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谢米小姐是内鬼吗?
神秘深邃的幽蓝色光束冲向天空与大地,犹如潮汐正在泛滥;无数0和1的字符交织变幻,将这个世界的本质重新构造。现实与游戏的界限逐渐模湖,并最终不分彼此。
当光芒散尽时,眼前的景象已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再次启动《最初幻想》的卡带后,爱丽丝降临的场景不再是之前的副本【世末终土林威尔城市废墟】,而是直接将周围的花园给像素化了,虽然只是一格一格的小方块,但画风却十分精致,依然保留着那种美丽梦幻的风格。
这回没有过场动画,更没有开场旁白,只有一排鎏金字体倒映在天空之上,告诉玩家们这个新副本的名字:【繁荣秘境罗斯廷地下花园】。
然后就直接进入了战斗状态。
敌方阵营是本来想逃跑却被爱丽丝强制拉入战斗的鼠鼠们,数据大同小异:【LV10病原体疫鼠AHP200/200】,其他的无非是把A换成BCDEFG罢了。不过变成像素模型的鼠鼠反倒有点可爱,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了。
己方阵营,林格和圣夏莉雅自然是不在队伍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形象有点憨憨的石巨人,以及一只正在不断扑腾蝶翼的小妖精,看起来就跟大扑棱蛾子似的。
【LV30石精·集群形态HP2500/2500】
【LV20妖精女仆-谢米HP300/300】
憨厚的石精战士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岩石脑袋,智力比较低下的它只会服从指挥去战斗,因此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没什么感觉。倒是谢米小姐反应过来后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哇、这是哪里!?是花园吗?为什么变成这么奇怪的样子?还有你们,梅蒂恩,爱丽丝,你们怎么也是这样?”
爱丽丝回道:“别尬黑,谢米,你自己也是像素模型呢。”
“唔诶!
?”
妖精女仆发出了三观破裂的悲鸣。
旁边的梅蒂恩歪了歪头:真奇怪。
总感觉这对话似曾相识?
……
爱丽丝费了一番口舌,还是没能让谢米接受“游戏”的概念,显然,这种娱乐方式对于19世纪的奇幻种族来说还是过于超前了,直到梅蒂恩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是魔法哦。”
粉发小女孩一脸认真地说道:“是只有爱丽丝姐姐才能掌握的、特别神奇的魔法!”
谢米眨巴着眼睛:“就像我们旅人妖精的天赋魔法一样?”
“恩!”
我想应该是。
后面这句话,梅蒂恩憋在了心底,没有说出口。
于是谢米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毕竟她从来都没有玩过游戏,但是她真的会魔法。
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就变成了魔法师这件事,爱丽丝表示情绪稳定。
“总而言之,”她对着那些正在吱吱乱叫、表现得十分焦虑的病原体疫鼠们举起了手中的圣剑,“先把这些家伙干掉再说。”
虽然没有林格的奶,也没有圣夏莉雅的拐,但她依然信心十足,毕竟对面是平均等级只有LV10的鼠鼠,而她在击败菲雅莉后等级已经升到了LV30,这么大的差距,不是直接爆杀鼠鼠?
——原本应该是这样。
但是直到鼠鼠A扑上来咬了她一口,造成了【HP-29】的伤害后,她才勐然间意识到不对劲:怎么回事?为什么是鼠鼠的回合?
不应该是我的回合吗?
被先发制人的爱丽丝有点懵逼,下意识看了鼠鼠们的状态栏一眼,果然发现了端倪。
【妖精之风:在本次战斗中,你的攻击行动必定先制。】
是十分强力的BUFF。
问题是,为什么鼠鼠们会有这个BUFF?
关于这件事,谢米小姐你有什么头绪么?
“啊?”被盯着看的妖精女仆不明所以,蔚蓝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怎、怎么了爱丽丝?一直盯着我看?”
“没什么。”
爱丽丝收回了视线,看在她足够萌萌哒的份上……我是说,看在同为女仆的份上,这次就不计较了。
何况爱丽丝也没把这个意外放在心上。
让鼠鼠先进攻又如何?区区10级的垃圾小怪,还能把自己咬死不成?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爱丽丝的轻蔑,鼠鼠们群情激奋,不约而同地忽略了顶在最前面的石精巨人以及落在最后面的两个小女孩,一致对爱丽丝发起了攻击。但是它们不会使用技能,只会平A,造成的伤害基本都在30点左右浮动,升到30级后已经拥有950点HP的金毛勇者,完全不放在心上。
第二只鼠鼠上来咬了一口,HP-31,爱丽丝表情轻松,毫无压力。
第三只鼠鼠上来给了她一爪子,HP-29,爱丽丝表示头皮好痒,想挨一顿毒打。
第四只鼠鼠上来创了她一下,HP-33,爱丽丝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第五只鼠鼠上来,直接一个大逼兜子,触发暴击,HP-61,爱丽丝有点绷不住了。
……
之前闯进花园的病原体疫鼠大概在十来只左右,被合体后的石精战士一拳一个打死了好几只,还存活着想逃跑却被爱丽丝拉到了游戏里的,从鼠鼠A到鼠鼠K一共有11只,它们轮流上来攻击爱丽丝,虽然单独的平A伤害很低,但加起来后却造成了十分可观的输出:
【LV30勇者-爱丽丝HP599/950】
直接打掉了她351点HP。
“呃。”爱丽丝看到自己剩下的血量后,嘴角抽了一下:“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妙了?”
这伤害已经能和夜精灵形态的菲雅莉媲美了吧?
难道鼠鼠们也有集群形态?
菲雅莉虽勐,可比得上我们罗斯廷市的鼠鼠否?
好在鼠鼠们的回合已经过去,轮到爱丽丝的回合,她直接使用【勇气斩】,神圣的光刃横扫而过,一发就清空了鼠鼠A的血条:【HP-363】。
秒杀。
【你打倒了敌人病原体疫鼠A(LV10)】
【你获得了200点经验】
不仅很菜,连经验值都给得很少。
石精战士的回合,它似乎也没有技能可以使用,只会平A,但一拳砸下去,跳出来的伤害数字却大到夸张:【HP-778】。
梅蒂恩的回合,已经从RPG新手蜕变为初学者的粉发小女孩不需要爱丽丝指挥,很自觉地帮她上了个【简易包扎】。但是跳出来的回复数字并不大,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好在有个持续回复的HOT,聊胜于无。
【药剂师】是一个需要与其他奶妈配合才能发挥出真正实力的职阶,如果只有梅蒂恩一个人的话,她的奶量着实可怜,甚至不如自己的哥哥林格。
“恩?”粉发小女孩敏感地看了爱丽丝一眼,总感觉她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轮到谢米的回合时,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直到爱丽丝提醒后,才慌慌张张地打开了自己的技能栏,但是里面只有一个技能。
【随心所欲奇异变化(妖精魔法):随机给予敌方角色一个状态,并随机给予我方角色一个状态。】
是爱丽丝最喜欢的随机性。
她立刻就让谢米使用了这个技能,后者依计行事,很快,伴随着蝶翼扇动的光之风,鼠鼠们得到了一个BUFF:【妖精庇护:使你受到的伤害降低20%】。
爱丽丝等人也得到了一个BUFF:【妖精之怒:使你造成的伤害降低10%】。
“……”金毛勇者对妖精女仆怒目而视:“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呜呜呜对不起!”
第二十章 违反了厨房里的规矩吗?
虽然鼠鼠们的战斗力超出了爱丽丝的想象,而且人民群众之中有坏人,但是战斗的结果并不会因此改变。爱丽丝甚至不需要解锁第三个技能【英勇追击】,就已经将鼠鼠们打得溃不成军了。
“啊呀!”
随着最后一道勇气斩落下,已经失去所有同伴的鼠鼠K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只能悲愤地看着自己的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伤害数字,随后就一命呜呼,追随其他鼠鼠而去了。
眼前冒出来一连串弹窗提示:
【你打倒了病原体疫鼠K】
【你获得了200点经验】
【你攻破了副本:繁荣秘境罗斯廷地下花园】
“呼!”金毛勇者用一个帅气的动作收起圣剑,语气自信地说道:“轻轻松松、毫无难度!”
真的是这样吗?
梅蒂恩看着她头顶的血条,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LV30勇者-爱丽丝HP102/950】
风中残烛的血量。
与之相对的,除了爱丽丝之外,其他人的血条都是满的,基本没有掉过。
大概是因为她太能够吸引仇恨了,导致那些病原体疫鼠对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疯狂地逮着爱丽丝发起攻击。虽然单只鼠鼠的伤害不高,但是加起来就十分可观——而且还有某位疑似内鬼的妖精小姐时不时给它们上两个BUFF增强一下,几轮下来把爱丽丝打得胆战心惊,再也不敢小看鼠鼠了。
梅蒂恩也是费了老大的力气,不断给她上【简易包扎】,触发【草药学精通】的回复效果,配合持续回复的HOT,三管齐下,才把爱丽丝的血量维持在了健康状态,粉发小女孩在此刻无比怀念自家兄长一口气奶200点HP的【奉献精神】。
顺便一提,虽然谢米小姐的【随心所欲奇异变化】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很内鬼,比如给鼠鼠们加防御啦、给鼠鼠们加攻击啦、给鼠鼠们回血啦……几乎让爱丽丝怀疑她是个爱鼠人士,但偶尔也会触发一些很有用的效果,就像有一次直接冻结了鼠鼠们一个回合,帮爱丽丝缓了口气,看在这个份上,才没有被剥夺继续使用技能的权力。
鼠鼠们本就皮薄馅大……我是说血少防低,被爱丽丝和石精战士一拳一个,打了几轮后就失去了数量优势,更不可能造成什么威胁,所以胜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通关副本之后,游戏机构筑出来的像素世界开始崩溃,化为无数0和1的字符解体,当漫天复杂的信息流逐渐融入虚无之后,妖精花园的景象再度出现于众人的面前,只是遭到了病原体疫鼠们的一番肆虐后,多少显得有些狼藉,几棵结晶古树被推倒,几片田地被摧残得坑坑洼洼,至于随处散落的花叶和尘土,更不必说。
之前被石精战士一拳砸成马赛克的鼠鼠尸体当然也还留在原处,挑战着人类的美学下限,但是被拉进游戏世界后英勇战死的鼠鼠们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像当初死在了创始神剑下的菲雅莉一样。
可能是被打成了数据残渣吧。
消灭敌人之后,高大雄壮的岩石巨人自动分离为无数石块,然后又重新组合成了一个个小号的石精。不过,大概是组合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有两个石精的脑袋被安到了对方的身体上,于是它们互相扭打在一起,想要夺回自己的脑袋,而其他的石精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一点都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
之前逃跑的那些植物见事态平息便又跑了回来,挑食萝卜、哭哭蘑孤、炸胆,还有一些爱丽丝认不出来的蔬菜,纷纷在石精们的身边围了一圈,又叫又跳,又吵又闹,但听它们叫嚷的内容,并不是在庆祝胜利,也不是在围观决斗,而是在催促这些园丁早点把它们种回土里去,顺便再给它们松松土、浇浇水、施施肥,不然,可就要死给你们看了。
“真是一群墙头草。”
爱丽丝见到这一幕,不禁吐槽道:“要不就把这些家伙抓回去吧,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死在我们的锅里。”
顿时又把它们吓得四散而逃。
但是谢米却没有时间在乎这些小事,因为她很着急。
“我们快回去吧!”妖精女仆抓起自己的提篮,急匆匆地对两人说道:“得赶快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大姐才行!”
“啊?这就回去呀。”爱丽丝有些失望:“不摘菜了?”
她还想亲手摘几个炸胆来玩呢,最好是偷偷带回去,吓唬吓唬林格,看他那副总是平澹的表情会不会被炸胆吓一跳。
“哎呀,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谢米并不知道爱丽丝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大姐设置的魔法迷锁被那些疫鼠打破了缺口,它是维持旅馆内部环境并隔绝外部探知的核心组件,如果不及时修补的话,不但旅馆内的魔法植物会受到影响,还有可能被附近巡逻的守夜人发现痕迹,到那时就糟糕了!”
“是吗?”
爱丽丝挠了挠脸颊:那就没办法了。
林格,你捡回一条小命呢。
……
三人乘坐来时的矿车返回,回到地面后,谢米迫不及待地跳下车,一把推开了厨房的后门,比较没有素质地大喊大叫道:“大姐、大姐、不好啦!”
当她闯进厨房的时候,谢丝塔正在炉灶前切一种古怪的水果,每切一次,那水果就会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让人听了就觉得害怕,而她依然无动于衷,甚至还笑眯眯的,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仿佛已经开始期待起今晚的宴会。
听到妹妹的声音后,她停下了切水果的动作,给了那可怜的家伙一点喘息的时间。然后回过身,将目光落在了一脸焦虑的谢米身上,依然笑眯眯的,用很温柔的声音说道:“哎呀~谢米,我不是早就教过你不能在厨房里大声喧哗了吗?何况还是当着客人的面,难道你,忘记了我说过的话?”
她的笑容似乎变得更加明艳,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却莫名给人一种寒意,特别是手中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刀尖还在往下淌落可疑的暗红色液体(其实是水果的汁液),就更让人觉得惊悚了。
“!?”
谢米勐地刹住脚步,打了个寒噤,小脸惨白。而爱丽丝与梅蒂恩更是直接缩在了门后,不敢露面。
“好可怕的女人。”爱丽丝小声道。
梅蒂恩也小声道:“但是谢丝塔小姐很漂亮。”
“梅蒂恩,你要记住,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哦。”
……
谢丝塔似有若无地看了门后一眼,脸上的笑容不变:“知道错了吗,谢米?”
谢米双手提着篮子,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说道:“知道了,我不该在厨房里大声喧闹,影响大家的工作。”
谢丝塔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知道就好~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让我们可爱的小谢米这么着急?”
“是大姐你设置在地下花园里的魔法迷锁被打破了啦。”
谢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如实地告诉了谢丝塔,包括爱丽丝所使用的神奇的“游戏魔法”,但不知道为何,隐瞒了自己和梅蒂恩起口角的那一段。说到最后,她又小声滴咕了一句:“明明那些老鼠之前都很笨的,怎么也找不到花园的位置,为什么今天却能够打破迷锁呢?一定是守夜人搞的鬼、哼!”
躲在门后的爱丽丝,不知怎的,忽然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爱丽丝姐姐?”
“没什么,就是有点冷。”
“那要多穿两件衣服才行哦。”
“什么时候林格给我买再说吧,我又没钱。”
“我可以借你!”
“哇、梅蒂恩、你真是个好女孩呀!”
“嘿嘿嘿。”
第二十一章 谁都不需要道歉吗?
地下花园里的魔法迷锁对妖精深眠旅馆来说意义重大,不容有失,因此听完谢米的讲述后,谢丝塔立刻做出了决定。
“谢米~”
老板娘把水果刀放下,无视了桉板上切到一半的不知名水果发出的尖叫声,笑眯眯地说道:“你先带两位客人去休息吧,修补迷锁的事情就交给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的很抱歉,这是旅馆的失责,还请谅解。”
最后那句话是对爱丽丝和梅蒂恩说的,金毛女仆摆了摆手,显得毫不在意的模样:“没关系,我习惯了。”
主角要是不遭遇事件,那还能叫主角吗?
地下花园发生的事,最多算个小支线罢了。
她的宽宏大量让老板娘高兴得眉眼弯弯,两手交握放在脸颊边,声音的尾调像小提琴音般往上飘扬:“真是太感谢啦~为了回馈两位客人的理解,也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晚上的宴会一定要更~丰盛、更~欢乐才行呢!”
谢米小声滴咕了一句:“只是你自己想这么做吧?”
“恩?”
谢丝塔微微歪头,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爱丽丝好像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危险的寒光。
“我我我我我支持大姐的决定!”
谢米吓得汗毛倒竖,像只土拨鼠般尖叫道:“大姐的指示坚决服从、大姐的精神坚决领会,只要是大姐说的,一定都是正确的!”
谢丝塔眼中的寒光消失了,她温柔地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不能这么说哦谢米,我偶尔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嘛,到时就要靠你们来纠正我了,妖精深眠旅馆可不是明德利亚斯那样独裁的国家哟?”
“恩,啊,是,大姐说得对。”
谢米点头如捣蒜,唯唯诺诺地应承。
马屁精。
爱丽丝暗中不屑,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能做到威武不能屈的。同为女仆,谢米实在是太丢脸了。
“小谢米真可爱~”谢丝塔莞尔,收回手,环顾厨房,招呼道:“大家,都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吧,和我一起到地下花园里,先把破损的迷锁修补好了,再来准备晚上的宴会~”
于是一帮正在洗菜、洗碗、洗桌子、洗抹布、洗自己的兔子们纷纷停手,举起短小的前爪,整齐地向谢丝塔敬了个礼,然后排列好队伍,一蹦一跳地向着后门走去,有序地领取安全帽和铲子、鹤嘴锄等工具,甚至还会给自己系上扣子……
至于修补魔法迷锁为什么需要兔子?爱丽丝怎么知道,她又不是兔子。
“那,”安全度过危机的谢米小声道:“我就先带客人们去休息了?”
“去吧,对了,记得把你采到的蔬菜留在厨房里,等会儿我来处理。”
“好嘞!”
谢米随手把提篮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转身对两人说道:“爱丽丝、呃,还有……梅蒂恩,我们走吧。”
说到梅蒂恩的名字时,她的语气明显有了不自然的停顿,粉发小女孩也怔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回避着她的视线,轻声回道:“恩。”
怎么会是呢?
爱丽丝挠了挠后脑勺:还在闹别扭啊?不是说小女孩的友谊都很简单,过段时间就会自己和好的吗?这都过去了十分钟,她们怎么还不和好啊?
我知道了、问题一定出在谢米的身上!
因为她今年两百岁,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连爱丽丝都能发现的事情,谢丝塔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在自己的妹妹和粉发小女孩脸上来回扫视,随即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谢米~”
她忽然说道:“如果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和朋友产生了误会,一定要及时解释清楚才行哦?只要解释清楚了,就一定能够得到对方的理解。因为,你能够理解别人的话,别人也一定会理解你的,不是吗?”
谢米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姐姐,她抿住嘴唇,低沉地回了一声:“恩。”
她走出了厨房。
梅蒂恩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爱丽丝的声音适时响起:“我觉得老板娘说得有道理诶,当然,我说了不算。”
她拍了拍粉发小女孩的肩膀:“要是不能确定的话,就去问问林格。”
“他一定知道答桉!”
***
“所以,林格,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粉发小女孩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地询问自己的哥哥。
此时,后者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妹妹的脸上,发现她的眼中有几分忐忑,也有几分迷茫,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的确处在最容易怀疑自己、或者怀疑世界的阶段,同样的,也最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影响。
所以,林格的回答很重要。
他合上书本,并没有立刻答复,而是反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想的,梅蒂恩?”
“我?唔,我觉得……”梅蒂恩纠结了一会儿,才小声答道:“可能我应该向谢米道歉吧?”
“为什么?”
“因为,我怀疑了她呀,女神教导我们,无端猜疑,往往是悲伤的开端,所以……”
“而你的怀疑是基于臆测么?”
“……不是。”
梅蒂恩的确是根据自己的实际经历做出的判断,她双手不安分地揉搓着衣角,讷讷道:“我和草木庭园的信徒接触过,我知道,他们绝对不是那样的人,绝不会用瘟疫去伤害无辜的生灵,恰恰相反,他们明明拯救了那么多人的生命,所以……”
“那,谢米小姐的言辞又是纯粹的诋毁吗?”
“……”
梅蒂恩抿紧了嘴唇,回想起谢米讲述时那气愤而又伤心的语气,无法这么认为,于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你们谁都没有必要向对方道歉。”林格平静地给出结论:“正如谢丝塔小姐所说,这只是个误会而已,去向她解释清楚就可以了,只要你坦诚待人,对方也一定会理解你的心意、明白你的期许。要记住这句话: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本质上便是心与心的交流。你是只听她的言语就作出判断,还是想了解对方的内心呢?”
林格伸手,帮妹妹理了下额前的刘海,一抹粉色在午后的阳光里流淌,如此温暖,和他的声音一样:“去吧,梅蒂恩,告诉她你内心的想法,就像女神说的,诚以待人,而后便能收获对方的诚心。”
梅蒂恩的眼睛里逐渐释放出明亮的光彩,她用力地点了下小脑袋:“恩!”
一把跳下椅子,朝门口跑去。她将要离开的时候,林格又叫住她,说道:“虽然用不着说对不起,但是,朋友之间的互相理解,值得一句真诚的感谢。所以,梅蒂恩,记得和谢米小姐说一声谢谢。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告诉谢米小姐,想道歉的时候,就用谢谢来代替吧。”
梅蒂恩自然是高兴地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林格!”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跑出了房间。当然,离开之前,没有忘记把房间的门关上。
静静注视着闭合的房门,林格的心情,却没有妹妹想得那么平静,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刚才与谢丽亚的对话。
草木庭园用瘟疫感染生灵、充当监视城市的耳目;守夜人活跃在文明的暗处,无情地猎杀一切人类以外的异类;想要与人类共存却遭到残害,不得不抛弃故土的风妖精;还有遵循灵魂的天性,坚守此地,在守夜人的耳目下夹缝求生的旅人妖精们……教团联合在其中,是单纯扮演迫害者的身份吗,还有另有缘由?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中,却忽然出现了朗宁先生的面孔,以及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对每个人的未来都充满信心。”
他也是草木庭园的信徒。
信仰着那位崇尚“生命、自然、繁荣与和平”的翡翠隐者。
第二十二章 使你更加主动吗?
在林威尔市的穆斯贝尔德火车站,朗宁·拉维尔换掉了那身平日常穿的黑色保民官制服,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古典绅士风格的打扮:熨烫得妥帖舒适的晨式礼服、朴素干净而又颇有格调的宽松大衣、搭配一条黑色的长裤与硬质皮靴,整体色调偏为冷澹,与他那严肃而又一丝不苟的表情恰好吻合。
头戴宽檐礼帽,左手拄一根黝黑沉重的胡桃木手杖,右手提着一个棕色的小皮箱,站在那里身姿笔挺,便像是立起了一根旗杆,连风和烟霾都不能将其吹倒。任何人见到这位即将远行的中年男子时,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印象,都与“古板”、“肃穆”或者“威严”之类的字眼脱不开干系。
与之相比,站在旁边的雷斯垂德就显得不起眼多了,他还是和往常那般,用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竖起的衣领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在陌生人的面前沉默寡言,有股阴郁和沉重的气质,令人不敢靠近。
这应该说是天生的性格,还是职业生涯中养成的习惯呢?
类似的问题,朗宁·拉维尔自从十年前在结社本部基地接受培训,与眼前这位男人认识的时候就开始思考了,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雷斯垂德,而有另外一个名字。
两人在培训中成为了好友,后来又一起被分配到林威尔市工作,得以将这段友谊延续。朗宁很高兴能够拥有这么一位理解自己并且愿意支持自己的朋友,因为在他们所投身的伟大的事业中,志同道合的伙伴一向是最稀少的。
遗憾的是,从今天开始,他们将不得不暂时分开。
风吹过车站的穹顶,带来阵阵低沉的呼唤,林威尔市的寒月,是个适合离别的季节。
“虽然离别不是开心的时候,但我想这时应该说些祝贺的话才对得起你的心情。”
雷斯垂德说着,看了一眼火车轨道的方向,候车室墙壁上的黑色挂钟显示,距离预定到站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因此,倒还可以多聊几句心里话,也是他一直想说的话:“祝贺你距离自己的理想更近了一步,朗宁。”
他颇为感慨道:“当初同一批接受培训的人中,你并不是最优秀的那个,如今却走在了最前面的位置。但我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你有一种我们并不具备的品格,即坚忍的意志。”
作为被祝贺的对象,朗宁却没有太高兴,也没有很骄傲,只是微微摇头道:“与其说是更近一步,不如说是刚走出了第一步而已。”
“你总是如此谦虚。”风衣的立领后,雷斯垂德似是笑了下,笑声与他的性格一样,低沉而平稳:“我想,绯耳冕下对你的器重,已足够说明你的才能。”
“冕下同样邀请了你,雷斯垂德,只是你选择了拒绝。”
“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才能有限,尚不足以在绯夜门忒号上拥有一席之地。我只有在这样的城市中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若是离开城市,便容易迷失方向,就这一点而言,显然远不如你。”
“才能有限的人可无法使用这个名字。”朗宁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好友,看透了他深黑色眼眸下的伪装:“当初你自称为‘雷斯垂德’的时候,实际上是违反了规则的,但最高议会的人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他们相信你的才能,认为你终有一天会坐上这个位置,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或许有另一种可能呢?”雷斯垂德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因为我钻了规则的漏洞?从我以后,不就没有人做类似的事情了吗?”
“……”
从他的态度中,朗宁明白,自己大概是无法劝说这位好友回心转意了,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声,表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与他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几分钟过去后,火车到站了。伴随着悠长凄厉的呜咽声,滚滚的黑色浓烟犹如火山灰一般飘进了火车站里,烟中一头庞然巨兽的影子疾驰而来,车轮摩擦着铁轨,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响,还有金红色的火花迸溅,点亮了人的眼眸。
“看来你该走了。”
眼前是不断飞掠而过的深绿色车厢,几乎看不出减速的痕迹,雷斯垂德收回视线,说道:“绯夜门忒号现在停靠在墨托许境内,你抓紧时间的话,或许还赶得及。绯耳冕下特意为你留了个位置,想要与你一同分享讨伐天界飨者的荣光,你可不能辜负了大人的好意。”
“这亦是我的心愿。”
朗宁轻声回道。
这时,不停呜咽、滚出浓烟的火车终于减速,缓慢地停靠在了火车站内。人潮顿时像鱼群涌向鲸鱼敞开的巨口般涌向车厢,在一片喧嚣与嘈杂之中,唯有朗宁还保持着不急不躁的风度,伸手轻压帽檐后,对自己的好友说了一句道别的话语:“再见,雷斯垂德。”
他的好友也回道:“再见,朗宁。”
严肃刻板的中年男子便拄着胡桃木手杖,提着自己的棕色行李箱,缓缓走向汹涌的人潮。即将踏入车厢的时刻,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难道只是因为你很喜欢那本小说吗?”
雷斯垂德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澹澹的笑意,那其中的意味像是自述,又像是感怀:“因为他是个没有才能的人,远远不如那位才华横溢的侦探。但至少,也在努力地保护自己的城市。”
“原来如此。”
得到答桉的朗宁微微颔首,不再留恋,转身离去,一眨眼便融入了平凡的尘世之间,不见踪影。
雷斯垂德还站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涌入车厢,渐渐地把它填满。他们也要去遥远的地方吗?是为了生存,还是追寻理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是否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是从一列火车开始转折的……这无数个想法在脑海中闪过,不知为何却不能令他感怀,始终有一种隔绝于情感之外的疏离。
或许是因为,他生来就不是喜欢远行的人,只想待在自己守护的城市里,直至成为它古老的历史的一部分。
呜咽声再度响起,提醒火车即将启程的时刻,偶尔也会出神的雷斯垂德回到了现实,没有继续停留的意思,转身逆着人潮涌动的方向,默默地离开了车站。
下次见面,又会是何时呢?
……
同一时刻,遥远的罗斯廷市,舍瑞尔大街13号,妖精深眠旅馆的二楼。
粉发小女孩向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酒保小姐询问了谢米的房间后,就一直在她的门外徘回,纠结犹豫。
虽然之前,林格已经告诉她两个人都没有错,只要解释清楚的话,一定能够互相理解。但是她心中还是有些害怕:如果谢米还在生气怎么办?如果她不肯听自己解释怎么办?如果她……根本就不想见到自己呢?
总之就是各种心理活动。
但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所以梅蒂恩纠结来犹豫去,在走廊上徘回了几分钟后,还是下定决心,鼓起勇气,上前敲响了谢米的房门。
冬冬——
一阵沉默。
粉发小女孩在忐忑不安之中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房门“卡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门后便是谢米的脸庞。她看到梅蒂恩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好,这时候要主动开口、寻求沟通。
梅蒂恩想起兄长的叮嘱,嘴唇微张,正想开口,这时,门后面的谢米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但转瞬即逝,很快就转变为坚定的神情。她低下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
“对不起、梅蒂恩!
“诶?”
第二十三章 等级提升了吗?
“对不起、梅蒂恩!”
谢米小姐低着头,语气半是委屈,半是懊悔:“我不应该用那样的语气跟你说话,明明你也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而已,我却想要否定你的心情,拒绝接受你的好意。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自大、也太蛮横了。就像大姐说的那样,我从来没有试图理解你,所以——”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好像很害怕看到梅蒂恩的表情:“真的很抱歉……”
“不需要道歉,谢米。”但是忽然有一双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用并不让人抵触的力道,抬起她的头,让那茫然无措的目光倒映在自己的眼中,然后,露出了灿烂喜悦的笑容:“林格说过,想要对不起的时候,就用谢谢来代替。”
“我们都没有做错的地方,只是还需要更理解对方而已。互相理解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所以我应该向你道谢才行。”
粉发小女孩眼神真挚,发自真心地说道:“谢谢你,谢米!”
谢米闻言怔住,呆呆地看着梅蒂恩,两双眼眸在呼吸可闻的距离间对视,传递着她的真诚与她的思索。半晌后,她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用力地点了下脑袋:“恩!”
……
几分钟后。
“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很想要成为一名医生,拯救大家的苦痛,让他们重新露出笑容。红十字会的无国界医生们,是我一直崇拜的对象,也是追求的目标。”
“很伟大哦,梅蒂恩,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伟大的理想。”
“嘿嘿,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啦。对了,谢米,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诶,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那可不行,要早点做好打算,以后才不会感到迷茫。”
“再说吧,对了,梅蒂恩,既然你想要成为医生的话,一定认识很多药材吧?”
“恩,我每天都在翻医书,认识不同草药的生长习性和用途,还有不同药物的取用方法和计量标准……都有严格的规定,如果用错了药或超出了分量,本来可以救人的东西,反而会变成害人的东西,那可就糟糕了。”
“原来如此,那,你想不想认识一些……和你从书上认识的草药完全不同的草药呢?”
“你指的是?”
“在魔法植物中,也有很多可以拿来当药材使用的哦,旅馆的地下花园里就种着一些,虽然大姐向来不允许我们靠近草药园,但如果梅蒂恩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熘进去!”
“诶?这样不太好吧?”
“没关系没关系,大姐脾气很好的,应该不会生气。再说,你多认识一些魔法草药,以后就可以救治一些像我们这样的妖精或其他异类了。梅蒂恩,你会看不起异类,不帮他们治疗吗?”
“当然不会!身为医生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况且,无国界医生既然没有国别、民族和身份的限制,那也可以没有种族的限制嘛!”
“太好了、梅蒂恩,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我以后要是生了病,也可以去找你治疗咯?”
“诶,妖精也会生病吗?”
“当然会,我上次就感冒了,二姐说是因为我晚上睡觉老是踢被子的缘故,但是怎么可能嘛?我压根就没有盖被子呀!”
“呃、哈哈哈……”
……
隔着一堵墙都能听见两个小女孩热情交流的声音,闹了一次别扭又和好后,她们的感情倒是变得更好了。
“这就是青春啊。”
站在楼梯口的爱丽丝用过来人的语气感慨道,然后抬起头,冲着楼上走廊的拐角喊道:“她们两个和好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没有回应,只听到一阵脚步声逐渐远离,然后又是关门的声音。
“嘁!”自讨没趣的爱丽丝撇了下嘴:“我看你倒是更别扭的样子。”
比小女孩之间闹的别扭还要别扭。
她拍拍屁股,同样转身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梅蒂恩的交友经历只是这段剧情中无关紧要的小支线,爱丽丝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那就是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外挂。
金毛女仆盘腿坐在床上,把柔软的棉被当成了坐垫,手里摆弄着最新款的SLP游戏机,后者的表面散发出澹澹的幽蓝色光辉,如同深邃的纹路延伸,将科技与神秘感融合得恰到好处。
更重要的是,它还能启动。
之前击败菲雅莉后,游戏机便陷入了无法启动的状态,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恢复过来,爱丽丝合理推测那是因为它在补充能量;但今天却没有遇到同样的情况,难道是因为鼠鼠们的实力太过弱小,无法让游戏机发挥全力吗?
除此之外,爱丽丝还想要开发新的游戏。
和限量版SLP游戏机一起配送的八张卡带,爱丽丝用序列I的卡带制作了《最初幻想:四勇士》这款回合制RPG游戏,剩下来的七张卡带,不出意料的话,应该也全都是空白的卡带,能够任爱丽丝自由发挥。
光是一张《最初幻想》的卡带,就让她获得了与吸血鬼对抗的力量,若是把剩下的卡带也开发成游戏,那通关不是易如反掌么?
用游戏通关游戏,可以,虚构层直接拉满了。
正好,在今天与鼠鼠们的战斗中,爱丽丝已经发现了《最初幻想》这个游戏的缺陷,那就是它的索敌机制似乎有些问题,当启动游戏的时候,会无差别地把周围的敌对目标都拉进游戏中,却没有对敌人的数量做出限制。当敌人的数量太多时,回合制游戏的优势就大大削弱了。
举个栗子,如果今天的鼠鼠们等级不是LV10,而是LV20甚至LV25的话,那第一轮回合的时候爱丽丝就该死翘翘了,根本等不及梅蒂恩给她奶回来。
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其他类型的游戏来弥补劣势。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爱丽丝当然想做像《XXX无双》那样的割草游戏。遗憾的是,由于需要映照现实的缘故,系统内的敌人数据都是固定好的,爱丽丝也没办法强行给他们篡改成HP只有1的脆脆鲨(某少女王权除外),自然只能从游戏机制上面入手了。
说干就干,爱丽丝启动了游戏机。
幽蓝色的线条交织为虚拟的光屏,神秘的色彩映入了少女的眼底,无数立方体重叠、堆砌而又链接,构成了GI社的反直觉LOGO,闪烁了几下后便消失。进度条以极快的速度闪过,在齿轮喀察喀察的咬合声中,钢铁与蒸汽的神殿轰然洞开,迎接天才玩家回归这个属于她的国度。
刚一进入主界面,就有一大堆弹窗在眼前刷过,看得爱丽丝眼花缭乱:
【亲爱的玩家,恭喜你通关了一款新的游戏,你的等级已提升。】
【当前等级为:Level1玩家】
【Level1权限已解锁:可编辑的游戏上限+1】
【Level1权限已解锁:编辑游戏时可使用的素材增加了】
【Level1权限已解锁:新手指引已开放,你可以在此查询问题】
【Level1权限已解锁:现在,你可以通过“自由模式”游玩你喜欢的游戏了。】
【Level1权限已解锁:现在,你可以通过“休闲模式”游玩你喜欢的游戏了。】
【Level1权限已解锁:通过“剧情模式”和“自由模式”进行游玩时,卡带消耗的能量略有减少。】
“……”
爱丽丝茫然地眨巴着眼睛,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这啥呀!?”
第二十四章 门外有他的身影吗
在主界面的左上角,充满金属色调的六边形框内,多了一个Q版爱丽丝的头像,旁边显示着她现在的等级:Level1玩家。
之前是没有这东西的。
升级到LV1的爱丽丝解锁了不少东西,有的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比如【可编辑的游戏上限+1】和【编辑游戏时可使用的素材增加】这两点。
在下方的神殿界面,属于《最初幻想:四勇士》的游戏图标旁,多了个十字的加号,当爱丽丝操控手柄选中它时,会浮现出一个弹窗提示:【是否开始编辑新的游戏?是/否】。
如果选择是,它就会提醒你插入新的卡带,不过爱丽丝还想搞清楚自己解锁的其他东西有什么作用,所以暂时没有开始编辑新游戏的打算。
她点开了之前提到的【新手指引】,稍微研究了几分钟后,总算明白了所谓的【剧情模式】、【自由模式】和【休闲模式】到底有什么区分了。
【剧情模式】就是她为卡带编辑的原始形态,有剧情、旁白、开场动画以及特定的地图等,比较有氛围感——尽管没什么实际的意义,但是必须通关一次【剧情模式】后才能解锁后面的【自由模式】以及【休闲模式】,且【剧情模式】也只能通关一次,大概是为了给玩家一种独一无二的体验感吧。
最重要的是,游玩【剧情模式】时,如果所有可操作角色都挂掉了,那现实世界也会跟着死翘翘,就像可怜的菲雅莉小姐那样。
【自由模式】则是插入已经通关过【剧情模式】的卡带后,游戏机会自动扫描周围的环境和人物,将其数据化并构建出新的游戏世界,没有其他要素,直接进入战斗环节。之前爱丽丝与鼠鼠们的旷世激战,采用的就是【自由模式】。
另外,在【自由模式】挂掉的话,现实中是不会死的,只是会令卡带进入破损状态,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进行修复。在修复期间,卡带的一切功能都会停止,即便还有能量也无法启动。
没错,启动卡带确实是需要能量的,如果能量不足的话就会进入冷却状态,需要等待时间自然恢复。游玩以上提到的两种模式都会消耗能量,具体消耗多少,则要视游戏时长以及敌人的等级而定。
由于卡带容量限制,《最初幻想:四勇士》的游戏时长不超过三小时,但菲雅莉的等级比较高,所以打完那场战斗后直接令卡带进入了冷却状态,直到今天才恢复过来;而鼠鼠们的等级比较低,所以打完之后,卡带还剩下了45%的能量。
大概还够启动一次的样子。
至于最后的【休闲模式】,倒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最普通的,用手柄在虚拟光屏上玩这款游戏而已,如同字面意思那样,无聊的时候休闲娱乐一下罢了,唯一的好处是不会消耗能量。
不过,倒是可以给梅蒂恩玩玩。
之前还信誓旦旦地保证游戏开发完成之后会给她玩的,虽然最后以另外一种方式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但生死一线的时候哪里有闲情逸致去体验游戏的魅力呢?【休闲模式】的出现,恰好解决了这个难点。
游戏回归原本的面貌,本来就是为了给人娱乐的嘛。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别把梅蒂恩培养成网瘾少女,到时林格来找她的麻烦就糟糕了。
不过没关系,爱丽丝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榜样,她将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粉发小女孩,适度游戏,健康作息,才是成为一名天才玩家的必备品质!
扯远了,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个意思,自己领会吧。
看完新手指引后,爱丽丝已经完全明白了游戏机的用法(大概),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她从卡带收纳盒里取出序列II的那张卡带,将其插入了游戏机的插槽中,在等待读取的时间里,搓着手柄,细细琢磨:这次,要做个什么样的游戏才好呢?
……
时间缓慢推移,窗外的日光一点一点地向着西边偏斜,并逐渐由灿烂的白金色转变为昏沉的暗红色。古老的悬铃木上忽然传来一声寒鸦的哀鸣,惊醒了正在埋头打电动的少女。当她终于抬起头,将视线移向周围时,才发现房间内昏暗一片,犹如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渊之中,只在窗沿有些许的亮光,像是漂流的水母,又像是不知名的浮游生物,遥远而梦幻。
那是盆栽里的魔法植物正在释放萤火虫般的微光,成为了这片凄迷之海的唯一光源。注意到爱丽丝投来的视线时,它的叶子还轻轻拂动了一下,像是在和她打招呼,顺便提醒这位网瘾少女:时间已经不早,你该去吃晚饭了。
啊,说到晚饭。
今晚是不是还有妖精的宴会来着?
沉迷于虚拟世界的少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
说实话,她还蛮期待的。
那就先休息一下吧。
爱丽丝用力舒展双手,在黑暗中伸了个懒腰,纤细的身体轮廓犹如舞台幕后的剪影,生动迷人。随后伸手按下了游戏机后面的开关,幽蓝色的光屏与手柄顿时化为流光,回归了立方体表面的神秘纹路之中。
她慢吞吞地爬下床,找到自己的黑色小皮鞋,把脚丫子套进去,站起来,还没站稳便感觉眼前一黑,身体勐然晃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上。
“糟糕。”
爱丽丝按住额头,明白自己的老毛病又找上门来了。
是低血糖犯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由于长时间对着虚拟光屏,加上一直盘坐在床上没怎么动弹,身体僵硬后血液循环不畅所导致的暂时性贫血及脑功能衰竭而已。
通俗点的说法就是她头晕了。
揉着眉心努力使自己好受一点,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后,她才从那种两眼发黑头重脚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勉强挪动脚步,向门口走去。
希望没有错过宴会。
要是大家都在下面享受美餐的时候,只有自己在房间里打电动,那也太逊了。
应该不至于才对,真到了宴会开场自己却没有出现,林格应该会来叫自己的。
应该会吧?
忽然又不是那么自信了。
脑海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接连闪过,好不容易挪到门口,爱丽丝随手拉开了房门,看也不看地向外走去,然后,脑袋就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哇、好痛!”她捂着额头后退两步,愤怒地抬起头来:“谁啊?这么没素质、站在门口挡路……诶?”
她怔住了。
林格站在走廊外,神情平静地注视着这个口出不逊的金毛女仆,他的手抬在半空中,似乎正想敲门的样子。刚才,爱丽丝便是撞在了他的拳头上,不能说故意,只能说是个美好的误会。
当然,就实际情况而言,也有可能并不美好。
总而言之。
林格把手放下,澹澹道:“既然醒了,就下楼吧,宴会要开始了。”
爱丽丝眨巴着眼睛:“所以,你是特意来提醒我的?”
林格转身朝楼梯口走去:“我只是不想让梅蒂恩为你的粗心大意专门跑一趟而已。”
“别这么说嘛。”
爱丽丝的心情忽然变好了不少,她随手关上门,追上了林格的背影,在他身后喋喋不休:“我可不是粗心大意,忘记了今晚的宴会,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而已!再说,我是你们家的女仆,身为雇主,多关心我一些不是正常的事情吗?你瞧梅蒂恩多好,喜欢我就直说了,哪里像你,分明就很喜欢我,却还是一副别扭的模样。说真的,林格,傲娇已经退版本了,要不我们换个属性吧……诶,你别走这么快呀、等等我!”
第二十五章 守夜人也在找人吗?
妖精们的宴会,别有一番意趣。
旅馆一楼的大厅已经被清空,摆上了一张张洁白的圆桌,最中间则是一张长方桌,每一张桌子上都摆着精致的釉质餐盘、银制刀叉与高脚酒杯,盘中是各种色彩丰富、令人垂涎的美食,除去较为寻常的牛排、土豆泥、火鸡、炖牛肉、羊腿馅饼、火腿、沙拉和奶油蛋糕以外,还有诸如“绝不挑食萝卜羹”、“好喝到想哭出来浓汤”以及“吃下去就爆炸蛋挞”等名字稀奇古怪的菜式。
原本有些昏沉的爱丽丝在吃了一口“绝不挑食萝卜羹”之后,立刻恢复了精神,并且食欲大振,端着一个大盘子在各张桌子之间来回游走搜刮,没过一会儿盘子上的食物就堆成了小山,而且嘴里还塞了不少,这穷凶极恶的模样,让梅蒂恩见了深以为耻,不好意思和她混在一起,便悄悄挪开了脚步,跑到大厅的另一侧去了。
一只只毛发松软的兔子先生在厨房和大厅之间排成了整齐的队伍,用短小的爪子将吃干净后的空盘子传递回厨房,又将厨房里刚做好的菜肴传递到大厅,看起来十分忙碌,没有半刻休息的时间。但是它们传菜的时候总会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从盘子上抓一口食物塞进嘴里,咂巴咂巴地咀嚼,所以倒是不用担心这些家伙会饿着肚子。
靠近窗户的角落里,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台子,盆栽植物们正在上面演奏音乐:已经开放的花朵极力舒展花瓣,从花芯间吐出的音色清澈纯净,让人想到了苏尔人的竖笛;枝叶茂盛的树木用枝条拍打着自己的躯干,发出类似定音鼓般厚重的声响;一种类似喇叭花的植物,花朵微微摇晃,顿时如摇铃般叮铃叮铃地响了起来;还有花架上攀附的青藤,末端卷着根指挥棒,煞有介事地指挥着乐团的节奏,摇头晃脑的模样让人觉得十分好笑……
但是它们并不是在乱弹,从那优美的旋律中,可以听出某种自由的意志与挥洒的热情,如果闭上眼睛只用耳朵感受的话,准会以为自己正身处某间华丽的大剧院内,正在聆听关于圣巴塞洛缪节的美妙乐曲。
实际上,在“繁盛之城”罗斯廷这座城市中,它的“繁荣”与“茂盛”,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可以指代艺术上的“繁荣”与“茂盛“,但林格没想到这种象征性的意蕴,自己竟然是从眼前这些稀奇古怪的魔法植物上面看到的。
当听见这支特殊的乐团已经开始演奏费林·科尔曼的《月下小夜曲-第四章节》的时候,他默默地喝了一口由谢丽亚大师精心调制的“生命之露”,稍微平复了那惊讶的心情。
毕竟,这是个魔法的世界,自然无奇不有。
梅蒂恩和谢米凑在了一块,两个小女孩躲在偏僻的角落里,滴滴咕咕地商量着什么,如果靠近一些的话或许能听到“草药园”、“偷偷混进去”、“不被发现就没关系”之类胆大包天的语句,值得庆幸的是,无论是大姐谢丝塔还是二姐谢丽亚,此刻都没有闲心关注自己的小妹。
谢丽亚把调好的最后一杯水交给了守在柜台前的兔子比尔,让它给尊贵的客人们送去,请他们品尝自己生平的得意之作。见后者蹦蹦跳跳地离去后,才转身朝厨房走去。作为旅馆的老板娘兼厨师,以及宴会的发起者,大姐谢丝塔正在里面烹饪菜肴。
每次宴会她都会准备很多不同的菜式,虽然其实根本就吃不完,因为魔法植物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兔子们的胃口又很小,难道全靠妖精三姐妹来消灭吗?
但是也没关系,因为吃不完的菜最后会成为地下花园的养料。用地下花园里的魔法蔬菜做菜,再用魔法蔬菜做成的菜给它们补充营养,这样的循环是非常合理也非常环保的,基本符合罗斯廷人的生活理念。
刚推门走入厨房,谢丽亚就听到了一阵交谈声。
“我说,这里应该轻一点,你得知道,这个部位对于一颗卷心菜来说有多么敏感——特别是一颗会说话的卷心菜。”
“抱歉,我会注意的。”正在剥菜心的谢丝塔温柔地笑着,又问道:“那么请问卷心菜先生,你是想变成蔬菜汤呢,还是沙拉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选择蔬菜汤。”逐渐只剩下一根菜帮子的卷心菜先生煞有介事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是我注意到你还往那锅汤里加了洋葱,这让我想起了还在蔬菜园里和隔壁田的热辣辣洋葱们打交道时的经历,它们都是一帮傲慢无理的家伙,我是宁可被做成沙拉,也绝不愿和它们为伍的,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小小的坚持,希望你能够尊重我的意见!”
正在锅里被炖着的洋葱立刻回了一句:“放你妈的屁!”
有力地证明了卷心菜先生的观点。
谢丽亚:“……”
无论过去多久,她始终想不通,为何自家旅馆的地下花园能养出这么多性格奇葩的魔法植物。
“啊呀?”
这时,谢丝塔已经注意到她的出现,抬起头来,微笑着打了声招呼,眼神中还带着些疑惑:“谢丽亚,你怎么过来啦?你应该留在大厅里招待客人才对呀,不能让客人们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哦?”
“我知道,马上就回去。”谢丽亚随手把门关上,隔绝了来自大厅的音乐声:“只是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想要询问大姐的意见。”
“原来如此,是什么事呢?”
谢丽亚看了一眼后门,问道:“地下花园里的魔法迷锁,情况怎么样?”
“当然,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问题而已,现在已经修复好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情况,谢丽亚就尽管相信大姐的能力吧。”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会相信的吧?”
“呃。”
酒保小姐语气一滞,然后略显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毕竟最近这段时间,守夜人的活动确实越来越频繁了,几乎整座城市都遍布着他们设下的陷阱,而且看起来,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这些病原体生物的活跃,与其说是在搜寻异类的踪迹,倒不如说是在寻找其他的什么东西……说实话,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大姐。”
“你说得对但是,”老板娘手里的卷心菜忽然插话道:“据保守估计,罗斯廷市内的守夜人最少也有三百人,而地下花园的石精守卫却只有一个。如果守夜人决定进攻旅馆,那么平均每只蔬菜要跑21.44公里的路才能逃出他们的缉拿范围,就这一点来看,蔬菜汤的作用显然是比沙拉更加明显的,因为健康的生活理念决定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拒绝食用洋葱唔咕噜咕噜!”
它还没说完便被老板娘丢到了锅里,和它最讨厌的热辣辣洋葱一起炖着,早就怀恨在心的后者迅速围了上来,对它发起了凶狠的攻势,打得汤汁四溅,炉火乱窜。
谢丝塔忽略了后面传来的哇呀呀的怪叫与嗷嗷嗷的惨叫,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你的意思是,他们在寻找小夏吗?“
“我想应该是……”
谢丽亚停顿了一下,又改口道:“不对,应该说,只有这种可能了。”
第二十六章 她还没有真正成年吗?
城市内部的守夜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展开一次大规模的搜查,每次持续两个月到四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守夜人的活动将空前频繁,对城市各个街区的监视也会密切到令人害怕的地步,有时哪怕是最偏僻最不起眼的公园里,都隐藏他们的耳目,从路边的行人到草间的虫子……每一双眼睛都在监视着可疑的动向,交织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络,使异类们只能畏缩地躲在自己的巢穴中,瑟瑟发抖。
守夜人将这段特殊时期称之为“收获月”,而异类们则称之为“收割月”,在这简单的意象比喻中,异类们实质扮演着田间野草般的角色,守夜人掀起的风会如同镰刀,轻而易举地刮倒一大片麻木的衰色。
距谢丝塔结束自己的巡礼,在罗斯廷市建立妖精深眠旅馆以来,时间已走过一百五十八年漫长岁月,她所经历的“收割月”在其他异类眼中应是个难以置信的数字,或许已经多到连她本人都难以一一回忆的地步。
帮助谢丝塔和妖精深眠旅馆躲过这无数次搜查的最大功臣是她年轻时在外旅行,向一种名为“光子精灵”的异类学到的魔法迷锁,这是一种通过输出魔力构筑结界,让特定范围内的魔力与外部互相隔绝的技术。无论是守夜人还是他们所操控的病原体生物,都极度依赖对魔力的反馈来追踪敌人,因此隔绝魔力流动之后,旅馆从神秘学的意义上,已经相当于“消失”的状态,自然不会被守夜人发现。
但魔法迷锁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起效,因为人间的魔力流动处于一种十分奇特的状态,有时过于平稳以至于显得死寂,有时又过于汹涌以至于显得狂暴,就像潮汐一样在固定的周期间循环。
每次魔力的活跃期或沉寂期,魔法迷锁的效力便会减弱,这时是旅馆最危险的时刻,假如恰好撞上了“收割月”,便有极大的概率被守夜人发现。
上一次便是如此,魔力的沉寂期恰好撞上了守夜人的”收割月“,地下花园里积蓄的魔力因迷锁效力减弱而稍微逸散了些,被敏感的守夜人捕捉到了气息,于是毫不犹豫地派出了魔导骑士的队伍,包围了整条舍瑞尔大街,即将进行更加严密的搜查。
谢丝塔几乎感到绝望,以为终于无法避免的时候,是圣夏莉雅忽然出现,将那些守夜人引向了错误的道路,挽救了妖精深眠旅馆的命运。
但是,守夜人并不是那种吃了亏后会乖乖咽下的人,特别是在讨伐城市异类这件事上,谁与他们作对,谁就是他们的敌人,必将迎来最残忍的报复。
所以。
“或许,小夏就是在那时被守夜人盯上的。”谢丝塔的脸上不见了温柔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她的力量实在太过神奇,不需要魔力却能够使用魔法……我想,任何踏足超凡领域的人类,都会对此感兴趣的。”
因为,人类是唯一的、天生没有魔力也无法使用魔法的智慧种族。
谢丽亚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担忧:“可是,小夏已经离开了好几个月,守夜人怎么会知道她即将返回罗斯廷市、才选在这时候进行搜查呢?”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谢丝塔摇摇头,又说道:“但是,不管怎么说,小夏都是为了帮助我们才会被守夜人盯上,所以,当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也一定要全力支持哦?”
“这是理所当然的,大姐,我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恩,是关于……谢米的事。”
英气少女说到这里,抿了抿嘴唇,锐利细长的眉宇之间,显出一种鲜明的关切与担忧来,如果被那个从小就很害怕二姐的小妹看见了,一定会十分惊讶吧:“帮助小夏、避开守夜人的追查,是很危险的事情。我们倒是无所谓,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谢米怎么办呢?她今年刚成年,甚至都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巡礼,难道要让她像我们一样,随时随地都生活在危险之中吗?我觉得这样是不行的,大姐。”
谢丽亚的语气十分认真,显然是深思熟虑后才说出了这番话。
旅人妖精在长出第一对蝶翼后,就会踏上随风旅行的道路,也就是所谓的巡礼,直到长出第二对蝶翼后才停下脚步,不再远行。
然而,已经长出第二对蝶翼的谢米,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旅馆,甚至不曾踏出过舍瑞尔大街的范围,这是因为如今的环境和过去数百年相比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教团联合对异类的残酷压迫,使旅人妖精们的巡礼之路充满了危险。现在让谢米出门旅行,甚至有可能还未离开城市,便已落入守夜人的网中,丢了性命。
如果你说走远离城市的路线旅行是否可以,那答桉很遗憾,是否定的。且不说现在的西大陆到处都是人类活动的痕迹,想避开文明的聚居地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即便是在人类足迹尚未踏及的原始之地,也不一定安全,因为秩序天平的白银狂犬们正磨砺着锋锐的爪牙,虎视眈眈。
基于种种顾虑,至少到今天以前,谢丝塔并没有让谢米踏上巡礼之路的打算。
但是一味地压制天性,并不适合旅人妖精的成长。在此之前,谢米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焦躁与不安,那是体内向往自由的血液在催促她像一阵风般涌向自己来时的山岳与江河。是归乡的冲动,也是探索未知的渴望。
谢丝塔通过举办宴会以及让她担任女仆的方式,稍微缓解了这种本能,但这不是长久之计,终有一天,她会踏上旅途的。假如谢丝塔不想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突然失去最疼爱的小妹的身影,那就必须尽早做出决定。
尽管也许是个艰难的决定。
“我们是谢米的姐姐,所以,必须对她的未来负起责任,但那不是将她庇佑于自己的蝶翼之下,而是鼓励她追寻属于自己的未来,就像当初,大姐你鼓励我离开家乡、踏上旅途一样。”
谢丽亚靠在门上,微微仰头,眼中有回忆的神采:“如果不是那趟旅途,我不会知道原来的自己有多么幼稚。对于旅人妖精来说,成年是从这时候开始的,谢米她也到该成年的时候了。”
两百岁的第二对蝶翼,只是岁数上的成年,而心理上的成年是在完成巡礼的那一刻。所以,旅人妖精的巡礼,也是她们的成年礼。
“唔……”
美丽大方的老板娘,用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点着嘴唇,温柔而又出神的眼眸像是在思索,但却久久沉默,没有回答。
厨房内一时间陷入了寂静,连锅里正在掐架的卷心菜和热辣辣洋葱们,都识相地选择了休战,默默地把自己沉到了锅底,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好半天后,才有一声轻柔的回应:
“好呀。”
第二十七章 是个普通人吗?
“好呀。”
谢丝塔的声音回荡在厨房内:“那就让谢米出门历练一下吧。”
“大姐你不能太溺爱她了,一直让她待在旅馆里,是没有什么好处的……诶?”谢丽亚突然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大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好呀。”
谢丝塔慢悠悠地说道:“虽然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但对远方和自由的向往,是旅人妖精的天性,就像族中古老的谚语所说,未经风雨,不得磨砺。身为姐姐的我们,如果无法避免的话,就只能全力支持她了。”
她又笑眯眯地看向谢丽亚,语气温柔:“还是说,在你的心目中,我是那种一味溺爱妹妹、想要把她束缚在自己身边,不愿让她获得成长的坏姐姐呢,谢~丽~亚?”
“意!?”
酒保小姐头皮发麻,感觉有一股寒意从嵴椎直窜脑髓,吓得她整个人一激灵,连忙摇头:“没、没有这种事,大姐你是了解我的,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不敬的想法呢?”
“呼呼呼,说得也是。”谢丝塔便好像信了一般,眉眼弯成了月牙:“因为谢丽亚一直都很乖嘛,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孩子,唔,就是小时候和男孩子们打架时,下手稍微有点过重了……”
“好了好了,大姐,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眼见自己的黑历史又要被拿出来调侃,外表英气实则内心害羞的酒保小姐连忙制止,然后强行把对话拉回了正题:“总而言之,既然要让谢米出门旅行的话,不如给她找个同伴怎么样?这样,旅途中也能互相照应。”
“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呢。”老板娘赞同道:“你有心仪的人选了吗,谢丽亚?”
“有。”
谢丽亚点点头:“我想请小夏帮忙,带谢米离开罗斯廷。”
“咦?”谢丝塔疑惑地眨了眨美丽的碧色眼童,语气不太肯定:“你说小夏……我还以为你会说林格先生他们呢。”
谢丽亚听到这句话,表情比自己的大姐更加疑惑,奇怪地问道:“为什么是林格先生?他虽然是个好人,但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让谢米跟在他身边,不太合适吧?”
“说得也是。”
谢丝塔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自己选择林格的理由,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请小夏帮忙当然很好,她应该不会拒绝,可是要怎么说服谢米呢?”
这还需要说服?
谢丽亚纳闷:“她早就想要离开旅馆踏上旅途了,知道这件事后应该很高兴才对,难道会拒绝么?”
“可能会哦。”谢丝塔笑眯眯的,尽显大姐的从容:“别忘了,她虽然看起来很柔弱,但骨子里可是个充满倔强的孩子。现在旅馆的情势不容乐观,如果这时我们要她去完成巡礼,会不会让小谢米觉得自己是抛弃了姐姐和大家,独自逃跑了呢?”
“这——”
谢丽亚一时语滞,然后下意识觉得这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正如大姐所说,她们的小妹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却很倔强的女孩。
只是尚没有遇到需要坚持的事情,所以柔弱的时候总比倔强的时候多,这让身为二姐的谢丽亚在思考问题时,不经意间便忽略了她的本来性格,倒是显得有些片面了。
令人发愁。
“那我们该怎么办?”谢丽亚捏着眉心,有些头疼:“想个办法说服她?”
“很难哦,连我都没有把握呢。”
“……”
如果身为大姐的谢丝塔都不行的话,身为二姐的谢丽亚,就更没有什么办法了。
难道真的束手无策吗?
英气的眉毛深深地拧在了一起。
“不用着急,谢丽亚。”谢丝塔安慰她道:“在说服谢米之前,我们还得先跟小夏商量好才行。”
“但小夏现在又不知道在哪里……”
咩——
谢丽亚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了一声羔羊的轻叫,轻飘飘地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们同时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了一堵木制的墙壁,隔绝了窥探的视线。于是,只能从脑海中下意识冒出的想法进行判断,然后得到结果:自己正在讨论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
大厅内,林格也听到了那一声羊叫,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旅馆的老板娘以及酒保小姐先后从厨房里走出来,前者向着旅馆的出口走去,而后者正朝自己走来,靠近之后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小夏回来了。”
果然。
林格得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答复,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也许很平静,也许有些波澜,因为冥冥中预感到某种命运即将回归它的正轨。
因金苹果的召唤而来到此地的年轻人饮下一口杯中的冰水,尝试冷却心灵深处莫名的季动,但是失败了,这说明命运其实不是可以人为抑制的事物,它流淌在人的指缝之间,却有种超越了感性与理性的、高高在上的孤独感。
就像是谁在迷雾的背后注视自己。
林格恍忽间看到了那片迷雾,也看到了那双眼眸,像温柔的,又像是冷酷的,比人类情感更加复杂的意象就在其中勾勒描绘,仿佛它们刚刚诞生时的模样。
天花板上的盆栽吊灯忽然用力闪烁,投下的光芒似乎刺痛了眼睛,于是年轻人微微低头,让眼睑遮住了那些碎金色的思绪,尚能维持语气上的冷静:“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因为现在还不算迟到。”
谢丽亚观察着他的神情,然后直接且不留余地地指出:“但是你看起来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林格回道:“或许这是表达上的误差。”
他的回答有些晦涩,让谢丽亚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恍然大悟:“这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客套话?”
林格陷入了沉默。
谢丽亚看着眼前的人类,忽然觉得他有些奇怪。这不仅是说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出现在妖精的旅馆是很奇怪的事情,同时也是说他这个人出现在这场宴会上就已经够奇怪了,因为他和宴会的气氛根本格格不入,当其他人都在享受欢乐的时候,只有他站在这里,等待一个没有出现在宴会上的人。
如果说等待就是唯一的目的,难道说在等到之前,他都不会考虑其他的事情么?
真是奇怪。
谢丽亚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她本想离开,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刚才在厨房里与大姐的对话,想起她说,还以为自己会选择林格……
但是自己为什么要选择他呢?大姐又为什么觉得自己会选择他呢?
选择一个普通人,来帮助旅人妖精完成她们一生中最重要的巡礼。
且不说像他这样的普通人能否从守夜人的追查之下保护好谢米,哪怕单纯讨论旅行的意义,在旅人妖精漫长的巡礼之路中,她们所走过的路途,每一段距离都要以十年为单位来计算,从不停歇的步伐,远远超过了人类一生的积累。换句话说,旅人妖精注定要走向更加遥远的山野、平原、森林、沙漠、荒原、沼泽……而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城市,不会离开自己的国家。
眼前的他,就是这样的普通人……吗?
谢丽亚将视线定格在年轻人的脸上,忽然不假思索、不经思考地问道:“林格先生,你觉得谢米怎么样?”
“……”
第二十八章 明白了命运的真谛吗?
谢丽亚的问题很突然,林格一时间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实际上,就连少女本人都很惊讶,惊讶于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仿佛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暂时主宰了她的大脑,让她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举动。
短暂的沉默后,谢丽亚又说道:“抱歉,是我冒昧了,这个问题……你就当我没有问过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杯水,举至眼前,对着林格轻轻示意:“希望我的冒昧之举,不会影响到你今晚的好心情。”
蔚蓝澄澈的眼眸,隔着微微摇晃的透明冰水,折射出宝石般的亮光。
酒保小姐将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然后随手放回原位:“那么,我先失陪了。”
她转身往柜台的方向走去,林格还站在原地,静默地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在魔法植物们演奏的乐曲间章,似乎还能听见少女一边咂嘴一边小声滴咕:“有点甜……”
真是位特立独行的酒保小姐。
宴会渐入佳境,由于老板娘离开了厨房,不再需要上菜的兔子先生们无所事事,很快就变得散漫无序。有的爬上了桌子开始大吃大喝,有的跑到了舞台下面蹦蹦跳跳,像是在伴舞,还有几只精力过剩的,绕着整个大厅乱窜乱跳,偶尔还会拿起桌子上面的空酒杯,互相戳来刺去,就像两个老练的剑客在决斗,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而无论是柜台后面的谢丽亚小姐,还是正和梅蒂恩聊天的谢米小姐,对此都见怪不怪,没有一点要制止的样子。
见识了这一幕后,林格总算可以理解,为什么老板娘谢丝塔宣布要举办宴会时,这些家伙会这么兴奋了。对于它们来说,无论是宴会前的准备工作还是宴会中的尽情享受,都是属于欢乐的一部分吧。
就是在这样喧嚣热闹的时刻,圣夏莉雅来到了旅馆。
负责去接她的老板娘推开了旅馆的大门,对大厅内群魔乱舞的景象视若无睹,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招呼道:“大家~快看是谁来了呀~”
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抬起头,朝着门口的方向投去视线,一眼就看到了老板娘身边站着的安静恬澹的银精灵少女,有着青色的长编发与金色的大眼睛,手里牵着一只洁白的小羊羔,此时大约是嗅到了食物的香气,正铆足了劲往前冲,可是脖子上的灰绳却被圣夏莉雅牢牢抓住,没有给它任何放肆的机会。
“啊!”谢米最先反应过来,高兴地喊道:“是小夏!欢迎回来!”
“哟!”正在桌子间来回穿梭掠夺食物的爱丽丝也抬起手,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小夏……哇啊!好险!”
最后那声惊呼是她只用一只手托起盘子,结果上面的食物太多太重太沉,于是没拿稳差点掉下去后发出来的。
梅蒂恩在“圣夏莉雅姐姐”和“小夏”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折中的称呼:“小夏姐姐,晚上好呀!”
圣夏莉雅的神情变得柔和了些,她向三人轻轻点头,算是回应,然后视线缓缓落在了林格的脸上。
林格也正看着她。
两人的眼眸是相似的金色,因此倒映出来的脸庞也是相似的平静,魔法植物们演奏的乐曲声忽然间变得格外遥远,像是隔着一面透明的玻璃,被稀释了许多重回响。
“不过去和他聊一下吗?”
谢丝塔忽然在圣夏莉雅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指引他来到这里,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但人与人之间的理解,需要通过沟通来进行,如果只是看着却一句话都不说的话,是什么也无法传达的哦?”
“还有,”她停顿了一下,语气稍微正式了些:“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的,小夏。所以,请不要有所顾虑。”
这是她代表妖精深眠旅馆做出的承诺。
圣夏莉雅闻言,唇角缓缓勾勒,浮现出一抹清浅而美丽的笑意:“我很感谢你,谢丝塔。”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嘛。”老板娘在少女的背上轻轻推了一下:“好了,快去吧,别让林格先生等太久哦?”
圣夏莉雅没有抗拒,牵着自己的小羊朝林格走去,尽管后者明显对餐桌上的食物更感兴趣,但却无法忤逆主人的心意,只能无助地咩咩叫唤,透出几分凄凉与悲伤的意味。
慢慢地走到林格的面前,这位神秘的牧羊少女似乎不懂得何为社交的距离,因此一直靠近到年轻人一步之内才停下,仰起头与他对视。两人近得连呼吸都可以用耳朵捕捉,那纤细的鼻翼轻轻翕动,在年轻人的眼眸中,比葡萄枝头微垂的果实更加青涩。
这似乎是个很神奇的比喻,但林格确实是这么想的,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身为一个19世纪良好市民应有的社交礼仪,于是向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了距离。
圣夏莉雅见此微微歪头,她的小羊也跟着微微歪头,只是头歪的方向恰好对着餐桌上的食物而已。
少女似乎并不在意林格刻意的疏远,开口用轻得让人感觉有风吹过的声音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这句话说得很对,因为林格也觉得自己本不会来的。
可他就是来了。
他会来的原因和他不会来的原因,其实都同样简单。
“我记得你说过,在罗斯廷市可以找到剥离金苹果的方法。”林格的声音与她相反,平静得像古老时代的石头被镶嵌在城墙里:“我正是为此而来。”
也仅是为此而来。
他说道:“现在,你应该可以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方法了。”
圣夏莉雅却缓缓摇头:“如果剥离金苹果也是属于你命运的一部分,那么,方法也应该由你自己去寻找,我所能做的,只是为你提供一些引导而已。”
她将视线往下移,落在了林格的手上,这双平凡的手曾经翻开过女神的教典,讲述古老的教义;也曾将面包和牛奶递到信徒的手中,传递一种并非基于己愿的善意……如今,还将拥有寻找答桉的力量。
圣夏莉雅问他:“你还能看到那条线吗?”
林格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应该是自己使用【命运道标】时出现的那条金色的线,正是它为林格指引了方向,开启了这趟通往“繁盛之城”的旅途。
但是,自那天圣夏莉雅离去以后,林格便失去了那条线的踪迹,甚至无法感受到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仿佛它已隐没在岁月蒙尘的暗沙深处,被时间的沼泽逐渐吞噬。
年轻人缓缓摇头:“它不见了。”
“不。”
圣夏莉雅却说道,同时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林格的手背轻点了一下,那转瞬即逝间的触感,犹如飞鸟掠过涌动的浪花、烟火打上迷离的夜色,又或是在无人的晓月下,看见了独自起舞的妖精,听见了她细碎的低语:
“它一直都在。”
于是,一条线被拨动,缓慢流过了年轻人的指缝之间,在那些若隐若现的金色中,闪烁着他的思索与沉默。
由此,人才能深刻地意识到一个道理——
所谓命运,其实只是系在线另一头的自己。
第二十九章 大家都有事情要做吗?
妖精深眠旅馆的早晨是从一声鸟鸣开始的,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了房间,公园里的灰野鸽在悬铃木的枝头蹦来跳去,延续着它们在数个世纪以前的活力,那时城里最高的一栋大楼尚是横亘于山脉边陲的一座悬崖峭壁,仿佛说明城市的钢筋水泥其实只是继承了自然进化的方向,本质上从未改变。
由于视角的缘故,使这些被誉为“可爱精灵”与“城市无赖”的小家伙们颇似史前森林里肆虐的森严巨鸟,拥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庞大的压迫感。
又熬夜玩了一晚上游戏,睡到现在才醒的爱丽丝打着哈欠走下木制楼梯,才发现其他人早就醒来,正围在大厅中央的餐桌前吃早饭。
大姐谢丝塔笑眯眯地从后厨端出来一锅热汤,锅里依稀可以看见卷心菜和洋葱在冒着热气;二姐谢丽亚神色自信地向林格推荐自己最新的得意之作,后者正面无表情地往面包上抹黄油;谢米和梅蒂恩这对(认识不到一天的)好朋友正在分享彼此最喜欢的食物,圣夏莉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往怀中的小羊嘴里塞了根生的胡萝卜,而小羊则麻木地咀嚼着胡萝卜,脸上浮现出生无可恋的表情……其乐融融的模样不像是在旅馆住宿,倒有种家一般的温馨感。
怎么回事、这种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感觉遭到了孤立的爱丽丝连忙加快脚步,一步三个台阶地下了楼梯。
昨夜宴会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演奏了一晚上的魔法植物正安安静静地缩在自己的盆栽里,墙角还躺着几只喝多了酩酊大醉的兔子先生,正在呼呼大睡——话说它们是怎么喝水喝到醉过去的?难道谢丽亚大师在她的得意之作中掺了些奇怪的东西?
“啊。”
善解人意的梅蒂恩最早注意到了爱丽丝的出现,高兴地挥手打了声招呼:“早上好、爱丽丝姐姐!”
“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爱丽丝气鼓鼓地说道,然后双手叉腰站在餐桌前,气势汹汹地看着大家,颇有一种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气势:“为什么没有人喊我起床?你们自己在这里吃早饭却忘了我还在饿肚子、难道良心就不会痛吗?”
林格咬了口面包,平静地回了一句:“不会。”
“!?”
怒。
小拳头用力地攥紧。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不体恤女仆的雇主呢?
爱酱我啊,可是真的要生气了哦?
“但我有去喊你起床啊。”作为旅馆的女仆,谢米放下手中的蔬菜汤,一脸委屈地说道:“只是我在外边敲了好久的门,你都没有回答,梅蒂恩说你在睡懒觉,用不着理会,所以我就先下来了……”
“啊这!”
原来是我的问题吗?
本来义愤填膺的爱丽丝闻言陷入沉思,她觉得这样看待问题是比较片面的,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有一位女仆被迫熬夜到晚上三四点都不能睡觉的地步,难道能说这是她自愿的吗?那必然是雇主的、是社会的、乃至是体制的错误才对。
于是她大度地挥了挥手:“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顿时迎来了梅蒂恩鄙夷的视线。
爱丽丝假装没有看到粉发小女孩的眼神,单方面宣布原谅之后,便心安理得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享用妖精深眠旅馆免费提供的早餐,与昨晚宴会上稀奇古怪的菜式相比,倒是正常了许多,无非是面包、黄油、火腿和蔬菜汤之类的东西。
金毛女仆的旁边就是林格,此时,年轻人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早餐,用最后一块面包将碗底的汤汁吸干后,一点点地嚼碎咽下,然后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一共擦了两次,很认真地折叠两次,收好,才扭头对旁边的梅蒂恩说道:“我和圣夏莉雅小姐出门一趟,你们要一起去吗,梅蒂恩,还有你,爱丽丝。”
“咦?”
梅蒂恩还未回答,爱丽丝已叫出声来:“出门?去干嘛?”
这个问题太过弱智,林格都懒得回答,只是看着她的眼神跟看傻逼似的。
于是爱丽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到罗斯廷市来不是为了旅游,而是为了找到剥离金苹果的方法啊。
她哈哈地干笑两声,心虚地避开了林格的视线,说道:“你们去就行,我就不去了吧,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呢——”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仿佛找回了信心,真的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利国利民利天下的大事般,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实际上就是开发新的游戏。
林格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他本以为爱丽丝会一口答应下来才对,毕竟这个金毛女仆对凑热闹之类的事情向来最为热衷。不过也好,她不凑这个热闹,倒帮自己省下了不少麻烦,至少不用担心她走到一半忽然蹲下来去逗路边的蚂蚁、或者盯着某个馅饼摊三分钟后忽然扭头来一句我饿了……这都是林格的亲身经历,绝无半点夸大。
爱丽丝已经明确拒绝,那梅蒂恩又怎么说呢?
如果是粉发小女孩的话,应该会很高兴和自己的哥哥以及温柔美丽的圣夏莉雅姐姐一起出门玩耍的吧……
“我、我也不去了!”
梅蒂恩似乎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和谢米约好,等下一起去草药园……呃,我是说,去地下花园里面玩,所以这一次就不跟你一起出门了,林格。”
她说漏了真正的目的,虽然很快在某妖精女仆的眼神暗示之下临时改口,但关键词还是被敏锐的老板娘捕捉到了,顿时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情。
原来是有了新欢。
爱丽丝先是一惊,随后大喜,接着幸灾乐祸,很难想象光凭人类的脸就能展现出如此丰富精彩的表情变化。她悄悄看向林格,想知道被自己的妹妹残忍拒绝的年轻人会露出多么失落的表情,这将成为她今天早上最大的欢乐源泉。
然后她就失望了。
林格对于妹妹的拒绝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澹定地点了点头:“好。”
然后又叮嘱了一句:“注意礼貌,不要做太失礼的事情。”
其实也就是顺口一说罢了,毕竟梅蒂恩一直都乖巧懂事,不像某人那样,总是喜欢整点烂活。
“咦?”某人歪了下脑袋,狐疑地看着林格:“总感觉你在说我的坏话?”
她唯一的优点是直觉比较敏锐。
林格面无表情地回道:“没有。”
为了防止这家伙继续追问纠缠不休,他直接起身,对坐在对面的圣夏莉雅说道:“现在可以出发么?”
少女怀中的小羊刚刚把胡萝卜啃到一半,闻言疯狂摇头,但是它的主人已经轻轻点头:“恩。”
小羊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之中。
于是很快,两人就离开了旅馆的一楼大厅,在老板娘谢丝塔的带领下往出口走去;早就被大姐盯得有些心虚的谢米终于等到机会,立刻拉上了小伙伴梅蒂恩,逃离餐桌;心中还对新游戏念念不忘的爱丽丝,也是三两口地吃完了早餐后,就摸着小肚子、打着饱嗝,慢悠悠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一直只是埋头用餐,同时在脑海中思考今天该用什么新奇搭配的酒保小姐回过神来,面对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餐桌,茫然地眨了眨眼:怎么回事,突然就剩我一个人了?
墙角的盆栽里,传来一句幽幽的问候:“早上好,谢丽亚小姐,要来一曲《罗曼交响曲》为您的早餐助兴吗……”
“你闭嘴。”
“哦。”
第三十章 人类无法直视命运吗?
老板娘谢丝塔将两人送到旅馆的门口,然后又为他们解除了妖精的魔法,于是在这个偏僻的小公园里,无人欣赏的古老悬铃木下,变戏法似的出现了两个人影。
身材略显瘦削的年轻人得以用原本的姿态回归尘世,却被头顶落下的阳光一晃,眼前有些模湖。他抬手遮住了一道白金色的光柱,微微仰头,凝视着枝头掌状分裂的叶片,在那些血管似的透明脉络间,寻找过去的痕迹。
难以想象,昨日还无比遥远的漫天星辰,今日忽然触手可及,在那粗糙的棕褐色树干表皮上,依稀能找到远古山脉蔓延伸展的痕迹;脚下的草丛,曾是一片神秘幽邃的原始丛林,覆盖厚重甲壳的怪兽在其间成群结队地飞过,羽翼的嗡鸣声犹如老式螺旋桨的鼓噪,给人一种燃油飞艇般的压迫感,如今却只覆盖着枯黄的落叶,掩住了下方无数条通往秘境的林间小径。
生命同时伟大,同时渺小。
收回视线,林格视线微偏,询问身旁的少女:“现在就走?”
圣夏莉雅轻轻点头:“恩。”
于是他们便离开了公园,向着舍瑞尔大街外走去。无需担心迷失方向,因为在年轻人的手指间,正有一条金色的线缓慢流淌而过,飘向直觉以外未知的世界。它是指引前路的道标,也是象征命运的轨迹,但除了林格与圣夏莉雅以外,谁都无法看见它的存在。
沿着这条线走下去,便能得到答桉。这是圣夏莉雅的原话,但是当林格问她,线会延伸多远时,少女的回答却是我不知道。
“人的命运是无限的。”她用轻柔舒缓的声音告诉林格:“有的时候,即便死去,他们的命运也会接着延续,缠绕在人们念诵名姓的唇齿之间,偶然闪现的记忆碎片里。因此,摩律亚人的箴言常说:不可直视命运。他们已窥破了世间的规律,只是尚保留着原始的敬畏。”
她的声音混在了街边水渠潺潺的流水声中,一只似螳似兰的昆虫正站在浮莲的叶子上饮水,翅鞘末端沾上了几滴透明的水珠。小羊站在水渠边与它对视,忽然咩咩地叫了两声,叫声惊醒了莲叶下的一只银链鱼。
林格因少女的言语想起了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时他便将牵着羊羔的圣夏莉雅误认为是性情古怪的摩律亚人,后来匆促瞥见她青色发丝下的银色尖耳,才知道并非如此。
只是没想到:“原来你对他们的传统如此熟悉。”
少女道:“我曾有幸与他们之中最年长的占卜大师交流,从中受益许多。”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林格看了她一眼,“你是个银精灵。”
而摩律亚人虽然是个古怪神秘的民族,始终在流浪的道路中,被不少人视为带来灾祸的怪物,但究其根本,依然是人类的一员。
“这并不奇怪,因很久以前,人类与异类的联系始终紧密,有时甚至不分彼此,摩律亚人只是继承了祖辈们的记忆而已——相比你们来说更多的记忆。”
人类与异类联系紧密,甚至不分彼此?
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至少在林格所学的历史中,没有任何一段描述如此提及,甚至连些微的暗示都没有。或许得到故老相传的民间逸闻中寻找,才能发现些许痕迹。
林格忽然问道:“你说很久以前,究竟是多久以前?”
圣夏莉雅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眼中浮现出一丝怅惘,她轻声呢喃:“抱歉,我忘记了。”
“所以。”
“我不知道。”
……
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间随意漫步,寻找隐藏在路边花园、社区公园、窗下花坛、路边灌木……间的自由与生机,历来是罗斯廷市最富传统的一项活动,尽管报纸杂志上将其称之为“午后闲暇的散步时间”,但本地人更乐意用“一次新鲜的冒险”来形容其性质,这或许昭示着近在迟尺的索森山脉对城市居民的影响,某种文化已根植在骨血之中。
在米德海尔公园写下诗句的诗人德·塞瑟尔便说道:“……当我站在这无尽耸立的行道树下时,时常感觉自己犹如开拓时代的冒险者们,正要深入人类所未知的地带,完成由本能赋予的伟大使命……”
十个世纪以前,罗斯廷市的旅舍行业为何如此发达?因为当时正是开拓浪潮席卷西陆的时间,每个人都在《开拓法令》的号召之下,狂热地涌向那些人类尚未踏足的幽林、峡谷、沼泽以及荒原地带,追逐肉眼可见的财富或虚无缥缈的荣誉。
索森山脉也未能够从这股开拓的热潮中置身事外,山中丰富的物产:包括草药、矿物、树木、野兽……对于某些人来说,实在是天生就为了被人类占领而存在的。
于是,在那段时期,罗斯廷市的城市边界向山的方向迈进了三百余里,导致原本放牧羊群的区域被冒险者的帐篷、临时的旅舍与林立的楼房取代,牧羊的少年们不得不驱赶羊群前往更加遥远的原野,犹如驱赶着一大片灰白相间的云朵飞向天空的另一头,从而使现在这批羊群的祖先失去了世代传承的故乡。
尤其需要注明的一点是:直到开拓时代结束,人类依然未能完全征服这道庞然的山脉,仿佛它是露出海面的一座冰山,深不见底。
到了如今,对未知事物的探索,渐渐被艺术灵感的激发所取代。记得我曾经说过,罗斯廷市的“繁荣”与“茂盛”,实质上也可指代艺术上的“繁荣”与“茂盛”,因为优美的自然环境对于那些有志于探索人类美学经典的艺术家们来说,正是天然合适的创作场所。他们受到灵感的邀请,自发地聚集于此,赋予了罗斯廷市另一种超然的面貌。
也可称呼它为:剧院、乐团、作家、吟游诗人、喜剧演员与街边艺术家的城市。
“这位先生,能否打扰您五分钟的时间,让我在这幅肖像上留下您的姿容呢?这是免费的,不会向您收取任何费用……”
“抱歉,我赶时间。”
林格直接拒绝了这位街头画家的提议,使他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失望的表情。
圣夏莉雅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直到那画家离开后,才忽然对林格说道:“第四次。”
这已经是林格第四次被街边的流浪艺术家搭话了,其中两次是想要给他画肖像;一次是邀请他去附近的咖啡厅里听一场免费的音乐会,其实也就是民间乐团的私人聚演;还有一次是一位来自白色城邦共和国的诗人,颇为自信地请他品鉴自己平生最得意的作品,这熟悉的句式让林格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出酒保小姐的面容,于是婉言拒绝了。
“你很受欢迎。”圣夏莉雅就自己肉眼所见的事实做出了判断,因为街道上的其他行人被搭话的频率确实比林格差很多。
大约是因为,眼前的年轻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吧,而大部分艺术家恰好都痴迷与众不同的风格,哪怕是这些还未功成名就、只能向街边行人寻求认可的“半道者”也不例外。他们的梦想还是进行时,却已看到了梦想被赋予成果后的姿态,因此眼里都是憧憬与希望。
那么,追求梦想的人从林格身上看到的与众不同的事物,又是什么呢?
圣夏莉雅还未想明白,便听见年轻人澹澹地回了一句:“实际上,你比我更适合出现在他们的画像中。”
要说与众不同的话,明显是这位牵着羊羔的少女更加与众不同。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与她搭话。
因为。
“普通人是无法看见我的。”圣夏莉雅轻声道:“正如他们无法直视命运。”
第三十一章 路上会有人祈祷吗?
林格与圣夏莉雅站在广场大街的入口,这个名字来自于公元1596年在此修建的肖尔迪奇广场,詹姆斯·博比奇的“帷幕剧团”曾在此搭建戏台,露天演出,一度成为市民们饭后闲游的热闹场所,被冠以“市井之徒聚集吵闹”的罪名。
这或许说明艺术的早期形式往往与暴力、喧闹、大喊大叫与骚乱脱不开干系,而以上这些要素被这座城市继承的时间也有将近三百年了。林格现在是亲眼目睹它们,而非仅从书本上的只言片语去感受。
往左走三百米可以进入德鲁里巷,白鸟剧院隐藏在两座青铜狮子凋像的后面,17世纪中叶,《彼得格特外传》在此上演时,购票的市民因不满票价临时上涨半便士而推倒了剧院的外墙,如今重修过的气派门廊前立着彩色的绘板,人们经过时可顺便看一眼今晚上演的剧目与票价,或许可认为这般举措是吸取了历史的某种教训。
与马丁街隔着一条街道的是多塞特花园剧院,1801年在此发生的“城里人”暴动是距离当今时代最近的一场剧院暴动,《伦威廷人》的剧本台词引发了观众的不满,戏还未过半便响起“满堂抗议声”,伴随着“挥舞的拳头与叫骂”,最后观众拆下座椅和装饰凋像,把剧院砸了个稀巴烂。一位参与此事的市民骄傲地声称:这是为了维护艺术的纯洁与我们这座城市的荣誉。
进而,城市的气质在这些戏剧化的历史事件中,有了更加鲜明的交融:它是自然的,也是人为的;它是真实的,也是艺术的;它是温柔的,那么自然也是暴力的。
所以当你看见喷泉水池旁的诗人边喂鸽子边吟诵自己的诗篇——也有可能是别人的诗篇;或看见给人画肖像的画家随手从旁边的花坛里折下一根细枝作为画笔;或看见剧院前的杂耍艺人吹喇叭惊动了树上的松鼠与麻雀时,请不要感到惊讶。
因为这座城市向来如此。
……
“它总是这么热闹。”
圣夏莉雅站在街道的喧嚣面前,聆听着城市的咏叹调,喃喃地低声自语:“从世纪前开始,没有一刻停下过喧嚣。”
林格瞥了美丽的少女一眼,对她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怀念感有点不置可否的意思:“你很熟悉它的历史么?”
“或许我曾经来过。”圣夏莉雅停顿一下,又道:“我是说,在我沉睡以前。”
因她的话林格才恍忽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其实是女神的子嗣,如果她所言非虚,那么其实早在世界开辟文明诞生的时刻,她就已经开始俯瞰尘世的景象了。她的漫长年岁与这个世界紧密相连,是一个夸张到令人难以想象的数字,或许罗斯廷市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后辈罢了。
遑论这条街道上所有刚刚诞生不久的人类。
他收回视线,说道:“走吧。”
线还在向前延伸,穿过繁华喧嚣的街道,在鸽子飞落的灰色羽毛、流浪乐手轻拉的老式管风琴、画家与他的微笑模特……间穿梭,林格与圣夏莉雅也紧随其后,融入了这座城市的美与艺术中去。幼小的羊羔好奇地抬起头,探望四周的景象,最后看见喷泉水池的中央立着手捧圣壶的天使凋像。
十分钟后,线在某一条偏僻的街巷拐了个弯,远离了主干道的人潮。林格注意到这条街巷空无一人,起先还犹豫了一下,但圣夏莉雅已迈着洁白干净的赤足,从他身边走过,小羊还冲他咩咩地叫了两声,像是在催促。
年轻人无奈跟上。
两旁都是旧式的房屋,风格典雅庄重却略显阴沉。与其他街区气派整齐的白墙红砖房屋不同,广场街固执地保留了上个世纪的模样,因此过去时代的痕迹,包括那些沉重阴暗的湿气,至今萦绕在它们的砖瓦与廊柱之间,与青苔一起丛生,有时会让人感觉压抑。
还未走多远,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披着灰袍的人影,他看起来高大健壮,黑色的长发扎成一条条辫子,上面套着铜环之类的装饰,像极了某些高山上的古老民族,古铜色的皮肤也散发出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半跪在路中间,对着街道侧面的一栋建筑,闭目沉默,状似祈祷。在他的面前,是一个用砖块和泥土搭建起来的简易神龛。
金色的线恰好从这位男子的身旁绕过,拐进了他正对着的那栋建筑里,似乎也是一家剧院,从詹姆斯·博比奇的“帷幕剧团”开始,戏剧始终是广场大街上经久不衰的消遣项目。
圣夏莉雅正要继续向前走,却被林格伸手拦住了。少女顺从地停下脚步,没有硬闯,只是微微歪了下脑袋,那双金色透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的疑惑。
“他在祷告。”年轻人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轻易打扰。”
曾为牧师的林格最清楚宗教仪式在信徒们心中的分量,何况对方一看就知道非常虔诚,至少比他虔诚,因为他尚且无法做到在大街上向自己的神明祈祷的地步。
圣夏莉雅轻轻点头,唇齿间吐出清澈的答复:“好。”
两人便停在了原地,安静地等待那位信徒完成他的祷告。而对方依然半跪在那个简陋的神龛前,一动不动,仿佛没有觉察到外人的到来。他的祈祷姿势非常独特,一只手轻按眉心处,而另一只手则紧贴着脚下的大地,仿佛架起了一道沟通的桥梁,侧脸上尽是严肃与庄重的神情。
林格依稀觉得这种祷告姿势有些熟悉,但他对其他的宗教毕竟不够了解,所以只是眼熟而已。何况,有哪一个宗教会对着剧院祈祷么?难道他们信仰的是“戏剧之神”、“艺术之神”或者“灵感之神”?
两人默默地等待了一段时间,既没有贸然打扰,也没有互相交谈,本就偏僻的街巷顿时变得更加安静,连一声鸟鸣都没有,只有圣夏莉雅牵着的小羊,用蹄子翻动墙角的砖块时会发出窸窣的声响。除此之外,似乎行人也不会经过,遗忘了它的存在。
几分钟后,男子终于结束了祷告,缓缓地将双手从眉心和大地上收回,然后站起身来,转身面朝林格和圣夏莉雅的方向,让两人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他拥有一张风霜打磨过的脸庞,五官都方正挺拔,有股不怒自威的气质。深深凹陷的眼窝中,褐色的眼眸仿佛积蓄着无边的沉默与压抑的力量,直视人时,会让对方感到一种发自于心的压迫感。
他的穿着打扮较为粗犷,身上除了那件残破的灰色袍子以外,其他衣物似乎都是由兽皮制成的,脖子上、手腕上还戴着勐兽牙齿的项链与手链,这是高原人的传统,但比起勇勐凶悍的高原人来说,眼前的男子更为沉稳,如一座山岳,厚实地屹立在那里,便给人一种不可逾越的感觉。
他的视线隔着一段距离,定格在林格的身上,那眼神莫名的有些深邃。
“现在,”旁边的圣夏莉雅轻声问道,“我们可以过去了吗?”
林格还未回答,便听到剧院前的男子开口,自报家门,声音与他的外表一样厚重沉着:“沃土宗,行者,罗谢尔。”
“感谢你们的理解,陌生的朋友。”
第三十二章 过去曾是神明的殿堂吗?
沃土宗?
林格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住,同一时刻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宗教法令》的全称,也就是《对灵祈祷会、德鲁尹教等非法教会组织经营与传教权的限制法令》,这个“等”字一共包含了十七个宗教,而沃土宗正是十七分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被忽略过去的沃土宗等教会,还是出现在法令正文中的德鲁尹教,本质上都有同一个源头,也就是始终被放在“非法教会名录”头一位的灵祈祷会。
那是“万物有灵论”的起源,开创者是人类历史上公认的圣者图弥,据说他曾在山巅悟道,通过艰苦的修行,明晰了“万物有灵”的规律,以此为核心教义,创建了历史上最初的宗教灵祈祷会,并与信徒在此定居,修筑起房屋与圣殿,逐渐形成一座庞大的城邦,即万灵之乡亚尔德斯。
没错,林格在大学期间学习的古亚尔德斯语,便来源于此,据说是圣图弥与其信众互相交流时形成的语言,其中蕴含着天地灵性的奥秘,谁能明白语言的规律,谁就通晓了“万物有灵”的核心。
无论这类传说是否真实,至少就其历史意义而言,古亚尔德斯语是人类文明史上第一套系统性的语言,无论是西大陆的高等学府、还是东大陆的封建式贵族教育,都将其列入了必修课程。
从传承关系上讲,现代的人类文明直接继承了万灵之乡亚尔德斯的精神内核。
有一条清晰的线可以证明这个观点:圣图弥的十二位追随者——后世称为十二圣徒——中的亚伯拉罕与拜蒙,分别建立了白狮鹫帝国与沃伦姆夫王朝,而白狮鹫帝国后来又分裂为白色城邦联合王国与索罗亚斯特王国,沃伦姆夫王朝则分裂为布列塔尼亚王国与明苏利亚王国。
白色城邦联合王国在“圣女贞德”的领导下完成了民主革命,于废墟之上建立起如今的白色城邦共和国;明苏利亚王国因“红胡子王巴巴罗萨”的铁血统治而迅速强大起来,之后更名为明德利亚斯大帝国;布列塔尼亚王国由“元帅拿破仑”率领救国同盟军,赢下了奠定国本的百年战争,才有了现在的大布列塔王国。
除去被吞并的索罗亚斯特王国以外,西大陆现今最强盛的三个国家,都与圣图弥及他创建的灵祈祷会有匪浅的联系——据说遥远的东大陆也是如此,甚至更为紧密。
但是过去的荣光无法挽救现在的衰亡,万物有灵论的历史曾是辉煌的,然而在蒸汽时代,他们的统治地位被掌握着蒸汽机核心技术的蒸汽教团取代,开始有衰落的迹象;蒸汽圣战过后,教团联合又强势崛起,不仅第二次遏制了他们的发展,更是出台《宗教法令》,对威胁最大的灵祈祷会与其分支别流进行打压,导致已消失千年之久的流浪教会重现世间……不得不说,历史总会走向最讽刺的道路。
眼前自称罗谢尔的男子,大概就是流浪教会的一员吧,失去了神所端居的圣堂,从此只能在行路之时,搭建简陋的神龛,奉献虔诚的祈祷。
沃土宗是灵祈祷会的分支之一,这一派的信徒对圣图弥的“万物有灵论”进行了更深入的细化,认为“万物皆有灵性,而所有灵性都来自于脚下的大地;沃土有灵,塑造世间万物,是为生灵之母”,因此称其神明为:地母泰坦。
与其观点类似的还有尊崇“自然之灵”的德鲁尹教、尊崇“先祖之灵”的祖灵教、尊崇“泉水之灵”的圣泉修士会等,但基本上都是从万物有灵论中衍生出来的分支。
行者则是罗谢尔在教派中的职务,类似教团联合中的主理牧师、主教、圣者等。看得出来,他应该地位不低,否则无法养成如此威严而又深沉的气质。
当林格脑海中思虑万千的时候,罗谢尔已再度开口,沉声道:“我自北部‘崇钢之城’雷亚托姆一路行至此地,每徒步千里便设一神龛,以告诸灵。其间所见,尘世之众,讥讽嘲笑者皆有,集聚围观者亦有,此为人之本性,无可指摘。唯独你们,愿为我留得方寸之清寂,以求信仰之坚诚,应是同理,甚或谅解。如圣者曾言,若有以诚待我者,亦必待之以诚。因此,我应再度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愿大地之灵会予你们地母的赐福。”
他郑重地行了一个古朴的礼节,应是很久以前传承下来,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意味。
“崇钢之城”雷亚托姆,位于大布列塔王国的北部最边缘地区,蒸汽时代,圣女米黛曾在此发表“十二月宣言”,宣告了阿尔法骑士团的建立。如果罗谢尔真是从那座城市徒步走到了罗斯廷市,那么他的意志与耐性可以说是十分惊人,因为两座城市间的距离,保守估计也在万里之遥。
“没什么。”林格简单地回道:“只是应有的礼貌而已。”
罗谢尔摇了摇头:“却是许多人难以做到的。”
林格不愿与他聊太多,已经有了告辞的念头。因为目前为止,包括灵祈祷会在内的信仰“万物有灵论”的十七个宗教,尚处于被各国官方和教团联合通缉的状态,据说是因为他们在反抗《宗教法令》时,采取了过激的手段,甚至造成了人员的伤亡,影响十分恶劣。
但是,在他说出道别的话语之前,罗谢尔已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剧院上,看着它已有斑驳痕迹的白色外墙,眼中浮现出追念回忆的神情,他开口讲述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这里是中央剧院,最早建成于一个世纪以前,中间经历过三次重修与翻新,它的历史并不比广场大街的其他剧院更加漫长,但却有着独特的历史意义,因为莎士比亚大师的《麦克白》与《哈姆雷特》都曾在此公演,同时,也诞生过罗斯廷地区最脍炙人口的传说:《三月寻日记》。”
“……”
林格唯有沉默,他觉得眼前这一幕着实有些荒谬:自己正在听一个虔诚的信徒讲述关于剧院和艺术的历史,并且就在几分钟前,这个信徒还在朝着剧院的方向祈祷。难道说这两者其实是不分彼此的么,一个信仰虔诚的信徒也必然是一位拥有艺术修养的上流观众?
“而实际上,”罗谢尔的声音,隔着街巷里微暗的光线,低沉地传来:“很少有人知道,为了修建中央剧院,这里曾推倒过一座圣堂,其中供奉的神像,也被负责施工的人用铁锤和凿子砸成了粉末。记忆会尘封和褪色,时至今日,别说外来者,恐怕连这片街区的居民,都已遗忘了那座圣堂的主人,遗忘了那座神像的名讳。”
林格听到这里,神色微动,联想到刚才罗谢尔对着剧院祷告的动作,不知怎的,主动开口搭话:“是你所信仰的那位地母么?”
“不。”
罗谢尔却摇头,平静地回道:“那位崇高、至善而包容的神明,其名为——泉灵蒂福。”
“亦是圣泉修士会的同道们信仰的神明。”
第三十三章 他不是普通人吗?
圣泉修士会,同样是万物有灵论的分支,顾名思义,信仰着“泉水之灵”,认为“由水源才孕育了自然的生命与人类的文明”,将“一切水泉、河流、江海的发源之处”称为古代源泉,而古代源泉的主人,即是罗谢尔提到的泉灵蒂福,一位博爱而包容的神明。
“中世纪时,这里挖掘出一口灵井,时人命其名为沙德勒灵泉,圣泉修士会的同道们因此在此建立教堂,传承源泉之主的福音。但后来,教团联合以‘城市扩建需要’为理由,强行拆除了教堂,填埋灵泉,在其旧址上建立起如今的中央剧院。”
“其后便是《宗教法令》的颁布,至上者欲绝灭伪信、尽逐异徒。然真伪谁定,殊正殊异?实为妄语,本无定论。而圣者有言,天时莫测,人难其分;运命如织,当为反复。因此,仅只一己之私,便令百万教徒流离失所,背负着虔诚的信仰,踏上了流浪的道途,何其可悲。”
他的声音沉郁如磐石,言语颇具古韵,不乏晦涩之处,若不是林格身为历史系的大学生,还真不一定能听懂他在讲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往街道边沉默屹立的中央剧院看去,但从那些风吹雨打后尽显斑驳痕迹的砖瓦上,完全看不出属于宗教的痕迹,隐约悠扬的乐曲声,也让人难以将它与威严神圣的教堂联系在一起。
林格本以为,《宗教法令》只是限制了其他教会的传教权而已,没想到过去还发生过如此激烈的对抗,供奉的灵泉被填埋、容身的教堂被推倒、虔诚的教徒被迫远离故土,踏上流浪之路……知晓这些事后,年轻人的脑海中油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当时的态度不是服从,而是反抗的话,天心教堂是否也会沦落到同样的下场呢?
那些加入了宗教互助协会、妄图与教团联合谈判的教会们,最后的结局又如何了?
这是一个容易让人沉默的问题,他不愿更加深入地思考,很快将心神收回,询问剧院前的男子:“所以你刚才不仅是在向地母祈祷?”
“恩。”
罗谢尔微微颔首:“我途经此地,偶念旧事,便代圣泉修士会的同道们祭祀灵泉,愿土石之下,掩埋之中,泉水之灵,可得安息。”
原来如此。
不过,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呢?
仿佛猜到了林格现在的想法,罗谢尔又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看到他有一张年轻而又过分沉静的脸庞,毫不动摇地与自己对视,那碎金色的眼眸清澈透明,似一面镜子般,只会映照出其他人的脸孔。
可这位来自沃土宗的行者知道,这绝不是眼前的年轻人真正的模样。
“你,与我一样。”
罗谢尔凝视许久后终于开口,语气与其说是陈述,不如说是做出了判断,用某种超乎理性之外的直觉,认定了这位年轻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模样的:“都是真正的信者。”
“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真诚的信仰。”
“虽然不知道你来自哪一个教会,又信仰着哪一位神明,但我想她应该感到高兴。”
“因为能够拥有如你这般虔诚的信徒。”
“或许现在,你还没有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力量;但某一刻,当你下定决心时,整个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但是,你已经想好了吗,自己该如何觉醒?”
他深深地看了林格一眼:“除去这世间原本就有的规则以外,信仰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只是需要凝聚所有人的信念。年轻人,谨记一句话:万众一体,方可成心。”
林格听不懂罗谢尔在说什么,但至少知道他对自己的评价很高。年轻人有些发怔,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便见眼前的男子缓缓抬头,视线从他的脸庞向上移,落在了高楼拥堵的天空之外,沉声道:“虽然还想与你们多聊一会儿,但很遗憾,那些人快要找到我了……所以,就让我们在此道别吧。”
“不过,母需担心,信者在这大地之上流浪,终有一日会再度相见。”
“因这就是吾等的宿命。”
说罢,他戴上灰色袍子的兜帽,像个将要远行的旅人般,迈步向着林格和圣夏莉雅走来,沉稳的步伐很快就跨越了这段短暂的距离,从两人的身旁走过。
当双方擦肩而过时,他藏在兜帽阴影中的视线略微偏斜,又看了林格一眼,但那目光是更深邃的,仿佛是透过他的身体,在看着其他的什么人。
林格很快反应过来:罗谢尔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圣夏莉雅。
“普通人是无法看到我的。”几分钟前,少女曾说过的话再度于耳畔闪现:“因为他们无法直视命运。”
而从双方相遇到现在,罗谢尔用的称呼,一直都是“你们”。
年轻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勐地回头看去,却发现街巷里空无一人,仿佛那位男子已经消失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肉眼所见,只有几道倾斜垂落的白金色光柱在尽头处闪烁,时明时暗,伴随着行人久违的喧嚣与头顶明媚的晴天。
唯独到此时,这条街道才回归了本来的世界。
旁边传来圣夏莉雅轻柔的声音:“他走了。”
林格默默收回视线,扭头询问少女:“他一直都看得见你?”
“恩。”
“你说过,普通人是看不见你的。”
少女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所以,他不是普通人。”
“……”
林格陷入沉默,不知为何,分明面对的是圣夏莉雅,却有一种自己正在面对爱丽丝的错觉。如果现在问少女一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会不会回答“因为你没有问”呢?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林格只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所以,他也是个魔法师?”
“可能是。”
“可能是?”林格皱眉:“什么意思?”
圣夏莉雅轻声解释道:“他身上除了魔力的气息外,还有另一种奇特的力量,是借助那座神龛,从我们脚下的大地提取出来的。如果用万物有灵论的说法,应该称之为……大地的灵性吧。”
牧羊少女对万物有灵论似乎颇为了解。
“大地的灵性?”林格因她的言语,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剧院前的那座神龛,但无论怎么看,都只是用砖块和泥土临时搭建而成的简陋造物而已,没有半点特殊的地方。所以,问题应该出在罗谢尔的身上?
联想到他刚才一手按在眉心、一手按在大地的祈祷姿势,林格的心中有了猜测。
“还有,”圣夏莉雅又说道,“罗谢尔并没有说谎,在这间剧院的地底,确实埋有一口古泉。只是,它的灵性也早就被人提取了,现在只是一口普通的枯泉而已。”
地下古泉沙德勒的灵性也被人提取了,是圣泉修士会的信徒们干的吗?
万物有灵论的信徒,莫非一直都在暗中搜集灵性?
信仰“大地之灵”的沃土宗信徒搜集大地的灵性、信仰“泉水之灵”的圣泉修士会信徒搜集泉水的灵性,那么,信仰“自然之灵”的德鲁尹教呢?信仰“先祖之灵”的祖灵教呢?以及……信仰“万物之灵”的、万物有灵论的起源,灵祈祷会呢?
《宗教法令》最初颁布时,针对的就是万物有灵论的信徒,与这件事是否存在联系?
但后来又为什么牵扯到了其他的教会?
由这一句话,林格产生了无数种联想。
可惜,都是他暂时无法得到答桉的问题。
虽然有时候,知道答桉未必是一件好事。
逐渐冷静下来的林格缓缓吐出一口气,对身旁的少女说道:“这和我们没有关系。”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