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招蜂引蝶的童伯
姜望意识刚刚从神国里出来,便见赵汜迎面跑来。
“我又画出一张符,陶天师太怂了,躲屋里不出来,我敢保证,这张符箓效果肯定很好,你来帮我试试!”
姜望横眉,“滚犊子!”
“好嘞!”刚要转身的赵汜猛然反应过来,“别闹,我这次画的是桃花符,本来是想给自己用的,我忍痛让给你,你怎么这种态度?”
“桃花符?”姜望若有所思,问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赵汜说道:“贴上这张符箓,你再去春怡馆,姑娘们肯定都围着你转,赶都赶不走,甚至都不用花银子。”
姜望震惊,这么厉害的么?
但他又很狐疑地盯着赵汜,说道:“没什么副作用吧?或者再次画反,导致我直接跟姑娘们彻底绝缘?”
赵汜犹豫道:“应该不会吧?”
姜望眯起眼睛,“滚犊子。”
“好嘞。”
赵汜嘀嘀咕咕往外走,忽然看到老管家,想着就算符箓出了问题,童伯年纪这么大了,也没啥影响,他笑呵呵上前,很热情的搂住老管家,顺势把符箓贴上,“童伯脸上皱纹又多了哈。”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管家一脸茫然。
这家伙有病吧?
赵汜画符魔怔了一般,小鱼在刻苦练功,青袍和白袍修士不在,阿空根本指望不上,侯府被毁了大半,很多问题都又落到了童伯身上,眼看就要到饭点了,老管家出门采购。
他往东集市走,百姓们倒是接受事物很快,虽然只过了一晚上,但集市里又喧闹起来,各种贩夫走卒,往来不息。
老管家先到了白菜摊位,卖白菜的是位老媪,皱纹堆积在脸上,童伯正精挑细选,忽然眉头一挑,抬眸见老媪目光炽烈,他茫然道:“你看我做什么?”
老媪深情说道:“妇人年芳八八,丧偶,膝下无子,于深闺寂寞,只要你与妇相悦,白菜便可赠予,要多少有多少。”
老管家:“......”
他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回以尬笑,老管家转身就走。
来到一处萝卜摊位,老板是一美妇,虽穿着粗布麻衣,但难掩艳丽姿容。
童伯正精挑细选,熟悉的目光又来了。
美妇深情说道:“妇人年芳三十有三,家里丈夫外出做生意,膝下无子,于深闺寂寞,只要你与妇相悦,妇手里但凡有一两银子,也会分给你半两。”
老管家震惊。
来到一处番薯摊位,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童伯松了口气,开始精挑细选。
老板忽然抓住他的手,深情说道:“我今年......”
童伯直接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落荒而逃。
夭寿啦!
......
阿空撸起袖子,满怀期待。
小鱼正襟危坐。
赵汜画着符。
姜望看着神情恍惚的童伯出现,疑惑道:“饭呢?”
“什么饭?”童伯茫然,随即惶恐道:“公子,出大事了!”
姜望面色一沉,问道:“出了何事?”
童伯战战兢兢道:“我去东集市买菜,一堆老媪或风韵犹存的妇人非要嫁给我,甚至还有男人!我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差点撒手人寰,我年轻的时候确相貌堂堂,但现在自认跟寻常老翁没啥区别,竟出此般荒谬事,这上哪说理去?”
姜望震惊,这简直没有天理啊!
赵汜拍桌而起,“我果然天赋异禀!”
姜望错愕,似是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极其怪异。
他不知到底是该悔恨,又或羡慕,还是庆幸了。
悔恨而羡慕的是,赵汜的桃花符是真的。
庆幸的是,桃花召来的皆是年长者,更甚有男人!
童伯眸子骤凝,深深看着赵汜,“原来是你。”
赵汜得意道:“童伯快夸我。”
童伯冷笑道:“我真得好好夸夸你。”
只闻狂风呼啸。
原地已没了童伯身影。
紧跟着赵汜也消失无踪。
院子里忽有雷音,赵汜的惨叫声更为响亮。
看着阿空满脸委屈,抓空气吃的模样,姜望无奈道:“咱们去外面吃吧。”
......
凭阑街某处饭馆。
各类美食招牌菜铺满整个桌子,又特意从糕点铺买来小鱼喜欢的银丝糖,桂花糕,雪片糕等,阿空自是来者不拒,什么都吃。
唯有当初洗髓的时候,小鱼食欲大振,寻常时候都是细嚼慢咽,浅尝即止,皆是郡主自幼养成的习惯,而阿空则是囫囵吞枣,一口菜入口,另一口菜便已夹了起来,没有片刻停歇。
可谓大满足。
姜望慢条斯理,注视着外面镇守府衙役,这家饭馆也有一面墙残破,但丝毫不影响生意。
浑城虽小,但美食很高,这也是整个苦檀的美食文化,隋国各境有名的美食大半都出自苦檀。
哪怕苦檀人士多数爱吃,但像阿空这般,也是少见。
柴彼带着白菜经过,注意到饭馆里的姜望,收拾情绪,很快上前见礼,“姜先生,今日怎有闲情,在此地用餐啊?”
姜望示意他落座,说道:“因一点小问题,看你刚才满面愁容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柴彼环顾周围,低声说道:“实不相瞒,虽然有关姜先生斩神的记忆模糊,确有可能是假象的缘故,但我细细想来,又总觉得不太对劲,姜先生真的没有斩神?”
姜望自是清楚,曾目睹斩神画面的修士肯定会胡思乱想,原意是想暗地里提醒,不让他们传扬出去,最起码不要那么快闹得人尽皆知。
但申屠煌的一番推测,倒是给出了很好的解释,就算有如柴彼这般仍存怀疑的人,也仅仅只是存疑罢了。
姜望递给他一碗酒,笑道:“别想那么多,眼前美食要懂得享受。”
柴彼纠结道:“可姜先生说要弑神,是在神还没有降临的时候,总不能在那时便有假象出现吧?”
姜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吃饭。”
柴彼身子一颤。
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紧跟着脑海里便传来姜望的声音。
柴彼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然后渐渐平静,淡然自若的夹菜,说道:“此处佳肴确实美味,姜先生,柴某敬您一碗。”
两人饮酒闲聊。
小鱼和白菜默默吃饭。
阿空则围着桌子转圈,下筷子神速,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很快便被扫荡一空。
姜望又叫了一桌。
看着阿空继续大快朵颐。
柴彼感慨道:“真能吃啊。”
阿空尚有空闲搭话,含糊道:“能吃是福......”
柴彼哂然一笑,朝姜望传音说道:“姜先生,浑城里修士间有传闻,当初在侯府里跟着剑阁林副阁主一块来的申屠煌,是青玄署四品镇妖使,但其实他有资历晋升三品,在苦檀青玄署里举足轻重,不能直接以四品看待。”
“据说,他曾言浑城遭难一事另存缘由,甚至把矛头指向姜先生,我想此言定是谢吾行传出来的,便是想要传到姜先生耳中,因申屠煌要证实,目前并未打算发难。”
姜望挑眉,回道:“无需在意此事。”
申屠煌若要找麻烦,倒是正好瞌睡来送枕头,有资格晋升三品的镇妖使,想来滋养神国是绰绰有余的。
柴彼说道:“尚有一事,蔡棠古来了浑城,听闻他曾跟姜先生有过节,是否让我帮忙看着他?”
姜望眼前一亮,蔡棠古可是他的福星啊,每回来浑城,都能带来惊喜,这次肯定也不例外,笑着说道:“蔡棠古可是我的老朋友,我很喜欢他的。”
柴彼愣住。
虽不理解,但也没敢多问。
“往年城隍节后便会举办祭贤,城隍节是九月初五,祭贤是十月甘七,眼下也快了,若无意外,祭贤皆是鱼渊学府主办,青玄署协助,武神祠也会到场,维持秩序。”
柴彼很是向往的说道:“苦檀境内修士或武夫都可参与,但要经过层层筛选,能真正到现场的无一不是惊才艳绝之辈。”
“我是没什么指望,若姜先生能在祭贤拔得头筹,便能得到鱼渊青玄武神三家奖励,甚至任意挑选一家加入,得到全资源培养,有朝一日可入神都,直接任职朝堂,前途远大。”
姜望酒足饭饱,打着瞌睡,对于柴彼所言没有任何兴致。
所谓祭贤,其实就是祭奠曾在烛神战役以及漠章战役里陨落的先辈,每境会选出一位魁首,代表着后辈的蒸蒸日上,前三甲都会得到丰厚奖励,也是扬名的最佳契机。
姜望曾在书中看过,现在的祭贤早已变了味道,都是权贵子弟争名逐利,寻常江湖人,莫说魁首,前三甲也没可能。
等到阿空勉强吃饱,姜望便跟柴彼告辞,回到栖霞街时,却见侯府门前人满为患,尽是些老妇人,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捏着嗓子,呼唤着童伯。
姜望愣在原地。
因侯府外墙残破,哪怕老妇人腿脚不好,也尝试着想要跨过去,而院子里站着黑焰军,青面獠牙,手持亮银枪,如临大敌的模样。
姜望领着小鱼和阿空从别处入府,看到躲在后院里黑脸的童伯,赵汜蹲在旁边,鼻青脸肿,他忍不住笑道:“童伯也有招蜂引蝶的一日啊,您老年纪也大了,至今未娶妻,要么挑一个凑合?”
童伯老脸一红。
逮着赵汜又是顿胖揍。
第九十二章 不当人子林澄知
有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挡着,老妇人们最终没能如愿,待得桃花符作用失效,她们满面羞赧的逃离。
童伯警告赵汜,“以后莫要再画此般乱七八糟的符箓,否则把你右臂也打断!”
赵汜唯唯诺诺称是。
姜望暗道可惜。
阿空悄悄拽住赵汜的衣袖,“有没有一种想吃什么就能立即吃到什么的符箓?”
赵汜羞愤道:“你在想屁吃!”
阿空面色一沉,大镰刀唰的架在赵汜脖颈上。
“那个......”赵汜战战兢兢道:“有事好商量。”
姜望捧腹大笑。
别看阿空很憨,但可不好惹。
纵然赵汜符箓道天赋异禀,也很难改变被欺负的命运。
......
西城巷竹林。
半面城墙已不在,只剩一堆碎石。
但曾经被姜望毁掉的竹屋,又恢复如初。
城墙的修建是重中之重,好在竹屋所在位置,距离较远。
修城墙的匠人打扰不到萧时年。
而此刻竹屋却有客到访。
“此处风景怡人,视野开阔,若能在此养剑,也是不错的。”
林澄知御剑而至,背负双手,在竹木间游荡,像是在炫耀御剑术。
萧时年没有看他,端坐竹屋前,平静沏茶。
“好茶。”林澄知赞扬一句,落到地面,收剑归鞘,顺势便伸手拿沏好的茶。
但萧时年动作更快,取过茶盏,刚要轻抿一口,忽觉手上一轻,茶盏落到了林澄知手里,他对着茶盏猛咳了几声,又装模作样说道:“你要喝?”
萧时年沉默。
林澄知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着一饮而尽,丝毫不觉滚烫。
真是糟践一杯好茶。
萧时年重新沏茶,行云流水,颇有茶道大家风范。
林澄知直接席地而坐,说道:“传闻垅蝉有一人,未曾铸就黄庭,施展剑士手段,备受江湖人士尊崇。”
萧时年淡淡说道:“谢吾行谈及过此人,我与他毫无干系。”
林澄知笑道:“但我却看不到你的黄庭。”
萧时年挥手,说道:“再来看看。”
林澄知眉头微皱,他看到了黄庭,说道:“如此想是误会了,你的黄庭位置的确特殊,又有极高明的隐藏手法,这本该是你的优势,此刻却让我看到,莫不是心虚,迫切想给我答案?”
萧时年冷笑。
林澄知自觉羞愧,没有黄庭猜疑人家,事实上人家有黄庭,又另做怀疑,绝非君子所为。
他就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伸手又把萧时年沏好的茶夺过,这次没有一饮而尽,其实是想借着喝茶掩饰尴尬。
但他调节情绪很快,又说道:“你师出何门啊,能以剑士手法打败谢吾行,整个隋国唯有满棠山,据传满棠山山主从不收徒,那位执剑者倒是有几个徒弟。”
萧时年淡淡说道:“我随母亲习剑,不属于任何宗门。”
“哦?”林澄知好奇道:“你母亲是哪位啊?”
萧时年直接拔剑出鞘,说道:“初见时未知你身份,既然你来到这里,便打一架吧。”
林澄知微笑道:“年轻人就是意气风发,很久没有小辈要挑战我了。”
他招了招手,再次说道:“那我便陪你耍耍,只要能迫使我出剑,便算你赢。”
萧时年皱眉,但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挥剑。
林澄知就坐在那里,面带笑容,周遭有剑气横行,将得萧时年攻势尽数拦截。
“你剑里章法的确很陌生,不属于满棠山,也不属于西覃剑宗,你的母亲想来很是不凡,居然独创了一门剑术,但你出剑不够娴熟,纯粹靠蛮力,剑确刚猛,然刚则易折。”
萧时年收剑,默默看着林澄知。
林澄知微微一笑,“这就服输了?”
萧时年举剑,竹林上空惊鸿呈现,雄浑剑意径直砸落。
林澄知神情渐渐严肃。
抬掌便以溪河剑意回击。
两股剑意分庭抗礼,席卷整个竹林。
修补城墙的匠人们正在忙活着。
只闻狂风来袭,墙又塌了!
且不管匠人们如何反应。
林澄知皱眉看着萧时年,说道:“此剑意非同小可,若非传承,自行领悟的剑意具备这般杀力,整个隋国也只有满棠山山主、执剑者和我家兄长,你母亲到底是何许人也?”
萧时年没有理会,他已经使出最强的手段,哪怕让得林澄知用出溪河剑意,但终究没有拔剑,此战便是输了,他并未气馁,毕竟林澄知是剑神亲弟,又是苦檀盛名的强者。
他直接转身回了竹屋,但有声音传出,“待我更强时,会再次挑战阁下的。”
林澄知眯着眼睛。
“你的茶具不错,我拿走了。”
等到萧时年第一时间返回,林澄知已没了踪影,茶具自然也被带走了。
萧时年额头青筋直突,下意识骂道:“姓林的,不当人子!”
......
半日闲客栈里。
某间屋子。
林澄知凭空出现。
茶具摆在桌面。
“沏茶,饮茶,陶冶情操,你性子仍需磨砺,便从沏茶开始吧。”
谢吾行看着面前的茶具,茫然道:“师叔不是去竹林了么?”
林澄知说道:“萧时年没有问题,但你确很有问题,申屠煌怀疑姜望的事情,便是你传出去的吧,背刺自己人,可非剑阁作为。”
谢吾行压抑道:“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林澄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能让你如此维护,姜望兴许却非恶徒,但申屠煌会调查,你只需等待结果便好,若真是误会一场,我肯定抓着申屠煌给姜望致歉。”
谢吾行点点头,又询问起萧时年的事情。
而在客栈另一间屋子里,蔡棠古和东重阳正商议着谋取祁国瑰宝。
“哪怕姜望斩神只是假象,但他的修为非假,你我都吃过败仗,有裴姑娘在,苦檀青玄署的申屠煌也在,他又有意调查姜望,我们正好能加以利用。”
东重阳闻言,犹豫道:“按照申屠煌的推测,姜望是借着浑城修士的力量消耗铺首,有可能我们也曾出手,再有裴姑娘的话,铺首肯定被重伤,姜望坐收渔翁,自是无需使多少力。”
“可铺首终究曾是神,能伤,但很难轻易击杀,纵然铺首有时也很弱,可那种情况是很少见的,例如人饿着肚子,总会虚弱很多,是在某种契机里,铺首才很容易被杀死。”
“饱满状态的铺首,怎么也得澡雪境修士才能击杀,哪怕重伤的情况下,姜望能毫发无损的杀死铺首,也可见其修为肯定比我们上一次见到他时更强。”
他们得承认姜望确实天赋异禀。
就算祁国瑰宝再是非凡,若修炼的人很废,纵有效果,也是有限,绝不可能像姜望这般,进境神速。
又或者,祁国瑰宝最适合皇室血脉修行,根本无需看资质。
但这是蔡棠古认定的机缘,能否助他突破澡雪境界,要先得到才行。
“我将谈老六的事情告知申屠煌,接下来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蔡棠古正色说道:“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继续调查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若没问题,甚至稍加笼络,便又多了一张底牌,此行,祁国瑰宝,势在必得。”
......
裴皆然在凭阑街疾行。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百姓根本看不着。
在神都这般,第一时间就会被骁菓军逮到,但在浑城里,能注意到她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而且是在天上疾行,就能避免尴尬局面。
打探姜望具体住在栖霞街哪里,颇费了些工夫,否则在浑城乱飞,也是很尴尬的,她很快便落到侯府里。
姜望躺在藤椅上,愣愣看着从天而降的姑娘。
想着侯府有墙的时候,便有人不走正门,现在没墙了,那就更正常了。
认出是面对神明也抬头挺胸的姑娘,但姜望装作不识,下意识想到这位姑娘貌似挺厉害的样子,要么得罪一下?
想到便做。
姜望冷着脸,直视裴皆然,“哪来的宵小之辈,竟敢擅闯侯府,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将你斩于刀下。”
裴皆然愣住。
这里有人啊?
而且姜望目光灼灼,哪怕认出身份,可终究仍是陌生人,裴皆然猝不及防,面对此般视线,下意识躲避,唯唯诺诺。
姜望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反应?
面对神明也没有丝毫退怯,怎么自己一句话把她吓成这样?
但姜望未曾多想,继续说道:“抬起头来!”
裴皆然想抬头,但扫了一眼,又慌忙低头,双手好像不知往哪放,脚趾认真犁地。
场间顿静。
是自己太凶了?
姜望挠了挠头。
敢直视神明的姑娘,其实胆子很小?
如此想要让她发火,生出杀意,怕是有点难。
可能最终结果哪怕恼羞成怒,也是唯唯诺诺不敢出击。
姜望轻叹一口气。
此时才注意到姑娘胸有沟壑。
纵使把自己裹得很严实。
姜望强行让自己转移视线,仍想再做出一番努力,装作凶狠地说道:“你是哑巴不成?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可就要拔刀了!”
裴皆然没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
姜望:“......”
第九十三章 姐姐,要吃蜘蛛嘛
看着裴皆然抽泣,又强忍着的模样,姜望人都傻了。
自己貌似也没说啥啊。
怎么就把人吓哭了呢?
他一时不知所措。
安慰姑娘这种事,他不擅长啊。
气哭她们,貌似很擅长的样子。
阿空正蹲在角落里玩泥巴。
蠃颙被她用泥巴裹住,思忖着叫花大蜘蛛,应该味道不错。
但紧跟着就被裴皆然的哭声吸引。
蠃颙趁机逃脱。
刚刚摆脱身上泥巴,又被阿空一把抓住,她跑到裴皆然面前,“姐姐,我记得你,要吃蜘蛛嘛?”
她很是心痛的模样,但看着裴皆然哭得梨花带雨,决定要把蠃颙分享,毕竟蠃颙会变大,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
裴皆然愣了一下。
谁会吃蜘蛛啊?
发现阿空手里是妖怪蠃颙,裴皆然擦了擦眼泪,惊恐道:“你吃妖怪?!”
阿空笑嘻嘻说道:“它肉多。”
蠃颙吓得一激灵,体型变得更小了。
有阿空打岔,裴皆然渐渐缓过来,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转瞬就进入查案模式,眸子清冷,陌生人在她眼里皆成了嫌疑人。
她回绝阿空的‘好意’,冷眼看着姜望,说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看来蔡棠古所言也不虚。”
姜望茫然。
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等等!
蔡棠古?
姜望顿时喜上眉梢。
裴皆然继续说道:“第一次见面就出言恐吓,戾气横生,我其实很怀疑斩神画面的真实性,可现在,我大概清楚,像你这种人,也就只能在假象虚幻里逞威风。”
按照申屠煌的说法,是姜望招惹了门神铺首,假象里为何是姜望斩神而非其他人,便也能做出解释。
姜望冷笑道:“我知你来意,何须说这些废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蔡棠古果然是福星,又找来了强大的帮手,虽然貌似胆子很小,但能直视神明,修为必是不弱的。
尤其现在换了副面孔,姜望愿意相信,对方肯定敢杀他。
裴皆然再次愣住。
但很快想起初到浑城时,遇见阿空,又因问了些问题,猜测阿空有所察觉,回去必然告知姜望。
如此一来,姜望说知她来意便很正常了,哪怕未知细节,也肯定猜到来者不善,可直接就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仍是让裴皆然很费解。
她暂时藏着困惑,说道:“当初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之一便有你吧。”
姜望也再次愣住。
怎么话题转到乌侯身上去了?
那时候蔡棠古也不在啊。
有仇直接报仇,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
姜望迫切想要让裴皆然出手,但貌似目前没有杀意,想着这位胸有沟壑的姑娘当真奇怪,敢直视神明,又会被自己三言两语吓哭,明明是蔡棠古请来报复的,又对他没有展露半点杀意。
这真是迷一般的女子。
于是姜望说道:“我这人性子急,就算你胸有沟壑,我亦不愿与你闲谈,亮兵器吧!”
他率先拔刀出鞘。
裴皆然难以置信。
虽然姜望貌似意有所指,但此般态度当真匪夷所思,想着此人莫非就是个只懂打打杀杀的莽夫?
除非他确实有见不得光的事情,否则单单击退乌侯一事,就没有必要特意让镇守府衙协助隐瞒。
裴皆然觉得自己已经察觉到真相,想来蔡棠古所言,纵有隐情,也是事实,谈老六被杀,又牵扯门神铺首,就算姜望非外来者,也肯定存阴谋。
可纵然告诫自己姜望斩神的画面是假象,裴皆然脑海里的记忆就越明显,不管如何,此人修为不俗,莫要掉以轻心。
裴皆然很警惕地盯着姜望。
而因在栖霞街里,姜望的力量是没有限制的,也无需等待对方先出手,只要在过程里让对方起杀心便是了,虽然他仍是想着被动点,可裴皆然不配合的情况下,他只能出动出击了。
正在他要挥刀之际。
又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青玄署里有资格晋升三品镇妖使的——申屠煌!
姜望喜出望外。
又来一个找麻烦的!
莫非是赵汜的符箓让自己霉运滔天,从而因祸得福,否极泰来了?
否则怎么运气这么好?
“裴行令?”
自来到浑城,两者确没碰过面,因此在侯府见到裴皆然,申屠煌很是意外。
想着青玄署有关裴皆然的传闻,此女被誉为青玄署历代最年轻的行令,且降妖除魔的功绩出类拔萃,莫说年轻一辈镇妖使,老一辈的多数也被其比下去,因此职位晋升极快。
但裴皆然基本都在神都周围降妖除魔,倒也非是神都妖怪横行,而是妖怪从未放弃攻破神都。
哪怕只是送死,也是前仆后继,然而基本上,妖怪就连神都城门都见不着便被斩杀。
裴皆然外出的情况很少,两年里或有一次,此刻在苦檀浑城里见到她,申屠煌意识到其肯定带着很重要的任务,否则外出人员,很难轻易安排到裴皆然身上。
申屠煌对裴皆然很熟悉。
但裴皆然对他很陌生。
好在同属青玄署,是陌生人,也是同事,裴皆然未有太过激的反应,只是显得异常冷漠。
而申屠煌也没有在意,因为这样的裴皆然,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
何况就算是同品级,一个在苦檀,一个在神都,后者地位自是更高,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裴皆然对他爱搭不理,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看向坐在藤椅上的姜望,但期间视线扫过阿空,顿时瞳孔微缩,说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跟着谈老六的。”
阿空点点头。
因裴皆然拒绝共食蠃颙,她暗自窃喜,脑子里一直想着具体吃法。
妖怪蠃颙在她手心里瑟瑟发抖。
申屠煌有察觉到,微微皱眉,“你留着妖怪做什么?”
阿空警惕,把手藏在身后,“关你屁事!”
申屠煌冷笑,“好胆......”
没等他再说什么,姜望出声道:“申屠大人是吧,位高权重的,又是前辈,吓唬我家憨货作甚,若把她吓哭了,我就把你也打哭。”
申屠煌挑眉,说道:“虽然我的言论在浑城传开,但若没有此事,自然也无需理会,可你此般态度,莫非是因我的推测而心虚了?”
“阿空虽非青玄署正式人员,但也一直跟着谈老六,而今却在你身边,难道不想解释一下?阿空如此明目张胆的抓着妖怪蠃颙,想必你侯府里妖怪不止一个,谈老六前来降妖,被你所杀,又是否承认?”
裴皆然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那个贪吃的小姑娘原来跟谈镇妖使有关。
哪怕阿空抓着蠃颙貌似目的是为了吃掉,但却也难说,侯府里曾经有妖的事实,至少她现在没有感知到除蠃颙外的妖气。
想到假象里曾出现的妖怪,且不管是真的被镇压在栖霞街里,又或是姜望的帮手,甚至妖怪也是假的,她都得找时间查证一番。
闻听此言,姜望暗暗思忖。
看来蔡棠古是借着谈老六的事情利用申屠煌和裴皆然,怪不得没有第一时间动杀机,但有阿空的存在,基本就证据确凿了。
嗯,再有我的嘴巴在,就是铁证。
“没错,谈老六就是我杀的!”
申屠煌愣了一下。
虽然有阿空在,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但尚有狡辩余地,例如谈老六被别人杀死,阿空逃出生天,又被姜望所救,总之想要解释,怎么说都行。
哪怕这种辩解依旧能找出破绽。
可他没想到姜望承认的这般干脆。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这无疑稍微打乱了他的节奏。
“你承认了?”
申屠煌尚且不敢相信。
姜望板上钉钉,说道:“我不仅杀了他,还让他渣都没剩,鱼渊学府的杜言若能够作证,阿空也是亲眼目睹。”
申屠煌皱眉道:“那你也承认窝藏妖怪的事情?”
姜望反驳道:“这个我不承认。”
申屠煌不信。
阿空手里就抓着妖怪蠃颙。
但极力否认方才符合规矩。
可姜望既是承认了杀死谈老六,又为何否认妖怪的事情呢?
申屠煌一时无法理清。
裴皆然说道:“要么侯府里的确没有妖怪,阿空手里的蠃颙是用来吃的,这一点我很相信,那就也算是在降妖除魔,谈老六来到浑城的目的就有第二种可能。”
“要么侯府里曾经确有妖怪,若不承认,我们也没法子,毕竟现在侯府里确实没有。”
申屠煌释然,唯有这两种可能而已,姜望承认与否,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纵是前者,姜望杀死谈老六也是事实。
结果都无法改变。
“门神铺首的事你是否承认?”
申屠煌再次问道,因姜望回话的方式很特别,他也就开门见山了。
面对这个问题,姜望倒是犹豫了一下。
因为他也不晓得那尊神究竟是什么。
虽在柴彼口中知晓申屠煌的推测,姜望又询问过夜游神有关铺首的事,但答案其实是模棱两可的,铺首是很奇怪的,强的时候确实很强,弱的时候也确实很弱。
而铺首是偏神,降临浑城的是正神。
但是以战力来判断的,也不见得真是正神。
要是有铺首确实具备堪比正神的力量呢?
铺首也是神,自然也有果位。
第九十四章 护家宅的门神铺首
姜望真正纠结的问题,是承认还是否认?
但细细想来,又没什么区别。
纵使否认,恐怕申屠煌也是不信的。
其他的事情,就算没做过也可以承认,可有关神的问题,尽量还是撇开的好。
莫说姜望否认,单是片刻犹豫,就已经让申屠煌想了很多。
而裴皆然更善于观察。
姜望面部的细微变化,都被她瞧在眼里。
既然犹豫,其中自有问题。
若非在查案状态下,她根本做不到凝视一个人的脸,而只要开始观察,就尽可能看得透彻。
姜望也在寻思着。
有蔡棠古的原因,有谈老六的事情,再加上门神铺首,想来他们应该很难息事宁人,要同时对付两个高手,他也得打起精神才行。
但申屠煌依旧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再次问道:“铺首已被你斩杀?”
姜望想着前面都已经否认了,便未说话,只是攥紧手里的刀,暗示对方别那么多废话。
快来弄死我!
申屠煌却很循规蹈矩,不能打破查案的节奏,纵然基本能确信姜望利用谢吾行等人斩杀铺首,但原因总得搞清楚,门神铺首到底为什么要杀姜望。
姜望又哪里晓得哦。
总不能胡编乱造吧?
那前面否认不就被打脸了么。
申屠煌自顾自说道:“护家宅安宁的门神铺首,虽面目威严,但其实与人无异,准确地说,祂们会像凡人一样生活。”
“非是每家每户都有门神,那需有前世及现世功德,才能让铺首接近,自正神沦落偏神的铺首,只能借此生存。”
“祂们食烟火气,家中若有孩童降生,铺首也会帮忙照顾,只是旁人不得见,更像是心灵的守护神,因此,这般铺首,忽然对某人动了杀心,自有绝对的理由。”
“哪怕也有铺首堕落为妖,害人如家常便饭,但我相信,在浑城出现的铺首非此类,有各种原因能够证明,不管是何缘故,你做了一件让铺首发狂的事情,例如杀害了铺首保护的人。”
申屠煌目光犀利,紧紧盯着姜望。
姜望则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确信了一点。
降临浑城的那尊神决计不是铺首。
因他至今的确没有杀过几个人,就算像谈老六和苏凌夷那般,也有铺首守护的话,但逻辑不通,纵使神祇的目的跟果位无关,但确因果位才出现的。
姜望反而想到自己有没有铺首守护呢?
他对铺首没有那么了解,若是护佑的家宅里有人遇害,铺首都能及时保护,或者事后复仇,那寻常百姓怕是想死都难,但事实并非如此。
铺首护家宅安宁,却也不可能服务那般周到,只是表面听着很厉害的样子,归根结底,铺首是借功德活着罢了,寻常小事,或许能庇佑,大事就算了。
而且铺首肯定也有很致命的弱点,否则不至于有连普通凡人也能将其杀死的记载。
由此可见,铺首确能护家宅安宁,但不多。
姜望的反应在申屠煌看来,有些奇怪。
他意识到此子城府极深。
“举例终究是假的,真正能让铺首发狂,肯定是因自身利益,然而铺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妖怪横行的人间,一些大妖,铺首无可奈何,但也正因铺首的存在,百姓的伤亡很少,哪怕百姓根本不清楚铺首的存在。”
申屠煌说道:“所以,你无故斩杀门神铺首,按隋律,要偿命。”
姜望很期待,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他能看得出来,申屠煌虽未破入澡雪境界,但也已经一只脚跨了进去,再加上敢直视神明的裴皆然,这一波怎么也能给予神国一些养分。
再次破境的难度增高,只要有机会,姜望都没理由推出去。
所谓苍蝇再小也是肉。
何况凭气息来看,申屠煌应是不弱于萧时年的,甚至在后者没有施展剑意前,申屠煌要比萧时年更强。
姜望已经做足了准备。
裴皆然此时说道:“你尚有问题没有正面回答,当初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之一是你吧?”
姜望愣住。
你咋那么多问题呢。
但这种事情确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都过去那么久了。
“没错,是我。”
他根本不晓得因萧时年的缘故,让得镇守府衙误以为也是他的意思,早就把击退乌侯的两人身份瞒住,丝毫没有外传。
申屠煌很惊讶的看向裴皆然,又转头看着姜望。
因无法看穿姜望的境界,但猜测姜望是利用谢吾行等人消耗铺首,才能得以将其斩杀,判断姜望的修为纵使不弱,也不会太高。
毕竟铺首强盛时,就是乌侯的程度而已,甚至还要弱一筹。
且两位澡雪境修士击退乌侯,却未将之杀死,要么是不想杀,要么是没能耐杀,前者自是目的不纯,后者只能说明那两位澡雪境修士应是刚刚晋升不久。
修士能隐藏自己的修为,并非稀罕的事情,可若姜望是澡雪境的大修士,那么前面的推测就有问题了啊。
同境界里,妖怪是要比修士更强一些的,根据镇守府衙对袭城事件的记载,乌侯尚有藏拙,更大可能是因两位澡雪境修士的出现,打乱了计划。
可纵使乌侯没有施展浑身解数,但也是被打得半死逃之夭夭的。
因此就能证明姜望是可以独自斩杀铺首的,没必要多此一举的利用别人消耗铺首的力量。
铺首已经制造出假象,浑城修士只管看戏便是,反正事后姜望斩神的画面,假象就能给出解释,何必让浑城修士产生更多疑问呢?
身受重伤斩杀袭城的妖怪,跟浴血却无伤的情况,哪个更值得怀疑?
姜望明明可以做到让这起事件定为妖怪袭城,非得露出那么多破绽,意欲何为?
若姜望是澡雪境修士,那么浑城里的修士都未受伤便很合理,不至于让申屠煌怀疑到门神铺首身上,因他是根据符合的情况来猜测,否则制造出让林澄知全力才能斩破的假象,绝非只有门神铺首。
道行更深的妖怪也能做到。
魍魉和魅孋是有此天赋,但非是独有的本事。
要么姜望脑子不行,没有想到这一点,要么指名道姓杀姜望的就不是门神铺首,而是某只大妖。
再有击退乌侯的事情,有大妖想杀姜望,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若以此为基础,姜望前面的否认,就确实没什么问题。
而裴皆然则没有在意这些,所谓假象里,除了姜望,只有她和萧时年的记忆深刻,自一开始她便很怀疑假象这回事,只因申屠煌的推测确有道理,现在无非是证实自己的怀疑没有错。
她真正在意的是,浔阳候举家搬来浑城,那么在此长大的姜望,便也算是浑城人。
裴皆然朝着申屠煌问道:“他破境澡雪时,苦檀青玄署没有任何察觉?”
申屠煌疑惑道:“近些年里,苦檀确实没有新的澡雪境修士诞生。”
裴皆然又朝姜望问道:“你是何时破境澡雪的?”
淦!
姜望很气,怎么话题又变了?
我刀都拔出来了,结果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
你们到底能不能行!
要杀要剐,可不可以干脆点!
姜望觉得再这么下去,天都黑了。
必须主动出击了。
“你们问题很多,让我很头痛,因此,我生气了。”
长夜刀散发寒芒。
姜望神情冷冽。
恐怖地气息瞬间笼罩侯府。
老管家闻风而至。
小鱼紧随其后。
单琦玉率领黑焰军,将得裴皆然和申屠煌团团围住。
申屠煌很是错愕。
但感知着姜望身上的气息,纵有怀疑,此刻也不得不信,那股气息具备着极强的压迫感,绝非洞冥境修士能够拥有。
明明斩妖有功,却被质疑,姜望生气也是正常的。
莫管浑城里为何有澡雪境修士,而青玄署没有察觉,申屠煌却因妄加猜测,误解姜望,单此一事便理亏。
看着严阵以待的黑焰军,目露凶光。
申屠煌抹不开面子道歉,他只能回以尬笑,“小侯爷击退大妖拯救浑城百姓于危难,青玄署都该给予嘉奖,我会如实上报总署,今日叨扰了,在下告辞。”
话落,身影直接消失在原地。
姜望傻眼。
怎么跑了?
他满含期待的看向裴皆然。
却看到裴皆然正瑟瑟发抖。
好多陌生人!
胸有沟壑的裴姑娘,犯病了。
她觉得背脊发麻,心跳加快,窒息感愈加强烈。
但姜望误会了。
以为是裴皆然正在压抑怒火,随时可能会出手。
姜望义正严词,挥手道:“都退后,这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忠心耿耿的黑焰军没有犹豫,整齐划一往后退。
但他们的目光依旧注视着裴皆然。
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让裴皆然身子颤抖得更剧烈了。
姜望很期待。
看来已是箭在弦上。
他握紧手里的刀,做好准备。
然后就见裴皆然瘫软在地。
甚至好像渐渐忘记了怎么呼吸,越来越喘不上气,眼看着就要把自己憋死。
老管家察觉到问题,说道:“公子,她好像不太对劲。”
姜望一脸懵。
第九十五章 公子当然很优秀
酉时,浔阳候府。
裴皆然悠悠醒转。
她下意识抱紧小被子,微微侧身。
睁眼看到一张极其好看的脸。
姜望微笑道:“醒了。”
裴皆然瞳孔骤缩。
唰的一声。
姜望猝不及防,被玄色棍子直接抽脸,惨叫着身形扭转两周半,啪叽摔在地上。
刚刚进屋的小鱼,顿时满脸杀意,挥剑便攻了上去。
但反手就被裴皆然摁在床榻上。
旁边啃包子的阿空,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头继续吃。
姜望龇牙咧嘴,赶忙照了照镜子,幸好俊俏的脸庞安然如初。
随即转身凶神恶煞地盯着裴皆然,“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刚醒就打我脸?快把小鱼放了,否则我就让黑焰军都进来!”
裴皆然面部微僵。
小鱼趁机逃脱。
但紧跟着就又举剑刺向裴皆然。
奈何境界相差悬殊,裴皆然只用两根手指,就牢牢控制住了长剑。
她凝视着姜望,“你发现什么了?”
姜望冷笑道:“发现了你的秘密。”
裴皆然眸中顿显杀意。
姜望挑眉,白日废了那么大劲都无果,没想到现在这般轻易就让裴皆然动了杀心。
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为防止再有意外发生,姜望很果断的直接出手。
没想到裴皆然挟持小鱼,挡在身前,让得姜望只能望而生叹,恼怒道:“太卑鄙了!”
裴皆然冷笑道:“发现便发现了,根本无所谓。”
终究是胸有沟壑,要将此事化小,再化无,免得让姜望意识到真正的问题,从而成了把柄。
何况裴皆然隐瞒的主要是青玄署的人,只要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姜望不去深思,没有传到青玄署的‘敌人’耳朵里,便的确无所谓。
但她毕竟下意识展露了杀意,姜望又不是白痴,哪可能轻易就信了。
只是不管裴皆然的秘密有何隐情,薅羊毛跟彻底得罪,姜望自是更愿意前者,毕竟说到底,他和裴皆然也无冤无仇,没必要借此事闹成不死不休的程度,反而以此得到长久薅羊毛的机会更合适。
想到这里,姜望也没有了再动手的念头,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说歹说,总算让裴皆然放了小鱼。
姜望拽住很犟又想出剑的小鱼,让她带着阿空暂时离开房间。
但小鱼就守在门口默默磨剑。
阿空包子吃完了,果断往厨房跑。
面对姜望,裴皆然尚有些不自在,迫使自己进入查案状态后,再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破境的?百日筑基晋升洞冥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但由洞冥晋升澡雪,是全方位的质变。”
“最关键的便是洗涤精神,使之清净无瑕,得以元神出窍,第一次元神出窍,用异象来形容也不为过,元神的样貌会清晰呈现于天地间,因此很难瞒住境内青玄署乃至大宗门的视野。”
姜望感到意外。
晋升澡雪境会闹出这般动静?
这就相当于直接公布天下了。
因青玄署统辖全隋修士,自然也有监察修士的职责,寻常修士面对澡雪境第一次元神出窍的异象也许没那么在意,甚至根本不懂,但青玄署肯定有认知,他们皆有记录,陌生的元神显现,很快就能查出其身份。
尤其是洞冥境界里有望破境澡雪的人,都被青玄署特意关照,他们但凡破境,根本无法瞒住青玄署的监察。
而所谓元神异象基本只呈现于境内,例如苦檀有洞冥修士破境澡雪,自然会被苦檀的青玄署和大宗门第一时间察觉,能够直接覆盖全隋的存在,代表资质极高,若只呈现于一城之地,此般澡雪境修士便很难再攀高峰。
修士炼炁养神,重在神,元神的强大,在往后的修行道路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百日筑基是在打基础,洞冥境界是炼炁,自澡雪境开始才是炼神,对于真正能站立巅峰的大修士而言,澡雪境方是起始,若不能破境澡雪,长生久视只能是奢望。
第一次元神出窍覆盖全境,就已经是拔尖的人物,苦檀里的代表,就是剑神。
寻常破境澡雪者,至多覆盖方圆千里。
但裴皆然也自顾自给出了解释,“按照击退乌侯的情况来看,你许是破境不久,正值各境妖患,青玄署倾巢而出,若在此时破境,没有被青玄署察觉,倒也说得过去。”
姜望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像萧时年或申屠煌这般少数的人,洞冥境修士已经很难被他放在眼里,能获得的养分杯水车薪,因此姜望也没有急着否认自己其实只是小小洞冥修士而已。
你们爱怎么猜怎么猜,反正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
裴皆然在查案状态下,与正常人无异,她深深看着姜望。
前面是因没有搞清楚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但来到浑城,证实姜望是浔阳候府的小侯爷,那么自然就不是外来者,有阴谋的可能性也很低。
可事实上,姜望很年轻。
是真的年轻,而非返璞归真。
纵使没有弄清楚姜望元神出窍覆盖的范围,但此般年纪就破境澡雪,资质可见一斑。
初到侯府姜望的出言不逊,裴皆然也给出了是门神铺首的缘故,被人误解,心里有气很正常,姜望终究是个年轻人,又是锦衣玉食的小侯爷,许是也误会了自己的来意,才那般表现。
至于妖怪为何制造出有神降临的假象,很可能是掩人耳目,毕竟妖怪袭击浑城的目的尚且未知。
但其中仍有疑点,裴皆然没有犹豫,直接问道:“为何让镇守府衙隐瞒击退乌侯之人的身份?”
姜望困惑道:“我没有啊。”
裴皆然念头一动,又问道:“另一位澡雪境修士是谁?”
姜望实话实说道:“萧时年,但他貌似没有破境澡雪,只是施展剑意的时候,能拔高修为。”
到这里,姜望也猜到所谓让镇守府衙隐瞒的事情,大概率是萧时年所为,但又不关他的事,裴皆然问了,他就说。
“萧时年......”裴皆然想到把煞气封锁在栖霞街的人,她当时没有看见人,但全城修士都跪伏在地的情况下,能在那时候出手的,想来也只有他了。
又想到姜望是初破澡雪,萧时年是借着剑意拔高修为,那么没有能耐直接击杀乌侯就完全讲得通了,至于乌侯为何会败,那就是妖怪的问题了。
姜望兴致缺缺,但对裴皆然的小秘密,总是像猫挠一样,忍不住问道:“如果面对敌人的时候,你也这般,岂非死定了?”
言下之意,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裴皆然面色一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望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好奇而已。”
裴皆然淡淡说道:“那便好奇着吧。”
姜望语塞。
但他不甘心,又说道:“怎么说我也都救了你一命,对待救命恩人这种态度?”
裴皆然说道:“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死。”
你这可就不讲理了。
她是女孩子,哦,那没问题了。
姜望说道:“留下吃个便饭再走?”
裴皆然说道:“可以。”
姜望:“......我就是客气一下。”
裴皆然说道:“把饭送来就好。”
你是真不客气。
但姜望也大概明白裴皆然为何要留下来吃饭,以及让把饭送来的原因。
虽然多见几面貌似会好一点,但人太多的话就不太行。
看裴皆然一直坐在榻上,想必目前仍旧有点腿软。
“等着吧。”姜望离开房间,顺势把门关上,看着守在外面的小鱼,说道:“吃饭去。”
小鱼迟疑道:“就把她留在公子房间里?”
姜望说道:“人家有病,稍微宽待点,等她休息休息,自会离开的。”
送饭的事情,姜望交给了阿空。
至于阿空会不会偷吃,姜望没所谓。
自己是肯定懒得送饭的,除了阿空,其他人也不合适。
用饭期间,老管家说道:“公子斩神的画面真的只是假象?”
姜望暗示童伯隔墙有耳。
让得夜游神帮忙遮盖,方才说道:“我的确斩了一尊神。”
小鱼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毕竟身为婢女大总管,是要无条件相信公子的。
莫说斩神,哪怕公子就是神,她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童伯则神情凝重,说道:“我从未过问公子修行的事情,但公子的成长速度实在太惊人了,纵使以前公子有奇遇,可毕竟多数时间公子都在我视线内,总得来说,修行的时间很短,我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把公子带入修行之道的?”
姜望很诧异,原来童伯是这么想的。
为了不让童伯担心,神国自是要隐瞒,他只能编造一个谎言。
“谢吾行曾说过一个叫柳翩的人,童伯貌似也有听闻,他是隋国修士里很特殊的存在,也是偶然的机会,他途径浑城,见我第一眼,就说我天赋异禀,非要缠着收我当徒弟,我严词拒绝。”
“但最终还是没磨过他,他只是帮我打开了修行之门,自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我能有现在的成就,确实是因为天赋异禀,我也不想这么优秀,可现实不允许啊。”
且不管谎言是否破绽百出,日后若真的碰见柳翩,又得多尴尬,但要解释自己为何那般优秀,除了天赋异禀外,肯定得找一个够格的老师。
思来想去,柳翩最合适。
因没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连青玄署都不知道柳翩长什么样。
何况只是宽慰童伯,又非到处宣扬,
童伯信了。
因他也曾怀疑过是柳翩。
而且公子天赋异禀这回事,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自家公子当然很优秀。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
第九十六章 壁画里的仙人
蔡棠古得知了萧时年便是曾击退乌侯的两位修士之一,当即带着东重阳,来到西城巷竹林。
看到竹屋前正练书法的男子,蔡棠古稍微整理着装,揖手为礼道:“可是萧先生当面?”
既是猜测萧时年乃澡雪境的大修士,莫管是真的年轻,又或是返璞归真,他都得礼敬,这是强者应得的。
萧时年自是认得蔡棠古,但他没有理会。
他其实对书法并没有很大兴趣,可因父亲写得一手好字,他便也对书法很上心。
蔡棠古观望片刻,赞道:“真是好字。”
萧时年抬眸,说道:“你懂?”
蔡棠古笑道:“蔡某毕竟是鱼渊学府的教习,学府里也会教书育人,文坛大家不胜枚举,所谓近朱者赤,总是难免懂一些。”
萧时年点了点头,继续写字。
蔡棠古微微皱眉,但还是耐下心来。
东重阳抱刀而立,他虽是炁武兼修,但因行走江湖,武夫气息很重,自是不懂得书法,可却能看出,萧时年的字隐隐含着凛冽气机。
这绝非寻常的字。
想要让字跟炁共鸣,就算是文坛大家都很难做到。
写字跟画符虽然相近,但其实完全不同,后者更像是作画。
在妖怪降临前,是有儒家盛行的,而祁国便曾是儒家圣地,烛神战役里有儒家圣人参与,随手写下的字,脱口而出的话,都能让大妖魂飞魄散,可终究敌不过烛神,但也因儒家的特殊,成为烛神的眼中钉,最终泯灭于历史长河。
现在的读书人也就只是读书人。
而毕竟有读书人的存在,纵使烛神战役没有详细记载,但有关儒家的事情,是流传下来的。
天下读书人都想重现儒家盛世,但至今记载的儒家浩然正气,隋国里也只有帝师一人领悟出来。
东重阳看着萧时年的字,忍不住出声道:“阁下是修儒的?”
蔡棠古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说道:“重阳兄,萧先生何时羞辱你了?”
东重阳嘴角一抽,纠正道:“是儒家的儒,非羞辱。”
蔡棠古面庞红润,干咳一声,说道:“古籍虽有记载儒家,但当世读书人除了帝师,未曾真有踏入儒道者,他们仍是手无缚鸡之力,萧先生能击退乌侯,怎会是修儒的?”
东重阳说道:“我行走江湖,有道听途说,在西覃境内,有一家书院,誉为儒家正统,仍秉持儒道,隋国有帝师,不代表整个天下没有第二位帝师,跟学府不同,那座书院是真的只有读书人。”
蔡棠古皱眉道:“你这么一说,我确在祭酒那里有听闻......”
他面色微变。
本就猜疑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是外来者,若萧时年非是来自隋国他境,而是西覃那座书院的人,甚至领悟了浩然正气......
隋国和西覃是死敌!
蔡棠古下意识拔剑。
东重阳也是把刀握在手里。
他终究算是一介武夫,怀疑萧时年修儒,但并没有想太多,直到蔡棠古做出反应,他才幡然醒悟。
如果真是读书人,有能耐击退乌侯,除了领悟出浩然正气,没有别的可能,隋国里只有帝师,没有其他读书人领悟浩然正气,那么显而易见,萧时年是西覃人!
萧时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
我就练个字而已。
怎么刚开始还客客气气的,现在直接拔刀相向了?
蔡棠古跟东重阳传音,“修成儒家浩然正气,能做到压制同境修士,甚至更夸张,萧时年能击退乌侯,对浩然正气的领悟绝非皮毛,若进阶到言出法随的程度,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东重阳也有些后悔把此事挑明,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古籍里对曾经儒家的记载,非常的牛批,且领悟浩然正气不看年纪,但想来萧时年怎么也不可能达到帝师的高度,可他们也非帝师那般级别的大物,若跟萧时年打起来,毫无胜算。
蔡棠古绞尽脑汁想着对策。
他忽然收剑,笑呵呵道:“年纪大了,见萧先生的字,有些激动。”
东重阳不解,但也继续抱刀而立,说道:“活动一下筋骨。”
蔡棠古的声音随即传入东重阳脑海里,“我们只当萧时年是儒家弟子,毕竟猜疑他是西覃书院的人并未直接说出来,而是心照不宣,把话题岔开就是。”
东重阳了然。
蔡棠古紧跟着笑道:“儒家曾盛行数千年,底蕴深厚,萧先生天赋异禀,写得一手好字,想来很有希望领悟浩然正气,真让我辈读书人羡慕啊。”
他将此事结尾,免得话题转的太生硬。
然后正色道:“我们尚有要事,便不叨扰萧先生了,告辞。”
他拽着东重阳快步离开。
待得走出竹林,东重阳低声道:“蔡兄演技稍逊,若他不傻,肯定心生疑窦,为避免身份暴露,怕是会想法子除掉我们。”
蔡棠古沉声说道:“有林副阁主在浑城,他应当不敢贸然出手,最多离开浑城而已,但以防万一,我们得快点逃离此地。”
看着急匆匆落荒而逃的两人,萧时年满脸茫然。
有病吧?
但对于曾经盛行的儒家,他确实有点感兴趣。
事实上,他对浩然正气并不陌生。
只是在此间从未见过。
......
蔡棠古第一时间便找到了林澄知。
“萧时年是西覃儒家书院的人?”
“你们推测的理由是否过于可笑了些?”
“写得字能与炁共鸣,确是文坛大家也很难做到的事情,但没有真正踏入儒道修行路的文坛大家也只是寻常凡人。”
“就像天师也能做到让符箓与炁共鸣,就像我的飞剑能与炁共鸣,你们的猜测根本毫无依据。”
“我在竹林里跟他打过一架,最能证实他剑士的身份,根本没有所谓浩然正气,毕竟我也是见过帝师的,你们觉得他有能耐胜过帝师,让我也感知不到浩然正气的存在?”
林澄知挑眉道:“你们是在瞧不起我,还是在瞧不起帝师?”
蔡棠古哑口无言。
东重阳面部微僵。
他们意识到自己脑子貌似的确不太好使。
就连林澄知都能看出的问题,他们却深信不疑,如临大敌的模样。
想到萧时年确实没有追击的意思,若身份面临暴露的风险,他怎么也不会依旧那么淡然。
蔡棠古老脸一红。
尴尬的脚趾抠地。
林澄知背负双手,说道:“我要调查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所谓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已经水落石出,你们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帮我个忙。”
蔡棠古意外道:“其中一人是萧时年,第二人的身份也查出来了?”
林澄知说道:“是姜望。”
蔡棠古瞪大眼睛,疾呼道:“不可能!”
林澄知皱眉道:“萧时年未入澡雪境,但有着很强的实力,按照申屠煌的说法,姜望应是破境澡雪,只因各境妖患,才让得青玄署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此事有申屠煌证实,不会有假。”
蔡棠古面色惨白。
想要变得好看的愿望又夭折了?!
“他年纪轻轻,怎可能破境澡雪......”
蔡棠古很倔强的想要让林澄知否认。
林澄知说道:“姜望此人的确天赋异禀,又曾帮助谢吾行巩固剑心,我有意让他拜入剑阁,但要等我把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解决掉再说。”
蔡棠古面色更白了。
想要变得好看的愿望直接化作齑粉了?!
林澄知又说道:“但好像武神祠和骁菓军都想拉拢姜望,好在骆尊者离开了浑城,骁菓军也只是俩小辈在,我得尽快把幕后大妖找到,否则便宜要被别人捡去了。”
蔡棠古面无血色。
想要变得好看的愿望彻底无了呗?
世道何其不公啊!
......
蔡棠古的心情如断崖式下跌,姜望的情绪也不太好。
想着蔡棠古怎么没有行动了?
申屠煌看似挺强,但好像是装的,仅是黑焰军而已,就把他吓跑了。
裴皆然面对陌生人直接窒息。
姜望恨铁不成钢,蔡棠古也不行啊,找的都是什么人,枉我对你充满期待。
没办法,姜望只能先从栖霞街底下的妖怪入手了。
浑城虽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但很难短时间里焕然一新,尤其是被姜望砸出来的地底洞天。
周围被封锁,避免百姓不小心掉下去,哪怕栖霞街里多是修士或武夫出没。
姜望趁着夜黑风高,独自出府,来到坑洞旁边。
深邃的洞口,让他稍微有些紧张。
他鼓足勇气跳了下去。
哪怕深不可测,但终究属于栖霞街,姜望身影轻飘飘落地,漆黑如墨的环境在他视野里瞬间犹如白昼。
正前方是石壁,凸起的石头奇形怪状,右侧是溪流,而左侧有一条幽暗的小道。
此地潮意很重,但空气却有流通,甚至呼吸间有一抹甘甜。
姜望攥紧长夜刀,朝着小道走去。
刚刚接近,便见里面有白影闪过。
姜望顿时吞了口唾沫。
紧跟着有清脆脚步声响起,在地底洞天里回荡,极其渗人。
白影若隐若现。
姜望没忍住眨了下眼睛,视线只是很短暂的黑了一下,白影竟已经来到面前。
淦!
姜望只觉心跳骤快,下意识挥刀,寒芒霎时让得地底洞天真正亮如白昼。
有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
姜望借着寒芒也看清了白影的面目。
他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但又想到自己刚刚下意识挥刀,力量足以直接杀死谢吾行,却被对方轻易就挡住了,看来所料不错,胸有沟壑的裴姑娘确实很强。
裴皆然喘着气,浑身在颤抖,“我没想到此处这么黑......”
姜望再次愣住,“你还怕黑?”
裴皆然很是羞愤,她貌似快要把弱点在姜望面前都暴露出来了。
姜望的话并未止住,“你怕黑来这儿做什么?这里是地底啊,怎么可能不黑呢,若非凑巧我也来了,你再窒息的话,就得永远与黑暗为伍了。”
他没有给裴皆然任何喘息的机会,又说道:“你是为了妖怪来的?”
裴皆然渐渐恢复正常,直勾勾盯着他。
姜望皱眉,什么意思?
只听裴皆然幽幽说道:“假象里有妖怪出现,但那不一定是真的......”
姜望说道:“所以呢?你的目的应是跟我一样,想来瞧瞧这里究竟有没有妖怪,这有何问题?”
裴皆然沉默,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姜望提刀往前走,说道:“你要是害怕就回去。”
裴皆然直接就是一脚。
姜望踉跄着往前疾跑几步,回头恼怒道:“你有病啊!”
裴皆然说道:“我是有病。”
姜望语塞。
怎么这句话很熟悉的样子,我好像也经常说......
为了不输于人,姜望正气凛然道:“我也有病。”
裴皆然淡淡‘哦’了一声。
你有病有啥好炫耀的?
姜望终是败下阵来。
感觉这番话已经不是有病能形容的了。
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谨慎的往前走。
裴皆然紧跟其后。
姜望小声询问道:“你何时到的?”
裴皆然回道:“大概亥时......我没有深入。”
她很羞愤。
姜望了然,说道:“这里空间不小,肯定非比寻常,有妖怪被镇压的可能性很大。”
裴皆然说道:“当世真正让人生畏的大妖很少露面,因此也无法被镇压,剩下的大妖纵然再强,隋国都有力量抗衡,自然也无需镇压,若真有妖怪被镇压于此,最早也得是漠章战役时期的存在。”
姜望说道:“我觉得更早也说不定。”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栖霞街底下的妖怪很可能是仙人镇压的,虽然果位被证实与镇压妖怪无关。
但漠章战役期间,其实也没有仙人临世,人们能够打赢,哪怕付出了很大代价,可也意味着漠章战役的妖怪没有那么强,唯一无法战胜的存在也就只有漠章而已。
世间诸国怎么也有数百,而今只剩两国,且修士数量稀少,可见战胜漠章几乎赌上了整个人间,纵使真相是漠章被镇压,而非杀死,也没理由会在栖霞街。
相比于遥远岁月的烛神战役,漠章战役带给当世人们的恐惧更胜,若漠章没死,且真的被镇压在栖霞街,神都里的存在怎可能视若无物?
单是妖怪袭城一事,就能让他们坐立不安,甚至直接降临浑城。
因此栖霞街底下的妖怪,最有可能是烛神战役期间的存在。
但能被仙人镇压,不管理由是什么,这头妖怪都很不简单。
裴皆然倒是没有反驳,一是懒得搭理,二是猜想自然要多方面,没有得到证实前,任何猜测都被允许。
大概走了半炷香,终于来到尽头。
姜望傻眼。
面前啥都没有,就是一堵墙。
“莫非在石壁后面?”
虽然地底洞天很深,但上面毕竟是栖霞街,姜望担忧若是把石壁破坏,会导致栖霞街整个塌陷。
裴皆然认真观察,说道:“石壁有画。”
姜望惊讶道:“你那么怕黑,却能看得这么仔细?”
胸有沟壑的裴姑娘顿时杀气凛然。
姜望瞬间从心,此刻并非滋养神国的时机。
他认真看着石壁上的画。
有人也有兽。
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物种。
姜望意识到什么,说道:“这不会是漠章战役,甚至烛神战役的画面吧?”
壁画描绘着很多阵营,相互在厮杀。
他也看到了类似神像那般威武的神祇。
看到有人脚踩怪物,剑指天穹。
看到妖怪张着血盘大口,吞噬数之不尽的人类,准确地说,该是修士。
看到矗立天地的神像,被另一尊巨大的怪物直接撕碎。
漠章战役里是没有仙人临世的,但的确有极少数被供奉的神祇参战。
可在姜望的视线转移,某处壁画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仙人?!”
莫管是妖怪或神祇,都跟人类有很大区别,唯有仙人,与人别无二致,但壁画上记录的‘人’在发光,那是一种很隐晦的视觉,壁画本身自是没有发光,但目光所及,呈现在脑海里的,便是一尊散发着刺目光辉的——仙人。
世间无人真正见仙,可在目睹时,下意识就能理解,那便是仙人。
裴皆然沉声说道:“有关烛神战役的事情,嫌少记载,因那是史无前例的战役,没人有机会记录当时的经过,若壁画上描绘的真是烛神战役,我们就有可能找到烛神降临的秘密,将得妖怪彻底驱逐人间。”
姜望疑问道:“那壁画是谁刻的?”
裴皆然摇头。
人间经受几番洗礼,环境也随着发生巨变。
壁画在浑城,在栖霞街底下,不意味着最开始也在这里。
能目睹这些画面的,肯定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且至少在某次战役里活下来,才能有机会刻画。
但壁画里记载的显然只是冰山一角。
只能证明烛神战役的惨烈,没有前因,也没有结果。
壁画里有神祇一脚踩死数十头妖怪,也有妖怪一脚踩死数百修士,当然,这非准确字数,因壁画里也不可能画出那么多人或妖。
但根据那密密麻麻的黑点,以及在神祇和妖怪面前仿若小土丘的巍峨高山来类比,数十和数百的字数都可能是少的。
仙人高坐云端,举手投足,人间都会遭受大劫,杀伤力更是骇人听闻。
裴皆然在认真观察着,试图记清楚每一个画面,继而临摹出来,带回神都。
姜望看了一会儿,注意力便有点分散了。
相对壁画而言,他更在意被镇压的妖怪。
若非妖怪在石壁的另一面,便只可能是某些细节被忽视。
既然镇压物是栖霞街里那块石头,妖怪或许也被封印在某块石头里,又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姜望慢慢往回走。
可他刚刚抬脚,就被裴皆然一把薅住了后脖颈。
裴皆然没有说任何话,但姜望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很无奈,他只能待在一旁陪着。
此时夜游神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我感知到妖气了。”
姜望皱眉,在心里回道:“因被镇压,妖气也无法感知,你能察觉到?”
夜游神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姜望说道:“你确实也没干啥神事,瞧瞧别的神明,再瞧瞧你,啥也不是。”
夜游神气结,但又无法反驳。
姜望又说道:“虽然你很废,我还是很相信你的,说吧,妖气在哪儿?”
夜游神迟疑道:“我感知到妖气,但没找到在哪儿......”
姜望义正严词道:“你果然是个假神!”
夜游神再次气结,可依旧无法反驳。
没理会在神国里画圈圈的鸟儿,至少证明妖怪确实在这里,只是暂时找不到而已。
姜望闲的没事,也只有跟着看壁画。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
在壁画很角落的位置,有一个脑袋。
似人脸,却显得青面獠牙。
它在注视着天上仙人。
壁画记录的应是刻画之人所见,怎会突兀的有一个脑袋,而没有画出全身呢?
姜望指出问题。
裴皆然瞥了一眼,说道:“许是因环境的变化,壁画不全,有一部分隐藏在石壁里,又或是被分割在另一个地方。”
有道理,但姜望仍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直勾勾盯着那个脑袋。
很快眼睛酸涩。
裴皆然此时说道:“回去?”
她已经全部记清了。
姜望点点头,找不到妖怪,也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反正妖怪又跑不掉。
但等他们转身离开后。
那个脑袋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
紧跟着开始挤眉弄眼。
好像因为一直睁着,也很酸涩。
第九十七章 有鱼塘的西门谙合
待得重新回到栖霞街里。
裴皆然径直飞离,扬起烟尘滚滚,她要第一时间把壁画临摹出来。
姜望吃了一嘴灰尘,接连呸了几声,嘀咕道:“没礼貌。”
目前来看,妖怪也暂时指不上。
重担依旧得落在蔡棠古的头上。
姜望只有期待他休养生息后能搞一波大的。
他在往侯府走的途中,忽闻破空声来袭。
微微侧身,便有一把飞剑钉在了地上。
“哪个家伙不讲武德,搞偷袭!”
他话音刚落,飞剑蓦然破碎。
碎片组成几个字——姜先生,月满西楼,救命!
姜望眉头骤紧。
青袍和白袍修士遇到危险了?
他们临行前,自己明明给了一番造化,不会真有那么废吧?
何况月满西楼在哪啊?
让我上哪救你们?
讲话要讲清楚啊,那么惜字如金干嘛!
青袍和白袍修士自然没有那么惜字如金,而是能做到飞剑求援已是极限,哪有机会长篇大论。
他们此刻正在下坠,永无止境的下坠。
月满西楼遍及苦檀,无人知晓总楼在何处,前提是像青玄署或武神祠这般存在不去调查,月满西楼终究是苦修士报团取暖的地方,他们大部分实力不济,那自然要在其他方面下功夫。
例如月满西楼的人很有商业头脑,其内成员多数在世俗都有富贾大族背景,且很会耍诡计,暗地里的人脉极广。
甚至他们都对月满西楼很有归属感,哪怕是青袍和白袍修士想效忠姜望,也未曾有退出月满西楼的念头。
或者说,有念头,但不会付之行动。
因此,月满西楼在各境都能混得开,哪怕表面上他们很低级,可除了像剑阁这般大宗门,寻常的正统修行山门也未必能敌得过月满西楼。
更甚者,他们经常在百姓面前显现,夸张点说,月满西楼民心所向。
只要月满西楼没有做出很过分的事情,就连青玄署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无数臭皮匠组成的月满西楼,能量不可小觑。
浔阳候府里,姜望闻听得老管家的描述,暗暗头疼。
月满西楼如何他不是很在意,青袍两位修士求救,处境怕是很艰难,稍有耽搁就可能死见尸了,无法确定位置,就没办法及时救援,何况姜望又走不出浑城。
童伯面色也很凝重,说道:“隋国各境皆有月满西楼,虽然他们之间并无干系,但都秉持着相同的理念,便是凝聚弱小的力量,积沙成塔,勇往直前的以废柴之资,攀登高峰。”
“单是苦檀境内,每郡就有一座月满西楼,而苦檀郡三百七十四,算上暗处的总楼,便有三百七十五楼,除去宗门弟子和朝堂修士,以及江湖野修和各郡大族养的门客,剩下的修士基本全在月满西楼。”
“所谓蚂蚁再小,若遍及人间每寸土地,那便是最恐怖的存在。”
姜望很震惊,说道:“月满西楼岂非无敌了?”
童伯笑道:“也没有那么夸张,对于常人而言,月满西楼确实很难战胜,但纵使蚂蚁再多,若有遍及人间的大火,自然直接化作灰灰。”
“真正的强者,非人海战术能胜,便如剑阁里的剑神,只要他想,三百七十五座月满西楼,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姜望暗想,那也很了得,月满西楼没有作死,真正的大物便不会在意他们,而剩余的修士便有心无力了。
苦檀也只有一座剑阁,哪怕算上青玄署和武神祠,勉强再把鱼渊学府加上,也仅仅是四家,他们若没有坚决毁掉月满西楼的想法,那么月满西楼在苦檀就是无敌的。
单以青袍和白袍修士来看,很难想象月满西楼拥有此般能量,归根结底,他们只是一群不如意的废柴修士组成。
纵使苦檀宗门没能耐抗衡,但在心理上是瞧不起他们的,自也很难看出对月满西楼的敬畏。
就如浑城的寻仙者,都没有把月满西楼放在眼里,不管他们有没有本事凌驾月满西楼。
更因月满西楼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能跟宗门相提并论的修行资源。
姜望从未询问过青袍两位修士来自哪一座月满西楼,此刻想找,无异是大海捞针。
正在他愁眉不展之际,脑海里传出夜游神的冷笑声。
“你有法子?”
姜望这回反应很快。
夜游神继续冷笑。
姜望直接意识来到神国里,没给夜游神反应的机会,一把薅住其脖颈,咣咣就是两拳,“我就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敢跟我阴阳怪气的,有办法快说,不然把你烤了吃。”
夜游神委屈。
世间没有比他更惨的神了。
被怀疑是假神就算了,我闹闹小脾气也不行?
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姜望轻抚着夜游神的脑袋,说道:“我也是救人心切,想来你是不会怪我的,所谓打是亲骂是爱,我有多爱你,你定是领会到了。”
夜游神感动哭了。
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你好像在演我?”
“我是真情流露。”
“姑且信你。”夜游神恢复傲娇的姿态,说道:“你斩神也不是白斩的,得到的养分有限,只是因为晋升澡雪境的难度较高,别看神国里没有什么显著变化,但你又因此获得了新的能力。”
姜望洗耳恭听。
夜游神说道:“可还记得身在侯府,挥刀向竹林的事?”
姜望意会,但又皱眉道:“就算如此,若无法找到青袍他们身处的月满西楼位置,也根本无用武之地啊。”
夜游神扬起高傲的脑袋,说道:“这便得有本神相助了。”
姜望好奇道:“怎么做?”
夜游神吩咐道:“把破碎的那把飞剑带来,我便能借此找到他们的位置。”
姜望没有理会夜游神吩咐他做事的模样,而是更加好奇的说道:“神国里能把外物带进来了?”
夜游神说道:“目前只能带死物。”
姜望当即意识出离神国,跑到栖霞街,把飞剑碎片收集起来,又跑回侯府,心念一动,意识便带着飞剑碎片一块进入神国里。
他此刻的唯一想法,便是有朝一日走出浑城的话,就不用担心搬着藤椅很麻烦了,直接放在神国里就好。
想想就很妙。
......
苦檀某地,月满西楼。
西门谙合是陵阳郡第三望族险些继承家业的嫡系,因是族中为数不多踏上修行路的人,且借助月满西楼也让得家族挤入陵阳郡第二望族之列,因此在家族里威望很高。
他目前更是西门望族里辈分最高的人。
因他活得够久。
当然,若不能突破澡雪境界,寿命依旧是有限的,可也终归会比寻常凡人活得长。
最重要的是,西门望族要选出新任族长的时候,他败给了自己兄长,这也是他后来踏上修行路的开端。
跨入修行大门的西门谙合,紧跟着就背刺了兄长,把当年反对他做族长的人也都背刺了一个遍,成为西门望族里目前辈分最高的人,也就理所当然。
西门谙合在月满西楼里有着很优越的表现,月满西楼里有望族乃至某些富族背景的成员很多,但基本都是处于不上不下的,在各郡里家族的能量很难挤入前三甲。
陵阳郡第二望族虽又有了新族长,但其实真正拥有话语权的是西门谙合,在跟月满西楼互帮互助的情况下,也使得西门谙合在月满西楼里地位不俗。
利益在任何时候都是很难摒除的,西门谙合说是月满西楼第二楼主也不为过。
但他在月满西楼里其实很低调,除了位高权重的人,都会以为他只是普通成员。
这样更善于他背刺别人。
许是第一次背刺亲兄长,让他落下了病症。
从此在背刺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而且专挑好兄弟。
他基本都跟月满西楼的中低层成员玩得很好,若要比较,近几年里,便是和青袍、白袍、紫袍三兄弟最好。
他每日都很煎熬。
总是想尽办法让关系更进一步。
这样才能让他更快更好的施展背刺术。
背刺好兄弟也是有条件的。
那就是关系绝对好,一般好的兄弟是不行的。
必须到能生死与共的程度。
月满西楼的中低层,就是他的鱼塘。
养熟一个,就背刺一个。
而青袍兄弟有三人,那更是绝妙。
西门谙合背刺的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亲自出手,一种是在暗处运筹帷幄,两者相同的点是,背刺成功后,都得亮明身份,让被背刺之人露出难以置信,再转换到仇恨的情绪,那会让他有羽化成仙的感觉。
前者很容易实现,后者便有些难度。
因如果背刺目标脱离视线,就算真正出手的刀在目标临死前透露背刺之人的身份,西门谙合也无法亲眼目睹那种情绪的转变。
青袍三兄弟要前往浑城寻仙的时候,西门谙合有意跟着,想在冯灵槐动手后再露面,但很不凑巧被其他事耽搁,紫袍修士被冯灵槐杀死,让得未及时赶过去的西门谙合极其痛苦。
好在上天眷顾着,冯灵槐没能再次杀死青袍和白袍修士,为防止意外出现,这回西门谙合要亲自出手。
等到青袍和白袍修士赶回月满西楼,质问他的时候,西门谙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潸然泪下,用他精湛的演技,让青袍两位修士心里产生动摇,觉得是冯灵槐故意栽赃。
哪怕他们没有想出来冯灵槐栽赃给西门谙合的理由。
但西门谙合很善解人意的给出了理由。
月满西楼虽是互帮互助的群体,但成员越来越多,利益牵扯越大的情况下,难免会出点小问题。
例如某人跟某人相互看不顺眼。
西门谙合道出让白袍修士也不得不信的理由。
青袍三兄弟在月满西楼里确实有看不顺眼的人,但也仅此而已,没觉得是什么深仇大恨。
可在西门谙合嘴巴里,被他们看不顺眼的人,实则城府很深,且心肠歹毒,雇佣冯灵槐,栽赃给他,也是为了离间好兄弟的感情,让他们自相残杀。
毕竟此前,西门谙合是青袍三兄弟最好的朋友。
在他们因误会西门谙合而致歉,甚至找所谓凶手报仇的时候,西门谙合心情舒畅,且顺理成章的实现背刺。
第九十八章 酒仙郡里月满西楼
但让西门谙合没有想到的是,青袍和白袍修士往浑城走一遭,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往而不利的背刺术,只成功了一半。
因背刺虽成功,但青袍和白袍修士没有死。
他们避开了要害。
哪怕西门谙合仍是体会到青袍两位修士情绪的转变,从难以置信到眸中恨意滔天,可若他们不死,但凡把自己喜欢背刺好兄弟的事情传出去,他就失去了先机,再难背刺别人了。
好在结果虽有失,但也算没出大事。
西门谙合看着端坐高位的身影,笑道:“莫家兄弟要让楼主主持公道,但楼主却将他们打落幽冥,两人的表情可谓精彩万分,没想到楼主也是同道中人。”
“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月满西楼的楼主闭目养神,声音很轻,却回荡在整个大殿,给人很强的压迫感,“若非你对月满西楼有益,甚至有功,背刺自家兄弟的事情,我都很难饶恕你。”
西门谙合笑道:“楼主也无需担心什么,你我之间没什么感情,不符合我背刺的目标。”
楼主淡淡说道:“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他话音刚落。
西门谙合便神色大变。
只觉有一股无形的气机在殿内游荡,紧跟着他便如遭重击般踉跄后退,直接喷了一口血。
楼主的修为更高深了......
西门谙合战战兢兢。
楼主此时皱眉说道:“但莫家兄弟确很奇怪,他们资质平平,甚至在月满西楼里也排不到前列,怎会如此短时间里变强了那么多?”
想着青袍两位修士极力反抗的模样,纵使依旧被自己随手镇压,可他们不该有那样的表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西门谙合说道:“他们此前想借助月满西楼查渐离者冯灵槐的事情,似是常有提及什么姜先生,可就算在浑城里遇到高人,凭他们不堪的资质,也很难再进一步。”
当时他没有机会背刺,但也瞧得出来,那时候的青袍和白袍修士仍与往常无二。
楼主说道:“莫家兄弟坠入幽冥时,有飞剑祭出,兴许凝聚了他们全部修为,速度之快,让我也未及拦截,他们很大可能会求助那位姜先生,纵有极小的概率,也不可忽视。”
“通知下去,让在外的人尽可能赶回来。”
积沙成塔的月满西楼,人多势众,纵然废柴居多,但合加起来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且总楼遍及符箓,只要有足够多的修士灌输黄庭炁,符箓结阵,哪怕是澡雪境修士亦无法轻易攻破。
西门谙合笑道:“楼主未免大惊小怪了一些,整个苦檀,唯有剑神能轻易毁掉月满西楼,就连鱼渊学府祭酒和青玄署行令以及武神祠尊者,想毁掉月满西楼也得付出些代价。”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姜先生,又是跟莫家兄弟混在一块,能有多厉害?最多就是洞冥境巅峰修士罢了,何须让月满西楼的成员都赶回来。”
楼主沉声说道:“月满西楼存在至今,靠得便是谨言慎行,任何可能威胁到月满西楼的存在,哪怕只是一个苗头,也要尽快扼杀,千万不能因为月满西楼掌控着苦檀民心而自傲,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月满西楼覆手可灭,缺的无非是一个理由罢了。”
西门谙合仍是不以为意,但楼主终究是楼主,哪怕觉得很没必要,也得按照指令行事,若非楼主,他们这些废柴哪有机会活跃,相互礼敬是必然的,遵从楼主也是为人之道。
月满西楼成员分散很广,且也不是每个人都知晓总楼所在,想要在短时间里汇聚,绝非易事。
普通成员最多只是聚集在一郡之内,位高权重者才能直接聚在总楼。
但月满西楼的行动力确实很强。
短短半日,便有数以千计的修士抵达酒仙郡。
值得一提的是,浑城也是酒仙郡管辖。
顾名思义,酒仙郡产酒,生意涵盖整个隋国,有着美酒之乡的赞誉。
姜望躺在侯府里的藤椅上,猛灌了一口酒,紧跟着便剧烈咳嗽起来,小鱼忙上前轻抚公子后背,阿空则毫无疑问又在啃着鸡腿儿。
单琦玉领着几名黑焰军甲士立于一旁。
酒仙郡里有一座月满西楼,想查的话还是很容易查到位置的。
但鲜有人知,酒仙郡里其实有两座月满西楼。
姜望正目睹着第二座月满西楼里的一切。
却没有看到青袍和白袍修士的踪影。
他看到了数十位洞冥境修士汇聚于此。
月满西楼的楼主李谀似有所觉,抬眸看着天空,有飞鸟盘旋,云层浮动,并无异常。
但心悸感却愈加强烈。
他第一时间吩咐底下的人,催符结阵。
符阵刚成,云层便也疯狂翻涌,紧跟着便呈现出一张脸。
寻常的洞冥境修士极其震惊,险些就要匍匐在地。
整个酒仙郡都能看到那张脸。
正在某处山林搜寻妖怪踪迹的林澄知微微挑眉。
被他拉来当苦力的蔡棠古和东重阳面面相觑。
姜望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浑城里注意到此幕的修士也都朝着栖霞街汇聚,他们第一反应是,莫非又有妖怪袭城了?
否则姜先生施展此种手段为哪般?
月满西楼的楼主李谀看着天上那张脸,拱手抱拳道:“可是姜先生当面?”
此般手段他也能做到,因此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是想着这张脸应该就是所谓的姜先生了。
他做准备是为以防万一。
但其实没有真的认为区区莫家兄弟能傍上什么高人,而高人也没道理为了莫家兄弟跟月满西楼交恶。
现在貌似莫家兄弟口中的姜先生真的露面,甚至直接找到月满西楼藏在暗处的总楼,李谀是有提起最高警惕的。
姜望微微张嘴,声如雷震,席卷整个月满西楼。
“把人完好无损的送出来,否则,就灭了你月满西楼。”
李谀皱眉,淡淡说道:“在下不明其意,但阁下此般出言威胁,是想跟月满西楼为敌?”
姜望冷笑,说道:“与月满西楼为敌?你们也配?”
站在那些洞冥境修士里的西门谙合,朗声道:“阁下看来很有自信,但你无缘无故威胁月满西楼,更施展此般手段,把自己暴露在人前,就不怕苦檀悠悠众口?”
姜望平静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有两个朋友,也是你们月满西楼的人,他们被渐离者刺杀,根据线索,是有自己人暗中背刺,特回月满西楼查证真相。”
“不久前,他们飞剑求援,说在月满西楼遇险,若你们没做什么,就让他们出来,若出不来,便是你们有问题。”
西门谙合冷笑道:“简直荒天下之大谬,莫名其妙,无中生友,世人有谁会信?”
“没有证据的事情,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世间何人不知,月满西楼互帮互助,经常出山斩妖,拯救百姓于水火,可谓一腔热血,义字当头,整个月满西楼皆如亲兄弟,你以此为借口发难,未免太可笑了些。”
李谀倒是有些赞赏的看了西门谙合一眼。
姜望以此种手段出现,就无法避免被酒仙郡的修士注意,甚至普通百姓也能得见,依照月满西楼在百姓心中的口碑,此般言论,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民心所向,就是月满西楼最大的底牌。
别看剑阁降妖除魔更盛,可他们皆是事了拂衣去,哪有月满西楼做得周全,每次斩妖都能被百姓亲眼目睹,在普通百姓眼里,月满西楼修士可比剑阁名气大多了。
这也是青玄署都轻易奈何不得月满西楼的根本原因。
何况月满西楼做事谨慎,未曾露出把柄,青玄署也没理由发难。
姜望直接找上门,更把此事闹大的举动,甚蠢。
浑城里,谢吾行、舒泥、宁十四和柴彼等人都来到侯府。
“姜先生,您怎么跟月满西楼杠上了?”
柴彼忧心忡忡说道:“虽然我对月满西楼也没什么看法,但共知的是,月满西楼确是除剑阁和青玄署外降妖除魔最积极的,他们在百姓心里有很高的威望,若没有能直接将其打垮的方法,贸然敌对,绝非好事。”
舒泥则看着姜望说道:“经常跟你在身边的青袍和白袍修士就是月满西楼的人吧。”
侯府里未见他们身影,而其他人都在,那么姜望的目的就显而易见。
得到姜望肯定的答复。
宁十四在旁心想自己仍是小觑了姜望护犊子的程度。
青袍和白袍修士显然只是跟班,而且还是没啥用的那种。
但姜望却把他们视为朋友,不惜扬言要灭掉月满西楼。
他又想到,自己跟姜望应该也算是朋友。
于是满脸希冀的问道:“姜兄,若我出了事,你是否也会像此刻这般?”
姜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有病吧?”
宁十四:“......”
侮辱有,且伤害也很高。
舒泥很嫌弃的把宁十四拽到一旁,朝姜望劝说道:“在苦檀,唯有剑阁和青玄署以及武神祠能不将月满西楼放在眼里,纵是鱼渊学府,若常祭酒不出,也不敢跟月满西楼叫板,除非你有证据,否则跟月满西楼硬碰硬注定没什么好结果。”
姜望微微挑眉,说道:“宗门修士明里暗里都在贬低月满西楼,可真到出了事,你们却又害怕了?”
“我会怕?姑奶奶我会怕?”舒泥瞪着眼睛,说道:“何况我也不是宗门修士啊,最关键问题是你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青袍和白袍的事情,月满西楼占据天时地利人和,非得硬碰的话,苦檀百姓全会戳你脊梁骨,甚至问候你祖宗,怎么着都是你吃亏。”
青袍和白袍修士是用飞剑求援,此刻姜望的确拿不出证据。
但有什么所谓?
他能确信是月满西楼背刺了两人就行。
“问题其实很容易解决。”姜望举刀,淡淡说道:“直接把月满西楼连根拔起,将人救出来,便有了证据。”
貌似哪里不太对劲,但又好像蛮有道理的样子。
舒泥的小脑袋瓜一时想不清楚。
谢吾行说道:“我会代表剑阁给月满西楼施压,没必要真的赶尽杀绝,毕竟月满西楼确实做了很多善事,不能因某些人的罪过,让他们全都跟着倒霉。”
姜望问道:“你怎么施压?”
谢吾行茫然。
他没有姜望那般手段,甚至都不晓得月满西楼总楼在哪儿,想施压也没地儿啊。
姜望没再搭理他们,而是直接出刀。
刀芒横贯酒仙郡,径直落入月满西楼。
李谀和西门谙合都没想到此人居然真敢出手。
但符阵已成,他们也并未担心。
西门谙合更是没忍住叫嚣道:“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月满西楼六甲符箓上万张,更有数百修士提供炁,让得符箓效果成倍增涨,哪怕是澡雪境修士亲至,也休想攻破!”
他话音刚落,符阵便开始剧烈震颤。
符箓纷纷燃烧殆尽。
顷刻间,上万张符箓便只剩下数百张。
若非催符的修士及时输送更多的黄庭炁,符阵只此一刀便破了。
西门谙合面部僵硬。
目前的情况,符阵破与不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他感觉脸好疼。
而姜望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因赵汜痴迷画符,把陶天师的符箓册都快翻烂了,里面就有记载六甲符箓,品秩最高的六甲神符唯有神都的张天师能画出来,但能画出一般品秩的六甲符箓,甚至拿出上万张,也绝非寻常天师能做到。
整个隋国里,真正有能耐的天师很少。
他因此想到了范天师的靠山。
莫非跟月满西楼也有干系?
姜望挑眉道:“你们有什么本事都可以使出来,我给你们反抗的机会。”
宁十四震惊道:“姜兄,你怎么又犯病了?”
“月满西楼是有底蕴的,你直接威胁也就算了,若再给予他们足够的准备时间,那不就是伸着脸让人去打嘛!”
姜望我行我素,你们这些底层的人,哪里懂得本公子的高度。
一则是试探月满西楼里究竟有没有能耐很高的天师,二则也是想迫使月满西楼狗急跳墙,顺势收割一波神国养分,可谓一举三得。
第九十九章 人间值得李神仙
李谀看着月满西楼上空那张脸,眉头紧皱。
他有点没搞懂此人意欲何为?
但很确信的一点是。
身在别处,能直接将攻势落在月满西楼,甚至险些破除符阵,绝非洞冥境巅峰修士可以做到。
莫家兄弟居然傍上了一位澡雪境修士!?
可苦檀里何时出了这么一位?
想到浑城,想到妖怪袭击的事件,李谀很快反应过来。
因姜望破境澡雪的事情被裴皆然和申屠煌揭露后,至少在酒仙郡内,姜望的名声已经传开,只是姜先生三个字让李谀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击退大妖乌侯的姜望。
而毕竟是月满西楼的楼主,他能直接称呼姜先生,也不会让人起疑。
根据姜望没能直接毁掉符阵,却消耗了近九成符箓来看,纵是澡雪境修士,修为也不会太雄厚。
因除了六甲符箓本身的力量,月满西楼里也只有数十位洞冥境修士以炁催符,符阵并非是最强的。
目前有更多月满西楼的修士赶来,若能汇聚足够的力量,苦檀里除剑神外,便没人能做到一击攻破符阵。
李谀很有自信。
此前虽有料敌先机,可终究事先没想到所谓姜先生会是澡雪境的大修士,准备不够充分,不管姜望意欲何为,有时间积攒更强的力量,对月满西楼而言,都不是坏事。
姜望出刀落下的位置,就已经使得月满西楼的总楼暴露,李谀当即吩咐下去,让已经来到酒仙郡的成员以最快速度赶过来。
西门谙合悄摸来到李谀身边,哪怕是传音,也下意识把声音压得很低,“楼主,此事有些不太妙啊,虽然那人脑子不好使,但强是真的强,我们最多只能汇聚目前在酒仙郡的修士,各郡修士想要赶来,恐是来不及。”
李谀沉声说道:“这都是你做的好事。”
西门谙合神情微变,说道:“若楼主早知莫家兄弟身后有澡雪境大物,是否直接就放弃我了?被打落幽冥的就会是我?楼主现在后悔了?”
李谀盯着他,冷笑道:“背刺的是你,但出手把人打落幽冥的是我,那位姜先生肯为了莫家兄弟直接打上月满西楼,绝非简简单单的小交情。”
“我确实没想到,莫家兄弟有这本事,他们身无长处,又没什么值得人在意的术法宝器,却能让得一位澡雪境修士帮他们出头,在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确是我月满西楼很需要的人才。”
“可事已至此,我后悔也没用,你也最好藏住没必要的小心思,若非剑神那般存在,只他一人,想毁掉月满西楼?那我这些年的筹划岂不是白费?”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总楼保不住罢了,但我们必须牢牢抓紧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民心仍在我们这里,以总楼为代价,解决一个澡雪境修士的麻烦,不算亏。”
李谀停顿片刻,淡淡说道:“反正月满西楼很多,哪里都可以是总楼。”
话虽如此,但他其实并不想让总楼毁于一旦。
总楼之所以为总楼,自有特殊的地方。
除了月满西楼最位高权重,且最得李谀信任的人,没人清楚总楼的特殊在哪里,也包括西门谙合。
因此李谀这番话,也给予了西门谙合信心。
无论如何,纵然总楼被毁,他们依旧能占据不败之地。
他跟李谀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必要互相猜疑。
姜望真的就那么看着越来越多的月满西楼修士破空而至,丝毫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而因姜望的大脸呈现于整个酒仙郡,虽然因距离及角度的不同,所看到的面积也不同,哪怕姜望的声音在酒仙郡中外围的人听不太清楚,但在月满西楼总楼周围的城镇,都能听得真切。
有曾受到月满西楼帮助的百姓,自发汇聚,誓要为月满西楼讨回公道。
跟浑城百姓不同的是,李谀也是展现过此般手段的,让得这些百姓不会轻易把姜望奉若神明,何况就算都是神明,李谀在百姓心里的尊敬程度,是姜望踩飞剑也赶不上的。
而姜望也目睹到那些画面。
说实话,他还是有点惊讶的。
姜望倒是没有怀疑月满西楼降妖除魔庇护百姓的善举,因事实最能证明。
但姜望也没有怀疑青袍和白袍修士被背刺的事实,他真正目的是救人,只需镇压月满西楼,把证据亮出来就好,从最开始就没想着造成血流成河的场面。
因此,这些事情不会动摇他。
夜游神借助青袍修士的飞剑查出大概位置,自也能根据飞剑感知到其主生死,在某些时候,夜游神还是很靠谱的,姜望可以有很多时间陪月满西楼慢慢玩。
有数以百计的修士来到月满西楼,后面仍有更多修士在途中。
而总楼所在的城池,已经有自发汇聚的百姓,或举着锄头,或提着镰刀,或舞着菜刀,或扛着斧头,更甚者抱着白菜,提着鸡蛋,再有李谀暗中示意,有人帮忙引路,很快便涌入月满西楼。
似谢吾行和柴彼他们都没本事隔那么远目睹月满西楼的画面,但林澄知却看得真切。
场面可谓闹得很大。
牵扯那么多普通百姓,不管姜望想做什么,都注定失败,除非他把百姓全杀掉。
可如果姜望真的那么做了,别说月满西楼,剑阁跟青玄署会争抢着第一个弄死姜望,以平民愤,甚至把浔阳候府也得连根拔起。
林澄知也在做着准备。
纵然觉得姜望天赋异禀,可若闹出大乱子,真有百姓伤亡的话,他必须得出手。
申屠煌和裴皆然也在看着那副画面。
“就算月满西楼里真有人做了什么,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姜望怎么做也没人说什么,但没有证据就算了,直接露面威胁,更激起百姓的愤怒,此举甚蠢。”
申屠煌摇头说道:“姜望或许有很高的天赋,但脑子有坑,我真得再好好想想,所谓神明降临一事,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想到,才露出那么多破绽的。”
裴皆然则淡淡说道:“在没有结果前,无需盖棺定论,只要姜望能拿出证据,局面就可翻转,他没说,不代表真的没有。”
申屠煌笑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
月满西楼里,李谀面色淡然。
西门谙合暗自冷笑。
百姓们群情激奋。
修士们则又取出符箓,让得新符阵再次呈现。
且很恰到好处的护住百姓。
让得百姓的情绪更激烈了些,瞧瞧月满西楼修士多好啊,这才是真正在世活神仙。
姜望默然。
强大的实力可以摧毁一切花里胡哨的东西,若没有,只能说实力不够强。
他早已让夜游神尽可能找出青袍和白袍修士的准确位置。
而在证据亮出前,该是他表演的时候了。
百姓的愤慨,甚至咒骂其不得好死,都凝聚出一股气息,导致神国蠢蠢欲动。
弑神之战,貌似让得神国汲取养分的方式又升华了。
百姓们同仇敌忾,虽然个人转换的气息很微弱,但人多势众的时候,亦是不可小觑。
姜望对此倒是很有想法。
神国属于仙人。
百姓供奉也能使得仙人更强大。
但被百姓唾弃,让神国更强的情况,貌似很有问题。
夜游神给出了解释。
百姓供奉的是仙人,而非神国,世间万物都可以是神国的养分。
在当世已经很少有百姓供奉仙人,城隍庙和菩萨庙是仅有的,剩余被供奉的庙宇皆是神祇。
神国虽然属于仙人,但无法跟仙人相提并论。
真正的神国,哪怕一坨屎,也能成为养分。
正因如此,神国才能不朽。
正因如此,有仙人陨落,神国只会遗落,能将神国一块摧毁,乃非常手段,古往今来,也唯有烛神做到过。
姜望又想到,那以后自己岂不是要日日得罪人,日日找骂?
你骂我越狠,我越强?
就气你,气死你。
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姜望不寒而栗。
他是个正常人,没有找骂的癖好啊。
夜游神略有嘲笑,说道:“只是多了一种方式而已,又非必须只能这么做,像现在这般数以千计的人骂你,哪可能随便就碰到?如果不是境界够高,寻常一个两个,把你骂死,也汲取不到什么养分。”
姜望回以冷笑,说道:“你以为我想不到么,我只是在给你表现的机会。”
夜游神很无奈,“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姜望在侯府里的藤椅上正襟危坐。
呈现于月满西楼上空的脸也变得很肃穆。
他没有急着开始表演。
而是机会难得,反正来到来了,便让脏话来得更猛烈些吧。
实则姜望仍是有些羞耻。
他得有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否则挨不住的。
但姜望的不作为,让得西门谙合更是信心倍增。
此局稳了。
澡雪境修士又如何?
难道还敢滥杀百姓不成?
李谀及时制止有要叫嚣意思的西门谙合,抬眸看着姜望,朗声说道:“李某发誓,未曾背刺阁下的朋友,此事有误会,若阁下退走,我月满西楼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错,背刺好兄弟是西门谙合做得,跟我李谀有什么关系?
百姓们摇旗呐喊。
瞧瞧李神仙多好啊。
面对这种事情,都没想着怪罪别人,反而息事宁人。
我们不护,谁来护?
李神仙,人间值得!
第一百章 原来已是苦檀巅峰人物
看着百姓们因李谀一句话而狂热的模样,姜望表情很怪异。
目前没能确定背刺青袍和白袍的人是谁,但李谀是月满西楼的楼主,又备受百姓尊崇,拿他打牙祭,都再合适不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该怎样才能退出......”姜望俯瞰着李谀,说道:“那自然是不退,手握一把刀,打穿这个江湖便是。”
李谀神情微变。
姜望手里的刀已经砸落。
同时,百姓们群情更激愤了。
姜望想着,我又更强了,真烦恼。
刀芒随着百姓们的骂声,更显夺目。
较比之前强大了数倍不止的符阵再次剧烈震颤,顷刻间土崩瓦解。
而刀芒避开百姓,径直朝着李谀斩落。
姜望把力量控制的恰到好处,在刀破符阵的瞬间,便开始把灼热气息往回收,最终斩向李谀的力量虽然依旧很强,但并不足以杀死洞冥境巅峰修士。
事实证明,李谀很轻易便挡下了攻势。
月满西楼修士皆是松了口气,想着天上那人也不过如此。
百姓们欢呼,继而朝着姜望放出更动人的话。
但李谀并未小觑姜望。
是因符阵有数百位修士催动,姜望能够一刀斩破,已经奠定其澡雪境的实力,至于后续攻势雷声大雨点小,自然可以理解为斩破符阵的消耗很大,若是没有符阵拦着,姜望再斩出这样一刀,结果会大不相同。
李谀是这么觉得。
而姜望要给予夜游神能找到青袍和白袍修士更多时间,顺势汲取一波养分,肯定不能直接干掉李谀,瞧瞧百姓们疯狂的模样,可供神国汲取的养分愈加充足了。
姜望故意沉默,让得月满西楼的人能及时再补充符箓。
见此一幕,李谀则眉头紧皱。
对方刚刚那一刀应是极限,否则没道理眼睁睁看着,而是直接趁着符阵被破,碾压一切才是。
姜望既是敢出手,便是不在意百姓怎么看,因此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可能。
李谀信心加倍。
此局稳了。
没有证据,百姓又在此处,姜望直接出刀的举动,便已注定结局。
只要稳住局势,青玄署肯定很快就有人出现,哪怕姜望是新晋的澡雪境修士,又有击退乌侯的功绩,但若任意妄为,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谓言多必失,李谀只能做好表面功夫。
吩咐月满西楼修士保护百姓,新的符阵再次升起,他义正词严道:“奉劝阁下及时收手,莫要再执迷不悟!”
“好的。”姜望回应着,然后又是一刀斩出。
符阵再次被破。
催符的月满西楼修士面色惨白,持续输送黄庭炁,对他们消耗也很大。
李谀神情大变。
他居然还能斩出这样一刀?
那符阵未成前,为何不出手?
他是在戏弄月满西楼!
原想着若姜望一意孤行,他便亲自出手,只是新晋的澡雪境修士,纵使打不过,也能过几招,要是再受点伤,百姓们会变得更疯狂,但凡迫使姜望对百姓下手,局面就再也不可能出现转机。
可没想到,姜望是在藏拙。
很难保证姜望不能再斩出第三刀。
别到时候直接饮恨西北,后悔都来不及。
没办法,李谀只能再次结符。
而此次,便是月满西楼仅有的符箓了。
毕竟他也没想到会面临这种情况,储备数万张六甲符箓就已经很夸张了,结果根本不够用。
姜望依旧没有阻止,也让得李谀相信,对方肯定还能再斩出第三刀。
他没法去赌姜望的第四刀。
必须拖延到青玄署来人才行。
李谀故意站在百姓面前,表面上是保护,实则是寻求保护。
此举毫无疑问又感动了百姓。
但姜望不是傻子,他看懂了李谀的行为。
虽然想保命无可厚非,但把尊崇他的百姓拿来做挡箭牌,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夜游神的声音在姜望脑海里响起,“我很确信他们就在此处,但好像有隐晦的东西遮掩了气息,我仍需要点时间。”
姜望默默点头。
虽然神国目前能汲取愤恨的情绪为养分,但在寻常百姓身上终究是有限的,想要拖延时间的同时又能得到好处,针对月满西楼的修士貌似更有用。
“废柴始终是废柴,就算你们聚集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拿着百姓当令箭,就以为无敌了?”
“像你们这种渣渣,活着都是在污染空气,你们怎么有脸呢?”
“瞧你们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别说飞了,走路都费劲吧?”
姜望竭尽所能,说得唾沫横飞。
月满西楼那些修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杀人不过头点地,此般侮辱,未免过分了吧!
他们纷纷朝着姜望怒目而视。
“看什么看,有能耐来打我啊,一群废物!”
他们哪有勇气,只能化悲愤为力量,使劲瞪着姜望。
李谀有些瞠目结舌,这哪里有澡雪境大修士的样子,分明就是地痞无赖。
但他也乐得如此,暗示月满西楼修士们撑住,等到青玄署来人,自让其付出代价。
可没成想月满西楼里真有血性之辈。
有位胖修士提剑便想往前冲。
此举也带动了不少修士。
而姜望只是轻轻挥刀,符阵再次被破,以胖修士为首者,顷刻间全被镇压。
“你们用事实证明了自己有多废。”
胖修士无能狂怒。
想要上前没来得及的修士,满脸恐惧地往后退。
他们只能在心里重拳出击,现实里唯唯诺诺。
姜望顿觉自己又强了一些。
真是太烦人了。
李谀浑身颤粟。
虽然月满西楼有修士往前冲,使得催符的黄庭炁减少,但在姜望出刀的时候,李谀有亲自催动符箓,可仍是被姜望随随便便斩破。
甚至要比前几次更轻松。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姜望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认真。
这到底是哪来的怪物?!
若是新晋的澡雪境修士,怎会拥有这般能耐?
数万张六甲符箓啊,一张便可抵御洞冥境修士六次全力一击,又有黄庭炁加持,使得符箓效果翻倍,在姜望面前竟如同废纸?
他下意识看向西门谙合。
而西门谙合是背刺高手,仅是一个眼神,他便领悟到李谀此刻在想什么。
但西门谙合也不是白痴,有百姓在,局面尚且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若是直接背刺李谀,把锅扔过去,就相当于自己撕毁了底牌,那样的话,就真的败了。
他相信李谀懂得这个道理,纵使很恨,也断然不会出卖自己。
事实的确如此,哪怕李谀很想把西门谙合推出去,可月满西楼也会在百姓心中彻底湮灭,毕竟百姓那么相信他们,他们也极力否认着,结果都是欺骗,百姓的反应,将会是显而易见的。
“姜先生!”李谀朗声说道:“月满西楼绝无背刺自家兄弟,若姜先生不信,大可任意探寻,我等问心无愧!”
姜望笑道:“他们就在月满西楼,而且没有死,你真敢让我找?”
李谀面色一沉。
说是把青袍和白袍修士打落幽冥,实则是两人超乎意料抵抗的结果,他原本是想直接要两人的命,但莫家兄弟是生是死,只有自己和西门谙合知晓才对,莫非是在诈他?
念及此,李谀坦然说道:“姜先生大可随意。”
幽冥是很特殊的,名字也是李谀取的。
他相信,就算姜望看到幽冥,也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姜望果然开始探寻月满西楼。
无能狂怒的修士们仍在帮忙灌溉神国。
浑城里,裴皆然见此一幕,说道:“若人确在月满西楼,而且没死,只要找到,便能击垮百姓对李谀的尊崇,想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申屠煌说道:“但李谀敢让他找,要么是觉得万无一失,要么就真的不存在背刺一事,姜望的胜局是证据确凿,可若没有证据,他在苦檀将会人人喊打,虽是没有直接对百姓出手,但百姓终究身处险境,青玄署很难坐视不理。”
一位被奉为行令,一位是有望晋升三品的镇妖使,他们在青玄署里皆是地位超然,最是清楚姜望若拿不出证据,会面临怎样的结果。
他们在看戏,而苦檀青玄署里,有人出发了。
待得申屠煌目睹到来者的身影,竟是吓得直接站起身。
酒肆旁边一桌的四位镇妖使更是惊恐莫名。
在姜望表面探寻,实则等待夜游神把人找出来,西门谙合忐忑不安,李谀淡然自若,月满西楼修士们仍在狂怒,百姓们润润嗓子,准备再表演一番的时候。
伴随着空间扭曲,一道身影突兀出现。
他身穿青衣,鹤发童颜,背负双手,立于云端,俯瞰着月满西楼,神情淡漠。
姜望看向他,微微皱眉,“你哪位?”
来者漠然扫视姜望的脸,淡淡说道:“青玄署,刘玄命。”
浑城里,申屠煌震惊道:“刘行令怎会亲至!?”
苦檀青玄署最高掌权者,实力排在前三位的大物。
裴皆然倒是很平静,说道:“姜望新晋澡雪境,苦檀青玄署里,又只有刘行令一位澡雪境修士,若派旁人来,怎能压得住场面?”
申屠煌颤抖着声音说道:“哪怕明知姜望破入澡雪,清楚其天赋异禀,可总是下意识忽略,他原来已是站在苦檀巅峰的人物。”
裴皆然说道:“在表面上他确实挤入苦檀前十,虽然澡雪境修士稀少,但澡雪境大妖可不算少,他刚刚破境,想跟刘行令相提并论,还差得远。”
申屠煌重又坐下,说道:“是啊,刘行令是曾见证漠章战役胜局的人,能让他老人家亲至,姜望也算好本事。”
“修士间的正常恩怨,青玄署不会过问,可毕竟涉及百姓,若姜望拿不出证据,虽然不至于丢掉性命,却也很难好得了。”
“何况月满西楼里都是各郡大族的嫡系或旁系,牵扯之广是匪夷所思的,他们若是发起疯来,足以让得苦檀大乱,那是跟百姓有直接联系的。”
“因漠章战役和诸国之患的惨烈,使得修士数目稀少,真正的未来都系于百姓身上,月满西楼的确占据着绝佳有利位置。”
裴皆然说道:“目前未有伤亡,姜望又是新晋澡雪境,至多小惩大诫,除非那家伙一意孤行,甚至口无遮拦,把刘行令也得罪了。”
回想起侯府里的一幕,又有羞辱月满西楼的画面,确是姜望能做出来的事。
林澄知也没有想到,刘玄命会亲至。
因正常情况,哪怕只是四品镇妖使,有青玄署做靠山,也没人敢惹,除非到了必须要强势镇压的程度。
月满西楼的问题要比想象中更难缠,剑阁从未在意,让得林澄知没有更清楚的认识,月满西楼里有数以千计的百姓,但非是城池里尊崇月满西楼的全部百姓,何况周围城镇也有百姓自发汇聚,只是暂时没赶过来。
问题不是姜望有没有对百姓出手,而是潜在的威胁,若不尽快把事情解决,汇聚在月满西楼的可能就是数以万计,甚至更多的百姓。
前有谢吾行对姜望的盲目信任,后有申屠煌证实神明降临只是袭击浑城的幕后妖怪制造的假象,以此来看,姜望算得上正气凛然,打上月满西楼也是事出有因,没有证据不代表没有事实。
林澄知有意帮一把姜望。
在刘玄命面前显圣,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他果断抛下蔡棠古和东重阳,御剑腾空而起,呼啸划破天际。
第一百零一章 青玄署刘行令
姜望满脸茫然。
但很快意识到青玄署里有位刘行令,莫非就是此人?
西门谙合反应最快,当即深鞠一躬,高声说道:“月满西楼极力配合青玄署降妖除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月满西楼修士如何,百姓有目共睹,这位姜先生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此,不仅构陷月满西楼,更扬言灭楼,刘行令当面,恳请主持公道!”
百姓们很有默契,顿时喧嚷声一片。
他们哪里知晓青玄署是什么,但西门谙合说得很有道理,百姓就是来给月满西楼鸣不平的,貌似来了位很厉害的人,百姓更要发挥余热。
哪怕是最弱的修士,在百姓眼里也可以是神仙,而除了百日筑基阶段的伪修士,正经的修士都会飞,都拥有神异手段,那么修士强于不强,在百姓眼里其实没啥区别。
百姓们只能从月满西楼对待刘玄命的敬意来判断对方很厉害。
所谓不知者无畏,他们直接要求刘玄命为月满西楼主持公道,再次群情激愤。
刘玄命安抚百姓,侧目看向姜望的大脸,说道:“你最好拿出确凿证据,否则便乖乖退走,莫要继续在此胡闹。”
姜望平静说道:“我正在找证据。”
西门谙合又跳出来说道:“我们楼主已经给你找人的机会,但你什么都没有找到,这才是事实,我们已经展现的很和善,可却不是你能任意欺辱的理由!”
李谀也正色说道:“姜先生,自始至终月满西楼都没有展露恶意,是你言语羞辱,才让得楼下修士反抗,若没有证据,非要找茬,我月满西楼也从来不会怕事。”
他们可谓站在了制高点。
刘玄命再次说道:“最后给你一盏茶时间,若依旧拿不出证据,我会亲自出手让你离开。”
苦檀有新晋澡雪境的修士很不易,若非惹下滔天祸事,他也不想让姜望直接夭折,可姜望要是执迷不悟,看着满脸愤慨的百姓,刘玄命无法坐视不理。
这是在给姜望机会,也是在给月满西楼机会。
不管是哪一方有问题,都得在盏茶间拍板。
但姜望深知盏茶的时间有点不够,得罪青玄署行令绝非好事,他也没有自信能打赢成名已久的澡雪境大物,可若退走,青袍和白袍修士就真的死定了。
他是来救人的,而非强势登场,又灰溜溜跑掉的丢人。
姜望看着刘玄命,说道:“我需要更多时间。”
刘玄命淡淡说道:“只有一盏茶。”
姜望笑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刘玄命说道:“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来谈条件的。”
姜望沉声说道:“两盏茶,只需两盏茶,我便能拿出证据。”
刘玄命尚未开口,百姓们就叫嚷了起来。
他淡然道:“显然,没人同意,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便是极限了,我其实可以直接将你打退,但我没有那么做,你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我明白,但我需要两盏茶的时间。”
刘玄命皱眉道:“只有一盏茶。”
姜望倔强道:“两盏茶。”
他们推杯换盏,来回拉扯。
刘玄命渐渐不耐烦。
姜望其实早就撑不住了,他没有自信能跟刘玄命打一盏茶的时间,推杯换盏的拖延战术也不可能长久,在刘玄命不再回话,甚至开始计数的时候,姜望决定放大招。
他微微闭目,又猛地睁开。
云气翻涌间,有刀芒从天而降。
刘玄命轻叹一口气,抬掌回击,直接把刀芒拍散。
但紧跟着姜望便吐出数百把刀子。
刘玄命手腕翻转,刀子雨被其又反推了回去。
好在姜望的脸是云雾凝聚的,受不到实质伤害,但刀子雨呼啸而过,也呈现出姜望满脸坑的画面。
随着云雾扭曲,那张脸又重新变得完整。
刘玄命平淡说道:“收手吧,否则我下一次便直击你的元神,若是稍有不慎,重了些,轻则跌境,重则痴傻,彻底与修行路无缘。”
他话落,便已指向姜望的脑袋,炁息流转,以作威胁。
姜望是有吓一跳的,但很快发现神国在蠢蠢欲动,隐隐有护住脑袋的意思。
很想笑,我根本就不是澡雪境修士,哪来的元神?
何况精神意识都被神国保护着,你要有能耐把神国打破,那我敬你是个强者。
姜望现在一点都不担心。
你可以打死我的身体,但打不死我的意志。
姜望自信加倍。
但他并未因此自得,要拖延两盏茶的时间,仍非易事。
他一边催促夜游神,一边再次蓄力斩出一刀。
这是完全不把刘玄命的威胁当回事。
堂堂青玄署行令大人,有了怒火。
没有杀意,只是控制着力量,重击姜望元神,让其陷入虚弱。
但攻击元神的力量好似石沉大海,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刘玄命顺势把姜望斩出的一刀拍散,眉头紧皱,他确没有想毁掉姜望元神的意思,但此般结果也显得匪夷所思。
洞冥境巅峰便已在养神,澡雪境神成,能够元神出窍,而修为越深厚,元神也就越坚固,除非姜望的修为更胜他,否则只能是生来便神魂强大,凝练出的元神自然就非同寻常。
怪不得年纪轻轻能够破境澡雪。
此为难得的天才。
只要没有半路夭折,便有望踏足澡雪境巅峰,甚至更高的层面。
可也正因年轻,姜望的心性仍需磨炼。
刘玄命打算好好给姜望一个教训,但又不能太狠,要是给弄废了,就得不偿失了。
呈现在月满西楼上空的大脸,终究也是需要神魂支撑,力量小了奈何不得元神,力量大了,又难以保证不会直接把姜望打傻,而攻击姜望的大脸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他伸手就把姜望的脸抓散,等着那张脸再次凝聚的瞬间,又是一拳将其打爆,如此往复,虽然姜望感觉不到实质的疼,但看着就很疼啊。
这完全是一种精神折磨。
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浑城侯府里的姜望,面色很阴沉。
谢吾行他们也能目睹遥远高空的大脸崩散的画面,但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姜望的表情,又不敢问。
而舒泥貌似很有代入感,下意识捂着脸,说道:“好疼......”
姜望脸瞬间就黑了。
必须得打回去才行!
刘玄命没有神国能汲取的情绪,也没有杀意,这顿打纯粹就是白挨的,姜望若想反击,唯一的可能就是变得更强。
姜望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他要开始表演了。
愤恨和杀意其实很容易被激发,姜望特地喝了杯茶,润润嗓子,当着整个酒仙郡修士、武夫和百姓的面,把青玄署行令贬的一文不值,用最恶毒的语言招呼,就不信他没反应。
他把声音扩大,让酒仙郡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此般奇耻大辱,只要是人,就很难坦然自若。
月满西楼里的百姓瞠目结舌,想着此人说的话,比我们还难听。
李谀和西门谙合等修士们更是难以置信。
那些恶毒的语言挥之不去,甚至脑袋里还在回荡。
莫说刘玄命,无关人等都受不住了。
姜望不当人子啊。
刚刚赶到的林澄知,很是心安理得的把别人送给他的‘赞誉’赠予了姜望。
浔阳候府里,看着微微喘气,仿佛意犹未尽的姜望,谢吾行等人僵在原地。
他们没有目睹画面,但最能听清楚姜望在说什么,尤其刘玄命的名字出现,柴彼等寻仙者直接吓得瘫在地上。
整个苦檀,有谁敢这么骂青玄署刘行令?!
姜先生疯了!
不,是姜望疯了!
谢吾行和宁十四面面相觑。
他们虽是没有柴彼等人那般夸张的反应,但心里的震惊更甚,此刻冒出相同的念头,姜望不想活了?
“啪啪啪啪......”
舒泥拍手叫绝,她也很想指着大人物鼻孔开骂,可就算在神都被保护的很好,能够肆无忌惮,但她又不傻,哪敢真的那么做,没想到姜望是真敢。
在旁边啃鸡腿儿的阿空露出迷茫地眼神。
小鱼则想着公子口才真好。
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把腰背挺得笔直,但冷汗却簌簌而落。
浑城某家酒肆里,申屠煌面色铁青。
姜望该死!
四位镇妖使身子在颤抖,那是在压抑着滔天怒火。
饶是裴皆然胸有沟壑,也无法理解姜望此举。
看着申屠煌杀意汹涌,使得整个酒肆都在震颤,裴皆然默默喝酒,已经想到姜望被撕碎的场面了。
同样在注视月满西楼的萧时年,嘴角抽搐,他能根据以往姜望的表现,猜测其是有目的的,但敢这么侮辱刘玄命,属实是麻雀叨了牛腚。
月满西楼上空。
乌云如墨,卷集着狂风。
正似刘玄命此刻的心情。
他非圣人,纵而想着童言无忌,但心头火却层层攀高。
姜望天赋异禀?
未来能踏足澡雪境之上?
没了。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
姜望没机会了。
杀意席卷着月满西楼。
百姓们瑟瑟发抖。
修士们体会更深,尽皆瘫倒在地。
哪怕是李谀也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
他很茫然。
这位姜先生莫非脑袋有病?
否则怎敢此般侮辱刘行令?
怎会同莫家兄弟为伍?
甚至帮两个废柴出头,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姜望没管别人怎么想。
刘玄命被气成这样,确实有点搞大了。
但等夜游神把青袍和白袍修士找到,解决月满西楼的事情,再给他道歉呗。
想着刘玄命若知晓自己也是无可奈何,月满西楼的确背刺兄弟,又拿百姓做挡箭牌,也许......可能......会原谅他吧。
姜望终是放弃了把脸打回来的念头。
此乃识时务者为俊杰,绝对不是因为怂。
而且刘玄命受到的屈辱绝对要比直接打脸来得更狠,姜望觉得已经可以了,再打对方脸的话,场面就不好收了。
夜游神的声音及时响起,“我找到了!”
姜望精神一振。
要比预料中更快。
夜游神还是很行的。
他没有给刘玄命彻底爆发的机会,直接说道:“我现在便能拿出证据来!”
按照夜游神的指示,他第一时间挥刀,此城也是依山而建,月满西楼在山脚隐秘处,而姜望的刀落在高山断崖,有黑气顷刻席卷而出,携裹着两道身影腾空,摔在月满西楼里。
第一百零二章 漠章妖狱(上)
青袍和白袍修士目露茫然,但渐渐又转为愤怒。
视线里是李谀和西门谙合。
“我们把你当好兄弟,你却雇佣渐离者杀我三弟,月满西楼每月都有人枉死,说什么是降妖除魔牺牲的,其实都是被你西门谙合背刺,更弑兄弑亲,丑陋至极!”
“我们对楼主忠心耿耿,想要揭露西门谙合的罪行,结果却又被楼主背刺,幸而我们命大,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怪就怪在,西门谙合背刺后,把该说的都说了,莫家兄弟被打落幽冥,应该永无天日才对,他怎么也没想到,姜望居然真的把莫家兄弟找出来了。
李谀面色阴沉。
西门谙合腿肚子打颤。
而刘玄命看着黑气袭卷的高山,眉头紧皱,“妖狱......”
妖狱第一次出现,是在漠章战役,能把修士吞噬殆尽,那是大妖漠章的神通,妖狱在战役里被打碎,但也变出了更多,虽然无法跟真正完整的妖狱相提并论,可只要发现,都是被第一时间封锁。
月满西楼里居然藏着妖狱!
与之相比,所谓背刺自家兄弟的事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终究是修士间的恩怨。
但暗藏妖狱,有所图谋,涉及到的是整个隋国。
夜游神也在给姜望讲述着妖狱。
所谓妖狱只是漠章其中一门神通而已,确十分可怕,妖狱所到之处,万物生机枯竭,尤其能吞噬天地元炁,在漠章战役里,陨落在妖狱里的修士数以十万计,也是让得当世修士数量稀少的罪魁祸首。
被打碎的妖狱,无法再造成万物生机枯竭的景象,但仍能吞噬炁,月满西楼里的妖狱明显只是很小的一块碎片,吞噬炁的速度有限,甚至很容易撑着。
而青袍和白袍修士的黄庭炁耗尽,迫使妖狱无炁可吞,否则此刻的两人早就是枯骨了。
唯有洞冥境巅峰修士才开始具备黄庭自主恢复炁的能力,换言之,是青袍和白袍修士太弱了,但凡他们能在妖狱里恢复一点炁,也绝对死定了。
姜望没想到,太弱也是一件好事。
也幸而月满西楼里的妖狱同样很弱,否则纵然不会对普通百姓轻易有所影响,可长此以往,百姓寿命会缩短,甚至疾病缠身。
方圆里的天地元炁也会被吞噬殆尽,那些很可能拥有修行资质的孩子,直接就失去了踏入仙门的资格。
如果没能被及时发现,妖狱依靠吞噬炁壮大,很难保证,不会再呈现漠章战役的惨况。
不管李谀藏着妖狱的目的是什么,在妖狱暴露的瞬间,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妖狱是不可控的,哪怕是再弱的妖狱,若是一直没有被发现,早晚也会变得极其恐怖。
到时候一切都迟了。
而因妖狱的碎片散落整个人间,若非某种契机,它们不会轻易显现,大多数情况都是被妖怪找到并开启。
要么是妖狱所在的某地忽然有炁爆涌,此般情况也基本会被大宗门或青玄署第一时间封锁,真正造成大灾害的次数很少,但终究不是没有。
李谀能够藏着妖狱,很大可能不是被妖怪开启的,而是故意提供大量的炁,让得妖狱显现,但不管是哪一种,李谀的罪行都是不可饶恕的,前者就是和妖怪勾结,后者不言而喻。
刘玄命顾不得再理会姜望,正要封禁妖狱,林澄知却先一步出手,直接一剑隔绝妖狱周围的炁,再斩出一剑,将得冒出的黑气打回妖狱里。
想要封锁妖狱,目前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只能用超出妖狱极限的力量,将其强行封禁,由此可见,若妖狱强盛,要封锁的话,所需力量便也得足够强,否则只会给予妖狱源源不断能汲取的炁。
林澄知微微喘了口气,又斩出第三剑,直接轰平了山头,把妖狱彻底掩埋。
紧跟着再释放溪河剑意,此为意境,妖狱无法吞噬,但要让剑意经久不散,长时间镇压妖狱,林澄知也得付出些代价。
刘玄命朝着林澄知颔首,视线转移到李谀身上,沉声说道:“背刺自家兄弟证据确凿,又暗藏妖狱,致使酒仙郡百姓都会陷入死局的危险,罪无可赦。”
李谀惶恐道:“刘行令,我知晓暗藏妖狱的罪过,但我从未想要谋害百姓,这里面有误会啊!”
林澄知踩着飞剑,高高在上的俯瞰李谀,冷声道:“那你解释解释藏着妖狱的目的是什么?”
李谀语塞。
月满西楼的修士有些人同样惶恐不安,但也有些人不可置信,百姓们此刻都很安静,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李神仙要把酒仙郡百姓陷入危险?
姜望淡淡说道:“或许我能给出解释。”
“姜先生!”青袍和白袍修士方才注意到天上那张大脸,顿时激动不已。
原来是姜先生救了他们。
刘玄命看向姜望,又想起被其羞辱的事情,虽然事实证明,姜望的坚持是对的,可也不能因此让他消气,所以表情很是阴冷,让得姜望下意识打个寒颤。
姜望有些无奈的说道:“刘行令,别这么看我,我也是迫不得已,青袍他们困在妖狱里,很难轻易找出来,虽然我事前也不知晓妖狱的存在,可要找到他们,必须要有更多时间才行,但刘行令不给我啊,我只能出此下策,在此郑重向刘行令道歉。”
他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刘玄命面色缓和了一些。
哪怕拖延时间的办法有很多种,他也只能归结于姜望终究太年轻了,考虑事情太肤浅。
“想要让我接受道歉很简单,入我青玄署吧,我会不计前嫌,好好培养你。”
刘玄命很平静,但稍微有点着重咬字,他显然是抱着要以特别的方式来培养姜望。
而没等姜望说什么,林澄知插话道:“姜望面对刘行令无畏的表现,更符合我剑阁的行事风格,何况刘行令难免夹私报复,他应该拜入剑阁才是。”
刘玄命皱眉,说道:“他使刀。”
林澄知反驳道:“谁说刀就不能练剑术了?”
刘玄命沉声说道:“莫要强词夺理。”
林澄知说道:“我就夺!”
刘玄命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果然不当人子。”
林澄知生气道:“你骂我?”
刘玄命淡然说道:“做人要有气度,何况身为前辈,姜望话那么难听,你瞧我生气了么?我说个事实而已,你就受不住了?”
林澄知冷笑道:“你再说没有生气?我看你都快气炸了。”
刘玄命微笑道:“谁看见了?”
姜望保持沉默。
青袍和白袍修士确实没看见。
月满西楼里也没人说话。
林澄知气结。
苦檀修士尊敬剑阁,但更敬畏青玄署,两个大物吵嘴,谁敢讲话?
何况面前的是青玄署最高掌权者,而林澄知又不是剑神。
为避免尴尬,他只能转移话题,朝着姜望说道:“你能给出什么解释?”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事实证明,月满西楼不像表面那个样子,藏在此处的妖狱能量有限,只能被人喂食,若非有更大图谋,自然便是解决某些麻烦的最佳事物。”
虽然未曾明言,但刘玄命和林澄知都能领会。
月满西楼的成员都有俗世背景,例如跟青袍和白袍修士有同样遭遇的人,却解释死在妖怪手里,总得给出证明,每次都特意伪装出妖怪造成的伤势,会有些麻烦,可若把人丢到妖狱里,死不见尸,便怎么说都可以。
月满西楼做出与人为善的模样,自然不能以敷衍的态度来解释,否则一旦苦檀各郡的大族生事,他们也不好收场。
甚至很难说,月满西楼有没有对普通百姓下手,这种麻烦更难解决,但有妖狱就不一样了,纵然月满西楼里的妖狱没办法直接吞噬凡人的生命,可也能保证凡人无法逃脱。
再假借降妖除魔,百姓伤亡在所难免,没人会怀疑。
刘玄命和林澄知在思忖着各种可能性。
而李谀嘶声道:“诬陷!纯粹是诬陷!”
可他身子在颤抖,恐惧已经爬满整个脸颊。
月满西楼的修士很快分成了两个阵营。
他们有的人只知道幽冥的存在,有的人甚至根本不清楚,而也有的人曾借助幽冥做过很多事情,不知情者,能从李谀和其他修士的反应察觉到问题。
虽然月满西楼有很多如同青袍三兄弟这般没有背景资质又普通的成员,可拥有俗世背景的成员亦不在少数,他们皆是各郡富族里的嫡系或旁系,因资质问题,无法高攀宗门,便都挤入月满西楼。
在月满西楼身居高位的甚至也都是家族里的长辈,他们能带领家族蒸蒸日上,自是目光如炬,说是老狐狸也不为过,而真正能得李谀信任,给予最大权力的人,自然也有多方面的因素。
没有跟李谀同流合污,不代表就是没本事。
现在青玄署刘行令当面,又有剑阁林澄知在,他们察觉到问题,更懂得如何做出选择。
而知情者也在抗着很大压力,李谀没有彻底认输前,他们仍心存侥幸,没有直接撕破脸皮,争取将功赎罪。
第一百零三章 漠章妖狱(下)
李谀在极力保持镇静,而姜望已经朝着百姓讲述妖狱的威胁,让得百姓看向李谀的眼神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但月满西楼降妖除魔庇护百姓的举措深刻,在百姓心里根深蒂固,所以仍有人持怀疑态度,甚至帮助李谀反驳姜望。
姜望也没有在意,长夜刀横于月满西楼上空,朗声说道:“我的目的是救人,现在人救了,但事情没有结束,因为有仇便要报仇,他们没有那个本事,所以就得我来。”
青袍和白袍修士很惭愧,又很感动,此生得遇姜先生,定是前世拯救了人间。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正是剑阁的宗旨。”林澄知脚踩飞剑,摆出高手寂寞的姿态,给予姜望大力肯定,“尽管随意施为便是。”
刘玄命略有头疼的揉着眉心,说道:“剑阁宗旨在你嘴里总是变来变去,剑神有弟如此,家门不幸啊。”
林澄知装作没有听见。
而姜望已经向着李谀出刀。
刘玄命第一时间把百姓隔绝在外,免得仍有想维护李谀的百姓傻乎乎往前冲。
他没有再制止姜望出手。
林澄知则挥手把青袍和白袍修士托举升空,挂在了剑珥上。
月满西楼对妖狱不知情者,也都纷纷撤出距离,知情者也想退,但最安全的位置都被占了,他们总不能直接逃出月满西楼,可若没有动作,便指明是站在李谀这边,除了绝对的拥趸者,剩下的只能稍微退开一些。
李谀仍想辩解。
但姜望没给他机会。
璀璨刀芒径直砸落。
他以化相呈现月满西楼,能使用的手段有限,因此没有半点保留。
李谀身侧的楼阁土崩瓦解,滚起浓烟。
而李谀却已身在百丈之外。
姜望挑眉,赞道:“好身法。”
李谀面色阴沉,腿上有符箓燃烧殆尽,那是神行符。
见此一幕,林澄知疑惑道:“月满西楼购得大量符箓很寻常,毕竟势力遍及苦檀,但楼里修士境界低微,有符箓傍身便是极好的手段,可要得到这么多有品秩的符箓也非易事,难道李谀自己就是一位天师?”
天师无法修行,但修士可以画符,只是若非资质很差,或是真的对符箓很有兴趣,没有哪个修士愿意浪费时间学符。
姜望闻言,心下一动,问道:“你可认得范天师?”
他怀疑李谀可能便是范天师口中所谓的靠山。
而李谀却露出茫然的神色,接着厉声说道:“姜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莫家兄弟终究活着,你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有妖狱的事情暴露,青袍和白袍修士的问题便没有那么重要了,李谀也懒得再否认。
姜望微笑道:“现在你面对的问题是妖狱,若是让刘行令或林副阁主亲自出手杀你,你可就没有反抗的机会了,在我手里,你尚且能再活一会儿,你选哪一个?”
李谀想辩解,可没有好的说辞,若是承认姜望的猜测,他也难逃一死,而要给出暗藏妖狱的合理解释,他给不出来,主要是没有准备。
他发现妖狱是在一年前,将得妖狱开启仅有半年而已,且一直相安无事,没有想到会那么快暴露。
归根结底都是西门谙合的错。
姜望继续笑道:“你还有多少符箓都可以用出来,我有很多时间陪你慢慢玩。”
李谀感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拔剑反击。
剑气冲霄。
却被姜望随手拍散。
但李谀没有放弃,一剑又一剑的斩出,使得月满西楼隆声阵阵,剑光遍布高空。
姜望啧啧一声,翻掌便把李谀镇压,说道:“堂堂月满西楼的楼主,若是只有这点本事,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李谀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纵然在洞冥境界里拥有很高的战力,可终究距离澡雪境甚远,那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此时闷头出剑,更像是无能狂怒。
有李谀的坚实拥趸者,不忍看楼主受此羞辱,毅然亮出兵器,哪怕上前就是死,他们仍是义无反顾。
但被姜望直接拍飞后,他们很默契的全部躺地上装死。
楼主,我们尽力了!
刘玄命高悬于空,淡淡说道:“他虽天赋异禀,且神魂强大,但做事太低端,明明可以很快解决问题,偏偏要把敌人赶入绝境,人若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要出现半点意外,都够他喝一壶的。”
在正常人眼里,姜望的举措确实很有问题。
但正常人都只在第一层而已,他们无法洞悉姜望到底在几层。
李谀在洞冥巅峰修士里终究算是很强的,其资质很差,能够破入巅峰,肯定十分刻苦,哪怕能给予神国的养分有限,可也聊胜于无,如果李谀真的有什么底牌的话,姜望会更喜欢的。
而且也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反杀,因神国在汲取养分的同时,姜望就能一直变强,何况李谀又非澡雪境修士,两个境界之间,唯有剑士一脉能弥补一些差距,可也根本不可能跨越到澡雪境界。
面对差距太过悬殊的对手,姜望懂得怎么选择,但注定构不成威胁的敌人,能变得更强的话,对姜望而言是好事,绝非坏事。
他就是要把李谀踹落深渊里,让其有机会触底反弹,从而得到更多的神国养分。
要把李谀这只羊羔彻底薅秃。
将其价值彻底榨干。
林澄知虽也不懂姜望真正的想法,可反驳刘玄命是下意识的,“李谀暗藏妖狱,甚至暗地里可能也是做尽坏事,年轻人意气风发,要让其付出足够的代价,无可厚非,若是表现的十分老成,处处顾虑,那便妄为年轻人。”
刘玄命冷声道:“你是在偷换概念,不把自己置于险地,方是王道,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肆意戏耍敌人,让其发狂,只会横生枝节,面对敌人,就要做到一击必杀。”
林澄知说道:“话是这么讲,但姜望骂你,让你生气,不也知退?那是因为他打不过你,但依旧敢骂你,最后诚恳道歉,给自己留有余地,可面对李谀不同,蚂蚁再强也是蚂蚁,就算蚂蚁发狂,长出翅膀,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刘玄命沉声说道:“若非妖狱的事情,我已经将他杀死,不会让他有道歉的机会。”
林澄知说道:“那只能说明你小肚鸡肠,身为长辈,被小辈骂几句又能怎样?除非他骂的是事实,不像我,他就算骂得再难听,我也不会生气。”
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怎么说都行。
刘玄命沉默。
跟林澄知斗嘴是很不智的行为,何况此人众所周知的不当人子。
刘玄命觉得自己有些着相了。
实为不该。
而林澄知因说赢了刘玄命沾沾自喜,打不过你还讲不过你?
你给我讲道理,我给你胡咧咧,看谁能笑到最后。
在被姜望屡次三番打脸,却又始终不下死手,搞得心态炸裂的李谀,确实快要疯了。
“欺人太甚!”
他嘶吼着纵身而起,剑锋所指,乌云滚动,有擂鼓般的闷响激荡云层,紧跟着电闪雷鸣交错,可很快便觉有一股巨大力量传来,他的攻势仅是泛出些水花,重又砸落月满西楼。
姜望平静开口说道:“比之前力量强了一点,但还是差得太远,有什么底牌最好尽快使出来,否则我慢慢就会没了耐心。”
李谀冷笑。
姜望挑眉,看来真有底牌。
他很期待。
只见李谀又取出一张符箓。
符箓皆是白纸或黄纸,而这张符箓却是血红色的。
一看就很不同寻常。
李谀攥紧血色符箓,冷声说道:“我没想这么做,可你欺人太甚,你要为你的固执和愚蠢付出代价!”
姜望满脸兴奋,不简单啊,被打成这般惨样,还敢放出狠话,若非白痴,就是有着十足自信。
但姜望的表情给了李谀更沉重的侮辱。
他恼羞成怒的捏碎符箓,血气溢散,正躺在地上装死的月满西楼修士,被血气包围,浑身突然剧烈颤抖,好似提线的木偶般四肢不规则的站起身,低垂着脑袋,喉咙里发出野兽的嘶吼声。
“役神符!”
直到这一刻,刘玄命和林澄知才意识到李谀手里的符箓为何物。
顾名思义,役神符能奴役修士的神魂,影响武夫的意志,成为傀儡,更高品秩的役神符,甚至能奴役澡雪境修士的元神,但需要某种契机。
此符极其罕见,制作的条件,可谓丧尽天良,但凡有此符箓现世,持有役神符的天师会被世间修士武夫追杀到底。
隋国已近甲子没有役神符出现了。
林澄知第一时间便要把李谀斩落剑下。
而刘玄命出手更快。
但姜望很急,大声说道:“放着我来!”
刘玄命沉声道:“现在不是让你继续胡闹的时候,目前未知役神符品秩,若被其找到机会,你的元神就很可能杀死你自己!”
被役神符控制的月满西楼修士,如癫如狂的冲向天际,纷纷自毁黄庭,使得炁凌乱肆虐,前仆后继的炸开,数十位洞冥境修士爆出全部力量,又有役神符加持,修为疯涨,造成的破坏无比夸张。
刘玄命只能率先救援百姓。
剩下的月满西楼修士也惊慌逃窜。
仅是眨眼,月满西楼就被夷为平地。
而被控制的修士在高空自爆,姜望首当其冲。
第一百零四章 背刺者终将被刺
刘玄命把百姓带离月满西楼,看着一手一个拽着青袍和白袍修士的林澄知也落到街面,“我早就说过,姜望会自食恶果。”
林澄知镇定道:“那可未必。”
他指向高空。
血雾弥漫。
渐渐露出姜望的大脸。
林澄知讽刺道:“刘行令忽略了一件事,姜望根本就不在这里,哪怕遇到再大的危险,只要没有直击神魂,姜望本人不会有任何影响。”
刘玄命淡淡扫了他一眼,说道:“蠢货,且不谈姜望行为上的问题,我们对役神符都没有那么熟悉,虽然被控制的修士很难直接对姜望的神魂造成威胁,可难以保证,李谀是否借此找到奴役姜望元神的机会。”
林澄知语塞。
他很期待姜望能打刘玄命的脸,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输。
姜望确实很淡然。
李谀是借着役神符逃跑,便证明着他手里的役神符品秩普通,姜望张嘴吐刀子,直接把逃命的李谀钉在街上。
根据夜游神及时对役神符的描述,姜望能明白,普通品秩的役神符只能等待澡雪境修士命悬一线,才有机会奴役元神,莫说条件不符,神国的存在,又岂是区区符箓能攻破的。
但神魂化相承受数十位洞冥境修士自毁黄庭的轰击,却也让远在浑城的姜望,精神稍有萎靡,可神国汲取到的养分直接便在下一刻恢复了姜望的神魂。
可以说,李谀最终的底牌,就只是给姜望挠了挠痒痒。
他感到很失望。
瞧着刘玄命和林澄知夸张的表现,还以为役神符有多厉害呢。
就这?
姜望确实打了刘玄命的脸,但林澄知不清楚,他沉浸在没说赢的悲痛中。
因役神符的罕见,刘玄命和林澄知其实都没有亲自领教过,仅晓得役神符的威胁。
而张天师虽是最懂符箓的,可也从未画过役神符,更不知画好后的用法,因制符简单,但要成符,只要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很难继续下去。
哪怕是最古老的符箓册,都没有对役神符有很详细的描写,最着重的记载便可归结为四个字——丧尽天良。
因此,能画出役神符者,凤毛麟角。
夜游神终究是活得够久,见识长了些,但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役神符的。
以符箓道盛行日起算,迄今为止仅有两百余年的历史,役神符的第一次出现,是在漠章战役,但其实早在烛神战役期间,便有役神符昙花一现。
那时的符箓道仍在摸索阶段,是当时某位天师突发奇想画出来的,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对抗妖怪,而初品秩的役神符存在弊端,直接被那位天师放弃,使得最古老的符箓册也未有详细记载。
因天师依旧是普通凡人,某些天师就想利用役神符给自己增加保命手段,他们虽是画出了新的役神符,可对妖怪却起不到太大作用。
在漠章战役里,随处可见修士陨落,他们就有机会奴役澡雪境修士的元神,从而完善役神符的路线就有了偏移,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张天师虽被誉为符箓道第一人,但对某些偏执的天师而言,他们更能另辟蹊径,做到张天师也做不到的事情。
看着被姜望钉在地上的李谀,刘玄命也能想到役神符的品秩不高,否则李谀不会第一时间逃跑,曾让得修士和武夫深恶痛绝,甚至闻风丧胆的役神符在李谀手里竟成了逃命的工具。
废柴果然是废柴。
西门谙合也很想逃。
但他被林澄知盯上了。
他咬着牙,径直跑向李谀,一剑贯穿其胸膛,大声道:“李谀已伏诛!”
这已经不属于背刺了,而是当面刺。
李谀没死,但也差点气死了。
西门谙合高举双手,战战兢兢道:“我为背刺自家兄弟的事情道歉,但对妖狱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愿将功赎罪,现已诛杀恶贼李谀,还请饶我一命!”
他话音刚落,胸膛便被贯穿。
表情极为错愕的回头。
李谀颤巍巍站在他背后,恨声道:“你该死!”
西门谙合吐着血,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被背刺。
他疾呼道:“刘行令,救命啊,我有李谀犯下所有罪行的证据,甚至假借妖怪出没,袭击百姓,以血养符......”
西门谙合话未说完,便又被李谀刺了一剑,彻底断绝气息。
但这些话已经足够震撼。
百姓们怒目欲裂,当即便要上前撕碎李谀,被林澄知及时拦下。
李谀冷笑道:“我率领月满西楼降妖除魔也是事实,稍微收点利息又有何错?若把役神符的品秩提高,便也能更好的保护百姓,我可是一片好心啊。”
看着李谀此刻的丑恶嘴脸,百姓们难以置信。
刘玄命淡淡说道:“做错事很正常,但为自己找理由辩解,就显得很可笑,何况你的辩解那般无力,让得此般月满西楼横行苦檀,亦是我的错,今日,月满西楼就要在苦檀除名。”
李谀面色狰狞,厉声道:“刘行令高高在上,更是成名已久的澡雪境大修士,但资质普通,只能在修行路上摸爬滚打的我们,想尽办法变强又有什么错!”
“怪就怪西门谙合,也怪莫家兄弟居然傍上了澡雪境修士,可笑的是,那个姜望竟会为了莫家兄弟这种废柴出面,妖狱也因此暴露出来!”
“原本以血养符,再有妖狱解决隐患,不可能有人发现问题,但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望虽然懒得再听李谀说话,但有个问题,不得不问,“你有学符?又或是别人给了你役神符?你究竟是否认得范天师?”
李谀根本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抬眸看着姜望,“我很清楚的记住了你这张脸,姜先生倒是好手段,人未至,仅是神魂化相,就覆灭了我月满西楼,如果我有你这般天赋,年纪轻轻就能破境澡雪,依照我的刻苦,肯定能取代剑神,成为苦檀最强者!”
姜望却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暗暗思忖,嘀咕道:“此般局面也没有必要再隐瞒,看来李谀不懂画符,六甲符箓可以买,但役神符怕是很难买到,范天师那位靠山有点东西啊。”
李谀脸黑,牵扯伤势,咳出血来,他踉踉跄跄,举剑高指姜望。
月满西楼修士蜂拥而上,为首者一拳捶在李谀后脑,紧跟着第二人使了招从天而降的脚法,然后便是五花八门的招呼,生生把李谀碾死。
他们各种痛哭流涕,有些人是真的没资格接触李谀在做的事情,害怕刘玄命真的覆灭月满西楼,让他们殃及池鱼,只能尽其所能,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
看到李谀的惨状,姜望没眼再看,告知青袍和白袍修士让他们尽快回侯府,又向刘玄命和林澄知告别,神魂化相便直接消散。
月满西楼的善后问题,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但消失前,姜望有特意搜寻全城,未曾发现可疑人物,可经此一事,范天师所谓的靠山,威胁程度拔高很大一筹。
......
浑城,浔阳候府。
姜望摊在藤椅上,朝着谢吾行等人摆手,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别再这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柴彼等寻仙者仍没有从姜望羞辱刘玄命的事情里回神,现在看来,貌似刘行令没有计较,可谁知道会不会事后找麻烦,他们只能着急忙慌的告辞离开。
想要让姜望讲述到底怎么回事的舒泥,看到姜望直接装睡,而且明显确实很累的样子,便也只能和宁十四一块离开侯府。
很快便只剩下谢吾行。
单琦玉领着黑焰军帮童伯修补府墙。
小鱼背着大长剑,很有婢女大总管的责任,给姜望捏肩捶腿。
阿空啃完鸡腿儿,百无聊赖的玩着蠃颙。
她们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谢吾行沉声说道:“姜兄啊,你竟还能睡得着?”
姜望闭目养神,淡淡说道:“月满西楼很可能被连根拔起,又或者刘行令经过认真调查盘问,放过确实无辜的人,总而言之,月满西楼的势力会变得极其脆弱。”
谢吾行说道:“但你骂了刘行令啊!”
“骂便骂了。”
闻听此言,谢吾行很震惊,但很快意识到不对,这不是姜望的声音!
他猛地转头,却见刘玄命已经来到侯府。
抬手制止要慌忙见礼的谢吾行,刘玄命看着姜望,微笑道:“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加入青玄署,希望在我解决月满西楼事后的问题,你能告诉我答案。”
姜望很是错愕的瞪大眼睛,说道:“您特意跑来就为说这个?”
刘玄命说道:“这很重要。”
直接就要离开的他,又止步,说道:“林澄知不当人子,剑神也不再收徒,所以剑阁不适合你。”
刘玄命刚走,林澄知便来了。
“姓姜的,在苦檀,剑阁才是最大的,没有比剑阁更适合你修行的地方,尤其是青玄署,他们规矩一大堆,烦都能烦死,我相信你很聪明,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林澄知抬起高傲的脑袋,说道:“我给你认真考虑的时间,等我把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揪出来,不管你有没有答案,我都会直接把你带去剑阁。”
姜望:“......”
这分明就没有给我做选择的余地。
两两对比,林澄知你是真的不当人子。
第一百零五章 随便瞧瞧顾景风
姜望很苦恼。
他只想舒舒服服躺在藤椅上,莫管青玄署或是剑阁,都没有很想去。
但一个是苦檀青玄署最高掌权者,一个是剑神亲弟,两边都得罪不起,且探知到情况的宁十四往侯府跑得很勤快,以各种方式讲述骁菓军的好,甚至想回神都把老师请来,免得争不过。
再加上武神祠的骆尊者也有意,甚至要打包姜望和小鱼两个人。
三家苦檀最权重的存在,一家是护卫神都的骁菓军,拒绝哪一个都不太好收场。
果然太优秀也不是好事。
刘玄命仍在善后月满西楼的事情,林澄知带着蔡棠古和东重阳在浑城周围游荡,青袍和白袍修士尚未回来,但在今日巳时,申屠煌领着四位镇妖使来到侯府。
申屠煌凝视姜望,冷淡说道:“谈老六的事情你尚未给出解释。”
姜望也在凝视他,沉默很久,忽然说道:“是因刘行令?”
若申屠煌真的还在意谈老六的事情,何必等到现在,为了刘行令面子着想,此事不好提及,但可以用行动来证明,他是故意来找茬的。
申屠煌轻笑道:“原来你也不是蠢货。”
姜望没有生气,只是理所当然道:“但你不一定打得过我。”
申屠煌正色道:“在洞冥境巅峰停滞多年的修士,纵然没机会破境澡雪,可也能把洞冥境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例如李谀,他能在全隋洞冥境巅峰修士里名列前茅。”
“而我已是半只脚踏入澡雪,资质不算很差,何况青玄署镇妖使自有其特殊的本领,非是寻常同境修士可比。”
“哪怕依旧打不过你,但也不会让你赢得太轻松,稍微给你带点麻烦,便足够了。”
他是真的只是找茬,而非抱着要杀死姜望的目的。
姜望笑着说道:“刘行令很想让我加入青玄署,就算你是为了刘行令,怕是被其知晓,也念不到好,纯粹是想宣泄情绪,没什么意义。”
申屠煌说道:“我自是不愿让你加入青玄署,若有人杀了镇妖使,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甚至反而成了新的镇妖使,那么青玄署的威望就没了,虽然能者居之,但也不能任意妄为,否则在职的镇妖使就没了归属感。”
姜望说道:“这番话你应该说给刘行令听。”
申屠煌在苦檀青玄署里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就此般表现,便显得德不配位,而且有关神明降临一事,申屠煌哪怕推测的身临其境,可很多问题都跑题了,在某种方面,他的确是个人才。
“我会跟行令讲明的,但不妨碍我现在要做的事。”
申屠煌轻轻抬手,四位镇妖使便开始列阵,他们的站位很奇异,冥冥中姜望竟是感知到一丝威胁,这让他有了些兴致。
可最终是没打起来。
因裴皆然人未至,声音却在侯府里响起,“武神祠四境武夫出现在浑城外,事关山泽部众,烦请申屠大人帮个小忙。”
申屠煌面色微变。
苦檀月满西楼是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做恶事,而山泽部众则光明正大多了,他们是明目张胆的‘做恶事’,虽然山泽部众从未欺压百姓,但对欺压修士乐此不疲。
可称得上青玄署除妖怪外最大的敌人,有时候甚至比妖怪更可恨。
他意识到,这或许便是裴皆然走出神都的目的。
裴行令有要求,他没有资格拒绝。
当即便率领四位镇妖使朝着城外掠去。
姜望都已经侧身把刀拿起来了,抬眸只看到申屠煌五人的背影,刚刚提起兴致,你们就走了?
“山泽部众是什么东西?”
夜游神给不出答案,因山泽部众是近五十年间才存在的势力。
姜望只能把视线投向城外。
然后便看到了荣予鹿的身影。
骆尊者有命,苦檀武神祠年轻一辈的四境武夫倾巢而出,他们三三两两结队,或是单独行动,而此刻来到浑城的不止一个队伍。
裴皆然未露面。
谢吾行和宁十四在场。
待得申屠煌出现,他们纷纷见礼。
荣予鹿其实很尴尬,原本是想悄悄进城的,没想到刚刚接近,就被发现了,而且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是因有嘀咕山泽部众的事情,声音的主人亮明身份,直接问询,迫使荣予鹿只能实话实说。
看着面前汇聚的人,他认真在脑子里过一遍说辞,正色道:“山泽部众的顾景风,在苦檀各郡开始闹事,我们兵分数十路,沿着蛛丝马迹,怀疑他很可能潜藏在酒仙郡里,甚至就在浑城。”
申屠煌皱眉道:“若是怀疑,怎能这般大张旗鼓,岂非打草惊蛇?”
正常情况该是秘密商议,而非兴师动众聚在城外。
但又想到若顾景风真的出现在浑城里,就很难从他们的视野下再逃离,若是没在浑城,过于谨慎就没必要。
这也正是裴皆然的想法。
荣予鹿可没想到这些,只在表面上装出很骄傲的模样,说道:“我们便是要正大光明,生擒顾景风,除非他是个孬货,不敢直面应战。”
裴皆然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山泽部众向来只针对青玄署,你们武神祠自始至终都在看热闹,怎么忽然也想凑一脚?”
荣予鹿面部微僵。
苦檀武神祠被顾景风打了个来回,可谓是极其丢人的事情,若是道明真相,武神祠将颜面尽失,这也是为何打算悄悄进城的缘故,奈何结果不尽人意。
他只能义正严词道:“武神祠怎可坐视山泽部众嚣张跋扈,何况顾景风是一名武夫,我们定要以雷霆手段,将其镇压!”
半日闲客栈里的裴皆然,神色怪异,她总觉得荣予鹿此人说的话跟心里想的不一样,因每次都有明显不自在的面部表情。
谢吾行此时说道:“浑城寻仙者除了柴彼等寥寥数人,都已经尽数离开,所谓仙人临世的异象基本能证明是误判,或许就像曾经那般,仅是天地炁息的凌乱生出的幻象。”
“但若顾景风是武夫的话,按照目前浑城里的情况,只要没有表现的形迹可疑,确实很难被察觉到问题,反之,我们真要找的话,也相对容易。”
寻常时候,有武夫入浑城,根本不值得在意。
而他们开始在意的时候,顾景风就成了瓮中之鳖,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没人知晓顾景风长什么样,只能确定武夫的身份。
自山泽部众存在至今,游走各地,斩妖除魔,顺便抢夺修行资源,但事关青玄署,就是刻意有计划的抢夺了,因此得罪青玄署甚深。
好像他们组建的目的就是为了给青玄署找麻烦,也正因没有真正惹到神都,迄今为止,山泽部众可谓极其欢实,甚至重要成员里仅有一人暴露真面目,其余人显得尤为神秘。
或许在青玄署大物眼里,山泽部众就是各境副署的磨练,向来是不管不问。
针对山泽部众最大的行动,也就是如同裴皆然这般,属于神都青玄署年轻一辈的任务。
而各境大宗门便没有跟山泽部众直接敌对的理由,因他们是机缘巧合顺势抢夺资源,没有针对性,且倒霉的多数是小宗门,大宗门无非是依照青玄署的意思,但凡遇到,不会坐视不理罢了。
可现在是顾景风有计划的打了武神祠的脸,违背了他们此前的行事准则,也就是谢吾行等人不清楚,否则肯定能意识到严重问题,他们目前仅是抱着帮个忙的态度,并没有那么上心。
浑城某处,顾景风好整以暇的喝着酒,他看着约不惑之年的模样,面容沧桑,有着稀疏的胡茬,在饱餐一顿后,留下碎银,嘴里叼着柳杖,晃晃悠悠走在大街上。
他好像就是浑城人士一般,很热情的跟路人打招呼,而路人虽是莫名其妙,但也礼貌的回应,因此,让得他在街上晃荡的画面,一点都不违和。
老许头正在铺子门口裁布,顾景风笑呵呵上前说道:“吃了么您?”
“没呢......”老许头很自然问道:“要缝补衣裳还是买布?”
顾景风说道:“我随便瞧瞧。”
他就像普通客人那般,在裁缝铺里摸摸看看。
缝制衣物虽是主要生意,但老许头铺子里甚至卖着锅碗瓢盆,以及某些小玉器,乃至做菜用的佐料,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挂着裁缝铺的名头,实则是个杂货铺。
有店伙计帮忙介绍,老许头偶尔说上一句,顾景风倒是真买了几个小玉器,且相谈甚欢。
因小玉器是铺子里最贵的物品,顾景风也算是大主顾了,老许头就更热情了,没一会儿工夫两人就相见恨晚,差点就要磕头结拜。
恰逢阿空来到铺子里。
她像是回家一般,随意打了个招呼,便把老许头珍藏的茶叶泡好的一壶茶直接喝光,然后坐在桌子上,拿糕点吃,这才说起正事,“唔......姓姜的缺衣裳了,让你多缝制几身。”
老许头很肉痛的把空茶壶拿走,而顾景风默默瞥了一眼阿空,没想到小小裁缝铺里,居然有修士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