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个太监
顾谦与陆源又行了数日,也许是永夜十分相信杜天峰的实力的缘故,在那一晚之后便再也没有永夜的杀手出现,甚至一路上两人连一个杀手都没再碰见。
陆源一边走着,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顾谦背后的那柄剑上,在他的印象中,这柄剑似乎永远都是被一块黑布包裹着,不曾现出真身,至少再那晚以前,他从来都不曾见过这柄剑的模样,仅仅只是听说过它的名字罢了。
“怎么?想看看这柄剑吗?”顾谦当然注意到了陆源的眼神,便开口问道。
陆源心下有些异动,不过却还是摇了摇头,“这柄剑被如此包着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顾谦也没有隐瞒,轻轻点了点头,“它的剑鞘丢了...”
“这柄剑有剑鞘?”陆源有些惊讶,在许多年前他见过徐旻那一次,这柄剑就是被黑布包着,却从不见剑鞘,他本以为这柄剑就是没有剑鞘的。
“准确地说不算是丢了,是被人拿走了。”顾谦淡淡地说道。
“啊?”陆源有些不解。
但顾谦却没有再解释下去的意思,只是嗯了一声就不再答话。
与此同时,顾谦也停下了脚步,目光看向前方。
陆源已然拔出了刀,在刚才他也同样感受到了前面传来的那股杀气。
在两人身前,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站在前放,男子面容略有些苍白,可但凡有点功力的人都知道这份苍白并不是病态,而是他身体本就有的问题。
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他梳理得整齐得发丝之间还是有些白发显现,显然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轻。
陆源看到来人后也愣了一下,然后上前行了一礼,“蓝公公...”
若是有外人在这里定会大吃一惊,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竟然是个太监?
而更加会让人意外的是,眼前这个太监的身份并不普通,他正是二皇子烈王古慕棠的母妃万贵妃的贴身随护太监蓝玉。
大汉皇宫森严,皇帝对后宫的保护更是十分周到,每位妃嫔依照位份都会设立一名随护太监,由妃嫔直接调派,烈王的母妃万贵妃作为育有皇子的妃嫔,其地位更是比一般的妃嫔要高,所以她的随护太监便是这位已经达到了绝世之境的蓝玉太监。
“陆将军,两年不见,何来如此礼数?”蓝玉轻声说道。
随即蓝玉又看向了顾谦,“我今日来此是为了你。”
“我知道。”顾谦笑道,“只是没想到,作为万贵妃身边的随护太监,万贵妃居然把你派出了皇宫,你说皇帝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虽然妃嫔可以调派随护太监,但像蓝玉这般出宫杀人却还是犯了法度的,皇帝是绝对不会容忍此事发生的。
但面对顾谦的疑问,蓝玉却并未答话,只是深深地看着顾谦,顾谦莞尔一笑,“我问的太愚蠢了,我们那位皇帝陛下现在恐怕也很希望我死吧,不过他忌惮我师傅,不敢对我怎么样,但我师傅又不会插手我与其他人的争斗,所以借刀杀人也是极好的手段。”
“你明白就好。”蓝玉淡淡地说道。
这是陆源拦在了顾谦身前,沉声说道:“蓝公公,若是要对付他,还是先与在下过两招吧...”
“陆将军何必如此?”蓝玉眉头微皱,“萧府如今承蒙浩荡皇恩,若是因为他而失了圣心,那可是得不偿失。”
“这就不需蓝公公操心了...”
闻言,蓝玉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越过陆源,看向顾谦说道:“记得很多年前见过你一面,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孩子。”
说到这儿蓝玉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现在在我眼中你还只是个孩子。”
蓝玉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说到底,他始终都不曾将顾谦放在眼中罢了。
“蓝公公须知星火尚可燎原,我在公公的眼中也许渺小,但将来之事如何还未可知。”顾谦轻声回道。
“伶牙俐齿,当年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蓝玉冷哼道。
“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世道变了,人也是会变的。”顾谦还是很轻描淡写地回道。
蓝玉沉默了下来,眼神却越来越阴翳,那双眼瞳中的寒芒似乎是要噬人一般可怕。
“稍后你退后,他交给我就是。”陆源小声说道。
但顾谦却缓缓摇头,“不必了,今日他的目标是我,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也该让他们对我有一个新的了解了。”
“蓝玉可是绝世之境的高手,你不过脱胎之境,同他交手与送死何异?”陆源急切地说道。
“境界有时不代表一切,我既然准备出手,就有胜的办法。”顾谦平静地回答道
“可是你的病...”陆源还是很担心。
“无妨,你看着就好。”
说完,顾谦便绕到了陆源的身前,朗声说道:“蓝公公武功高强,而我尚且修炼不到十年,不知蓝公公可否愿意与我过上几招?”
听到顾谦的话,蓝玉也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顾谦会选择躲在陆源身后,毕竟那是最能保全他的方法。
“哦?看来你和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还是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蓝玉笑道。
顾谦微微一笑,“蓝公公请...”
话音未落,蓝玉竟然已经出手,他的任务是杀人,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
顾谦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有点嘲笑的意味在其中。
蓝玉也不用兵器,只是一掌拍来,而那一掌拍出只是却令初生的野草瞬间枯萎死去,原本就极少的绿色瞬息间便消失不见。
“蓝公公出手果然还是那么毒辣...”顾谦攥掌成拳,迎着蓝玉的手掌轰去。
拳掌相对,顾谦身形暴退,足足十五步方才稳住,而蓝玉却仅仅只是踉跄了几下,最终不过退后了半步。
蓝玉横掌于胸前,说道:“八年脱胎,你的天赋很高,不过可惜...”
陆源就准备出手,但还是被顾谦拦了下来,“我说了今日之事我自己处理,放心吧...”
顾谦随即将手覆在了身后的剑柄之上,那块黑布缓慢脱落,春风剑入手,霎时间,磅礴的剑气如同奔涌的大江从顾谦的体内奔腾而出,这一刻,顾谦竟踏入了绝世之境...
第十六章 冥毒绝掌
顾谦身上的气势陡然出现了变化,蓝玉自然立即就察觉到了。
“绝世之境?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秘法...”蓝玉暗自呢喃着。
这一刻的顾谦不仅仅是气势有所变化,就连他身上那股寒毒似乎也被压制住。以往顾谦出手,不论何种程度,那股寒毒都会被触动,但这一次那股寒毒却老实的像是绵羊一般。
陆源距离顾谦最近,加之近来和顾谦的相处,对顾谦的身体状况也了解七七八八,看到顾谦变成这副模样他非但没有放心,反倒是更加担心了起来。正所谓事出无常必有妖,顾谦突来的变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顾谦向前踏出一步,漫天的剑气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
“蓝公公,这次再来战过...”顾谦嘴唇微勾。
蓝玉双眼微眯,“你这个样子又能持续多久?”
作为老牌高手,蓝玉的眼力自然也是不一般的,顾谦这么明显的变化明显不可能支撑那么久。
顾谦轻轻抬起春风剑,“持续多久不重要,但蓝公公若是再不跑,死的话可没人替你收尸...”
蓝玉冷哼一声,“大言不惭,我倒是真想领教领教...”
忽然间一阵阴风骤起,似乎是要灭绝周遭的一切,那股阴风所过之处,周遭的草木都瞬息枯萎,失去了生机。
“蓝公公的冥毒绝掌真是越发老辣了...”顾谦眼底也升起一抹凝重,蓝玉在宫廷大内成名多年,正是凭借着这手冥掌。
而不仅仅在宫廷中,甚至在江湖中也曾有一些人还记着当初那个追逐千里的大内高手以及他那一手冥掌。
那是靖安八年,彼时的顾谦尚且没有与安王古慕枫相见,还是个流落在市井之中的落魄小子,但那时的蓝玉就已经是现在的万贵妃当初的万嫔的随护太监。
那一年秋,万嫔正得恩宠,皇帝得万般宠爱聚于身。正所谓登高易跌重,那个时候万嫔在宫中也是受尽了嫉妒。
终于一天,有一宫女在打扫万嫔寝宫时不小心看见了一个纸人,上面贴着一张写有皇帝古玉乾生辰八字的纸条,在纸人身上还有一个符咒,经宫中卜天司查验,确是迷魂咒无疑。
对皇帝施咒是诛九族之罪,皇帝古玉乾大怒,当即下令欲将万嫔赐死,万嫔苦苦喊冤但古玉乾一句话也不听。
就在万嫔将死之际,蓝玉跪伏到古玉乾身前,声称他找到了陷害万嫔之人,请求古玉乾给他一些时间将罪人捉拿回来。
皇宫之中,若是妃嫔犯了死罪,那么随护太监也不可能活着,也会被一同赐死,无论其是否参与。所以古玉乾一开始直以为蓝玉是为了开脱自己,所以根本不相信蓝玉的话。
后来,蓝玉的师傅站出来为蓝玉作保,蓝玉的师傅服侍古玉乾多年,深得恩宠,在他的作保之下,古玉乾这才给了蓝玉一个机会。
再后来蓝玉便出了宫,凭借着他掌握的如同细丝一般的线索,追亡逐北,行遍了千里之路,终于将那人捉拿回宫,还了万嫔的清白。
而在这一路之上,蓝玉由于心中急迫,做事也不按条理,与许多江湖高手结下了仇怨,但那些人统统都败在了他那手冥掌之下。
他与岐山剑门掌教宋燕行大战,五十招便将其击败,后来与苍龙拳传人李知云交锋,一百五十招将其击败。再后来与同修掌法的断魄掌陈桐交锋,掌法较量,仅仅三掌陈桐便认输离去。而他遇到的最强对手便是赤血刀门掌教秦圣良,两人交锋三百招,最终秦圣良还是以半招之差不敌蓝玉。
那一段时间里,在江湖中,冥毒绝掌的名声风头无两,那是一个让人人敬畏的大名。
“顾谦,出剑吧...”
蓝玉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在半空中拉出长长的一连串的残影,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来到了顾谦身前一丈之内。
顾谦屏息凝神,漫天剑气如同大雨一般落下,他手中的剑尚且未动,周遭的一切似乎也在这一刻凝滞。
顾谦的眼底忽然闪烁起一道精芒,细长隽秀的春风剑刺破空气,像是一缕润物无声的春风,无所不在。
掌剑相对,剑气与掌风向周遭疯狂地肆虐而去。
许久之后,一切终于重归平静。
顾谦与蓝玉两人还保持着相对的姿势,三息后,蓝玉率先收回了手掌,顾谦也随之收起了长剑,再次将春风剑包裹起来背负在身后。
“一剑破万法,万法一脉名不虚传...”蓝玉叹道,在他的掌心处,一道与春风剑剑身等宽的伤口清晰可见,鲜血流出,名扬天下的冥毒绝掌第一次受到了如此严重的伤势。
其实掌心的伤只是最表象的伤痛,蓝玉的整条手臂中都充斥着凌厉的剑气,那条手臂再也无法动弹,手臂中的经脉都被剑气封堵,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怕以后他就只剩下一条手臂可用了。
“蓝公公,我说过世道变了,我也变了,这句话你带回去吧...”顾谦一脸淡然,丝毫没有战胜了一个当世顶尖高手的喜悦。
蓝玉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而就在蓝玉走后不久,顾谦周身的气势一下子就崩塌了,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无比,而且还连续吐出了数口鲜血。
“顾谦!”陆源急忙跑了过来。
顾谦跪在地上,一手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另一只手捂着心口,表情十分狰狞可怖,同时他的身体也十分冰凉,竟然还散发着丝丝寒气,就连陆源这样的高手都觉得自己碰到了一块寒冰。
“我该怎么办?”陆源手足无措,他也是走投无路,只得试着问顾谦要如何解决。
好在这时顾谦的意识尚且还有一丝清明,“炽...炽...阳...”
陆源隐约间还是听到了这两个字,他迅速地回忆着关于这两个字的一切,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明白过来,“炽阳果!你是说这个吧!”
但是顾谦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也越发寒冷,甚至就连脉象也越来越虚弱。
陆源不敢怠慢,抱着顾谦便迅速地向前方的小镇跑去。
第十七章 烈酒
小镇上人烟稀少,街道上不过是三两个人来回走着。陆源抱着顾谦出现的那一刻立即就吸引了镇子上所有人的注意。
“这位大哥,敢问医馆在何处?”陆源随便拉了一个人询问道。
那人快速地扫了一眼,也明白陆源抱着的人正在经历危难,便立即指了一个方向。
陆源快速地谢过一声便向着那个方向奔去,只不过几息的功夫陆源就消失在了镇子口处,引来一阵惊呼。
镇子上的医馆不大,甚至连医馆中的药材柜子都很小,看上去也没有几种药材。
“大夫,可有炽阳果?”陆源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那大夫也被吓了一跳,随即看到了陆源抱着的顾谦,身为医者,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顾谦的状况很差。
“这...”那大夫虽然清楚顾谦状况很差,但却并没有诊治过如此疾病,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炽阳果!”陆源又重复了一遍。
“哦...哦...”大夫回过神应了两声,但他刚回身准备去找,却忽然想起自己的医馆中并无炽阳果。
大夫一脸为难,转身说道:“这位侠士,我这医馆太小,并没有炽阳果那种珍稀药材啊...”
陆源瞬间面如死灰,不过他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医者,“大夫,那他这病你能治吗?”
大夫甚是为难,但还是毅然地拿出了银针,说道:“在下没有一丝把握,但若是侠士相信在下,在下还是愿意一试的...”
“好...”陆源紧咬牙关,“那就请试一试吧...”
那大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捻出一根银针就准备向顾谦的百会穴刺下。
而就在此时,一个中年男子忽然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同时他高呼着:“老穆,最近可有什么新奇的药材,拿出来看看?”
陆源和大夫同时愣住了,两人转头看了一眼,陆源也没再理会,只是催促着大夫,但是大夫却没有理会陆源的催促,明显是因为紧张而被男子那一嗓子吓到了。
男子进门后也立即注意到了陆源和顾谦,他的脸色登时一变,急忙快步上前来到顾谦身边。
男子还注意到大夫手中拿着一枚银针,他想起刚才恍惚间好像看到他要施针,便问道:“老穆,刚才我看见你要下针,是要下到百会穴?”
大夫这才回过神,点头答了一声是。
“胡闹,好在我来的及时,不然他就要白白地死了。”男子怒斥一声。
闻言,陆源也不顾大夫刚才是不是用错了法子,急忙问道:“阁下可以救下他吗?”
男子思量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以救醒他,但是要是救下他,不敢保证。”
陆源明白了男子的意思,可以救醒顾谦,但是顾谦体内的寒毒男子也是无能为力的。
“如此便足以,还请阁下出手。”陆源单膝跪地请求道。
“你这一礼我受了,放心我自会救醒他,不过要有一个条件。”男子看着顾谦说道。
“什么条件?”
男子却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陆源,“条件不是我和你谈的,是要和他谈,不过先等我将他救醒再说吧...”
陆源只好点头答应,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将顾谦救醒。
“老穆,劳烦你走一趟,去我家里把我那个棕色的水袋拿来。”男子对大夫说道。
“好。”大夫转身便跑了出去。
陆源还是很急迫地看着顾谦,男子将手放在顾谦的手腕上,仔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安慰道:“你也不必如此急切,他现在虽然生死未卜,但就算是死也不会那么快的,我说了可以救醒他就是可以,安心便是。”
男子的话似乎是有种魔力,陆源也瞬间安心了一些。
而这时陆源才注意到男子一直在为顾谦号脉,但顾谦现在的身体已经十分冰凉刺骨,寻常人绝对不敢轻易触碰,就连他这样的绝世之境的高手都要带着三分小心才行,可眼前的男子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阁下实力深不可测...”陆源忽然开口道。
男子偏过头看了一眼陆源,只是笑了笑。
这时,老穆也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的正是男子交代给他的那个水袋。
“水袋拿回来了。”老穆将水袋交到男子手中。
男子轻轻点头,收回号脉的手,然后轻轻捏开顾谦紧闭的嘴,将水袋中的水缓缓地倒入顾谦口中,同时用自己的真力缓慢地帮助顾谦吞咽下这些水。
陆源嗅了嗅,一股浓烈的酒味传来,原来那睡袋中装着的根本不是水,而是很烈的酒,那股酒味在水袋打开的瞬间就冲入口鼻,十分浓烈。
“酒?”陆源疑惑地看着男子。
男子哈哈一笑,“当然是酒,这可是好东西...”
男子说完,那水袋中的酒也尽数进到了顾谦体内,男子收起水袋,大笑了一声,“好了,一个时辰后他就会醒了,到时候你带着他到离这里百步的东边小院来找我,我要和他谈个事情。”
“对了,还有,治病的钱就给老穆吧,不用多,五十两就行了。”
陆源应下,男子随即洒然离去,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逍遥之境...”陆源眼底满是惊讶,不成想竟然会遇到一个如此强者。
“劳烦大夫您了。”陆源很快回过神,又从腰间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老穆却推辞掉了,“我不过是拿了个水袋,况且还差一点害了这位小兄弟的命,受不得。”
“拿着吧,不然我们都为难...”陆源劝道。
老穆思量再三,最后还是接下了。
陆源时刻注意着顾谦,渐渐地,他发现顾谦身体上的寒意正在逐渐减弱,并且顾谦的心跳声也逐渐回归,陆源这才松了一口气。
半个时辰后,顾谦的脸色也重新出现了一丝红润,呼吸也平稳了下来,大有苏醒的迹象。
不过等到顾谦苏醒的时候,果真一切都如那个男子所说,一个时辰,分毫不差。
第十八章 毒酒
顾谦幽幽转醒,再次看到光亮,他心下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醒了,真是太危险了,你以后可不要那么做了!”陆源教训道。
“是谁救了我?”顾谦很虚弱地问道。
“一个高人前辈。”陆源回道。
“高人前辈?”
“是的,一位逍遥之境的高手,他还说等你醒来让我带你去见他,要和你谈一个条件。”陆源回道。
顾谦轻轻点头,“那就带我过去吧...”
但陆源还是有些担心,“你刚刚醒来,还有些虚弱,要不等一会儿再去吧,应该也没有那么急迫...”
“不了,我还好,先去见见那位前辈吧...”顾谦执意说道。
“那好吧...”陆源只得答应下来。
陆源背起顾谦出了医馆,按照男子给的方位便寻了过去,等到了那里,男子已经在院子中等待了。
“坐。”男子指了指他对面的位子想让顾谦坐下。
陆源将顾谦放下,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陆源便明白了男子的意思,转身离开了院子。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顾谦谢道。
男子微笑着摆了摆手,“救命之恩,我可不是只要你一句谢的。”
“前辈有何要求可以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定将全力以赴。”顾谦一脸正色。
“你是万法一脉的那个小家伙?”男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顾谦神色一变,瞬间谨慎了几分,“前辈认得我?”
“那倒不是。”男子摇头道,“只是认得你背后那柄剑,天下间如此奇怪的一柄剑,只有你们万法一脉了。”
顾谦心下了然,刚才那个瞬间他还以为男子要有什么图谋,不过男子的回答也让他安心了不少,虽说回答得简单,但简单往往意味着没有其它念头。
“说起来,其实你半个时辰前就该醒了,只是我那酒得劲道太足,所以你才又昏睡了半个时辰。”男子笑道。
“前辈仅用酒就将我救下了?”顾谦很是惊讶。
“不错...”男子很是自信,“我的酒可不是一般的酒...”
顾谦暗自低头,心下对男子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这时男子忽然抬手一招,一杯酒水便落到了顾谦面前。
“说正事吧。”男子神色郑重,“我想让你喝下这杯酒。”
顾谦没有拿起酒杯,只是轻轻闻嗅了几下,随即抬起头,苦笑道:“我想我知道前辈你是谁了...”
“哦?”男子反而也没有特别意外,就只是像配合一般的样子。
“持弓射弯月,握刀断平湖,掌剑裂千山,执棍撼大地。但却偏偏舍尽万般兵器,只是拿着一盏杯酒,逍遥世间。您便是这世上唯一的那位酒仙——柳依白。”
“哈哈哈...”男子忽然大笑,“不错,你说的不错,我便是柳依白!”
顾谦只得苦笑,“不成想竟能在这里见到世间最逍遥自在的人...”
柳依白摆了摆手,“逍遥自在皆是他人所言,世间岂能真有逍遥之人?”
顾谦轻轻点头,这话他倒是认同的,逍遥之境虽被称作逍遥,但红尘之中因果千丝万缕,又岂是一个境界就可尽数斩断的?
“话说前辈这杯酒?”顾谦又一次看向了那杯酒,以他的眼界也看不出柳依白这杯酒有何不同之处。
柳依白将酒拿在手中,眼底竟有些悲伤的情绪流露出来。
“这是一杯毒酒...”
顾谦当即摒住了呼吸,一句话也不敢接下去,只能看着柳依白。
柳依白叹了口气,“这杯酒我酿了很多年,酿成之后我又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你的出现,适合这杯酒的人...”
“前辈救了我,就是要我喝下这杯毒酒?”顾谦终于开口,“那前辈为何要救我?”
柳依白笑了笑,摇头道:“喝了这杯酒你不见得会死...”
“哦?”
“你身体内有一股寒毒,刚才你发病之时,我给你号过脉,如果我猜的不错,那股寒毒应该在你体内很多年了,与你的血脉已经相连,所以才难以祛除,对吧?”柳依白问道。
“不错,前辈的医术看来也十分精湛...”顾谦回道。
柳依白面色平静,放下酒杯,说道:“既如此,那我便与你直言了,我这杯毒酒你喝下去后,可以压制你体内的寒毒三个月,三个月内,我保你体内的寒毒不会再发作,但三个月后,两股毒会一起爆发,那时你将面临着生死的考验,若是生,那我这杯酒便算是成功了,若是死,那就是失败了。”
“这杯酒可以治疗我的寒毒?”顾谦眼底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不知道。”柳依白摇头道,“我只是说你若是生,我便成功了,没有说过你的寒毒会被解掉,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试酒之人,懂了吗?”
“知道了。”顾谦的双眸再次暗淡了下去。
“选择交给你,喝或者不喝。”柳依白直视着顾谦道。
顾谦又一次苦笑了一声,“如果我不喝呢?”
柳依白神色自若,“可能我说错话了,选择权不在你的手里...”
顾谦还是苦笑,“既然如此,那就是没得选择了...”
说完,顾谦拿起酒杯,将杯中的毒酒一饮而尽。
“不错,既然你喝了酒,那么之后的三个月便跟我走吧,你那位朋友就不必跟着了。”柳依白说道。
顾谦顿了一下,说道:“前辈,有很多人在追杀我。”
柳依白却丝毫不在意,“有我在,即便是那个天下第二的白知凡来了也取不走你的命。”
“好。”
“对了,每三日给我你的一点血液,我要时刻查看。”柳依白又说道。
“嗯。”顾谦应了一声便走出了院子。
见顾谦走出来,陆源立即迎了上来,“他与你谈了什么?”
“没什么,一点私事。”顾谦隐瞒了下来,没有说出实情,“对了,过几日那位前辈会带着我走,你就不用跟着我了,你不是还有任务要做?先去抓人要紧。”
陆源心下疑惑,正准备问什么,但顾谦却径自返回了院子当中,而柳依白依旧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陆源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等在了院子外面。
第十九章 酒仙的酒
傍晚时分,柳依白走出了院子。
“离开吧。”柳依白走到陆源身边,轻声说了一句。
陆源从沉思中被惊醒,还是很担心的模样,“他对我来讲,还有对于很多人来讲都很重要,不知道你和他谈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前路如何,我不能走...”
“呵,看不出来,这个小家伙竟然还很重要...”柳依白笑了笑说道。
“离开吧。”柳依白又重复了一遍,“他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是不可能让他跟你走的,至于他的未来,也要看他自己的命数,你若是不走,我想你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陆源只觉得一股火气瞬间从心底翻涌而来,不自觉地就准备拔出破军刀,但这时一只手却按在了他的手上。
“你走吧,我像你保证,我不会死的。”顾谦轻声说道。
陆源转头看去,“你拿什么保证!就在昨天你还说自己没问题呢,现在呢?你看看你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
“我知道,你对我们有意见,但是我们是衷心地希望你活下去,和他有关的人不多了,愿意帮他的人也不多了,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说到最后,陆源竟然都有些哭腔,忍了多年的情绪今天不知怎么忽然忍不住了。
顾谦沉默不语,过了许久,陆源向后退了一步,“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不管怎么说...你保重吧...记得,好好活着...”
说完,陆源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是安王古慕枫的旧人?”柳依白开口问道。
顾谦抬头看了柳依白一眼,没有回答。柳依白则是像自言自语般说道:“其实在一开始我就对你的身份有点怀疑,因为那个人明显是萧府那个破阵子,我虽然游历江湖,但破军刀的名声还是听说过的,加上刚才的那番话,要是再猜不出你的身份,我也就不用活了。”
“所以现在前辈你准备怎么做?”顾谦淡定地问道。
柳依白笑了笑,“你是什么人我不在乎,也不会管,今晚过后,你就是我的试酒之人而已,在三个月期限结束之前,我保着你的安危就是,三个月之后,不论结果如何,咱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好。”顾谦面色平静,随即回了院子。
转眼夜已深,但不论是顾谦还是柳依白,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睡意。
两人坐在院子中,谁也不曾先开口,过了一会儿,柳依白忽然起身,但是很快他就又回来了,同时手中还拿了几只酒壶。
“喝几杯?尝尝我的酒?”柳依白笑着邀请道。
顾谦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点头坐了过去。
“尝尝这个,霜露,我很喜欢的一款酒,只可惜酿制这款酒对时节的要求太高了,必须要在初春尚且还有寒意的时候方才可以酿成,每年也就能酿出那么一点罢了。”柳依白一边给顾谦倒酒一边介绍着。
顾谦拿起酒杯,看了看柳依白,询问着可否一饮而尽,柳依白点头回应。
酒液入喉,顾谦只觉得一股爽冽的感觉从唇边一直延续到整条喉咙,整个人似乎也通透了许多。
柳依白也已经饮下一杯,“酒可真是个好东西,杯酒解千愁,有没有觉得心中郁结解开了一些?”
顾谦放下酒杯,笑了笑说道:“都是假的,若是能一杯酒解开的愁还能叫愁吗?”
柳依白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笑,“的确是...”
柳依白又换了一只酒杯,这只酒杯与先前那只不同,这只酒杯竟是水晶雕制而成的。
“不同的酒,配以不同的酒杯才能品出酒的美妙。”柳依白笑着解释道,他今天格外地开心,不知是因为找到了顾谦这个试酒之人还是因为他找到了一个能陪自己聊天的人。
“此酒名为十六叶,是我采了十六种不同植物的叶片酿制而成的。”柳依白再次给顾谦倒了一杯酒。
“这杯酒就不要一饮而尽了,分三口,你会发现其中的美妙。”柳依白提醒道。
顾谦轻轻点头,随即率先喝了一口,入口的第一口酒,顾谦只觉得像是在喝水一般,没有什么味道,接着便喝了第二口,第二口入口时顾谦明显感受到了变化,唇齿间有不同的清香层层传递而来,品味了片刻,顾谦这才将仅存的一点全部送入口中,酒液的香气瞬间在口中爆开,那种香气让人陶醉,久久不能忘怀,激烈而又纯粹。
“好酒。”顾谦赞叹道,“我喝过的酒不多,但我想这款酒在全天下也应当极为出名吧。”
柳依白哈哈一笑,“非也非也,这酒天下间还没有几个人喝过,我柳依白酿制的酒又岂是随便就让人喝的?”
“那是我有福了。”顾谦微笑道。
说完这句话,顾谦竟感觉头脑一阵眩晕,他甩了甩头,说道:“前辈的酒劲道还真是大,不过两杯我竟有些醉意了...”
柳依白笑而不语,只是继续给顾谦换了一种酒。
那一晚,顾谦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种酒,甚至再后来除了霜露和十六叶以外,他连其它酒是什么味道都不记得了。
“喝醉了?”柳依白看着倒在一旁的顾谦,摇头笑了笑。
柳依白抬头看天,漫天的星光闪烁,就像是柳依白的心境一样,纷繁复杂,一片混乱。
良久后,柳依白站起身,忽然间一阵风起,桌上仅存的酒液漂浮在半空之中,环绕在柳依白身旁,仿佛他就是天上下来的谪仙人一般。
柳依白并指一引,那酒液便尽数没入他的口中。
柳依白似乎也有些醉了,口中呢喃着,“幺儿,很快,再等一等,很快了...”
说完这句话,柳依白转身倒在了躺椅之上,竟也是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
顾谦倒在另一边,身上散发着酒气,整个人平静地像是一只睡着的懒猫,但就在不知不觉之间,一股力量缓缓地没入到了他的经脉之中。
仅仅几杯酒,竟然就堪比顾谦五年的苦修。
第二十章 他的生死牵动着天下
月色如洗,四个身着黑衣的人盘坐在一旁,他们的对面是一面墙壁,四人死死地盯着那面墙璧,似乎要将其看穿。
一道月光洒进房间,照耀出四人衣着上纹饰着的那个金色图案,永夜组织的四大金牌杀手在这一晚竟然齐聚在了这里。
“最新的情报,陆源已经离开了顾谦身边,不过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更大的麻烦,据说酒仙柳依白现身了。”
墙壁后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而墙壁前的四人也同时收紧了目光。
过了一会儿,四人中隐隐居于首位的那人开口问道:“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派出杀手?”
墙壁后面的那个声音沉吟了许久,“最后一次吧。”
“为何是最后一次?”
“这一次成与不成,后面都不归我们管了,自然会有别人插手他的生死。”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要以为只有我们想杀他,天底下想要他死的人很多。”
那个声音沉寂了一瞬,又说道:“当然,想要他活的人也很多。”
“尊上,我等有一事不解,请尊上开示。”居首那人与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才开口说道。
“讲。”那声音淡漠地回道。
居首之人顿了顿,似乎是有些害怕,但还是问道:“尊上,顾谦如今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虽说他的师尊乃是天下第一,但何至于我等如此重视?甚至天下人也如此重视?”
尊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叹了口气,“两年了,这天下间已经有两年不曾有人敢再次提及到为那个人翻案,只有顾谦,只有他一个人敢如此光明正大,也只有他一个人有资格如此光明正大,不因为他有多强,而是因为他背后有着许多人的支持和希冀,他背后那些力量不敢直面天子威严,所以只能借着顾谦来推动此事。
那些力量会帮助他成长,保护他成长但不会真的显露出来,直到那么一天,当他成长到可以直面天子的那一天,那些力量才会浮现出来。”
四人轻轻点头,这还是尊上第一次直接与他们谈及此事,看来这远非是针对一人,而是两股力量的暗中角力。
“这次就派隐刺去吧。”尊上忽然下令道。
“隐刺?所有吗?”居首那人也有些惊讶,隐刺在永夜内部都是极其重要的一股力量,仅仅有四人,但这四人的战力也仅仅次于他们四大金牌杀手联手,比起银牌杀手都要强上许多。
“所有吧,最后一次了,要赌就赌一把大的。”尊上决然说道。
“是。”四人齐齐应声。
“酒仙...”尊上呢喃着,“他的命还真好,酒仙已经有五年不曾出现在江湖之上,今次却叫他给碰上了...”
“记住,告诉隐刺,这一次的目标只是顾谦,和柳依白不要产生摩擦。”尊上又命令道,“酒仙虽然在一般人的眼中实力没那么强,但小瞧了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命令下过以后,尊上似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又沉吟了许久,最后又补充了一道命令,“短期内的最后一次了,既然如此,再派出三名银牌杀手,以及一些铜牌或者铁牌杀手吧。”
这道命令似乎像是给尊上他自己一点心里安慰,也许做到了这样,他们的计划可能就会成功吧。
“是,谨遵尊上谕令。”四人又齐齐地应了一声。
“哦,对了,尊上...”居首的金牌杀手一下子想起了什么。
“讲。”
“前几日双面郎君出手刺杀顾谦失败,似乎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居首之人谦恭地说道。
尊上没有立即回话,但这一下子就让四人紧张了起来,这样的尊上是最可怕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敢再开口,只能把头伏得更低了一些。
“查一下杜家还有多少幸存者尚在,统统杀了吧。”尊上开口道。
“是...”四人齐声应道,果然还是尊上的作风,做事不留情面。
四人心下虽然感叹,但却不敢说任何话,只能静静地等待着。
“告诉手下人,行事小心谨慎些,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尊上冷声道。
“是...”
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响起,等到声音过去,四人也才终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相互谨慎地看了看,这才起身离开。
另一边,同样昏暗的房间中正围坐着一群人,他们口中讨论的同样是关于顾谦之事,不过与永夜形成鲜明对比的,他们讨论的正是如何保下顾谦。
他们也并不像永夜那般有一个统领一般的人物,所有人只是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从他们的谈话中不难听出,他们的建议并不统一,但他们对于保下顾谦一事却是十分一致的,没有人有任何异议。
夜已深,众人讨论的却越来越激烈,几乎都要将屋顶掀飞,当然,和很多时候一样,在激烈过后迎来的便是一阵沉寂。
当所有人安静下来以后,房间里竟没有一个人再有任何动作,过了许久,不知是谁第一个走了出去,随后第二个,第三个也跟着走了出去。偌大的房间里本挤满了人,但不过转眼之间就已经空空如也。
月光如水银泄地,照耀着一个又一个远行的人。
也许顾谦自己都不曾想到,他自己的命竟然牵动着全天下间这么多人。
黑暗之中,在顾谦注定看不见的地方,两方力量在互相追逐着,厮杀着,他们各有各的希冀,自然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不知名的角落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替顾谦扛下了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他们心甘情愿,虽死无悔。
在许多人看来,生死是天大的事,但也曾有圣人言,“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生死之外尚有远超生死之事,有些人甘愿忘却生死,舍生取义,实为侠之大者,当年古慕枫便是如此教过他们的。
第二十一章 桃林
顾谦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他又一次梦到了君临城那副悲惨的景象。
他的身上依旧满是冷汗,顾谦镇定了许久方才恢复,天还是黑着的,星光依旧在闪烁,柳依白也像是醉倒在了一旁。
柳依白的表请似乎也有些痛苦,想来他的梦中也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顾谦手掌微微攥紧,他察觉到了自己功力的变化,眼底有些惊讶,紧接着对着半空打出了一拳,一阵真力猛地爆发而出在半空中结成一道拳印,过了许久方才消散。
顾谦收回心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顾谦盘坐着运转功法让真力缓慢地走遍几个大周天,一夜之后,顾谦便适应了突然暴涨的功力。
太阳升起之初,柳依白便从睡梦中醒来,但尽管柳依白睡了一夜,他的精神却依旧不是很好的样子,反倒是让人觉得他这一夜过得很是辛苦一般。
“你很不错,我的酒很好,但没有多少人能受得了这份好。”柳依白看着顾谦说道。
顾谦站起身,抱拳谢道:“多谢前辈。”
柳依白轻轻摆手,“是你自己的际遇如此,我几杯酒寻常人喝了怕是只会大醉一场罢了。”
“我们走吧。”柳依白忽然说道。
“现在吗?去哪?”顾谦一脸疑惑。
柳依白微微摇头,“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跟我走便是。”
“好。”
两人走出院子,柳依白却先去了那间医馆将那个院子的地契送给了老穆。用柳依白的话来说,老穆近些年来帮了他不少,那个院子的地契送给老穆算是还了人情。
不过听柳依白如此说,顾谦心下的疑惑更重了,老穆不过是个普通的医者,医术也不甚高明,又无武功在身,凭什么帮了柳依白很多?柳依白又一副十分感谢的模样?
对于顾谦心中的疑问,顾谦也没有问出口,柳依白也没有主动解答,两人心里都清楚,该到解惑的时候自然就解开了。
两人才出小镇不久便遇到了一片桃林,正值三月桃花盛开之时,满林的桃花都盛放开来。
看着满林的桃花,柳依白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嘴角也总是微微勾起,一双眼眸种满是深情,似乎是在回忆着美好的往事。
最后,柳依白折了一只桃木,上面的桃花不过寥寥数朵而已,不过柳依白就是舍弃了那些挂满了桃花的桃枝,偏偏选了这一支。
“这些就够了,很好看不是吗?”柳依白似乎看出了顾谦的不解,便解释了一句。
“当然,前辈喜欢就好。”顾谦回道。
“哦?”柳依白眉头微挑,“看起来你好像不太喜欢桃花?”
“的确不太喜欢。”顾谦不置可否地点头。
“为何?”柳依白问道。
“娇弱。”
柳依白万万没想到顾谦的回答居然是这个,“娇弱?”
“是的,娇弱,桃花每年只在三四月两个月盛开,此时正是春暖之际,难道这还不算娇弱吗?”顾谦解释道。
“哈哈哈哈哈...”柳依白尚且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酷爱桃花的他也不恼火,毕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喜好,他也不会因为别人说他的喜好而恼火。
“那你喜欢什么花?”柳依白忽然问道。
“梅花。”顾谦毫不犹豫地答道。
柳依白轻轻点头,笑道:“有道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这个性子倒的确应该是喜欢梅花的。”
“前辈为何喜欢桃花?”顾谦忽然反问了一句。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柳依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吟了一首诗词。
顾谦眼眸一动,心下便有所了然,因为柳依白说的不过是这首诗词的上半段。这首诗词的下半段是这样的:“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顾谦抬眼看去,柳依白的眼底似乎也没有那么开心了。
“走吧。”柳依白将那枝桃花别在腰间,然后就向前走去。
柳依白走得很慢,似乎想多在这桃林中停留一会儿,顾谦只好默默地跟着。
“对了。”柳依白忽然转身,“给我你的一滴血。”
顾谦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柳依白曾说过每天都要他的一些血液的。
顾谦抬起手指在掌心一划,一道剑气便划破了掌心,丝丝血液从那一块伤口中流了出来。
柳依白轻轻一招,一滴血珠便浮在了他的面前。他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又是轻轻一挥,那滴血珠便消散在半空中。
“比我想象的好一点。”柳依白说了句顾谦听不懂的话。
说完,柳依白便继续向前走去。
春风吹过桃林,瓣瓣桃花随风落地,整片桃林在这一瞬间变得宛若人间仙境。
“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柳依白忽然有些怅然,初见桃林时的开心在此刻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凉怆然。
柳依白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顾谦双眼猛地一缩,急忙向后退去,在他刚刚退出一丈之时,柳依白体内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真力。
霎时间,满林的桃花都被真力震落,而后又将柳依白包裹在万千桃花之中。
“怪胎...”顾谦不由得暗骂了一声。
持弓射弯月,握刀断平湖,掌剑裂千山,执棍撼大地,这些都是江湖上的传说,但也是实实在在的评价,当年的柳依白便是如此潇洒,只是后来他将这些都给扔下了,反而是拿起了酒杯长醉不起。
拿起酒杯的他在外人看来似乎是颓废了,但后来他用事实告诉天下人,他依旧是从前那个无论做什么都是世间一等一的柳依白,也是世间最逍遥的唯一一位酒仙。
而如今,顾谦又亲眼所见,柳依白的境界竟然又前进了一步,如今的他已经不知到了何种地步,顾谦甚至觉得徐旻和白知凡两人现在也奈何不得眼前这位酒仙了。
良久后,桃花散去,柳依白的身形也再次出现,此刻的他倒真的像是桃花仙人一般不沾凡尘。
第二十二章 我只出一招
“恭喜前辈。”顾谦由衷地贺了一声。
柳依白却仍旧沉浸在刚才那一瞬的体悟之中,过了一会儿才收回思绪,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好恭贺的,若是早些年我到了这个境界你这一声恭贺我倒是乐于接受。”
顾谦默然不语,只觉得柳依白身上的故事更多了一些。
...
小镇上,老穆拿过了地契便去柳依白留下的院子里收拾起来,这个院子柳依白很久以前就答应过了要送给他,所以早在几年前他就想好了要如何重新将其修葺一番。
不过老穆刚走进院子里不久,身后便有一个持刀的男子走了过来。
“柳依白可是在此?”男子的语气十分不善。
老穆的动作完全被打断,那个瞬间,他只感觉一股冰冷的杀气从脚底而起直冲天灵,老穆吓得立即就转过身子。
“柳依白可是在此?”男子加重了一分语气。
老穆狠狠地吞咽了一口,“不在。”
男子没有再开口,只是他身上那冰冷的杀气越发地浓重,几乎要将老穆压得喘息不过来。
许久后,似乎是确认老穆没有骗自己,男子才终于撤回了一丝杀气,“他去哪了?”
老穆大口气喘息着,片刻后才回道:“我也不知,他来的突然,走的也很突然。”
男子冷哼了一声,不太相信老穆的话,就准备出手,但就在这时,他忽然瞥向了一旁,“何方鼠辈?滚出来!”
一声怒喝,院子里的桌椅竟都被掀飞,而四周却并没有任何动静。
老穆被吓得呆愣在原地,男子轻描淡写地看了老穆一眼,“三息,三息后你若还是在这里,必死无疑。”
老穆瞬间回神,以平生最快地速度跑出了院子,竟只用了两息的时间。
男子终于抽出腰间的刀,刀气滚滚,瞬间就将院子搅得一塌糊涂,而在这时,一个声音终于响起,“阁下此番来此是为了柳依白?还是为了柳依白身边那个小家伙?”
男子眉头紧皱,“不管是为了谁,你们惹到我了,现在都是为了你们。”
话音落下,刀气再起,刀气像是寻找老鼠的猫一般逼迫着藏在暗处那几人的身形,过了十五息的光景,四个一身黑衣的人出现在男子的面前。
“永夜四隐刺...”男子一眼就认出了四人的身份。
四人衣着奇特,与永夜内一般的杀手有所不同,四人的衣着完全是东海国的一些武者相同,衣着紧身,兵器也是各异。
四人中,一个腰间挎着一柄细长的刀,一个背后背负着两柄短刀,一个手中拿着四角的飞镖,最后一个则是空着手,不过男子知道他就是以符咒杀人的那位。
“柳生,宫泉,羽以及清川,永夜内赫赫有名的四大隐刺,竟然同时出现在了这里。”男子面色淡定,即便是面对天下间大多数人都要畏惧三分的永夜四隐刺他也并没有多么惊慌,反倒是十分平静。
“阁下,我等此次是为了柳依白身边那个小家伙,观阁下之意,应当与我等不是为了同一人,为何还要对我等有如此大的杀意。”柳生向前一步问道。
男子将刀提在手中,刀锋上散发出的刀芒将地面都划出一道两指宽深度的细小沟壑,“我再说一次,不管你们是为了谁,现在你们惹到我了...”
柳生脸色一沉,“阁下当真要与我们作对到底了?”
“呵...”男子不屑地笑了笑,“永夜四隐刺,名声很大,我倒是一直想见识见识...”
没有什么信号,在男子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柳生四人便消失在原地。作为隐刺,第一要义当然是隐,以四人目前的境界完全可以做到隐匿无形,至少在绝世之境之内都无人能够发现他们。
可明显这一次四人是碰到铁板了,眼前的这个男子既然如此有底气,又岂会是普通的绝世之境?
男子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天隐之术,若是东海的那个老家伙在我还真不见得破得掉,就凭你们四个?还稚嫩了一点。”
“我只出一招。”男子豪气干云,随即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隐匿起来的四人却像是同时被巨锤砸了一下一样,同时闷哼一声,身形也瞬间顿住。
“这一刀,名为天地倒悬。”男子朗声喝道。
男子持刀向前一砍,刹那间的变化就如同他这一刀的名字一般,似乎天地都被倾覆,暗中的柳生四人脑海种一片眩晕,紧接着四人的身形就被逼到了一处,刀气迎面滚滚而来。
如此危机时刻,清川瞬间从腰间拿出了一张符咒,只见他轻轻用手一捻,那枚符咒便燃烧起来,一柄幻化而出的青鸟同时飞扑向了刀气。可那刀气的态势几乎无可阻挡,青鸟只一个接触就被劈消散开来。
柳生这时忙抽出腰间那柄细长的刀,这柄刀的名字与他的名字一样,也叫柳生。柳生抽出刀的时候便动了起来,一息间他便挥出了十八刀,这刀法也是他最强的刀法,风息斩。
宫泉和羽也同时出手,拿出了自己最强的一招,宫泉的身形一化为三,三个身形同时拔刀出手,正是他最强的一招,叠影斩。而羽则只是扔出了一枚飞镖,但那枚飞镖在半空一下子化为了两个,接着又化为了四个,最后铺天盖地仿佛都是飞镖一般,这也是羽最拿手的一招,飞花折枝。
但柳生等人即便用出了自己的最强一招,在那股刀气面前却还是脆弱的如同白纸一般,那刀气仅仅被阻拦了一瞬间,随即就狠狠地像四人斩去。
“闪开!”柳生大喊了一声,四人反应还算及时,但还是被那一刀的余波斩中,四人同时跌了出去,嘴里当即喷出一大口鲜血。
男子持刀而立,刀身上闪烁着寒芒,其上铭刻的两个小字有些看不清晰,但柳生四人还是认出了,那两个字是,九幽。
男子一刀重创四人,也不为自己的战绩而自得,仅是冷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第二十三章 九幽刀淳于琼
柳生四人有些艰难地爬起,成为隐刺多年,四人几乎每一次都是一起行动,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但像今日如此狼狈还是第一次。
“败在他手上我们不冤。”羽忽然说了一句。
清川也轻轻点头,“确实不冤。”
柳生和宫泉则是一脸凝重,“九幽刀淳于琼,他五年前便宣布退出江湖,为何如今再现世间?”
“或许他与柳依白有旧。”宫泉想了想说道。
“刚才他出现的第一时间是问了柳依白在哪里,我听他的语气,他与柳依白应当是有旧愁怨。”宫泉继续说道。
“那也是我们的机会。”羽插嘴道。
柳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羽说的不错,这的确是我们的机会,若是淳于琼和柳依白有仇,他出手反而可以帮我们牵制柳依白,如此一来我们对付顾谦就有如探囊取物一般了。”
三人齐齐点头,柳生又说道:“不过现在我们都受了伤,还是先养伤要紧,我想淳于琼和柳依白之间的交手应当不会那么快结束。”
“好。”三人齐声应道,四人随即再次没入黑暗之中。
...
柳依白最后留在了桃林之中,在境界提升后,柳依白反而没有急于离去,反倒是在桃林里采摘起桃花来。
而这一摘,柳依白就从白天摘到了黑夜。他对桃花的品质要求极高,所以挑选也极其费心,耗费了不少时间,即便是摘了那么久,他那个袋子却仍是只装了一半而已。
是夜,顾谦寻了棵树干粗壮一些的桃树躺在了上面,顾谦只是闭目养神,春风正暖,即便是夜间也没什么冷意,满林的桃花飞舞,增添了许多恬淡的意境。
柳依白还是拿着袋子慢慢寻找着他想要的那种桃花。
忽然之间,原本和煦的春风一下子变了感觉,顾谦瞬间惊醒。
“好强的杀气...”顾谦心下一惊,顿时腾起身子落到了一个桃树之上。
自高处向下看去,顾谦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男子走入了桃林,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九幽刀淳于琼。
“逍遥之境...”顾谦一眼就认出了淳于琼的境界,不由得头皮发麻,“怎么逍遥之境的高手和大白菜一样了,随随便便就能看到一个。”
淳于琼早就察觉到了顾谦的存在,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顾谦便觉得自己体内传来一股寒意,似乎比寒毒发作时还要彻骨。
“柳依白,滚过来...”淳于琼开口说道,声音不大,但顾谦却感觉是在他耳边说的一样。
话音刚落,柳依白就出现在了淳于琼的身前,两人对峙着,一方满是杀气,另一方却很是恬淡。
两人对视着,久久没有言语。
“好久不见。”柳依白还是先开了口,不过他的语气很不对,似乎是有种愧疚之意在其中。
“我宁愿永远不和你相见。”淳于琼冰冷地回道。
顾谦在高处看着,通过两人的谈话他自然知道柳依白和淳于琼有旧,不过现在看起来不是什么好的过往就是了。
柳依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要杀我?”
“是的,我要杀你。”淳于琼几乎是咬着牙关说出的这句话,在他说话的瞬间,整座桃林似乎都被杀灭了生机。
顾谦眼前一亮,这世上江湖有许多人修行了有关于灭绝两个字的功法,像是前些时日拦路的太监蓝玉修行的冥毒绝掌,当然也有人修行的是这一类的刀法,在男子的气机笼罩整座桃林之时顾谦便猜出了男子的身份。
“九幽刀淳于琼,倒是许久都不曾出现在江湖中了。”顾谦心下想道。
整座桃林几近在淳于琼的杀气之下凋败,这时柳依白轻轻抬手挥了挥,那些杀气就缓缓消散。
“你更进一步了...”淳于琼沉声道。
“是的。”柳依白点头承认,“只是晚了...”
淳于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杀你。”
柳依白紧抿双唇,神色竟有些痛苦,过了许久才说道:“我快成功了。”
淳于琼神色不变,柳依白则是指了指顾谦,“三个月,三个月后他会给我答案。”
淳于琼的脸色终于变了变,第二次看向了顾谦,上下打量了顾谦片刻后,淳于琼这才收起杀气,接着抬手一吸,顾谦就不受控制地落到了他的面前。
“脱胎之境,以及这柄剑...”淳于琼显然也认出了顾谦背后的那柄剑。
“前辈要杀我?”顾谦不知淳于琼是何意,只得如此问了一句。
“杀你又如何?莫非你觉得我会怕徐旻?”淳于琼反问道。
不待顾谦说什么,淳于琼便又说道:“放心,我不会杀你,柳依白说三个月后他会成功,我会等他三个月。只不过要是他没有成功,我会把你们两个一起杀了。”
顾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命现在完全不是他自己可以掌控的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差劲。
“若是三个月后我失败了,不用你动手,我会自己了结的。”柳依白平静地说道。
“好,到时希望你不要再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淳于琼冷冷地回道。
柳依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袋子继续去采摘桃花去了,淳于琼也放开了顾谦,寻了一颗桃树躺了上去。
顾谦心下有万般疑惑,但却无法问出口,不由得很是郁闷,睡意全无,只得在桃林中盘坐修炼。
整座桃林瞬间寂静了下来,但在一片安静祥和的氛围中,不管是顾谦抑或是柳依白、淳于琼,他们都清楚这份平静之下还隐藏着一股随时可能爆发的暗流,当暗流爆发的那一刻,也许三人的命运也将发生改变。
春夜中,随着新的桃花开放,柳依白很快收集齐了一袋桃花,而做完这件事的他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目标,呆愣地站了许久,最后还是抬头看向了夜空。
淳于琼也是一样,在他躺到桃树上后便像是失了魂一样,双眼无神,虽然万千星光璀璨闪耀,但却都无法入了他的眼。
第二十四章 前辈的教诲
白夜时分,柳依白悄然站起身,他只是回望了淳于琼和顾谦一眼,两人便意会了他的意思。
淳于琼从桃树上跃下,顾谦站起身子,三人默默地向着桃林外的方向走去,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顾谦被淳于琼和柳依白夹在中间,似乎是害怕他要半路跑掉一般,顾谦心里苦笑,两大逍遥之境的高手在此,别说是他,就算是徐旻鼎盛之时也不能悄无声息地跑掉。
“淳于前辈,五年前你为何要宣布退出江湖?”顾谦实在是受不住压抑的氛围,便开口问了一句。
淳于琼冷漠地看了顾谦一眼,“与你何干?”
仅仅一句话就堵住了顾谦之前酝酿许久的话语,顾谦心下轻叹,摇了摇头,想着只能继续忍受这种氛围了。
不料淳于琼却忽然问道:“你在被人追杀?”
顾谦心下一动,有些不解地看着淳于琼,淳于琼目光仍旧直视前方,说道:“昨日傍晚,在那个镇子上,我遇到了永夜四隐刺,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是针对你的?”
“永夜四隐刺?”顾谦眼瞳猛地一缩,心下默默地开始盘算起来。
“永夜竟然派出了四隐刺?”柳依白这时也开口了。
淳于琼轻轻点头,说道:“不错,看来这个小家伙惹出来的祸端不小...”
两人都看向了顾谦,但顾谦却仍在暗中盘算着,并没有注意到柳依白和淳于琼的眼神。
“他是安王的旧人...”柳依白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说道。
淳于琼瞬间恍然,轻轻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会有那么厉害的杀手追杀。”
顾谦也终于回过神,听到淳于琼和柳依白的谈话,顾谦只是微微一笑,对于许多人来讲,可能永远也猜不到他的身份,但对于一部分人来讲,他的身份并不是多么难猜。
不过淳于琼和柳依白对顾谦的身份无感,只是简单地讨论了一句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前辈与永夜四隐刺交手了?”顾谦转向淳于琼问道。
淳于琼点了点头,“交手了一招,他们四个的实力还算不错...”
还算不错,顾谦听到这四个字心中满是苦涩,能被淳于琼称为还算不错,那永夜四隐刺的实力就真的足以称得上不错了。
不过顾谦同时还注意到了另一个词,一招。淳于琼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十分平静,而永夜四隐刺要是真的与人交手,若不是败退了,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顾谦轻轻吞咽了一下,诺诺地问道:“前辈一招就将他们击败了?”
淳于琼也没什么掩饰的,点头承认了。
顾谦面露惊骇,虽说淳于琼的境界犹在四隐刺之上,但一招败退四隐刺,这也是十分骇人听闻的了。
见顾谦惊讶,柳依白忽然开口说道:“你倒不必如此惊讶,他修习的刀法对杀气敏感,永夜四隐刺虽然是顶尖杀手,但他们身上依旧会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对于他来说,永夜四隐刺即便是隐藏起来,也与站在他面前无异。”
“虽是如此,但也足够惊人了。”顾谦叹道。
“小子,你小瞧了杀气...”淳于琼说道。忽然间,顾谦只觉得背后一寒,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甚至都停跳了一下。
但这变化只是瞬间的,顾谦的背后却满是冷汗,他感觉在那个瞬间淳于琼要是想杀他,连刀都不需要出鞘,仅仅那股杀气便会断绝了他的性命。顾谦虽然是万法一脉的传人,但将杀气修炼到如此地步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我习刀之日起,便在尸山血海之中锤炼。听说过决武场吗?在那里我每天最少要杀够十个人。”淳于琼说的平淡,但这些话落在顾谦耳中却像是炸雷一般。
“决武场?”顾谦呢喃道。
决武场顾谦当然听说过,那不是一个特定的地方,在大汉王朝,有许多地方都开设了决武场。而事实上开设决武场是违背大汉律法的,当年古慕枫为此还特意整饬天下,严禁决武场的开设,但决武场却依旧存在于暗处关注不到的地方,始终没能彻底消灭掉。
而决武场之所以被大汉列为违反律法,是因为它里面的规则太过于残酷,那是许多亡命之徒的乐园,也是极其堕落的地狱。
在决武场中,两方决斗,各自赌上的除了性命,还有钱财,在那里,命不重要,钱才是最重要的,那里的人都是为了钱财而甘愿失去性命的家伙,他们为了钱财相互进行生死决斗,而决斗的双方一经开始比斗,除非一方死,否则比斗绝无停止一说。
“能从决武场中走出来,还练就了一身浓重的杀气,前辈定然吃了不少苦吧...”顾谦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淳于琼却不是很想提及太多过去的事,所以也没有接下顾谦的话,反而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说道:“永夜四隐刺的最强之处无非在于一个隐字,他们的武功来自于东海,东海的武功算不得高强,但天隐之术还是极强的,所以永夜四隐刺杀人之所以强,主要还是他们的隐匿之术强,破了他们的隐匿之术,一般的绝世之境高手都有机会从他们的手下逃脱。”
顾谦苦笑,“对于前辈来说的确容易,可永夜四隐刺存在多年,手上沾的命不计其数,他们的隐匿之术对于一般人来说又岂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当你的实力强到一定境界,就不会觉得他们很强了。”淳于琼淡然地说道。
顾谦还是只能苦笑。
“你懂的很多,但现在仅仅只是懂的多罢了。”柳依白忽然开口。
柳依白的话宛如醍醐灌顶,顾谦立即就明白了柳依白的意思,诚挚地行了一礼,谢道:“多谢酒仙前辈提醒。”
柳依白摆了摆手,“不必谢,江湖便是如此,你懂得多,但还是要学会用,这样你才会更强,当你强到一定程度,那么就没有人可以在你面前称得上强了。”
顾谦恭敬地说了一声:“受教了...”
第二十五章 光明正大的杀
现在的顾谦就像是一个尚未开启的宝藏,里面有着让许多人艳羡的宝物,但却不得其用。顾谦懂得很多,但他还只是初入江湖,对于很多东西他还不能将其适用到江湖之中,柳依白的话就像是一柄钥匙,逐渐地开启了顾谦这个宝藏。
“孺子可教也...”柳依白说了一句儒生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一句话之后,三人又各自沉默了下来,顾谦低着头,想着的却不是如何将自己所学用到江湖之中,反而是想起了身边的柳依白和淳于琼,从刚才的对话来看,两人之间似乎还有种奇妙的默契感。
三人行至正午便在路边的茶棚里歇了下来,春夏交替,正午时分也不似春日里那般温暖,已经逐渐变得炎热了起来。
“三位客官,您要的茶。”茶棚里的伙计热情地给三人端上来三碗凉茶。
“这茶水倒是有点意思...”柳依白捏着碗边轻笑了一声。
淳于琼随意扫了柳依白一眼,也将已经探过去的手收了回来,靠着椅子,双臂交叉,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看着那个伙计。
只有顾谦拿起了茶碗,然后一饮而尽,“手段低劣了一点,不过这碗茶解解暑还是没问题的。”
伙计忙活着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整个人的身子也僵硬到无法动弹,听到顾谦的话的他过了许久才终于转过身来。
但是顾谦三人却并没有理会他,仍旧自顾自地说着。
“眼前就是苍州城了吧?”顾谦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不错,苍州城。怎么?有你的故人?”柳依白淡淡地回道。
顾谦摇头失笑,“故人谈不上,只是恐怕也要在这儿走上一遭才是。”
顾谦话音刚落,那个伙计便跑出了茶棚,然后向着天上发出了一枚烟花,即便是在正午,浓郁的红烟在半空也异常醒目。
三人同时一笑,似乎是被伙计这番举动给逗笑了的样子。
不多时,茶棚远处便来了一路人马,短短三息就将茶棚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路人马中走出一人,明显是首领模样,在他的领口处绣着一个不大不小但十分显眼的“温”字,这也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江湖里最可怕的有时候不是暗杀,而是明杀,因为有时候暗杀是见不得光的,也就意味着用不上多少人,而明杀就不一样了,派出多少人都无所谓...”淳于琼轻声说道。
“前辈说的是。”顾谦起身揖了一礼。
柳依白轻松写意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马,并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你自己解决。”
“好。”顾谦答道。
顾谦向外走去,而柳依白和淳于琼则是拿起了面前的茶碗,将凉茶一饮而尽。
“哼,找死!”首领闷哼一声说道。
顾谦这时走到了首领面前,仍旧是面带微笑,“太久远了,很多人我都不认识,你叫什么?如今在温家的地位如何?”
首领面带煞气,冷声说道:“温焕澜,温家刀法总教头。”
“哦...”顾谦故意拖长了语调。
“姓顾的,当年你辱我温家之耻我温家至今仍记忆犹新,我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首领拔刀怒喝。
顾谦哈哈大笑,“就凭你?还有你们?当年我尚未习得武功便可以将你们温家弟子击败,更何况今时今日?你们温家的眼界果真还是那么小!”
“少废话,你中了我温家的软筋散,还敢大放厥词!给我上!”
首领话音未落便率先提刀向顾谦砍来,同时他身后的那一群人也同样提刀砍向顾谦。
顾谦微微一笑,脚尖轻轻点地,身形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一群人的眼前,而不久后就传来了三声闷响,众人回头看去,不知何时顾谦竟然已经击倒了三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他练的竟然是那个轻功身法。”柳依白坐在茶棚里感慨了一句。
淳于琼行走江湖多年,自然也听说过顾谦的这门轻功,“踏水不起波,踏雪不留痕。”
“九霄登天步,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柳依白和淳于琼的评价差异有些大,但两人表达的意思却完全是一样的。
顾谦在习武之初听徐旻讲过很多故事,其中一个便是关于江湖大盗步流星,当时顾谦便问了徐旻这样一个问题,“师傅,什么才是天下第一轻功?”
结果徐旻却反问了顾谦一句,“你觉得步流星的燕回如何?”
年纪尚小而且还只是听了徐旻故事中对步流星的描述的顾谦认真地思量了很久,徐旻告诉他,燕回这门轻功练至大成可向燕子一般来去自如,当时的顾谦最后回给了徐旻两个字,“很强。”
徐旻当即哈哈大笑,随后正色道:“你说的不错,燕回很强,但它不是最厉害的轻功。”
“那什么才是最厉害的?”顾谦不解地问道。
徐旻极少那般正色,以至于顾谦至今仍不敢忘记徐旻当时的话,“记住了,天下间最厉害的轻功叫做,九霄登天步...”
徐旻的声音似乎犹在耳边响起,顾谦的手上动作却并不慢,转眼间已经有一半的人都被他打晕在地。
温焕澜也失去了一开始的嚣张气焰,因为他发觉自己根本摸不到顾谦的衣角,每一次他的刀都像是要砍中了顾谦,但刀刃却偏偏贴着顾谦的衣衫滑过。
“有种与我正面一战,躲来躲去的算是什么本事!”温焕澜胡乱地挥舞着刀,竟有些疯癫的模样。
顾谦募然出现在温焕澜身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啊,我与你正面一战。”
温焕澜当即转身杀向顾谦,但顾谦却一动不动,他清楚温焕澜的心已经乱了,面对这样的对手,他完全不需要出力。
顾谦只是握掌成拳向前打去,那拳头正好错过刀刃,甚至比刀落下的速度还要快上一分。拳头打在温焕澜胸口,温焕澜登时暴退数丈之远,随即昏倒在了地上。
顾谦略微有些无奈,再次运起九霄登天步,不消十息,剩下的人也尽数倒在了地上。
“两位前辈,我们走吧。”顾谦站在茶棚外笑道。
第二十六章 九霄登天步
“温家应该不会就此罢手的。”柳依白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顾谦同意地点头,“温家一向如此,十年前是这般,现在还是这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温家在江湖上也有点名声,他们的刀法总教头竟然那么差?”淳于琼不由得想吐槽几句,身为刀法大家的他看温焕澜的刀法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
“他自抬了身份,他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小分支的总教头罢了,要是总教头是他这样,温家也就不用在苍州城混下去了。”顾谦笑道。
淳于琼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那还不错...”
柳依白有些古怪地看了顾谦一眼,似乎是有莫大的疑问,最后还是问道:“你的九霄登天步是你师傅教你的?”
“是。”顾谦有些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问题很大。”淳于琼接过话头说道。
顾谦又想起了当时徐旻那副异常严肃的模样,心下登时觉得这门轻功身法应该并不普通,其后可能有一个很大的故事。
“两位前辈可否细说一下?”顾谦诚挚地说道。
柳依白轻叹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是很多年前了,最少也有二十年了,那时我也不过是刚刚踏足江湖不久,那个时候江湖上还流传着一段传奇。”
“传奇?是一个人?”顾谦问道。
柳依白点了点头,“不错,正是一个人,他叫谢之则,是一个侠盗,一生偷盗无数,救济了无数的穷苦百姓。”
“那时候的他真是我们很多人仰慕的对象...”淳于琼也不由得插了一句。
“是的,当年和你差不多大的我们心中的大侠形象就是谢之则那般模样了。”柳依白赞同地说道。
顾谦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风流侠士的样子,“那后来呢?九霄登天步是和他有关?”
“嗯。”柳依白应了一声,“当时那年,大汉西凉州干旱严重,一年未曾下过一场雨,百姓民不聊生,干旱使得田地里颗粒无收,家家户户都有饿死的人。
当时朝廷下拨了数次赈灾的钱粮,但西凉州的情况仍未能缓解,许多人都以为是西凉州的境况已经差到了一定地步,钱粮根本不足以支持的缘故。
可是后来谢之则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样,原本赈灾的钱粮到了西凉州便被官员层层剥削,最后到了灾民手上的十不存一,无数的百姓竟然是被活生生饿死的,而那些官员却一个个大发国难财,敛财无数。
谢之则一怒之下将此事捅了出去,但官场之事比江湖还要复杂许多,这件事不仅没有被揭发开来,反而谢之则被扣上了朝廷钦犯的名头。
后来谢之则被通缉,只好四处奔波逃亡,但谢之则并没有忘记西凉州还处于饥荒中的百姓,他虽然逃亡,但并不离开西凉州,反而是开始四处偷窃,将那些官员们收敛的钱粮偷盗出来,然后散给百姓。
谢之则在西凉州的名声越来越大,到了后来他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受到追捧,可如此一来,他的行踪也等于暴露了。
好在谢之则轻功了得,他修习的正是方才你展现的九霄登天步,凭借着这门轻功,谢之则往往能逃离险境。
可人力有时穷,谢之则最后还是没能逃过那一次对他的围剿,被抓了起来,西凉州的官员给他扣了一个最大的叛国之名,甚至都没等到秋后他就被处死了。”
“丧尽天良!”顾谦怒骂了一句。
柳依白停顿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顾谦等了片刻,又狐疑地说道:“就是这样吗?那九霄登天步有什么问题吗?”
柳依白叹了口气,说道:“问题便是出在谢之则死后了。”
顾谦立即聚精会神地听着。
“当谢之则死后,西凉州的百姓们纷纷自发吊唁,当时西凉州为谢之则鸣冤而写了一封万民书,他们费尽了千辛万苦,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终于将那封血淋淋的万民书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大怒,当即下令彻查此事,后来西凉州的一众官员纷纷被查,没有一个逃掉了,但对于谢之则,朝廷却没有任何表态,甚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存在一样。”柳依白说到这儿忽然有些痛心。
“呵呵,皇室一向如此,绝不容许一个人与朝廷争锋,因为这会有损朝廷威严,有损皇室颜面。”顾谦冷笑道。
“是的。”柳依白轻声道,“西凉州的百姓当然不同意,他们为谢之则设祠,但又被朝廷咂毁。
于是乎,愤怒之下的人们便选择了另一条路,为谢之则报仇,用鲜血来与朝廷对抗。
一个叫做血祭的组织成立了,这个组织专门行暗杀之事,暗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朝廷命官以及皇室宗亲,而他们的轻功身法竟都是谢之则曾经用过的九霄登天步。”
“什么?都是九霄登天步?”顾谦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徐旻当初告诉他,这门轻功普天之下就只有他会了。
柳依白的声音有些沉重,“是的,都是九霄登天步,后来人们才知道谢之则还有一个弟子,而那个弟子正是血祭组织的首领,里面的杀手修习的九霄登天步也都是他所传授的。”
“如此一个组织,又配上九霄登天步,对于朝廷来说是十分可怕的一个敌人,当时许多朝廷命官和皇室宗亲都死在了血祭的暗杀下。朝廷便开始疯狂地对血祭组织进行围剿,而真正触怒皇帝的,是在后来三名血祭组织的杀手潜入了皇宫,差点将皇帝杀死。那一日过后,皇帝下旨,血祭组织必要全部倾覆。如此三年后,血祭组织彻底消失,再也没有在世间出现过,而九霄登天步也被列为了江湖禁术,任何人不得修习。”
“原来竟是如此...”顾谦这才知道徐旻不曾告诉他的事情是什么,也终于明白了徐旻当时为何那么严肃。
“所以,你还是小心些吧...”淳于琼提醒道。
顾谦哈哈一笑,“我在朝廷眼中本就是逆贼,如今不过是再多了一项罪名而已,又有何妨?”
第二十七章 老人和男孩
苍州城依山傍水,是一处极其富庶的城池,在过往许多年前,苍州城一城之赋税甚至堪比大汉西界那几个边陲之城。
看着苍州城上哪块巨大的牌匾,顾谦的思绪似乎都被勾到了十年前,那个时候他在古慕枫身边呆了不过两年,就跟着古慕枫去了很多地方,但要是真让顾谦评价一个他印象最深刻的地方,这苍州城绝对是不二之选。
“苍州,苍州...”顾谦呢喃着看着还是很熟的城门,嘴角也不由得勾了起来,这里有着一段很美妙的回忆,那个时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那么开心的时刻。
但是顾谦还没有沉浸多久,就被一声粗暴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进城者,出示通行文令。”
顾谦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不见,眼前的也不再是往日开怀的景象,而是守城之人那张有些丑恶的嘴脸。
“什么时候开始入城还需要文令了?”顾谦有些愠怒地说道。
守城的士兵向前顶了几步,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厉声道:“苍州城的规矩就是如此,没有文令,一律不准入城!”
顾谦身后的淳于琼正准备发作,但这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忽然走了上来,同时递过来一份文书。
“原来是宋老爷子,您快请进...”
守城的官兵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老人,便立即换上了另一幅嘴脸,那阿谀谄媚的模样着实令人作呕。
“师傅,我的文书忘在家里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顾谦这时才注意到老人身边还跟了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孩子。
老人不在意地笑了笑,转头对守城的官兵问道:“我这徒弟是一路跟随我来此赴会的,文书忘记带来,不知可否随我一同入城?”
“当然,您是我苍州城贵客,自然可以带人前来,更何况是您的徒弟。”那人依旧谄媚。
“那就好。”老人淡淡地回了一句,但是也没有任何感谢。
“你们三个,快点滚,没有文书还来这儿凑热闹。”那官兵立即患上了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怒斥着顾谦三人。
老人这时也轻飘飘地看了顾谦几人一眼,同样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眼底那抹鄙夷却是十分清楚。
顾谦轻轻一笑,目光不经意间就瞥到了老人身边跟着的那个孩子。
两人对视一眼,那个孩子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狰狞,然后满是愤怒地看着顾谦。
“哦?”顾谦有些疑惑不解。
男孩儿拉着老人的衣角,依旧看着顾谦,一字一句地说道:“师傅,我不喜欢这个人...”
顾谦觉得有些莫名,但很快就明了了,世上有一些人的相遇是很奇妙的,有人会一见钟情,自然也会有人一眼生恶。
“同你一样,师傅我也很不喜欢他。”老人也看向了顾谦,眼底的鄙夷甚至都不再做任何隐藏,彻底暴露了出来。
“我这位小兄弟应该没有惹到两位吧。”淳于琼这时终于开口了。
老人和男孩儿同时看向了淳于琼,老人再次开口,“呵,不止是他,你还有你身旁那家伙,也同样令人生厌。”
“呵呵,那阁下讨厌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呢。”柳依白也开口回了一句。
眼见老者的情绪不对,那官兵立即冲上前拦在了老者和顾谦几人之间,怒道:“快点滚,苍州城的贵客岂是你们可以出言评论的,十息之内你们若是再不滚,休怪我把你们全部下狱。”
顾谦双眸微闭,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而这时,那官兵已然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就准备动手了。
“滚开!”淳于琼忽然抢先怒吼了一声,紧接着城门口的所有官兵全部被击飞倒地,偌大的城门再也无人敢看守。
“阁下好身手...”老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但是顾谦三人却再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走进了苍州城。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如果要来找事,来青松阁,我随时恭候!”顾谦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个老人被忽视了以后十分恼怒,已经十余年了,他还从未受到过如此对待。
老者瞬间来到那个官兵身前,一下子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狞声说道:“也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让他把这三个人的底细给我查清楚了,然后送到我面前来,不然,我要他好看!”
那官兵哪敢违抗,立即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一边,又是鞠躬又是求饶地应承着。
“师傅,我真的很讨厌那个人。”老人身边的男孩儿又一次说道。
“好,南儿乖...”老人轻抚着男孩儿的头顶,极其地和善,“南儿讨厌他,师傅就帮你把他杀了。”
男孩儿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本该是阳光灿烂的年纪的他的笑容竟冰冷的让人感到害怕,他又脆生生地说了一句,“好。”
城门前的事情顾谦三人谁也不曾放在心上,两大逍遥之境的高手在此,莫说是那个老人,就算是整个温家在他们面前也只能低头,只是柳依白和淳于琼都不想如此高调,两人还有着要紧的事要做,能省去的麻烦尽量还是要省去的。
“刚才那个老家伙说是来赴会的?”走在路上,淳于琼忽然问道。
顾谦这才想起那个老人说过的话,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一脸恍然的模样说道:“近来应该是苍州城十年一度的天骄盛会了,苍州城附属小城,镇子,村落极多,也有很多江湖世家盘踞于此,所以每隔十年的晚春时都会举办一次天骄盛会,来遴选出新近的优秀人才。”
“我倒是听过一点天骄盛会,不过里面遴选出的年轻才俊的质量却是有些差强人意了。”柳依白笑道。
“确实如此。”顾谦附和了一声。
“说起来十年前那次天骄盛会我还有幸在这里见到了。”顾谦笑道。
“看来你和温家的梁子就是那个时候结下的了?”柳依白笑道。
顾谦无奈地点头,“不错,不过那个时候可怪不上我...”
正说着,顾谦忽然停下了脚步,“青松阁,到了。”
第二十八章 赊账
柳依白和淳于琼抬头看着青松阁,眼前的阁楼与似乎与想象之中的要差上许多,他们本以为青松阁应当是阁如其名,应当是颇具品格的,但不成想却是一座青楼?
“你确定这里是你说的青松阁?”淳于琼紧皱眉头说道。
“当然,前辈你看那牌子上不是写的清清楚楚,青松阁,三个字,苍劲有力。”顾谦笑道。
“换一个地方。”柳依白同样紧皱着眉毛。
顾谦笑了笑,“怎么?两位前辈莫非是看不上这个地方?”
两人默然不语,只是看着顾谦,那眼神简直是要将顾谦活生生吞了一般。
“哈哈哈哈哈...”顾谦仰天大笑,“两位前辈须知,这里才是整个苍州城最具风雅之地,莫要只以为青楼皆是那种低俗之所,两位前辈随我进去一看便知。”
言罢,顾谦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青松阁,柳依白和淳于琼虽然心中不愿,但最后还是跟了进去。
进入青松阁,柳依白和淳于琼瞬间就相信了顾谦的话。
青松阁内并无任何莺莺燕燕,甚至还有些空旷,整个大厅只有一些文玩字画等摆件,正中间立着一颗比一人略高一些的松树。
“偃松?”柳依白一眼就认出了那颗松树的品类,正是偃松。
“怎么样?两位前辈?”顾谦笑着看向两人。
柳依白和淳于琼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你倒是没骗我们。”
顾谦哈哈一笑,青松阁不必寻常妓院,乃是整个苍州城甚至全天下内都称得上风雅之处。
青松阁内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还有一些女子的武功也是拿的上台面的,青松阁的宗旨只有一句话,卖艺不卖身。曾经有豪奢想要一亲青松阁内女子芳泽,但转眼间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赶了出去,那豪奢也算有些势力,但最后还是乖乖地上门赔礼道歉了,由此可见青松阁远非寻常青楼那般简单。
顾谦等了一会儿,思索了一番,最后叫来了一名青松阁内棋艺最好的女子,芷晴。
不一会儿的功夫,芷晴便来到了顾谦所在的包厢之内,不得不说,青松阁的确当得起顾谦之前的评价,芷晴虽为青楼女子,但端的是落落大方,一双眼眸宛若秋水,鼻梁挺拔,朱唇微翘,完全是一副美人的标准模子。
“公子久等。”芷晴行了一礼道。
“无妨,听闻芷晴姑娘是青松阁内棋艺最好的人,在下特意前来见识一番。”顾谦同时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芷晴颔首一笑,便坐了下来,她坐得亦是十分得体,即便是宫廷里那些专挑礼仪毛病的宫女也挑不出一点错来。
“芷晴姑娘请...”顾谦笑着说道,不过刚说完他就觉得有些不妥,转身对柳依白和淳于琼说道:“两位前辈不妨也去找点感兴趣的玩一玩?”
柳依白和淳于琼脸色严肃,并没有回话,反而更加冷峻了几分。
顾谦只好讪讪一笑,转过身子,对芷晴说道:“姑娘请,不必猜子了。”
“那就承蒙公子相让了...”芷晴微微一笑,便率先落了一子。
不论是芷晴还是顾谦,两人对弈之时都是云淡风轻,偌大一盘棋很快就被两个人的棋子占据了一半,而两人的面色都没有任何变化。
“芷晴姑娘的棋艺当真不错。”顾谦随手落下一子,同时赞叹道。
芷晴很快便也落了一子,微笑道:“公子的棋艺也很厉害。”
顾谦轻轻一笑,再度落子,而这一次落子芷晴却不像是之前那般云淡风轻,而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纠结了许久才终于落下一子。
“棋局如何,你看的清吗?”淳于琼传音问道,他一点棋艺不通,但观棋不语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所以才用了传音之术,仅有他和柳依白两人听见罢了。
“顾谦优势。”柳依白轻声回道,不过柳依白也是微皱着眉头,因为顾谦的棋路实在是太过诡异,明明有时可以给予芷晴更大的杀伤,但顾谦往往都选择向后退了一步,这让他有些不明白顾谦是想做什么。
芷晴明显也是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便苦笑了一下说道:“公子何必如此相让,若是想与芷晴继续对弈,直说便是了。”
“芷晴姑娘说的哪里话,我可没有故意相让,芷晴姑娘的棋艺还是很厉害的,所以必须要谨慎一些才行啊...”顾谦笑道。
芷晴轻轻摇头,面上虽然还挂着微笑,但她的眼底明显凝重了许多,显然这副棋局她并不想输掉。
顾谦看到了芷晴眼中的凝重,打趣般地笑了笑。
又过了一刻,芷晴正要落下一枚黑子,这时顾谦略微抬了抬头,笑道,“芷晴姑娘确定要下在那里吗?”
芷晴轻咬红唇,有些慌乱地看着顾谦,片刻后她猛然将那一枚黑子落下。
顾谦叹息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就对不住了...”
顾谦状似随手地落下了一枚白字,这枚白子落下的瞬间,整个棋局都瞬间清晰明了了起来。
芷晴呆呆地看着棋局,一手拿着黑子,但这一次她是真的不知道要下到何处了。
“芷晴姑娘...”顾谦起身作了一揖,“承让了...”
芷晴却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眼里全都是那盘她已经必败了的棋局。
“一盘棋而已,芷晴姑娘何必执念于此?”顾谦随手挥去了棋盘上的棋子,看似随意的动作,却瞬间将黑白两种棋子分到了两边。
芷晴这时方才回过神来,一瞬间又再次回到了端庄得体、落落大方的模样,对着顾谦行了一礼,歉道:“是芷晴入了迷,还请公子见谅。”
顾谦洒然一笑,“无妨无妨,能和芷晴姑娘对弈一局也是我的荣幸。”
“公子可要再来一局?”芷晴一边收起棋子一边问道。
顾谦伸了一个懒腰,笑道,“不了,要是再下,那两位前辈怕是真要把我吃了。”
芷晴抿嘴一笑,“那我送公子出去吧。”
“好。”
四人一并来到大厅,顾谦便准备走出门去,可不仅是芷晴,就连柳依白和淳于琼都一脸讶异的模样。
“公子似乎还未结账?”芷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道。
“哦...”顾谦轻应了一声,转身走到芷晴身边,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这次赊账!”
第二十九章 凤霓裳
“啊?”芷晴也被顾谦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赊账?她来青松阁也已经五六年了,但从来没听说过赊账这么一回事,甚至也没人敢在青松阁提及这两个字,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怕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不只是芷晴,就连柳依白和淳于琼也被顾谦这一句话搞得有些莫名。
半晌过后,芷晴这才反应过来,很端庄地说道:“公子莫要开玩笑,公子应该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概不赊账...”
顾谦却一脸正色,“芷晴姑娘,你看我像是与你开玩笑吗?”
看着顾谦一本正经的样子,芷晴终于意识到顾谦并不是在逗趣她。
“公子可知青松阁是什么地方?”芷晴正色地问了一句。
顾谦不在意地笑了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
“那公子还想在这儿赊账?”芷晴不知道顾谦的底气究竟是从何而来。
“芷晴姑娘来青松阁多久了?”顾谦忽然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问题。
芷晴愣了一瞬,还是如实回答道:“五年半,尚且不到六年。”
“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方才听你说青松阁概不赊账...”顾谦微笑道。
“的确如此,难不成有什么问题吗?”芷晴心里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个年轻人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顾谦笑得更加开怀了一些,说道:“芷晴姑娘,你不知道的,其实青松阁赊过账的...”
“什么?”芷晴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但直觉很快就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并没有骗她。
顾谦又一次附到芷晴耳边,“那是十年前了,而且那一次赊账的也是我...”
“啊?”芷晴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甚至险些跌倒,好在有一只素手忽然探到了她的背后拖住了她。
“你终于肯出现了...”顾谦越过芷晴,看向了忽然出现的那个女子。
女子生的极美,不似人间的那种美艳,芷晴也是美女,但在这个女子出现的时候,芷晴在她身边也显得黯淡无光。
“凤霓裳,她已经多久不曾出现了!”
周围惊呼声不绝于耳,皆是在感叹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
“霓裳姐姐...”芷晴急忙站直了身子,满怀歉意地赔了一礼。
“下棋下输了?”凤霓裳问了一句有些无关的话。
芷晴有些惭愧地点了点头,不敢直视凤霓裳那双蕴含星辰的眼眸。
凤霓裳拍了拍芷晴的肩膀,似是在安慰芷晴一样,接着又转过头看向了顾谦,说了一句让在场很多男人都惊掉了下巴的话,“许久不见了...”
凤霓裳是何许人也?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在那份江湖美人榜上也是高居第三的存在,虽然在青松阁这等青楼之地,但却不敢有任何一个人小瞧了凤霓裳,而且近年来凤霓裳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谁也不知她去做什么了。
可就是许久不出现的凤霓裳竟然和眼前这个少年有旧?这少年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能在青松阁赊账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你了...”凤霓裳说了第二句让人惊掉下巴的话。
顾谦洒然一笑,“你早就知道我来了,现在才现身,是不愿意看见我?”
“倒也确实不想见到你...”凤霓裳轻摇头说道。
说完,凤霓裳转身对青松阁内的其他人行了一礼,“诸位客人,今日青松阁便不营业了,还请诸位暂且离去,改日再来,霓裳在此向诸位道一声歉。”
凤霓裳说的委婉,但语气中的不可置疑却是十分强烈。
在场的人大多也都是混迹世俗多年的,哪里还听不出来凤霓裳的意思,虽然觉得有些扫兴,但青松阁的底子摆在这里,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悻悻离去。
青松阁很快就空了下来,大厅里的伙计也各自离去了,只剩下凤霓裳、顾谦、芷晴以及柳依白和淳于琼五个人。
“芷晴,招待好两位前辈。”凤霓裳对芷晴说道,随即又转过头对柳依白和淳于琼欠了一礼,“两位前辈,我和顾谦有些话要说,还请两位前辈到一旁歇息片刻。”
“好...”柳依白点头答应,实际上他也是卖了顾谦一个面子,若是他不愿意,这青松阁也绝对拦不住他。
两人随芷晴去到了一处极为风雅的包厢,而凤霓裳则是带着顾谦去到了青松阁后面。
与想象中完全不同,青松阁的后面竟是一处极为精美的园林,在园林中正坐落着一个亭子。
“听风亭...”顾谦轻声呢喃道。
凤霓裳走在前面,向后瞥了一眼,淡然地说道:“当初你就是在这里赊了第一笔账...”
顾谦摇头失笑,“不错,不过那次我是被坑的。”
凤霓裳却轻轻摇头,“不管你是不是被坑的,赊账的人就是你,名字是你自己签下的,手印也是你自己按下的。”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亭子中,顾谦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那个位置正是十年前他坐过的位置。
凤霓裳也坐下了,不过却不是十年前她坐的位置,而是古慕枫坐过的位置。
“凤姐姐...你还是忘不了王爷...”顾谦叹道。
凤姐姐,若是有外人在这里听到这句话定然会直接疯癫掉,凤霓裳竟然是这个年轻人的姐姐?
“见过他一面后就不会有人能忘记他...”凤霓裳落寞地说道。
“当年王爷和凤姐姐你对弈,连胜了三盘,也赢了凤姐姐你这颗美人心啊...”顾谦感慨道。
“但是最后他付不起钱,还是把你输给了我。”凤霓裳轻哼了一声,竟像是赌气的小女子一般。
“当年我便看你的根骨极适合习武,但可惜还是没能把你一直留在身边,不过现在想来倒也不错,你小子都是万法一脉的传人了,总比跟着我练功要强的。”凤霓裳笑道。
言罢,凤霓裳的神色忽然间又落寞了下来,“不知不觉都已经十年了,我竟然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他总是说大丈夫当为国为民,但这国这民又是如何待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