的雷祖。
看似漫长的术法快到极致,几乎一个瞬间便施展完毕。
这番举动看似以卵击石,实则动用道种中的道元,他以道元为墨,指空画符,施以术法,以冰元将这位雷祖引以为傲的雷元冰封。
虽然冰封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但是此举却营造了短暂的时机,若是利用得当,就算逃离此人的追杀也不是不可。
玄坤满意的点头,再不敢停留,足底混元真纹金光大放,“嗖”的一声窜向另一个方向。
“哈哈哈……真当本老祖是泥捏的么!”
雷祖强良怒极生笑,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擎天寒柱内传出。
“咔嚓……”
一道青芒从寒柱内窜出,寒冰光柱如镜面般碎裂,被冻结的雷霆轰然倒塌,那道青芒速度极快,几乎一个瞬间便追上玄坤。
“不都说巫族乃浊气所化,肉身沉重无比,他那雷元已被我的冰元冻结,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快的遁速,这厮怎这般难缠!”
玄坤心中暗暗揣摩原由,他所思所想并无差错,巫族确实是地之浊气所化,有地之重,土之浊,肉身强劲,但却难以脱离地之引力。
他的先天道种本就凌驾于大道之根,也确实将雷祖的雷之本源冻结。
错就错在,他低估了强良身为天道之圣的能耐,低估了他那身通天彻地的神通。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即便是先天圣人也只有圣人之名,却不具圣人之威,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圣人,甚至都入不了天道之圣的眼。
只有踏足天道,才能真正的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成就天之高地之厚,成为不可逾越的天堑与鸿沟。
更何况玄坤如今才不过区区准圣之躯,若不是拥有古神体魄,凭他那不知死活,在刀尖上跳舞的劲头,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他如今面对的可是实打实的天道圣人,计谋纵然高深,在绝对实力面前亦是笑话。
青色遁光中捣出一拳,青色气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玄坤。
气劲涌涌,玄坤后背汗毛倒竖,他全力运转周身元力催动天都煞神,虚空中的混元交织成混元真纹,转眼间编织成一面金色盾牌。
“嘭……”
混元真纹所化的盾牌轰然碎裂,虚空中砸出一片寂静的真空,玄坤吐出一口淤血,不敢含糊,急忙催动法诀,遁出这虚空。
“嗡嗡嗡…锵…”
久寂过后是无边的狂躁,那片虚空终于无法承载两道巨力的碰撞,在颤抖中轰然炸响,气劲如滔天巨浪扑向四面八方。
气浪扑身,玄坤并未抵抗,任气劲拍在身上,足尖点空,脚下凭空浮出一条跨越千万里的琉璃冰桥,借着气劲上的巨力在桥上滑行千万里之远。
“哼!”
青芒中传出一声冷哼,这位雷祖遇见玄坤属实窝火。
雷泽中的雷灵大有来历,乃是他动用一身道元滋养的灵物,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在他化形成人时收为自己用。
若是灭其神魂,霸其肉身,便可炼成传说中的惊雷法身。
这惊雷法身乃是身外化身的一种,是他苦心钻研的转生秘法。
若是拥有此物,即便他肉身被毁,亦可借用此身重获新生,可在这场巫妖大战中为他留下一线生机。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放纵夜郎君随意损毁地癸雷晶,因为地癸雷晶损毁后将反哺雷泽,正是这雷灵化身成形的绝佳养料。
这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本是定数,偏偏玄坤成了其中突如其来的变数。
万年浇树,今朝得果。
当他感受到雷泽中的异动后,顿时喜上眉梢,毫不犹豫的动用万载修来的雷元催动遁术,跨越数个境域奔至此处。
他紧赶慢赶,却被玄坤截了糊,虽然有些恼怒,但却并会放在心上,区区一个准圣在他眼里还翻不了天。
所以这位雷祖放下脚步,细心的将雷泽中的地癸雷晶全部收入袖中,顺手替夜十三将夜泽部族人杀的一干二净。
忙完这些事情,他才继续追赶,等他到了烈嵘部地界之时,却瞧见他的两个部下被玄坤耍的团团转。
这位雷祖自觉颜面有失,气的七窍生烟,无论是为了化形雷灵,还是自家颜面,他都不能轻易放任玄坤离去。
以他祖巫的身份,本不愿自降身份对小辈出手。
但玄坤这一路化名逍遥散人,在巫族地界为所欲为,他不知还罢了,今朝被他遇见,即便有失身份,也要为巫族除了这个祸害。
开始之时,强良还以为玄坤只是个普通准圣,并未放在心上,这等蝼蚁向来都是随手拿捏的存在。
但今日他却三番两次因为自大吃了玄坤的暗亏,更是缕缕被玄坤借用他的力量逃遁。
这位雷祖本来就是暴跳如雷的脾气,若是此间事传言了出去,他这张……老脸将丢的一干二净。
强良虽然恨不得将玄坤挫骨扬灰,但如今却更想将玄坤收为灵仆,活生生剥了他一身混元真纹,到时再种下奴印,贬为他脚下最卑贱的奴隶,奴役千秋万载,以泄今日之恨。
青色雷芒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弧,转眼间遁至万里之外。
玄坤回头看去,那道青芒却已不见了踪影,待他回过头时,一个青色人影已落在冰桥上,猛地轰出一拳。
玄坤早已见识过这一拳的恐怖,哪还敢硬碰硬,急忙扯下脖间吊坠,抛于身前。
他手中掐诀结印,法诀汇入翡翠吊坠,化作一枚七彩玉瓶与一朵水嫩青莲。
玉瓶妖艳,青莲无瑕。
青色拳影荡破苍穹,劲风如腾蛇般窜向四面八方。
玉瓶中浮出一道柔和的七彩霞芒,流光溢彩,柔若棉絮,在劲风吹扫下古井无波。
拳影狠绝的砸在七彩柔光中,玄坤本以为将是惊天一击,已做好逃遁的准备。
可是,这恐怖一拳却犹如陷入泥潭,并未掀起丝毫波澜。
霞光流转,将拳影巨力消磨一空,声势浩大的恐怖一击就如此轻易的被化解。
即便是玄坤也有些不可置信,更不用提那个威风赫赫的雷祖强良。
玄坤虚手一招,七黎瓶载着混沌青莲飞回他的手中。
那片七彩霞光随着七黎瓶飞至玄坤身前,化作一件七彩霞衣,披到了他的身上,温润的气息弥漫周身,不经意间修复了他体内的诸多暗伤。
玄坤大感奇特,今日也是第一次拿七黎瓶对敌,此物虽是混沌灵宝,但却是他母亲之物。
但凡混沌灵宝降世,一生只追随一位主人,他人即便夺去,也是死物一件。
玄坤体内拥有他母亲一半的血脉来,故而能强行催动此物罢了。
但饶是如此,七黎瓶所施展的威力也不容小觑。
今日小试牛刀所现,也仅仅是七黎瓶造化神通中的冰山一角。
七黎瓶在他手中缓缓旋转,而那位雷祖在这一击后并未出手,玄坤将视线从七黎瓶上移到了那位雷祖的身上。
玄坤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却被这位雷祖的真身惊掉了下巴。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拳之威
一座晶莹的冰桥横跨万里虚空。
桥头与桥尾各站一人,遥遥相望,足有一眼千年之势。
玄坤站在桥头,一身七彩霞袍迎风抖擞,手中七黎瓶所散霞光若水墨游龙,翩若惊鸿,一张银灰色的面具遮住半边脸颊。
霞光之下,身周妖气如墨汁滚滚,他目光凝重的看向桥尾,显得有些惊讶。
只见桥尾处,一个身高三尺的童子脚踏虚空,抱胸而立,长的虎头虎脑,略微有些可爱。
可两处手腕却各自盘着一条黄纹毒蛇,不时吐出信子,四对青色蛇目雷霆窜涌,好不骇人。
这个身形矮小的稚嫩童子竟是一路追杀玄坤的强良,十二祖巫中的雷祖。
玄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他紧追不舍,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的竟是留着一撮呆毛的小娃娃。
若非他动用道种之力冻结强良的雷霆本源,破了那只擎天雷柱,他可能都无缘得见此人真身。
“哈哈......”
玄坤从震惊中缓过神,忍不住哈哈大笑。
强良虎头虎脑的小模样甚是可爱,那张小脸甚至还没有他的的巴掌大,可爱程度比之寒豆豆不相上下,属实与这祖巫的名头搭不上边。
谁人会想到,性格暴跳如雷的雷祖竟是个小童子。
“有什么好笑的!”
强良嘟着气呼呼的小脸,指着玄坤,奶声奶气的斥道,与之前的雷霆雄音大相径庭。
“没什么,今日得见雷祖真容,感慨万千!”
玄坤强忍着笑意,拱了拱手,口是心非的说道。
“哼!等本老祖杀死你之后,看你还会不会笑的这般灿烂!”
强良挥着肉乎乎的小拳头,攥的手指关节嘎嘣作响。
他的真容就是这长不大的模样,常常成为他祖巫的笑谈。
因此,他现世之后便隐居在雷霆光柱内,用雷霆掩盖容貌与声音。
天地间无人能再得见他的真容,即便是他的下属也从未见过。
虽然长得小童子模样,但他却是暴躁如雷的脾气,行事之风向来如雷霆般果决,心机城府亦非泛泛之辈。
这等存在早已高高在上,受巫族万部敬仰,即便是童子真身,那也是神一般的存在。
可偏偏玄坤艺高人胆大,竟能冻结他体内的雷元,破了他的雷霆光柱,逼他现出真身。
这也就罢了,玄坤对他竟然毫无畏惧之心,还敢嗤笑他的真容,这叫他如何能忍,火爆的脾气瞬间燃起,挥拳化作一道青芒砸向玄坤。
玄坤自然不会认为这位雷祖是个小孩子便柔弱可欺,他可是见识过此人的能耐,怎敢怠慢。
玄坤急忙将七黎瓶端在身前,另一只手朝其一挥,一团七彩墨云从瓶口喷出。
七色灵纹在云团中周天游走,散发出极为坚固的气息。
那道青芒几乎一个瞬间便驰到玄坤身前,一只肉乎乎的小拳头猛的砸在七彩云团上。
云团中的灵纹骤然一亮,将强良的一拳抵在玄坤身前数寸外。
玄坤一身霞袍在劲风中呼呼作响,他的额头流出豆粒大的汗珠,持着七黎瓶的左手颤颤发抖,周身元力被七黎瓶疯狂的汲取。
强良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但其中蕴含的力量有多么恐怖,恐怕只有身在其中才深有体会。
即便玄坤动用十成力量,也不及这一拳的一成之威,若不是七黎瓶着等通天造化之宝护体,他若挨上此拳,只怕顷刻间便会粉身碎骨。
“哼!”
强良稚嫩的嘴角弯出一丝老成的冷笑,口中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冷哼。
肉乎乎的小拳头瞬间爬满青色灵纹,地之浊气从地表翻滚涌出,纷纷汇聚到这只幼小的拳头上。
青色灵纹华光大方,肉乎乎的小拳头化作翡翠般的青绿之色,厚重凝实。
道道劲风从拳尖迸射,化作锋利的气刃,将这片虚空割得支离破碎,留下一道道漆黑的裂纹。
“混元真纹?”
玄坤眉头紧锁,一眼便认出强良拳头上的青色灵纹,只是他所施展出的威力与玄坤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玄坤经过这些年的摸索,终于能通过真纹来幻化出山河重力,肉身之力至少翻转了一倍有余。
但强良竟然能通过混元真纹牵动大地之力,这一拳看似无奇,实则牵动山河社稷之怒。
“死!”
强良奶声大喝,翡翠般晶莹剔透的小拳头青光大放,瞬间压盖七彩云团中的彩色灵纹。
巨力压下,云团逐层瓦解,道道彩色灵纹溃散一空。
“呼呼呼......”
劲风扫荡云之稀薄,七彩云团被砸的四分五裂。
强良一拳砸在七黎瓶上,被一层薄如蝉翼的光幕抵住,只见玄坤眼角留下一行血泪,脸色一片惨白。
“咔嚓......”
刺耳的碎裂声传入玄坤的耳中,耳膜处传来一阵刺痛,他的双耳流出两行残血,模样甚是凄惨。
七黎瓶化出的光幕如碎裂的镜片,四下纷飞。
玄坤体内的元力被七黎瓶吞噬一空,但这一拳之威仍未化解,他心中再无法淡定自若。
虽然玄坤并未觉得自己如今有多大的神通,但也从未想过他这身修为与天道之圣之间如天堑般的差距。
前些年在天夔境封印真魔五圣,东海逼退海冥妖,近些年又在地界以戏弄各部为趣,屡屡以弱压强。
近年来他神通大涨,又有两枚混沌灵宝护体,在不知不觉间,玄坤内心有些小膨胀,逐渐变得有恃无恐。
可如今却被强良一路追杀,连逃走都做不到,即便动用混沌灵宝都无法承载强良这一拳,他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一道巨力欺身。
“咔!咔!咔!”
玄坤胸前传来肋骨碎裂的清脆之声,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弧,被砸飞了出去。
强良的拳头上热气蒸腾,混元真纹融进皮肤,如翡翠般剔透小手也还原成肉色,他眼中雷芒跳跃,丹田中那层寒霜蒸发一空,一枚青色的大道神纹发出雷霆咆哮。
强良体内被玄坤道种之力冻结的雷元再次恢复如常,他舒坦的舒展双臂,神情甚是惬意,挥手一探,将一枚扦插水嫩青莲的玉瓶握在手中。
玉瓶猛地一颤,一道七彩柔光将小手振开,强良眼角现出一丝诧异神色,手中雷霆炸响,一张青色大网将玉瓶再次镇住。
“确实是个好定西,不过对本老祖并无甚用处,放在房中当个摆件还算不错!”
强良攥紧青色雷网的收口,将七黎瓶禁锢在其中。
七黎瓶失去了玄坤元力的供给,七彩霞光逐渐暗淡,被强良轻易的收在手中,他满意的点头。
另一侧,玄坤被砸落山林之中,“轰隆隆”一声,山石碎裂,好好一座山头被砸出一个数十丈宽的巨坑。
林木倒塌,一片狼籍。
巨坑之中,玄坤强忍着胸口剧痛,有气无力的咳嗽了两声,低头看去,胸口早已血肉模糊,那层彩色霞袍也已不见了踪影,而他浑身上下已经不知道碎了多少块骨头。
刚刚那一击,若不是七黎瓶所化霞袍在关键时刻为他挡了致命一击,恐怕他就真的要魂断苍山。
玄坤强提着一口气催动天都煞神,丝丝缕缕的混元汇聚体内,化作金色神纹,在他体内周天游走,将碎裂的骨头缝合固定,胸口翻开的血肉被真纹缝合,他这才能勉强站起身来。
就在此时,一道青芒从天而降,落在他身前不远处,正是强良。
只见强良手中攥着七黎瓶,身周青色雷弧如游龙般游走,腕间那两条黄纹毒蛇盯着玄坤紧紧不放。
而强良也并未急着再次动手,反而对玄坤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仿佛在看一件玩物一般。
玄坤对此颇为厌烦,当感受到强良身上如地渊般的雷霆之力后,心凉了一半。
他以为封了这位雷祖的雷元之后便可轻易遁走,万万没想到,不仅没有如意逃脱,反而差点死在强良的手上。
如今强良恢复了对雷霆之力的掌控,他再想逃脱恐怕比登天还难。
玄坤心中思虑的飞快,终于意识到,在绝对实力面前,手腕便是硬道理。
以他的修为根本无法与强良硬碰硬,恐怕即便动用那招时空挪移之术也毫无胜算,就在他思虑之际,耳边传来强良稚嫩的声音:
“啧啧啧,明明不是我族之人,但这肉身之道的修炼却胜过我族核心子弟千万倍,若不是看在这份香火情分上,刚刚那一拳,本老祖早就应该轰死你了!”
强良赞赏的点头。
“咳咳......阁下道法通天,我自问不是对手,要杀便杀,哪那么多废话!”
玄坤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他虽然嘴上如此说,但强良若是真的再次出手,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因为玄坤手中还有他师尊留下的保命手段,若非紧要关头,他断然不会轻易施展。
而且,从强良的态度上来看,若是真想杀他,在雷火森林之中,玄坤就已经成了他拳下亡魂,岂会在此与之费这套唇舌。
既然能能存活至今,那便说明一件事,这位威名赫赫的雷祖对他有所图谋。
强良嘿嘿一笑,小手朝身前一探,玄坤神经瞬间紧绷到了极点,在袖中偷偷祭出一枚灰色灵珠。
玄坤面上的银色面具被强良一把夺过,他眉头皱成八字,再次将袖中灵珠收好。
“这面具不错,是我的了!”
强良将面具戴在脸上,一片银色墨汁从面具中涌出,包裹住他单位全身。
银光一闪,强良化作一个眉眼清秀,身姿颇为威武的青年男子,一身青袍朴实无华,样貌气息浑然一体,毫无破绽可言。
玄坤失去面具后,现出本来面貌,身上的涛涛妖气也消失一空。
这张面具名唤“百面千颜”,乃是太古凤凰一族用翅下绒毛炼就的灵宝,有幻化诸天一切之能,没想到竟被这位雷祖轻易看破。
玄坤自知还是低估了天道之圣的能耐,他说道:
“阁下若是喜欢,送与阁下便是,从此以后,你我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嘿嘿,想的美,如今你也是本老祖的!你还想去哪?”
强良所化青年的口中传出深沉的嗓音。
强良又点了点头,对这副容貌和声音极为满意,又抬头看向玄坤,目中尽是玩味之意。
玄坤双目微眯,闭口不言,袖中再次默默催动那枚灰色灵珠。
“本老祖说过了,你之所以没死,是看在天都煞神这份香火情分。
这本是本族不传之秘,虽然不知你从何处得来,但是既然你有这等造化,本老祖可破例收你为座下弟子。
以后就算继承本老祖的祖巫之位也无甚不可,这等天大的美事,真是令本老祖都有些羡慕呢!”
强良一步一步走向玄坤,话中虽是好意,但却是毋庸置疑的霸道。
“那还真要多谢阁下好意了,但我若说个不呢!”
玄坤自是不会接受他的提议。
他乃堂堂无极宫七殿下,虽然如今自行除名,但是娲氏血脉在身,即便强良修为远高于他,但他辈分远超荒古一切生灵,怎会屈尊拜他为师。
更何况,强良还是一个小娃娃!
玄坤此言一出,雷霆之怒炸响天边,滚滚雷音传向耳边。
“哼!没人可以违逆本老祖的意愿,你愿意最好,不愿也得愿!否则,死!”
第一百九十二章 算计
雷祖强良,十二祖巫中排行第八,主掌雷霆之力,乃是荒古初开之际,盘古精血凝聚地之浊气,引下混沌中雷之道根而化的巫族之祖。
生而为荒古之神,秉承大道雷霆之力,享天道之辉,得厚土钦封,应天地气运所生,一身造化通天彻地,神通披靡四海八荒,驾驭地界亿万生灵,受巫族子弟香火膜拜,向来高高再上。
强良自诞世以来,可谓呼风唤雨,法旨一出,万千巫众莫敢不从,从未有人拒绝过他,也从未有人敢拒绝他,他对玄坤已是再三忍让,否则凭他以往的脾气,早就一雷劈死玄坤。
玄坤若真敢说个不字,以他的暴脾气定然会一掌拍死他。
“可能真要驳了阁下的好意!”
玄坤苦笑摇头,如今即便他不想硬碰硬,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那你就安心去死吧!”
强良所化青年勃然大怒,腕间黄纹毒蛇应声喷出一口雷泽毒液,将虚空腐蚀的嘶嘶作响。
毒液快如闪电,二人本就尽在咫尺,玄坤还未来得及反应,两道毒液已扑在胸口。
“嘶嘶嘶……”
玄坤胸口蒸腾出黄色毒瘴,瞬间将整个人包裹其中,毒瘴散发出浓郁的腥臭味,频频炸响青色雷弧,虚空中的元力乱作一团,两条黄纹毒蛇眼中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可惜了!”
强良将七黎瓶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用余光扫了一眼黄色毒瘴,只见细小雷霆犹如一条条小蛇在毒瘴内蹿涌,在他眼中,玄坤早已化作一滩血水。
强良大惊,突然想起什么,狠狠的掐着两条黄纹毒蛇,对它训斥道:
“蠢货,他手中还有那只雷灵,把雷灵的性命给本老祖留下,否则,拿你们两炖汤!”
两条黄纹毒蛇瑟瑟发抖,眼中全然是恐惧之色,哪还有一丝得意。
它们本以为替老祖出一口恶气能够得到嘉奖,没想到强良变脸如此之快,两张蛇口中涌出黄色漩涡,粘稠的的毒瘴丝丝缕缕的汇入到蛇口之中。
随着瘴气暗淡,虚空中空空如也,没有玄坤,也没有血水,空荡荡的。
强良忍不住眉头微蹙,这雷泽之毒即便比不上毒祖奢比尸的毒术,那也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毒物,乃是用万年的雷泽之力,精心酝养这两条从奢比尸处讨来的邙山角蛇。
邙山角蛇乃是奢比尸精心培养的五毒之一,能得毒祖青睐定非凡品,更何况是以雷泽之力为源酿造而成的剧毒。
“难道化的连渣都不剩了?”
强良扶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随后他眉头微蹙,嘴角一声冷笑:
“本老祖还是小看你了!”
一道劲风扫过,强良身后现出一个翠绿身影,犹如一块翡翠玉雕,浑身上下遍布翠绿色的神纹,模样与玄坤一般无二。
两条邙山角蛇看将翡翠玉人之时,恶寒缠身,生出源自本源的恐惧,吓的瑟瑟发抖。
只见翡翠玉人挥拳捣出,直奔强良后心。
“不自量力!”
一道青色雷霆从强良身周炸开,他的身形瞬间泯灭在虚空之中。
几乎一个瞬间,雷霆再次炸响,强良在原处再次现出身形,正面俯瞰这尊翡翠玉人。
强良挥手便是一掌,拳掌相触,罡气四射,他轻描淡写的将翡翠玉人击飞了出去。
玉人身上的翠绿之色瞬间土崩瓦解,化作白皙肉色,幽绿色的神纹也融进肌肤之中。
一个俊俏少年手腕折成三段,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不是玄坤还能是谁。
巨力还未化解,却见远空数道雷霆飞驰而来,转瞬间化作囚笼枷锁,锁住玄坤的四肢百骸。
“任你如何闹腾,都逃不出本老祖的手掌心,交出雷灵,我让你死的痛快些!”
强良嘴角冷笑不止,脚下雷光炸响,踏着虚空朝玄坤不紧不慢的走来。
“嘿嘿,阁下还是这般自大!”
玄坤身在笼中却毫无惧色,嘴角反而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强良没来由的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但他却摇了摇头,即便玄坤有些能耐,在他眼中也还不够看,强良不耐烦的说道:
“三番两次戏耍本老祖,你很可以!”
“将我打到还手无力,你也很可疑!”
玄坤手中现出一只翡翠吊坠,散发涛涛金光,那只水嫩青莲瞬间绽放,混沌之力席卷四方,雷霆枷锁在金光中还原成至纯道元,融进青莲之中。
“什么?”
强良此时才发现手中空空如也,就是不知玄坤何时将此物夺回。
巫族不修元神,只炼肉身,一身本领全在肉身之力,不屑借助外物。
强良自然不知混沌灵宝乃通灵之物,早已诞生灵性,玄坤身为灵宝之主,单凭意念便可操纵。
至于玄坤之所以令强良轻易将此物夺取,自有目的。
“即便你将此物夺回又能如何,还是要死!”
强良大发雷霆,若不是顾忌雷灵的安危,他怎会让邙山角蛇收起毒瘴,否则玄坤又怎会轻易逃脱。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想当然。
玄坤早年在天夔境吞食枝蔓罗,此物乃毒之最毒,诸天毒物早已无法近得玄坤之身,区区毒瘴而已,扑在玄坤身上根本无关痛痒。
强良的话音刚落,丹田内的大道神纹猛地一颤,衣衫炸开,露出精壮上身,虽是幻化,但却极为刚毅,身周青色雷霆化作一颗擎天巨树,他的双目更是化作纯青之色,他真的怒了!
玄坤挣脱枷锁束缚,身前巨树雷光颤颤,强良沐浴雷光,仿佛置身一片雷霆的汪洋大海,而强良正是那尊傲立苍穹的雷神。
“死吧!”
雷霆怒音响彻天边,强良挥臂牵动雷霆之力,虚空中雷光闪闪,好不惊人。
可是!雷声大,雨点小,雷霆逼至玄坤身前时,一声震颤过后,雷霆消失不见。
只见那颗青色雷树瞬间土崩瓦解,强良的双目也恢复如初,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
“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数道幽绿色的纹路从强良的手心开始,顺着血管向上游动,他周身混元瞬间凝固,无法再催动分毫,就连那枚大道神纹也发出一声悲鸣。
强良翻开手掌一看,手心处残留一道纤细的金光,幽绿色的毒汁顺着伤口窜入血肉,他愤恨的看向玄坤,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玄坤嘴角一声冷笑,他在陷入雷泽毒瘴之时,本以为死定了,不曾想却催动了混元翠体,根本无惧这些毒瘴,欣喜之时,耳中传来老毒物的声音,传授他用毒之术。
此术专毒混元,难缠至极。
就在那时,玄坤偷偷催动混沌青莲,以混沌灵宝的威能,在强良手心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一道伤口。
邙山角蛇收起毒瘴之时他本应逃遁,以卵击石之举也早在谋划之中。
玄坤已经识得天道之圣的威能,断然不会觉得他这一拳可以将强良击伤。
反是再次利用强良的自大,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回七黎瓶与混沌青莲,再偷偷在拳上留下剧毒。
全掌交锋之际,毒汁经伤口窜入强良的肌肤,玄坤赌的就是强良的夜郎自大。
只是祖巫的肉身之力仍不可小觑,若不是强良被激怒,动用雷霆之力,这毒也不会顺着混元游走于他的体内,也不会这般容易发作。
强良体力不支,隐隐坠落,右手腕处的邙山角蛇盘旋飞舞,化作十丈之巨,盘桓在强良脚下,拱起长身将他撑起,左手腕处的邙山角蛇目中厉色一闪,张开血盆大口,两颗獠牙刺入强良的虎口。
邙山角蛇吞噬强良体内剧毒,强良小臂幽绿纹路蔓延的速度骤然一降,而邙山角蛇头上的混黄双角逐渐被染成幽绿之色,散发出刺目光芒。
“嘿嘿,阁下安心驱毒吧,不见!”
玄坤扶着断成三节的右臂,脚下浮出一盏冰舟,舟身灰色灵纹猛地一颤,化作一道寒芒,遁向天边。
邙山角蛇的双角犹如被点亮的灯火,无比璀璨,汹涌的力量从角内传出,此毒根本不是它所能化解的,再用不了不长时间,它就要自爆而亡。
“废物!”
强良口中骂道,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右手并指为刀,狠狠的朝左肩砍去。
“呲啦……”
一条断臂飞向高空,银光一闪,还原成肉乎乎的稚嫩模样。
失去强良的压制,幽绿毒纹如蛛网般,瞬间爬满整条断臂,这还不止,毒纹竟从断截处扑出,犹如一张蛛网,罩向强良。
“什么毒,竟如此难缠!”
强良眉头紧锁,断臂处雷光炸响,传来焦糊的味道,喷涌的鲜血瞬间凝固。
强良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一声冷哼,十寸有余的青色雷霆从天而降,瞬间将断臂淹没其中。
雷霆涌动,强良猛地挥出一掌,雷光散去,虚空中空空如也。
那条断臂也尘归尘,土归土,再无回归可能。
强良目眦欲裂,缕缕遭玄坤算计,堂堂天道之圣还因此断了一条手臂,简直是奇耻大辱!
“都要死!”
一声怒吼滔天,雷瀑从天而降,方圆数千万里的境域化作森森雷境。
一道青色雷光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遁速遁出雷境,朝玄坤杀去。
强良气势汹汹,却见百里之外凭空出现九道洁白柔光,散发出的气息更是深不可测
强良急忙收住遁速,驻足而立,满目凝重。
一女子身着一袭白衣,坐在一弯彩虹桥头,手中拈花一笑,向他投来徐徐目光。
女子眼中无慈无悲,只余淡淡清水无尘。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九尾天狐
夜幕生,天渐冷,苍宇星辰韶辉闪闪,月下寒潭波光粼粼。
一弯虹桥始于潭水,终于天边,一袭白裙悠然其上,玉手拈花嗅香,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朱砂不点而朱。
镜中貌,月下影,如睡初醒。
冷风中白裙飘飘,星辰映衬长夜迢迢,虹桥不远处青雷啸啸。
强良在此驻足三个时辰,不敢贸然行进,以他身为祖巫的直觉告诉他,这拈花女子绝非等闲之辈,至于为何拦他去路,已是不言而喻。
“你究竟是何人,敢拦本老祖的去路。”
强良的耐心终究有限,即便让玄坤跑上几个时辰,他依然能轻松将其擒来。
麻烦的不是所耗的这段时间,而是这名女子,若是她真要横加阻拦,他很有可能的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强良行至此处,停留至此时,此女看都未看他一眼,他之所以耐着性子与她耗着,无非是忌惮她那身深不可测的气息。
但是强良既然身为祖巫,就有无惧世间一切资本!
“我是何人与你无干,你若作何我亦未阻拦,何言拦你去路!”
女子视线从手中花移下,清冷目光如月芒之寒,清凉之音更似不食人间烟火。
语气平稳,淡的出奇。
“哼!那就给本老祖让开!”
这方化外之音令强良火冒三丈,想他堂堂祖巫,何曾被人如此轻视,他可没有怜香惜玉之情,敢触他霉头,都要承接他的雷霆怒火。
雷霆之音嗡嗡作响,强良以威势震慑人心,但女子眼神仍旧清冷无双,躁怒之音到不了她身前一丈。
只见她淡然的掐着香花放在鼻下,闭目轻嗅,月华下尽显出尘之姿。
“看来你是执意要与本老祖过不去了,那你就去死吧!”
女子轻视强良至如此,他恨的咬牙切齿,右拳紧握,嘎嘣作响,瞬间爬满青色灵纹,地之浊气纷纷汇聚于此,道道雷霆盘旋其上。
一拳轰出,天昏地暗,只余数千道雷霆划破苍穹,压向那座脆弱不堪的彩虹桥头。
未见女子动作,一条雪白狐尾凭空现于强良身前,了。
雷霆震怒,纷纷打向狐尾,电闪雷鸣,一只翡翠般青绿的拳头携着万钧雷霆砸在狐尾上。
狐尾上荧光一闪,轻描淡写的化解这看似不可承接的一击,狐尾上一圈光晕炸开,打破夜的寂静,玄妙之音响彻天边,古怪的气息荡破苍宇。
强良被一击而非,手臂上的混元真纹如水墨般晕开,地之浊气纷纷溢出,他引以为傲的肉身之力竟不知被何种力量化解。
这还未止,强良身后凭空窜出七八条雪白狐尾,铺天盖地的朝他扫来。
强良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哪敢怠慢,猛地大喝一声,丹田内那枚青色大道神纹猛地一颤,青色雷霆从丹田炸响,瞬间朝四面八方奔走,方圆数十里化作暴虐的雷霆之境。
九条狐尾对此丝毫不惧,交织盘旋,将雷霆之境围困其中,暴虐的雷弧无物不摧,但在狐尾上却连一片焦糊都未曾留下。
白烟攒动,那道玄妙的奇异气息再次从狐尾中传出,青色雷霆被层层压缩。
转眼间,九条狐尾将起团在其中,犹如一团毛茸茸的雪白绒球。
“咔……”
一声脆裂声从狐尾所化的绒球中传出。
九条狐尾“嗖嗖”的遁向四面八方,一个呼吸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虚空中,雷霆光球也已消失不见,却见强良面色浅白,右臂上的混元真纹化作一片混浊的青色墨迹,他骇然的看向虹桥上那名女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涂山……九九……你是白柳斋的斋主,涂山九九!”
强良丹田内的那枚大道神纹已蒙上了一层白烟,与那狐尾散发的奇异气息一般无二。
当强良见识过女子的手段与那九条雪白狐尾后,他终于知道此女是何方神圣。
她正是执掌天下商机的白柳斋主,传说中的九尾天狐——涂山九九!
“哦?雷祖竟然知晓我的名讳?”
涂山九九用余光扫了强良一眼,面上古井无波,仿佛刚刚出手的并不是她。
“九斋主威名远扬,本祖早有耳闻,今日有缘得见,幸甚!”
强良一反桀骜常态,语气谦恭,虽失去一条手臂无法行礼,但却颔首点头示意。
巫族向来尊重强者,而涂山九九便是值得他们尊重的存在。
相传此女执掌天地一切商机,只有求者不知所求,没有白柳斋不知所售。
上到天才地宝,下到情报秘闻,即便是人命,只要能承得起因果,白柳斋的生意都能做。
天地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是在白柳斋买不到的。
涂山九九作为斋主,向来少有现世,无人能得见一面,即便是无极宫也难探得她的消息。
世人只知,此女乃是神话妖神临世,是传说中能以九尾擎天的九尾天狐。
至于她的修为,那是荒古一切生灵无法探知的高度,故而这位雷祖才会放下身段。
“今日能得见雷祖的真容,我也很荣幸!”
涂山九九放下拈花玉手,坐在桥头俯瞰强良,目中似有清水流过,似能看穿世间一切虚妄幻术。
强良在接触到涂山九九的目光后,心神瞬间混乱不堪,他忍不住眉头微蹙。
直觉告诉他,涂山九九已透过百面千颜看透他的本貌,不经意间,强良对她的忌惮更深。
不过他不知的是,天下幻术始青丘,而涂山九九正是如今的青丘之主。
强良极力可克制混乱的心神,面色阴沉如水,说道:
“九斋主亲至,不会拈花赏月这般简单吧?”
“就算我如此说,雷祖也未必会信吧!”
涂山九九淡然的说道。
“正是!”
“你我今日一见也算有缘,不如我们做一笔买卖吧!”
“什么买卖?”
“雷祖这条胳膊断了也是可惜,我这有一件灵物,或可助你断臂重生。”
涂山九九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浅笑,又似嘲讽。
看不透,摸不清。
“九斋主说的倒是轻松,天地间谁人不知白柳斋的生意向来是天价。
有价还可商讨,若是那无价之物,想必以本祖的身家还入不了九斋主的法眼。
毕竟当年玄冥与奢比尸为了从九斋主那买下断天舟,可是倾家荡产。
本祖倒是好奇了,九斋主想从本祖这谋求何物?”
强良本就为断臂之事绞尽脑汁,若是平常伤害,断臂重生亦非难事。
可玄坤所下之毒离奇至极,他虽然斩下断臂,但是这毒似乎与其同生,只要他稍有念头重组新肢,那剧毒便如期而至,属实诡异。
涂山九九之言本令他欣喜若狂,但他从未听过白柳斋会上赶着做买卖。
而且,这其中似乎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与那逃生的逍遥散人必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细想之下,强良渐渐冷静下来,天上掉馅饼的买卖他可不敢接。
“正如雷祖所言,有价之物尚可商议,但这无价之物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只是不知雷祖的一条臂膀是有价值物还是无价之物?”
涂山九九将目光从强良身上移下,举头望月,手中鲜花破败凋零,随风化粉,鲜活之物终成虚妄。
强良眉头紧锁,咬牙说道:
“九斋主想要什么,只要可以治好本老祖的手臂,任你开价。”
“雷祖不必担忧,我只是想用此物换雷祖的一个承诺。”
涂山九九的玉手上窜出九团白烟,呈着一物飞向强良,白烟散去,现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黄色泥块,平平无奇。
就是这样看似微不足道的物件,却令强良瞪大了双眼,他不可置信的惊声说道:
“息壤?!这是息壤!”
“雷祖果然好眼力,想必不用我多言,雷祖也应该知道此物对你这祖巫之体的益处!”
涂山九九目中依旧平淡,语气也不见波澜,此物对她而言似乎无足轻重。
但对强良而言,此物乃是为数不多可助其提升修为的灵物。
息壤乃是厚土造化之物,相传当年天地初开的第一块泥土便是息壤,此物能够自生自长,生生不息,永不减耗,如今地茂的成型有此物一半的功劳。
巫族乃地之浊气所化,息壤乃地之源,孕育一切生机,造化无穷,若得此物炼就于身,他与大地之间的联系将更加紧密,肉身之力将得到一轮升华。
但是,随着地界的不断壮大,精纯的息壤越来越少,只有地心之中才能提取出一两滴而已,涂山九九拿出这般精纯,而且还这般大的息壤,摆足了诚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能惊动这位九斋主,还让她拿出如此珍馐之物,这个承诺必然不简单,利诱面前,强良并未被冲昏头脑,他没有贸然去接,而是深思片刻后,问道:
“九斋主想要本祖什么承诺?”
“简单,刚刚那人与我渊源颇深,望雷祖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
涂山九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一步又一步,终将强良引入她的局中。
“绝不可能!”
强良嘴角冷笑不止,息壤固然珍贵,但不杀玄坤难以泄他断臂之痛,更何况,他还有更隐秘的事,不足为外人道。
“那雷祖便去杀了他吧!”
涂山九九伸手一招,息壤被收入袖中,她面色毫无波澜,似乎对强良之言并不意外,似乎也并不在意玄坤的生死。
“你......”
强良也没想到涂山九九会这般果决,肉痛的看向离他而去的息壤。
但与断臂相比,那条早已谋划好的后路对他更为重要,那只化形雷灵他志在必得。
“哼!”
一声雷霆之怒在天边炸响,强良身周晕开青色雷霆,从涂山九九身边擦过。
那一刹,只听见涂山九九清冷的声音徘徊在他的耳边:
“你若杀了他,我就杀了你。”
强良眼前景色天翻地覆,一双赤红双目在极为遥远的阴暗处仅仅锁定他。
黑幕猛的褪去,一只千万丈高的洁白神兽跃然眼前,俯视于他。
高傲、神圣、绝世之凶。
凶残嗜血之意顷刻间浸染强良的脑海,他身为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巫,在这一刻也真切的感受到胆战心惊,惊恐的双目中映射着万丈神兽。
“九......九尾天狐!!!!!!”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交易
神话伊始,大荒之东南,青丘之国,有狐,九尾,妖神也,名曰九尾天狐。
九尾狐族乃是应星象“九尾之子”而生的强大妖神族,族中之人乐享逍遥,与世无争。
但却因沾染道神与魔神之间的道魔之争而陨落殆尽,自此销声匿迹。
神话落寞后,天地乾坤再无青丘之名,九尾也成为一个传说,刻在不周山的【功德碑】上。
强良虽然听闻过这段天地传说,但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如今乃是荒古之世,他为荒古之神,此乃天道所封,就连太古的先天一族也被天道囚禁在四方洞天,神话遗族更是早已成为尘封的历史。
今时今日更是巫、妖二族的天下,大道气运加身,怎能不生骄纵之心。
雷祖强良向来眼高于天,世间还真未有过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
可如今呢?从未品尝过恐惧,不代表没有恐惧,真正的恐惧就在他眼前。
那九条雪白狐尾摇曳间撑开一片天地,那高傲的狐首睥睨天下,目中低下余光震慑神魂,强良转眼间置身一处化外之地,洪荒古兽所散发的威压令他冷汗直流。
“那替身之法不过是保命之举,命若是没了,浮念执念皆为过眼烟云,雷祖可要想好了!”
涂山九九那清冷的声音在强良耳边再次响起,强良紧张的口水下咽,眼前斗转星移,九尾天狐的虚影如墨汁晕纸,化作泡沫之影。
强良的眼前渐渐清明,他还在原处,而涂山九九仍坐在虹桥上拈花嗅香。
“那支花......不是败了么?”
强良揉了揉眼睛,脑海中虽然仍有躁乱之感,但却发现一丝端倪,涂山九九手中的鲜花仍旧娇艳,而他犹如未动。
强良突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说道:
“幻术!是幻术!”
他此时才明了,在那枝花“落败”之际,他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中了涂山九九的幻术,甚至可能在这之前他就身在幻术而不自知。
强良越想越是心惊,再也不敢生轻视之心,目光聚敛,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雷祖可是想好了?”
涂山九九举头望月,问道。
“九斋主的面子本祖不会不给,生意照做,不过!”
强良皱着眉头,顿道。
“不过什么?”
涂山九九侧目,用眼角余光看向强良。
“此子霍乱我地界多时,往日之事本祖可不做计较,但是本祖可不保证其祖巫不会出手!”
强良负手而立,身周雷霆炸响,将虚空中若有若无的白色烟气轰退半寸,语气阴森至极。
“甚好!”
“九斋主还未听完,一块息壤还不足令本祖放弃他手中那只雷灵。
本祖答应你,万年之内绝不会亲自出手追杀他。
但是,本祖会颁布四海追杀令,只要此人身在我地界,便要受我巫族永无休止的追杀!”
强良眼角闪过一丝厉色,他虽然不想贸然得罪涂山九九,但身为祖巫的威严不容亵渎。
况且涂山九九已经知晓他想炼就替身傀儡之事,他也不愿再遮遮掩掩,反而在涂山九九面前落了下成。
幻境破灭之时,涂山九九之言如雷震耳,强良筹谋数百万年,从未与外人道的秘事,却被她轻易揭露,他怎会不惊,不禁赞叹白柳斋无孔不入的能耐。
强良向来自诩高明,但涂山九九的下马之威却妙之极也。
无论是忌惮还是情面,即便是他也要做出让步,但巫族的颜面不可丢,无论如何也要挽回一成。
“好!此物只换雷祖的万年之约!”
一块土黄色的息壤从涂山九九袖中飞出,强良毫不客气的伸手探过,凝重的看了一眼涂山九九后,化作一道青色雷霆遁向癸水雷泽。
虚空中留下一片青绿雷烟,久久不散。
涂山九九望着强良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转身化作九道白烟飞向玄坤离去的方向,身下虹桥化作烟影融于虚处。
雷声寂灭,花落潭中,此处再无波澜......
……
荒泽境边陲之地,一只冰舟飞的极快,在虚空中留下道道寒霜,月光下散发粼粼之光,透露着清凉之意。
玄坤面色惨白的坐在舟头,他一边调息一边催动冰舟,身后阴魂不散的强良迟迟没有追过来,他心中虽然觉得奇怪,但是自然乐得如此。
就在此时,玄坤心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哼!你小子真是辱没了我老毒物的名声,好好的混元翠体,堂堂的枝蔓萝,在你手中竟然都毒不死一个小小天道之圣,若是让那些没死透的老对头知道,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以后莫要说认识我老毒物!”
“嘿嘿,多谢前辈不吝赐教!小子肯定不说认识前辈!不认识!肯定不认识!绝对不认识!”
玄坤得了便宜还卖乖,口虽快,心中却甚是感激。
若不是老毒物良心发现,在紧要关头助他一臂之力,他哪能轻易的让堂堂的雷祖吃个暗瘪。
“你......”
老毒物哑巴吃黄莲,有理说不出,本来是想嘲讽玄坤学艺不精,却没想到玄坤还真敢接话茬,“顺着”他说话,气的他差点喷出一口毒气。
“哈哈,老毒物的花花肠子就是多,不如本大爷来的实在。
只是玄坤小友的体格与我星辰之道并不吻合。
若是和那个曲麟后辈的体质哪怕只有一点相似,本大爷的衣钵也早就倾囊相授了。
遇见这等得意门生,老毒物还装什么深沉!”
星辰嬉笑的声音在玄坤的心海响起,似乎对老毒物吃瘪之事喜闻乐见。
玄坤嘿嘿一笑,说道:
“若是星辰前辈能不吝赐教,随便教上两手,也是极好的!”
星辰沉默片刻后,怅然若失,回道:
“小友别怪本大爷说话直,本大爷就是老毒物口中那些没死透的老对头,其中的一个!你吃了他的枝蔓罗成就毒身,注定与我星辰一道无缘喽!”
“这......”
“小子若不喜欢老夫的毒道,趁早把老夫的枝蔓罗吐出来啊!”
老毒物怒声斥道。
“没有,没有,晚辈哪敢,多谢前辈教化之恩!”
玄坤哪敢真的惹怒这尊毒神,急忙感激的回道。
“这才像句人话!”
老毒物不满的冷哼道。
“嘿嘿,前辈神通广大,若是没有前辈的毒,我现在可能就被那雷祖轰成渣渣了!此番能够安然逃脱,全是仰仗前辈的神威!”
玄坤趁热打铁,溜须拍马,一套接着一套。
老毒物对此颇为受用,本想再好好教教这个后辈,玄坤的心海却响起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小友能脱困非毒也,乃是有高人相助!”
“你是......幻瞳前辈?”
玄坤思索声音来源,虽然极为陌生,但正是向来沉默寡言的幻瞳所发出的声音。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幻瞳的声音渐行渐远,她的话音落下,几位魔神的声音再次沉寂。
“嗯?”
玄坤不解,本想问上两句,但胸口的混元真纹却因体内元力的枯竭而隐隐不支。
缝合的血肉再次裂开,撕裂的剧痛游上灵台识海,体内压制的暗伤纷纷涌出。
体无完肤之痛顷刻间弥漫心间。
混沌青莲上金光一闪,一片火云载着寒豆豆飞了出来。
火云翻转,现出红云那令万千女子羡煞的蔓妙身影。
“尊上这是......”
红云望着满身疮痍的玄坤,眉头皱的极深。
“无妨,有惊无险,我先调息一段时日,劳烦道友驾舟几日!”
玄坤虚弱的说道。
“主人,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要死了!”
寒豆豆挥着一对七彩翼翅扑倒玄坤脸上,心疼的揉着玄坤的鼻子。
寒豆豆嘟着小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鼻头还抽搐不止,一言不合便要放声大哭。
“呸!你才要死呢!”
玄坤有气无力的骂道。
“哇......”
不知是因为被玄坤斥责,还是因为心疼玄坤,寒豆豆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大哭,泪如泉涌,两条泪河哗啦啦的落在玄坤的胸口。
温热的泪水浇在身上,玄坤生出一身鸡皮疙瘩,他向来爱干净,胸口的血肉还一片模糊,却被寒豆豆的热泪不断洗礼,无论精神还是肉体,他都感到极为不适。
若是在往日,他肯定一指弹飞这个小家伙,但他如今伤痕累累,早就虚弱不堪,已无力挣扎,只能任这小家伙在他面前放肆。
但是,这哭声还是有些吵闹。
寒豆豆越哭越来劲,头顶那片翠绿欲滴的绿叶灵光一闪,脉络渐渐被点亮,源源生机从中流出,泪泉在生机下泛着七彩霞光。
生机渐浓,热泪流过处生机活血,玄坤胸口翻开的血肉渐渐弥合。
生机入体,一道道暖流流过七经八脉,缓缓抚平暗伤,暖洋洋的,好舒服,玄坤缓缓眯上双眼,睡着了。
“不要啊,主人不要死啊!”
寒豆豆见玄坤昏过去,哪受得了这种打击,泪水如山洪涌出,不多时便淹没整个冰舟,将玄坤完完整整的泡在了泪泉之中。
红云本想上前制止寒豆豆,但寒豆豆泪中散发的勃勃生机正一点一滴的修复玄坤之伤。
红云以为寒豆豆是为了救治玄坤特意而为,却不知寒豆豆完全误打误撞触动了本命神通,无意中为玄坤治了伤。
寒豆豆仍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红云颔首点头,不忍打搅,手中掐动玄坤传授的法诀,一道流光从指尖汇入舟体。
只见冰舟上跃出火红的祥云令纹,载着三人遁向荒泽境与琉璃镜的交界处。
第一百九十五章 妖帝临朝
“众妖听令,杀!”
荒泽境与琉璃境交接之地,天空中乌云密布,妖气腾腾,九个如婴儿啼叫般的声音回荡于苍穹,壮阔之声响彻云霄。
一名身材壮硕如牛,脑袋细长中的年男子站在一团厚重的云团上,脖间八颗青色灵珠中有蛇首吐信呲牙,一身水火交融的道袍散发红蓝两道灵光,气势好不惊人。
此人正是妖族十尊大妖中的水火之怪——九婴!
随着九婴一声令下,黑云压城,数万妖兵妖将挥舞长矛、短枪,巨斧、小匕,宝塔、灵幡,各色灵宝灵光闪烁,五光十色汇聚成七彩霞雾。
霞光下杀气凛冽,罡气十足。
九婴首当其冲,手中祭出一只鸟喙状的古怪镰刀,名唤飞廉,凶神恶煞的驾着妖云扑向地界。
崇山峻岭间,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一名上身精赤的青年男子昂首望天,手中握着桃木神杖,身后百万巫众精锐蓄势待发。
男子生得一双丹凤目,一头辫发无风自舞,他嘴角上扬,展露桀骜神姿,手中那支桃木手杖无芒而闪,男子背后浮出苍劲的桃树图腾。
一缕清风拂过,图腾上桃夭李艳,散发勃勃生机。
生气蔓延至群山峻岭,万千桃树拔地而起,载着巫族勇士飞向苍穹。
“吼!吼!吼!……”
巫族战士以喉音鸣鼓,造气吞山河之势,此起彼伏之音引得地动山摇。
“轰隆隆……”
两军在半空交锋。
妖族浩浩荡荡的大军气贯长虹,如蝗虫过境,只知杀戮。
虚空中雷音炸响,各色灵光游龙走蛇,只见血肉纷飞,四处都是残肢断臂。
惨叫之声不绝如缕,呐喊之音汹涌澎湃。
兵者,杀器也!
血腥之气瞬间弥漫虚空,不知多少英豪魂断天涯。
九婴操纵诡异镰刀引火燎原,纵水泄洪,在巫族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青年男子一声怒喝,操纵手杖驾驭桃林之木,五行其三游刃于二人股掌之间。
火海煅木,水瀑腐根,九婴稳稳压制青年,巫族大军节节败退,妖族振奋,呼喊之声震耳欲聋。
青年眼中厉色一闪,口中吟唱古怪梵音,后背的桃树图腾猛然大振。
山间桃林化作千百青木蟠龙,游走间穿心裂腹,汲取妖族生机。
转眼间,千百名妖族弟子生命枯竭,命陨梵天。
青木蟠龙汲取生机后,灵光内敛,散发古朴苍劲之意。
“吼……”
蟠龙仰天长啸,纷纷遁入桃木手杖,薄薄生机汇聚青年之手,他体内的生机大涨,一头辩发转瞬间化作凶煞腾蛇,身上的气息更是节节攀升。
青年挥舞手神杖,驭桃林万木,虚空中龙啸蛇吟,大地之力加身,身形化作万丈之巨,翻手拍向九婴,生机牵引,身后桃木化作万千巨掌,横扫虚空一片。
九婴大惊失色,周身元力汇聚于手中镰刀,鸟喙中水火喷涌,化作火海水瀑,杀向铺天巨掌。
青年另一只手紧握桃木手杖,青芒一闪,杖中蟠龙汲水御火。
只见汹涌的水瀑转眼枯竭,火海难进半寸,但那巨掌余威不减,一掌击飞九婴,轰碎百余名妖族之人,血腥之气弥漫周天。
巫族勇士士气大振,纷纷扬拳奋起,妖族不甘示弱,两军战的焦灼。
……
奢华的天庭正殿中,八十一根金碧辉煌的梁柱上雕龙画凤。
帝俊在庆云所载的王座上正襟危坐,身侧的金色座椅仍旧空空如也。
殿下九尊大妖立于殿首,不怒自威,百余名妖将立于两侧,气势磅礴。
宁静了许久后,殿内虚空突然间热浪滚滚,王座前溶出一个漆黑溶洞,炙热的气息烘烤下,洞口虚空化作金汁低落,传出淡淡的栀子花香。
一道金光闪过,太一身穿艳红帝袍,头戴翼善冠,手摇金纸扇,身姿潇洒,竟以一副男子妆扮从溶洞中阔步走出。
挥袖间便已坐在王座上,看似随意的翘起二郎腿,神情颇为慵懒,合目摇扇,睡意十足,一身英气十足,额间那朵牡丹花钿显得更加妖艳。
“吾等见过东皇大人,见过帝俊大人!”
九妖齐声大喝,殿内群妖应声附和,天庭宫殿中霎时间妖气滚滚,好不惊人!
“免了!”
太一缓缓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随意的挥了挥手。
“东皇大人,九婴奉命前去讨伐夸父一族,如今战事正酣,是否加派人手,一举歼灭此族,挫一挫巫族的士气!”
英招上前抱拳问道。
太一仍旧闭目养神,没有开口的意思,殿内气氛有些尴尬,帝俊忍不住眉头微蹙,斟酌片刻后,威严的说道:
“不过是个没落的部族,犯不上兴师动众!”
“是!”
英招抱拳称是,挥翅后退。
“等等……”
太一久睡未醒的声音在大殿内突然响起。
“东皇大人还有何指示?”
英招急忙收住步伐,恭敬的问道。
“传令九婴,将此族从琉璃境赶尽,但切忌勿要杀绝。”
“这……得令!”
英招面露迟疑之色,但却不敢质疑妖帝法旨,抱拳称是后,挥动一双黑色羽翅,飞出天庭大殿。
殿内群妖面面相觑,显然不解东皇之意,而帝俊神色威严,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
“没什么事都散了吧,好好的美梦叫尔等闹得支离破碎!”
太一打了一个哈欠,似乎对殿下几位大妖成见颇深。
“小妖倒是有一桩趣事,不知东皇大人是否想听。”
一名身穿白袍的清秀书生端着书卷,从众妖将中信步走出。
书生身周萦绕洁白祥光,无尘无染,神态极为儒雅,恭谦有礼,但却无丝毫敬畏,与妖帝交谈似与挚友交心,无碍无阻。
此人乃是众妖将之首,西方祥瑞——白泽。
“哦?讲讲……”
太一哈欠连天,半睡半醒,似乎对此根本提不起丝毫兴趣。
“近千年间,地界冒出一个奇人,自称逍遥散人,神通诡异,身怀巫族金身之法,却又有我妖族气息,带着一张银色面具,无人得见真容!”
白泽浅浅一笑,欲言又止。
“嗯……”
太一枕着右拳,似乎并没有听进白泽之言,敷衍的“嗯”了一声。
白泽也不气,从书卷上撕下一张白卷,随手抛出,纸卷燃起淡淡白焰,殿内蒸腾祥瑞的白色烟雾。
书卷上金文浮动,烟雾似活了般的游动起来,白泽不紧不慢的说道:
“此人行事嚣张,惹得地界乌烟瘴气,至少有百余个部族被他闹得鸡飞狗跳,但他却不杀一巫,反而……救下不少巫族手中的灵奴!”
白泽握着书卷猛地一挥,白烟褪却,虚空中驻留一副精美画卷。
“装神弄鬼!”
殿内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冷哼之声,虽然声音极小,但哪瞒得过殿内的一众妖将。
白泽颔首而笑,对此毫不在意,倒是帝俊的眼角有一丝温怒之色。
太一也难得的再次睁开双眼,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画卷。
“是他!”
太一猛的坐起身,再无慵懒之色,目光紧紧锁定画卷,语气颇为惊讶。
帝俊与殿中众妖从未见过太一对何物如此紧过张,纷纷将目光投向那幅神秘的画卷。
但画卷中并无任何稀奇之处,只有一名身着蓝袍的男子傲立舟头。
一张银色面具遮住半边面颊,双目炯炯有神,说不上气宇轩昂,但却散发着少年独有的洒脱英气。
太一眼角闪过不易察觉的喜色,伸手将画卷招到身前,盯着画中那双眼睛看了许久,虽然被面具遮住了面颊,但那双眼睛她深深的刻在记忆中,绝不会认错!
画中人,正是她朝思暮想之人——玄坤!
“有关此人之事,一字不差,说与本帝!”
太一将画卷收起,目中金光闪烁,语气威严,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气显露无疑。
白泽似乎对此早有所料,信步闲庭,悠哉游哉,不紧不慢的说道:
“此事还要从七千年前说起,此人凭空现世......”
小半日转瞬即逝,白泽含笑看着太一,他已将所见所闻尽数道于太一,淡然的站在殿下,似乎在等待太一的指示。
“果然是他!”
太一口中喃喃自语,但面上毫无波澜,她对白泽说道:
“此人既然有心与巫族做对,那本帝就送他一份大礼,传本帝法旨,释放天庭中的所有灵奴!”
太一话音刚落,引来殿内一众哗然,原因无他,能入籍天庭的灵奴都是资质绝佳的灵族,之所以没有成为妖族的腹中血食,是因为天庭日常运作所需人手甚多。
天庭之下的神农田、火丹宫、钦天监等地本就需要诸多药奴、丹奴、星奴,更不用提伺候妖帝与妖将的奴仆。
人手本就紧缺,若真的全都放走,那天庭将陷入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
“不可!”
帝俊急忙出言制止,他自然明白其中厉害,此举不知会得罪多少大妖。
灵族在妖族眼中要么是血食,要么是奴隶,如灵材灵物一样,都是妖族的财产。
虽然两方妖帝与十尊大妖互为君臣,但妖帝之位亦是有能者居之,而十妖也不是泛泛之辈,譬如说殿中闲庭信步的白泽。
此人证道仅比他晚一步而已,若非天机子长老执意立他为帝,如今的妖族二帝怕是都要有白泽的一席之地。
如今巫、妖大战在即,若是引得人心不稳,妖族必将大乱。
灵族可有可无,但是大妖之心不可动,若是引来不必要的动荡,妖族气运将失,这自然不是他作为妖帝想要看见的。
“你对我的法旨有异议?”
太一语气淡的出奇。
“不敢,只是……”
“既然连你没有异议,那便如此!白泽你着手去办吧,做的聪明些,莫要让有心之人看出端倪!都退下吧,本帝乏了!”
帝俊话还未说完便被太一冷声打断,殿下众妖对东皇太一的独断专行似乎早已习惯,哪敢多言,纷纷施礼后退。
待众妖走后,白泽又随意的与太一聊了两句,这才端着书卷信步走出。
帝俊愤然的站起身,怒气冲冲的看向太一,殿内的氛围顿时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