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唇枪舌剑
酒仙郡里到处都有武神祠四境武夫的身影。
荣予鹿寻觅顾景风的踪迹,来到浑城,其他人则也把范围缩减到一郡之地。
若水秋是武神祠二品侍官,虽然是跟荣予鹿同级,但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她此刻正身处某家酒肆的二楼,观察着街上每一个行人。
有坐在马扎上,面前摆着破碗,衣衫褴褛的乞儿,也搜寻着路上行人。
两者的视线在半空中有一刹那的碰撞,但都没有在意。
紧跟着乞儿抱着马扎,朝别处而去。
距离酒肆很远的某个深巷。
有两名武神祠的四境武夫,瞪着充血的眼睛,身子缓缓贴着墙壁滑倒。
在他们面前是一位身着白裙的姑娘。
默默擦拭着剑上血迹,低喃道:“顾景风那家伙在搞什么,竟然让武神祠的人都汇聚酒仙郡,差点就让姑奶奶我暴露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
她刚要离开,却见深巷里莫名多了一道身影。
抱着马扎的乞儿冲着她咧嘴一笑。
白裙姑娘微微皱眉,看到只是个普通的乞丐,便没有理会,甚至也丝毫没在意那两具四境武夫的尸首,就要直接离开巷子。
但乞儿忽然说道:“我刚才有注意到此般装扮的人就在附近,你身上沾着血气,现在出去,很可能被发现。”
白裙姑娘身子微僵,猛地拔剑挥向乞儿。
而剑落处已然没有乞儿的踪影。
“你身上有极其厉害的藏匿宝物,正是目前我最需要的,只能怪你倒霉遇到了我,我便不客气了。”
伴随着耳边声音响起,白裙姑娘再次出剑,但映入眼帘的是一团黑雾,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
未时,刘玄命来到浑城。
其实月满西楼的善后问题早就已经解决了,他只是往神都跑了一趟。
目的是请求帝师,把姜望在月满西楼骂他的事情,涉及酒仙郡所有人的记忆抹除。
除了天师的符箓,能做到抹除记忆,甚至大范围,唯有澡雪境巅峰及以上的大物。
而作为青玄署行令却找帝师帮忙的原因,并非是信不过首尊。
要抹除酒仙郡所有人的记忆,自然得道出理由,可要面见首尊需得层层上报,到时候整个神都青玄署都会知晓姜望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事情。
纵然事后也能拜托首尊抹除记忆,但终归过程里还得再丢脸好几次,相反,找帝师帮忙的话,不光是很容易能见到,他更相信帝师肯定不会传于第三人耳中。
且最关键的是,相比于澡雪境巅峰甚至以上的大物,有关抹除记忆的能耐,隋国唯一重拾儒道的帝师,才能做到最彻底。
入得城来,刘玄命顿时紧蹙眉头。
街面坑坑洼洼,城墙遍布裂痕,屋舍也有倒塌。
对于浑城百姓而言,当真是奇怪的很,总是在美美睡上一觉后,浑城就像经历了大劫,自始至终百姓们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刘玄命径直往侯府去。
林澄知在半日闲客栈里休养生息,谢吾行一直守在门外,而宁十四和舒泥已不在浑城,也不知是宁十四想回神都搬老师抢姜望,还是舒泥害怕姜望报复,总之,他们火速离开了浑城。
柴彼和白菜也已回了宗门。
蔡棠古和东重阳则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姜望眼前露面。
目前浑城里除了荣予鹿等武夫,没剩下几名修士。
因妖怪附身的事情,耽搁了姜望前往那座小镇,两个时辰里,有尝试元神出窍的距离,也是想好好休息,让得精神饱满,此时元神离去刚有半个时辰,刘玄命便‘翻墙’入府。
“我未在酒仙郡,浑城又发生了何事?”
姜望躺着藤椅上,视野正跟着元神,享受着畅游天地的感觉,闻声看去,吓得差点从藤椅上跌落,他稳住身形,讪笑道:“刘行令啊,没啥事,就是又有妖怪作乱罢了。”
刘玄命皱眉道:“浑城得妖怪青睐,必有原因,我会认真调查此事。”
姜望当即也把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和青玄署里可能有人在帮助许觞斛隐瞒画制役神符的事情,告诉刘玄命。
妖怪已被林澄知斩杀,姜望算是没了后顾之忧,毕竟裴皆然等人的记忆虽被抹除,但只要妖怪活着,终究还得有暴露的一天。
反而许觞斛的事情,目前很重要,若能尽快将其找到,苦檀才能避免再生祸端。
“我知道了。”刘玄命点点头,又问道:“加入青玄署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姜望很为难,想着要么让刘玄命骂回来?或者再骂他一顿,让其放弃这种想法?
幸而刘玄命无法洞悉姜望的思想,否则怕是得蹦起来。
那可是帝师亲自出手,不止是把记忆抹除,甚至能让人很自然的把缺失的部分补上新的记忆,不会露出丝毫破绽。
他一路行来,都在有意无意谈及月满西楼的事情,证实酒仙郡里的人确实都忘了那件事,可偏偏是罪魁祸首的姜望,依然记得!
姜望想了想,正要直接拒绝,免得再骂甚至再提及此事,就彻底得罪刘玄命,纵使他已真正具备澡雪境的实力,但跟四十余年前就已经破入澡雪境的刘玄命相比,依旧有着难以跨越的差距。
可没等他开口,又有一道身影翻墙而入。
“刘行令,姜望是要加入武神祠的,而且你也要懂得先来后到。”
武神祠尊者骆岘山负手而至。
刘玄命微微挑眉,笑道:“骆尊者,姜望是修士,跟你们武神祠可没有半点干系。”
骆岘山笑道:“往常武神祠的确没有修士,但自现在开始,便有了。”
刘玄命耸了耸肩,说道:“以姜望目前的境界,只要没有被你近身,可不见得输给你,武神祠里没有修士资源,若姜望加入你们,那便是耽搁了,我可不想让他毁在你们武神祠手里。”
骆岘山皱眉道:“有首领请旨,自能给予姜望丰厚的修行资源,便用不着刘行令担心了。”
刘玄命盯着他,轻笑道:“你们首领在神都已闭关数年,莫说武神祠从未有此先例,青玄署和武神祠各司其职,若是逾矩,便乱了朝堂,你直接帮张首领做决定,张首领他知道么?”
骆岘山自然未曾禀报首领,而且事关小鱼的信笺也被人拦截,但明面上他怎么说都可以,奈何刘玄命直接就揭露了他的谎言。
他沉默片刻,冷笑道:“什么乱朝堂,刘行令吓唬谁呢?”
“武神祠什么样,你应该很清楚,若是其他机构在资源上胡闹也就罢了,但武神祠怕过谁?”
“何况只是一个人的修行资源罢了,最终决断在于圣上,你觉得青玄署那位首尊跟我们首领,在圣上面前,谁更说得上话?”
刘玄命淡然自若道:“张首领想做什么,隋人皆知,行事霸道一些,圣上都会容忍,但也仅限于张首领,武神祠可以依仗张首领行霸道之举,却是有底线的。”
“何况我们首尊是国师记名弟子,张首领敢在朝堂骂帝师,但不敢对国师有丝毫不敬,没有张首领出面,你们武神祠能在圣上面前说几句话?”
骆岘山面沉如水,随即冷笑道:“你们首尊虽然常常把国师挂在嘴上,一口一个老师的称呼,但国师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有这个徒弟,记名弟子也就是好听的说法。”
“武神祠只是想招一名修士,哪里会惊动国师,但我们首领不同,只要认可姜望,肯定会亲自出面,不管怎么说,你们青玄署都没得争。”
武神祠首领的战力能在隋国排前三,而青玄署首尊虽然在前十之列,但两者的差距犹如天堑,帝师德高望重,可也同样只是在前十而已。
刘玄命很清楚这一点,他看着骆岘山,微微笑道:“可前提是,张首领真的会出面,等你真正禀报给张首领,且张首领的确愿意接纳姜望,再来跟我说这些吧。”
归根结底,都是骆岘山在说,而事实上,张首领根本不知道姜望此人,那么来自张首领的压力,便也不存在。
毕竟只要姜望入了青玄署,张首领再是霸道,也不可能直接从青玄署里把人抢走。
姜望是自由身时,各种可能都有,张首领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可真的明目张胆再从青玄署里抢人,事件就大了。
这也正是骆岘山最苦恼的事情,不管他说什么,只要刘玄命抓住这一点,便很难再反驳回去,没有首领出面,武神祠想招纳一名修士,的确难度颇高。
虽然骆岘山真正想招纳的是小鱼,但小鱼的态度很坚决,若不能把姜望拉进来,小鱼肯定不愿跟着他去武神祠。
姜望躺在藤椅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堂堂苦檀青玄署行令和武神祠尊者唇枪舌剑,甚至从他们的话语里,貌似透露出神都大物的许多八卦。
此刻骆岘山哑口无言,颇有败下阵来的意思。
相比较下,姜望自然更倾向于骆岘山,除了更熟悉外,也是因小鱼的问题。
但姜望并不想加入任何势力,那只会影响他变强的速度。
也怪他终归不够强,否则直接全部拒绝便是,用不着担心得罪谁。
骆岘山貌似仍不想放弃,思考着能反驳的话,刘玄命自是奉陪到底。
姜望懒散倾听着,忽有注意到元神那边有了些情况。
第一百二十二章 槭山小镇
槭山在浑城以南四十里。
脚下有数座小镇。
而最靠东的一座小镇,直接成了平地。
倒是有些残桓断壁可观,但此般景象,也让得裴皆然等人面色凝重。
周捕头领着衙役四处搜寻。
裴皆然虽是再次以特殊法门,让自己暂时不惧陌生人,但因很消耗神魂,便没有开口说话,保持着极其清冷的模样。
申屠煌则看向郡城来人的为首者,问道:“你们可曾已经到此查探过?”
那人揖手说道:“此地原本尚有血气不散,惹来一些妖怪,我虽率众抵抗,但妖怪数量颇多,便及时撤走了,然后就去了浑城,现在血气彻底消失,应是已被妖怪吞食干净。”
郡守府衙跟镇守府衙不同,后者只管辖一城,前者管辖一郡,镇守府衙里有一位第三境武夫便很了不得,虽然浑城的镇守府里最高只有第二境武夫。
但酒仙郡郡守府,是能轻易派出数支第三境武夫组成的小队,甚至有洞冥境修士坐镇。
郡城来人里面的为首者,便是一位第三境巅峰的武夫,而周捕头只是初境。
申屠煌再次说道:“浑城有事发生,我们都没能注意此地的情况,郡城又相距甚远,你们同样没发现问题,也是正常。”
“要造成小镇这般损坏程度,又没有半点风声,应该在很短的时间里,若非修士,便是妖怪才能做到。”
而正默默观察小镇废墟的裴皆然,平静说道:“有鴸睚途径浑城,槭山也凭空缺了一块,很显然,鴸睚是在此地被吵醒的。”
赵汜画出的符箓,虽然效果很好,但终究无法同张天师的符箓相提并论,因此是存在一些小瑕疵的,申屠煌没有想起鴸睚的事情。
裴皆然提及,他方才有了记忆,好在小瑕疵不明显,申屠煌只道是正常的没想起来,因在想起时,记忆便有了自然连接,是会让人下意识忽略。
可裴皆然终究胸有沟壑,自姜望说出妖怪是被林澄知斩杀的时候开始,记忆的些微断层再到复苏虽是很容易忽视的问题,仍是被裴皆然紧紧抓住。
此刻,她的怀疑更盛。
姜望很可能抹除了她的记忆。
但原因是什么?
而且很奇怪的是,她居然不怕黑了。
没等她继续深思,废墟里忽有金光若隐若现。
申屠煌仍在思忖鴸睚的事情。
而因鴸睚是在黑夜出现的,很快便消失了,郡城的人根本不知此事,刚要询问,便被金光刺了眼。
有一金甲将军凭空显现。
“门神铺首?!”
郡城的人当即跪了一地。
除了沦落为妖的铺首,真正的门神铺首毕竟是神只,而且也会守护一方平安,虽然门神铺首多数时候不会露面,但至少郡城里的铺首跟郡守府很密切,他们敬畏有加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捕头等浑城的衙役虽是没有那么夸张,也是纷纷尊敬见礼。
裴皆然和申屠煌则只是微微揖手。
前者皱着眉头,因门神铺首的气息很弱,且身形若隐若现,貌似只是一缕神魂残留。
事实的确如此,门神铺首看着他们,吐出两个字,“天师......”
紧跟着便彻底崩散。
周捕头茫然道:“何意?”
裴皆然皱眉说道:“若是鴸睚做的,门神铺首便很难留下残魂,浑城妖患实则就是天师搞得鬼,但那个天师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铺首维持残魂至今,便是要指出真凶,可寻常天师哪有能耐让得小镇直接消失,甚至杀死铺首......”
申屠煌微微睁大眼睛,问道:“裴行令确信那个天师已经死了?隋国有本事的天师数目很少,何况是做到这般程度。”
裴皆然没有说话,在赵汜把雷符贴在许觞斛脑门上后,她很快便也离开,没有亲眼目睹许觞斛的死,但想着有姜望在,许觞斛怎么也不可能活着。
“他确实没死,而是以分身符替死,我很怀疑鴸睚便是他故意吵醒的,其目的不在浑城,而是要给小镇的事情遮掩,别忘了役神符是怎么画出来的,鴸睚恰好在槭山,被他借机利用。”
姜望的元神显现,想到表面气质正直高雅,内里却坏透了的许觞斛,又看着眼前的小镇废墟,他心里难掩杀机。
姜望的忽然出现,让裴皆然略有惊异,但随即沉声道:“此人不得不除。”
申屠煌见到姜望倒是精神恍惚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天师有各种藏匿符箓,想找到他,怕是很难。”
裴皆然想到什么,只见姜望已经取出符箓,说道:“只有符箓才能打败符箓。”
临来前,因早已怀疑许觞斛,姜望又让赵汜画了一些指路符,此刻分给众人,说道:“小镇是在昨夜出事的,那人很可能已经逃离,但只要有符炁残留,都能追踪。”
裴皆然很意外,在浑城找寻许觞斛的指路符,可没有此般功效。
原因自是赵汜又改进了指路符,提高了品秩。
姜望已经懒得再感慨赵汜画符的天赋了。
郡城的人终是有些自保之力,他们手持符箓,合理安排分散各处,申屠煌则带着周捕头,裴皆然仍在原地,她很狐疑地看着姜望,问道:“你是否抹除了我的记忆?”
姜望猛地僵住。
怎么?符箓失效了?
刚刚还在夸赵汜,怎么这么快就不中用了!
裴皆然凝视着他,胸有沟壑道:“当时在场的人应该记忆都被抹除,但抹除记忆若非有特殊符箓,便是澡雪境巅峰以上大修士才能做到,是你想掩饰什么,又或是我们洞悉到什么,可你是怎么做到把林澄知的记忆也抹除的?”
姜望暗自松了口气,原来裴皆然只是怀疑,并非想起了什么。
他懒得解释,朝着裴皆然招招手,等到裴皆然接近,他啪的一声又给其贴了张符箓,为防止意外,再次贴出第二张。
裴皆然恍惚了一下,看着手里的指路符,正色说道:“我们分头寻觅。”
姜望笑着摆手。
......
浑城,浔阳候府。
骆岘山和刘玄命仍在试图用语言击败对方,但面色苍白的林澄知御剑而至。
他是想着直接把姜望带去剑阁的。
只是没意料到河伯的可怕,又遭逢浑城妖患,伤得不轻,养伤的空隙,差点让骆岘山和刘行令半路截胡,林澄知自不能让他们如愿。
他脚踩飞剑,啧啧道:“加起来两百岁的人,在小辈面前吵得面红耳赤,真丢脸呐。”
没有人搭理,骆岘山和刘玄命我行我素。
躺在藤椅上看戏的姜望,呵呵笑道:“林副阁主伤得那么重,都已经面无血色了,怎么也有空来我侯府啊。”
林澄知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强壮得很,既然人都在这儿,你便给个说法吧,到底选谁?”
骆岘山和刘玄命闻言,也把目光看向姜望,他们争吵确实没啥意义,主要在于姜望想去哪里,此为最终决定胜局的关键。
姜望暗啐一声,林澄知真是不当人子啊。
他只能含糊道:“我是无所谓啊,但选一家肯定要得罪另外两家,而且宁十四回神都搬救兵,届时骁菓军的大物前来,便是四家,我还年轻,受不得这般压力。”
刘玄命淡然说道:“你且放心,只要选我青玄署,三家的问题自有我来解决,哪怕剑神亲至。”
骆岘山冷笑道:“青玄署表面上看着强势,但剑神真要毁了你苦檀副署,神都青玄署里怕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你们那位首尊可打不过剑神。”
“而我们武神祠便不同了,剑神怎么都会给我们首领面子,毕竟真打起来,剑神可没有多大胜算。”
真要比拼背景的话,武神祠张首领的确是最强的,青玄署反而处在最弱势。
刘玄命自然不能服输,两人很快又吵了起来。
林澄知恰恰相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直接拽住姜望就想跑。
骆岘山怎么可能愿意,宽松的衣袍忽然鼓胀,伸手就抓住了飞剑剑柄,把刚刚要起飞的林澄知拽回,但刘玄命趁此机会,薅住姜望衣领,空间一阵扭曲,便要直接遁走。
林澄知脸庞浮现一抹红润,剑意瞬间轰出,刘玄命带着姜望的身影刚消失,又在数丈外出现,险些跌倒。
骆岘山微微喘口气,猛地抬手,就给了林澄知一拳,拳风甚至震碎了地板,紧跟着又呼啸扑向刘玄命。
姜望自始至终都是一脸茫然。
看着直接被骆岘山捶晕的林澄知,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
宗师武夫的体魄固然很强横,但剑士终究也剑气凛然,若非林澄知有伤,怕是不会那么惨。
他更想到,曾经跟骆岘山切磋,对方或许根本没有认真。
刘玄命貌似也不敢让骆岘山近身,拽着姜望飞速后撤。
而骆岘山并未急追,只在原地出拳,拳风直破百丈外,刘玄命身形陡然转向,掠上高空,但姜望的院子就遭殃了,被拳风轰的惨不忍睹。
刘玄命虽有些狼狈,但处在骆岘山无法触及的高度,呵呵笑道:“骆尊者,你终究年纪大了,武夫一途,若不能再攀高峰,随着年龄增长,终会慢慢衰弱,哪怕我不敢跟你硬碰,可你打不到我也是徒然。”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对修行不感兴趣
骆岘山面色阴沉。
宗师境武夫虽也能浮空而行,但高度有限,且无法长时间维持,何况若修士不愿恋战,一味想走的话,武夫真是半点招都没有。
姜望被刘玄命提溜着,汗颜道:“咱有话好好说,干嘛打架呢,你们打就打了,能不能别抓着我。”
刘玄命说道:“现在是你做出决定的时候,也正好让旁人死心。”
骆岘山高声道:“姜望,别忘了小鱼的事情,只要你没同意,就算被带到青玄署,我也会禀明首领,再把你救出来,而且你也大可放心拒绝,他真敢把你强抓进青玄署,我们武神祠也能有说法!”
姜望很为难,也有点生气,去哪里是我的事,你们强迫就不对了。
“我这人散漫惯了,不想被约束,哪怕你们给我特权,也没有在家里待着舒服,此事休要再提,你们任何一家,我都不会去的。”
刘玄命面色一沉,低声说道:“你能修行到澡雪境,可能依赖于祁国留下的资源,但也证明着你天赋之高,没有良师指点,祁国资源也终有耗尽的一日,你身处浑城,却屡屡降妖除魔,没有比青玄署更合适你的地方,你要认真考虑清楚。”
姜望淡然说道:“我其实很早就想拒绝你们,无非是不想撕破脸皮,但诸位都是大物,应该也不会那么小心眼,事实上,我对修行不感兴趣,到青玄署里也是混吃等死,想来刘行令也不愿招纳一个废柴。”
刘玄命呵了一声,说道:“你若是废柴,那世间便没有天才了,对修行不感兴趣还能破入澡雪境,听听你说得是什么话?”
姜望有感而发,说完才意识到问题。
他尴尬一笑,说道:“但我这人懒散是真的,你们青玄署费尽资源培养一个废柴,没必要。”
“而且有件事不得不提,那个镇妖使谈老六是被我杀的,且不说刘行令,谈老六在青玄署里总归得有几个朋友,若是惹到我,我再杀你们几个镇妖使,终究显得难看。”
刘玄命沉声说道:“青玄署里能者居之,何况你若不说,也没人知晓你杀了谈老六,我也会告知申屠煌,隐瞒此事,你的担忧是多余的。”
姜望笑容收敛,说道:“刘行令这番话可不兴说啊,镇妖使为青玄署卖命,若能被外人随意杀害,怕是镇妖使们心里都会有想法,此般言论我会守口如瓶,也不想以后出了事,都没人帮我挖坑。”
刘玄命一时语塞。
他是想笼络姜望,没想到反而成了让姜望拒绝的有利说辞。
骆岘山倒是没觉得刘玄命的话有什么问题,虽然武神祠行事霸道,极其护犊子,但世间本就是这样,若是兼得最好,若不能兼得,鱼和熊掌总要选一个,否则便是两者都没有。
“青玄署里太复杂,明里暗里各种纠葛,而武神祠就很简单,好似侍官品级,只看强弱之别,没有那些弯弯绕绕,你拒绝青玄署是很明智的选择。”
骆岘山老神在在,好像胜券在握。
姜望没有说什么。
刘玄命沉默良久,前面豁出老脸,争得面红耳赤,现在就这么灰溜溜的撤走?
那不得行!
但他一时间又没有好的办法。
若是威胁甚至强迫的话,就算得到姜望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到时候无法收场的话,按照姜望的资质,未来成就绝对不低,只会平白惹了个敌人,最终结果就得是以绝后患了。
而反之,哪怕姜望没有入青玄署,好言好语的相交,终归没有坏处。
可真要把姜望拱手让给武神祠,刘玄命不甘心。
他正色道:“你拒绝青玄署,是要选武神祠?”
姜望很无奈,他没有想选武神祠,原本是看骆岘山毕竟教过小鱼,又是老爹故旧的面子上,私下里拒绝,但刘玄命把问题摆在明面上,他就不好说了。
武神祠首领的确可能是最适合教小鱼的人,毕竟是隋国最强的武夫。
可话说回来,除了小鱼身负血海深仇且仇家大概率就在神都的问题,那位张首领已闭关数年,怕是轻易不会出关,如此一来,把小鱼送去武神祠便不合适了。
等自己变得足够强,把小鱼的仇人打得半死,再让小鱼补刀也就是了,没有让小鱼刻苦习武的必要,无非是想给小鱼一股信念,让她有事可做,老师是不是最强的武夫,便就没那么重要了。
看着姜望迟迟没有说话,刘玄命领会其意,再看向仿佛胸有成竹的骆岘山,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但若日后后悔,青玄署大门自为你敞开。”
话落,刘玄命的身影直接消失。
姜望落回藤椅上,骆岘山已经笑着说道:“你放心,只要首领出面,你的修行资源不会少,而且你在武神祠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任何人会约束你。”
话虽如此,但骆岘山是有点踌躇的。
那位的要求是不惜一切代价拉拢小鱼以及浑城里所谓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过程里就得隐瞒神都武神祠知晓姜望和小鱼的存在。
若是刘玄命继续相争,他倒是能借此再拖延一下,否则有青玄署、剑阁,甚至骁菓军介入,日后发现姜望根本没在武神祠,问题就严重了。
他既想争赢,又不想那么快赢,虽然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强势,但也因了解刘玄命,根本没有想到,刘玄命居然这么快就认输了。
自青衣男子出现在苦檀武神祠的时候,骆岘山便很清楚,要完美的做成此事,绝不容易。
他终究没有想到姜望的进境那般神速,惹来青玄署、剑阁和骁菓军的注意,若没有这三家,难度明显会大幅度减弱。
起码不会像现在这么难。
感觉赢了与输了也没啥区别。
在骆岘山内心感慨的时候,姜望也在踌躇措辞,尽量温和道:“刘行令有些话说得也没错,你们首领在闭关,甚至根本不知有我的存在,那么所谓修行资源便也只是空口白话,等到骆尊者真的有万全把握时,再谈此事也不迟。”
骆岘山愣了一下。
他是想着迂回一点,传出姜望也把武神祠拒绝的消息,再暗地里完成那位交代的事情,没想到姜望刚拒绝了刘玄命,又委婉拒绝了自己。
这是何意?
莫非姜望更倾向于剑阁或者骁菓军?
他忙说道:“你去哪里倒是都行,但小鱼若要得到培养,整个隋国,就只有骁菓军和武神祠了,骁菓军里虽然有武夫存在,但更看重的还是修士,无论怎么想,武神祠都是最合适的。”
骆岘山苦口婆心道:“你可以再慢慢考虑,我不着急,首领的事情,我也会尽快落实,自能让你满意。”
虽然出了些意外,但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正合其意,骆岘山能说的只有这么多,相信待得更合适的时机,搬出那位的身份,姜望很难再拒绝。
他说是看看小鱼,便离开了小院。
姜望瞅了一眼仍在昏迷的林澄知,注意力也重新回到槭山小镇。
......
赵汜虽画出了更高品秩的指路符,但算是另辟蹊径,跟正统的指路符存在些区别。
想要找到符炁的残留,颇有难度。
何况许觞斛又深谙藏匿符炁的法门。
姜望的元神正手持符箓,在槭山群峰里游荡。
天色渐暗。
微风轻拂着。
泥土芬芳的气息显得很是浓郁。
许觞斛若要把鴸睚吵醒,肯定得距离很近,而且得用到符箓,鴸睚曾在的位置,最易探知符炁的残留。
那是许觞斛没有办法彻底藏匿的。
有簌簌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姜望驻足,某处草丛里,像是藏着什么。
他缓缓接近,貌似被惊扰,草丛剧烈晃动,紧跟着便是一只毛发雪白的小狐狸跳了出来,它紧张的看了一眼姜望,转身便跑了没影。
姜望摇头,只是很普通的狐狸。
蛮可惜的。
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径直往前走,很快便到了槭山群峰缺了一块的位置。
就像是一座山忽然消失了。
留下一大片空地。
姜望来到此地时,裴皆然已经在了。
因姜望能想到的事情,裴皆然自是更能想到。
“符箓没有反应?”
看着裴皆然不像刚来的样子,姜望好奇问道。
裴皆然沉思道:“我很想弄清楚,鴸睚到底是什么?”
姜望皱眉道:“一座活着的山?”
裴皆然摇头说道:“可还记得鴸睚途径浑城的模样?那是红色的云在托着山,有没有一种可能,红云才是鴸睚,它背着山,只是为了能更好的沉眠,是用来掩藏身形的。”
姜望想了想,说道:“鴸睚始终都在睡觉,只有被吵醒时,才会陷入暴躁,到处破坏,确是跟我一样懒,但我可没有起床气。”
裴皆然一时无言。
她看向姜望,又默默摇头,说道:“此地确有符炁,而且已被锁定,通知申屠煌他们,必须把那个天师解决,否则后患无穷。”
姜望想着得知自己仙人身份的裴皆然,再到现在的裴皆然,果然好像前者会更可爱一点,虽然被命令似的指派做事,但姜望很大气,没有跟胸有沟壑的女子一般计较。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若水秋
有指路符指引方位,为更快找到许觞斛,裴皆然决定让周捕头等人先回浑城,郡城的人也回浑城等待消息,只有她和姜望、申屠煌及四位镇妖使,按照指路符的指引,破空而去。
酒仙郡算得上苦檀的大郡,但只是占地面积,若论繁华程度,挤入前十都很难,例如浑城那般偏僻地也是数不胜数,只能说酒仙郡的郡城确实很繁华,其他地方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哪怕酒仙郡是美酒之乡,可也只算是有底蕴,同苦檀各郡的发展相比,都算不上好。
因酿酒作坊基本都没在酒仙郡。
有酿酒技术极其高超的老人,也只守着自家小作坊。
往浑城以南再有数百里,是邙城地界,而在邙城以西数十里,有座名为昔南的小镇。
此刻正值深夜亥时。
裴皆然等人的身影缓缓而落。
姜望微微喘了口气,离开浑城数百里,貌似快到极限,元神变得稍有不稳,好在目前问题不是很大。
裴皆然说道:“符箓追踪的位置就锁定在此,但感知力度也变弱了。”
姜望说道:“那人在浑城里被发现,肯定会想办法画出更厉害的藏炁符箓,能以外界残留符炁追踪到此,已是极限,距离他越近,反而指路符的作用会越低。”
裴皆然点头道:“除非他再次使用符箓,否则想找到他便很难了,我们也得小心行事,但凡被其发现端倪,悄悄离开,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做无用功了。”
姜望又说道:“目前无法保证指路符追踪到的符炁是他本人还是又一张分身符,要么小心些,慢慢找,要么就把动静搞大,迫使他借机逃离,我们再行埋伏,将其直接拿下。”
申屠煌在旁默默颔首,说道:“裴行令讲得很有道理,小侯爷说得也有道理。”
姜望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屁话?
虽然目前问题不大,但姜望可不想让许觞斛再逃走,否则元神出窍的距离已达极限,在把符炁隐藏的情况下,哪怕是裴皆然,也很难再追踪到他。
裴皆然思忖片刻,说道:“就按你说得办吧,我们对他知之甚少,与其被动,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姜望当即说道:“麻烦裴姑娘和申屠大人埋伏,把动静搞大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裴皆然想了想,没有意见。
申屠煌一抬手,四位镇妖使便掠了出去,目的是占据有利位置,只要有人想逃出小镇,第一时间便能察觉。
裴皆然和申屠煌也隐藏身形,而姜望则大摇大摆入了小镇。
昔南小镇没有正规城卫布防,已值深夜,街上也是空荡荡的。
虽是要搞出些动静,但也不能威胁到此镇百姓,姜望便决定以最简单的方式。
毕竟目的只是为了让许觞斛洞悉他的出现,而事情也不能做得太刻意,否则若是躲在小镇里,没有往外逃,裴皆然等人就只能喂一夜蚊子了。
姜望故意飞上高空,然后俯瞰小镇,虽是有内敛气息,但内敛不多,做出像在四处搜寻的模样,给予能被许觞斛发现的机会,待得适合的时间,再径直降落在小镇里。
可没等姜望再做什么,街道两侧屋顶忽有人影攒动,紧跟着便都跃至街道。
姜望满脸茫然。
这是吸引来了什么玩意儿?
正对面是一位姑娘,穿着修身的锦衣,腰悬佩剑,手里也握着一把剑,满头青丝被简单束起,露出整张脸庞,显得英气十足。
若水秋看着姜望,淡淡说道:“昔南小镇已被武神祠暂时看管,外来修士或武夫请绕路而行。”
“武神祠的?”姜望挠了挠头,说道:“你们看管昔南小镇做什么?”
但紧跟着他忽然想到什么,又说道:“是因为顾景风?”
若水秋面色微变,直接剑指姜望,沉声说道:“你怎知顾景风,你是何人?”
姜望笑呵呵的把剑推到一边,说道:“武神祠年轻一辈的四境武夫齐出,目的是抓到山泽部众的顾景风,此事我有听荣予鹿说过。”
“虽然顾景风根本没在昔南小镇,但你们要做什么,与我没关系,只是我也有事情要做,咱们互不干涉便是。”
闻听得荣予鹿的名字,若水秋敌意虽然减弱,但仍是很警惕地说道:“你又怎知顾景风不在昔南小镇?是荣予鹿已经找到他,或是你知道顾景风在哪儿,又或者,你与顾景风相识?”
姜望一时无言。
这位姑娘您很会想嘛。
“荣予鹿没有找到顾景风,我也不清楚顾景风在哪儿,更与他素不相识。”
姜望也不是非得撒谎帮顾景风隐瞒什么。
谁让他在浑城里混得风生水起,让老许头当成亲兄弟看待,而顾景风又确时常保护老许头,在浑城妖患时,也帮忙斩妖。
按照山泽部众的行事风格,倒也没有真的做过什么恶事,无非是跟青玄署有仇。
姜望仅仅是装作不知王富贵是顾景风的事情,又没有直接站在顾景风那一边,怎么都说得过去。
若水秋冷笑道:“荣予鹿那个蠢货,时常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你一面之词,并不可信。”
“要么给出让我相信你与顾景风没有关系的证据,要么就给出真的认识荣予鹿的证据......后面这个就算了,哪怕顾景风跟他称兄道弟,蠢如荣予鹿,也不会知道那是顾景风,所以你认不认识荣予鹿,没有任何意义。”
姜望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因事实的确如此,顾景风每日都在荣予鹿面前晃悠,而荣予鹿只会乐呵呵跟人闲聊。
但这也不能怪荣予鹿,毕竟浑城里那么多修士和武夫,都被顾景风蒙在鼓里。
纵使是胸有沟壑的裴皆然,也未曾对裁缝铺里的王富贵生疑。
若非自己有神国,恐怕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可要给出和顾景风没关系的证据,就很为难了,分明是在刁难我小侯爷。
姜望沉着脸说道:“看在骆尊者的面子上,我告知顾景风不在此的事情,但我可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要么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要么我便只能把你们请出昔南小镇。”
若水秋皱眉,此人还认识骆尊者?
如果说认得荣予鹿,她姑且相信,但直接把骆尊者搬出来,真把她当成荣予鹿那个蠢货了!
作为苦檀武神祠里年轻一辈第一高手,若水秋向来谁也不服,除了站在最巅峰的老一辈,本仙女怕过谁?
她再次剑指姜望,“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我请出昔南小镇。”
自知姜望修士的身份,而且气息内敛,兴许境界不低,但若水秋虽是武夫,却不是莽夫。
武神祠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称誉不是虚的,何况有十数位四境武夫围着姜望,只要遏制住修士的神通,在短距离下,她有一击必胜的把握。
而且她不会给予姜望多的反应时间,在话音刚落,便已出剑。
她身形如同猎豹,本就很短的距离,更在呼吸间再被拉近。
周围的武神祠四境武夫都已若水秋为首,哪怕同是四境,但若水秋是四境巅峰,距离第五境的宗师已经触手可及。
他们都心照不宣,苦檀武神祠下任尊者,大概率便是若水秋的。
因此,在若水秋出剑的刹那,四境武夫们很有默契的同时堵住姜望所有去路,并且做好了一旦姜望升空,便借力直扑,让姜望只能留在地面的准备。
若非境界相差悬殊,修士面对武夫,便只有会飞或直接原地遁走这点点优势。
因武夫的强横体魄,足以抵挡修士大多数手段,如果修士没有第一时间撤离,而选择跟武夫硬刚,那么只要被近身,就必死无疑。
在最佳范围里,修士想凭空消失,也没那么容易。
因在消失前,就会被武夫一拳打爆。
而事实上,姜望真的选择了硬刚。
修士的三类元神,是在澡雪境里逐一开启的,但若资质有差,黄庭仅铸就一座,便也此生只有一类元神,若非生来便已铸就黄庭的绝世天才,澡雪境里最高便只能凝聚两类元神。
第一类元神具备的道行有限,仅是十之三四,姜望也没能例外,可有神国的存在,让得他第一类元神也具备了实打实洞冥境巅峰的修为。
那是第四境武夫体魄无法轻松相抗的力量。
但姜望虽非寻常修士,若水秋也不是寻常四境武夫。
刀与剑撞击的瞬间,两者都感受到一股巨力传递到手腕,又延伸至整条手臂,他们各自的兵器险些脱手,右臂的震颤麻木,让得两人仅是惊骇一瞬,便又同时抬起左臂,对拳!
拳风四溢,摧枯拉朽一般,将得周围四境武夫纷纷震退数步。
有灼热气流增强着姜望体魄,让他再次轰出一拳,压了若水秋半头。
但紧跟着若水秋忽然矮身,猛地一脚上踢。
姜望一拳擦着若水秋耳侧,若水秋一脚踹中姜望胸口,两者同时倒退。
姜望仅退两步便止住身形。
若水秋则稍有狼狈,因出腿姿势的缘故,让她退了几步后,直接跌坐在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梁小悠
昔南小镇街上的四境武夫皆是傻眼。
这真的是修士?
假的吧!
修士的目标是长生久视,真性不朽,自然便可永生,因此更重神性的修炼。
若耗费炁来淬炼体魄,便是耽误长生路,因淬体的过程非是一蹴而就,武夫哪怕到宗师境,体魄仍能被更强的修士击溃,在修士眼里,自然是极其没必要的事情。
但眼前的修士,却与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拼体魄,甚至没有败。
这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纵然是最清楚自己已无长生久视的可能,依旧很少有修士再后天淬炼体魄,要么是不甘心,想着能再进一步,要么便是彻底放弃,也就更加没必要多此一举。
年纪轻轻的修士,把一部分着重力放在体魄上,在修士圈子里无疑是怪胎,哪怕是武夫也不能理解。
剩下的就是像东重阳和童伯那样,曾经修武,后来才踏入修行之门,但两者相同的是,在踏上修行路后,童伯便放弃了武功,东重阳虽未彻底放弃,可重心也在修行上。
修士体系,能学武,也能画符,只看愿不愿意,有没有必要,武夫也能画符,但无法修行,东重阳本就有修行的资质,只是在最开始选错了路,因此蹉跎了时光。
哪怕后来成功踏上修行路,也注定再无破境的可能。
姜望以修士的身份拼体魄更胜若水秋半筹,给予武神祠四境武夫们极大的震撼。
但如果明白这只是一道元神,真正的姜望体魄堪比宗师,他们会彻底怀疑人生。
而这也是姜望跟其他修士的不同之处,元神乃真性,真性便是一种潜在意识,自然没有体魄可言,姜望的元神除了修为有所减弱,其实本质上和姜望自身没什么区别。
若水秋倒是没有表现的跟那些四境武夫一样,因她清楚,或许姜望很年轻,可兼修武道的话,甚至把体魄淬体到一定程度,某种意义上便也是断绝了修行路。
姜望能赢她,也就只能赢现在的她。
因此,若水秋没有任何被打击的模样,她反而冷笑一声,“世间蠢货很多,今日又见了一位。”
姜望甩了甩微僵的手臂,再轻轻跺脚,地面寸寸龟裂,直接贯穿整条街,他没有理会若水秋惊异的眼神,又抬手轻挥,昔南小镇里便刮起一股狂风。
正好借着机会,再把动静闹大,就不信许觞斛还发现不了他。
怕就怕许觞斛根本没有在昔南小镇。
虽有指路符追踪位置到此,但因效果在不断减弱,证明着距离许觞斛越来越近,可也不能代表就在昔南小镇,也有可能在小镇的周围。
姜望这般想着,同时把灼热气流尽数增幅在体魄上,三拳两脚把那些四境武夫全部打趴在地。
有着很高的修为,又有着强横体魄,武夫在其面前已经不占据任何优势。
事后,他拍拍手,笑着说道:“我们互不干涉,各忙各的,好言好语不听,非得打一架,最终还得是这个结果,何必呢?”
若水秋沉声说道:“你这般年纪,修为便处在洞冥境巅峰,体魄也在四境武夫的程度,的确资质极佳,能初堪澡雪境已是极限,甚至到死也只是这样了,此般辱我武神祠,可知后果是什么?”
姜望很无奈,怎么又是这种说辞?
如果换做旁人,既然已经得罪了武神祠,那么干脆把事情做绝,他们可就得把命留在昔南小镇了,所谓后果又能怎么样,反正你们也看不到了。
若水秋貌似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姜望终究只胜她半筹,想把她留在昔南小镇也没可能,可也没有继续话题,而是招回那些四境武夫,说道:“最好是互不干涉。”
她带着武神祠四境武夫离开。
姜望开始搜寻昔南小镇。
“若侍官,此事就这么算了?”
有四境武夫不甘心。
他们在苦檀武神祠里都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江湖里也是个顶个的武学天才,却被修士以体魄击败,实在好说不好听。
若水秋轻抚被风吹拂乱飞的秀发,淡淡说道:“我们的人死在昔南小镇,便证明着顾景风肯定在此,若他确跟山泽部众没关系,便也没必要招惹太狠,免得再生事端,而若有关系,他肯定会与顾景风碰面,我们且隐在暗处观察即可。”
“我们在第一时间就封锁昔南小镇,确定没有半只苍蝇逃出去,顾景风必然藏在某处,若要分散吸引,只会损失更多人,此人的出现,很可能就是契机。”
若水秋不得不怀疑道:“山泽部众有特殊的联络手段,那个修士或许就是来救顾景风的。”
她当即吩咐道:“你们并非顾景风的对手,尽量聚在一块,我会暗中跟着那人,届时但有发现,我自会通知你们。”
......
昔南小镇的某条巷子里。
有白裙姑娘缓缓推开一扇院门。
门后贴着一张符箓,却无半点反应。
在墙角蹲着的许觞斛面色微变。
“以符结阵,将此地隔绝,许天师果然好本事。”
白裙姑娘笑呵呵看着他,说道:“姜望已至昔南小镇,是想故意闹出动静,让你提前逃走,再埋伏抓你,但有此符阵在,除非姜望掀掉整个小镇,否则也找不到你,只要你耐心躲着,他们等待无果,自会离开。”
许觞斛眉头紧皱,说道:“你是何人?”
“梁小悠。”白裙姑娘笑道:“来自山泽部众。”
许觞斛警惕道:“武神祠的人是因你而来?你怎知姜望是来抓我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梁小悠说道:“你只需明白我们不是敌人,你想要姜望的元神,我也想让姜望死,既然有着相同的目标,不妨合作,把姜望彻底留在昔南小镇。”
许觞斛把最后一张符箓贴在墙角,站起身来,轻描淡写道:“山泽部众虽经常有报复修士的举动,但多数情况都只是针对青玄署,你说想杀姜望,又恰巧能找到我,甚至连我的目的都清楚,不管怎么想,你的身份都很可疑啊。”
梁小悠鼓掌道:“不愧是许天师,我最喜欢和聪明人合作了。”
许觞斛嘲讽道:“你的出现疑点重重,我又不是白痴,哪值得此般夸奖。”
梁小悠倒也没有在意,既是要合作,自然坦诚相待,也是为了让许觞斛安心,而得知梁小悠真正身份的许觞斛,虽有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两者一拍即合。
......
姜望在昔南小镇转了一圈。
纵使指路符没了作用,但他终究还有眼睛。
甚至知晓若水秋在跟着,却没有在昔南小镇里看到许觞斛的身影。
虽然以此就能基本证明许觞斛未在昔南小镇,但姜望仍想再看看。
因不能保证许觞斛是否用符箓隐藏身形,想要探究许觞斛到底在不在昔南小镇,一夜的时间显然不够。
可若让裴皆然和申屠煌撤出埋伏,许觞斛借着缺口,便能堂而皇之的逃离,所以不管怎么着,埋伏的人都得原地待着。
若水秋一直跟着姜望在昔南小镇里转圈,能确信姜望真的在找什么人,她怀疑很可能就是顾景风,只是出于谨慎,刻意在绕弯。
因武夫借炁炼体,自身并没有炁,而属于武夫的气息,若非展露出来,在大范围里是很难被察觉的,所以想要隐瞒修士的感知,相对容易。
她已经把距离拉得很远,但也担心仍被姜望发现,若是如此,她就算跟到天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可一旦拉开更大的距离,她就会难以追踪,不由得陷入两难。
姜望已经传音给裴皆然,自己则掠至某处屋顶,舒舒服服躺着,偶尔向若水秋躲藏的方位瞥一眼。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目前就只有等着。
要么许觞斛跑出来,要么就继续藏着,等待时机逃离,想来第一夜很难有结果,姜望思忖着明日怎么能迫使许觞斛无法再躲藏,必须铤而走险,否则等几日没结果,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万一中的万一,许觞斛就是那么有耐心,他们只要离开,就很难再找到人了,
所以便得确保许觞斛确实不在昔南小镇。
而他躺在屋顶上,也不用担心会威胁到许觞斛,让其不敢逃离,毕竟归根结底,许觞斛只是会画符的普通人,他躺在哪里,许觞斛都不会发现。
仅能清楚他已来到昔南小镇罢了。
可让姜望没想到的是,昔南小镇里有位叫做梁小悠的姑娘。
她正在许觞斛躲藏的院子里,凝视着姜望。
紧跟着,姜望所在的那条街,便起了风。
有清脆脚步声渐渐响起。
“姜先生,又见面了。”
姜望面色严肃,低眸俯瞰着街上身影,平淡说道:“我以为你会更有耐心,甚至可能根本不在此,没想到你居然自己找上门来,这么迫不及待想死?”
许觞斛儒雅笑道:“姜先生故意在昔南小镇上空飞来飞去,又跟武神祠的人打了一架,无非是想震慑我,从而想法子逃走,我直接出现,怎么姜先生还不满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昔南小镇(一)
姜望很是惬意的抬右膝撑着手臂,左腿在半空中晃荡着,俯视下方的许觞斛,淡淡笑道:“你是有自信能从我手里逃脱,或是又拿一张分身符掩饰,借此逃离昔南小镇?”
许觞斛直接从怀里取出一把符箓,轻笑道:“只要符箓够多,姜先生能否识出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他话音未落,便已捏碎手里的符箓,紧跟着便有数不尽的许觞斛冒出来,把街道占满。
藏在暗处的若水秋见此一幕,震惊地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你玩的挺花啊。”
分身符是高品秩符箓,能画出来不代表可以一直画出来,因失败概率极高,何况是跟本体没有区别的分身符,许觞斛露这一手,真叫姜望刮目相看了。
毫无疑问,第一个出现的许觞斛极大可能也是分身,但不可否定许觞斛也有玩反套路的可能。
许觞斛们面露微笑,有在街道一侧依靠着商铺大门的许觞斛说道:“昔南小镇里现已遍布我的足迹,正从各个方位离开,并且以符箓吸引附近的妖怪,姜先生是要不顾一切杀我,又或是解救小镇百姓?”
姜望冷笑道:“你有再多分身也无用,废柴终究是废柴,我可以一瞬间把你们全部解决掉。”
有在人群里的许觞斛拨开身边的许觞斛,来到前面,抱着膀子说道:“我有役神符,就算是澡雪境的元神也能奴役,哪怕浪费一张役神符用来掌控小镇百姓,莫非姜先生也能把昔南小镇的百姓都杀光?”
姜望面色陡然一沉。
许觞斛果然阴险。
第一个出现的许觞斛再次开口说道:“但如果姜先生甘愿交出自己的元神,我可以考虑放过小镇百姓。”
姜望挑眉,“你想要我的元神?”
许觞斛笑道:“姜先生年纪轻轻便破入澡雪,不仅降妖除魔,又把苦檀月满西楼连根拔起,得青玄署青睐,名声早已享誉酒仙郡,相信姜先生的元神若能为我所用,定能再次发光发热,姜先生之名也能响彻苦檀。”
姜望说道:“你在想屁吃。”
许觞斛沉声道:“我是在给姜先生机会,否则最终结果不变,昔南小镇百姓也要为你陪葬。”
姜望当即正经道:“那别说了,元神你拿去!”
许觞斛稍有错愕,“......姜先生却也算干脆,但你没有耍什么花招吧?”
姜望正气凛然道:“我又不是你,机会只有一次,你没有把握住的话,我便反悔了,但你也要记住自己说的话,别拿昔南小镇百姓的生命开玩笑。”
许觞斛们面面相觑。
为何总感觉他在演我们?
虽然提出要让姜望自己交出元神,但其实许觞斛自然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他没有把姜望想得那么白痴,哪怕姜望貌似真的是降妖除魔之士,肯定会因小镇百姓而妥协,可姜望也该很清楚,自己又怎么可能真的信守承诺,放过昔南小镇?
除非姜望真的那么天真。
但可能性极低。
无非是因没有法子解题所做的权宜之计,而有役神符和小镇百姓的威胁在,姜望又能做什么呢?
只能放弃昔南小镇,不顾一切代价杀死自己,别无他法。
在许觞斛暗暗思忖的时候,姜望不耐烦道:“元神给你了,到底要不要,我再给你三息的思考时间,过时不候!”
许觞斛皱眉,他看向别处,那里出现一道身影,是又一位许觞斛。
但这位许觞斛手里拿着血红色的符箓——役神符!
不管姜望在计划什么,反正分身有的是,又不会损失什么,许觞斛决定搏一把。
虽然目前的役神符品秩有限,可只要姜望不做反抗,掠其元神便非难事,有许觞斛拿着役神符接近姜望,剩下的许觞斛则虎视眈眈。
姜望甚至为了让许觞斛更轻松,直接从屋顶跃下,张开双臂,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许觞斛脸上的狐疑之色更甚。
他慢慢的把役神符贴在姜望脑门上,过程里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怎么事儿?
姜望是真的放弃抵抗了?
藏在暗处的若水秋蹲不住了。
事实已经证明,姜望并非在找顾景风,而且根据许觞斛的话,也能猜得出来,姜望就是浑城里那位澡雪境修士。
骆尊者带着荣予鹿去过浑城,认识便是很正常的。
她没有时间思考姜望堂堂澡雪境修士,又是怎么年纪轻轻同时拥有堪比第四境巅峰武夫体魄的,哪怕昔南小镇面临威胁,可姜望直接献出元神,怎么都是欠考虑的事情。
甚至太蠢了。
若水秋拔剑掠出,宛若黑夜里的一束箭矢,携裹着破空声,眨眼即至,她挥剑斩向最近位置的许觞斛,符烬在夜空里绽放。
紧跟着一拳把另一个许觞斛打爆,她如鱼得水,又如入无人之境,剑锋舞作花,硬生生冲破许觞斛的人群,就地翻滚,甩出手里的剑,直指姜望面前的许觞斛!
没有符箓的许觞斛们,莫说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普普通通的壮汉,也能打他们十个。
若水秋的速度很快,许觞斛们根本来不及用出符箓,等其他许觞斛反应过来,同伴已有多人化作灰烬。
手持役神符的那位许觞斛,仍在紧张的盯着姜望,只觉身侧凉意阵阵,下一刻便已被若水秋甩出的剑刺中,恐怖的力道连带着将其撞飞,在半空中化为灰烬。
姜望茫然的看向若水秋。
许觞斛们很快从突然的变故里回神,有人冷笑道:“役神符已经生效,就算此时反抗也已来不及,何况只是杀掉一些分身。”
“但我确实没想到,姜先生真的信守承诺,像你这般天真的家伙,可真是世间少见,居然会相信自己敌人说的话,我原以为姜先生有多难应付,看来是我太谨慎了。”
姜望耸肩说道:“我是很单纯,毕竟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家门,哪懂得人间险恶啊。”
若水秋很急切。
今日就要眼睁睁看着一位澡雪境修士陨落了?
微风轻拂着街面。
白雾在各巷间鼓荡。
落叶起舞,使得昔南小镇肃杀意渐浓。
姜望此时打了个哈欠。
又揉了揉酸涩落泪的眼睛。
许觞斛表情有些凝固。
怎么事儿?
役神符怎么还没有反应?
姜望元神呢?
有一位许觞斛忍不住离得更近些,怀疑是不是役神符出问题了。
姜望又默默打了个哈欠,微笑道:“机会已经给你了,原来你也不中用啊,我可是真的信守承诺,但你拿不走就怪不得我了。”
他直接把脑门上的役神符揭下,稍稍握拳,就让其化作齑粉。
想着许觞斛哪怕不止一张役神符,哪怕真的有青玄署的人暗中协助隐瞒,也不会像分身符那般多,能毁一张算一张。
他是及冠前没有踏出过栖霞街,但看得书多,故事听得也多,又有黑焰军耳濡目染,大大小小的战役都有深刻了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怎可能真的那么天真。
硬要说的话,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可谓腹中有墨,无非是缺乏实战经验,人又懒了点。
身子弱,再没点脑子可怎么成。
但有了强大力量,脑子貌似也没啥用,可不代表没有。
现在属于力量无用武之地,就得显显脑子。
不单是想借此毁掉役神符,也是在许觞斛用出分身符后,姜望就已经暗中传音给裴皆然,许觞斛数量再多,但都往镇外跑的情况下,面对六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无疑是自投罗网。
只是目前问题仍在,因真正的许觞斛还未露面。
要么也在出镇的人里面,直接被裴皆然遇到,要么就依然藏在小镇里,但凡真正的许觞斛手里还有役神符,小镇百姓的危险就无法抹除。
姜望没想一直拖,否则就不会催促许觞斛亮出役神符,相比其他的,把役神符毁掉显得更重要,因其尚有别的目的。
毕竟站在这里的就是元神,谁让元神有神国护着呢,许觞斛的役神符根本没辙。
但他其实颇有些顾虑。
因分身符的消失,真正的许觞斛很大可能会知晓,但为何迄今为止都没有动静呢?
他很早就想到这一点,依旧让裴皆然等人出手,目的是为了引出真正的许觞斛,只要真的敢用役神符,大量的符炁就能被赵汜的指路符追踪。
此举很冒险,因他动作但凡慢一点,昔南小镇的百姓便会被控制。
可许觞斛始终没动作,就让他费解了。
这只能意味着,许觞斛有更大的阴谋。
那么眼前的分身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是因许觞斛已经生疑,是因裴皆然已经传音,别处的分身都已被解决,姜望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何况,万一真正的许觞斛就在这里呢?
此时此刻,便不能再给他反应的时间。
姜望只是轻轻抬手。
下一刻。
便是狂风席卷。
灼热气息四溢。
许觞斛们虽已纷纷取出符箓,但俨然迟了。
满街的许觞斛尽皆在惨叫声里泯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昔南小镇(二)
十月的天,舒适宜人。
但此刻街面如火炉烘烤。
姜望负手而立,面带微笑。
若水秋满脸惊愕。
她看着完好无损的街道及其两侧商铺,又能分毫不差,把那么多许觞斛一瞬间都解决掉,对于炁的掌控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果然不愧是澡雪境大修士!
若水秋拾起自己的剑,朝着姜望揖手道:“不知是姜先生当面,此前失礼之处,望勿怪。”
姜望抚着下巴说道:“看来我的名气已经很大了,早知如此,直接报上名号,你当时便信我了吧?”
若水秋有些尴尬,但又想起姜望纯粹以体魄胜她半筹的事情,困惑道:“姜先生是怎么做到炼炁和武功两不误,都处在极高境界的?”
姜望笑着说道:“天赋异禀,不外如是,想在人间找到第二个我,很难。”
若水秋薄唇颤了颤,终是没有说出什么。
你厉害,你说什么都对。
昔南小镇外面忽然有火光冲天。
紧跟着裴皆然的声音在姜望耳畔响起,“有数以百计的妖怪来袭,应是被符箓引来的,我们要全身心应对,你最好尽快找到那个天师!”
姜望面色凝重。
他微微抬眸,是许觞斛的身影再次出现。
然后是第二个许觞斛,再到第三个,直至第五十四个许觞斛,他们从街的两头分别出现,因走得很慢,得以让姜望一一查清。
但这仅仅是开始。
姜望视线上移,街道一侧的屋顶,显出第五十五个许觞斛的脸,很快就是整个人露出,随即是下一个许觞斛......
街道两面及两侧商铺的屋顶,都站满了许觞斛。
这是非常壮观的场面。
姜望暗暗咂舌。
他很想骂街。
若水秋震惊地说道:“据我所知,画出分身符的难度极高,何况是此般数量,一位天师穷其一生都不一定画得完,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姜望淡淡说道:“同样天赋异禀罢了。”
许觞斛的确称得上符箓道的天才,或许能跟赵汜比肩,如果每位天师都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分身符,不管是对自身而言,又或是修士和武夫来说,都是有极大益处的。
设想一下,如果苦檀里有上百位剑神,如果神都武神祠有上百位张首领,甚至数以千计万计,他们跺跺脚,就能踏平整个人间。
但事实也只是想想,许觞斛能画出来,张天师没理由画不出,隋国和西覃纷争已久,如果真能做到,隋国直接放出上万个最巅峰的大物,啥样的敌人干不死?
把妖怪彻底铲除,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许觞斛用符箓化出的分身与他自己没什么区别,只因许觞斛就是个普通人,分身本就是符箓,能用符箓也可以解释得通。
可如果修士或武夫用分身符也能化出跟自己同实力的存在,那这个天下早乱了。
姜望扫视着数以百计的许觞斛,他们手里都拿着符箓,而且是厚厚一匝。
站在正前方屋顶的许觞斛低眸俯视着姜望,轻笑道:“为画制役神符,我向来低调,对付姜先生让我如此大动干戈,几乎把储备的符箓掏空,可只要能得到姜先生的元神,便也值得。”
姜望皱眉说道:“天下澡雪境修士也不少,何必非盯着我?”
许觞斛平静说道:“这些年里,我四处游走,便是为了能碰到可以奴役其元神的澡雪境修士,但这种机会很难得,我并非盯着姜先生,而是机会摆在眼前,我怎能不要?”
役神符是有触发条件的,目标越强,限制也就越高,符箓终究是天师画出来的,它们能具备诸多神异手段,可妄想随意拿捏修士,又怎么可能呢。
但姜望并不懂这个机会是什么意思。
虽然至今遇到的对手,许觞斛都是最弱的那一批,却偏偏是最难缠的那一个。
姜望很头疼。
“想画制役神符的难度很大,你能画出不止一张,只有青玄署里位高权重者才能做到帮你遮掩,因某地发生类似槭山那座小镇的情况,青玄署最有能力胡编乱造,歪曲事实,让得世人蒙在鼓里。”
许觞斛朗声笑道:“虽然我很愿意解答你最后的问题,但没必要,我的确只是普通凡人,可我的符箓绝不普通,这回便让姜先生真正见识一下。”
街道两面最靠前位置的许觞斛掷出符箓,霎时间,狂风大作,紧跟着后一排的许觞斛又出招,有电弧穿梭,被狂风裹挟着,扑向姜望和若水秋。
若水秋拔剑斩击,但奈何不得风与电,反而由剑身传递,电流袭遍全身。
若非有着第四境巅峰的体魄,这一下就得丢掉半条命。
姜望推掌向前,面朝两侧,把符箓的攻势尽数拦截,若水秋及时躲到姜望身后,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臂,沉声说道:“上百个天师,符箓齐出,就算姜先生能抵挡,昔南小镇也要被毁于一旦!”
姜望并未说话。
屋顶的许觞斛也掷出了符箓。
一时间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甚至天上忽然下起了冰雹。
将得街面砸出一个个坑。
灼热气息爆涌,再度撑起墙壁,冰雹落下,砸出阵阵涟漪。
紧跟着地面开始震颤。
青石板直接被拱起。
两侧青石板伴着厚重的泥土,好似一双手掌,便要把姜望和若水秋拍扁。
没等姜望做什么,若水秋已经出拳。
拳风呼啸,直接把两侧威胁打穿。
但随即夜空里响彻惊雷,径直劈落。
姜望眸子微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雷霆便在下一刻化作虚无。
“你符箓确实多,但没啥用。”
许觞斛一脸平淡,说道:“姜先生是澡雪境修士,仅凭符箓自然奈何不得你,但给你制造些麻烦,完全足够了。”
姜望挑眉道:“所以你尚有后手?”
许觞斛摊开双手,有符箓腾空而起,血色的气焰极其夺目。
随着符箓碎裂,两道虚影呈现于夜空。
“我这些年也并非一无所获,两位澡雪境的元神,陪姜先生随便耍耍。”
被役神符奴役的元神,在长时间的蕴养下,是有可能具备澡雪境当时巅峰的战力,仅从那两道虚影的威压,姜望便心知肚明。
而役神符能大量控制凡人或是武夫及低境界的修士,可面对澡雪境修士的元神,一张符箓只能对应一道元神。
许觞斛能直接亮出两道元神,显然此符的品秩颇高,与先前展露的役神符不可相提并论。
天师想真正匹敌修士,役神符的存在,尤为显着。
但这种符箓不是什么天师都有的。
除了要面临被天下修士追杀的危险,也有画制役神符的难度在,单此一条,便能把大多数天师的路堵死。
因献祭的血气颇大,想要无声无息做到,没有足够分量的人相助,很难。
这已经是姜望见到的第三张役神符,可见许觞斛暗地里究竟做了什么事。
他心头杀意愈演愈盛。
在两道虚影冲来的瞬间,姜望也掠身而出。
符箓的威胁便全都落在了若水秋一人身上。
好在她有着强横的体魄,勉强能撑住,可心里也在骂街。
初一接触,姜望便晓得那两道元神的本体非常人,要么便是许觞斛用了大量血气蕴养,虽然并没有自己那么强,可现在的姜望,也只是一道元神而已。
仅是一个照面,姜望就被打落,径直撞破街侧商铺。
许觞斛反而很意外,说道:“姜先生莫非在此刻还要藏拙?那两个元神确实很强,但同为澡雪境,姜先生不至于那么差劲吧?”
两道虚影悬浮半空,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神默然看着商铺。
姜望重新走出,拍打着身上灰尘,淡淡说道:“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说不得今日我真要栽在昔南小镇。”
许觞斛皱眉。
姜望继续说道:“以分身符做遮掩,其实根本没想着逃离,真正的目的是引来妖怪,让得裴皆然等人分身乏术,留下落单的我,孤立无援,我确实没有低估你,迄今为止,你都算得上我最大的敌人。”
许觞斛平静说道:“承蒙姜先生夸奖。”
姜望瞥了一眼两道虚影,说道:“哪怕拥有足以杀死我的力量,但他们终究是死物,没有脑子,一切行动都是按照你的指令来,只要把你杀了,他们便不足为虑。”
许觞斛再次皱眉,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震惊道:“你只是姜望的元神!?”
姜望不置可否。
许觞斛面色阴晴不定,沉声说道:“若仅是元神,役神符为何对你不起作用?”
姜望笑道:“因为我强,因为你废。”
“看来姜先生有秘密啊。”他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微微喘了口气,又说道:“原本姜先生没有想象中那般强,我都要放弃你的元神了,现在看来,你的元神,我势在必得。”
“非同凡响的元神,再有役神符的蕴养,有朝一日,我便可举世无敌!”
姜望冷笑道:“你在想屁吃。”
他话音刚落,身影便已消失在原地。
直扑向许觞斛。
将其瞬间撕碎。
但背面屋顶的许觞斛轻笑道:“真正的我,并未在此,你做这些毫无意义,乖乖把元神奉献于我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昔南小镇(三)
姜望掏了掏耳朵,顺势又把身侧的许觞斛撕碎,淡然道:“聒噪。”
“我的元神就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啊,但貌似你没那个本事。”
许觞斛面色一沉,按情况看,他得拿出压箱底的役神符,才有可能夺取姜望元神。
可那张符箓在真正的许觞斛手里。
他默默抬手,指向姜望。
两道虚影随即扑了过去。
只要把姜望打残,剩下的便不足为虑了。
下一刻,姜望便又被击飞,直接撞到另外一条街的墙壁上。
他轻描淡写的再次拍打身上灰尘,洞冥境巅峰的修为虽敌不过两位澡雪境的元神,但有体魄在,仍能立于不败之地。
那些攻势甚至就像挠痒痒一样。
只需僵持着,很快就能等到裴皆然出现。
但姜望没想如此,他手里出现了长夜刀,准确地说,是长夜刀的虚影,以刀为介,消耗神魂,借取数百里外浑城里真正姜望的力量,他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
寻常澡雪境修士自是无法做到这般,姜望也只是在模仿降临浑城的那尊神,只因他想了,于是便做到了。
紧跟着姜望向两道虚影挥刀。
黑夜中有飞逝的银线,仿若流星划过,伴随着清脆的鸣响,撞击两道虚影,有凛冽寒意炸裂。
两道虚影因此坠落。
他们的身影此刻就如梦幻泡影,好像下一刻就会彻底消失。
姜望微微喘了口气,元神终究只是元神,就算能把元神的力量增强,可对元神而言,也是一种负担。
好在解决了那两道虚影。
他刚刚这么想,便见许觞斛面无表情的轻挥衣袖,那两道虚影又再次凝实。
姜望暗骂一声。
许觞斛平静说道:“此元神不同于修士元神,只要役神符的血气没有耗光,他们便不会死,而姜先生又能再斩出几刀?”
姜望吐出口气,说道:“你真的把我逼到了很艰难的境地。”
他扫视一眼满街的许觞斛,微笑道:“若我所料不差,分身符的泯灭也会反噬自身,你直接放出那么多分身,我把他们全部杀掉,真正的你,又能否一直撑着?”
许觞斛凝眉说道:“姜先生大可试试。”
姜望咧嘴笑道:“那便试试。”
他朝着街面径直拍出一掌,那两道虚影反应很快,一者扑向姜望,一者冲至街面,后者把姜望的攻势拦截,前者身形变得巨大,双掌猛地拍向姜望。
但姜望的身影却在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已是在街面上许觞斛的人群里,他微微咧嘴,符烬便朵朵绽放开来。
那些许觞斛尚未回神,就如同小鸡般,被姜望一一捏死。
等到两个虚影再次冲向姜望,而姜望又到了街面另一侧。
许觞斛用符箓是需要时间的,控制两道虚影,也需要时间,因得下了命令,他们才会行动,哪怕命令只需在心里想。
姜望很快,就算两道虚影施展神通,远距离进攻,他也能提前避开。
仅是数息间,街面的许觞斛就被清空了。
腾出双手的若水秋,第一时间也有了动作。
她直接掠至屋顶,可谓一拳一个许觞斛。
姜望身影悬在半空,目睹着那两道虚影冲天而起,高举手里的刀,再次消耗神魂,凝聚力量,气息的攀升要比上回更强,但姜望也很明显的变得虚幻,是元神能承受的负担快到极限。
哪怕役神符的血气未尽,两道虚影都能复苏,可姜望依旧那么做了。
这一次,是切切实实把两道虚影彻底崩碎。
姜望好似身子被掏空那般,跌落在地。
若水秋也已经解决了大部分许觞斛。
目前只剩下五人。
他们皆在屋顶站着,且距离相隔很远,以此就能弥补用符箓的时间,让得若水秋没办法接近。
“姜先生,你只是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姜望抬眸,看着正对面屋顶许觞斛那张变得黢黑的脸,笑道:“但事实上,是有意义的。”
两道虚影缓缓凝聚。
五位许觞斛各自持着符箓,其中一人说道:“姜先生已是强弩之末,数十张神霄符,足以让你化作飞灰。”
姜望笑道:“你既然清楚我只是元神,那么真正的我,赶到昔南小镇,你觉得需要多少时间?”
真正的姜望根本来不了。
可正常人的想法里,是肯定能来的。
没有人清楚,姜望其实走不出浑城。
许觞斛面色更沉重了一分。
他的目的是姜望元神。
梁小悠的目的是杀死姜望。
那么姜望本人肯定得出现才行。
只是许觞斛此前没有想到,昔南小镇里的姜望就是元神,同样没有想到,对付姜望的元神,让他几乎掏空了家底。
更未曾想到,役神符居然对姜望元神起不到丝毫作用。
他显然低估了姜望,目前唯有得到其元神,才能抗衡即将到来的姜望本人。
但想要拿出更高品秩的役神符,真正的许觞斛也得出现才行。
因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分身符了。
哪怕现画也来不及,因为真正的姜望可能已在来的路上。
现在必须得争分夺秒。
再没有半点犹豫,吩咐两道虚影直接抱住因虚弱而没能躲开的姜望,试图将其束缚,紧跟着掷出一张锁神符箓及五张神霄符。
待得五道雷霆砸落街面,把整条街毁得不堪入目,废墟里已没了姜望身影。
而若水秋被埋在废墟里,仅露出一条白皙手臂。
许觞斛四处搜寻,表情忽然有些难看。
怎么事儿?
直接把姜望元神给弄没了?
就是有此担心,才只用了五张神霄符,目的是让姜望元神萎靡,又有符箓锁困,让其无法归位,使得正在赶来的真正许觞斛能掠取其元神,却一不小心把姜望元神彻底击溃了?
但想到姜望元神非比寻常,很可能锁神符箓没有起到作用......
来不及细想,挥手召回两道在神霄符下也变得残败的虚影,便要逃之夭夭。
而下一刻,某处废墟里忽然爬出一个身影,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拍打着灰尘,连呸好几声,他侧目看向五位许觞斛,愣了一下,紧跟着恼恨道:“有病吧,是不是有病?你们打架就打架,直接把街毁了作甚?我刚摸了个馒头,还没等吃,那可是我一整天的口粮,简直孰不可忍!”
许觞斛茫然的看向仿若乞丐的老人,没搞懂对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他懒得理会,贴上神行符,便想快速逃离。
可他们哪怕速度快到只剩残影,却依旧被老者直接薅住,五个人一个没落。
“想跑?”老者一人给他们一个大比兜,把许觞斛都给扇懵圈了。
怎么事儿?
我神行符呢?
我应该已经在另一条街了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跑得依旧只剩残影,但为何我还在原地?
等等!
脸好疼!
许觞斛侧目看向一脸怒容的老者,神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恐惧,这是碰到了什么怪物?!
老者佝偻着背,看着弱不禁风的模样,但大爷始终是大爷。
拾起地上的大块碎石,便要拍他们。
许觞斛当即掏出一张神霄符,先一步拍在了老者头上。
有云层滚动,降下雷霆。
许觞斛惨叫一声,化为灰烬。
剩下四位许觞斛因被老者松开,在神行符的惯性下,瞬间跑得没影儿。
“敢拿雷劈我?”老者勃然大怒,他捋起袖子,纵身跃起,又来了个后空翻,直接把已在数十丈开外的其中一个许觞斛摁倒在地,攥紧拳头,就是一顿胖揍。
出拳的声音仿若雷鸣,整条街都在震颤。
直至许觞斛化作符烬,地面也被老者砸出一个大坑。
更远处的三位许觞斛跑得更快了。
但姜望的身影再次出现,从天而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直接挥刀。
看着满地散落的符烬,姜望又用脚碾了碾。
役神符里的两道虚影自然也已消散。
这本来就是姜望的最终目的。
硬拼的话,很难,就得找别的机会。
故意对那些许觞斛的分身出手,故意消耗神魂,让自己陷入绝对的虚弱,表明真正的姜望会出现在昔南小镇,给予许觞斛必须孤注一掷的机会。
有神国的保护,只要是针对神魂的符箓,都对他不起作用。
因此,神霄符临身前,姜望的元神归位,只在神国里待了数息时间,就又恢复了全盛状态,但显然,在极短的时间里,昔南小镇发生了一些事情。
虽然结果是自己想要的,但过程出了些问题,那是他没有提前意料到的。
他看向老者。
老者很气,指责道:“你们打架,弄没了我的馒头,那家伙还用雷劈我,实在不是玩意儿,现在你把人杀了,那馒头就得你来赔我!”
姜望默然片刻,轻笑道:“别说一个馒头,我可以赔偿老人家一车馒头。”
老者似是不敢相信,瞪眼道:“当真?”
姜望又沉默了片刻,说道:“很真。”
老者抚须笑道:“那还行。”
姜望终是忍不住说道:“老人家能避开神霄符的雷霆,又用拳头把那人锤死,怎么都是有些本事的,怎么总想着馒头的事情,莫非您老人家连个馒头都买不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昔南小镇(四)
昔南小镇某处巷子里的院落。
许觞斛急促喘着气。
他面色惨白。
“姜望有很大问题,明明只是元神,明明我已用出锁神符,他却依旧逃脱,现在真正的姜望已至,而且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老家伙,也是个怪物,情况有变,我们的计划得再重新想想了。”
梁小悠满脸淡漠地看了许觞斛一眼,有嘲讽之意一闪而逝,说道:“我确也低估了许天师,你毕竟差点就解决了姜望,但姜望这个人的确有问题,此次绝佳机会若错过了,你便更不可能得到他的元神了。”
许觞斛阴沉着脸,说道:“我储备的符箓已近耗光,付出此般代价,什么也没得到,确实让我很不甘心,但你没有鼎盛的实力,若只是看戏的话,我只会平白送死,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虽非君子,更非莽夫。”
梁小悠说道:“你的想法有误,那个姜望依旧只是元神,不管原因是什么,真正的姜望好像不会出现在昔南小镇,我有法子禁锢姜望的元神,让其无法再归位,你肯定尚有底牌未出,真的甘心就此放弃?”
许觞斛皱眉,冷声道:“你有法子,为何早不使出来?”
梁小悠微笑道:“我以为你能解决。”
“......”许觞斛阴郁道:“我也以为我能解决,能做到像姜望那般的,唯有澡雪境以上的大物,姜望不可能那么强,或许是他神魂有问题,又或是真性的问题,越想我越渴望得到,谨慎行事半辈子,今日若要莽一把,我可没有什么信心。”
他盯着梁小悠,沉声说道:“你得确保不会出错,而且那个老家伙也是麻烦,只能由你亲自解决,这样我才能有十足的信心。”
梁小悠点头说道:“那便分工合作,把姜望的元神彻底留在这里。”
......
姜望拽着若水秋的白皙手腕,把她从碎石木堆里救出来。
老者仍在唠叨着,姜望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但至今都没有得到确切答案,因老者就差从他出生开始说起了。
“我已厌倦江湖,只想四处游历看看人间,奈何老本花光了,又没啥挣银的门道,不管如何自荐,都没有人用我,真是气煞我也,想我姚观海,纵横江湖数十载,哪里想到,也会有今日。”
“姚观海?”姜望有些惊讶。
老者挑眉道:“怎么,听说过我的名号?”
姜望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名字挺厉害的,但跟您的形象不太符啊。”
老者吹胡子瞪眼,“我年轻时也是意气风发,霸气侧漏,素有观海无敌的称谓......”
姜望说道:“若您真有那么大名气,怎么连馒头都吃不上?”
姚观海顿时语塞。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此子当真可恶!
虽然姜望觉得老者确实有些能耐,可也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许觞斛其实很弱,就算把地面砸个坑,初境修士和第二境武夫都能做到。
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能瞬间避开神霄符,抓住在神行符状态下的许觞斛。
按照姜望的猜测,老者最高是四境武夫的程度。
“你气到我了,要再加一车馒头。”
姜望好笑说道:“您是跟馒头杠上了?大鱼大肉您吃不吃?”
姚观海擦了擦嘴角,笑道:“你小子可真是大善人,也罢,待得日后有什么麻烦,大可找我帮忙,我都能给你解决。”
姜望没有在意,若老者真是高人,仅用馒头就收买了,未免太掉价了些。
姚观海自顾自说道:“归根结底,我已算退出江湖,便不能再以江湖方式行事,但除了打架,我确实啥都不会。”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哪怕仅仅是一个馒头,现在是两车馒头,又有大鱼大肉,江湖人讲义气,我能给你一个请我帮忙的机会,你小子便偷着乐吧。”
他好像在给自己找补。
姜望只是笑了笑。
武神祠的四境武夫们都已赶来。
小镇外妖怪颇多,裴皆然和申屠煌等人仍未解决。
许觞斛的身影便又出现了。
“老家伙,我奉劝你最好别跟他有所牵扯,因他现在就有麻烦,为了所谓一个馒头,丢掉自己的命,这已经不能用愚蠢来形容了。”
姚观海看向他,皱眉道:“你在教我做事?”
许觞斛说道:“我只是在建议,若你不听,便要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
姚观海朝着姜望说道:“你现在请我帮忙,我就可以帮你直接弄死他。”
姜望向前一步,反而把姚观海护在身后,他看着许觞斛,笑道:“这回是真身吧?”
许觞斛答非所问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真正的你没有出现,都是极蠢的事情,前面算是小打小闹,这回我可认真了......嘎!?”
他话音未落,脖颈便被姜望掐住,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
但随即,另一个方向,又走出一位许觞斛。
他满是怒容的盯着姜望。
姜望侧目瞧了一眼,手腕扭转,便让第一个许觞斛断绝了生息,躺倒在地后,方才化作符烬。
“你果然还藏着分身符。”
许觞斛脸很黑,他分身符的确用完了,这只是临时现画的,而且数量有限,是想等着梁小悠出手,才多说了些话,没想到姜望根本不讲武德。
而没等他再说什么,便觉胸口一疼。
低头就看到半截剑身。
他错愕的转头,看到若水秋的脸,紧跟着就是拳头来袭,直接被捶得炸裂开来。
若水秋颇为厌恶地甩了甩手里的剑,将得沾染的符烬甩干净。
姜望欲言又止,想着许觞斛其实挺惨的。
随后,许觞斛迟迟没有再出现。
姚观海此时面部微凝,抬头看着夜空,低声道:“有些不对劲。”
有黑雾慢慢变得清晰,笼罩整条街。
下一刻,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声音,有修长而高大的身影,自黑暗里走来。
四肢纤细,行走间摇摇晃晃,披头散发,身着破烂白袍,正是妖怪傲因!
袖子里探出的金属利爪,耷拉在地,可谓一路带着火花而至。
跟姜望所熟悉的傲因不同,眼前傲因的手臂更长,且身形更大,在月色的映照下,其影子直接覆盖了整条街。
傲因的天赋,陨落的越多,活着的便越强。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凝聚着繁杂数量傲因道行的大妖!
“怎么回事?裴皆然遇到了什么麻烦?居然把傲因放了进来?”
姜望面色凝重,眼前的傲因,带给他的感觉,甚至不亚于乌侯,麻烦了!
许觞斛及时出现,他笑呵呵说道:“姜先生,现在你已经无路可退,哪怕是元神归位逃走,也不可能,若不信,姜先生大可试试。”
姜望稍作尝试。
他果然还在原地。
淦!
真的试试就逝世了!
这绝非符箓手段......姜望抬眸看着笼罩整条街的黑雾。
傲因虽然气息很强,但应该不具备这种手段。
他下意识想到栖霞街底下那只妖。
莫非在林澄知的剑意下,还能生还?
又或者是我想多了,这是别的大妖?
但不管怎样,眼下局面都不太妙。
武神祠的四境武夫们,已经朝着傲因冲去,他们很年轻,每一个却都能在江湖称霸一方,他们都自诩天才,虽是团队协作,可事实上,各有各的想法,一个字,就是莽。
而武神祠作为隋国武夫圣地,里面出来的人,当然都是个中翘楚,纵然没有丝毫默契配合,却也将第四境武夫的气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凭着强横体魄,硬是缠住了傲因。
可终究力量相差悬殊,很快便陷入颓势。
被傲因一个个拿捏。
若水秋提剑掠至,剑锋横扫傲因脑袋,但被其轻松躲过,利爪探出,直接锁住了长剑,把若水秋重重砸在地上。
它貌似有着明确目标。
径直便朝着姜望而来。
但姜望刚刚摆出架势,傲因竟双脚发力,一个野蛮冲撞,目标直指正在看戏的姚观海。
“欺负老年人?”
姚观海很气,紧跟着便被一股巨力撞入商铺里。
姜望微微愣神,下一刻就要出手,然而空中惊雷炸响,是许觞斛用出神霄符,迫使姜望止步,猛地挥拳,把雷霆击溃。
许觞斛又再取出神行符,给自己贴上,身形瞬间化作残影,直接把神霄符贴满姜望全身,刚要撤离,但姜望伸手一抓,就薅住了许觞斛命运的后脖颈。
数十道雷霆降落。
姜望把许觞斛举高高。
这可把许觞斛吓坏了。
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化为灰灰。
姜望趁势掠出,但剩余雷霆凝滞一瞬,便朝他追了过来。
姜望撕扯着身上的符箓,同时出腿,将得雷霆击溃,可数十道雷霆,最终仍是有一部分劈中他。
普通的神霄符相当于洞冥境修士的全力一击,许觞斛的符箓品秩颇高,落在姜望身上的也有四五道,哪怕只是伤及表面,但毕竟是元神,衣裳没有破损一处,却直接让姜望面色惨白。
想着面对浑城降临的那尊神,也没有这般狼狈。
姜望怒急,而脸上表情却平静地吓人。
他抬眸看向某处屋顶,那里正有一个许觞斛在看戏。
第一百三十章 那一刀撕裂整个长夜
许觞斛俯瞰姜望,他的面色也有些苍白,笑着说道:“这一回,分身符是彻底用完了。”
姜望身子缓缓腾空,平视站在屋顶的许觞斛,没有说任何话,在许觞斛又刚刚生出笑意,便直接一拳轰出。
拳风肆虐数千丈,将得范围里的屋顶全部掀飞。
然而,许觞斛自岿然不动。
他笑道:“分身符虽然没了,但六甲神符还没用,由我手画制的六甲神符,能抵御十二次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姜先生猜猜看,我有几张六甲神符?”
姜望有些脸黑。
这是人前被许觞斛装了一波。
无法元神归位,又无法再以消耗神魂的方式借取本体的力量,只有洞冥境巅峰的实力,怕是累死也弄不过许觞斛。
但姜望丝毫没慌。
因神国一直在汲取着养分,哪怕使得元神增强有限,可终归是有效果。
真要打持久战,对姜望更有利。
毕竟许觞斛也拿他没辙。
真以为扼制自己不能元神归位,役神符就能起到作用了?
反而姜望最顾虑的是妖怪傲因。
他下意识回眸。
就见傲因拽着姚观海的腿,一通乱砸,但奇怪的是,姚观海纵然很惨,却貌似一点伤都没有。
若只是第四境的武夫,可没有这么强的体魄,对比若水秋便清楚,仅是被傲因砸在地上一次,就半天没爬起来。
看来姚观海确实有点本事。
只要能缠住傲因,姜望便无需再有任何担心了。
许觞斛此时阴沉着脸,说道:“姜先生貌似没瞧得起我,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往别处看。”
姜望淡然说道:“你又能怎样?役神符对我而言,只是废纸一张,我打不死你,你也弄不死我,但等你所有符箓都用光,我就能打死你了。”
许觞斛表情变得很快,笑呵呵说道:“原来姜先生是这么想的,可惜啊,我的符箓貌似到明日也用不完,但姜先生只能强撑着,待得你元神虚弱,我再取,便是探囊取物。”
姜望微微一笑,若以正常思维,的确如此,然而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除非许觞斛能把神国也给毁掉。
莫说他没有这个本事,甚至都不清楚神国的存在。
姜望懒得纠正其错误思想,便就这么耗着吧,许觞斛的符箓会越来越少,而自己只会越来越强。
许觞斛看了一眼迟迟没有被傲因解决掉的姚观海,目前神霄符所剩无几,杀符数量也有限,只能依靠六甲神符立于不败之地。
但如果傲因被姚观海缠住的话,镇外的裴皆然和申屠煌但凡出现,情况就又不妙了。
他有些懊恼,梁小悠怎么还在看戏?
此时若水秋已经重新站起身来。
她看了一眼貌似跟傲因玩游戏的姚观海,表情稍微有些凝固,但刚要前去帮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人,此人全副武装,裹在黑袍里,亦有着黑色气焰环绕,只能看出人形。
好像没有瞧得上若水秋,径直朝着姚观海而去。
若水秋持剑拦截,剑音炸响,将得黑色气焰撕扯两半,同时把黑袍人击飞。
姜望看到那一幕,说道:“原来你有帮手,但貌似不咋地。”
许觞斛则是微微松了口气,轻笑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摊开双手,抓着一把符箓,抬脚落下屋檐,有神行符的加持,让他能在半空中行走,但此般消耗符炁颇大,等他落地,一张神行符便也消失。
姜望凝视着他,再次出拳,伤害又被六甲神符抵消,仅是拂动了衣袍。
提高品秩的六甲神符,能抵御的次数翻倍,但如果是非一般的洞冥境巅峰修士,自然就能缩短次数。
姜望估摸着,出两拳的程度,便已消耗六甲神符五次防御,可画制六甲神符是比分身符容易的,哪怕姜望不懂得这些,有分身符的例子在前,也能知晓,许觞斛手里的六甲神符数量恐怕极多。
就算在神国汲取养分的过程里,他能变得更强,但真要消耗六甲神符,累死也办不到。
有姚观海的出乎意料,有裴皆然和申屠煌等人在小镇外,目前姜望只能拖。
这自是很憋闷的事情,但许觞斛确实把他逼到了很难做的境地。
偏偏许觞斛只是会画符的普通人,神国能汲取的养分其实很有限,否则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六甲神符又算个屁。
此刻许觞斛颇有符箓在手,天下我有的气势。
他就好像在闲逛一般,风轻云淡的朝姜望靠近。
姜望则慢慢往后退。
可又觉得这般表现太差劲了一些,哪怕不愿损耗力量,咱面子得立起来啊。
因只是元神,除非想要更强,否则坚固如第四境巅峰武夫体魄的程度就是常态,只要不动用修士的手段,损耗便可忽略不计。
于是他举起了拳头。
迎面就给了许觞斛一锤。
而这一拳,对于六甲神符而言,损耗程度也可忽略不计。
姜望毕竟不是武夫,他只是拥有武夫那般强悍的体魄而已,纵然可拳碎大石,但相比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那是半点水花也泛不起。
真正目的是要把许觞斛的杀符耗光,届时就是两个盾牌互莽了,在谁也奈何不得谁的情况下,每一息每一刻都在变强的姜望,就能直接奠定胜局。
但姜望也在注意着黑袍人。
那股黑色气焰很怪,没有半点妖气,又非修士或武夫的气息。
虽然最开始被若水秋一剑斩飞,但此刻正与若水秋斗得旗鼓相当。
黑袍人貌似用得是武夫手法,你一拳我一脚,打得空间都在震颤,甚至隐隐有压过若水秋的势头。
姜望很明显的感觉到,黑袍人貌似也在慢慢变强。
而且比自己变强的速度更快。
这场战斗才算是真正让姜望见识到武夫的风采。
若水秋直接搬起巨石,黑袍人轻轻一拳就把巨石轰得粉碎,若水秋拳风来袭,黑袍人不动如山,竟伸手把风劲撕裂,两者每一拳挥出,都伴随着雷鸣般的炸响,拳头相撞,遭殃的却是周围。
强横的气息肆虐,顿时间,飞沙走石,仅存的青石板纷纷炸裂,街道两侧商铺摧枯拉朽般破碎,若非此条街上没有太多百姓居住,且闹出这般动静,早已惊慌逃离,怕得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小镇里自然也有衙门,是要比镇守府衙再低一级,其中不乏高手,可昔南小镇衙门里显然没什么高手,衙门的人根本不敢接近此地。
姜望又见姚观海出拳,直接把傲因打出数百丈远。
那看起来真的是普普通通的一拳,傲因纵使没能跨入澡雪境界,可也相当于躺在门槛上,拿捏洞冥境巅峰修士该是轻轻松松的,却被姚观海普通的一拳打懵圈。
或许姚观海那一拳是化繁为简,其实凝聚着极强的力道,但至少证明着,姚观海绝非第四境武夫,而是第五境的宗师!
姜望暗暗咂舌,迄今为止,宗师境武夫他只见过骆岘山,而姚观海看起来甚至比骆岘山更强。
真就因为一个馒头,换来一个高手呗?
如果没有姚观海在此,傲因的出现,无疑是对姜望致命的威胁。
两场战斗都很精彩。
只有姜望和许觞斛在干瞪眼。
姜望凭借着堪比第四境巅峰武夫的体魄,消耗着许觞斛的杀符,而两者又谁都不能伤到对方,皆有闲心关注别的事情。
许觞斛其实在想,虽是晓得梁小悠状态不佳,能以黑雾锁困姜望的元神,又召唤来傲因,但自身实力是不是有些太差了,对付一个四境武夫,都打了半天。
哪怕梁小悠在渐渐找回感觉,但再这么僵持下去,问题就严重了。
许觞斛仍是有底牌的,他想继续藏着,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若不亮出底牌,最终结果依旧是啥也捞不着。
他面色凝重,又再取出一张符箓。
下一刻,狂躁而可怕的气息席卷整条街。
黑夜转瞬间仿若白昼。
犹如神明降临。
有硕大的身影凭空出现,双脚踩着两条街,挥手驱散乌云,皎洁月色悬于头顶,好像一个光环,极其厚重的威压,让得傲因险些没站稳。
许觞斛借神行符回到某处屋顶,轻声笑道:“希望姜先生的元神值得,让我付出此般代价,浪费了两个澡雪境元神,甚至把最大底牌亮出来,姜先生都该算死得其所了。”
姚观海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巍峨的身姿,“澡雪境巅峰大物的元神?!”
许觞斛挑眉道:“老家伙却是好见识。”
姜望茫然而又震惊地说道:“你怎么可能得到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元神?”
许觞斛说道:“机缘巧合罢了,正好遇到一位大物陨落,纵使元神出窍,但也极度衰弱,没能抵抗住役神符,可压制此元神,也是花费了我很长的时间。”
“我从未想过把他放出来,然而姜先生属实难缠,最后的机会又摆在眼前,已经做了那么多,自然没道理放弃,我会献祭整个昔南小镇,等得到姜先生的元神,我会用你的元神,再亲手毁掉浑城。”
姜望微微抬眸,凝视着许觞斛,长夜刀凭空出现在手里,散发着极其晦暗地寒芒。
澡雪境修士的元神,再以血气蕴养,虽基本拥有澡雪境的力量,但只能算是初窥门径,毕竟第一类元神仅有本体一部分道行,哪怕是第二类元神,也至多是具备本体的大部分道行。
而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元神,就算只是一部分道行,亦肯定处在澡雪境界里。
作为许觞斛最后的底牌,显然是以大量血气蕴养的,纵使没有真正澡雪境巅峰的实力,怕也不是寻常澡雪境修士能比。
身在浑城侯府里真正的姜望,思考着对策。
林澄知已被谢吾行接走,其伤势颇重,很难帮得上忙,骆岘山也已离开,住在半日闲客栈,可刚刚拒绝加入武神祠,哪怕姜望依然有脸请求帮忙,相信骆尊者也会同意,但骆岘山毕竟是武夫,要及时赶到昔南小镇很难。
想了片刻,貌似一点辙都没有。
夜游神说道:“虽因距离的缘故,神国的影响有了限制,但能把你的真性困在昔南小镇,也绝非常人可以办到,要么强行出困,让真性回归,否则暂时没有别的法子。”
姜望皱眉道:“就算我成功逃了,昔南小镇也难逃此劫,而且姚观海虽可能是宗师境武夫,他能应付那尊元神,我的元神也应付不了那只傲因,若再没了我,他们就死定了。”
夜游神说道:“可你留在那里,便一个都活不了。”
姜望颇为头疼,他真是顺惯了,突然刮起逆风,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真正的自己在昔南小镇,一点问题都没有......
姜望忽然头脑风暴,嘴巴里呢喃道:“目前神国范围仅覆盖浑城,使得我离开浑城就会变得很虚弱,但如果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呢?”
夜游神茫然道:“你想做什么?”
姜望正色道:“我要亲自去一趟昔南小镇!”
夜游神震惊道:“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哪怕是强行脱困,也不一定能成,真要直接亲临昔南小镇,但凡出了意外,你可就得任人宰割了!”
姜望笑道:“人生嘛,某些事情总得尝试一下,别的不说,那个天师能让我落到如此艰难境地,真是让我有点兴奋了。”
夜游神顿时语塞。
虽然寻常时候姜望懒惰到不行,但某些时候其实也挺疯的。
......
昔南小镇里。
许觞斛点了点手指,澡雪境巅峰的元神便跟着抬高手臂,卷积的乌云里有一双眸子蓦然睁开,紧跟着乌云里亮出一道横贯小镇的电弧,被其直接伸手抓住。
随着他挥落手臂,自镇外数里处开始,电弧迸裂着地面,小镇外墙坍塌,眨眼便已直袭姜望。
高有数百丈的虚影,抓着一道长数十里的电弧,沿途摧枯拉朽般破坏着一切,让得同样仅是元神的姜望都感到浑身颤粟。
或许只是错觉,但姜望颇有一种面对浑城降临的那尊神的感觉,压迫力十足。
他第一时间挥刀,而电弧来势不减,他又再次朝着澡雪境巅峰元神挥刀,却好像碎石入海,不见半点波澜。
若水秋已经僵在原地,浑身不得动弹。
黑袍人没了踪影。
傲因在瑟瑟发抖。
姚观海面色凝重,沉声说道:“刚刚是傲因找茬,不算是你请我帮忙,现在你只要提出来,馒头的恩情便可抵消,但此麻烦颇大,你得再给我一百两银。”
他果然很讲江湖义气,哪怕只是一个馒头,也得报答,纵然未曾见到馒头,而现在的情况不是仅凭馒头或大鱼大肉就能抵消的,因此,就要加码,很公平。
姜望没有说话。
只是抬眸看着夜空。
下一刻,那里便出现一道身影。
是真正的姜望到来。
他直接手撕黑雾,让得元神能够瞬息归位,紧跟着便持刀斩向澡雪境巅峰的元神。
那一刀撕裂整个长夜,方圆数百里清气冲天!
许觞斛尚未反应过来。
姚观海渐渐瞪大眼睛。
澡雪境巅峰的元神,顷刻间化作虚无。
这一副画面给予场间几人极大的震撼。
因此,没人注意到出刀的姜望刚想借着尚未流逝干净的力量遁回浑城,可身影消失一瞬,便又在数丈外出现,径直从半空中跌落。
是有夜游神及时护着,否则肯定已经摔死了。
但躺在废墟里的姜望,仍是痛的龇牙咧嘴,感觉浑身都散了架。
他的面色惨白到极致,虚汗簌簌而落,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夜游神看着姜望此般模样,感叹道:“离开浑城的范围,神国力量不会瞬间消失,而是慢慢流逝......准确地说,是比瞬间消失稍微慢一点,你利用极短的时间,相隔数百里,斩出这一刀,可谓极其危险。”
“稍有不慎,神国流逝的力量若不能斩杀敌人,你便也会丢掉性命,好在你做到了,更把役神符的血气一块崩散,虽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脱离浑城范围,夜游神也无法再借给姜望力量,因危机尚未解除,只是把最大的麻烦解决了,许觞斛和妖怪傲因仍在,除非夜游神彻底暴露出来,又或者姚观海拥有善后的实力。
依照姜望目前的情况,能活着就不错了。
姜望默默给自己贴了一张甘露符,此符是很普通的符箓,陶天师也能轻易画出来,能镇定人的精神,也能趋吉避凶,甚至治愈一些小的疾病。
当然,品秩的问题,效果也会不一样,姜望手里的甘露符只可作用于普通人。
好在姜望现在就是普通人,甘露符能让他恢复精神以及一些体力。
因时间紧迫,临行前,是让赵汜很随意的画出,只重量而未重质,使得甘露符品秩较低,但多用几张,也能起到很明显的效果。
姜望很快便有了力气,挣扎着从废墟里爬出。
又给自己贴了一张最低品秩的神行符。
等他回到那条街时,姚观海和若水秋也才刚刚回神。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原来他叫许觞斛
许觞斛站在屋顶,茫然失措。
我那么大的元神呢?
那可是我最大的底牌啊!
怎么刚刚露面,都尚未有什么表现,就没了?
神国的力量虽然不能用,但存放在里面的藤椅是可以取出来的,姜望默默把藤椅摆好位置,舒舒服服躺着,轻笑道:“你已经没有胜算了。”
许觞斛面色阴沉的看着他,显然,是真正的姜望来了。
他可不清楚姜望此刻的状况,澡雪境巅峰的元神,哪怕不具备真正澡雪境巅峰的实力,但被姜望轻松一刀解决,许觞斛怎能不怕?
他环顾四周,根本没有梁小悠的踪影。
面色更难看了。
终日降妖,却被妖怪降了。
若非梁小悠鼓吹,让他对姜望的元神势在必得,何以落得此般田地?
但这种无能狂怒仅是一瞬,因此种情绪没有意义,最关键在于,许觞斛有自信,他始终藏着一张又一张底牌,在底牌未尽出的时候,他想及时止损,而在底牌尽出的时候,许觞斛也从未觉得自己会输。
然而,他觉得只是他觉得。
姜望笑呵呵道:“你莫非还能再掏出一张符箓?”
许觞斛看着他,咧嘴一笑。
姜望表情微僵,你在逗我?
我身上没有贴着倒霉符啊,怎么成乌鸦嘴了?
许觞斛拽了拽自己的衣袍,说道:“姜先生亲至,我满身的六甲神符便也等同废纸,但我想着怎么也能抵御一阵,因为我有很多,而且神行符也有很多,只要我全部用上,姜先生怕也很难留下我。”
他话音刚落,浑身便燃起气焰,直接消失在屋顶。
他很紧张,唯恐姜望突然出手,而说那番话是因为没忍住,可已经出现在数里开外的许觞斛,满心疑惑,姜望怎么没反应?
其实姜望也很懵。
他是想出手,但他现在是个废柴啊。
虽然第一时间就提醒夜游神,甚至要请姚观海,但刚张开嘴巴,许觞斛已经跑了。
这怎么能行!
夜游神已经化作一阵风,追了过去。
傲因再次伸出利爪。
姚观海直接出拳,等姜望看去,便只是爆开的一团血雾。
他瞠目结舌,所以姚观海之前跟傲因打了半天,是在干嘛?
姜望皱眉说道:“您老不厚道啊。”
姚观海笑道:“你又没有请我帮忙,我跟妖怪傲因耍耍咋了?现在我懒得耍了,它又聒噪,那只能送它见烛神了。”
姜望无所谓道:“不管怎样,您都算帮了我大忙,馒头管够,您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姚观海呵呵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若水秋踉跄上前,说道:“姜先生就让那个天师跑了?为何刚才没直接出手?”
姜望猛咳了几声,说道:“他跑不掉。”
直接从浑城来到数百里外的昔南小镇,险些要了半条命,若再让许觞斛逃了,姜望就得抽自己大嘴巴了。
我不要面子的嘛?
姚观海突然说道:“那个浑身环绕黑色气焰的家伙呢?”
姜望面色微凝,黑袍人看着是许觞斛的帮手,但更显神秘,虽然好像只有第四境巅峰武夫的程度,威胁尚且不及许觞斛,可把自己元神锁困住的,显然就是此人。
因覆盖整条街的黑雾与黑袍人身上的气焰一样。
姜望意识到,此人可能是更大的麻烦。
......
昔南小镇外。
裴皆然默默擦拭着玄铁棍上妖怪的血迹。
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妖怪。
申屠煌及四位镇妖使都有伤在身,后者伤得更重。
相互搀扶着往小镇里走。
裴皆然仍旧身轻如燕,虽说她模样看着很狼狈。
姜望看向裴皆然,调侃道:“你来得真及时。”
而裴皆然注视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微微愣神后,便了然于胸道:“原来跟我们一块来的是元神。”
姜望不解,问道:“何出此言呐?”
裴皆然指着他,淡淡说道:“这才是真正姜望的姿态,前面那个姜望,很勤快,而且没有藤椅。”
姜望:“......”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皆然又道:“怪不得你迟迟没有解决那个天师。”
真正的大物,元神是可以与本人修为别无二致的,若非天赋异禀,澡雪境修士普遍元神较弱,此乃常识。
因此,不是必要的情况,寻常澡雪境修士很少元神出窍。
姜望转移话题道:“你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申屠煌接话道:“聚集在昔南小镇外的妖怪,有数百众,其中不乏傲因,也存在一些比较难缠的妖怪,我们毕竟只有六人,哪怕是面对一群蚂蚁,也得花费一些时间,能这么快解决,已是我们修为够高。”
看着伤势严重的四位镇妖使,姜望能明白镇外的战局也很惨烈。
申屠煌环顾周围,皱眉问道:“那个天师呢?”
此刻冷淡的申屠煌,让姜望回想起曾经战战兢兢的申屠煌,别的不说,所谓仙人的身份,倒是很能有虚荣感,可惜已经被自己亲手掐灭了。
姜望平静说道:“跑不远。”
申屠煌眉头皱得更紧,说道:“姜先生,你的元神那么久都没有解决他,此刻亲至,依旧让人跑了,哪怕有元神去追,又怎能保证不会让他彻底逃脱?”
其实话音刚落,申屠煌也有些困惑。
不知为何,总是觉得看姜望不顺眼呢?
姜望则能理解,毕竟猜测自己是仙人的身份前,申屠煌因刘行令的事情,有故意到侯府找茬,但他并不清楚,刘玄命已经请求帝师把酒仙郡人相关记忆抹除了。
而因姜望已拒绝刘玄命加入青玄署,此刻面对申屠煌的敌意,纯粹懒得搭理。
许觞斛在消失的那一刻,夜游神便也飞出神国,如此短暂的时间,许觞斛想彻底藏匿身形并不容易,姜望得有信心。
有昔南小镇衙门的人缓缓靠近。
若水秋迎上前去,做出一番解释,他们便又毕恭毕敬的退走。
因那四位镇妖使伤势严重,申屠煌只能先把他们安顿好,暂时跟着衙门的人离开。
但临走前,又朝着姜望说道:“姜先生既已亲至,就该第一时间杀死那个天师,你要清楚,那人活着,便会有无数百姓遭殃,以姜先生此般做派,就与青玄署背道而驰,我会把这件事情如实告知行令,请他收回成命。”
申屠煌只记得刘玄命想让姜望加入青玄署的事情。
此前的困惑,被他很合理的归结为姜望没资格入青玄署,哪怕姜望是一位澡雪境修士,可毕竟曾杀了谈老六。
姜望依旧没搭理他。
毕竟现在自己很弱。
裴皆然沉默片刻,说道:“我有注意到那巨大的虚影,看来这个天师很有能耐,你将那虚影击杀,应是有极大损耗,别在意申屠煌的话,铲除天师固然重要,但也得量力而行。”
姜望笑了笑,没说什么。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夜游神回来了。
直接入了神国。
“他很会藏。”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姜望面色渐渐阴沉。
正如申屠煌所言,若是让许觞斛活着,又付出了那般代价,他想重新弥补回来,就得有很多人遭难。
便在此时,昔南小镇上空划过一抹剑光。
裴皆然惊声道:“是剑神!”
姜望讶异问道:“剑神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裴皆然凝声道:“那个天师拿出澡雪境巅峰的元神,肯定被剑神察觉,拥有役神符的天师,本就人人得而诛之,若再有很大威胁,剑神亲自出手便也正常。”
姜望竟是有些羡慕,说道:“那家伙归根结底只是普通人,却能得剑神亲自出手,真是死而无憾了。”
裴皆然看向他,欲言又止。
此番感慨真就显得莫名其妙。
姚观海抬头看着稍纵即逝的剑光,也在感慨,“其实我曾经是跟剑神说过话的。”
姜望瞥了他一眼,同裴皆然那般,欲言又止。
我承认你很强,但装杯就不对了。
姜望视线刚移开,姚观海便又看向他。
回忆着姜望一刀斩碎澡雪境巅峰的元神,哪怕那道元神只是比寻常澡雪境修士强一点,可若是同境的话,哪可能做到此般轻松呢?
他很怀疑,姜望是个披着少年皮的老妖怪。
毕竟再是天赋异禀,也不会这么年轻就踏入澡雪境巅峰。
怪不得姜望始终没有请求自己帮忙,可如此一来,馒头的恩情怎么还?
话已出口,若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想我观海无敌的脸面往哪儿搁?
馒头啥的不重要,面子最重要。
若姜望只是个小废柴,他吃了馒头就溜也无所谓,但怀疑姜望是个大物的情况下,他就必须得履行承诺了。
不管姜望需不需要。
咱态度得有。
何况到现在还没吃着馒头呢。
不消片刻,那抹剑光就又出现了。
并且径直落在昔南小镇。
剑光散去。
是许觞斛狼狈的身影跪倒在地。
而在许觞斛身后,是白衣胜雪,剑眉星目,让人一看就心生膜拜的绝世男子。
负手而立的剑神,青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两肩,当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又见其胸膛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裴皆然变得稍有不自在。
但从其眼神能看得出来,她很崇拜剑神。
而剑神也看向了她,平静说道:“许觞斛交给你,尽可能查出他是怎么无声无息画制役神符的。”
裴皆然愣了一下,忙揖手说道:“晚辈必竭尽所能!”
剑神点点头,又看向姜望。
姜望笑着挥手打招呼。
而心里却在想着,原来那个天师叫许觞斛。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自始至终都未曾清楚那个天师的名字。
但剑神什么都没说,姚观海刚要上前,已无剑神踪影。
“真气派。”姜望赞了一句,看着默默退回来的姚观海,没忍住说道:“装瘸了吧?”
姚观海冷哼一声,“都说是曾经了,那么久没见过,他一时未认出我,也很正常。”
姜望很敷衍地连称三是。
裴皆然已经在审问许觞斛了。
此刻的许觞斛很懵。
他都跑那么远了,只闻剑声起,身上六甲神符便纷纷崩溃,紧跟着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面前就是姜望和裴皆然等人了。
为了能逃走,他可是把神行符全用了,正待要重新取出六甲神符,但裴皆然直接就卸了他的胳膊,许觞斛瘫趴在地,整张脸变得无比难看。
裴皆然踩着许觞斛,玄铁棍砸在其眼前的地上,冷声说道:“青玄署里有没有人帮你?”
若水秋在旁惊讶道:“这么直接问?”
裴皆然淡淡说道:“我懒得费事,何况已经插翅难逃,为别人隐瞒又有什么意义,我可不信他会如此讲义气。”
许觞斛轻笑一声,嘶哑着嗓音说道:“我若说是刘玄命,你信不信?”
裴皆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依旧平淡说道:“你只要能拿出证据,我便信。”
许觞斛干脆直接趴着,脸庞贴着满是碎石的地面,说道:“我的确不会跟人讲义气,除非利益所需,但很遗憾的是,那般大人物,暗中有所图谋,怎会以真面目示人?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姜望皱眉说道:“按理来说,他确实没必要再帮人隐瞒,但就这么问,也很难得到答案,你们青玄署就没什么方法?例如看出他是否在撒谎?”
裴皆然淡漠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她默默看着姜望。
姜望茫然道:“啥意思?”
姚观海轻笑道:“只要许觞斛没有贴着符箓,那他就是个普通人,修士想判断其是否撒谎,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毕竟修士的神魂是最强大的。”
姜望很尴尬。
又犯了常识性错误。
他真得好好了解一下修士了。
好在众人虽疑惑,但也没有多想,毕竟姜望已经用事实来证明自己的强大,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怀疑姜望其实是个废柴这种事。
而姜望目前虽然也是个普通人,可神国毕竟没有消失,旁人是很难看出什么的。
想到裴皆然既是没说什么,那可能许觞斛便没有撒谎。
如此一来,许觞斛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许觞斛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他没有那么天真,觉得说出什么,便能逃过一死。
可就算是死,有句话也不得不说。
他很努力的抬头,看着舒服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咧嘴笑道:“姜先生,我终究不是败在你手里,毕竟我已经逃了,是被剑神抓了回来,但有件事情我得提醒姜先生,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根本没有死,她就在昔南小镇,她就是......”
许觞斛说出了梁小悠的名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勾栏听曲又一人
许觞斛终究想报复一下梁小悠,因他从最开始便是要利用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可没想到最后反被妖怪利用了。
但话音刚落,他发现姜望的表情很迷茫。
怎么事儿?
“你要提醒我什么?”姜望皱眉道:“说啊,你哑巴了?”
许觞斛震惊。
“我说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就是梁小悠,她没有死!”
姜望生气道:“说话说一半,你耍我?”
许觞斛急切道:“我都说两遍了,你是不是聋啊!”
姜望恼怒道:“你说啥了!”
紧跟着朝裴皆然摆手,说道:“弄死他。”
什么意思?
莫非你跟那妖怪是一伙的?
闹这一出,根本就是在演我?
最后倒霉的只有我?
许觞斛开始怀疑人生。
但很快许觞斛意识到什么。
他尝试着再次说出梁小悠的名字,姜望没有反应,只是在催促着裴皆然。
他开口骂街,姜望有了反应,脸色瞬间变得很黑,直接掏出一张雷符。
许觞斛顿悟了。
肯定是梁小悠做了什么,只要提及有关她的事情,别人或是忽视,或是根本就听不到。
但这种手段未免骇人听闻了些。
许觞斛在复杂的情绪里,裴皆然制止姜望,再次问道:“槭山小镇的事情和鴸睚的出现,是你做的吧?”
那里有许觞斛残留的符炁,便足以证明,但要治罪,当然得确保。
许觞斛此刻没有理由否认,他点了点头,随即惨然一笑。
姜望在旁很气,所谓要提醒我的事情,就是骂我?
而我居然真的等着听。
姜望可谓气急败坏。
等到裴皆然结案,许觞斛便于雷符下断绝生机。
看着仿若黑炭般仍在冒烟的许觞斛,证明着绝非分身符,姜望又取出几张雷符,再劈了几下。
没想到,许觞斛临死前,又让他装了一波。
但用赵汜画出的符箓杀死许觞斛,便也算了了赵汜的心愿。
除了一点小意外,结局还是很完美的。
若水秋此刻说道:“他有那么多符箓,不会再生变故吧?”
姜望愣神。
许觞斛死了那么多次,确实很难保证这回是不是真的死了。
虽然确信眼前的许觞斛并非分身符,但如果是别的符箓呢?
他猛地摇头,说道:“别杞人忧天,许觞斛已经成渣,根据种种情况都证明其确是本人,不可能再活过来。”
真要一直抱着许觞斛没死的想法,以后日子就没法过了。
何况许觞斛明摆着躺在那里。
裴皆然略有怅然地说道:“现在基本能证实,青玄署里确有人在帮他,而且职位很高。”
姜望挑眉道:“你不会真的怀疑刘行令吧?”
裴皆然说道:“许觞斛有几张役神符,你最清楚,除非他画制役神符的期间是在外境,否则能在苦檀不露丝毫风声,职位最低也是二品镇妖使才能办到,但苦檀青玄署里除了行令,镇妖使最高只有三品。”
姜望好奇道:“如果是跟你一样呢?”
裴皆然微怔,她只是三品镇妖使,但权力等同行令,虽说在青玄署里独一无二,可有着比自身职位更高权势的镇妖使,也不见得没有,无非是没她那么夸张。
“剑神把此事交予我,任何有嫌疑的人,我都得查。”
姚观海伸着懒腰,唉声叹气道:“老了啊,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要不咱先找个地儿吃点东西,睡一觉?”
裴皆然清冷道:“也好。”
她此刻也有点回过神来,前面因状态不同,倒是无所谓,但慢慢的,恐惧的毛病就会再次滋生了。
得尽快找到舒适地。
因此,她话音刚落,便直接原地消失。
姚观海错愕道:“看来她也困了,跑得真快。”
姜望收起藤椅,又给自己贴了一张神行符和甘露符,毕竟莫家兄弟不在,要求别人背着自己也不太好,只能亲自走路了。
真累啊。
没走几步的姜望,便很感慨。
他回头让若水秋把许觞斛的尸首暂时交予昔南小镇的衙门,若水秋紧跟着又吩咐武神祠那些四境武夫做事,这里若水秋相对熟一些,在前领路,往客栈行去。
而在相隔三条街的位置,裴皆然看着面前空荡的街道,感觉哪哪都长得一样,何处是客栈?
......
丑时二刻,北街客栈。
因太晚的缘故,又得让厨子准备饭菜,姜望直接豪掷二两金,住店及吃饭都包括在内,剩余的是赏钱。
很快,桌上摞了很高的馒头,客栈里的门面菜肴上齐,又有美酒佳酿两大坛。
别看姚观海很瘦,但真能吃。
阿空若在这里,恐怕都得急哭。
因姚观海下手太快。
若水秋倒也不遑多让,武夫因体魄的缘故,本就比常人能吃些,刚经历好几场厮杀,确实饿坏了。
唯有姜望细嚼慢咽。
属实没啥胃口。
他一直在冒虚汗。
甘露符只是让他稍微正常点,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姜望又给自己贴了清凉符,想着以防止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真得让赵汜多储备符箓随身携带了。
若水秋好奇道:“姜先生很热么?”
姜望笑道:“吃饭的时候难免热一些。”
这么一说,面对满桌热腾腾的佳肴,又是一阵大快朵颐,若水秋也觉得自己有些出汗了。
姜望问道:“你要继续留在昔南小镇?”
若水秋说道:“此番闹出那么大动静,顾景风若在昔南小镇,怕也已经趁机离开了,再待下去便没什么意义。”
终归是刚刚并肩作战,姜望迟疑道:“你或许可以往东北方向去。”
那个方向会途径浑城。
若水秋想起初见姜望的画面,问道:“姜先生如何确信顾景风不在昔南小镇?是否姜先生真的见过他?”
姜望微笑道:“山泽部众的成员都很会藏,哪怕真的见过,也未必认得出。”
若水秋没再说什么。
虽然很能吃,但她终究不是阿空。
仅吃了四个菜,二十个馒头,就饱了。
而姚观海才刚刚开始。
客栈里很安静,除了他们,便没有别人了,有的也都在楼上睡着,毕竟现在仅剩不到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有些斑驳的大门敞开着,伴随一阵轻风,裴皆然面色稍有不自在的跨门而入。
姜望招呼一声。
但裴皆然步履匆匆,说了句“我不吃”,便直接登上二楼。
在柜台里昏昏欲睡的伙计,蓦然惊醒,忙道:“客官,您要住店么?还没给钱呢!”
回应他的是裴皆然重重的关门声。
毕竟是修士,自然晓得哪个房间里没人。
姜望只能朝着伙计摆手,说道:“都一块儿的。”
伙计急切的表情顿缓,面前这位贵客掏出的金子,足以在这住上大半年的,其中包括每日都大鱼大肉的伺候。
别说贵客有朋友直接住店,哪怕再叫百来人,也无需另付银钱,虽然客栈根本住不了那么多人。
他这么想着。
客栈里又进一人。
径直走向姜望。
申屠煌看着狼藉的桌面,想要坐下来的念头便消失了,他开口说道:“裴行令也在这儿吧?既然许觞斛已经伏诛,待得明日一早,我会将其尸首带回浑城,交予郡府结案,便不同你们一路了。”
有莫名的情绪,又因记忆被抹除的断层,申屠煌越看姜望越不顺眼。
说完便直接走了。
姜望自是没有理会,等姚观海吃饱喝足,他们各自回房间休息。
翌日清晨,昔南小镇渐渐热闹起来。
某条街被毁得惨不忍睹,围观议论者不胜凡举。
姜望像是习惯了一般,从神国里取出几大箱银子,交予衙门,用以修建及赔偿。
他们起得有点晚,若水秋帮忙把银子送去衙门后,便先行告辞离开。
毕竟武神祠四境武夫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姜望吩咐客栈伙计,准备了马车。
虽然可以让裴皆然带着他直接飞回浑城,但好不容易来到外面,他也想沿途看看风景,有赵汜的甘露符,不用担心死在半路上。
会累一点是必然的。
因马车的颠簸,相隔浑城数百里,若没有甘露符,其实是很危险的事情。
哪怕姜望邀请裴皆然同行,但考虑到一路得途径数十座城镇,她便心慌意乱,寒毛倒竖,直接便逃之夭夭。
最后只有姜望和姚观海驾着马车,出离昔南小镇。
......
隋国神都。
某处府宅里。
曾到过苦檀武神祠的青衣男子,毕恭毕敬跪伏在地。
有温和地声音响起,“月底祭贤便要开始了,各境魁首都是全隋更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想办法与他们接触,相信那位也会有动作,就算自己得不到,也要阻止那位得到,我给你备了些符箓,不至于遇到太大危险。”
青衣男子将脑袋垂得更低,恭声称是。
温和地声音再次响起,“苦檀剑阁、青玄署和武神祠好像都在争抢浑城那个姓姜的,宁十四回到神都后,骁菓军也有了些动作,若有机会,便也笼络一下。”
挥退青衣男子后,隔间里沉寂片刻。
有折扇打开的声音传出,模样俊美,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迈着不羁的步伐,跨出府门,沿街而行,惹来大媳妇儿小姑娘们炙热的眼神投视,眼睁睁看着他入了烟花勾栏之地而黯然神伤。
第一章 公子您真勇啊
隋国苦檀,酒仙郡府城。
城外左侧百丈是数十亩的梨树园,正值深秋,却开满梨花。
秋雨绵绵下,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景象。
有表面简易内里奢华的马车遥遥而至。
从昔南小镇往浑城,郡城自是不顺路。
但所谓来都来了,机会难得,姜望同姚观海稍微商量一下,便转道来了趟郡城。
实则酒仙郡城名为酒仙镇,此为苦檀乃至整个隋国,酿酒技术的发源地。
随着烛神及漠章战役的文化断层,很多事物都得重新研究,酒仙镇有着数千年的底蕴,是新隋最早升华酿酒技术的地方,哪怕已是郡城,但镇名从未改过。
虽名为镇,但外面也基本都是以郡城称呼,而且算得上是苦檀最大的城镇之一。
在出路引,入镇之际,姜望有注意到百日筑基阶段的修士三三两两,络绎不绝的出现,甚至街上不乏洞冥境修士和第三境的武夫。
想着不愧是酒仙郡的郡城,相比若非寻仙者莅临,浑城便只有童伯一位修士,以前也只以为童伯是普通人,武夫虽有一些,但最高只是第二境的情况,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修士及武夫齐聚的画面,在浑城是数十年难遇,而在郡城却是日常。
姚观海驾着马车,掐指一算,说道:“此番景象虽在郡城很正常,但直接在街上闲逛的画面也是少见,老夫眉头一皱,便晓此事很不简单,怕是因祭贤的缘故,让他们大为活跃,再过几日,修士和武夫的数量会更多。”
姜望皱眉道:“祭贤是隋国大事,各境都有明确地点,他们都跑来郡城做什么?”
姚观海噎了一下,想着姜望莫非是个隐世多年的老怪物,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啊。
但他仍是笑着说道:“十月甘七祭贤日,全隋祭拜,家家门前都要点香祈福,第二日开始,便得筹备各境的秋祭大会,其实无聊的很。”
“归根结底就是选拔人才,免得朝堂招揽栋梁之材有所遗漏,又或是那些权贵把资源都分给自家小辈。”
“秋祭大会的目的之一,便是给为大世陨落的先辈看看后辈的蒸蒸日上,也是给予全隋百姓家中小子闺女,鱼跃龙门的机会。”
“只要他们有资质,但寻常投路无门者,便能借此机会光耀门楣,甚至入朝为官。”
“而在此前,各郡自然也得有一轮选拔,郡试前十人,方能再有资格参与一境的秋祭,各境青玄署、武神祠及鱼渊学府,甚至宗门,都能挑选满意的弟子。”
姚观海抚着胡须道:“各境魁首,最终还得入神都殿试,直接面圣,前途远大。”
姜望轻声说道:“可神都虽是好心,让得人人都有机会,但权贵仍在,想要真正公平,哪有那么容易。”
姚观海说道:“话虽如此,但最起码不再是毫无机会。”
姜望笑了笑,顺着车窗,看着避雨的百姓,冒雨而行的武夫,雨落而不沾身的修士,他便又默默给自己贴了一张甘露符。
赵汜总计画出七十四张甘露符,二十五张神行符,四十三张雷符,十九张清凉符,六张好运符,画出这些符箓,仅用了两盏茶。
目前姜望已经用了一些。
其实他心知肚明,最重要的甘露符,若回浑城的途中,耽搁时间,可能半路上就得用完。
但像这种符箓,稍微大点的城镇都有卖的,毕竟普通的天师也得生活,哪怕他们画出的甘露符效果更差,可姜望财大气粗。
那么所有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了。
就是这么任性。
往前缓慢行驶的马车突然止步,姜望微愣,意识刚入神国便又退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姚观海尚未说话,姜望已经掀开车帘,只见正对面也有一辆马车,两侧更有护卫打扮的人戴着斗笠,腰挂佩刀,面容十分冷峻。
姜望左右打量一番,说道:“未曾挡路,错开便是,何故直朝着我们而来?”
右侧为首的护卫淡淡说道:“我家公子喜欢直行,你错开便是,动作快点。”
姚观海嗤笑一声,说道:“富家子的臭毛病。”
姜望则客观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哪算得什么毛病,毕竟人家好言好语,又没有横行街市。”
他话音刚落,对面那些护卫已经拔刀,“我家公子耐心有限,再不退开,便拆了你的马车直行。”
姜望很无奈,说道:“这不是打我脸么?果然臭毛病是不能惯的。”
郡城是很大,可毛病也比浑城多,就算是杜子澄那般纨绔,也没有此般气势。
姚观海拽紧缰绳,问道:“错开?”
姜望默默整理一下衣装,微笑道:“咱们直行。”
姚观海咧嘴一笑,咱虽说退出江湖,但也是有脾气的,换作往日,遇到这种事情,直接拳头招呼,而姜望貌似正有此意。
一则退开很没面子,二则真要被拆了马车,姜望身子骨可受不得雨淋。
好好说话,退就退了,非得说句不中听的,姜望自然不会惯着。
姚观海扬起长鞭,骏马嘶鸣,马车突兀加速,把姜望直接甩躺在后座,他赶忙双手撑住两侧木板,喊道:“我让你直行,没让你加速!”
那些护卫没想到忽生此般变故,第一时间挡在前面,拔刀便斩向疾行的马车。
而姚观海只是轻轻挥手,护卫们便朝着两侧飞出,重重摔在地上,眼看着两辆马车就要相撞,对面驾车的人及时反应,勒马错开,车厢擦过,姚观海没有停留,继续疾行,发出畅快的大笑声。
“公子!”护卫们围上前去,扶车厢的扶车厢,牵马的牵马,但就是没人敢掀车帘,只能等着公子回话。
许久,车厢里才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查清楚那人是谁,把他马车拆了。”
护卫们躬身领命。
但为首的护卫小心翼翼道:“公子,看刚才驾车的老头儿,能耐不低啊。”
车厢里淡淡传出一声,“嗯?”
护卫们顿觉浑身发寒,整齐划一挺直腰背,“小的们这就调集人手,拼死完成公子指令!”
......
某家酒肆门前。
姜望下得马车,虚弱的连咳几声。
姚观海将马车交给酒肆伙计,神情怪异的瞄了姜望一眼,果然是个老怪物,哪怕返璞归真,但老年人的姿态仍在,话说我都年入古稀,也没像他这般啊?
吩咐伙计热了一壶酒,姜望团缩在角落里,好奇问道:“郡府管制很轻啊,我们在街上驾车疾行,都没人问的么?”
姚观海说道:“我以前也只来过一次,但你要说郡府管得轻,那就大错特错了,谈及苦檀,修士和武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剑神,而谈及酒仙郡,莫说修士武夫,就算是寻常百姓,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郡守大人。”
姜望茫然道:“我没听说过啊。”
姚观海已经习惯,看在跟着姜望,一路上大吃大喝的情分,他耐心解释道:“酒仙郡这位郡守其实是个武夫,具体有多强,没人知晓,只知凡是敢在郡城闹事者,莫管武夫修士,当街就会被镇压。”
“因此府衙反而轻易不会巡街,实是没必要,至于为何没人管我们,确是很奇怪的事情,也许是郡守贪睡,尚未起榻?”
酒菜已上桌,姚观海直接开吃,对此疑问很快就抛之脑后。
但姜望很无语,眼看着天都黑了,尚未起榻?这像话嘛!
他终归没有多想,毕竟虽是纵马车疾行,而因下着雨,街上百姓稀疏,修士及武夫也都未在街道中间,无伤大雅,郡守懒得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姜望随意抬眸,酒肆外面是戴着斗笠的护卫慌忙隐藏身形,他好笑的说道:“我们被盯上了。”
姚观海吃着饭,喝着酒,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郡城里没人敢把事闹大,所谓纨绔子弟也比别处聪明得多,他们懂得底线在哪儿,就算有心报复,也只会用正常手段,不用搭理。”
短短半个时辰,有关姜望的情况便已呈现在那位公子手里。
护卫首领低眉顺目道:“此人是酒仙郡浑城人士,姓姜名望,是浔阳候府的小侯爷,属下怀疑就是那位击退大妖乌侯,覆灭月满西楼的澡雪境修士,毕竟浑城里叫姜望的应该只有一个,公子......要么算了?”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护卫首领表面镇静,心里慌得一批。
那可是澡雪境的大修士啊,苦檀最巅峰的存在!
这不纯粹茅房里点灯嘛!
公子把玩着绣花针,将得记录姜望情况的信笺随手一扔,绣花针飞出,把信笺直接钉在门上,“我在外面待了二十余年,但小时候也曾听父亲提及浔阳候。”
“他举家搬至浑城,给酒仙郡闹出不小的动静,除了月满西楼,山上宗门要么被灭,要么离开酒仙郡,或是蛰伏不出,既是浔阳候的儿子,想来会很有意思。”
护卫首领无法再保持镇静,公子您是真勇啊。
何止有意思,简直吓死个人!
第二章 铁锤姑娘一生正直
“公子,咱别这么勇......”护卫首领试图让自家公子改变想法,虽然他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只要想到澡雪境三个字,他便腿肚子打颤。
“怕什么?有事本公子兜着。”那位公子显然是我行我素之辈,“你们只需拆了他的马车,剩下的事情,本公子亲自来。”
护卫首领的脑子里天人交战,犹豫道:“公子,咱话先说好,我们拆了马车就跑,但小的会搬救兵,您到时可别怪我们跑得太快。”
护卫们对公子很敬畏,但某些时候,他们又好像跟自家公子没啥关系,当着公子的面居然敢说出这种话,而那位公子也是理所应当的模样,甚至很嫌弃地摆手道:“快点滚。”
“得嘞!”护卫首领飞一般离开。
别管之前怎么害怕,答应公子的事情,就得做到,但要拆掉一位澡雪境大修士的马车,他们得伪装一番,纵然觉得可能多此一举,可表面功夫得做好。
天色未暗,护卫们已经穿上了夜行衣,在雨雾里驰行,惹来百姓仿佛看傻子的眼神。
有武夫很奇怪,问旁人道:“郡城有郡守大人在,怎么这些人此般造次?虽然看着痴愚,但明显不是要去做好事,他们不要命了么?”
有百姓微微笑道:“没见识了不是,以前郡城里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景,但近半月里却时常发生,那都是因为铁锤姑娘回来了。”
“这些穿着夜行衣的人也非痴愚,最多是脑子不太好使,别管他们如何打扮,只要看着奇怪,那身份就已经彻底暴露了。”
“我仍记得上回,他们都戴着娃娃爱玩的兔子面具,目的是到酒肆买酒,是因铁锤姑娘喜欢喝酒,但又要瞒着家里长辈,便吩咐护卫伪装买酒,瞧他们往酒肆去,怕也是为了买酒。”
武夫瞠目结舌。
何其奇葩?
百姓又道:“咱虽然心知肚明,但这些人的确很好玩,不过你看向他们的眼神也要稍微藏一藏,否则被察觉的话,他们自觉暴露,下回打扮会更傻,一不小心会把自己笑死的。”
武夫直接哑口无言。
他整理一下情绪,好奇问道:“那位铁锤姑娘是何人啊?”
想着姑娘家的怎么会有这种名字?
怕不是个打铁的?
百姓顿时紧张的四处观望,拉着武夫到一边,窃窃私语。
就见武夫的表情变幻莫测。
紧跟着似是被吓到,慌忙就跑了。
......
护卫首领很是谨慎,在距离酒肆尚远时,便打起手式,护卫们分散开来,有在酒肆旁盯梢的,有打掩护的,有当墙的,护卫首领在‘墙内’亲自动手拆车。
然后有百姓在远处默默围观。
姜望也在看着,但他没有制止。
只是觉得这些护卫掩耳盗铃的做派,画面真清奇。
护卫首领掀开车帘,愣了一下,又退回来,打量几眼马车,嘀咕道:“果然是浔阳候府的小侯爷,表面上只是很普通的马车,但里面坐垫都是金丝的,这要是拆了,也忒可惜了。”
他小心翼翼把车厢里贵重的玩意儿拆下来,唯恐磕着碰着,递给旁边的护卫,嘱咐道:“看好了,等会儿咱给当了去。”
胆子一大起来,护卫首领啥都不顾了,确信再没有贵重的东西,他伸手一挥,护卫们一拥而上,很快便把马车拆得七零八落。
车轱辘都给跺碎它。
做完这一切,真就没有半点迟疑,以最快速度逃之夭夭。
但没跑出几步,身子便僵住了。
一股极强的威压笼罩着他们。
护卫首领微微侧目,斜眼上挑,酒肆屋檐上半躺着一道身影,正是之前驾马车横冲直撞,并信手间把他们全部扇飞的老者。
雨珠坠落,没能沾染老者分毫。
若非修士,便是境界极高的武夫。
护卫首领面容严肃,蓦然喊道:“都是我家公子的主意,有事找我们家公子!”
姚观海错愕,感慨道:“你真是一位忠心耿耿的护卫。”
护卫首领自然道:“阁下谬赞。”
姚观海瞪大眼睛,说道:“我是在夸你?”
护卫首领费解道:“不然呢?”
姚观海哑口无言。
你可真是个人才。
姜望撑伞坐在酒肆门口,免得雨珠溅到身上,淡淡说道:“把东西留下。”
护卫首领背对着,浑身僵住,也转不了身,但却正气凛然,刚刚要说话,貌似是唯恐自家护卫再丢人,那位公子撑着白色油纸伞出现,恨铁不成钢的道:“闭嘴!”
紧跟着,护卫们就发觉自己能动了,他们依旧没有迟疑,迈开步伐,很快便跑得没影儿。
护卫首领的声音仍在响彻,“公子要撑住啊!”
公子嘴角抽搐,有这么一群护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表面上是护卫,实则每回都是本公子护他们。
姚观海看着那位公子,面色微沉,说道:“小姑娘,能耐不低啊,轻描淡写就把那些护卫救了。”
公子从未有隐瞒身份的想法,虽自称本公子,也被护卫们称作公子,但她始终都穿着漂亮裙子,此时淡淡说道:“本公子一生正直,不走弯路,你们迎面而来,不给让路,便是要让本公子走弯路,此仇不共戴天。”
姜望满脸茫然。
正直两字是这么解释的?
他惊讶道:“姑娘是脑子有问题吧?”
话音刚落,周围百姓纷纷怒目而视。
“你脑子才有问题!”
“怎么能这么说铁锤姑娘!”
“简直是不当人子!”
“渣宰!败类!”
姜望差点被喷成狗。
他觉得这幅场景很不对劲。
而铁锤姑娘莹白如玉的小脸黑了一瞬,怎么直接把本公子的芳名说出来了!
她对父亲的恨意此刻又升了一阶,取得什么破名字!
这能是闭月羞花小娘子该有的名字?
她朝着百姓羞恼道:“叫我公子!”
百姓们齐声道:“铁锤姑娘别怕,有我们在!”
有你们在,本公子更怕。
她其实在郡城待得时间并不长,豆蔻年前便离开了郡城,可因身份及铁锤之名的缘故,却在郡城有着很高的名气。
整个酒仙镇的百姓都把她看作亲闺女一般,纵然离开了那么久,她回来后到处惹是生非,百姓们对她的‘爱’也丝毫未减,甚至愈演愈重。
只怪本公子模样太好看了。
铁锤姑娘瞅了一眼姜望,思忖着,这家伙长得也挺好看。
如此看来,真正让百姓喜爱的纯粹是本公子的人格魅力。
好烦哦。
实在是民心所向,姜望果断认错,因态度诚恳,这才止息百姓们的愤怒。
姜望拍了拍胸口,挑眉说道:“姑娘是郡守家的吧?”
想到自己纵马车疾行,而郡守没有理会,应是清楚原因,而百姓们又对待铁锤姑娘非同一般,那些护卫明目张胆穿着夜行衣‘打劫’,自始至终,郡守都未曾理会,真相便只有一个了。
按照姚观海的说法,酒仙镇百姓应是对郡守奉若神明,因郡守爱民如子,任何事情都首先考虑百姓,让得酒仙镇百姓生活乐无边。
虽说整个酒仙郡都是郡守管辖,但毕竟范围太大,也是力有未逮。
而郡守又很接地气,跟百姓们打成一片,使得百姓心里敬若神明,表面上又能像最亲密的邻居一般随意,更是把对郡守的爱戴,加倍给予了铁锤姑娘。
当然,这些细节上面的事情,姜望便不清楚了。
他由衷说道:“铁锤姑娘一生正直,自是无错,但行路都要很直,就有点过了吧?如果前面是一堵墙,必须得拐弯,难不成铁锤姑娘也要撞墙而行?”
铁锤姑娘觉得姜望此人很可恶,一口一个铁锤姑娘,真真气死本公子也!
她冷着脸说道:“本公子虽一生正直,但又不是白痴,有墙还能往上撞?你在羞辱本公子么!”
姜望松了口气,说道:“那这么看来,也不算太过分,终究是误会一场,铁锤姑娘也把我马车拆了,此事便这般揭过吧。”
铁锤姑娘怒道:“你想得美!”
百姓们当即附和道:“就是!别以为你长得美,就能想得美!”
姜望也怒了,“骂我?我堂堂大男子,你们说我长得美?!”
百姓们一时语塞,怎么意思?夸你还不行?
虽然我们确实没有夸你的意思。
姚观海没有眼力劲的说道:“咱讲真话,你长得确实美,但终归是底子好,修士返璞,无非是恢复年轻时候的模样,哪怕到了澡雪境,能再升华一下,也没见几个像你这般好看的。”
姜望愤恨道:“我长得好看是我的错?”
铁锤姑娘接话道:“那总不能是我的错。”
姜望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占我便宜?”
真是岂有此理!
要不是我现在很虚,谁管你跟郡守什么关系,早揍你了!
所谓想郡守,郡守到。
一位中年男人从天而降。
紧跟着护卫首领再次出现,“公子,我搬救兵来了!”
中年男人直接给了他一锤头,“把小姐扔在这儿,自己跑,你还有脸了?”
护卫首领很委屈,说道:“郡守大人,属下也是听命行事。”
郡守挑眉,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那你可真是忠心耿耿。”
第三章 忠心耿耿护卫首领
护卫首领觉得郡守肯定是在夸他,慌忙说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郡守面容冷峻,说道:“滚。”
“得嘞!”护卫首领当然没有真的滚,而是跑到了铁锤姑娘身边。
铁锤姑娘有些嫌弃,说道:“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护卫首领微微愣神,奇怪道:“今个儿怎么都在夸我?”
百姓们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有百姓没忍住走出屋檐,撑伞上前说道:“郡守,要不给铁锤姑娘换个护卫吧?”
郡守笑道:“傻是傻了点,但忠心是真的,而且铁锤也习惯他们在身边了。”
百姓们欲言又止。
瞧护卫们之前的表现,到底哪里忠心了?
但既然郡守这么说,护卫们肯定有其可取之处。
百姓们也就不再说什么。
护卫首领自鸣得意,直接忽视了郡守说他傻的事情,天下间没人比自己更适合给公子做护卫了。
铁锤姑娘嘟囔道:“要不是本公子够强,也根本无需护卫,这些家伙早死几百回了,太善良也不好,若非担心他们到别处会饿死,谁想整日里让这些白痴跟着。”
郡守看着她,正色道:“嘀咕什么呢?你才回来多久,把郡城搞得乌烟瘴气,岂非让百姓们看笑话!”
百姓们忙说道:“郡守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喜爱的很!”
郡守很无奈,说道:“你们就惯着她吧,怕是以后都很难嫁得出去。”
百姓们笑着说道:“郡守大人此言又差矣,铁锤姑娘那般可爱,谁会不喜欢呢?除非瞎了眼。”
虽然铁锤姑娘根本也不想嫁人,但这话本公子爱听。
她有些傲娇的抬起下巴。
郡守摇摇头,看向坐在酒肆门口的姜望,微微揖手,说道:“可是姜先生当面?”
姜望一直在注视着郡守,也把百姓们的态度看在眼里,想着郡守果然非常人,此时闻言,好奇道:“郡守也听说过我?”
郡守笑道:“毕竟姜先生的面孔,可是呈现在整个酒仙郡。”
听得这话,百姓们像是才回想起来,当时天空出现一张大脸,他们也都是好奇瞧着,但因那张脸是云雾凝聚,跟真人还是有区别的。
原来此人竟是神仙人物!
想到刚刚才骂过,百姓们顿时噤若寒蝉。
姜望没有起身,只是仍坐在原处,朝着郡守揖手见礼,说道:“既是郡守爱女,此前也有误会,算是不打不相识,在下对郡守也是久仰大名,以此种方式相识郡守,实是汗颜。”
没有人提及姜望对郡守稍有不敬的姿态,而郡守自然更不在意,笑着说道:“姜先生来到郡城,当是喜事,府衙的人已经传信于我,姜先生协助调查槭山小镇一事,使得罪魁祸首伏诛,我都得向姜先生言谢。”
姜望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郡守谢字,何况我与天师许觞斛也有旧怨。”
郡守笑道:“一事归一事,姜先生作为整个苦檀最年轻的澡雪境,来到酒仙镇,我都得尽地主之谊,不知姜先生要在此待几日?或可直接住在我郡守府衙。”
铁锤姑娘反驳道:“让他住在府衙?想都别想!”
郡守是直接住在府衙的,目的是能最快给百姓伸冤,因此衙门便是家,让姜望住在府衙,便相当于住在了家里,铁锤姑娘怎能愿意。
郡守皱眉道:“铁锤,怎可如此无礼!”
铁锤姑娘忍着被唤作铁锤的气,说道:“苦檀最年轻的澡雪境修士?我看他弱不禁风的模样,半点也不像强者,让他住在府衙也可以,打赢我再说。”
郡守有些恼怒,说道:“这是什么话?万一伤到姜先生怎么办!”
姜望:“......”
几个意思?
应该不是在瞧不起我吧?
难不成铁锤姑娘有打澡雪境修士的本事?!
你怕不是在逗我笑!
若是同境里,武夫确实有着一些优势,但这位铁锤姑娘年纪轻轻,不可能已经是宗师了吧?
姚观海也是满脸狐疑。
但他想的是姜望苦檀最年轻的澡雪境这件事。
莫非姜望不是老怪物?
那年纪轻轻有这般修为,也太夸张了吧!
难道这就是天才的世界?
姜望差点就想答应跟铁锤姑娘打一架了。
虽然目前神国的力量又有升华,但远离浑城,情况也就像最开始那样,需要极大的威胁或杀意临身,才能迫使神国力量涌现。
哪怕一直未曾找到机会来确信此刻能展现的神国力量有多强,但肯定不会在巅峰期。
万一铁锤姑娘真的很厉害,稍有不慎,就丢脸丢大了。
因此,他保持了沉默。
而铁锤姑娘信誓旦旦说道:“我自会下手轻点,权当切磋,莫非这位姜先生不敢应战?”
郡守再次朝着姜望揖手说道:“不瞒姜先生,小女自幼便到垅蝉,拜得名师,此次是因祭贤在即,不愿占据垅蝉名额,也是想为苦檀争光,方才回家,非我自夸,小女称得上苦檀最年轻的宗师,此般胡闹,姜先生莫要在意。”
信息量很大。
苦檀最年轻的宗师和苦檀最年轻的澡雪境。
这是两大体系的绝世天才会面啊。
姚观海想着自己当时镇压护卫们的气息被铁锤姑娘轻描淡写破开,由此可见,郡守的话确是事实。
他微微一笑,那就很有意思了。
姜望也想到了这一点。
铁锤姑娘的年纪肯定是要比小鱼大得多,世间武夫也不是只有小鱼一位天赋异禀者,铁锤姑娘就算天赋逊于小鱼,怕也是极高之列。
更想到秋祭的规则自己好像仍然没有很了解。
宗师境级别的武夫也能参与?
抛开此疑问,真要打的话,倒也没什么。
姜望只是担心,远离浑城的情况下,神国力量的涌现会不会出现问题?
哪怕是一丝丝的可能性,姜望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姜望厚着脸皮说道:“其实我很弱的,澡雪境什么的都是谣言。”
话虽如此,没人会信。
就连百姓们都不信。
郡守只当是姜望在拒绝,毕竟宗师境武夫和澡雪境修士的强弱,也得看人,他是觉得铁锤姑娘有伤到姜望的可能,但可没觉得姜望会输。
万一真要伤到的话,总归双方面子上都不好看。
此为人情世故。
于是便朝着闺女说道:“姜先生已经给你留了面子,就别再胡闹了。”
铁锤姑娘不服气道:“也许他真的是假澡雪修士呢?”
姜望没想到,原来铁锤姑娘是懂实话实听的。
再看别人,说实话总是没人信。
郡守斥责道:“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姜先生击退乌侯最早是浑城寻仙者传出,后有青玄署证实,月满西楼一事,更是满郡皆知。”
“浑城再生妖患,有天师暗中作祟,更惊起鴸睚,姜先生元神出窍,于昔南小镇诛杀恶贼许觞斛,前往调查的府衙捕快正在回程路上,怎会有假!”
姜望很想说,事实虽是事实,但澡雪境的事情确实是假的啊。
郡守再次向姜望致歉,说道:“小女自幼离家,疏于管教,乃我之过,此地非闲谈之所,姜先生便随我到府衙暂住吧。”
姜望笑着说道:“我只是来郡城游逛,很快就走,便不叨扰郡守大人了。”
郡守再三邀请未果,便带着铁锤姑娘告辞。
护卫首领跟在后面,像是认真思考着什么问题,突然说道:“我觉得公子所言也不无道理,那位姜先生身上没有半点气息,哪怕是内敛到极致,最起码得是个正常人,怎么会看着那般虚?”
“就算日夜不做好事,身为澡雪境修士,不至于把身子搞残吧?”
郡守瞧了他一眼,说道:“你终于懂得想问题,而非铁锤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护卫首领正色道:“属下当时就极力劝阻过公子,只是没劝住,而且也是因对公子有信心,也对属下搬救兵的速度有信心,否则真遇到危险,属下自然懂得情况,就算劝不住,也肯定死在公子前面。”
铁锤姑娘在旁默默切了一声。
郡守赞赏的看着护卫首领,说道:“你的忠心,我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让你跟着铁锤,而你想到的问题也没毛病,那位姜先生确实有些奇怪,但不能因此证明他是假的澡雪修士。”
“很大可能是在昔南小镇受了重伤,毕竟剑神都亲自出手了,天师许觞斛的威胁可见一斑,铁锤出手又没个轻重,真的一不小心打死姜先生,问题可就大了。”
这才是郡守第一时间制止铁锤姑娘的最大原因。
正常的局面是一回事,可若在非正常的情况下,郡守确很担心,姜望会被自家闺女一拳锤死。
毕竟是青玄署、武神祠以及剑阁都在争相拉拢的人才。
郡守对待姜望得足够谨慎才行。
铁锤姑娘恍然大悟道:“原来您是为了保护他。”
郡守很无奈地说道:“莫非你用得着我保护?”
铁锤姑娘又生气道:“但也得在乎一下亲闺女的感受吧,暗地里提醒我一声就是了,不把他打死,只是教训一下不就行了!”
护卫首领接话道:“公子,咱有点自知之明好嘛,您如果真的出手,还能想得起来有人提醒过什么?肯定怎么勇怎么来啊。”
“但如果早清楚那位姜先生受了伤,属下就不用跑了,可谓一生英明神武扫地啊。”
铁锤姑娘:“......你哪来的英明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