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扮猪吃虎王富贵
“姓姜的?”
莫非是酒仙郡里盛传的那位曾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
而且貌似前日才刚刚灭了月满西楼,甚至把青玄署刘行令羞辱一通,在听闻此事后,顾景风很激动,觉得姜望跟山泽部众很配。
浑城里姓姜的,缝制衣物都派修士前来,想来没有旁人了。
但表面上,顾景风很淡然。
他只是看着阿空吃东西,那几盘糕点几乎眨眼间就没了。
“别噎着,我这里有酒,要喝么?”
顾景风露出很和善的笑容,递去酒葫芦。
阿空自是来者不拒,她酒量甚至要比童伯都好,没等顾景风反应过来,酒葫芦就空了。
“......”晃了晃变得轻飘飘的酒葫芦,顾景风一时语塞,讪笑道:“小姑娘海量啊。”
阿空倒是很谦虚,羞赧道:“还行吧。”
老许头见此一幕,带着歉意道:“王兄弟别见怪,这丫头爱吃,等会儿我再买壶好酒赔赠。”
顾景风摆手道:“不碍事,这丫头可爱的很,我喜欢。”
阿空顿时满脸警惕。
喜欢我?
这是个坏人!
她直接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铺子。
顾景风茫然道:“我说错什么了?”
老许头笑道:“她就是有点憨,哪晓得咋回事,不用在意。”
顾景风点点头,略有深意道:“那丫头不是普通人啊。”
老许头说道:“传闻中的修士你晓得吧,前些日子,浑城里可是盛况,我前半辈子都没见过几回修士,但浑城突然一下子遍地都是修士,阿空那丫头就是其中之一,好像还挺厉害的样子。”
顾景风微微皱眉。
浑城偏僻,百姓轻易不得见修士很正常,可就算见到了很多修士,也不至于到把修士当普通人看待的程度,按照老许头对阿空的态度,更像是长辈和小辈,这很有问题。
莫非老许头也不是寻常人?
可顾景风无论怎么看,老许头都很普通,就是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些,若非想磕头结拜,自报岁数,他差点以为老许头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没想到已是六旬老翁。
但这种情况也没有显得匪夷所思,就像那些望族夫人,都能把自己打扮的很年轻,男人好好保养的话,也能如此,除非老许头看着像二三十岁的模样,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看着老许头直接便开始缝制衣物,顾景风好奇道:“都不用丈量尺寸的么?”
老许头笑道:“姜望自小到大的衣裳都是由我手里缝制,哪里需要再特意丈量,信手捏来而已。”
只要姜望没有突然长高,又或是变胖变瘦,衣裳的尺寸自然都是了然于胸的。
顾景风若有所思,看来老许头跟姜望接触很深,若关系特别好的话,把阿空当做小辈,也是很正常的,并非是老许头把修士当做普通人,只是因为和姜望过于熟悉而已。
他没有刻意询问姜望的事情,而是一直待在铺子里,等到老许头把衣裳做好,他便自告奋勇说道:“天有些黑了,我帮你把衣裳送去吧。”
老许头倒是没有怀疑什么,哪怕因吞食金丹,让得他重新焕发青春,可终究只是凡人,汲取的金丹能量有限,做活计仍旧会累。
只因顾景风是客人,原意是想让铺里伙计去送,但顾景风很热情,老许头便也同意了。
给顾景风指明方向,老许头又让伙计外出买菜,打算留他喝上一杯,顾景风自是笑着应允,然后朝着浔阳候府走去。
......
赵汜又学了新符箓。
是陶天师都没有学会的。
他以符箓制人,让符人做饭,忙得热火朝天。
阿空在旁惊叹。
童伯担心赵汜又搞出幺蛾子,时刻监督。
单琦玉等黑焰军也围着厨房,此般画面他们未曾见过,不免议论纷纷。
前院里,姜望一如既往躺在藤椅上,小鱼则在刻苦习武。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没了骆岘山的指导,但曾传授的武学和经验,也让得小鱼受益匪浅,只是难免进境会慢点,可距离第三境也仅差临门一脚。
小鱼真正习武的时间其实很短,所谓的进境慢只是相对而言,哪怕是武神祠的天才,跟小鱼相比,都只配称废柴。
姜望又有了摸脑袋的想法。
毕竟现在的神国也非同日而语。
因小鱼已经处在破境的临界点,且早就达到第三境武夫才能经历的阶段,再有神国气息的醍醐灌顶,仿若按部就班,小鱼直接打破瓶颈,正式晋入第三境。
姜望紧跟着又唤来几名没在厨房围观的黑焰军甲士,施展仙人抚我顶的神通,结果不尽相同。
他由此意识到,所谓仙人抚我顶,仍无法作用于境界太高的武夫或是修士,但能很轻易帮助别人打破瓶颈。
而触及瓶颈的过程,第四境武夫以及洞冥境巅峰修士就得靠自己修行,第三境以下武夫和寻常洞冥境修士则能直接拔苗助长,相当于刚刚破境,就能径直升至圆满,处在又可以破境的阶段,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姜望有把黑焰军里第二境以下武夫全都晋升到第三境的念头。
这无疑能让黑焰军的整体实力攀越数个高峰。
但黑焰军总数四百人,第三境以下的武夫占据多数,想要让他们集体破境,并非易事,仙人抚我顶是有消耗的,姜望害怕把自己累死,这件事情只能慢慢来。
而被姜望帮助或提升修为或直接破境的黑焰军甲士,此刻表情仿若见了鬼般。
莫管修士或武夫,修行过程都是很艰难的,虽然对武夫而言,第四境前,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可只是让公子摸一下脑袋,就胜过数月甚至数年的修行,怎么想都很吓人。
没多大会儿,墙头忽然露出脑袋,顾景风很尴尬的说道:“我来送衣裳的,但敲门没人应......”
姜望随意说道:“直接翻墙就好,省得麻烦。”
顾景风虽然照做,但觉得很是怪异,有门不给开,非让翻墙,这是什么癖好?
姜望看着他,好奇道:“老许头又招新伙计了?”
顾景风把缝制的新衣裳递给往前来的黑焰军甲士,自然回道:“帮个忙而已。”
他很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黑焰军甲士,没想到侯府的护卫都是第三境甚至三境巅峰的武夫,回忆起因妖患,武神祠四境以上武夫外出降妖除魔,留在武神祠看守的武夫也就只是这般境界而已。
武神祠毕竟是武夫圣地,最弱的也在第三境,而在江湖里,第三境武夫已是绝对的高手,小小浑城里,以三境武夫当护卫,便足以证明很多问题。
顾景风又看向姜望,表面淡然,实则心里很震惊。
因他怎么看姜望都只是个普通人,而且很虚的样子。
山泽部众有很特殊的法门,别管旁人以什么样的方式术法隐藏气息,他们都能洞悉,只有对高境界的修士或武夫没那么准确,但也不是睁眼瞎,能把自己隐藏的如此可怕,绝非一般的澡雪境。
姜望让小鱼把新衣裳送回房间,又挥手让黑焰军甲士离开前院,微笑着看向顾景风,说道:“老许头在浑城没什么朋友,虽然说是因念旧才把铺子继续开在栖霞街,但实则他没别的地方可去,你能给老许头帮忙,是挺罕见的。”
顾景风心下一凛,露出破绽了?
但紧跟着姜望就很欣慰的说道:“老许头能有新的朋友,是很好的事情,毕竟老妻逝世,子女不孝,已经十数年没回浑城,他每日夜里怕是都很孤独。”
顾景风顺势接话道:“是啊,老许头等我回去喝酒呢,要不要一块?”
姜望笑道:“自无不可。”
跟童伯打了招呼,姜望带着小鱼同顾景风朝裁缝铺走去。
老许头确实准备了美酒佳肴。
姜望的到来,让他更开心。
直至亥时,这场饭局都没有结束。
老许头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因伙计早已回家,姜望和顾景风帮忙把老许头抬到铺子里面的隔间休息。
返回的两人也有些步履漂浮。
顾景风是醉意。
姜望是累的,他没想到老许头还挺沉。
非是酒量有多好,而是正常情况下,莫说修士,武夫也很难喝醉,所谓不正常的情况,是他们没有刻意控制,选择像普通人一样,在此状态下,酒量就有好有坏,体会醉醺醺的感觉,方才快意。
否则喝酒就像喝水一样,显得太无趣了些。
姜望虽在日常里就是普通人,但有神国的存在,若同样没有刻意控制,确实很难喝醉。
看着顾景风此刻的模样,姜望有怀疑是不是装的,但在见到他径直走出裁缝铺,面对凭阑街,伸手解腰绳的架势,姜望第一反应捂住小鱼的眼睛,并很确信,他肯定醉了。
虽然很晚,但凭阑街仍有行人,浑城里可没什么宵禁。
因此,很快就有女子尖叫声响起。
紧跟着是男人的骂声。
巡夜的镇守府衙役便围住了裁缝铺。
哪怕姜望很想躲,但终究没躲过,而镇守府衙役沉默了片刻,看在小侯爷的面子上,只是言语教训了一下顾景风,便离开了。
看着尴尬的顾景风,姜望深吸一口气,说道:“王兄住哪里?”
他想散场了。
顾景风说道:“老许头醉得很,我今晚且留在铺子里吧。”
姜望没有担心什么,在栖霞街里他是无敌的,老许头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便点头说道:“那告辞了。”
顾景风醉意又上涌,看着小鱼,说道:“你家婢女习武的资质很高。”
姜望挑眉,说道:“武神祠骆尊者都没有第一眼看出,你怎么瞧出来的?”
顾景风得意道:“因为我优秀。”
姜望笑了一声,摆摆手,带着小鱼离开。
顾景风渐渐回神,自己好像多嘴了,但幸好姓姜的没察觉到问题。
待在裁缝铺里,他面色严肃。
以往每回都能全身而退,可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没人能看清他的长相,但好像因此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看来要再谨慎些,这次运气好,不代表每次都有好运。
毕竟他也没有说出太容易暴露的话,只是看出小鱼的习武资质,最多让姜望怀疑自己扮猪吃虎罢了。
而回到侯府的姜望,心里暗自好笑,什么王富贵,分明就是山泽部众的顾景风,就算浑城里目前有很多武夫,但有几个会跟裁缝铺的掌柜交朋友的?
哪怕这些不是问题,但顾景风有刻意隐藏武夫的气息,让他显得更像普通人,可惜瞒不住神国,在他刚到侯府送衣裳的时候,姜望就起疑了,后面的接触只是更确信了而已。
正好有荣予鹿来到浑城,怀疑顾景风潜藏在此,紧跟着王富贵就出现了,种种疑点都能表明其真实身份。
但若没有神国让姜望第一时间感知到强横的武夫气息,他也的确很难这么快怀疑到顾景风身上,只能说顾景风很倒霉,偏偏结识老许头,偏偏帮忙送衣裳,直接一脑袋跌到姜望面前。
姜望没有管闲事的想法,因是荣予鹿前来,叫嚣着要镇压顾景风,让姜望下意识觉得顾景风也强不到哪去,虽有感知到强横气息,但终究没有明确境界。
若非以情绪作为养分,或是极其少数有着很强战力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寻常武夫,没到第五境宗师,姜望根本瞧不上。
有关前者,姜望目前也没啥想法,归根结底,要么积攒很多人的愤恨情绪,要么针对强者,顾景风哪个都没沾嘛。
每到这种时候,姜望都会想起蔡棠古。
“老蔡啊老蔡,你太让我失望了,来到浑城那么久了,一个麻烦也没给我弄来。”
正被林澄知拉着当苦力的蔡棠古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没有在意,只是很烦闷的朝东重阳说道:“妖怪最会躲藏,这么漫无目的的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况且这跟我们也没啥关系啊。”
东重阳苦笑一声,说道:“林副阁主说是有特殊的方法,但实则就是到处乱转,我们打不过他,也不敢打,只能跟着。”
便在这时,脚踩飞剑悬于夜空的林澄知忽然降落,沉声说道:“我找到它了。”
第一百零七章 勇一把,勇死了
幽篁谷,因是两山间的低洼地,又有着幽深茂密的竹林而得名。
有河穿谷而过。
虫鸟啼鸣,炁息流转,更显清明。
蔡棠古皱眉道:“此等风景地,不像有妖潜藏的样子啊?”
林澄知说道:“大妖除了有通天的本事,更能与自然相融,这也是为何很难找到它们踪影的重要原因,否则我剑阁早就把苦檀妖怪屠戮殆尽了。”
蔡棠古没有接触过什么大妖,他了解的都是些寻常妖怪。
但这也算是常识,东重阳便很懂,说道:“能不露半点痕迹,潜藏在此的妖怪非同一般,林副阁主又是如何确信它就在幽篁谷?”
林澄知淡淡说道:“都说了我有特殊的方法,苦檀妖怪畏惧剑阁极盛,只要我在附近,它们便不得安生,总会露出破绽,让我察觉。”
东重阳愕然。
蔡棠古心想,你这分明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若真那么简单,剑神只需在苦檀飞一圈,妖怪岂非无所遁形?
此人实在太装了。
想是这般想,蔡棠古表面上又很恭维的说道:“林副阁主傲视苦檀,使得妖怪闻风丧胆,实属正常。”
林澄知心安理得,说道:“妖怪肯定会极力隐藏,但它逃不出幽篁谷,待我一剑将此谷夷为平地,妖怪将无可躲藏。”
你也太莽了吧!?
蔡棠古欲言又止。
“林澄知,遇见你算我倒霉!”
幽篁谷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就见被竹叶覆盖的某处渐渐拱起,露出乌侯的脑袋。
它也是没有办法,因林澄知肯定说到做到,且幽篁谷里郁郁葱葱,生命气息浓郁,很适合让它养伤,何况,若真被林澄知毁了,它也的确无法藏身。
林澄知冷笑道:“你倒是很识时务,但我的目标不是你,真正谋划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在哪儿?”
乌侯阴恻恻笑道:“哪有什么幕后大妖,只是各境妖患,吾恰在浑城附近,想图个乐罢了。”
林澄知沉默片刻,说道:“然后把自己乐成了重伤?”
乌侯灰白色的瞳孔骤缩,它仿佛中了一箭,浑身颤抖,恶狠狠盯着林澄知,打人不打脸,难道妖的脸就能随便打嘛?
林澄知又说道:“你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关系,等我把你杀死,再慢慢找便是。”
乌侯嘲讽道:“你曾镇压妖狱,肯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吾伤势已近痊愈,若能将你杀死,也是报复剑神的绝佳机会。”
酒仙郡月满西楼的事情自然瞒不住妖怪,但李谀暗藏妖狱,的确是乌侯没想到的,可就算妖狱被林澄知封禁,也算暴露了位置,哪怕它没有本事解开封禁,但等河伯真正脱困,妖狱便是探囊取物。
镇压妖狱的溪河剑意凝聚着林澄知最强盛的力量,因付出代价,其实要比林澄知能发挥出来的力量更强,而林澄知又已非全盛时期,乌侯是有自信将其杀死的。
要及时封禁妖狱的目的,除了妖狱本身的威胁,也有镇压的难度,若妖狱渐渐变得更可怕,林澄知纵使付出生命,恐也只能短暂封禁,甚至毫无作用,那得需更强的修士才行。
因此,李谀暗藏妖狱,使得妖狱壮大,罪行之重,可谓滔天。
幸而当年的漠章妖狱被打破的碎片有限,多数都被及时封禁,虽有意外,也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更分别都有澡雪境修士镇守。
迄今为止,算上月满西楼里的妖狱,苦檀里仅出现过两个,第一个妖狱是被剑神亲自镇压的。
若是被妖怪找到,它们是能把妖狱转移的,苦檀里出现的第一个妖狱便被妖怪移到了剑阁附近,目的是掠取剑阁周围的元炁,它们已经做得很小心,也确实让一些剑阁弟子直接黄庭炁枯竭,但最终还是暴露。
剑神封禁妖狱,一夕间斩杀妖怪上千,其中不乏大妖,那是让苦檀妖怪彻底胆寒的一幕,乌侯也曾参与那件事情,且是很幸运唯一活下来的妖怪,也因此让乌侯落下了但凡面对威胁,第一时间就想逃的毛病。
在袭击浑城时便是如此。
但事有例外,纵然畏惧剑神极盛,可若能有机会报复,哪怕只是让剑神皱眉头,没到必死的局势前,它都不会退却,正如此刻想杀林澄知的念头。
何况它觉得自己能赢的概率很大。
林澄知仅是微微皱眉,便傲慢说道:“澡雪境大妖里,除只精神魂手段的魅孋,属你乌侯最弱,而世间乌侯有数九百,其中更是你最弱,莫说我镇压妖狱付出了些代价,就算我只剩一份力,碾死你也如同碾死蚂蚁。”
乌侯忍不了。
曾经被斩断的尾巴已经长了出来,直接飞舞着破土而出,只是轻轻擦碰,一块山石便成了齑粉,狂风席卷着整个幽篁谷,东重阳以武夫体魄抗衡,但也不敢距离太近,顺势拽着蔡棠古跃至百丈外。
林澄知手腕翻转,脚下微跺,剑已出鞘,将乌侯尾巴挡开的同时,落入手中。
紧跟着俯身前冲,左手拽住乌侯尾巴,右手挥剑,平整切断,再扭转腰身,掠至上空,双手持剑,刺向乌侯脑袋。
乌侯的翅膀掀起尘土飞扬,猛地拍击林澄知身影,狂风直接把竹叶扫净,变成满是光秃秃的竹竿,下一刻便有竹木被连根拔起,继而破碎成尖锐状,呼啸破空而去。
林澄知身在半空,高举手中剑,溪河剑意狂涌,如倒挂银河,将得竹木尽数拦截,且顺着剑意升空,又掉转方向,携裹着溪河剑意,刺向乌侯。
两翅震颤,乌侯整个身躯破土,把幽篁谷遮蔽,妖气沸腾,化作黑烟,使得竹木纷纷崩碎,可溪河剑意依旧是斩落在乌侯身上。
它向后跌倒,险些把百丈高的山峰撞塌。
蔡棠古瑟瑟发抖。
想着姜望是怎么击退乌侯的?
他甚至得考虑要不要再回浑城了。
虽然目睹姜望神魂化相扬言要灭月满西楼的画面,以及青玄署刘行令被骂的事情,但终究不知具体情况,否则蔡棠古会更绝望。
林澄知和乌侯的战斗是蔡棠古乃至东重阳都无法企及的。
幽篁谷满目疮痍。
乌侯也顾不得许多,它此前不想让幽篁谷被毁,但相比于能杀死林澄知,毁了便也毁了,可它终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林澄知。
镇压妖狱确实让林澄知付出了些代价,但没有乌侯想得那般严重。
它渐渐力有未逮。
再次萌生退意。
可要等到下一次能杀死林澄知的机会,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乌侯有些不甘心。
从心终是战胜了不甘心。
它振翅掀起风暴,虽有翅膀,但乌侯其实不会飞,只能刨地躲藏。
待得林澄知剑碎风暴,乌侯整个身躯都已经消失在地面,仅剩半截尾巴,林澄知以最快速度俯冲直下,一把拽住尾尖,双脚杵地,沉声高喝,便要将乌侯再拔出来。
而乌侯奋力挣扎,让得林澄知一时间竟也奈何其不得。
东重阳欲上前帮忙。
他毕竟闯荡江湖多年,胆量是有的。
但没想到乌侯的另一条尾巴忽然蹦出,直接把东重阳抽翻在地。
他恼羞成怒,猛地纵身而起,怀抱住尾巴,依靠着武夫的强横体魄,使出浑身力气,任凭乌侯尾巴怎么狂甩,甚至将其直接摔在山石上,让得山石瞬间破碎,东重阳都始终没有松手。
乌侯是有四条尾巴的,被林澄知斩断一条,仍有三条,因此最后一条尾巴卷住东重阳,两条尾巴收缩束缚,试图把东重阳勒成两截。
东重阳的惨叫声响彻幽篁谷。
蔡棠古被吓傻了。
林澄知驱策飞剑救援,在即将斩中的时候,外面纠缠的尾巴又突然松开,被东重阳怀抱的尾巴则将其面向飞剑,迫使林澄知只能分神,让飞剑陡然转向,而乌侯借此机会,使尾巴挣脱林澄知的双手,收回地底。
紧跟着一鼓作气,就要连带着把东重阳一块拽入地底。
蔡棠古此刻终于回神。
他咬牙拔剑冲了上去。
挥剑狠狠斩击乌侯的尾巴,但除了迸溅火星子,没有半点伤害。
可也给林澄知争取了时间。
他以溪河剑意灌注己身,再次拽住乌侯的尾巴,并让东重阳撒手,在蔡棠古带着东重阳离开时,林澄知沉喝一声,幽篁谷底瞬间龟裂,有土堆层层拱起,朝外急速蔓延。
竟是硬生生把乌侯巨大的身躯从地底扯出来,猛地甩动双臂,将其高举,又狠狠砸落,烟尘直冲数百丈高。
林澄知仅是喘了口气,便持剑斩击,很快乌侯便剩下个脑袋。
乌侯满眼都是惧意。
“我好恨!”
妖生第一次恐惧来源于剑神,第二次恐惧来源于剑神亲弟,这兄弟俩怕是天生克它。
它该更谨慎才对,自目睹剑神一剑斩杀数百妖怪,杀得上千头妖怪闻风丧胆后,作为唯一侥幸存活的妖怪,它每每行事谨慎小心,也总能规避风险,结果仿若命中注定。
面对林澄知,它想勇一把,很显然勇死了。
第一百零八章 挥剑斩河伯
郁郁葱葱的幽篁谷,此刻变得满目疮痍。
乌侯的脑袋也如巨石般大,林澄知掠至其眼眶处,低眸看着它惨白色的眼睛,灰白色的瞳孔,平静说道:“来杀我啊。”
“你比我想象中要强......”乌侯眼眸侧盯着他,闷声说道:“但没能死在剑神手里,却被你踩在脚下,实为耻辱。”
林澄知蹲下,淡然说道:“废柴便是废柴,要有自知之明,凭你也想死在我兄长手里?哪怕是晚上,你也没理由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乌侯气结,我话里话外是在蔑视你,难不成真的纠结死在谁手里嘛,我根本就不想死!
它不说话了。
任凭林澄知装破天,它也岿然不动。
虽然因剑神而让乌侯变得很怕死,可妖怪也是有底线的,林澄知想从乌侯嘴巴里探知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根本没有可能。
就算乌侯只剩脑袋,就算林澄知竭力折磨,乌侯都硬是没有吭一声。
乌侯确实很废,但在某些方面又很厉害。
它怕死,也不怕死,主要看是什么事。
就在林澄知不耐烦,打算彻底解决乌侯的时候,幽篁谷里被竹木山石隔断的河流里,忽然泛起涟漪,有老翁的身影立于河面。
乌侯很是惶恐,没理解河伯为何现身!
林澄知微微挑眉,感知到老翁身上浓厚的妖气,是几十个乌侯也比不了的。
河伯轻笑道:“你找我?”
林澄知面色凝重。
浑城东集市里出现的老妖,他自然也有探明,但想着此妖就算再强,依旧处在澡雪境范畴里,纵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河伯的妖气之重,仍是匪夷所思。
“这回是本体吧?”林澄知攥紧手里的剑,他现在力量只剩七成,想要除掉河伯,恐有些难度,不可有半点掉以轻心。
河伯笑着说道:“我很早就想跟剑神打个招呼,此刻遇到剑神的弟弟,倒也不错,剑阁里仅次于剑神的修士,也确实让得苦檀众妖受尽苦头,不妨便拿你的性命来给剑神当见面礼吧。”
林澄知傲慢道:“妖怪都想杀我,但它们都被我所杀,你也不外如是。”
河伯说道:“你甲子有余的道行,实为大补,又有浓郁剑意,剑意虽能克制妖怪,但与我而言,你的剑意尚且不够纯粹,反而被我吞食的话,能直接增涨我百年道行,若能吞食剑神,我甚至有望破开澡雪境界的桎梏,想想就很兴奋啊。”
林澄知面色难看,沉声说道:“那你大可来试试。”
他径直出剑,毫无保留。
而河伯确非乌侯能比,林澄知最强的一剑,竟被河伯直接伸手拦截,纵然手掌被洞穿,但又很快恢复如初。
“你已触及澡雪境巅峰!”林澄知脸色更难看了,这次的确有些莽撞了,他没想到谋划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居然有这么高的道行。
像这种存在,整个苦檀,唯有剑神能杀。
或许隐藏极深的常祭酒也能做到。
但绝对再没有第三人。
世人皆知剑神傲视苦檀,青玄署刘玄命、鱼渊学府常祭酒以及武神祠骆岘山相去甚远,有此认识,主要是因常祭酒很低调,可事实上,常祭酒纵使不敌剑神,也要比刘玄命和骆岘山强得多。
林澄知有信心打败骆岘山,是剑士的特殊,虽同样没有强横体魄,但剑术刚猛,面对宗师境武夫,不会存在明显劣势。
哪怕刘玄命没有轻易能击败骆岘山的实力,可也只是因为被武夫体魄克制,林澄知能赢骆岘山,却赢不了刘玄命。
已经处在澡雪境圆满,即将晋升巅峰的大妖,虽不至于让林澄知丧失战斗意志,但能赢的希望也是极其渺小。
偏偏林澄知是个犟脾气,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再次提动黄庭炁,将得溪河剑意展现到极致,然后不要命的挥剑。
霎时间,地动山摇。
幽篁谷彻彻底底被毁于一旦。
蔡棠古和东重阳拼了命逃跑,就算被剑意擦到,他们也可能身死道消。
河伯没敢再硬抗,但貌似无法离开河面,因此想要躲避剑意的范围有限,而很奇怪的是,它根本没有想着借河流遁走。
甚至想反击。
黑影自河面浮现,紧跟着遮挡夜幕,幽篁谷处在两山间,其中一座山竟直接被黑影吞没。
林澄知感受着即将耗尽的黄庭炁,他最多只能再斩出一剑,否则便会枯竭而亡。
这是他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大危机。
想着兄长的教诲,林澄知便要自毁黄庭,因目前的情况,最后一剑怕也起不到作用,他必须得抱以死志,才有可能把河伯杀死。
而便在这时,幽篁谷里忽然生出一剑。
林澄知惊喜道:“兄长!”
河伯挑眉,看向剑来的方向,朗声道:“剑已至,剑神何不露面?”
有虚无缥缈的声音传至幽篁谷,“你不配。”
河伯面色一沉。
这是借剑,而非出剑,剑神要护兄弟性命,但也只是护命,斩妖就得是林澄知自己来,否则每回都保护,弟弟何时能真正成长?
虽然林澄知已经很强,但在剑神看来,弱得不忍直视。
林澄知也没有让剑神失望,他第一时间握剑,虽然黄庭炁依旧只能让他斩出一剑,但此剑非比寻常。
他看着河伯,咧嘴一笑。
挥剑斩击。
黑影直接被剑意粉碎。
河伯终于想要遁逃,可惜已经迟了。
顷刻,魂飞魄散。
没等林澄知缓过神,手里的剑就已飞走。
他没说什么,直接瘫坐在地。
亲兄弟不言谢。
但等他回眸时,乌侯的脑袋也不见了。
“也罢,只剩脑袋,想要恢复,怎么也得一年半载......”
话落,林澄知似是猛然想起什么,“我忘问它们袭击浑城的目的了!”
借着妖患袭击浑城,更是有触及澡雪境巅峰的大妖谋划,目的绝对不简单。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只能日后多加在意了。
......
浑城以西五十里。
河面奔涌。
“我付出数百年道行瞒住剑神,让得林澄知不会再继续调查,你想恢复身躯,难度颇大,但我终究用得着你,反正数百年道行没了,也不在乎多损失一些,我会帮你加快恢复的速度,待重新找到时机,再行袭城之事。”
乌侯的脑袋随即沉入河里。
它意识到,河伯想杀林澄知其实很容易,但目的是要被林澄知杀死,且不能死得太随意,让林澄知陷入绝境,就很可能引出剑神,由此,河伯再死,就显得顺理成章。
虽然剑神对剑阁弟子一视同仁,可终究是亲弟,要说半点特殊都没有也不太可能。
只是借剑,便足以证明,剑神确对林澄知有保护,但不多。
按照剑神此前经常降妖除魔展露出的性格,若给予帮助的情况下,林澄知依旧败了,那就是技不如人,活该,最多事后再给其报仇。
河伯虽未与剑神谋面,但显然把剑神摸得很清。
想到河伯终有一日会把剑阁毁掉,吞噬剑神,乌侯的心也沉静下来,它得活着见到那副画面。
......
浑城里,在申屠煌和谢吾行等人的帮助下,荣予鹿率领武神祠四境武夫,暗地里搜寻顾景风的踪迹,奈何迟迟没有反响,他们甚至开始怀疑顾景风是否根本没来浑城。
但顾景风其实一直在他们面前晃悠。
他直接就住在了裁缝铺里。
每日看着谢吾行或是宁十四他们在栖霞街来来往往。
更甚者,顾景风还打过招呼。
真是寂寞如雪啊。
铺子里原来的伙计现在只负责招待,顾景风则帮着老许头给客人送缝制好的衣物,以前都是客人自己来取的,也就只有侯府才会由伙计送去,没招伙计时,老许头亲自送,现在反而服务更到位,也省得客人来取。
因此,让得顾景风也跟栖霞街和凭阑街的百姓混熟了。
栖霞街有裁缝铺,自然也有零散住户,更是老许头的主要客户,再然后是凭阑街,其他街道的百姓很少会来这里,且是生意往来,老许头有礼貌,但没有太热情,最多能跟栖霞街里的老住户聊聊天。
但有顾景风就不同了,他跟每一个客户都打得火热,让得裁缝铺生意也变好了,原本偶尔才会来人的裁缝铺里,此刻人满为患。
把老许头忙得不可开交。
穷苦百姓若衣裳破了,自己就能缝,而因缝补衣物很便宜,又有顾景风在,凭阑街的百姓都很果断放弃了自己缝补,再加上裁缝铺里,能缝制新衣裳,又卖着日常用品,反正在哪买都是买,就都涌入老许头这里。
短短两日,进账要比往常一月还多。
老许头乐得眼睛都没了。
而顾景风分文不要,甚至想再往别的街道扩展生意。
老许头极力制止,生意太好他可忙不过来。
可也因此,老许头得再进货了。
以往浑城附近没有妖怪出没,但现在不同往日,老许头得出城,避免遇到危险,姜望安排了青袍和白袍修士随行。
他看着在裁缝铺里跟客人聊天的顾景风,实在很难把他跟山泽部众联系到一起。
恰逢此时,谢吾行出现,身边还跟着荣予鹿,目光很自然落在顾景风身上。
顾景风冲着他们咧嘴一笑。
第一百零九章 铺首证神路
谢吾行因经常到侯府去,自也知晓裁缝铺生意火热,同样回以笑容,说道:“王兄确很有做生意的天赋,现在虽在裁缝铺里做事,但未来很可能就是某富族的创立者。”
姜望嘴角抽搐。
你们整日里在找顾景风,结果人家站在你们面前,不仅没有发现半点问题,甚至都快成好朋友了。
剑阁真传以及武神祠侍官,若非真的对胃口,很难跟普通人相交莫逆,但顾景风的确很有本事。
你们想杀我?
抱歉,我们先做好兄弟。
但顾景风确实对隐藏气息很有一手,或许这便也是山泽部众为何那么神秘的缘故,非是青玄署找不到,而是他们就在面前,可你不知道。
来到裁缝铺,姜望自然是搬着藤椅的,而藤椅在神国里,他倒是没有隐瞒直接凭空变出藤椅的事情。
因从谢吾行口中得知,修士的黄庭是能储物的,这便解释了舒泥和阿空是怎么直接凭空甩出长枪和大镰刀的。
他此刻躺在藤椅上,待得客人心满意足的离开,像是很随意的朝荣予鹿问道:“你们找那个顾景风这么久,可有找到?”
话音刚落,姜望就瞥向顾景风,却见其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因说了太多话,正在倒茶喝。
荣予鹿曾见识姜望的能耐,早有改观,何况姜望击退大妖乌侯的事情已经传开,使得他再面对姜望时,没有了以前的嚣张跋扈。
更想着若小鱼加入武神祠,肯定是被最大程度培养的,怎么都惹不起。
闻言便很是客气的说道:“至今未果啊,山泽部众向来最会藏,全都是见不得人的家伙,我们探查了浑城现有的武夫,甚至也动过手,但始终没找到顾景风。”
谢吾行也跟着说道:“有裴行令和申屠煌在,只要顾景风到了浑城,自然很难从他们眼皮底下离开,要么依旧藏在浑城某处,要么就是没来浑城,而是在酒仙郡的其他地方。”
姜望心想你说的一点都对。
他其实更好奇,顾景风来到浑城的目的,莫非只是为了甩掉追踪者?
看顾景风在裁缝铺很开心的样子,确实不像有什么目的。
但姜望没有武断下定论,反正顾景风在他视野里,若想做什么,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
夜深人静。
栖霞街里仍未填补的大坑忽有血光浮现。
赵汜正在陶天师家里画符。
看着一张又一张符箓,陶天师有点怀疑人生。
虽然知晓赵汜画符的资质很高,但没想到这般离谱。
值得庆幸的是,赵汜再也没有画出能让他直接顿悟的好运神符,可普通的好运符数量多了,总能撞上一次‘大运’,也让陶天师画出了一些曾经画不出的符箓。
他想着再尝试画出破壁神符,刚刚下笔,里屋突然有妖气蔓延而出。
魍魉发狂了。
陶天师及时以符箓镇压,但被魍魉寄居的古器物震颤不止,竟隐隐有冲破的迹象。
赵汜很紧张的扒着门框,“老陶,咋回事啊?”
陶天师面色凝重,说道:“曾经有大妖出现在浑城,也会让魍魉惊惧,但现在显然没有惧意,而是在发疯,恐是有什么可怕的事物刺激到了它......”
赵汜茫然道:“啥意思?”
陶天师再次贴出符箓,整整用了六张才算让魍魉安静下来,他沉声说道:“要么浑城里又有大妖出现,而且要比上一回更可怕,要么就是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我得搞清楚浑城里潜藏的魍魉是否都是这种情况。”
虽然赵汜很害怕,但要和陶天师分开会更怕,只能跟着他。
像魍魉这种妖怪,几乎哪里都有,若未曾直接害人,就算修士途径,也多数不会管,况且魍魉想害人,需要契机,范围也很有限,浑城里潜藏的魍魉绝对不在少数。
陶天师跟赵汜经过栖霞街街口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闪而逝的黑影,有正在燃烧的符箓,在陶天师望过去的同时,也恰好被风吹散。
......
姜望已经躺下,只是尚未睡着。
忽闻屋外簌簌作响,紧跟着便是赵汜的声音,“出大事了!”
就在隔壁的小鱼推门出来,“大半夜的,你嚎什么?”
童伯不知何时也已来到此院,单琦玉领着黑焰军紧随其后。
陶天师拦住话都说不清楚的赵汜,沉声说道:“浑城里的魍魉尽数发疯,甚至直接从古器物里脱身,我虽第一时间以符箓镇压,但魍魉数目太多,再耽搁一会儿,全城百姓都有性命之忧。”
童伯紧皱眉头,说道:“魍魉怎会突然发疯?”
陶天师急切道:“这个问题需得把危机解决才能探究,只有姜望出手,才能保障百姓安全!”
姜望推门而出,面色凝重,说道:“武夫对付不了魍魉,小鱼和单琦玉留下,童伯带上阿空,跟着陶天师搜寻魍魉救百姓。”
他径直往府外走,同时传音给谢吾行等人。
为了避免百姓慌乱,修士们暗中行动。
因魍魉最擅长的是制造幻象,又或是入梦,若是直接叫醒百姓,很可能让得已经被魍魉缠上的百姓,死在梦里,魍魉的手段单一,且做不到瞬间致死,只要动作够快,尚且来得及。
姜望第一时间到了裁缝铺,他怀疑是顾景风搞得鬼。
但看裁缝铺里顾景风睡得深沉,不像假装,而且显然又喝了酒,便暂时没有理会,只是让夜游神留下一丝气息,等到解决问题,若真跟顾景风有关,任他跑到哪里,夜游神也能找到。
姜望走出裁缝铺,看向凭阑街。
却见黑夜里忽然出现一道光。
有身披金甲的人直接拽住魍魉化作的青气,一口吞掉。
姜望瞠目结舌。
什么东西?
“铺首。”夜游神的声音响起,但被压得很低。
“啥?”姜望一时没反应过来。
夜游神再次压低声音,说道:“门神铺首,曾经是很强的神,传闻古时有两位门神可比真仙,而神国里有门神和山神两类,是根据仙人创造祂们的根基而定。”
“就像你神国里两座山,仙人选出一座最好的山,蕴养出山神,其实归根结底都是门神,我们这些神祇本就是给神国看门的。”
“但门神的确比山神更强,因门神的存在,就源于神国本身,只有更厉害的真仙才能创造出门神,其余小仙神国里都只是山神。”
“可现在的门神铺首是修士给取的名字,也因仙人陨落,神国封闭,断了门神的道行,变得比同样遗落的山神更弱,甚至有些门神弱到不忍直视的程度。”
“算是必然因果吧,门神强大是因神国,门神衰弱也因神国,相比较而言,山神受到的影响就没有那么大。”
姜望若有所思,“原来这便是门神铺首,但为何此前从未见过?”
夜游神说道:“许是浑城以前没有妖怪横行,就算有,也是像魍魉这种,且普通凡人是看不到铺首的,在你真正开启神国后,浑城里妖怪虽然变多了,但修士也多了,铺首就没必要露面。”
“若非寻仙者基本都已离开,剩下修士没几个,铺首也只会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现在是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出手降妖了。”
“而且铺首是需功德存活的,依靠有功德在身的人,是稳妥的法子,但有必要的话,铺首是会降妖除魔,以行善积德的方式,赚取功德。”
“浑城里以前没有什么妖怪,像魍魉这种妖物,铺首能赚到的功德有限,非常情况也懒得出手。”
“虽然赚取足够的功德,铺首就有希望再次证神,恢复巅峰时期的力量,可此法缓慢,正因此,便导致了某些铺首熬不住,堕落为妖,哪怕断了证神路,但起码不会再被功德所累。”
同样是神祇,门神和山神却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姜望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是山神吧?但为何是只鸟?”
夜游神错愕,你话题转得也太狠了吧!?
神祇的事情,你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么?
但他还是解释道:“山神里有鸟,有龙,有鹿,有虎,总之什么都有,就像你亲自斩杀的那尊神,便是虎,其实换言之,神祇跟妖怪也没什么区别,而妖怪不属于人间,它们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山神虽是在神山中孕育,但也是各种兽类所化,只有门神是在无形中诞生的。”
姜望了然,事实是,夜游神本来就是鸟。
他看着身披金甲的门神铺首,一口一个魍魉,莫名其妙想到了阿空。
此时铺首好像也注意到了姜望。
四目相对片刻,铺首咧嘴一笑。
修士自能看到铺首,要解决魍魉,姜望当然也不能再以普通人的身份出现,何况门神铺首就在浑城,没道理不认识姜望。
感觉到铺首在跟他打招呼,姜望笑着挥手。
不管怎么样,铺首也是神。
哪怕姜望有能力斩神,哪怕神国里就有一尊神,但曾经仍是普通人的他,也是对神有敬畏的,夜游神是例外,而降妖除魔的门神铺首,没有因难熬的日子堕落为妖,总是值得尊敬的。
可就在姜望挥手的时候。
忽有一抹黑气自他脸侧擦过,直冲向门神铺首!
第一百一十章 深谙此道的长辈
姜望眼睁睁看着,黑气把门神铺首吞噬殆尽。
他满脸惊愕,紧跟着遍体生寒。
门神铺首累于功德,的确在某些情况下很容易被杀死,但那是在某些情况下,浑城里区区魍魉怎么可能杀死铺首!?
他很快意识到,浑城里怕是潜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看着面前扭曲的黑气,姜望一时不敢回头。
但神国未有警示,姜望又渐渐松缓下来,提刀直接轰散黑气,然后回头,漆黑的栖霞街里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凝重的往前走,深邃的坑里同样没有半点异常,可除了寥寥几名修士,浑城里有能耐杀死门神铺首的只有被镇压在此的妖了。
“那尊神把妖怪重新镇压,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逃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姜望抬头,百思不得其解,有夜幕的掩饰,他没发现被轰散的黑气静悄悄贴着地面飘入坑里。
裴皆然来到栖霞街,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怀疑是那个妖怪生事?”
姜望点点头,所谓神明降临一事被认为是假象,别管裴皆然信不信,他都不可能主动再提及,只是换个方式说道:“我们也下去瞧过,未曾发现妖怪踪迹,就算真的被镇压在某处,怎会突然冒出来生事,又是怎么做到的?”
裴皆然低头,眸子微凝,在坑洞的边沿有焚烧的痕迹,她缓缓蹲下,用两指轻捻,说道:“是符箓,有人利用符箓让妖暂时能影响到外界,若真的脱困,它会直接跑出来,目前仅是因妖气让得魍魉发疯。”
姜望第一时间想到范天师那位靠山,他面色微沉,说道:“如果满城百姓遭难,便能凝聚极其可怕的血气,纵然修士会行降妖之举,但就像门神铺首被吞噬那般,最终都会成为妖怪的食物,它想借此破封!”
范天师那位靠山没理由无条件帮助妖怪,肯定也让妖怪答应帮他做某件事,但跟妖怪合作,图谋整个浑城百姓的生命,此人该杀!
虽然没法确信利用符箓帮助妖怪的天师是不是范天师的靠山,但姜望有种直觉,自第一次听闻,再到月满西楼里役神符的出现,以及范天师的行径,酒仙郡里应该很难再有第二个。
陶天师没有发现端倪,只能证明那位天师的能耐更高。
姜望当即便搜寻浑城,想要看到血气,奈何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位天师从未害人的可能性极低,想来是用特殊符箓藏匿了血气。
魍魉终究能耐低微,有谢吾行他们在,姜望倒也不担心,何况浑城里应该不止一个门神铺首,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那位天师揪出来。
姜望把有关范天师靠山的事情都告诉了裴皆然,“我很怀疑李谀的役神符就是他赠予的,目的暂且未知,但肯定不会是为了想帮李谀,此人的符箓造诣应是很高,市面上就算有六甲符箓,哪怕月满西楼财大气粗,也不太可能拥有数万张,我当时就该再仔细盘问李谀。”
裴皆然皱眉说道:“役神符很邪,但对心存恶念的天师而言,想要画出役神符其实很简单,可把役神符送给别人,便代表他手里不止一张。”
“那得需要极其恐怖的血气蕴养,被其残害的百姓或是妖怪,乃至武夫和修士,都会是不小的数目,按理来说,若发生这种情况,各境青玄署没道理毫无所觉......”
姜望惊讶道:“是青玄署里有人在帮他?而且职位不低,否则不可能瞒得下来!”
裴皆然沉声说道:“是有可能,但也只是猜测,不可直接下定论。”
姜望猛地意识到,裴皆然好像也是青玄署的。
是因申屠煌和谢吾行都称她为裴行令,而行令一词,除了有发布命令的意思,最有名的就是青玄署的职位,那是首尊之下,基本最大的官职了。
有青玄署的人勾结天师炼出役神符,裴皆然有所迟疑,便也说得通。
姜望平静说道:“浑城也不算太小,天师本质上又是普通人,他肯定把能被察觉的气息都隐藏了,符炁倒是很难隐藏,但我们也都不懂,陶天师能耐低微,怕也指不上,想要找到他,颇有难度。”
但话刚说完,姜望便想起了萧时年。
“有个人或许能帮到我们。”
......
西城被毁掉的城墙已经修补好,浑城匠人们效率还是很高的,当然,若非萧时年和林澄知曾在此出剑,修建的速度会更快。
姜望表明来意。
萧时年默默饮茶。
“帮不帮倒是说句话啊。”
“不帮。”
萧时年继续饮茶。
裴皆然皱眉道:“你来自垅蝉,但始终没有说清楚来到苦檀的原因,原本外境修士到此也没什么所谓,无非是通知一声青玄署,哪怕理由是来游玩的,可你给不出原因,就连借口都懒得想,若青玄署真要查,你恐怕会有很多麻烦。”
萧时年放下茶盏,说道:“怎么帮?”
姜望:“......”
所以萧时年来苦檀的目的果然不单纯。
但你也稍微掩饰一点吧?
这样青玄署不更得查你嘛。
也就是萧时年并非澡雪境修士,寻常外境洞冥修士的确只需通知青玄署一声,甚至没有通知,青玄署大概也懒得管。
若外境修士都要彻查,青玄署怕是没别的事情可做了,真正值得在意的唯有澡雪境以上的大修士。
而且萧时年确实没做什么损害苦檀的事情,甚至帮忙击退乌侯,可若他自己露出破绽,青玄署肯定会介入,毕竟萧时年纵非澡雪境修士,实力也非洞冥境可比,真要闹出乱子,也不是小事。
目前浑城里有更严重的问题,且裴皆然来自神都,萧时年的事情她可以管,也可以不管,那终究是苦檀青玄署要做的事,就算裴皆然不对萧时年出手,也会将他的话告诉刘玄命或申屠煌。
隋国是很大的,大到有些超乎想象,各境之间的距离用天堑来形容半点都不夸张。
大多数百姓莫说离境,踏出一郡都很难,因为他们没有修士手段,哪怕有马车代步,想要走出一郡,也得数月,要出境,少则也得好几年。
年轻人还好些,年纪大点的肯定要死在路上,根本没有必要离境。
而非特殊的情况,洞冥境修士同样很少跨越两境,各境之间有牵扯,因都属隋国境,但其实他们完全就是两个王朝的人一般,因此,外境大修士若要往来,肯定得在青玄署的掌控之内。
萧时年终究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来苦檀的目的确实不能说,但我绝对没想要做什么恶事。”
青玄署会不会再次调查,只看裴皆然有没有告知的意思。
“若能帮忙找到那个天师,解决浑城危机,我可暂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在办正事的时候,裴皆然只有清冷,姜望紧跟着把情况描述出来。
萧时年点头说道:“很简单。”
他以指代笔,刻画符纹。
裴皆然微微皱眉,问道:“你画符不用符纸,也不用符刀?”
萧时年淡淡说道:“一些小手段罢了。”
裴皆然没有很在意,虽不用符纸,但画符的过程仍在,并不能明显缩短画符的时间,除了方便点,貌似没什么大用处。
萧时年刻画着符纹,口中说道:“此人极力藏匿符炁,但仍是有迹可循,毕竟他藏匿符炁的方法也来源于符箓,只是画出了符炁很弱的符箓,确实能瞒住大部分天师,可对我而言,仅是小把戏。”
姜望好奇的说道:“你研究符箓那么深,岂非耽误修行?若没有学符,是否早就破入澡雪境界了?”
萧时年平静说道:“我曾经没想......学符,但有一位长辈深谙此道,我是被迫学的。”
裴皆然冷笑道:“你那位长辈思想很有问题,既已踏上修行路,何必退而求其次的学画符箓,你当时应该言辞拒绝,否则就把自己耽误了,事实证明,你已经被耽误了。”
林澄知是有跟申屠煌讲过萧时年的,而申屠煌又在闲聊时,告诉了裴皆然,因此没能看出其黄庭,也没让她觉得奇怪。
单是按照曾击退乌侯的表现来看,萧时年是很有希望年纪轻轻破境澡雪的。
拿谢吾行举例,曾自诩苦檀年轻一辈第一人,并非无的放矢,但面对乌侯也根本没有抵抗的实力,由此便能看出萧时年很强,甚至不弱于已经破境澡雪的姜望。
萧时年没有说什么。
那位深谙此道的长辈,可是很不简单。
何况他被迫学的根本不是符箓,恰巧和符箓有异曲同工之处罢了。
他没有想跟任何人解释的意思。
姜望看着萧时年面前呈现的金色纹路,每条线路都在游动,而且会发生变化,就像是活着的,侯府里终究是有画符痴狂的赵汜,让得姜望哪怕不懂符箓,也会了解一些基础的东西。
萧时年刻画的符纹非比寻常,符箓册里没有半点相关记载,可能是很高深的手段。
他只能合理的这般想。
但这意味着萧时年的符箓道修炼到了很厉害的阶段,画符可比练武更难,主要是画符很枯燥,能画出来,不代表能成符,那需要很多的时间练习。
炁武兼修者,纵然资质不错,蹉跎一生,也只能停留在洞冥境界,虽说萧时年的确没有破入澡雪,但胜在年轻啊,并非没有破境的希望。
天师要借符引炁,而修士能直接炼炁,因此让符箓拥有品秩,自然很简单,但画符的步骤繁杂,对于修士而言,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萧时年的修行资质得有多高,才能同时把符箓道修成此般程度?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仙人指路符
萧时年默默观察着符纹,指向某根金线说道:“他就藏在此处。”
姜望仔细瞧了瞧,问道:“你咋看出来的?”
萧时年冷笑,你看我搭理你嘛?
裴皆然说道:“虽然我也不懂,但懂得人自然能看出来。”
萧时年淡淡说道:“此位置就在栖霞街,而且是第四条巷子里,往前大约七百步。”
姜望惊叹道:“居然能看得这么细?”
萧时年没有看他,朝着裴皆然说道:“人已帮忙找到,我要睡了,你们请回吧。”
罪魁祸首已显形,谢吾行等人对付魍魉信手拈来,纵使魍魉再多,只要动作够快,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姜望便没有强求萧时年再帮忙降妖,同裴皆然一块以最快速度赶回栖霞街。
目前为止,姜望依旧无法在外面任意运转神国的力量,但有夜游神在,不至于被察觉端倪。
来到栖霞街,他们都内敛气息,放缓脚步,第四条巷子里没有住着人,只有布满蜘蛛网的空宅,往前约七百步,姜望看着左右两侧对门的小院,挠了挠头,低声说道:“你左我右?”
裴皆然径直翻入左侧院里。
虽然天师只是普通人,没有符箓的情况下,察觉不到外界任何风吹草动,但姜望仍是很谨慎,他扒墙露出脑袋,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有一颗杨树光秃秃的,屋前有破烂帆布随风轻荡。
姜望正看的认真,忽然有人拍他肩膀。
他霎时间寒毛直竖。
作势便要拔刀,但紧跟着耳边就传来裴皆然的声音,“那个院子里什么都没有,话说你趴在这里做什么?为何没进去?”
姜望恼怒的瞪向她,“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裴皆然轻笑一声,似是嘲讽,直接翻墙而入,左侧院子无人,目标只能在这里,也不用再隐藏。
姜望跟着翻墙,皱眉说道:“就算天师跟普通人没有区别,但我们终究是闹出了一些动静,只要不是聋子,总会察觉到吧?莫非萧时年弄错了,或是能耐不够,被那个人耍了?”
裴皆然环顾四周,沉声说道:“确实没人。”
姜望面色难看,说道:“若是萧时年也指不上,我们想找到他怕是很难,等妖怪真的破封出来,一切都迟了。”
被关起来的妖怪,姜望自然不惧,但能被镇压在此,或是烛神战役期间的大妖,纵然没有巅峰的道行,要毁掉浑城,恐也是吹口气的事情。
夜游神突然说道:“妖怪被那尊神再次镇压,道行应该又有缩减,哪怕仍是极难对付,但不是有一个林澄知么,而且那位刘行令很快也会来浑城找你,妖怪的事情确不用担心。”
想到林澄知和刘玄命,姜望顿觉头疼,这俩也是很大的麻烦啊。
“你有没有法子找到那个天师,你可是一尊神啊,你的神通呢?”
虽然姜望一开始就问过夜游神,若是有法子,哪里需要找萧时年帮忙,但姜望很清楚放任那个天师的后果,他甚至都想着也学学画符了,只要懂得符箓,便能以符炁寻天师。
夜游神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让赵汜帮个忙?那家伙画符的天赋极高,没准儿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姜望面露犹疑,可貌似也没别的办法。
原想让裴皆然留在此地,看看有没有什么踪迹,但怕黑的裴皆然哪肯独自留下,当即便拽着姜望,瞬间飞到侯府里。
得知情况,赵汜很震惊的看着姜望和裴皆然,“我是天赋异禀,但你们也太高看我了吧,我连符炁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人?”
姜望也很震惊,说道:“你已经画出那么多符箓,却连符炁都不懂?”
赵汜羞愧道:“我就是按老陶的符箓册照着画,虽然他确实教了我很多,但没有教我怎么识符炁啊,可能是我画符画的太快,老陶一直在怀疑人生,忘了教我?”
姜望嘴角抽搐。
他很想把赵汜打一顿。
这是人说得话?
他好像严重低估了赵汜的天赋。
姜望默然片刻,说道:“姑且试试,我现在就把陶天师找来,临场教你,而且你不是想帮白姑娘报仇么,那个天师很可能就是范天师的靠山,整个酒仙郡,恐怕只有你能找到他了。”
后一句是有些恭维的,因为赵汜爱听。
但打动赵汜的不是这句恭维。
他表情变得严肃,沉声说道:“我试试。”
姜望把正在镇压魍魉的陶天师带回侯府,饶是最清楚赵汜的能耐,陶天师也很难相信会成功。
仙人指路符是专门寻人的,赵汜没有画过,而且此符不会凭空寻人,得有要寻之人的物品或是头发之类的,虽说寻天师能以符炁为主,但要求也很高。
陶天师得知连萧时年都失败了,若是赵汜能成,他的心态会彻底崩溃的。
赵汜在很认真的画符。
想要以符炁寻觅别的天师,也得先感知到符炁,可若对方把符炁极力隐藏,甚至就像萧时年那样,虽是确定目标,但被对方察觉,提前逃走,最终依旧是无用功。
萧时年既能找到,陶天师便相信是真的找到了,而姜望和裴皆然没有找到人,只能代表那个天师很谨慎,而且符箓造诣极高。
赵汜天赋再好,也只是画符很快,失败的概率很低,但迄今为止仅画出一次神符,跟真正厉害的天师相比,仍是存在差距。
陶天师的心情很复杂。
即希望赵汜能画出找到敌人的符箓,又害怕他真的画出来,那只会让陶天师觉得自己更废了。
裴皆然其实也不懂符箓,根据姜望和陶天师的表现,纵是意识到赵汜可能画符的天赋很高,但也没有具体的认知,所以表情是有些存疑的。
而且赵汜画符的动作太快了,感觉就像是在瞎画......
“符成了?”陶天师看着赵汜手里的符箓,神色意味难明,赵汜点头,但又说道:“只是品秩低了点,我再重画。”
这仍属正常现象,赵汜想画出符箓确实简单,关键在于画出的仙人指路符有能力找到那个天师。
而第二次画符,赵汜没能很快画出来。
他每画一笔都在思考。
姜望迟疑道:“若真的画不出来,就算了。”
赵汜没说话,只是看着符纸发呆。
陶天师在旁低声说道:“仙人指路符其实很特殊,毕竟有仙人两个字,虽然都是直接以仙人指路称呼,但实际上整个隋国存在的仙人指路符都只能称得上指路两字,是需要某种条件才能起作用,而且有距离限制。”
“真正的仙人指路符,是你心里想到,符箓便可帮你指引,例如你想找一条蚯蚓,只要手持仙人指路符,在心里想,周遭蚯蚓都会无所遁形,哪怕有蚯蚓藏在很深的地下,而且范围很广。”
“像这般仙人指路符,纵是张天师想画,也得需要很长时间,甚至仍有极大失败的概率。”
“只是以符炁寻找天师,虽是相对简单,可能耐高的天师能做到直接切断,那位天师显然就有这种本事,要画出让其无法察觉的指路符,就得是很接近真正仙人指路的符箓。”
陶天师看着认真思考的赵汜,说道:“他想画出更高品秩的指路符,虽是勇气可嘉,但没有那么简单。”
姜望默默说道:“你最好别说这种话,赵汜打你脸打得还不够狠么?”
陶天师顿觉无地自容,而嘴巴依旧强硬,“赵汜的天赋确实高到离谱,可他毕竟只是刚刚踏入此道,再是怪物,也不至于到张天师那般高度吧?我是相信他能画出高品秩的指路符,但肯定画不出真正的仙人指路符。”
他话音未落,赵汜忽然又开始画符,且动作变得如往常那般快。
陶天师面庞抖了两抖,不会那么邪乎吧?
下一刻,赵汜便把符箓递到姜望面前,说道:“只需把符捏在手里,周围百丈内但凡有一丁点符炁就会被感应到,且立即锁定,让其插翅难飞。”
指路符的画法是陶天师刚刚才教的,符箓册里也有描述,赵汜确实没有画出真正的仙人指路符,但此般符箓的效果也非寻常指路符能比,起码用法就不一样。
陶天师面部僵硬。
虽然没有那么邪乎,但也很邪乎了。
他感觉赵汜像是在散发万丈光芒,此子继续画符,很可能有朝一日超过张天师!
而换言之,赵汜算是他徒弟,这么一想,人生忽然美妙了起来。
想想未来某一日,赵汜攀登符箓道最巅峰,而将他教出来的是陶天师......
美,太美了!
姜望只是抱着没有办法的办法来找赵汜的,没想到真有意外收获,但想到萧时年也曾确定目标,结果一个人影都没瞧见,若想证明此符确实有用,得试过才知道。
赵汜要帮白川绫报仇,便又再次画出一张指路符,是想让姜望和裴皆然分头行动,更快找到目标。
而裴皆然本想拒绝,但赵汜跟着姜望,陶天师跟着她,已经分工明确,且只要不是独自一人,裴皆然就没再说什么。
姜望第一目标是在栖霞街。
裴皆然带着陶天师径直走向凭阑街。
但刚刚是在非正常的境地下,只顾着看赵汜画符,此刻环境改变,裴皆然恢复了正常模样,随之而来的就是慌张,陶天师是个陌生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直高雅许觞斛
栖霞街里,唯有浔阳候府有一抹光亮。
姜望持符,在每条巷子前晃悠。
因范围只有百丈,某些深巷就得再往里走。
赵汜鼓舞自己道:“待我认真研究一番,画出范围更广的指路符。”
他已经是一位天师,且在范围内,符箓是有反应的,这就证明此符没有问题。
姜望说道:“就算此符有用,但不知对方藏在何处,想要恰巧出现在他附近,只能碰运气了。”
赵汜皱眉说道:“我忽然有个主意。”
姜望好奇道:“你能有什么主意?”
赵汜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说道:“我画的符,只要在范围内就可以直接锁定目标,不管他怎么移动,符箓都能追踪,你只需要在百丈高度,最快速度飞一圈,不就成了?”
姜望瞪大眼睛,拍手道:“好主意啊!”
那个天师肯定知晓自己早已暴露,也不用再担心打草惊蛇,只要他仍然藏在浑城里,此法就能最快抓住他。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那个天师能不能切断符箓的追踪。
赵汜画出了很高品秩的指路符,可并非最高,也不是真正的仙人指路符。
因此姜望第一时间便腾空而起。
在短短数息间,他就在整个栖霞街飞了个来回。
没有径直飞向整个浑城,是因指路符有了剧烈反应。
他悬于高空,俯瞰栖霞街。
某处巷子里有如星辰般的亮光闪烁。
“找到你了......”
姜望仍是有些惊讶的,赵汜在符箓上的本事,确实很高。
萧时年能直接找出具体位置,自然显得更厉害,没有找到人,只能是对方察觉,提前跑了,而赵汜画出的指路符没有被察觉到,两者都存在优劣,算得上不分伯仲。
有指路符锁定且追踪位置,姜望没有急着出手,而是落回地面,看着赵汜说道:“若是想亲自给白姑娘报仇,我可以帮你留口气。”
赵汜攥紧拳头,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却淡然的说道:“我说过要以符来打败符,现在是用我画的符找到他,便也要用我的符来杀死他,老陶没有教我具备杀力的符,虽然是因为他不会,但我有根据符箓册自己学。”
陶天师能画出的符箓都很普通,唯一具备杀力的符箓也只能对魍魉起到作用。
而具备杀力的符箓品秩都颇高,就算赵汜天赋异禀,想要画出来仍有难度。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上面有雷纹痕迹,“此符品秩不高,但天师只是普通人,应该足够了。”
姜望似是想起什么,说道:“是你想学符,并非只能学符,能成为天师者,第一个步骤是感知到炁的存在,便是所谓的识炁,但只能借助符纸及符笔来引炁。”
“而你初识炁就能与炁共鸣,虽是流于表面很难铸就黄庭,却尚有武夫一途可以走,你在符箓道有极高的天赋,就算再学武也耽误不了什么。”
“哪怕只是踏足武夫第二境,在天师一流里也会是最特殊的,因天师除了画符,其他体系都不会。”
赵汜认真思考了片刻,说道:“练武太累了,我不要,每日画画符,作作画,挺好的。”
姜望只是顺势一提,路要怎么走,是赵汜自己的事情。
看着手里的指路符,符纸上的纹路在散发红芒,且发生了些变化,根据纹路的指向,他就能领会含义,说道:“此人兴是有所察觉,已经转移了位置,好在符箓能追踪,希望此人能给我带点乐趣吧。”
他直接拽住赵汜的独臂,平地有风起,下一刹,身影便消失无踪。
栖霞街第九条巷子里,有黑影鬼鬼祟祟,他推开一处院门,暗自困惑,“浑城里除了姓陶的,再无第二位天师,那家伙只能画出最低品秩的符箓,但接连两次被发现,到底是何人所为?”
莫说酒仙郡,在整个苦檀他不相信有谁的符箓造诣比他更高,甚至有自信,若非张天师,或是隋国极少数大天师,就算有人能感知到他隐藏的一丝符炁,也无法追踪。
而两次都被极准确的锁定位置,施符者绝不弱于他。
回想着因有符炁牵引,从范天师身上得知的信息,那位陶天师虽有破壁神符,但显然不是他自己画出来的,莫非是判断有误?那位陶天师在藏拙?
根据此事,他有刻意调查陶天师,因此才能做出判断,可若是陶天师自始至终,从第一次展露头角便在藏拙,未免城府太深了些。
毕竟陶天师在二十年前就能画出符箓,虽品秩低到可怜,只能到处坑蒙拐骗,但如果都是装的,甚至曾经朝夕相处的范天师都被蒙蔽,此人就很值得在意了!
他又想到姜望。
虽然范天师只是手底下众多棋子之一,但其够狠,没有人性,是很得他关注的,死于姜望手里,便是相当于痛失一员大将。
可姜望貌似是澡雪境的大修士,若想将其元神奴役,就得先将其置之死地。
利用栖霞街里被镇压的妖怪就是不二之选。
可现在有暴露之危,他只能再更低调些,毕竟图谋一位澡雪境修士的元神,并非在路上随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他当即开始画符,要尽量把符炁内敛到微不可察,纵然陶天师可能有藏拙,但他坚信,自己的本事更高。
能把符炁隐藏自身又没有什么符炁产生的符箓,画出来的难度自然极高,而他要把符炁隐藏更深,符箓的难度也就更高。
因此,不一会儿,院里就扔了数不尽的废符纸。
在他静心凝神,终于大功告成之际。
院里忽然落下两道身影。
许觞斛愣住。
很快认出姜望那张脸。
“你倒是很会藏嘛。”姜望冷笑看着他,赵汜则很干脆,捡起一块石头就丢了过去。
许觞斛侧身避开,他竟是没有任何慌张,反而轻轻拍打衣袍,把符箓塞入怀里,笑道:“我再是会藏,依旧被姜先生找到,看来运气很不好。”
姜望微微挑眉,面前此人相貌俊雅,而且很年轻的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白色的符袍,脚踏黑靴,金带束腰,且眸中有着熠熠神采,颇显正直高雅的气质。
“确是人模狗样。”
许觞斛凝目道:“姜先生直接出言羞辱,太过分了。”
姜望好笑的说道:“你做的事情,死百万次都不足惜,羞辱你又能怎样?”
许觞斛没有任何辩驳的意思,甚至直言道:“月满西楼的楼主李谀因姜先生而死,可是平白让我浪费了一张役神符,这恐怕得需要姜先生来赔偿。”
姜望面色瞬间一沉。
役神符是怎么画出来的,他已经很清楚。
许觞斛身上必然有着滔天的血气,但却被其隐藏的一丝都没有,虽能因此证明许觞斛符箓道造诣之高,但想到许觞斛能把役神符直接给李谀,肯定不止一张,被其残害的人怕是一座城也不够装。
此为罪恶滔天之人!
姜望内心的杀意汹涌而出。
裴皆然的身影凭空出现,她以办案的模式面对陶天师,才能保持正常,但也因此把陶天师吓得不轻,此刻畏畏缩缩的用依靠赵汜的好运符画出的神行符跟着来到院子里,第一时间就躲在姜望身后。
许觞斛倒是眉头微挑,依据他调查的情况,陶天师根本没本事画出神行符,看来此人在藏拙已是事实。
他浑不在意姜望的杀心,而是紧紧盯着陶天师,说道:“我是真的低估了你,但你刻意藏拙,把自己伪装的很废,怕是有所图谋吧,莫非也在秘密炼制役神符?”
陶天师愣了一下,露出茫然的神色。
这人在说什么?
我藏拙?
伪装的很废?
我明明是真的废好嘛!
你怕是在故意讽刺我!
陶天师很生气。
简直气抖冷。
许觞斛认定陶天师是符箓道造诣很高的人,见其被自己拆穿浑身发抖的样子,不由轻笑道:“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但你的确值得佩服,居然与他们混迹一块,我此时说出你的秘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你为何茶里茶气的?
陶天师气急道:“谁跟你是同道中人!休得污蔑我!”
姜望确真的露出狐疑之色。
但陶天师到底有没有本事,其实根本不用想。
他虽非浑城人,但是酒仙郡人,而且在浑城住了很久,若是真的一直藏拙,身负大气运的老爹哪会把陶天师视若敝履,要说陶天师真有瞒天过海的本事,打死姜望都不信。
单是曾经家藏魍魉一事,若非是自己,陶天师就算因对镇守有恩,不会被判死罪,恐也难逃罪责。
陶天师不可能知晓自己当时有镇压魍魉的本事,在揭开符箓的瞬间,如果真是藏拙,怎么也得露出来。
否则若是让魍魉出来,堂堂小侯爷但凡遇害,陶天师可就惨了,符箓道造诣再高,也难逃被黑焰军撕碎的命运。
既然陶天师确实很废,许觞斛此言就是挑拨离间,或者以为是陶天师才被发现的?
也许两者皆有。
姜望神情变得怪异,看着貌似坐等局势变化的许觞斛,抬手拍向陶天师的肩膀,对面眼睛瞬间放光,但紧跟着姜望就突然出刀,直接贯穿许觞斛的胸膛!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丧尽天良许觞斛
许觞斛满脸错愕的看着姜望。
画面不对啊?
我有役神符,你直接杀意涌现。
陶天师也在秘密炼制役神符,你怎么反而偷袭我?
姜望当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看向赵汜,说道:“该你了。”
赵汜点点头。
他手里攥着雷符,因只是很低品秩的杀符,需得将符箓贴在目标身上,再由符炁牵引,降下雷霆,轰杀目标。
而此雷霆只是很普通的雷霆,若是运气好,就算是寻常百姓,都不一定能劈死。
可许觞斛重伤的情况下,结局就是注定的了。
姜望眼神一扫,正要逃跑的许觞斛顿觉浑身僵硬,只剩下眼睛能动,他满眼惊惧的看着赵汜步步迫近。
雷符直接被拍在脑门上。
裴皆然说道:“你以符箓帮助栖霞街里被镇压的妖怪,让得妖怪能有破封而出的机会,作为条件,又想让妖怪帮你做什么?”
姜望打了个响指。
许觞斛咳了几声,发觉自己能说话了,他阴沉着脸,“栽到你们手里算我倒霉,但不会以为那妖怪只是让浑城里的魍魉发疯吧?”
“莫说浑城里有修士,更有门神铺首在,寻常时候也就算了,危害全城百姓,祂们肯定会露面,若非靠近栖霞街,那只妖怪也没本事做什么,结果只是让浑城乱一阵子,根本达不成目的的事情......”
许觞斛冷笑道:“你们觉得是妖怪很傻,还是我很傻?”
姜望神情微变。
紧跟着地面开始震颤。
有如野兽的嘶吼声在浑城各处响彻。
裴皆然惊讶道:“是妖怪蠃颙!”
她视野所至,是数之不尽的蠃颙拱破街道青石板,从地底爬出。
姜望想到曾经栖霞街凭空出现的大规模妖怪蠃颙,暗自咬牙,他竟是把被封印的那只妖怪能生出蠃颙的事情给忘了。
许觞斛满嘴是血,但气质仍旧显得高雅,“酒仙郡里门神铺首数百位,而浑城里就有数十,证明浑城百姓要么前世功德在身,要么现世积德行善之人甚多,整个隋国能积累功德踏足澡雪境的铺首凤毛麟角,是因铺首所需功德很多。”
“但栖霞街里那只妖若能把浑城铺首尽数吞噬,再有那么多百姓和修士,破封是必然结果,妖怪蠃颙也只是开胃菜,你们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是极其错误的选择。”
姜望脸色难看。
裴皆然已经第一时间飞走。
赵汜催动雷符,夜空里惊雷炸响,瞬间把许觞斛劈得粉碎。
是真的粉碎。
留下一地灰烬。
但姜望表情却变得更难看。
因是符箓灰烬。
陶天师震惊道:“是分身符!”
分身符是神符品秩,非是一般天师能画得出来。
何况许觞斛看着与常人无异,最低品秩的分身符就纯粹只是分身,虽然也能做很多事情,但不包括画符,若分身也能画符,那就跟真正的许觞斛没有区别了,此符显然是最高品秩的分身符。
酒仙郡里某座小镇。
一处院落里。
正盘膝而坐的许觞斛,睁开眼睛。
白白浪费一张分身符,是他前往浑城时没有想到的。
“陶天师......”许觞斛眸子微凝,此人故意藏拙,实则能耐通天,若有机会,必须第一时间除掉。
分身符被毁是有反噬的,许觞斛面色苍白,汗珠顺着脸庞滑落。
此时有年轻男子出现,其穿着朴素,踏着草鞋,背着干柴,气喘吁吁把干柴卸下,他用已经很脏的粗布擦了擦汗。
许觞斛看向他,平静说道:“已经这么晚了,你又上山砍柴了?”
年轻男子憨笑一声,说道:“许神仙帮我母亲治病,虽是分文不取,可我就算没读过书,也知晓报恩,我白日尽量做很多活计,晚上再砍些柴,哪怕卖不到几文钱,也聊胜于无,许神仙大恩,用我的命也无法偿还,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许觞斛笑道:“其实你的命很值钱。”
他招了招手,再次说道:“现在就有让你报恩的机会。”
年轻男子很开心,说道:“许神仙若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小子肯定竭尽所能。”
许觞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需你做什么,每日劳累那般辛苦,回家还要照顾母亲,至今都未娶妻,似你这般孝子,上天是会垂怜你的。”
年轻男子摇头道:“这是为人子应该做的。”
许觞斛说道:“是啊,所以我给你一个报恩的机会,我受了些伤,而你体质特殊,其实是有修行的天赋,若你肯付出生命,就能直接让我痊愈,你也大可放心,我会把你母亲彻底治好的。”
年轻男子愣住。
他犹豫了片刻,说道:“许神仙大恩,无以为报,但没了我,母亲独自一人该怎么活?”
许觞斛皱眉道:“莫非你想报恩只是说说而已?”
年轻男子急切道:“绝非如此,我只是担心母亲以后若看不到我,郁郁寡欢,难免再生病,到时就没人能照顾母亲了!”
许觞斛直接摁住他的肩膀,说道:“我会帮你照顾的。”
不再给年轻男子说话的机会,许觞斛取出一张血色符箓,瞬间就让男子化作飞灰。
许觞斛神色淡然的瞥了一眼屋里,紧跟着有金光大盛,铺首显现,怒目盯着他。
“这座镇子里只有你一位铺首,没露面也就算了,既然出现,你便走不掉了。”
他身上的符袍散发光芒,竟是贴满了六甲符箓,然后又取出一张雷符,跟赵汜画出的雷符截然不同,因其有着更响亮的名字——神霄符!
此符可瞬间轰杀洞冥境巅峰修士。
若是提高品秩,甚至能重伤澡雪境修士。
门神铺首被其轻而易举灭杀。
许觞斛又把目光投向屋里,因听见动静,有一老媪颤巍巍走出来。
......
浑城。
有四境武夫带着陶天师和赵汜,以最快速度游走各个街道,镇压魍魉。
而修士们则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突然冒出来的妖怪蠃颙身上。
谢吾行一剑斩出。
横贯整条街。
相互堆积的蠃颙就像排着队送死。
宁十四和荣予鹿等武夫对付不了魍魉,但能杀蠃颙,虽有强悍体魄,因要尽量避开蠃颙的唾液,等他们杀死一只蠃颙时,修士面前早已堆满了蠃颙尸首。
黑焰军也在各个街道冲锋陷阵。
申屠煌率领四位镇妖使,占据浑城有利位置,以出自神都张天师的符箓,将得各街道百姓住处外拉起符网,既能保障百姓的安全,又能避免百姓闻听动静纷纷走出来。
可想要把符网拉满整个浑城,是需要时间的,过程里难免有百姓闻风出门,结果正面遭遇妖怪蠃颙。
放眼望去,浑城竟有陷落之势。
妖怪蠃颙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单只蠃颙的力量远不如普通的洞冥修士,甚至第二境巅峰的武夫拼尽全力也能将其斩杀。
可数以百计甚至千计的蠃颙,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也不敢独自应对的。
好在浑城里目前除了舒泥、阿空和白菜,剩下的皆是洞冥境巅峰修士,第四境武夫也有十数位,其中阿空战力直追洞冥境巅峰,谢吾行和申屠煌也非寻常洞冥境巅峰修士。
又有门神铺首时而显现。
若非有所顾虑,他们直接就能把浑城夷为平地,将得妖怪蠃颙尽数斩杀。
裴皆然站在某处屋顶,看着街道火光冲天,玄色铁棍飞舞着横扫蠃颙。
她真正在意的是许觞斛所言,妖怪蠃颙只是开胃菜,栖霞街里的妖怪暂时出不来,更大的威胁又会来自哪里?
姜望就在栖霞街,不管妖怪是否仍有后手,但既然只能攻击来到栖霞街附近的人,他便抬手挥刀,凛冽寒意瞬间把坑洞封闭,先保障让妖怪无法吞噬修士或门神铺首再说。
他其实没有信心长夜刀的寒意能否将妖气隔绝,但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不能坐以待毙。
看着凭阑街肆虐的妖怪蠃颙,如此数量,便也能给予神国不小的养分,若能再变强一些,或许就算妖怪破封而出,自己也应付得了。
再次神魂化相,化出的是一只手,朝着地面拍落,数只高两丈的蠃颙被瞬间拍死。
他就像在拍苍蝇一样,神魂化相出来的手,凭空闪现在浑城各个街道,覆掌间便有妖怪蠃颙身死。
因破境洞冥巅峰,降妖除魔便无需让妖怪心生杀意,而是直接就可以让神国获得养分。
随着姜望拍死数百只妖怪蠃颙,神国里终于有了些变化。
两座山上的树木在震颤,树叶变得更为青翠,溪流也变得更为清澈,那条金色鲤鱼在溪流里显得很欢快,蝴蝶落在青翠的叶面上,似有生产的迹象。
姜望在注意神国,对此感到十分困惑。
神国里只有一只蝴蝶,难道能自产自销?
紧跟着他又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
裁缝铺里,顾景风似是被惊醒。
察觉到外面的情况,他第一时间跑向东集市,因那里没有熟人,就算展露身手,也不易被发现。
看着顾景风极其凶猛手撕蠃颙的画面,姜望有些震惊,自己貌似低估了此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没有招惹你们任何人
仍有妖怪蠃颙从地底爬出,它们悍不畏死,朝着修士横冲直撞,像是怎么都杀不完。
但画面里却出现一副很违和的场景。
阿空右手大镰刀,左手大鸡腿儿,面前是十数只蠃颙。
而那些蠃颙看着阿空,竟是露出很茫然的神色。
因它们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阿空也在啧啧声不断。
若是把这些家伙全抓住,就不用纠结该怎么吃了,所有吃法都能一一招呼。
在阿空头发里藏着的那只蠃颙已经放弃逃跑了,此刻看着同类,虽有心让它们快跑,又害怕惹恼了阿空,只能用蠃颙特殊的方式提醒,就看同类能否领会了。
但妖怪蠃颙是出名的无脑,被阿空抓住的那只蠃颙应该是最聪明的了,任它怎么提醒,同类都没什么反应,最终它哀叹一声,毁灭吧,累了。
紧跟着阿空就出手了。
那些被修士或武夫斩杀的蠃颙都变得不完整,而且看着很恶心,阿空没有食欲,她必须得完好无损的把蠃颙逮住,第一个吃法就是烧烤。
然后浑城里就出现了很诡异的画面。
看着只是金钗之年的小姑娘,提着把大镰刀,逮着蠃颙胖揍,实则目的是按摩,能让肉质更好,等到把蠃颙揍得晕乎乎,她便拽着来到角落,开始烤火。
因蠃颙的肆虐,街道遭破坏,想找柴禾便很容易。
藏在阿空头发里的那只蠃颙见此一幕,瑟瑟发抖。
原来她不是在吓唬妖,是真的!
......
阿空所到之处,妖怪蠃颙尽皆避散。
这是迄今为止,蠃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惧怕修士。
因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做过阿空此时在做的事情。
那是妖怪蠃颙心里难以磨灭的阴影。
但阿空好不容易把蠃颙都‘围住’,谢吾行发现有蠃颙扎堆,直接就施展溪河剑意,一波送走。
他仍自奇怪蠃颙怎会有这般举动?
很快就察觉到一抹不善的目光。
只见阿空正凶狠地盯着他。
谢吾行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朝着阿空笑了笑,便又破空而去,到别处斩杀蠃颙。
而有阿空的存在,蠃颙时不时扎堆,也使得修士们斩杀蠃颙变得轻松许多,却浑然没有在意阿空受到的伤害。
她眼看着就要哭了。
太欺负人啦!
......
裴皆然看着妖怪蠃颙急剧减少,略有困惑,单只蠃颙就算力量有限,可数量众多又四散浑城各处,怎么也不会那么快被解决。
她怀疑可能是真正的威胁要出现了。
申屠煌率领四位镇妖使趁此时间把整个浑城都拉上符网,只留街道,他们刚刚喘了口气,某处街面忽然陷落,有庞然大物缓缓露出。
身躯直接占满街道,符网散发金芒,朝里凹陷,险些就被撑破。
仿若一座山拔地而起,两旁商铺的高度都只能到其膝盖,紧跟着双翅猛地张开,商铺和百姓住处有符网护着倒是无碍,但屋顶却直接被展翅的劲风掀开。
百姓仍在安睡,若此刻醒来,看到的就是漫天星空了。
符网也有静神的效果,就算给他们一百个大嘴巴,也依旧能睡得安详。
但看着面前的怪物,申屠煌很是意外,“乌侯?”
“袭击浑城的妖怪又来了?林副阁主已经前往探查,乌侯怎么可能突然跑到浑城里来?而且隋国各境城池底下都有铺就着镇妖石才对,就算来到浑城,也不该从地底下冒出来......”
谢吾行掠空而至,沉声说道:“并非是曾袭击浑城的乌侯,虽长得像,但要矮一些。”
道行越高的妖怪,数目越少,就像天底下只有一个漠章,青玄署里有记载的乌侯是九百数,因妖患被斩杀数十,且青玄署里有关妖怪的数目未及时更新,乌侯只会更少。
乌侯虽也能繁衍,但繁衍能力很低,就算有百年的时间,也增涨不了多少。
申屠煌自然很清楚这些,只因前面刚有乌侯袭城事件,让他下意识以为是同一个乌侯。
根据记载,雄性乌侯的尾巴更长,雌性乌侯则体型更大,眼前的是雄性,那袭击浑城的便是雌性乌侯了。
姜望也注意到了南城巷里乌侯的出现。
妖怪蠃颙是栖霞街里被封印的妖怪的孩子,基本能证实,但乌侯也直接从地底冒出来,就让姜望很费解了,难不成那只妖怪也能生出乌侯?
若是如此,当初‘海市蜃楼’高悬时,为何是蠃颙露面,而非乌侯?
如果那时候便是乌侯现身,刚刚得到神国的姜望怕是很难将其镇压,被封印的妖怪不就谋划成功,早出来了?
要么乌侯跟被封印的妖怪无关,要么是想让乌侯诞生的难度较高。
但不管怎么样,乌侯在浑城里出现,都是极大的威胁。
像是在证明此事,乌侯扇了扇翅膀,符网顿时剧烈颤抖,南城巷街面的青石板直接随风化作齑粉,正前方的申屠煌及四位镇妖使和谢吾行被狂风席卷着退出百丈开外。
若非有符网挡着,半个南城巷无疑会变成废墟。
眼前的乌侯貌似要比袭城的乌侯更强。
申屠煌纵有轻易拿捏谢吾行的实力,可终究尚未晋升澡雪,他目露骇然的看着乌侯,此妖不可力敌!
裴皆然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乌侯上空,玄铁棍猛地照着乌侯脑袋砸落。
嘭地一声闷响,乌侯身躯矮了半截,但却并未受到实质伤害,它惨白色的眼眸瞥向裴皆然,绳状的尾巴横扫而出,携裹着空气炸裂的声音。
裴皆然身影再次瞬间消失,紧跟着出现在乌侯右侧,玄铁棍轰击面门,待得乌侯要反击的刹那,裴皆然又来到上空,如此往复,短短数息间,便已出招上百,且力道一次比一次强,终是将乌侯打得节节败退。
然而乌侯看似狼狈,却始终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申屠煌凝声说道:“结阵!”
四位镇妖使闻声而动。
张天师是神都青玄署的上卿,镇妖使们经常斩妖除魔,自有无数符箓傍身,寻常基础的符箓虽对妖怪没什么用处,但类似破壁神符或是六甲符箓等,都能让得镇妖使们整体实力拔高一筹。
符网便是由六甲符箓结成,其中更有六甲神符占主位,甘露符为辅,纵使澡雪境修士也很难轻易破坏,要比月满西楼数万张六甲符箓结成的符阵强了不止一点。
有防御符网,自然便有杀伐符网。
算上申屠煌,五位镇妖使虽然能结出的符网规模有限,但他们配合相当默契。
四位镇妖使围绕着乌侯踏空疾行,正好有裴皆然吸引着乌侯注意力,申屠煌在原地,四位镇妖使占据四方有利位置,五方揭谛符阵就此形成。
申屠煌一声大喝,“裴行令!”
裴皆然很快领会其意,再次挥出一棍,让得乌侯没有做出反应的机会,紧跟着飞速撤离,随着申屠煌和四位镇妖使共同起符,乌侯周遭金光大盛,符网凭空闪现,将其牢牢束缚。
符网间有电弧流窜,乌侯皮肤直接变得焦黑,它凄厉嘶吼,挣扎着想要摆脱符网。
申屠煌面色涨红,紧紧拽着符网,“想将其杀死很难,尽快汇聚浑城所有修士帮忙,把它拖出城外!”
谢吾行没有半点迟疑,现在顾不得剩余的蠃颙。
修士们聚集,拖拽着符网,几乎耗尽黄庭炁朝城外飞行,硬生生把乌侯拖出南城巷。
但距离城外仍有很大的路程。
姜望没有帮忙,而是把目标放在妖怪蠃颙身上。
他得尽可能再变强一些。
符网虽是对乌侯造成了伤害,但并不致命,哪怕这样想不好,可他清楚,乌侯很快就能挣脱。
原本修士撤走,蠃颙们就成了阿空的囊中物,她刚刚露出笑脸,朝着几只蠃颙行去,眨眼间蠃颙便被拍扁。
阿空愣住。
她小嘴一撇,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
姜望见此也愣了一下。
是刚刚自己出手太残忍,把阿空吓哭了?
他颇有些自责。
于是出手更狠了。
直接把蠃颙轰成齑粉,这样起码画面能好看点。
阿空再次愣住。
然后哭得更凶了。
姜望露出茫然的神色。
什么情况?
算了,不懂铁憨憨怎么回事,他没有再理会,而是加快拍死蠃颙的速度。
阿空顿觉阴影笼罩着自己。
她只是想美美饱餐一顿,没有招惹任何人啊?
眼睁睁看着妖怪蠃颙越来越少,阿空想哭却已没有眼泪。
修士们仍在热火朝天拖拽着乌侯。
而乌侯也挣扎的更激烈。
终是在距离城门千丈的位置,符网支离破碎。
乌侯浑身都在冒烟,那股味道让得阿空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丝毫犹豫,提着大镰刀,疯狂往城门跑,甚至都忘了自己会飞。
彻底发狂的乌侯凝视着那些修士,冲天的妖气让得柴彼战战兢兢,武夫们没有抵抗乌侯的能力,离得很远,宁十四第一时间护住舒泥,下一刻就被乌侯的尾巴扫飞,背部撞在城墙上,裂纹瞬间弥漫开来。
他猛地喷出一口血。
舒泥倒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看着宁十四萎靡的模样,竟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恐惧在舒泥内心里溢散。
修士们下场也很惨,除了裴皆然和申屠煌、谢吾行三人,尽皆丧失战斗能力。
便在这时,有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市蜃楼
乌侯仰天嘶吼。
整座浑城都在震颤。
有一道身影凌空而至,皱眉喝道:“聒噪!”
他拔剑出鞘,浑城上空亮出一抹惊鸿。
直接就把乌侯翅膀斩断。
嘶吼声也戛然而止。
裴皆然微微挑眉,看着高悬半空的萧时年,此人虽非澡雪境修士,但战力却丝毫不弱。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小觑萧时年了。
趁着乌侯重伤,裴皆然绕至后方,双手分别拽住乌侯的两条尾巴,生生将其扯断。
紧跟着又奔向另外两条尾巴。
没了翅膀又没了尾巴的乌侯,看起来十分惨兮兮。
就此,威胁基本消除了。
可没等众人松口气。
栖霞街方向有一团黑雾来袭。
直接把乌侯笼罩。
竟已极快的速度又长出了翅膀和尾巴。
而且乌侯的妖气节节攀升。
裴皆然面色凝重。
显然许觞斛的符箓让得妖怪再次冲破了一层封印,是有一道元神逃脱,附着在乌侯身上。
刚刚登场,有碾压之势的萧时年,瞬间被乌侯一尾刺穿胸膛,钉在了城墙上。
下一刹,申屠煌和青玄署四位镇妖使便喷血飞了出去。
谢吾行出剑,但剑意寸寸崩散,乌侯扇翅,将其直接打出浑城,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撞破东城墙墙头。
乌侯目标最后放在裴皆然的身上。
观战的荣予鹿等武夫满脸惊惧,仅仅是转瞬间,修士们便全军覆没了!
黑焰军整装待发,就要冲锋。
没有出手的童伯神情阴郁,紧紧拽着小鱼。
有那团黑雾的加持,乌侯的道行增涨了数倍有余。
此刻往前,只有死路一条!
童伯看向裴皆然,既是神都青玄署行令,应当有着更强的手段。
按理来说,能当上行令之职的,最低也是澡雪境修士。
哪怕裴皆然年轻的过分,但世上是不缺天才的,尤其是在神都,缺的只是超脱极限的妖孽,而只要是天才,四十岁前破入澡雪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绝世天才二十岁破入澡雪亦是常事。
可想到裴皆然‘有病’,貌似有办法规避,但是否会影响什么,童伯暂时也无法确定。
类似给自己心理暗示,或是神魂镇静的法门,能让裴皆然在某些境地下保持正常,可对精神终是有压力的。
那只是让表面看着正常,心神其实仍是慌的,又在强度压抑下,战力因此被影响也不好说。
乌侯再次嘶吼,方圆数十丈地面直接凹陷,妖气激荡而出,荣予鹿等武夫也没能幸免,他们纵有强悍体魄,奈何差距过于悬殊,连带童伯在内,尽数变得萎靡。
裴皆然攥紧手里的玄铁棍,一脚踹飞城门旁的石墩,在石墩被乌侯尾巴击碎的瞬间,裴皆然的身影便自碎石里出现,给了乌侯当头一棍。
紧跟着再次施展连击战法,没有给乌侯任何反应的机会,但结果就跟上回一样,哪怕乌侯被打得节节败退,却根本没有受到实质伤害。
可也给予了申屠煌等人恢复生息的时间。
萧时年把自己从墙壁里抠出来,他面色严肃,径直给伤处刻画一道阵纹,持剑攻了上去。
裴皆然和萧时年联手,再有后面申屠煌的杀符相助,成功又斩断了乌侯一条尾巴。
但很快申屠煌便被乌侯踩在脚下,裴皆然坠落在地,嘴角溢血,萧时年又一次镶进城墙里。
黑雾升腾着席卷整座浑城。
乌侯的嘶吼声响彻四野。
然后阿空闪亮登场!
可没等她把怀里的瓶瓶罐罐掏出来,整个身子便腾空了。
茫然回头,看到姜望正面带笑意,轻声说道:“躲远点。”
阿空急切地要解释什么,忽然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姜望怔住。
阿空傻眼。
她紧跟着面色大变,捂着肚子,终于想起自己会飞的事情,猛地挣脱姜望薅住衣领的手,朝着某处急速飞去。
......
乌侯仰天嘶吼!
有极强盛的气息涌现,覆盖裴皆然和萧时年等所有人。
姜望闲庭信步般从乌侯身前经过,来到宁十四旁边,灼热气息灌体,本已奄奄一息的宁十四,眼眸忽地恢复清明,降妖除魔虽能直接给予神国养分,但蠃颙的杀意也让得姜望能踏出栖霞街。
他让舒泥带着宁十四远离。
这才回身面向乌侯。
“我记得你。”
乌侯第一次开口说话,它紧紧盯着姜望。
此刻的乌侯是被栖霞街里那只妖怪附身的,它记得蠃颙是被姜望镇压,才被浑城府衙的人轻而易举解决,更记得那尊神明降临,是姜望将其斩杀。
“高悬栖霞街的海市蜃楼,是你弄出来的吧。”
姜望神情微变。
仍留在浑城的柴彼等少数寻仙者齐齐愣住。
申屠煌震惊的看向姜望。
裴皆然目露茫然。
荣予鹿等武神祠四境武夫亦是瞠目结舌。
所谓‘海市蜃楼’高悬,是常祭酒判断为仙人临世的异象,紧跟着苦檀修士闻风而动,但苦寻无果,曾经没有想到的事情,此刻浮上心头。
姜望就住在栖霞街里。
而‘海市蜃楼’偏偏就高悬于栖霞街。
这位很年轻的澡雪境修士,此前闻所未闻。
申屠煌更是想到,姜望破境澡雪,青玄署未有察觉,到底是否因妖患之事分身乏术的结果?
某些资质极高的人,破境澡雪时,的确能生出异象,那跟元神显现大不相同。
但‘海市蜃楼’到底是姜望破境生出的异象,还是仙人临世生出的异象,貌似没有那么重要,哪怕曾经有关仙人临世异象判断失误的例子很多,可关键在于‘海市蜃楼’的出现,跟姜望有没有关系。
乌侯没理由乱说,因这种事情又不能威胁别人,反而若是把姜望‘仙人’的身份坐实,莫说苦檀大物,神都怕也会第一时间派人前来,到时栖霞街里的妖怪再想破封,就没机会了。
不管真相是哪一种,场间众人的震撼都是无以复加的。
想要搞清楚姜望到底是谁,就看他能否斩杀乌侯了。
毕竟‘海市蜃楼’高悬距今也没有太久,姜望就算再是天赋异禀,终究只是澡雪境界里的新人。
此刻众多洞冥境巅峰修士,甚至战力触及澡雪境的存在,又有像符网或是剑意这种拔高修为的手段或神通,都奈何不得乌侯,若姜望轻易就能杀死乌侯,就已经可以证明很多问题。
姜望神情颇有些凝重。
被当成仙人供奉,自然不是什么坏事,但危险也很大。
因他根本不是仙人,若是隋国朝堂请他做什么事情,他啥都不会,再被怀疑,只会死得很惨。
而且妖怪数百年来一直密谋杀仙,万一被强到没边的大妖盯上,他可没有自信隋国能护一世。
何况成了所谓仙人,便很难再行滋养神国的举动,仙人只能高坐云端,若到处惹是生非,在隋国神都大物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无法变强的情况下,再被大妖盯上,迟早出问题。
他没有信心把天下修士都耍得团团转。
但好在乌侯只是猜测‘海市蜃楼’是因他出现的,并没有探知到神国的存在,旁人怎么想无所谓,姜望坚决不能承认。
事发突然,暂时没有想到应对之法,姜望便只能撇开话题,“既是被镇压在栖霞街,便老老实实待着,没事蹦跶什么。”
乌侯淡然说道:“我已被困于此六百年,终在近期得到破封的机会,因海市蜃楼的出现,使得封印松动,我本该感谢你,可也正是因为你,让我又被多困了数月。”
“六百年啊,第一次等到出去的机会,瞬间又陷入绝望,那比整整六百年的煎熬更使我痛苦。”
姜望想着你怎么又提海市蜃楼,咱能唠点正嗑不?
浑城里的妖怪蠃颙在裴皆然等人对战乌侯的时候,就被姜望彻底解决,神国也有了些变化,到底能否斩杀现在的乌侯,得打过才知道。
因是神国升华后第一次杀妖,姜望也没有想到,直接降妖除魔获得的养分居然十分庞大,破境澡雪的难度很高,让得神国再生变化的难度自然也很大,虽然是因为妖怪蠃颙的数量太多,但也可见一斑。
他甚至想到,如果把乌侯斩杀,神国能否再次升华?
那可比洞冥境巅峰修士的杀意或是旁人的愤恨情绪让他变强的速度来得更快。
姜望忍住兴奋,攥紧手里的长夜刀,在乌侯仍然滔滔不绝时,身影掠出,高跃而起。
砸刀!
凛冽寒意让得乌侯浑身一颤。
它怒目欲裂。
居然搞偷袭!
翅膀张开,一声嘶吼。
浑城之水冲天起,宛若天幕,笼罩整座城。
申屠煌顿感窒息。
修为更差的则直接昏死过去。
此刻唯有裴皆然和萧时年站着,童伯也只是勉强支撑,剩下的人都没了意识。
而在某处茅厕里的阿空,恍若未觉,只是很懊恼的嘀咕着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姜望的刀没能砸落。
身上仿若有千斤重。
直接朝着地面跌落,将得青石板都砸出一个坑。
姜望浑身都在溢血。
他倔强的抬头。
若能再使出斩神的那一刀......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以普通人的身份
裴皆然强撑着往前迈步。
然后又开始小跑,最终疾行,高高跃起,玄铁棍狠狠砸在乌侯身上。
乌侯表情只是瞬间的凝滞,姜望便已站起身来,沉声大喝,“刀来!”
有凛冽寒意直破苍穹,皎洁月色也霎时黯淡无光,如同银河坠落九天,携裹着无与伦比的强横刀芒,席卷肆虐着浑城街道,使得乌侯皮肤寸寸龟裂,凄厉地嘶吼声震荡四野!
乌侯咆哮着冲向姜望。
三位尾巴破空而至。
但尚未接近姜望,便渐渐风化。
紧跟着是乌侯的脑袋,翅膀,身躯,在冲向姜望的过程里,缓缓消散于天地间。
就连栖霞街里那只妖怪的元神都没能逃脱。
黑色的灰烬随风飘荡。
最终彻底消融。
姜望微微喘气。
他有些震惊而又兴奋。
因那一刀并非斩神的一刀,或者说只能算是出了半刀,更多借助的是自身力量而非长夜。
虽然在出刀过程里,他仍在持续变强,但能直接一刀斩杀乌侯,是出刀前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可很快姜望的表情就僵住了。
申屠煌正很震惊的看着他。
裴皆然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们都是未曾真正目睹仙人的,刚刚临世的仙人,到底是在巅峰期,还是虚弱期,没人搞得清楚。
纵然最开始姜望也有较为狼狈的表现,可那只是很短的一瞬,紧跟着就直接让乌侯化为虚无,绝非是寻常澡雪境修士能做到的事情。
亲身接触,申屠煌很清楚,那只乌侯的道行,纵使刘行令出手也得费些工夫,同样不是寻常乌侯能比的。
强悍如此,却连姜望一刀都抗不住,申屠煌再是不愿相信,也得明白姜望是仙人身份的可能性极大。
根据古籍描述来猜测,仙人临世无非两种情况,要么直接降临,要么借胎降生,姜望很可能便是后者,可具体的事情,申屠煌也不了解,需得上报神都证实。
想到此前要找姜望麻烦,申屠煌面露尴尬,不管姜望是不是仙人,起码可能性很高,他略有些战战兢兢,若是姜望有意,挥挥手他人不就没了?
更是想到,苦檀修士乃至武夫哪个敢当面骂刘行令,背地里也不敢啊,但偏偏姜望就那么做了。
若是仙人,就显得理所应当,或许刘行令早已察觉到问题,否则怎会被骂后,还想着让姜望加入青玄署呢?
甚至加入青玄署都可能是借口,根本就是在试探姜望,毕竟隋国要供奉仙人,也得仙人愿意,哪敢强迫让仙人必须接受供奉呢。
而且所谓姜望破境澡雪,青玄署没有任何察觉的问题,也能因此给出合理解释,姜望是仙人,破啥澡雪境啊,仙人很强那不是应该的嘛。
就算浑城神明降临一事是真的有神,仙人斩神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归根结底神祇仅是仙人附属,若神不听话,仙人弄死一尊神,又怎么了?
那么假象就很可能是姜望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不那么骇人听闻,至于林澄知为何能破假象,只能说明姜望是随手布下,他待在浑城里,是想游戏人间,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可仙人终究是仙人,再是表现的平平无奇,也根本掩盖不了该有的风采。
因‘海市蜃楼’高悬浑城栖霞街,莫说苦檀,甚至神都也有来人,寻觅那么久都没有半点踪迹,分明是得见仙人而不自知。
越往深里想,申屠煌越感到害怕。
这不就是妥妥的真相嘛!
再看到姜望此时紧皱眉头的模样,他差点就跪了。
“姜......姜先生,我这人行事莽撞,但心思不坏,若有得罪之处,请姜先生万望海涵!”申屠煌颤巍巍揖手,紧张的直咽唾沫。
姜望仅是迷茫一瞬,便意会到申屠煌的想法,他苦笑道:“申屠大人,你误会了......”
没等他再解释,谢吾行的身影从东城疾驰而来。
“乌侯呢?”
谢吾行被乌侯一翅膀扇飞,直接就晕了过去,刚刚醒转,便赶了回来。
申屠煌及时说道:“已被姜先生诛杀。”
谢吾行很震惊。
两只乌侯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何况当初乌侯袭城,也是姜望和萧时年联手,申屠煌没有提及旁人名字,便是姜望独自斩杀的乌侯,但这怎么可能呢?
而很快,谢吾行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满脸狐疑地看着申屠煌。
申屠煌什么时候对姜望这般客气了,居然称呼先生两个字?
他晕过去的短短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时年也在思忖。
姜望的成长速度确实很快。
可若是他本来的力量,此前只是藏拙,便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他始终都觉得姜望哪里很奇怪,莫非真是仙人?
他对仙人的了解更低,也没有敬畏之心。
但姜望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人,若是仙人,凭借陶天师的能耐,应该很难看得出来,事关姜望的身份,在萧时年心里,仍存在着很大的迷雾。
他深深看了姜望一眼,直接掠空飞走。
裴皆然朝着姜望轻声问道:“蠃颙大规模出现在栖霞街前,浑城可曾有过妖患?”
姜望摇头。
据他所知是没有。
裴皆然又说道:“是因海市蜃楼高悬,寻仙者齐至,紧跟着就有乌侯袭城,此事件,莫说酒仙郡,整个苦檀乃至隋国各境都少见,唯有在每次有仙人临世异象的时候,妖怪才会出现这种大规模行动。”
姜望忙要解释。
裴皆然再次开口说道:“而妖怪的此般行动都是发生在异象刚出现不久,但这一回,寻仙未果,各境妖患,相互间打掩护,有幕后大妖指使乌侯突然袭击浑城。”
“据说在乌侯没来前,甚至半点迹象都没有的情况下,是你第一个判定有妖怪要袭城,当时寻仙者根本不相信,可事实证明确是如此,妖怪袭城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杀仙。”
姜望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妖怪袭城的目的尚且未知,何况有老妖潜入浑城东集市,若我是仙人,在当时就证明了,那老妖根本没有任何指向我是仙人的事情!”
裴皆然微笑道:“是因妖怪也不能确定到底仙人是谁,但它们肯定认为浑城确有仙人临世,仙人是神秘的,是强大的,是无法被洞悉的。”
“因此,您不承认没关系,相信神都也愿意保守秘密,让您以普通修士的身份生活,可您再次用事实证明,仙人想要变得普通,很难,您无法坐视妖怪横行,只要出手,您便不再普通。”
姜望哑口无言。
您是否想得太多了?
我说实话没人信是吧?
姜望羞恼道:“我真的不是仙人!”
裴皆然点头说道:“仙人自然不惧一切,可若被妖怪知晓,总会给您惹麻烦,打扰您的心情,我会帮忙把场间人相关的记忆抹除,保证不会把您仙人的身份传扬出去,但神都需得清楚此事,希望仙人能够理解。”
姜望:“......”
他不信邪道:“你有这本事?”
裴皆然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箓,说道:“张天师画出的符箓,神异非常,抹除人的记忆,再简单不过了。”
申屠煌忙说道:“裴行令千万把我的记忆保留!”
他担心忘记此事,再去寻姜望麻烦,结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裴皆然没有拒绝,径直捏碎符箓,谢吾行因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正感到惊骇,下一刹便目露茫然,随即着急问道:“乌侯呢?”
目前唯一清醒着的童伯也感觉一阵恍惚,只记得有乌侯出现,但记不得过程。
昏迷的修士或武夫的记忆自然都被抹除。
甚至符箓气息蔓延整座浑城,裴皆然的目标也包括了刚刚离开的萧时年。
姜望愣在原地。
虽说裴皆然和申屠煌仍旧记得,但其他人忘了,姜望也没道理再让他们知道一遍,反而想着要趁裴皆然没有回神都前,看看能不能让赵汜画出这种符箓,把裴皆然和申屠煌的记忆也抹除。
念及此,他也就不再费力解释。
“栖霞街里那只妖怪得除掉才行。”
现在重要的不是什么仙人,而是那只妖怪借着许觞斛的符箓仍在破封,若没有将隐患彻底解决,此事便不算完。
裴皆然说道:“愿祝姜先生一臂之力。”
申屠煌战战兢兢道:“有姜先生在,没我们什么事吧?”
裴皆然挑眉。
申屠煌顿时反应过来,正色道:“我辈自当义不容辞,合力斩妖!”
谢吾行仍在困惑乌侯哪去了,没有人给他答案,闻听此言,担忧道:“栖霞街里那只妖怪恐非我们之力能够抗衡,最稳妥的方式,是等着我师叔回来。”
申屠煌笑道:“那只妖怪被镇压六百年,道行已经所剩无几,闹出这么大动静,想来又有极大消耗,胜算未必会小,避免夜长梦多,需得尽早出手。”
他尽量为众人合力斩妖做铺垫,准确地说,是姜望独自斩妖。
谢吾行疑惑道:“申屠大人怎知妖怪被镇压六百年?”
申屠煌一时语塞。
我说是妖怪自己说的你信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性
谢吾行终究没有跟着,除了要照看昏迷的众人,是申屠煌给出解释,裴皆然身为神都青玄署行令,自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也给出了乌侯是被裴皆然斩杀的答案。
莫管信不信,总比让谢吾行跟着还得分心瞒他来得轻松,而且申屠煌更说出他跟着也是帮倒忙的话,让得谢吾行咬牙要帮忙的念头夭折,只能默默落泪。
裴皆然没有反驳,更像是默认。
姜望很无语。
早在申屠煌推测神明降临一事,就知晓其是个人才,没想到裴皆然也不遑多让,三言两语就把他仙人的身份下了定论,甚至举一反三,帮姜望隐瞒事实。
你看我想搭理你们么?
他很庆幸赵汜的符箓道天赋很高,相信其肯定能画出抹除人记忆的符箓。
因此,无论申屠煌说什么,他都保持沉默。
到现在,他才方有机会查看神国的变化。
在把乌侯直接一刀斩作虚无的刹那,神国获得了极其庞大的养分。
第三座山诞生了。
蝴蝶在翩翩起舞。
金色鲤鱼生双翅,追逐蝴蝶。
青翠树叶上有蛹即将破茧。
溪流延长,蜿转三座山间。
有日自东升起,一掌可握。
姜望意识直接来到神国里,诧异道:“我破境澡雪了?”
此般变化非常之大,上次变化,是破境洞冥巅峰的时候。
但跟这次相比,也不可同论。
夜游神平静摇头,说道:“虽然有了质变,可尚未破境澡雪,要说最大的益处......”
夜游神翅膀指向某个位置。
姜望看了过去。
在一片混沌里,有抹金光闪烁。
姜望好奇道:“那是何物?”
夜游神说道:“人皆有三魂七魄,而修士能以练炁的法门凝聚神魂,再以神魂为基础炼神。内念不萌,外想不入,独我自主,谓之元神。元神者,又称真性,谓之本性,亦谓之真意。”
看到姜望皱眉,夜游神轻咳一声,“简单来说,虽未破境澡雪,但元神只待出窍,就算你身在浑城,也可借元神瞬念间往来各地,只因神国的束缚,距离或许仍有限制,你自己尝试一下便能知晓。”
姜望茫然道:“元神即为真性真意,为何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夜游神说道:“你生来便是洞冥境界,也未曾有什么感觉,这些事情对你而言,就像按部就班,若神国伴你而生,那神魂便一直都在神国。”
姜望感叹道:“修行真是没什么意思,啥都没有体会到。”
夜游神面庞抽搐了一下,有槽无处可吐。
......
栖霞街里。
裴皆然略有踌躇。
姜望轻声说道:“你跟在我后面。”
裴皆然松了口气。
弱点暴露在姜望面前和仙人面前是有本质区别的。
她一直很想改善甚至彻底解决这种问题,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方法,便把希望寄托于仙人身上,虽然神都传闻有仙人,可裴皆然有请求首尊,终未能得见。
姜望仙人的身份,哪怕是臆测居多,但她更愿意相信。
在上报给神都前,她得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
如果姜望真的是仙人......
而申屠煌则是已经很确信姜望的身份,他战战兢兢的跟在最后面,时刻注意,若是姜望忽然止步,他便也得及时止步,不敢跟姜望并肩,甚至跑到前面。
再次来到有壁画的地方。
姜望很敏锐地发现了端倪。
壁画上最角落的位置,注视仙人的脑袋,不见了!
“原来妖怪就被封印在壁画里。”
姜望若有所思,此刻妖怪尚且没有本事破封而出,定是藏在壁画里的某处。
裴皆然和申屠煌当即认真搜寻。
但几乎刻满整个甬道的壁画,想要找出不合理之处,也没有那么简单。
因裴皆然怕黑,她始终都在姜望附近,申屠煌已经朝着更远处行去。
“苦檀刘行令是澡雪境修士,你来自神都,同是行令,怎么只有洞冥境巅峰的修为?”
裴皆然的气息是极致内敛的,哪怕是此前的姜望也看不穿,但现在就能一眼看出裴皆然的境界。
“行令只是旁人的称呼,实际上我只是三品镇妖使,是因我降妖除魔的功绩极高,而且是首尊亲传弟子,在神都青玄署又有着等同行令的权力,有人误解,慢慢的就都忘了我真正的职位。”
裴皆然认真观察着壁画,平静说道:“但我虽未破入澡雪,却是隋国最强的洞冥境。”
姜望说道:“最强洞冥境应是旁人的赞誉,哪有自己说的?”
裴皆然沉默片刻,说道:“因是事实。”
姜望想到裴皆然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
看着申屠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甬道里,裴皆然踌躇片刻,小声说道:“您是否有办法解决我惧怕陌生人和怕黑的问题?”
实际上还有路痴的问题。
想着每次出门都很心慌意乱,只是听闻外面一些动静,就赶紧再把门关上,等着外面没有了声音,才敢再开门,而且甚至严重到,面对太多陌生人的恐惧,让她会下意识萌生杀意,因那是最容易解决恐惧的办法。
她已经煎熬了二十年,恐惧也越来越深,若某一日无法压制,无辜的陌生人都将失去生命,那是更可怕的事情。
就算以所谓办案模式,让得精神镇静,实则也只是不断压抑,长久以往,她的精神就会出问题。
姜望想到这种事情该是自己克服,别人应该没法帮忙吧?
无非是外在因素的帮助。
但神国的再次升华,也让姜望很想施展一二。
惧怕陌生人或许很难解决,但怕黑的问题,主要是心理毛病,只要能调整好心态,使得心情放松,就能改善,若能以神国的力量帮助裴皆然洗涤心灵,变得纯粹,未必不能解决怕黑的问题。
姜望问道:“你是生来就怕黑,还是某个时刻突然怕黑的?”
裴皆然说道:“自我记事起便怕黑了。”
姜望皱眉,伸手便摸向裴皆然的脑袋。
而裴皆然怔了一下,终是忍着没有反抗。
“你的神魂有问题。”
姜望神情凝重,三魂者,胎光也,太清阳和之气;爽灵也,阴气之变;幽精也,阴气之杂。
若阴气制阳,则人心不清净;阴杂之气,则人心昏暗。
神魂是由三魂七魄凝炼,但裴皆然神魂有缺,问题出在三魂,虽因踏上修行路,神魂查漏补缺,可仍有隐患留下,否则修士怎么也不会有怕黑这种毛病。
惧怕陌生人恐也是因此衍生。
这番话自是夜游神说的,姜望确对修行上的事情知之甚少。
“我试试吧。”姜望以神国牵引,让得裴皆然的神魂自混沌里显现,但其意识却是封闭的,过程里,裴皆然只觉脑海里轰鸣一声,等到再次清醒,便忽觉神清气爽。
真性便是人的潜在意识,或是本性,能以炼神的方式使其苏醒,便得以元神显现。
裴皆然是生来三魂便有问题,阴气制阳且杂,就算踏上修行路,寿元也会大幅度缩减,但神国将得裴皆然真性重塑,就像是获得新生,可要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起码怕黑的问题是直接改善了。
此刻裴皆然凝视黑暗,再也没有被黑暗凝视的感觉。
这种来自于心理上的问题,怕是除了仙人,没人能做到挥手间解决吧?
裴皆然甚至都没有觉得有什么明显变化,上一刻仍对黑暗恐惧,下一刻便已淡然自若。
就像回首往昔,才猛然发觉自己已是大人模样。
裴皆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貌似姜望真的做到,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只对姜望仙人的身份更相信了。
姜望倒是没有想太多,神国能护魂,也能生魂,而神魂存在问题,神国也能修补,这是极其厉害的事情。
不管是神魂或真性,但凡出问题,对修士都可谓是致命的打击,纵然境界够高的大修士也具备修复神魂的手段,可姜望终究只是区区洞冥而已,神国的力量仅是得到初步开发。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尝试着催动神国里的真性,再看向壁画。
壁画里的仙人散发出更夺目的光辉,某些妖怪也被黑气缠绕,但多数依旧显得平平无奇,那位脚踩妖怪,举剑指天的修士,也有着凛冽的气息,让得姜望背脊发麻。
紧跟着他便发现,在壁画众妖汇聚的景象里,有一个脑袋很清晰映照出来,显得十分突兀。
正常视野里是很难察觉的。
但在真性的扫视下,便透露出很多问题。
姜望来不及细想,那只脑袋似是警醒,就要直接消失在壁画里,姜望速度很快,第一时间运转灼热气息,覆盖其上,仿若一座牢笼,将得那只脑袋禁锢在原处。
他没敢挥刀向壁画,若是妖怪被封印在壁画里,很可能直接将其放出来倒是其次,最关键是会让栖霞街塌陷,那就彻底没有家了。
目前只能把封印的范围缩减,让妖怪插翅难逃。
但等事后,姜望才反应过来。
他仅是那般想着,实则根本不懂得具体要怎么做,没想到真的把妖怪禁锢,看来神国此次变化,非同小可。
而壁画在震颤,画里的存在,扭曲着,像是突然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姜先生不愧是真仙人
但壁画只是震颤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平静。
冲撞无果的妖怪此刻很是茫然。
它清楚感觉到又有一重封印临身,但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六百年来道行十不存一,能把它禁锢的依旧是仙,要么是神,姜望凭什么?
裴皆然也注意到了妖怪,她皱眉说道:“若被封在壁画里,那么刻画之人想来是旧时大物。”
申屠煌已折返回来,下意识朝着姜望笑了笑,说道:“但毁了壁画,妖怪会直接破封而出,若不毁壁画,咱们怕是也奈何它不得。”
然后两人都看向姜望。
姜望很想脱口而出,“你们瞅啥!”
他终是没有说出来,因上面栖霞街忽有震动,碎石簌簌而落,虽然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禁锢妖怪的,但姜望明白,封印的加固,让得妖怪暂时已经做不了什么。
便重又回到栖霞街里,城外是火烧云般的景象。
但在火烧云的上空似有山林,就像红云托着一座山,以极快的速度朝浑城而来。
裴皆然和申屠煌如临大敌。
他们未曾察觉到炙热高温,反而浑身清凉,那片火烧云托着的山貌似只是经过浑城,由南到北,很快消失在夜空里。
姜望满心的困惑。
没等他发问,申屠煌已经震惊道:“鴸睚怎会出现在这儿?!”
裴皆然皱眉说道:“是有人或妖将它吵醒,否则不会有这般景象,但为何偏偏是现在?”
姜望欲言又止。
你们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啊......
他呼唤夜游神,但神国里却没有半点回应。
姜望直接意识来到神国里,然而面前根本没有夜游神的身影。
正在他满脸惊愕的时候,夜游神的声音忽然响起,“那玩意儿走了没?”
声音是从其神像果位里传出的。
姜望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沉声说道:“那到底是什么,居然把你吓成这样?”
夜游神小心翼翼从果位里露头,感知着外界的情况,松了口气,“是能呼吸间让得整个酒仙郡化作飞灰的怪物。”
姜望皱眉道:“妖怪?”
夜游神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但它的确是活的,世间存在的山峰,都有可能是它,沉睡时没有任何异常,可一旦被吵醒,就会极其暴躁,小则摧毁一城,大则摧毁一郡,而诸国至今已有数十万生灵直接因其灰飞烟灭。”
姜望极其震惊,说道:“神都大物就没有出手将其除掉么?”
夜游神嘲笑道:“鴸睚无处不在,要冒着各郡甚至一境之地被毁的风险出手,谈何容易?何况只要没有吵醒它,鴸睚便是很安稳的。”
“但若无处不在,世间每座山峰都可能是它,怎么能保证没人吵醒它?”
“想要把鴸睚吵醒,也得有吵醒它的能耐,有人以某种方式惊醒鴸睚,可它只是途径浑城,什么都没做,确是很奇怪的事情。”
“或者它已经毁了一城,现在只是另寻别处,继续睡觉而已。”
姜望愈加感到世间的危险,有可能莫名其妙就死了。
鴸睚醒来,莫非又是那个天师搞得事?
看来得想法子尽快除掉此人。
姜望意识自神国里出来,听到申屠煌又在分析,“鴸睚上回出现,是在三十年前,琅嬛境有一城被毁,正值栖霞街里妖怪想要破封,鴸睚又偏偏途径浑城,这里面肯定有所关联。”
“是有隐藏在暗中的人或妖,故意吵醒鴸睚,有可能目的是毁掉浑城,但鴸睚又岂会被控制,说来,我们运气极好,否则刚刚一瞬间就已化作飞灰了。”
虽然申屠煌分析的很有道理,但结合前面的事情,姜望总觉得事实可能有出入,哪怕他也这般怀疑,可若是跟申屠煌想法一致,那就有问题了。
申屠煌确是总能依据事实分析的头头是道,甚至让人拍手叫绝,可真正知晓真相的姜望,就能清楚明白,申屠煌的推测时常跑偏,哪怕他分析的毫无破绽。
纵使有关鴸睚的事情,姜望不知真相,也难免会因申屠煌的分析而踌躇。
裴皆然说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怎么处置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
姜望说道:“直接把它放出来,再杀掉便是。”
但得先想办法让妖怪脱离壁画,否则搞出大动静,栖霞街也将不复存在。
他很快便有了主意,重又回到地底,持刀把禁锢妖怪的一块壁画凿出,将之带到栖霞街无人居住的废墟处。
裴皆然和申屠煌紧随其后。
姜望把石块丢至身前十丈距离,说道:“为防止妖怪破封直接吞噬铺首或修士,你们且做好准备。”
两人站定位置,申屠煌略有紧张。
姜望打了个响指。
禁锢解除。
有黑雾自石块里溢出。
在下一刻,径直撞向申屠煌。
貌似也很清楚,三人里面,申屠煌最好欺负。
“淦!”
申屠煌瞬间挥刀,紧跟着又掏出一堆符箓,黑雾直接嗤啦一声,崩散开来。
看着石块没了动静,申屠煌急促喘气,哈哈笑道:“我当有多可怕,原来也不过如此!”
“想来是元神附着乌侯被姜先生斩杀,将其仅剩的道行再次折损大半,也就是看着唬人,实则已是银样镴枪头!”
裴皆然沉声道:“不可松懈!”
她话音刚落,又有黑雾翻卷,霎时遮盖栖霞街,有怪物的模样张牙舞爪,周遭流转的炁皆被凝聚,被其一口吞下,然后气焰猛地暴涨。
申屠煌如遭重击,喷血倒地。
裴皆然虽及时抵挡,仍被黑雾啃噬,黄庭炁以极快速度流逝。
刚刚赶至的谢吾行,直接让黑雾化出的大手一把抓住。
姜望举刀欲要出手。
夜空里忽有一抹剑光疾行,将得黑雾化出的大手崩散,随即是林澄知的身影显现,拽着谢吾行落回地面。
“这又是哪冒出来的?”
林澄知面色有些苍白,借兄长的剑斩杀河伯的消耗,直至现在都没有恢复,他本是想回浑城休养一段日子,没想到却有难题在等着。
黑雾的妖气之盛,甚至尤在河伯之上。
“浑城是有人毁了妖怪窝么?怎么总被妖怪盯上?”
面对林澄知的问题,姜望一时语塞。
妖怪会盯上浑城的原因,除了所谓仙人临世,便该是栖霞街里被封印的妖怪,姜望是有担心当初谋划袭城的幕后大妖会趁此机会再次袭城。
但林澄知一副傲然的模样,说是已将袭城的幕后大妖诛杀。
姜望想着林澄知应不会乱说,而且在苦檀能把林澄知伤得这么重的人或妖,恐怕很少。
林澄知是很莽的。
执剑冲入黑雾里,与妖怪缠斗在一块。
姜望问向因被吞噬黄庭炁而显得虚弱的裴皆然,“你可知这是什么妖?”
裴皆然弱声道:“闻所未闻。”
想到越强的妖怪数量便越少,在烛神战役时期被封印的妖怪,当世无人认得也很正常,毕竟有关烛神战役的记载少得可怜。
姜望认真思忖,若是能把这只妖怪斩杀,是否能让自己直接破入澡雪境界?
他没有急着出手。
万一妖怪有什么底牌,可能结果就是身死道消了。
林澄知虽有伤在身,但一时间竟也奈何不得妖怪。
考虑到刘玄命若在此刻也赶来,被怀疑是仙人的事情就很难瞒住了,便直接元神出窍,寻觅赵汜而去。
这是姜望第一次元神出窍。
感官很是新奇。
就像意识直接脱离,但又不会影响到本身,更像是分身出去。
元神在浑城绕了一圈,满足了新鲜感,径直落到赵汜所在的位置。
陶天师跟赵汜躺在一块,睡得很香。
其实是被乌侯的气息震昏了过去。
姜望元神唤醒了赵汜,将得能抹除人记忆的符箓告知,让赵汜自己慢慢尝试画出来,元神随即又回归本体。
没有任何人发觉异常。
林澄知因迟迟奈何不得妖怪,有些着急了。
再纠缠下去,他尚未完全恢复的黄庭炁又得耗尽,便想着开大招,但如此一来,周遭都可能被摧毁殆尽。
姜望意识到问题,当即双手持刀,凛冽寒意和灼热气息爆涌,身影掠空而出。
先是一脚把林澄知踹飞,紧跟着是蓄势待发的气息,猛然轰击在黑雾上。
灼热气息将得黑雾焚烧。
再是凛冽寒意将其冰封。
最后是携裹着烈焰的冰雾化作齑粉。
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姜望顿觉虚脱,直接瘫软在地。
好像身子被掏空。
他略有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又很快注意到神国的变化。
在三座山峰的外围,已然有坦荡荒漠呈现。
荒漠的极致是无尽混沌。
有蜥蜴自金箔般的沙子里爬出,眼睛滴溜溜乱转。
姜望自觉一股强横气息从神国里涌出,贯彻全身,被掏空的感觉瞬间消失,他有些欣喜若狂。
而此刻的林澄知,满脸茫然。
刚才是谁踹我?
猛地回神,想起姜望刚刚一刀斩杀妖怪的画面,他又再次满脑袋疑问。
我眼睛出问题了?
申屠煌侧躺在地,由衷感慨道:“姜先生不愧是真仙人。”
林澄知:“???”
......
姜望此时也很惆怅。
看到神国变化,他欣喜的以为自己已经破入澡雪境界。
但夜游神直言,没有,根本没有。
姜望愤慨道:“我明白破入澡雪境难度很大,可也太大了吧?我都已经能元神出窍了,力量又有了大幅度增涨,居然还没有破入澡雪?!”
夜游神无奈道:“你确实具备了澡雪境修士的战力,也已使得真性苏醒,可没有晋升澡雪,是事实。”
“归根结底,神国仍在汲取你的寿元,若是寿元不足,神国会封闭,你也会死,但若有足够强大的真性,自然能代替寿元稳固神国,这便是你有了澡雪境修士的实力,但没有真正破入澡雪境的原因。”
“神国保留你的力量,未曾尽数掠夺,你便偷着乐吧,也不想想拥有此般力量,才花费了多长时间,资质再妖孽的人,也没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达到你这般高度。”
姜望想想也是。
只因力量来得太容易,浑然下意识忽略正常修士想破入澡雪境界,可能此生都没机会。
侧目看到林澄知茫然的样子,姜望面部微僵。
他相信赵汜肯定能画出抹除人记忆的符箓,但能否抹除澡雪境修士的记忆,有些不太好说啊......
姜望最开始是不想让林澄知毁掉栖霞街,并抱着能把妖怪重创的念头。
毕竟都以为他是澡雪境修士,能伤到妖怪是很正常的事情,然后再让林澄知出手,等到林澄知把妖怪打得半死,他最后捡漏。
没想到,一不小心,直接把妖怪给杀了......
姜望默默祈祷赵汜能发挥其天赋异禀的实力。
“你说仙人是什么意思?”
林澄知在询问申屠煌。
申屠煌侃侃而谈。
姜望保持沉默,再次元神出窍。
只见东集市里的赵汜仍在画符。
姜望心头一沉,紧张道:“没......没画出来?”
赵汜随手递来几张符箓,纠结道:“寻常遗忘符只能抹除当天或是某时段记忆,品秩再高一点的便能截取想要抹除的记忆,但我想能否画出更细节的符箓,结果是蛮难的。”
姜望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忍着胖揍赵汜的冲动,姜望接过符箓,问道:“此符是何品秩?”
“完全能满足你需要的。”赵汜很好奇的说道:“你要这种符箓干嘛?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发现,想让人遗忘?”
姜望没有理会,继续问道:“此符对澡雪境修士有没有用?”
赵汜如实答道:“有些难度,但叠加的话,效果会更好,一张不行就两张嘛,两张不行就三张,我毕竟是第一次画这种符箓,若是在澡雪境里停滞多年的强者,再多张估计也没用。”
姜望追问道:“若是身受重伤的澡雪境修士呢?”
赵汜思考片刻,说道:“那应该问题不大,神魂变得虚弱的情况下,符箓叠加,怎么也够用了。”
姜望再次说道:“那你多画一些。”
赵汜狐疑道:“你要抹除的是澡雪境修士的记忆?你到底干了什么?”
姜望着急道:“别废话,快画!”
貌似是习惯被姜望指使,等到赵汜又画出十来张,才猛地反应过来,关键在于,他画符实在太快了,“你让我画我便画?我可不是曾经的赵汜了,你态度好一点!”
姜望收拢符箓,顺势给赵汜贴了一张。
赵汜晃了晃神,茫然道:“找我有事?”
姜望说道:“没事。”
他直接元神归位。
符箓也出现在姜望本人手里。
而林澄知也已经从申屠煌那里得知了所有事情,他震惊的看向姜望,“你是仙人?!”
姜望朝他走去,摇头道:“我不是。”
先给申屠煌贴了一张,再将一把符箓拍在林澄知脑门上。
“你作甚......”
刚刚松口气的姜望,忽然意识到什么。
以最快速度冲向裴皆然。
而根据姜望的举动,裴皆然也已经意识到问题。
但没等她说什么,因黄庭炁被妖怪吞噬大半的缘故,想躲也躲不开,直接就被符箓定在原地。
姜望再次松口气,回头就看见谢吾行满脸错愕的表情。
“......”
姜望慌忙再取符箓,却发现用完了!
他很尴尬的看着谢吾行。
太着急了啊,差点把裴皆然忘掉,更是完全没想起来谢吾行。
姜望当即持刀疾冲,以刀背砸落,谢吾行嘎巴一声就晕了过去。
他第一时间元神出窍。
本人要在此看着,防止意外,元神转瞬间又来到赵汜面前。
“我找你确实有事!”
再次讲明来意,赵汜取出陶天师的符箓册,找到遗忘符的画法,便开始画符,但画着画着,他就觉得很奇怪,嘀咕道:“我明明是第一次画遗忘符,怎么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姜望很急,但仍是和颜悦色道:“麻烦多画几张。”
赵汜笑道:“虽是让我帮你做事,可你态度很好,继续保持。”
为此,赵汜下笔如有神助,很快就画出数十张,他略有些自得,“我果然天赋异禀,按照符箓册的记载,这种符箓很难画,失败率极高,我却能信手拈来,天才也就这样了。”
姜望忙恭维两句,害怕赵汜再好奇遗忘符的用处,又或是不分场合提起,让裴皆然他们有所警醒,便很果断的又给赵汜贴了一张。
没等赵汜回神,姜望已经消失。
而元神尚未归位的期间,申屠煌第一个回神,他苦皱着眉头,似在纠结什么,林澄知也在想着自己不是在打妖怪么,“妖怪呢?”
姜望特意挡住谢吾行,说道:“妖怪已经被林副阁主斩杀了啊。”
林澄知恍然大悟,“是啊,妖怪已经被我杀了。”
申屠煌也说道:“乌侯不是早就被裴行令杀了么?”
裴皆然眉头紧皱,她记忆里确实是自己杀了乌侯,但貌似栖霞街里那只妖怪逃了出来,好像确是被林澄知斩杀,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此时元神归位,顺便给谢吾行贴了一张符箓,姜望终是长松了口气。
说赵汜是天才,都有些低估了。
因遗忘符不仅能抹除记忆,甚至可以篡改记忆,但只能篡改当天的记忆,而这种被篡改的记忆需要提醒或是让其慢慢融合,才能使人确信。
申屠煌前一刻只记得裴皆然斩杀乌侯,而下一刻就能记起林澄知斩杀栖霞街那只妖怪的事情。
他们只会觉得经历大战,有些疲累,这种小小的问题,不会太在意。
但姜望没有注意到。
裴皆然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
以往祥和的浑城,数月里变得命运多舛,此次遭到的毁坏,乃史上之最。
姜望理所当然又出银子相助镇守府衙。
浔阳候府是祁国皇室后裔的事情,姜望大概已经确信了,因半日闲客栈,不足以让侯府那般财大气粗,账簿里也没有额外银两来源,那银子总不会是大风刮来的。
在浑城休养生息仅仅半日,酒仙郡郡城来人,提及某镇一夕间消失无踪,因相邻浑城,郡城府衙特来调查,并让浑城镇守府衙协助。
听闻此事后,姜望第一时间便想到鴸睚。
因根据路线,鴸睚途径浑城而来的方向,正好会经过那座小镇。
这也算是青玄署的案子,裴皆然和申屠煌随郡城府衙的人前往调查。
姜望没有太关注此事,虽然鴸睚因被吵醒,就直接毁掉一镇的事情,让他很想把鴸睚除掉,可按照夜游神的说法,面对鴸睚,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正在裁缝铺前晒太阳的姜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修士都知晓鴸睚的可怕,凡是遇到,能避则避,就算世间每一座山都可能是鴸睚,寻常时候无法观测,可想要把鴸睚吵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鴸睚只要有醒来的迹象,修士就可以察觉到周围炁的变化,不管在做什么,及时停下便是。
曾经鴸睚的每次显现,要么是有妖患发生,要么是人间战争,无法避免,可正常情况下,是能规避的。
他有怀疑是许觞斛搞得事,但因申屠煌的分析,又让他将此怀疑抛之脑后。
细细想来,鴸睚偏偏在此时节出现,偏偏会途径浑城,怎么也不能因申屠煌惯性跑题的分析而直接忽视。
他有意往那座小镇走一趟。
刚要元神出窍,神国忽有震颤。
他心脏猛地一紧。
凭阑街街口有一乞丐,骑着马扎,拿着破碗,右脚草鞋完美的露出一根漆黑的大脚趾,非常活泼的动来动去,浑浊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姜望。
姜望也注意到此人。
乞丐咧嘴一笑,丢弃饭碗,抱起马扎,扬长而去。
姜望眉头紧皱,神国的震颤是一种提醒,来自于危险的提醒。
但区区一个乞丐能有什么危险?
姜望观察着乞丐的背影。
很快发现,乞丐没有影子!
姜望抬脚跨出栖霞街。
凭阑街里只是一阵轻风拂过,路上百姓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某条小巷里,姜望直接抓着乞丐的脑袋,重重抵住墙壁,森然道:“你是谁?”
乞丐咧嘴笑道:“我是乞丐,也是富商,我是百姓,也是权贵,我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
姜望深深皱着眉头,此人貌似有病,若是极致的疯子,倒确实很危险。
因事实证明,他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乞丐,并让其骨骼尽断。
没有丝毫反抗。
但姜望仍然没有松懈。
“有妖气,且很熟悉。”
是夜游神的声音。
内敛到极致的妖气,纵使澡雪境修士也未必能发现,可夜游神毕竟是神。
姜望想到很轻易就被自己杀死的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
六百年前被仙人镇压的大妖,就算道行折损再多,也不至于弱到不堪的程度,姜望是拥有澡雪境的战力,可那是在斩杀妖怪之后,此前也就是触及澡雪境而已。
林澄知虽是重伤,没能奈何妖怪,可也一直压着妖怪打,占据绝对上风。
姜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在刚刚斩杀妖怪的时候,他便很疑惑,但很快就被神国的变化转移了注意力。
果然,那只妖怪,很可能根本没死!
“它一直是黑雾的形象,你作为神明,能否识出它是什么妖?”
夜游神说道:“烛神战役期间的妖怪何止千万,存留至今的要么能耐低,但繁衍快,要么是新诞生的妖怪,要么是很强,但天下修士仍可制衡的大妖,又或是很难杀的妖怪,真要想找出与它相符的妖怪,不容易。”
烛神战役的开端,妖怪仿若下雨一般坠落,神仙各种显圣,曾经那些本领通天的修士沦为蝼蚁般的存在。
有神被斩,有仙崩散,被神仙镇压而没有直接杀死的妖怪虽是不多,可当年的夜游神尚且没有资格参与更高层面的战役,若是面对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的巅峰时期,他怕是有多快跑多快。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只妖怪很草率的被姜望斩杀,本身就存在问题。
夜游神凝声道:“乞丐当时或许就在栖霞街附近,从而被妖怪夺了身躯,由此可见,妖怪的道行确实折损大半,但想将它杀死,难上加难。”
姜望忽然意识到神国为何提醒他有危险。
转念间他就想远离乞丐。
有黑雾席卷而出,速度更快,直接把姜望笼罩其中。
虚无缥缈的声音自巷子里回荡,“我可以是任何人,自然也可以是你。”
......
夜游神在神国里瑟瑟发抖。
他低估了妖怪的能耐。
姜望意识被一股吸力扯入神国,他满脸茫然。
“它把我身体夺走了?!”
夜游神压低声音道:“幸亏神国已非昨日,否则你的神魂直接就溃散了。”
姜望面色阴沉。
看着妖怪控制着他的身体,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开始到处摸索,喃喃道:“怪哉,明明是澡雪境修士,就算修士重炼神,身子也不至于虚成这般模样吧?”
它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终归是澡雪境修士的身躯,所有力量现在都已经属于我,哪怕尚不能在苦檀横着走,但能杀我的也没几个,待我恢复往昔道行,这个人间,覆手可灭。”
有澡雪境修士的身躯为基础,它恢复道行的速度也能更快,而且此子年纪轻轻就破入澡雪,资质极高,亦能事半功倍。
妖怪大模大样的走出巷子。
但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
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它满脑袋都是疑问,啥情况?
宁十四和舒泥迎面而来。
若非姜望救治,宁十四就已经死在乌侯手里,此次是要答谢,没想到半路上就碰到了姜望。
“姜兄怎么坐在这里?”
妖怪喘着气,瞥了一眼宁十四,惊喜道:“第四境武夫!”
武夫皆炁炼体,使得四肢百骸都充盈着极雄浑的炁,若能吞食,也有不小的好处。
而且舒泥虽只是洞冥境修士,但资质也很不俗,神魂大补。
真是刚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
妖怪很高兴,张开手臂就冲向宁十四。
宁十四很是羞赧,怎么见面就抱我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轻轻推了一把。
妖怪欣喜的表情霎时变色,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当即惨嚎一声,跌出十丈开外。
宁十四大惊。
怎么事儿?
舒泥也很惊讶。
虽然姜望确实一直都是很虚的样子,但不管是降妖除魔,还是覆灭月满西楼,丝毫也不见虚的模样,只道其纯粹懒得,每日躺在藤椅上,显得虚,并非真的虚。
可怎么被宁十四轻轻推一把,就要了半条命呢?
妖怪同样震惊。
“你在藏拙!”
能如此轻易重伤澡雪境修士,哪怕是寻常的宗师境武夫也做不到。
但武夫又非修士,如果没有突破最后一境,就算宗师境武夫能看着稍微年轻一些,也不会有太大差别,资质再高的武夫,也很难在不惑前破入宗师境巅峰,宁十四总不能是陆地神仙吧?
妖怪暗道倒霉,毕竟想不到别的解释。
它很想逃。
奈何逃不掉。
在它懊恼之际,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姜望啊!
为何要逃?
“我没事,只是昨夜斩妖,受了伤......”既然宁十四有可能在藏拙,甚至是踏入武夫巅峰的人物,妖怪没有再指出的意思,而是给自己,也给宁十四一个合理的解释。
宁十四紧张上前道:“既是受了伤,自要好好休养,快起来,地上凉,我送你回府。”
宁十四背着妖怪往栖霞街走。
舒泥跟在后面,面露狐疑。
姜望是忘了带藤椅,又懒得走回去,故意的吧?
刚刚来到栖霞街,谢吾行从裁缝铺里出来,看到他们,好奇道:“姜兄怎么了?”
待得宁十四解释一番,谢吾行关心几句,便又说道:“有件事情很奇怪,昨夜里虽然我也受了伤,但好像没有伤到脖颈,为何脖子那么疼呢?”
妖怪看向谢吾行,很确信此人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为,便又想展露獠牙。
谢吾行茫然道:“姜兄怎的这般看我?”
察觉到不太对劲,谢吾行面色严肃,说道:“莫非姜兄想与我切磋一番?但你貌似伤得很重,此事等我们都伤好再说也不迟。”
妖怪挣扎着下地,直接就要冲向谢吾行。
“既然姜兄战意盎然,谢某自当奉陪到底!”
谢吾行摆出架势。
面对‘姜望’猛虎下山般的攻势,不敢有丝毫大意,拔剑施展溪河剑意,但剑意尚未成形,只是一丝威压,就让得前扑的妖怪如遭重击,啪叽一声,磕在地上。
谢吾行大惊失色,“姜兄这是什么招数?”
宁十四忙要搀扶,急切道:“姜兄伤得这么重,怎么非要跟谢兄切磋呢,瞧瞧,你都站不稳了!”
妖怪满脸惊骇。
怎么事儿?!
难道谢吾行也在藏拙!
第一百二十章 你们别搞我啊
它不信邪,刚被宁十四搀扶起来,转头又冲向舒泥。
舒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完全是下意识出拳,只听又是一声惨叫,妖怪直接飞出数十丈远。
它茫然的仰望天空。
浑城里的修士和武夫都在藏拙?
昨夜里的一幕幕,是在演我?
姜望表面上很强,其实是浑城里最废的?
妖怪流下了憋屈的泪水。
宁十四见此一幕,担忧道:“姜兄好像伤得不轻啊。”
谢吾行面色凝重,说道:“我这便去找师叔!”
他径直奔向半日闲客栈。
舒泥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说道:“我觉得......他不对劲。”
有破旧的马车缓缓停在栖霞街街口。
驾车的是青袍修士。
白袍修士帮忙搬货,因有宁十四和舒泥挡着,甚至也有些看热闹的百姓,虽很好奇,但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而老许头已经先一步走过去,“姜望,你干嘛呢?”
妖怪心下发狠,看着极其普通的老头儿,总不至于也是藏拙的大物吧?
它作势欲扑。
但老许头正好拽住妖怪伸过来的手,借力将它扶起来,困惑道:“你身子一直不好,但因为修行,不是已经没啥问题了么,看你满头是汗,这又是累的?”
妖怪再次伸手要掐他,老许头随意就把他的手扒拉到自己肩上,搀扶着往裁缝铺里去,嘴巴里仍在念叨,“真是让人不省心啊,都是要成亲的年纪了,怎么还能像以前一样......”
妖怪不信邪,搭在老许头肩膀上的手,猛地一砸,只听哎呦一声,没等妖怪欣喜,老许头便高兴道:“还懂得帮我捶肩,力道正正好,不枉我把你当亲孙子看待。”
妖怪傻眼。
它脑子再是迟钝,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浑城里怎么可能遍地都是藏拙的大物!
难道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是假的?
它尝试提起黄庭炁。
但很快就愣住。
“黄庭呢?!”
姜望身体里居然没有黄庭!
甚至半点炁都没有!
它很确信姜望是澡雪境修士,在泯灭其神魂,夺取身躯后,只检查了外在,没有内观,是它做梦都没有想到,姜望居然是个废柴!?
妖怪面色变得无比凝重。
姜望怎么可能是废柴?
他若是废柴,是怎么镇压蠃颙,又是怎么斩杀乌侯,甚至把自己也杀掉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正在神国里注视着此般画面的姜望,差点乐出了声。
他的力量源于神国,而神魂也把神国给予的力量一起带走,使得妖怪夺走的身躯,就是个残废。
显然,妖怪虽然没死,但道行恐怕十不存一,虽能针对神魂,可也仅此而已了,要么也有被残废身躯所累的缘故,让它就算仍有些道行,却根本发挥不出来。
很快林澄知便来到裁缝铺。
他一眼便瞧出‘姜望’的问题。
顿时高呼妖孽,且在第一时间把老许头等人都带出裁缝铺。
青袍和白袍修士确实忠心耿耿,前者直接回骂,但后者终归是有点头脑,看向独自坐在铺子里休息的先生,又盯着林澄知,问道:“林副阁主此言何意?”
谢吾行也是满脸茫然,我是找师叔来给姜望治伤的,怎么姜望变成妖怪了?
林澄知拔剑,剑意直指‘姜望’,沉声说道:“此人身藏妖气,据我多年跟妖怪接触的经验来看,姜望是被妖怪附体了,甚至可能神魂已散!”
青袍修士大呼不可能!
舒泥等人神色各异。
白袍修士凝声说道:“什么妖怪能附体姜先生?而且妖怪若要附身修士,必先吞其神魂,才能拥有其全部记忆和道行,就算最开始会有影响,也不会虚弱到不堪的程度,若是姜先生被妖怪附体,我们这些人早就没命了。”
姜先生是仙人的事情,他没有说,只此一点,就不可能被妖怪附体。
何况有关昨夜的情况,莫家兄弟已经从宁十四口中得知。
甚至姜先生虚弱的模样,白袍修士都觉得是伪装,毕竟姜先生不想让别人知晓仙人的身份,身受重伤方能显得合理。
林澄知没有责怪白袍修士的质疑,而是严肃说道:“我想栖霞街底下的妖怪并没有死,裴行令有提及,那很可能是漠章战役期间甚至更之前的妖怪,如此妖怪,就算变得再虚弱,也不可小觑。”
“澡雪境修士当然很难被妖怪轻易附体,但姜望有伤,面对的又非凡妖,且妖气做不得假,那是内敛的妖气,并非是沾染到的妖气,只盼姜望真性没有彻底输掉,否则便没救了。”
舒泥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可如果妖怪躲着不出来,我们总不能把姜望一块杀掉,要在不伤害姜望的前提下,把妖怪揪出来,只有林副阁主能做到。”
“但为以防万一,我们得再试探一下!”舒泥说着,直接甩出一杆银枪,在‘姜望’惊恐的眼神里,砰地一声抡在身上,杀猪般的惨嚎声此起彼伏。
这幅画面来得太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舒泥自顾自便已经出手了,但看着‘姜望’被打的满地打滚,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就算是青袍两位修士也察觉到了问题。
若先生是伪装的,何至于到此啊,虽然舒姑娘明显是故意的,但的确是下狠手,先生再是伪装,面对只有洞冥境的舒姑娘,没理由忍着挨打吧?
谢吾行皱眉说道:“很奇怪,姜兄就算真的有伤,最差也得剩下洞冥境巅峰的实力,何故弱到此般地步?而且妖怪就算没有彻底占据身躯,两者融意的过程里,也会重新具备澡雪境的力量才对。”
林澄知思忖片刻,说道:“很简单的问题,姜望的真性仍在抵抗,只是暂时被妖怪夺了身躯,而姜望的抵抗肯定十分激烈,让妖怪也变得极度虚弱。”
古往今来,妖怪附身修士的事情极其少见。
除非是特殊情况。
因同境里,妖怪是要比修士更强的,想附身高境界的修士,基本没可能,低境界的修士又根本没必要,栖霞街里那只妖怪应是有残魂逃脱,能附身成功便已证明了此妖的道行。
但想彻底吞掉姜望的真性,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否则姜望澡雪境的修为就是假的了。
老许头踌躇道:“快让舒姑娘别打了,我虽然没懂你们是什么意思,但身体就是姜望的总没错吧?”
宁十四汗颜,赶忙上前拉住舒泥。
因最开始屡屡被姜望欺骗,让得舒泥对其感官确实不好,此举分明是在挟私报复了。
林澄知让众人退后,“我且助姜望一臂之力,以剑意把妖怪的残魂扯出来。”
妖怪鼻青脸肿,张嘴便掉了几颗牙,它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是姜望......你们别搞我啊......”
林澄知一声冷笑,直接出剑!
妖怪都傻了。
它的确是附身姜望,可你们分析的也不对啊!
莫说抵抗了,甚至妖怪都没有见着真性,神魂也是随手就灭,哪怕解释不了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是怎么回事,但事实都在证明,姜望就是个废柴啊!
林澄知的剑意只会把它轰杀。
妖怪不想死得这般憋屈。
它暗恨姜望误我。
想要再夺林澄知的身躯可能性极低,哪怕就近选择旁人,也难逃死劫,它只能主动离开姜望的身躯,让得黑雾蔓延裁缝铺,紧跟着迅速分化,自各个方位逃之夭夭。
“妖孽休逃!”
林澄知御剑急追。
但因妖怪化黑雾分散而逃,让他也无法辨明真身,只能掠上高空,施展溪河剑意,全范围出剑,将得黑雾纷纷崩散,确认再无半点妖气后方才回返。
姜望在妖怪离开的瞬间,便重新掌管了身躯,然后就是疼痛感来袭,他默默瞥了一眼舒泥,催动灼热气息,数息间便恢复如初。
舒泥稍微后退半步,紧张解释道:“我也是为了证明确有妖怪附身,否则若是搞错了,你不就死了么,我是为你好!”
姜望咧嘴一笑,“我谢谢你。”
在裁缝铺里面隔间躲着的顾景风走出来,拍着胸口道:“吓死人了。”
铺里伙计深有同感。
毕竟虽是知晓妖怪,但其实他是第一次见。
老许头拽着姜望,认真摸索,忧心忡忡道:“你身子虚啊,容易招惹邪祟,可得小心点,不行,我得去城隍庙给你拜拜。”
他直接叫上伙计和顾景风一块。
姜望虽然很无奈,但也没有制止,这是老许头对他的关心。
当即便又让莫家兄弟跟着,城隍庙在城外,万一有什么状况,他不放心顾景风会不会出手,哪怕莫家兄弟很弱,可起码能给姜望赶过去拖延点时间。
林澄知认真问道:“你没有半点察觉到妖怪的出现?按理来说,澡雪洗神,真性苏醒,若妖怪想附身,你当能及时反应才对。”
姜望有些尴尬。
莫说他并非澡雪境修士,神国确有提醒,但他没有意识到问题在哪儿,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可妖怪能在神国的防护下附身,就算没有发现神国的存在,也是一件很值得姜望在意的事情,没有真正无敌前,神国貌似也并非完美,日后得更谨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