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仆射
宣愫另有身份,姜望是知道的。
但时间久了,他几乎把这事给忘了。
此刻也没有揭穿的想法。
宣愫亦没有再多言的意思。
又说了句别轻举妄动就告辞离开。
姜望瞧着他的背影,暗想,这还挺有意思。
也幸好他昨夜里临时改变计划,把谈静好、甘梨等人偷梁换柱给救了出来。
无论用什么手段折磨,以神性化出的‘谈静好’等人,只要不被杀死,在力量耗尽前,就不会出什么破绽,好在姜望做足了准备,‘它们’没那么不中用。
至于要不要将计就计的轻举妄动一回,姜望暂时不急,可以看情况慢慢来。
他昨夜里很认真想了想,已决定好了第一个或者说第一批目标。
谈静好的谋逆之心,姜望很清楚,其实并非全然的诬陷。
谈家的事以及谈静好被暗算,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姜望几乎能断定是陈景淮做的,就像鱼府等前诸国皇室后裔的落魄一样。
只是用了不同的手段。
最开始谈静好并无此怀疑,还是姜望提出来的。
要说谈静好有反心,也是因为姜望。
但准确地说,谈静好不是有反心或谋逆,是单纯的恨。
她压根没能力做什么。
而甘梨是绝对被诬陷的。
救人归救人,姜望不介意帮他们正名。
尤其是甘梨。
所以诬陷甘梨的那些人,就是姜望率先想对付的。
这些人称不上最高的那些权重,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甚至其中还有不少神守阁的人,例如上官明月的父亲,在神守阁地位仅次阁主的右仆射。
想到上官明月祸从口出,被琅嬛神惩罚,断了文路,久而久之甚至会到识字都难的地步,也不知现如今怎么样了?
姜望微微一笑,正好拿这个老朋友下手。
他当即就去了神守阁。
没了阁主,神守阁也正常运转着。
但权柄被剥夺了不少,神守阁里难免死气沉沉了些。
甘梨的心腹都不在,余下的要么只是普通的衙役,要么就是背叛者。
因为左仆射是甘梨的心腹,甚至为了维护自家阁主,被抢着表现的右仆射当场斩杀,现在右仆射就是神守阁里权势最高的,几乎以阁主自居了。
说他已全面掌控神守阁夸张了些,但也差不多了。
因此姜望的登门,自然被拦住了去路。
姜望倒是没有直接动手,笑呵呵说道:“我来找右仆射之子上官明月,我俩是朋友,劳烦通禀一声。”
但姜望在神都的名声并不低,哪怕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他,可只要懂得思考,见到姜望这张脸,以及他不俗的气质,很容易猜得到。
拦路的一开始是没认出来,却也很快就隐隐意识到什么。
然后就对姜望说与上官明月是朋友这句话不免咂舌。
谁不知道以前上官明月对红袖姑娘很爱慕,姜望初至神都,就在教坊司里名声大噪,上官明月也与之结怨,后来被神罚也是因为姜望。
现在说你俩是朋友?
你看上官明月答应么?
但不管怎么着,他们肯定得罪不起姜望。
只能前去通禀。
右仆射是有自己的府邸,但因为甘梨入狱,他毫无疑问住在了神守阁。
上官明月在神守阁也有职位,是个文官,不过现在他的职位有了调动。
被神罚的上官明月已是文不成武不就,他在哪个位置待着都不好。
但谁让右仆射在神守阁一家独大了呢,给自己儿子安排个闲职,很简单也正常,只要不影响什么,没人拿这个说事。
而上官明月当然也是不甘心的。
他的记忆力在不断消退,以前不说出口成章,那也是个有名的才子,现在是一句诗一句词也写不出来,甚至一些字都忘了怎么写怎么念。
这段时间里上官明月可谓饱受煎熬。
他很怕自己有朝一日成了傻子。
前来通禀的人也同时把姜望来访的事禀报给了右仆射。
右仆射第一时间到了上官明月这里。
他对姜望自是很恨的。
自己儿子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姜望。
但姜望不仅是大隋的浔阳侯,更是世间最年轻的大物,他惹不起。
姜望此次指名道姓来找上官明月,右仆射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相比谈静好、甘梨的事,右仆射更担心姜望对自己儿子不利。
哪怕这里是神都,姜望的身份再高也不好牵扯谋逆的事,但抛开这件事之外,他想捏死谁,绝对鲜少人能拦得住。
右仆射是想让自己儿子躲一躲,他来应对姜望。
再怎么说,自己是神守阁的右仆射,姜望不能毫无理由打杀自己。
尤其是在神守阁的地界。
他第一时间就派人去通知某些人了。
只需要拖一拖时间就好。
但听闻姜望之名的上官明月却很激动。
“就算他再厉害,也不能视人命如草芥,我可不像常祭酒,他有什么理由杀我?他将我害得断了文路,绝了我的未来,我才是受害者!”
上官明月的面目狰狞,恶狠狠道:“现在是我要杀了他!”
右仆射沉着脸说道:“说什么混账话!你凭什么杀他?别说你没能力,真要是做了什么,反而给了他理由,若是胡作非为还有别的大物治他,但有了理由,谁也不能说什么,你死了就是白死!”
上官明月攥着拳头咬牙道:“但我不甘心!”
右仆射说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越是如此,就越该耐下心来,他是大物又如何,是最年轻的大物又如何?只要没有天下无敌,只要他还有敌人,总有机会。”
“别什么都想着蛮干,对付他,凭借力量根本不可能,那就得想别的办法。”
上官明月一脸希冀道:“父亲是有主意?”
右仆射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就老实待着,别与他见面,免得再忍不住做些什么蠢事,为父自有分寸,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这个仇不会这么算了。”
上官明月只能点头。
右仆射吩咐人看着,他稍微整了整衣袍,迈步走了出去。
而在神守阁外的姜望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
他微笑着伸手拍了拍站在旁边的神守阁衙役,对方闷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姜望刚抬脚跨过门槛,右仆射就领着人到了。
正好看见了那一副画面。
右仆射的脸色顿时一沉,说道:“侯爷,您这是在做什么?”
姜望轻笑着说道:“还知道我是侯爷啊,让我等了这么久,你一个小小的右仆射,倒是很大的架子,而且我是找上官明月,又不是什么大事,还需要层层上报不成?我有理由怀疑你在故意晾着我,瞧不起我这个大隋的浔阳侯。”
右仆射不由噎住了。
浔阳侯的身份也确实比他的身份高得多,大物是实力及地位的象征,浔阳侯才是身份,哪怕姜望这个浔阳侯有名无权,右仆射亦得自称下官。
让姜望在门外等了这么久,表面上确实说不过去。
右仆射是没想到姜望居然会拿浔阳侯的身份来压。
相比起别的,就算都会称呼一句侯爷,但浔阳侯这三个字又是姜望身上最容易被忽略的,哪怕是摆在最明显的地方,又有浔阳侯府的存在时刻提醒着。
归根结底,不论是从开始的弱冠澡雪,还是现在最年轻的大物,更或者身负仙缘,等等很多身份或事或名,都比浔阳侯这三个字更引人注目。
可就像现在这种情况,浔阳侯这三个字的分量就体现出来了。
有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是隋国有史以来为数不多的更是不再封王侯的近很多年又破例第一个敕封侯位的人,还被陛下在神都赐了侯府。
就算在皇宫里毁了潜龙殿也无事的浔阳侯。
别管潜在的事实是什么样,表面的事实就是如此。
在恰好用得上的时候,谁也不敢不把浔阳侯这三个字当回事。
右仆射的心里很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甚至还得姗姗来迟的行礼。
再也没看门口躺着的人。
恭恭敬敬把姜望迎进来。
到了内衙,看了盏茶,屏退左右,右仆射问道:“不知侯爷登门是为何事?”
姜望反问道:“上官明月呢?”
右仆射说道:“犬子在温书,有什么事侯爷与下官说也一样。”
姜望嗤笑一声,说道:“我找的是上官明月,虽然你是他父亲,但我跟你说得着么?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上官明月被神罚,断了文路,他还温哪门子的书?”
右仆射的眸中有寒光一闪而逝,表面依旧恭敬笑道:“虽是断了文路,却也不是一下断了干净,侯爷也晓得,犬子虽纨绔,亦曾是鱼渊学府里优秀的学子。”
姜望说道:“他是不甘心,想重塑文路?”
右仆射说道:“若能做到,当然不该放弃,哪怕下官也觉得希望渺茫。”
姜望身子前倾,看着他说道:“我有办法让他重塑文路,不知是否愿意一试?”
右仆射怔然看着姜望。
他摸不清姜望的来意,也不敢让上官明月见到姜望。
更不敢相信姜望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姜望笑着说道:“我要说好话,上官仆射的心里也不会当回事,甚至还会在心里骂我,毕竟我与上官明月的确不是朋友,但扪心自问,我俩也没有解不开的仇吧?”
归根结底,他们俩的恩怨源自红袖姑娘。
虽然更早之前还有陈锦瑟。
但在姜望来神都之前,大家终归还是按规矩来,看谁能赢得芳心,就算是陈锦瑟也没有来狠的,无论对谁。
可姜望做了什么?
他打了教坊司的供奉,直接砸场子。
虽然后来沸沸扬扬的姜望与红袖姑娘的故事实则非真,单就姜望的行事作风,以武力及身份威慑让红袖姑娘就范,才是让上官明月最不服的地方。
但要说上官明月对姜望做了什么,还真难说个一二三。
因为他没有伤到姜望一根头发,反而他自己断了文路。
说仇自然有仇,抛开断文路这件事,其余的,回过头来想,确实未必不能解。
但现在上官明月断了文路是事实,这件事肯定是深仇大恨。
哪怕上官明月是受到琅嬛神的惩罚才落此下场,是他自己说错了话,不懂得举头三尺有神明,却也与姜望脱不了干系。
而对这件事,右仆射暂时只能沉默。
不提这件事,前面的恩怨,确实有化解的余地。
但别说右仆射,上官明月也不可能想化解。
只是现在身份低于姜望,实力更是天地之别,此时此刻能让右仆射说什么呢?
他唯有讪笑着点头。
就算有报复姜望的心思,只凭他自己也没这个能力。
暂时低头是必然的。
姜望见此又笑着说道:“想要让上官兄重塑文路,要么向琅嬛神求情,收回神罚,要么他自己有毅力有机缘,能冲破神罚,届时琅嬛神也不会说什么。”
右仆射只能顺着说道:“我儿确有毅力,但这机缘......何解?”
姜望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就是他的机缘。”
右仆射的嘴角微抽。
姜望笑道:“别苦大仇深嘛,上官兄以前对我的出言不逊,我不会放在心上,何况他已受到惩罚。”
“我想上官仆射也想坐实神守阁阁主的位置,坦白说,我可以帮你,你有了权力,也能帮我,咱们是各取所需,上官兄的事就是我的诚意。”
右仆射难以置信看着姜望。
要说姜望与谈静好有些关系,他的确了解一些,但更深的他就不了解了,甚至甘梨与姜望的关系,他更不了解。
就算有意识到甘梨有时候会暗地里偏袒姜望,也只会想到是因为谈静好。
毕竟甘梨与陈景淮年轻的时候是玩伴,目前有所了解的并不多,唯有那些老臣,右仆射是没资格探知的,甘梨被诬陷一事,他也仅了解些皮毛。
是为了往上走,甘愿配合,说白了,他顶多算此次谋划里有点分量的卒子。
可就算了解不深,有谈静好的关系在,姜望凭什么帮他坐上神守阁阁主的位置?不在意甘梨,难道也不在意谈静好?
右仆射不傻,但他确实没懂姜望究竟想做什么。
第17章 夺理
右仆射一开始就是太子门下的,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
若是太子想动甘梨,那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他等着任职神守阁阁主之位就是。
但他知道,甘梨虽是太子下旨入狱的,可这件事与太子没关系。
真正诬陷甘梨的,是没有站队,或者说没有明着站队的一些大臣。
可以说,他们是陛下的人,不是哪个皇子的人。
更何况右仆射也参与其中。
而且他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事告诉殿下。
要说理由,纯粹是扳倒甘梨这件事,太让他心动了。
他也怕诬陷一事被太子知道了,自己会跟着倒霉。
那再怎么说都是诬陷神守阁的阁主,朝中的权重。
要换做以前,他还有耐心慢慢等。
但自己的儿子,几乎可以说已经废了。
他也没可能再生一个。
他只想尽快的往上爬。
不仅为自己,亦为了上官明月。
他自然有想过向琅嬛神求情,但以他的身份,压根见不到琅嬛神。
请求太子也无果。
要么身居高位,有希望换取琅嬛神解除神罚的机会,要么位置够高,让上官明月以及自己的后半生更舒适的同时,更有能量寻找别的办法。
要是等着殿下安排,还不知道何年何月。
陛下可还在壮年,若无意外,有得等。
但上官明月恐怕等不起。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痴儿。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
已经这样了,他更不敢在太子面前提及。
就算他意识到,太子可能已有些怀疑。
但他能做的就是遮掩,把甘梨的罪名定死,让这件事最后死无对证。
甘梨一死,左仆射也死了,他这个右仆射,就是最有希望直接接任神守阁阁主位置的人,至于会不会出什么意外,空降个人选,他没想,也不愿意想。
但能否安稳的坐上这个位置,他不可避免也是焦虑的。
尤其现在甘梨还没死。
这个时候若有旁的助力,他肯定愿意抓住。
只是这个助力要是来自姜望,他就得三思后行了。
姜望现在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与上官明月以前的恩怨另说,又凭什么突然要帮自己的儿子,甚至帮自己?
他能换取什么利益?
自己能反过来帮他什么?
何况姜望来到神都的第一时间就去了陈重锦的府邸,右仆射是有耳闻的。
右仆射再怎么说也是太子的门下,虽然因为甘梨的事,已然出了些变故,但他并没有背叛的心思,无论是姜望还是陈重锦,他绝不能多接触。
“侯爷说笑了,甘阁主的事还没有定论,且就算下来了,神守阁阁主的位置换谁来做,也该是陛下来决定,但侯爷能对小儿的过错既往不咎,下官甚是感激。”
姜望闻言笑道:“看来上官仆射还是不太相信,机会我已经给了,你若把握不住,也别反过头来怪我,毕竟甘阁主有勾结附身之人的证据,有一部分出自你之手,如若不能将甘梨的罪名坐实,他一旦出来,上官大人就得遭殃了。”
右仆射的心里一颤。
甘梨要是不死,他确实会第一个倒霉。
尤其那些证据还是他伪造的。
届时,太子殿下也救不了他。
若换个人,他的确会妥协。
但他信不过姜望。
却又不想在此时与姜望撕破脸,所以有些话不能明着说。
他只能故作正经的说道:“下官是公事公办,有嫌疑就将疑点说出来,是三司在调查,甘阁主有罪,我会惋惜,毕竟跟了他那么多年,若无罪,那就是我的过错,阁主有气,不论做什么,我绝无二话。”
“甚至我也希望阁主是无罪的,但那些疑点,以及他在内宅藏着的罪证,或者说可疑的事物,的确是事实,我相信无论如何,三司会给予答案。”
“我是下属,但首先是神守阁的右仆射,我有职责所在,见不到藏污纳垢,甚至危害神都,危害整个大隋的事,所以我问心无愧,也愿意承担后果。”
姜望笑道:“上官仆射还真是大义凛然啊。”
右仆射揖手道:“侯爷谬赞。”
他接着又道:“我儿现在刻苦温书,虽然被神罚断了文路,但我相信撇开纨绔习性,浪子回头的我儿,一定能走出新的道路。”
“就算不能,真成了痴儿,换个角度想,也能快快乐乐过完一生,起码不影响香火绵延,我亦知足,就不劳烦侯爷出手了。”
“毕竟真能做到,侯爷也很难不付出代价,下官于心不忍。”
右仆射想着自己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除非姜望别有目的在此刻翻脸,否则也该知难而退,但他仍不免紧张姜望接下来的反应。
姜望却毫无反应,只是忽然道:“神守阁好像又有客人来了。”
右仆射一愣。
他想到自己先前为防万一的通知了某些人。
可若姜望能退走,这些人不来比来了更好。
但事已至此,他没机会再让来的人离开。
转眼的功夫。
有衙役已领着两个人出现。
准确地说,那两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个人气息内敛,面容沉静,似是个高手。
而前面两人,一个是中年人,一个是老者。
他们是朝中的正三品与从二品大员。
称不上是甘梨事件的主谋,但也是深度的参与者。
他们与右仆射是合作的关系,自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可现在事件还没结束,他们的确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问题,不得不来。
但表面上,他们只是以拜访的目的前来。
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左右仆射是在神守阁的体系里,仅次正二品的阁主,地位超然,而在朝堂里就不够看了,只是勉强够格上朝,站在最末的位置。
神都各司的体系其实很复杂,或者说繁琐。
抛开张首辅这些正一品的少数人,值得一提的是,似姜望这般王侯,虽有名无权,却也是从一品,其下各司例如青玄署、神守阁的掌权者都是正二品。
他们各司又有独立的体系,尤其青玄署是最特别。
实在也是大隋的疆土很辽阔,囊括了大半的前诸国,管理的事相当繁杂。
再加上陈景淮登基以前,连年战乱,导致目前还没能完善出更精细的体系。
但官职是一回事,拥有的权重又是一回事。
别看右仆射的地位要比这两位低很多,甚至不能相提并论,可掌握的权力却更高,甚至神守阁的左右仆射还能插手一些骁菓军部的事。
再有针对甘梨的事,右仆射很重要,容不得主使者不在意。
他们也都希望右仆射能登上神守阁阁主的位置。
有诬陷甘梨的把柄,右仆射的位置坐得再高,他们也不怕。
反而换个人接替这个位置,才更糟糕。
右仆射派去通知他们的人是提及了姜望的。
所以他们看到姜望的时候不意外,但也要装作很意外的样子。
“没想到侯爷也在。”
一老一中都是文人,中年人是出自鱼渊学府,老者曾经也在神守阁任职,算是右仆射的前辈,但老者虽是文人,却并无修行,中年人会点拳脚功夫。
他们很客气的见礼。
只是从表情上以及姿态上,稍微有些敷衍。
右仆射看得很真切。
他心里气结,要么不装,要装就认真点,整这一出算什么?
中年人的傲慢,他是了解的。
老者是仗着资历,也很喜欢说教。
但姜望是很年轻没错,不看浔阳侯的身份,难道还不看他的实力?
除了年纪,剩下哪一方面你俩能比他更高?
右仆射的心里有些不爽。
他派人求助,求的可不是这两个人。
但偏偏是这两个人来了。
右仆射只希望这两个既傲慢又仗着资历瞧不起人的家伙别给自己找事。
中年人还好些,虽然傲慢,起码有能力,配得上他的位置。
可老者就不一定了。
这家伙是个老臣,哪怕在隋新帝的时期压根不起眼,那也算是历经两朝。
具体是怎么升到从二品的,右仆射就不那么了解了。
只是传闻里,他好像很早就跟着隋帝陈景淮,虽然远没有梅宗际那么早,也没听闻有什么大的功绩。
因此暗地里有诸多猜测,他纯是撞了运被提拔的。
而且虽是从二品,却不在多好的位置上。
在旁人的眼里,他更像在养老。
朝中的什么事,基本上没他的影子。
就像个边缘人。
但毕竟在从二品的位置上,手底下也有不少门生,虽然没见几个有能耐的。
右仆射是一个不服两个不忿。
不过,想到这老家伙是被陛下一登基就提拔起来的,哪怕没有什么从龙之功,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毕竟都这样了,也没人把他拉下来。
想着这些的右仆射忽然灵机一动。
他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姜望,若有所思。
而他能看出两者的敷衍,姜望自然更能看得出来。
姜望从来到神守阁的目的其实就是找理由。
毕竟他不想给陈符荼机会。
但只要有了理由,他就可以乱杀。
世间的大物有特权,却非绝对,更会惹出别的大物,尤其是曹崇凛。
这不仅是给了陈符荼机会,更给了曹崇凛不得不介入的理由。
姜望暂时不想让这种事发生。
而只要避开这些,以大物的地位,就算当场格杀从二品的大员,那对方也是白死,纵使知道姜望是故意的,拿不出证据,也只能不了了之。
姜望原想着把上官明月引出来,他相信只要自己随便一句话,甚至见到他,上官明月就会直接破防,至于是否够格威胁他,那不管,理由到了就行。
但没想到右仆射还挺警惕,压根不让上官明月露面。
右仆射也不接招,设防很重。
可看着新出现的两个人,姜望觉得他们似乎更容易对付。
姜望是很合情合理的说道:“怎么好像你们不情愿的样子,我又没让你们见礼,你们既然行礼,又如此敷衍,是瞧不起我?”
中年人一愣。
他反应过来,赶忙再次见礼,这次很诚挚,哪怕依旧是装的,但装得很好。
虽然他没有洞悉姜望的目的,心里的傲慢也不允许自己二度低头,但他除了傲慢,毕竟不是平庸之辈。
且他的傲慢是分人的。
碍于姜望的实力以及没弄清状况前,暂时的低头,他能接受。
可刚躬身,还没等说句话,旁边的老者却伸手拽住了他。
老者好整以暇的抚了抚自己的衣袍,淡淡说道:“姜望,你虽是浔阳侯,是从一品,但是承袭你的父亲以及祖父,你在老夫这里依旧是小辈,我行礼是客气,你也该回礼,指责我礼节不到位,有些倒反天罡了。”
姜望挑眉,搓着手说道:“我看倒反天罡的是你吧,别扯什么年纪或者辈分,我是修士,本来也不与你这等凡人以辈分论,何况我是从一品的浔阳侯,你只是从二品,想倚老卖老找错人了,我是否可以理解,你想以下犯上?”
老者眼一瞪,“强词夺理!”
姜望道:“夺不夺的,反正我说的在理,你要么好好行礼,要么我就揍你了。”
说完,他还看向那个中年人以及右仆射,笑道:“你们没什么意见吧?”
右仆射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中年人揖着手说道:“从二品朝着从一品行礼,确实没问题,但葛大人年事已高,我以为他初才并非敷衍,是动作迟缓了些,不妨看在下官的面子上,将此事揭过。”
姜望哦了一声,说道:“他年事已高,你年轻啊,所以你刚才是在敷衍,他是从二品,你只是正三品,你更是以下犯上啊。”
中年人的面容一滞。
见面行个礼而已,怎么还成个事了?
老者已是怒不可遏,斥责道:“我看侯爷是故意找茬,别以为你是什么大物,我就怕了你,难不成你真敢揍我不成?这里是神都!你揍我一个试试!”
姜望笑道:“有错不知错,更以下犯上,有此请求,我很难不应。”
右仆射的眉头一挑。
只见姜望身形原地消失。
砰的一声。
漫天血雾抛洒。
第18章 算计
右仆射以及中年人傻愣在原地。
看着成了一滩的老者,他们久久无法回神。
姜望拍打着手说道:“我是应你的请求,也是以下犯上的惩戒,你自己抗不住,可怪不得我,明明只需认真行个礼,我也不是不讲道理,奈何你狂妄啊。”
右仆射不由咂舌。
他觉得姜望就是故意找茬。
想到先前的事以及自己有预感的不让上官明月出来,真是万分庆幸。
否则现在成一滩的就是自己儿子了,甚至是自己。
他没有丝毫同情老者。
因为对方这把年纪,看事都不会看,每日里就会鼻孔朝天,居然会被姜望以行礼敷衍为由,死无全尸,也算死得奇特。
但表面看,姜望的理由还没啥问题。
不论是从一品的浔阳侯,还是世间最年轻的大物。
让从二品的行礼有问题么?
没有任何问题。
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却让老者走出了死路,想都不敢想的事。
右仆射很感慨。
但除此之外,他也有点小兴奋。
把浔阳侯的身份撇在一边,大物的地位,让姜望诛杀一位从二品,若是对方有错在先,确无问题,可严格说起来,这个小错误怎么也罪不至死。
虽然亦不可能把姜望怎么着,那也得看怎么运作。
但右仆射不会把自己扯进去,他看向了仍愣在原地的中年人以及同样没反应过来的随行高手,暗想,这俩最好聪明点。
“姜......侯爷!你做了什么?!”
中年人陡然惊醒,面色惨白的看向姜望。
姜望一摊手,“你看不到么?”
“他瞧不起我,以下犯上,还要求让我揍他,我应他的要求,也是正常的惩戒,诸位都看在眼里,没问题吧?”
“上官仆射以为呢?”
姜望说着看向了右仆射。
右仆射尬笑一声,他这个时候能说什么?
就算有心,也不能当着面说啊。
姜望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从二品的斩了,他若表现的不对,再给了姜望理由,自己不也得步后尘?他可不想死。
只能附和着说没问题。
没想到却把中年人给惹恼了。
许是还没有完全从震惊里回过神,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们是来帮你的,结果人死了,你却反过来说死得好?!”
右仆射的脸色顿时一变,“你休得胡言乱语,这里好好的,我要你们帮什么?而且葛老对侯爷不敬,也是他要求侯爷揍他的,我只是实话实说!”
话落后,他俩的脸色又同时一变。
中年人是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右仆射也觉得自己这番话无疑会得罪背后的人。
毕竟这俩确实是来帮他的,他却倒打一耙。
可话都说出来了,也收不回去。
他只能朝着中年人打眼色。
中年人领会,虽然心里依旧很气,也没再抓着右仆射,转而看着姜望说道:“侯爷,葛老确实没有正当行礼,也说了些很冲的话,但罪不至此吧。”
姜望笑道:“我还没说你的问题呢,你倒先指责我了?”
中年人的脸一僵,接着又是一沉,说道:“侯爷,只是见面行个礼的问题而已,你杀了葛老,还要再杀我不成?”
“哪怕在殿上,礼节不到位也罪不至死吧,侯爷是觉得自己比陛下的威严还高?”
姜望笑着道:“我可没这么说,而且这可不是行礼的问题,无意的与有意是两种情况,你若是故意的在殿上对陛下不敬,还要言语挑衅,你试试你死不死?”
中年人没好气道:“侯爷是在强词夺理,偷换概念!”
姜望啧了一声,说道:“你别忘了,我除了浔阳侯的身份,还是一位大物,大物不可辱,就算是陛下,想让哪个大物做什么事,亦得客气。”
“平常说话激恼几句,我不在意,毕竟无伤大雅,但若得寸进尺,杀了又何妨?还是说你不服?”
“老家伙没抗住我一拳,你是有自信能抗住?”
姜望摩拳擦掌道:“那我倒很想试试。”
中年人吓得连退数步,着急道:“我抗不住!侯爷拳下留情!”
虽然有些诡辩,但硬要说起来,确实是这个道理。
只是往常里,除了张止境,有哪个大物会在他们眼前蹦来蹦去?他们想得罪也没机会,更不敢得罪。
可谁让姜望这个大物是年轻人呢。
你不得罪,他找着让你得罪,一不小心就着了道儿。
葛老没管住自己的脾气,也没管住自己的嘴,看似不合理,姜望非拿着大物不可辱说事,一口咬定了所谓的证据,那能咋办?
中年人想着,恐怕也只能认栽了。
毕竟这个大物不可辱没有一个界定。
例如必须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才算,或是有点这个意思就算,但有没有这个意思,就太主观性了。
这也是以前没有大物做这种事,从无先例,完全无法应对。
哪怕武神张止境不分场合,打归打,骂归骂,甚至道理都不讲,完全明着来,但也没直接要人的命。
总而言之,中年人此刻才深切认识到,大物不可辱这五个字的含金量。
只要占据道理,不管别的人是否认可,那就无敌。
虽然大物本身的实力就很无敌。
见中年人似是怂了。
右仆射心里无奈,不禁感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就算姜望占着所谓的道理,但也不是没有见缝插针的机会,这一件事妥协了,那以后再有类似的,该怎么玩?
然而,右仆射是深谙此道,可他自己又不敢冒头,毕竟容易引火烧身。
这么一想,还真没招了。
葛老死了是真白死。
中年人认怂,起码能活下来,就看回去后,其余的幕后者如何应对了,右仆射也只能指望这些,他与上官明月没事,暂时就是好的。
但姜望显然没打算就这么结束。
若只是礼节不到位确实罪不至此,所以姜望几次说的理由的重点都是葛老以下犯上,对他这位大物不敬。
那就不能只以礼节的问题再找中年人的麻烦,也得延伸。
这个理由很简单。
姜望笑着说道:“老家伙把自己摆得高高在上,一副瞧不起我的样子,以下犯上,辱及一位大物的威严,你们既已认可,那你先前明知他有错,还想帮他折过去,事后还敢问责,便是同罪,怕是饶你不得。”
中年人很慌,怎么就非杀我不可了是么?
这就给我定罪了?
他心里纵然气得要死,也不敢再反驳什么,很干脆的跪地行大礼,“请侯爷恕罪,只要不杀我,侯爷但请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右仆射见此一幕,心想你这家伙的傲慢去哪了?
果然是看人下菜碟,以前面对他的时候,这家伙的姿态可是摆得很高,自己说十句话,他都懒得搭理一句,现在要死了,倒是求饶很快。
他虽然也不想让中年人在此刻死掉,但若姜望意决,他绝不上去掺和。
只要老老实实的,姜望就找不到杀他的理由。
这才是生存之道。
所以他低头顺目。
但心里不免思忖。
如果姜望有救谈静好或甘梨的想法,中年人此举就等于背叛了。
甚至把诬陷的事说出来,他第一个跑不掉。
若是这样,他反倒更希望姜望能赶紧把人杀了。
而姜望的目的是让那些诬陷甘梨的人付出代价,顺便为甘梨正名,此时虽为借着中年人揭露这些人诬陷罪证的机会,但姜望选择放弃。
诬陷的都有谁,姜望已从甘梨的口中得知一大部分。
但幕后还有隐藏更深的。
中年人以及葛老虽然是正三品、从二品的大官,可在此事件里只是小角色,甚至都没有右仆射重要,姜望的注意力当然不在他们身上。
更不在意他们的死活,或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姜望瞥了眼低着头很紧张的右仆射,轻笑一声,说道:“既是万死不辞,那就去死吧。”
中年人的眼睛顿时瞪大。
紧跟着便有寒光划过。
他难以置信的仰头栽倒。
右仆射的身子一颤,想着姜望是真的不在意甘梨?
把诬陷的事抛开,谁举了证,是肯定摆在明面上的,也不需要怎么调查,所以不存在姜望不知道葛老以及中年人在殿上攻讦甘梨的这件事。
那为何姜望依旧一句话不问就杀?
要说姜望不在意谈静好,他不信,但是否在意甘梨,还真不好说。
不明就里的右仆射只能以现有的情况推测。
他摸不准姜望此次来神守阁甚至很明显在故意找理由杀葛老及中年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言而总之。
场间除了姜望与他,就只剩下自从出现未发一语的神秘高手。
当然,高手二字是对右仆射而言。
但这位高手的死法更让他失语。
姜望压根没什么废话,顺手就给抹杀了。
虽然姜望事后解释了一句。
却也正是让右仆射无语的地方。
姜望是这么说的,“我见他胆敢对我眼生杀意,罪更重前二者,上官仆射是能为我作证的吧。”
这不是疑问句。
是肯定句。
右仆射哑口无言。
他反正没看见对方眼里有任何杀意,要说有情绪,也是惧意。
但姜望这么说了,他能怎么办?
姜望笑眯眯又说道:“得劳烦上官仆射......来清理现场了。”
右仆射的眼眉一挑。
姜望再道:“我是来找上官明月的,虽然没见着,但也与上官仆射相谈甚欢,却被人扰了兴致,为了弥补,我还是会帮着贵公子重塑文路。”
不等右仆射搭话,姜望接着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日后再登门拜访,此间事若有麻烦,上官仆射尽可来找我,那就这样,回见。”
说着,姜望转身就走。
右仆射愣在原地。
直至姜望的身影消失,他忽地面色一紧。
不对劲!
但哪里不对劲,一时没想起来。
可就是觉得很不对劲。
这份不对劲的缘由,不久后,他就清晰了。
因为姜望要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的事,很快就在神都传开了。
葛老与中年人的死自然也瞒不住。
右仆射虽然没有按照姜望的意思,把这两个人给收拾掉,但成了一滩的葛老,是肯定得收拾的,此时后知后觉,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他被算计了。
这两个人是他找来的。
结果死在了神守阁。
哪怕是死在姜望手里。
但姜望忽然把要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的事传出去,幕后的主使,一根绳上的其余蚂蚱会怎么想?
是他故意把人骗过去让姜望杀的?
否则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怎么姜望就杀了别人,不杀他,还帮他?尤其是重塑文路这件事,起因在被神罚,这可不是帮一个小忙。
没有绝对的利益,姜望凭什么这么做?
那他又能给姜望什么利益?
除了诬陷甘梨一事,恐怕没别的了吧?
右仆射很是惶恐。
幕后主使诬陷甘梨的人自然能量很大,参与其中的人也不少,这件事没有定论前,绝不能出意外,他就算解释,别人未必信。
就算信了,也不敢全信。
只有让他闭嘴,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哪怕他们不敢直接做什么,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对方能用的手段太多了,他还没有成为神守阁的阁主,拿什么抵抗?
是要豁出一切去求助殿下?
但殿下对甘梨的心思是什么,他可不能保证。
就算证据确凿,能下旨问斩甘梨的也只有陛下。
因为甘梨的身份摆在这里。
那是太子也不能任意处置其生死的存在。
何况诬陷的事若被坐实,自己也是参与者,就算殿下愿意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必然与神守阁阁主的位置无缘。
这不是他想要的。
难不成只能站在姜望这边,顺势一条路走到黑?
但前提是把幕后参与者都解决掉的同时,姜望确实愿意帮他坐上神守阁阁主的位置,若是卸磨杀驴,他还是死路一条。
甚至甘梨不死,他怎么坐上那个位置?
姜望这一手几乎把他路给堵死了。
他往哪走都不是好路。
现在能期盼的就是姜望只在意谈静好,帮着对付那些幕后诬陷的人,也是因为谈静好,并不是为了甘梨,只要他听话,姜望也确实会帮他。
要么就是在殿
第19章 商议
姜望回到宝瓶巷的浔阳侯府不久,便又收到了右仆射遣人送来的信笺。
他没有第一时间查看。
右仆射作何选择,他其实并不在意。
甚至他觉得右仆射会求助陈符荼的概率更高。
毕竟他这里的不确定性很多,陷入绝境的人,是会兵行险招,但前提也看是否值得冒险,否则自会选第二条更稳妥些的路。
但既然送来信笺,就是仍在摇摆,想先看看他的态度。
这只能代表着右仆射的确很想坐上神守阁阁主的位置,哪怕他心里很清楚,姜望未必会帮他,还是会念着,心存万一。
而这也让姜望获悉,谈静好的事是陈符荼在调查的过程里的意外收获,从而想加以利用,甘梨被诬陷一事,陈符荼应不知情。
否则右仆射没必要此般纠结。
直接去找陈符荼就是了。
再想到甘梨在狱中的话,若非陈景淮的指使,那就是一场纯粹的朝堂上不同派系的斗争,只是甘梨自己一个派系。
但不论怎么样。
右仆射是找陈符荼,还是摇摆着,都不影响姜望接下来的计划,反正因为要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让幕后人以为右仆射倒戈的本质问题是不变的。
虽然一开始姜望去神守阁的目的,不是这样。
就是简单干脆的找理由乱杀。
但能借着右仆射把藏在更幕后的人揪出来,虽然麻烦点,也不错。
不然他乱杀一通,只是把表面上的人解决了,幕后的人只会隐藏更深。
现在留着右仆射,对于其余表面上的人,姜望仍然可以乱杀,但多了个棋子,也能多出变数,让敌方更容易露出破绽。
前提是,他要保住右仆射的命。
只要右仆射活着,且在他这一边,哪怕是误以为的,作为算是很重要的参与者,都不得不被在意,幕后的人必然有所行动。
虽然这个棋子谁都可以,但无疑右仆射很合适。
就在姜望打开信笺开始看的时候。
神都的某处,也开始了一场幕后的会谈。
那显然是个暗室。
周围的灯光昏暗。
正中摆着方桌。
除了首位空着,两侧分别对位坐着些人。
右边第一位指尖轻敲桌面,说道:“葛老二人的死,诸位有何看法?”
左侧第二位说道:“我有第一时间派人去神守阁查证,但没能获悉全部的经过,当时除了葛老他们以及上官仆射、姜望,再无旁人。”
“说是因为以下犯上,对大物的不敬,可也只是一面之词。”
“除了姜望自己,唯一活着的上官仆射该是最清楚,但我的人却没能见到他。”
左侧的第三位说道:“当初姜望与谈静好初入神都是一块来的,甘梨与谈静好又情同父女,姜望此次再入神都,一定是为了他们。”
右侧第三位说道:“只是没想到姜望会以这种方式出手,葛老他们的死只是开始,很容易被得知曾攻讦甘梨的我们,无疑会成为接下来的目标。”
左侧第一位依靠着椅背,淡淡说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上官仆射,是他遣人求助,我们才让葛老去了一趟,结果直接死在了神守阁,他难辞其咎。”
右侧第一位揉着眉心说道:“姓葛的那老家伙位份比我还高,若非他自己找上门,咱们也不太可能让他参与其中,无论姜望有什么理由,这事不能完。”
左侧第一位说道:“他是两朝的老臣,就算姜望是大物,亦不能随意将其诛杀,但前提得是弄清楚当时的经过,才好下手,而且我得提醒诸位一句。”
他环顾一圈,说道:“葛老的资历是很高,是很多人的前辈,但不是最高的,跟国师、张首辅他们提鞋都不配,除了资历高些,剩下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如果姜望的问题更重,依着葛老的资历,我们确实能做些什么,却也绝不可能把姜望怎么样,大物的事只有大物才能解决。”
“我们全都豁出去,哪怕成功了,最好的结果,就是让姜望掉一根头发,然而代价可能是我们之中的很多人要丢掉一条命。”
他看向对面的第一位,说道:“虽然动手的前提是得先弄清楚情况,但我认为,就算错在姜望,我们亦不值得为了已经死去的葛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除非诸位有信心让姜望死,但这可能么?”
“姜望是世间最年轻的大物,单就大物不可辱这五个字就能避开我们很多手段,余下的手段也压根不可能将他置于死地,伤及皮毛也无意义。”
“先手在他,不在我们。”
“他完全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把我们一一解决,甚至一次解决。”
“姜望只要没有犯下大物也不能轻易了之的错,除了请出另外的大物或是陛下,我们绝无抵抗的能力。”
右侧第二位说道:“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们只能等死?”
左侧第一位笑道:“非也,我们个人能力对付不了他,加起来也对付不了他,但我们人多,最次的都是正四品,朝堂文武百官,岂能被他杀尽一半?”
“到时候可就国不将国了,太子不会愿意,陛下不会愿意,国师更不会愿意,甚至与我们敌对的,也不会愿意,姜望真敢这么做,那就是自寻死路。”
“毕竟有西覃在虎视眈眈。”
“若是朝堂乱了,神都乱了,致使各境都乱了,仅姜望这一个大物的利益,远赶不上损失的利益,否则他们就是绝对的,而不会被稍微掣肘了。”
说着,他微微一笑,指着空着的首位,说道:“最关键的是,那位若动了念头,隋境天下的乱,只会更严重,虽然姜望不会清楚这个人。”
“但我以为姜望不傻,他可以杀一些人,绝不敢杀很多人,就算有自保的能力,他也不敢做得那么绝,因为浅层的问题就很严重,他承担不起。”
旁边的人面面相觑,最终点头,都认同了这番话。
但这不代表他们安全了。
要说会死一些人,谁会死,谁又想死?
就算他们之中只死一个,也不会有人想成为那一个。
右侧第一位说道:“姜望是肯定要对付的,却不是现在,虽然他会找理由,无论这个理由是否真的合理,他至少没有直接来杀,我们倒不用这么急躁。”
左侧第一位说道:“还是讲讲上官仆射的事吧。”
右侧第三位冷着脸说道:“他的事不是显而易见?”
“葛老是死在神守阁,他不仅没有第一时间给我们传来任何消息,甚至姜望要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的事已传得神都满天飞,他仍无消息。”
“已是演都不演了。”
左侧第二位皱眉说道:“但是因为什么?”
“上官明月被神罚断了文路,就是因为姜望,虽然也是他找姜望的麻烦的自食恶果,姜望的眼里或许压根没有上官明月,可上官明月绝对恨极了姜望。”
“上官仆射对自己的儿子很是宠爱,他对姜望也该恨之入骨,尤其上官仆射的野心很重,一直死死盯着神守阁阁主的位置,此时倒戈,他能得到什么?”
右侧第一位说道:“问题不在他能得到什么,神守阁里当时的经过,我们尚且未知,准确地说,不够详尽,若他为了活命才倒戈,能说得通。”
“毕竟他若死了,依旧与神守阁阁主的位置无缘,自己的儿子又断了文路,甚至因神罚的缘故,迟早也会成为痴儿,届时如何能活?”
“相比较之下,倒向姜望,是他当时能做的最佳选择,更是唯一的选择。”
右侧第三位说道:“不论原因是什么,他都背叛了我们,他虽然只是棋子,但除了那位,以及我们个别的人,剩下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右侧第二位皱着眉说道:“上官仆射是有可能为活命不得不做出选择,但他的野心我们都清楚,绝不会甘愿放弃,就算倒向姜望,也未必是完全的背叛。”
右侧第三位接话道:“有区别么?为了得到姜望的信任,他肯定会说些什么,若让姜望确凿甘梨是被诬陷的,他仅是宣扬出去,对我们也是麻烦。”
“别说对甘梨彻底定罪多了重重阻碍,姜望要杀我们一事,就更明确,他会找各种理由,我们总有防不住的时候,若坐以待毙,下一个指不定谁会死。”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他接着说道:“现在神都里可没几个大物,我们与张止境没什么交情,就算能找到国师,我们又以什么理由?”
“说姜望要杀我们,但他为什么杀?怎么给国师解释?”
“说是因为诬陷了甘梨?这话能往外说么?”
左侧第一位说道:“诸位稍安勿躁,虽然看似情况紧急,其实没那么急,姜望再有理由,他终究杀了从二品、正三品的大员,太子殿下或国师自会出面。”
右侧第三位说道:“但这不能阻止上官仆射对姜望说一些事,哪怕我们现在去杀了他,恐怕也来不及。”
“若他暂时隐瞒着诬陷甘梨的事,只说了些别的,倒还有机会,就得尽快在国师或者太子殿下见到姜望前,将上官仆射这个人解决掉。”
“否则姜望把事说出来,我们只会陷入更大的被动。”
左侧第一位摆手说道:“我们去求助国师从而曝露与姜望说出来是两码事,因为后者只是举证,且无确凿的证据,更涉及了很多人,此事仍有余地。”
“而且诸位别忘了,此前姜望就与四殿下走得很近,现在入神都第一时间又去见了四殿下,太子在监国,四殿下的伪装以及心思已昭然若揭。”
“若是姜望站队四殿下,就是太子殿下的敌人,无关乎甘梨的事,某种程度来说,咱们也算是站在太子殿下的这边,毕竟有共同的敌人。”
“过于急躁反而容易出乱,此时此刻,我们更得沉下心来,防备是一回事,把上官仆射的事弄清楚也很关键,目前还远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右侧第一位接着说道:“不错,诸位的慌乱与急切,我能理解,但诸位也都是在朝中身居高位,有些道理自该懂得,切莫自乱阵脚。”
他拍板说道:“我此次召诸位前来的目的是商议对策,姜望终究只有一个人,就算其个人的力量再强,在神都里,也无法一手遮天。”
“咱们可以分多手准备,把能想到的问题都归列出来,姜望很年轻,除了修为,他能有多大的能耐?凭咱们合力,在别的地方,还不能碾压他么?”
除了右侧第三位还是忧心忡忡,其余的倒是稍微舒了口气。
而外面,很短的时间,姜望做的事,已在神都里沸沸扬扬。
但百姓们的反应不尽相同。
很大一部分只是议论,也有一部分在说,每次只要姜望在神都,总会有很大的事发生,甚至次次在死人,又有把姜望往妖的方向引的意思。
那么相应的,就会有一部分觉得被姜望杀死的两人,罪有应得。
而且还像模像样的列举了葛老与中年人及其家人甚至外戚的某些恶劣行为,如何的欺压百姓,虽然不是什么罪恶滔天,也确实有其事。
更是跑出来了许多苦主。
两者的对立,俨然源自此前仙妖的纷争,百姓们心里认定的不同答案。
双方的对垒,无疑更对此事件添了一把火。
如狂风席卷了神都的每个角落。
陈符荼想压都没办法。
且姜望此举,也是出乎陈符荼的意料。
他以为姜望会很在意谈静好,还特意的让宣愫去提醒。
没想到姜望未去青玄署,反而去了神守阁,还直接杀了从二品的葛老以及一位正三品的,恰恰这两个人都是曾在殿上攻讦甘梨的。
陈符荼哪能不明白姜望是想做什么。
他气坏了。
纵然他的动作已经很快。
还是没有事件传扬的速度快。
现在整个神都无论是谁都在关注。
那么事情就必须得妥善的解决。
否则让某些甚至很多百姓不满,对他也不利。
第20章 召见
所以陈符荼思来想去,请了国师出面。
而且这也很合理。
毕竟姜望是大物。
自己的父皇在闭关,那么只有同为大物的国师出面才行。
陈符荼则想着秘密召见右仆射。
宝瓶巷的浔阳侯府里,姜望此时正看着右仆射的信笺。
不出他所料。
右仆射是抱着试探以及表面服从的心思写了这封信笺。
更在最后询问了为上官明月重塑文路的事。
如果不是有上官明月的关系,让姜望压根不信这位右仆射会真心实意,否则只从信笺上的内容看,还挺真诚。
不同的心思看相同的文字,自会有不同的感想。
只能说右仆射很圆滑,也很有城府。
否则不至于以前那么久,甘梨都没有看破右仆射这个人的心思。
单就诬陷甘梨的所谓证据的关键出自右仆射之手,姜望就不会信他。
但毫无疑问的是,右仆射也有很多顾虑,继而就会有明显的弱点。
虽然姜望很清楚,就算右仆射想得到更确凿的答案,可无论是什么答案,他依旧很难完全放下心,可这不关姜望的事,答案该给还得给。
且他根本没有想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
只要给右仆射一些很深奥且貌似行得通的信息,让他心里点燃一丝希望,就足够让其摇摆的比重不会很快往另一侧倾斜。
姜望很认真的回信。
等他随手把信笺扔向神守阁,遁入虚空不见的时候,府外也有客到。
姜望好整以暇,轻挥手开了府门,笑道:“国师,我已等候多时了。”
站在门外的曹崇凛也微微一笑,迈步走了进来。
姜望随手在神国里取出了准备好的一壶茶以及茶具,倒茶的同时说道:“我知国师喜茶不喜酒,所以特地备了好茶,尝尝?”
他举起茶盏递给了坐在对面的曹崇凛。
曹崇凛接过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笑道:“的确是好茶,侯爷有心了。”
姜望笑道:“国师喜欢就好。”
曹崇凛说道:“侯爷也知我来意吧。”
姜望挑眉道:“这就提正事了?”
曹崇凛微笑道:“神都里沸沸扬扬,还是早些平息的好。”
姜望说道:“我是正常行事,可没有犯什么忌讳。”
曹崇凛说道:“我有稍微了解,虽然换作是我,可能不会动这么大的干戈,但侯爷年轻,自不能像我这老家伙一样。”
姜望眯起眼睛。
曹崇凛接着说道:“怎么做是个人的选择,或者说脾气,但不论一笑了之还是施以惩戒,都是合理的,这是侯爷身为大物应有的须被人遵守的规则。”
虽然他就是这么计划的,结果也是这么想的,但曹崇凛如此轻易给了这般定论,还是让姜望颇感诧异。
曹崇凛又道:“源自侯爷很年轻这件事,许多人的思维还没能转变,不论是有意或无意的忽略,才惹来此般哗然,换作是我,大家也就不会有别的想法。”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由我亲自替侯爷再证实,准确地说,宣扬一下大物的身份地位,那么姓葛的二人的死,便是他们咎由自取,实属活该。”
“毕竟......大物不可辱,大物原谅是一回事,不原谅,也没人有资格说什么,只是我难免得提醒一句,纵是如此,大物也不可肆意妄为的滥杀无辜。”
曹崇凛轻笑着说道:“但此次事件,在规则内,显然并非侯爷的问题。”
姜望是真惊讶了。
曹崇凛是不是好人,姜望没有一定的结论,哪怕是他自己做的事,在不同的人眼里,也分好坏,这并不好界定,除了人神共愤,剩下无非是立场的问题。
但在姜望的眼里,曹崇凛未必是个好人,可说他是个坏人,虽然的确有依据,也不能说是很纯粹且确凿的结论,至少他似乎没害谁。
裴皆然的事,是曹崇凛嘱咐褚春秋收徒,将其带回神都,很明显有目的,想从裴皆然的身上得到什么,可迄今为止,他也没把裴皆然怎么样。
甚至因为曹崇凛,才有现在的裴皆然。
在这件事没有最终结果前,曹崇凛的目的是什么,还不好说。
曹崇凛帮着陈景淮,就是更浅显的问题了。
往大了说,文武百官,甚至隋境百姓,都在帮着陈景淮这个皇帝做事。
唯一值得探究的就是陈景淮登基一事,曹崇凛在背后做了什么。
姜望当然不会因为此时此刻曹崇凛好像在偏袒他这件事,就将其看作是友非敌,毕竟大物不可辱的规则是切实存在的,仅是他做得是否过分的问题。
想着这些,姜望说道:“我还是一五一十把经过告知国师,国师再下结论吧。”
他说了。
虽然只是说了神守阁里发生的事。
曹崇凛也很认真听了。
话毕,他笑着说道:“二人身份比侯爷低,行礼是必然的,此举敷衍,是心思不纯,对大物的敬意不足,且侯爷也给了他们摆正态度的机会,是他们没有珍惜,那就是明晃晃的以下犯上,辱及大物的威严,侯爷出手,合情合理。”
姜望哑然。
这是他给自己找的理由。
但曹崇凛的认可度比他预料的还高。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没必要再试探什么。
甚至因为这件事很完美的解决,他接下来的行动就更方便了。
虽然一再有此行为,他的目的就是昭然若揭,但谁让他是大物呢,只要没有触及大物也不能犯的底线,只是被人忌恨又有什么所谓?
姜望压根不在意这个。
何况有了曹崇凛说话,某种意义来说,他还真就底气更足了。
曹崇凛是大隋的第一强者,甚至可以说是烛神战役或者漠章战役后的第一尊大物,神阙这个境界的名称都是曹崇凛取的。
他想针对的话,姜望看似占着大物不可辱的道理,也不是没有说法,虽然不至于借此把姜望怎么着,但后续的类似行动的开展,无疑会受到钳制。
不是不能再做,是上了难度。
现在是曹崇凛又给他减了难度,省了姜望一些事。
那就有另外的说道了。
所以曹崇凛告辞的时候,姜望还起身把人送到了门口。
宝瓶巷外自是有人观望的。
随着曹崇凛回去后很快的依言行事,姜望的身份在神都里就更确切了。
葛老二人的死也真成了罪有应得。
哪怕仍有人觉得此乃仗势欺人,但不敢直接明着说了。
纵使姜望的着重点在大物不可辱以及葛老他们的以下犯上,但浅显的问题还是从行礼开始的。
有人认为只是行礼不当就死了也白死,那谁还敢说些送死的话?
心里如何编排是一回事,小命还是更重要的。
此次事件以极快的速度被平息。
百姓们的议论虽然仍有,但也是关起门来自家议论,或者友人相聚谈上几句。
陈符荼得知此事的时候,刚见了右仆射,还没说上几句话,梅宗际前来禀报。
这不禁让陈符荼愣在当场许久。
虽然他知道,姜望敢这么做,肯定有准备,有说法。
也不指望着能直接把姜望怎么着,但亦不能草率的就过去了。
结果他还什么都没做,请国师去了一趟,也不知说了什么,转眼事儿就没了?
而且看国师的意思,似乎还在帮着姜望?
再次或者说实际意义上第一次表明姜望是大物的同时,以及着重说了姜望给了机会,剩下就只提了葛老二人的错,仿佛在为姜望撑腰似的。
这让陈符荼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直都猜不到曹崇凛的想法,但从未觉得不站在自己父皇这一边,现在他得怀疑曹崇凛的实际用意,就算拿捏不了姜望,也不该反过来帮忙吧?
陈符荼以为自己日后恐怕得防着点曹崇凛了。
虽然他未必能防得住,但留点心思是肯定的。
他看了眼右仆射,又对着梅宗际问道:“陈重锦的那边有什么反应?”
梅宗际说道:“百里袖一直在盯着,但没有任何异常。”
陈符荼摆了摆手。
梅宗际离开。
右仆射站在一旁低着脑袋。
他心里很煎熬。
姜望的回信他已经看了。
也看懂了姜望的意思。
虽然因为陈符荼的召见,他看得很急。
但正如姜望预料的,哪怕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右仆射仍无法放下心来做决定。
在陈符荼的面前,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他考虑着要不要两手抓,搏一把?
但他却没有足够去博的勇气。
毕竟输了将一无所有。
而陈符荼看着他沉默了良久,才说道:“甘梨是否与附身之人勾结,仍未确凿,虽有所谓的证据以及疑点,但尚且不够定罪,你对此事很积极。”
右仆射的身子一颤。
陈符荼接着说道:“我没有过问,不代表我毫不知情,你对神守阁阁主的位置抱着什么心思,我会不知?”
“姜望突然去了神守阁,葛老他们也突然去了,然后就死了,现在神都又传着姜望要帮上官明月重塑文路的事,他为什么这么做?你付出了什么?”
右仆射呐呐的难以启齿。
他是有很重的野心,但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能力,空有城府,无法创造实际的助力,就将毫无意义,他在姜望面前还能冷静的伪装,在陈符荼的面前,他只有心慌。
虽然他已经很竭力让自己冷静了。
但考虑到欺瞒殿下的后果,他更害怕。
内心里是无比的纠结。
尤其他对陈符荼的忠心是真的。
是神守阁阁主这个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让他行差一步,起因也是他觉得此事不会影响到殿下什么,否则他肯定会更多考虑,甚至将这份利益拒之门外。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他已经这么做了,且隐瞒了殿下一次。
没有见到陈符荼的时候,他还能筹谋着该怎么做,但见到陈符荼的时候,他自觉先前想的一切都成了空,因为他在陈符荼面前伪装成局外人都做不到。
他微微抬眸,猛地一颤。
陈符荼很平静盯着他。
右仆射的心理防线似乎崩溃,他直接跪在了地上,“殿下......微臣有罪。”
陈符荼依旧平静说道:“你有何罪?”
右仆射从开头讲,毫无保留。
被谁找到,说要扳倒甘梨,如何诬陷,以及最后姜望与葛老在神守阁的事也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他只是把自己有想投靠姜望的心思给隐瞒了下来。
这次的隐瞒,就是纯为自己着想了。
因为说出来之后,右仆射反而逐渐冷静了。
然后他的心思就活跃了起来。
虽然前面的都说了,只隐瞒这件事,似乎没什么意义。
但他觉得这个其实才是关键。
没别的,纯粹是一种感觉。
他说完后,就趴在地上,等候殿下发落。
陈符荼凝眉沉思片刻,看着他说道:“是上官明月的事,让你心急了,为了自己一直想要的,且也是身为父亲的心理,忍不住铤而走险,能理解。”
右仆射将脑袋伏得更低,闷声说道:“但我为一己之私,欺瞒殿下,诬陷甘梨这位正二品的神守阁阁主,就是有罪,不敢奢望被殿下宽恕。”
陈符荼攥紧拳头又松开,说道:“没有你也会有别人,你说的这些人还不是全部,但已是朝堂上近一半的官员,我只是很奇怪,甘梨怎么会得罪这么多人?居然让他们有些甚至不在一个派系,也能同仇敌忾?”
右仆射说道:“这个......微臣不知,毕竟微臣也只是被他们找到,难听点说,就是一颗棋子,仅是因为我在神守阁,算得上是重要的棋子而已。”
陈符荼说道:“你在我门下已有多年,虽有错,但也能功过相抵,毕竟甘梨没有出事,可就算我想保你,你右仆射的位置,恐怕也难待下去了。”
右仆射心想这与自己预料的一样,向着殿下坦白,起码能活命,别的就很难奢望了,这也是殿下仁德,他很感激,但亦无奈。
陈符荼又说道:“你的事我会再做安排,就先退下吧。”
右仆射很是感恩戴德的并痛哭流涕的退走。
梅宗际又上得殿前。
陈符荼说道:“召浔阳侯。”
第21章 甘梨
曾经被毁过一次的潜龙殿。
始作俑者的姜望二度来到这里。
殿内只有陈符荼一人。
梅宗际将他引至此地就走了。
潜龙殿内很宽阔,这本来也不是议事的地方。
姜望很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压根没有行礼的意思。
虽然陈符荼可以有说法,就像葛老对姜望行礼被刁难的事。
但若按规矩来说,仅是浔阳侯的身份,确实该向他这位太子,尤其是正在监国的太子行礼,然而依着大物的身份,行不行礼只看有没有心。
大物面对陛下也有不拜的权力,何况他一个太子。
愿意行礼是他们自己的事,不愿意,也没人能命令他们必须行礼。
所以拿此事刁难毫无意义。
何况陈符荼此次召见姜望的目的不是为了刁难。
他起身来到姜望的面前坐下。
有内侍端着茶水糕点,摆在桌上后,躬身退下。
陈符荼抬手示意,说道:“既然国师已放话,我也就无需多言,但经此引出的幕后一事,让我不得不在意。”
姜望问道:“殿下何意啊?”
陈符荼很认真说道:“甘梨有勾结附身之人的嫌疑,依律看押并无问题,可现在似乎另有缘故,这便牵扯着葛老二人,我既奉命监国,就得严查。”
姜望挑眉。
是陈符荼原就清楚,此时因故拿来说,还是见了右仆射,听闻了什么?
姜望一开始也没觉得右仆射会彻底倒向他,只需让那些幕后之人认定或怀疑就行,所以就算右仆射在陈符荼的面前坦白了,亦无所谓。
他更好奇陈符荼说这件事的目的。
但陈符荼是无比的认真,继续说道:“我得到线索,除了葛老二人,诬陷甘梨的不在少数,甚至有许多朝堂重臣,一码归一码,谈静好的事另说,甘梨若是被冤枉的,且也没有参与谈静好的谋逆,我必然为其昭雪。”
姜望颇为诧异。
他能看出陈符荼似乎没有在开玩笑,是真心在说这番话。
陈符荼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没有说出线索的来源,许是陈符荼在替右仆射着想,要尽可能保住对方,这对于下属来说,当真是个好主子,虽然这么说为时尚早。
姜望说道:“甘梨也是国之重臣,更涉及那么多人诬陷,他们的目的无疑是要置甘梨于死地,甚至完全没把你这位监国的太子放在眼里。”
陈符荼说道:“在我监国的期间,他们闹出这么一桩事,的确是在打我的脸,甚至很难保证他们是不是故意的,我都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四弟的门下。”
姜望不语。
陈符荼接着说道:“但涉及的人很多,其中的关系利害也很繁杂,就算是我也不好轻举妄动,否则朝堂大乱,整个神都也会乱起来。”
“若是四弟的行为,那他真是好手段,实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姜望说道:“我觉得这与四殿下无关。”
陈符荼闻言,深深的看了姜望一眼,转而说道:“是否有关,目前不重要,如何解决才最重要,得有确定甘梨是被诬陷的证据,否则他们各相维护,我亦无从下手。”
“正好借着葛老二人的事,恐怕需要侯爷再接再厉,将最大的几个诬陷甘梨的证据找出来,这是为神都的安宁,也是为甘梨昭雪,想来侯爷不会拒绝。”
姜望皱眉说道:“殿下想让我以葛老二人的事再接再厉?我没听错?”
陈符荼说道:“当然,葛老二人的死是他们罪有应得,我并无别的意思,我也会暗中调查,只是明面上需要侯爷的帮忙。”
姜望暗想,陈符荼这是想让自己得罪那些人更狠,让双方相斗?
但换句话说,涉及的人确实太多了,解决一些倒没问题,真要全动了,别说陈符荼,陈景淮也未必承受得住。
别说有没有人能及时接替这些人的位置,单就个别的权重一倒,也不是小事。
整个朝堂的大洗牌,稍有差错,夸张点说,都可能让整个王朝崩溃。
陈符荼想以此对付他,按常理来说,似乎不太可能。
总不能是陈符荼真的想为甘梨沉冤昭雪,也是一码归一码的真心实意请他帮忙,可就算是真心实意,这件事本身就很难办。
直接乱杀当然很简单,但朝堂的崩塌面临的后果很严重。
这不是纯粹用武力就能完美解决的。
一个皇帝再是强大,也不可能不需要文武百官,治理天下的细碎事就是超乎想象的庞杂,绝不是以个人勇武就能掌控的。
陈符荼是必然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若是不管不顾的用最糟糕的方式去解决,结果也会是糟糕的。
但先当做不知道慢慢谋划的前提,也得有那个收尾的能力。
要么陈符荼才是幕后的主使者,都是一伙的,否则无论怎么做都是难题。
当然,姜望可以不在乎隋朝堂的崩溃,但鱼死网破的情况下,是肯定会直接影响到百姓的,某些权重的门生遍及各境各郡,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若是暂且抛开这些不想,有了曹崇凛的放话,再有陈符荼的表面上的支持,对姜望确实很有利,不管陈符荼是否别有目的。
反正谈静好与甘梨在神国里,只要保障唐果、裴皆然等人的安全,姜望也压根不怕什么阴谋诡计,完全可以将计就计。
但妥善考虑,姜望自然不可能把诬陷甘梨的这些人都给解决,关键是先把藏在最幕后的家伙揪出来,剩下的小鱼小虾才好对付。
没了最大的依仗,让他们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害怕,因想活命,继而投降,朝堂就依旧能稳定,别管后面对不对付他们,起码当时不会乱成一锅粥。
这便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若不能直接打蛇打七寸,给予致命一击,贸然动手才是麻烦的开端。
虽然那个‘王’的危害才是最大的,但只要底下的人想活,在‘王’没了之后,又给了让他们活的恩赐,才会愿意放弃,如此才能将危害降到最小。
直接动所有人,不给他们生的希望,才会让事情变得更严重。
反之,就算有对‘王’效死命的,但这样的人只在少数,多数无非是利益关系,因此,只要势力锐减,问题也会小很多。
姜望以为。
陈符荼此举无非抱着两个目的。
先装不知道,只在暗地里找证据,然后找到绝杀的契机。
这可能很漫长。
再是陈符荼的一场戏,针对的目标从来只有他。
但无论如何,陈符荼试图把姜望推到前面,都绝不是只有寻求帮忙这一个意思,仅是针对的轻重问题。
姜望没有思考很久。
他答应了陈符荼。
先别管长公主对唐果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唐果在长公主府里是肯定安全的,现在需要优先解决的问题就是裴皆然与陆秀秀她们。
姜望必须让自己在神都无所顾忌,才能放心的去接敌方的任何招数。
目前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所以姜望尚有时间。
等他离开后,梅宗际又入了潜龙殿。
他颇为忧虑说道:“殿下此举似有不妥啊。”
陈符荼揉着眉心说道:“自有甘梨勾结附身之人的嫌疑起,我便心存不解。”
“据我的了解,甘梨从未有任何不好的传闻,虽非孤臣,又如孤臣,此刻被这么多人针对,倒是显得贴切了。”
“只是奈何我的心思更多放在了别处,甘梨一案的具体事宜,未多关注,这里面也有我的过错。”
“在我监国的期间,似甘梨这般良臣若被诬陷身陨,不仅我心难安,亦是污点。”
梅宗际欲言又止。
陈符荼自顾自说道:“撇开谈静好以及姜望的事,甘梨被诬陷为真的话,我不能坐视不理,尤其在此时节被诬陷,我确实很怀疑是四弟的手笔。”
“但如果真的是他,朝堂近半的官员,莫非都是他的人?根据上官仆射的指证,这些人里可也有许多在我门下,最后却都是四弟的人?”
陈符荼抬眸看着梅宗际,说道:“你该明白这事有多严重,我这四弟的能量,俨然超出了我的想象,以往我对他的了解,简直是片面里的片面。”
梅宗际说道:“虽然有一些可能,但我以为......这未必是四殿下的手笔。”
陈符荼冷笑道:“若非是他,难不成这些家伙纯是对我不满,故意在此时节找我麻烦?哪怕其中多是中立的,可有一部分原在我门下是事实。”
“要不是四弟的人,伪装在我门下,他们凭什么,或者说,怎么敢在我监国的时期做出这样的事?上官仆射还能理解,剩下的人又是因为什么?”
梅宗际犹豫着说道:“殿下,其实有件事,神都很多人都不太清楚。”
陈符荼皱眉道:“什么意思?”
梅宗际说道:“陛下年轻的时候与姜祁的关系,殿下是知道的,但以姜祁为中心,这个圈子其实还有些人,唐棠是其中一个,甘梨也是。”
陈符荼很是惊诧。
过去的事情,陈景淮是不让提的。
姜祁的事,也是梅宗际没忍住告诉他的。
但没想到这里面还有甘梨的事。
梅宗际吐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我就详细说与殿下听听。”
虽然梅宗际的了解也不是很多。
毕竟在他开始跟着陈景淮的时候,也没见过几次甘梨。
那个时候,甘家还是很繁盛的,因为是将门,最年幼的甘梨被留在了神都,父兄皆上了战场,是他们尽数沙场折戟后,甘家才开始落魄的。
但甘梨在神都也多是刻苦修行,不似姜祁到处晃荡。
他们全都汇聚在一块的机会并不多。
梅宗际最起码了解,算上唐棠在内,这些人里,与陛下感情最深的就是姜祁与甘梨,剩下的不是说没感情,相对差一些。
杨家的千金,陈重锦的母亲,对于陛下来说,是年少的爱情,自不在其列。
换句话说,除了长公主、姜祁与杨贵妃,甘梨在少年陈景淮的心里最重。
哪怕陈景淮与其余的小伙伴相处更多,甘梨只是偶尔出现。
但甘梨这个人确实很讲义气,也是当时除了唐棠之外的他们这一个小圈子里的最强战力,唐棠不在的时候,每次遇到什么事,皆是甘梨救场。
只是相比当年仍是不被待见的皇子陈景淮,甘梨与姜祁的兄弟情义更深,其次才是陈景淮,唐棠则是被甘梨有些崇拜的人。
不仅是唐棠的天赋以及战力,也是他们之中年纪最长的,哪怕是一面之缘,只要在姜祁的圈子里,亦多被唐棠照顾,尊重唐棠的不在少数。
陈景淮的皇子身份其实在当时显得无关紧要。
毕竟都是少年人,又玩得好,谁会在意这些,否则怎么称得上兄弟呢。
再加上那个时候的陈景淮软弱可欺,兄弟间的打闹,让陈景淮仿佛是个‘团欺’,虽然他也始终笑脸相迎。
现在已物是人非。
甚至很多人都已经死了。
这些人怎么死的,梅宗际就没敢告诉陈符荼了。
哪怕陈景淮在闭关,梅宗际也不敢说坏话,就算说的是事实。
但今时今日,陈景淮对甘梨是什么态度,梅宗际还真摸不准。
毕竟该杀不该杀的,陈景淮都杀了。
唐棠是想杀却杀不了。
甘梨是唯一陈景淮没有杀,且活到现在的。
但姜祁都死了。
到底是陈景淮暂时不杀甘梨,留着有用,还是真的永远不会杀,毕竟是唯一的少年伙伴了,梅宗际并不能下结论,他只是把这些情况告诉陈符荼。
陈符荼陷入沉思。
若是自己的父皇有暗示某些人可以对甘梨下手,才有了此次事件,那就确实与陈重锦无关了,但无论杀姜望的事还是别的,父皇都告诉了他,不应该瞒着甘梨的事吧?
陈符荼也一时弄不清楚自己的父皇到底有没有想杀甘梨的心思。
终究是圣心难测。
可不论怎么样,这又是给陈符荼出了难题。
若是父皇的授意,他现在的行为,岂不是坏了父皇的事?
若不是父皇的授意,他要是不管不顾,岂不也是坏事?
第22章 猎杀
陈符荼只觉万分头疼。
本来事情就很难了。
这更是难上加难。
我就是监个国而已,用不着一堆事刁难我吧?
陈符荼皱着眉猛咳了几声。
梅宗际赶忙关切道:“殿下还是多注意身体,虽然有国师给予的神性,但隐患未能全消,既然此事已把姜望扯进来,殿下不妨耐心等等看。”
陈符荼说道:“只能如此了。”
他饮了口茶,又道:“四弟那边依旧要盯着,若此事与他有一丁点牵扯,就全面反攻,若无牵扯,就算他运气好,恶意诬陷些莫须有的事,我不屑做。”
梅宗际说道:“殿下仁德。”
陈符荼愣了一下,摇头笑道:“不论是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该有自己的底线,或者说,诬陷毕竟是假的,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没必要如此。”
“但某些该做的事,就一定得做。”
梅宗际想到殿下曾派人去浑城的事,默默点头。
他当然不会说殿下虚伪。
就像甘梨的事,只要是被诬陷的,殿下是肯定会公平公正的解决,就算期间可能有藏私,但为甘梨沉冤昭雪的事是肯定会做的,不仅是嘴上说。
真正的虚伪是不实在的虚假。
且事情有对比,某些事的确得狠下心,这是行事准则。
否则又如何能坐得稳帝位?
只有该仁时仁,该狠时狠,仅得其一,是不行的。
陈重锦在梅宗际的眼里,自然无仁,也不够狠,但很会伪装。
可他从始至终觉得,陈重锦对殿下来说,最多是个威胁,绝不可能赢。
陈符荼说道:“甘梨的事未有结果之前,上官仆射的位置要继续留着,既然姜望答应了合作,自也不会说什么。”
梅宗际点头。
陈符荼接着说道:“若甘梨被诬陷的事并非父皇的意思,也可以借着上官仆射的揭露之功,免其罪行,贬个职,给他换个地方待着,日后再找机会提拔。”
“若与父皇有关,上官仆射就更无罪了,顺理成章能让他坐上神守阁阁主的位置,此事你得让他知晓,有个心理准备。”
梅宗际称了句是。
陈符荼看着他说道:“等着看姜望的行动,无论怎么样,肯定还得有些人被他杀死,你时刻注意着,另外,葛老的位置,由你兼职。”
梅宗际已是算身兼三职,他原来的职位,再加上三司之首的位置,现在又有葛老从二品的位置,虽然其中有两个都算闲职,唯有三司最重,但融合好了,能掌握的权柄也不小。
作为太子门下的首臣,这显然只是个开始。
梅宗际躬身领命。
随后问道:“殿下,谈静好的事怎么说?”
陈符荼叹了口气说道:“原想着能借审讯谈静好一事,再行三司之罚,迫使姜望冲动,此计未成,目前的情况,甘梨的事俨然比谈静好更重要,就先放放吧。”
梅宗际说道:“明白。”
陈符荼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该去见一见甘梨。”
梅宗际说道:“我来安排。”
陈符荼嗯了一声,又说道:“那个燕瞰你有多少了解?”
梅宗际微微思忖,说道:“他是褚春秋的私生子,现在已认了回来,且暂掌青玄署首尊之职,是陛下的意思,想来该是有些能耐的。”
“按现在的情况看,若是不出意外,日后燕瞰或许会彻底的接替青玄署首尊的位置,别的不谈,他此般年纪,直接升入正二品,简直骇人听闻。”
“虽然现在只是暂掌,并无实职,可手里的权柄是实实在在的,又有荀修真在帮他,大半的镇妖使皆已归顺,几乎可以说势力已成。”
“但更多的我尚未来得及了解,例如他具体有什么能力。”
陈符荼眯眼说道:“青玄署仅负责降妖除魔以及管辖各境修士,首尊直接效命陛下,无论是面对从一品还是正一品,该恭敬恭敬,却都无权命令他。”
“现在青玄署虽在庙堂,又被彻底分割在外,换句话说,权势更重了。”
“偏偏首尊的位置又开始了培养下一任,哪怕下一任候选一直都有,但被人半路直接截走,还是历来头一遭,父皇又在谋划什么呢?”
梅宗际说道:“此事确实很古怪,毕竟燕瞰是突然冒出来的,直接就把别的候选人都打下去了,燕瞰是褚春秋私生子这件事绝非关键。”
“微臣很是好奇,他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如此信任?”
“微臣以为,这个人确实该重点关注。”
“但因为是陛下的意思,咱们也不能太明目张胆。”
陈符荼笑着说道:“正好借着去见甘梨一事,也会一会这个燕瞰,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让青玄署的权势更重的时期,让他代为执掌。”
......
苦檀琅琊郡。
褚春秋率领着一众镇妖使及苦檀青玄署以娄伊人为首的镇妖使,抵达了偏僻小镇,可谓是浩浩荡荡。
但他们却扑了个空。
整个小镇已无人踪。
娄伊人很是震惊,不解道:“这小镇的人口也不少,怎么短短一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莫非又要妖怪出没?可未见期间有紫霆降临啊?”
娄伊人的震惊是真的震惊。
虽然他很会演,但为了保险起见,山泽的行动并未告诉他。
免得被褚春秋看出破绽,危险的就是娄伊人了。
镇妖使们也同样很震惊,他们在小镇里翻来翻去,真是啥都没有。
不仅是人,每个屋子里该有的东西都没了,剩下的都是没啥用的垃圾。
别说有紫霆降世诛妖,这场景也不像遭遇妖袭的模样。
只能是他们自己搬离的,而且搬得很彻底。
甚至可以说很急切。
整个小镇那么多人,再加上搬的这么干净,短短一日,很难办得到。
但且不论是如何办到的,褚春秋能明白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显然是徐怀璧担心他对小镇的人不利,才把人都弄走了。
褚春秋不免冷笑。
若非万不得已,他自是不会对百姓出手。
但有万不得已的情况,此地又偏僻,他还真未必不会那么做。
只能说,过去了这么多年,徐怀璧还是很了解他。
褚春秋环顾眼前的空镇,说道:“再仔仔细细认真的搜查一遍,尤其是朝泗巷,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纵然无妖,也得弄清楚这里的人为何不见。”
镇妖使们齐声称是。
随即四散开来。
娄伊人跟在褚春秋的身侧,左右还有些镇妖使伴行。
而在小镇外的山里。
藏着两道身影。
正是徐怀璧与赵熄焰。
山泽的首领原本也是在的。
但徐怀璧暂时没让他插手此事。
只是让其提供情报。
山泽的情报也确实厉害,很短的时间,就把这些镇妖使都调查的很清楚。
当然,娄伊人虽不知小镇的情况,但对别的并非一无所知。
至少苦檀青玄署的镇妖使的信息,是他提供给山泽的。
为何用,娄伊人不知。
但他能在苦檀青玄署里藏那么久,自然心细如发,仅是表面很憨横。
到了小镇后,他猜也能猜出一些情况。
因为山泽的成员确实很抱团,尤其是核心的成员,说亲如兄弟都不够,应该说胜过亲兄弟,所以被隐瞒这件事,娄伊人不做多想,第一时间就想到是为了自己的安危。
那么他能做的就是将计就计,扮演好现在的身份。
褚春秋虽提到了徐怀璧,也让他查了朝泗巷,但具体怎么回事他没能搞明白。
能猜到一点,那就是山泽似乎在帮着徐怀璧。
因此,他也好奇,这个小镇里会发生什么事。
很快他就清楚了。
因为徐怀璧与赵熄焰有了行动。
他们戴着面具,是李凡夫给的。
能帮他们藏匿气息。
虽然以他们的修为,藏匿气息很简单,但毕竟是面对褚春秋,再多一层保障才能隐藏更好,事实证明,褚春秋没有发现他们一点踪迹。
按着山泽的情报,他们很快找准了目标,开始了猎杀。
徐怀璧是有旧疾,但底蕴仍在,赵熄焰又是澡雪巅峰修士,想无声无息还是偷袭,逐个解决镇妖使,简直不要太容易。
因此数十个镇妖使殒命后,都还没有被发现异常。
然而恰巧来到褚春秋附近的赵熄焰,眼珠子一转,莽劲儿就上来了。
她想趁此机会,帮着自己老师,单杀褚春秋。
别看赵熄焰只是初入澡雪巅峰,但其天赋异禀,战力非凡,且又自信,更是无所畏惧,她念头一起,压根不做多想,上去就是干。
好在李凡夫给的情报里,娄伊人不在猎杀目标,赵熄焰亦瞧不上,眼里只有褚春秋,她借着面具,更深的藏匿气息,缓缓接近褚春秋。
褚春秋在慢慢往前走,打量着小镇。
想到徐怀璧多年来躲在此地,倒也是闲情逸致。
因为小镇的风光确实很好。
他想着事情,没有察觉已至身后的赵熄焰。
但等赵熄焰出手的时候,他想察觉不到也不行了。
褚春秋很早就是澡雪巅峰里的名列前茅者,能胜过他的也就是林剑神等寥寥数人,再是能与他持平的魏先生等人,底蕴深厚的警觉自然很高。
虽然赵熄焰已经近在咫尺。
褚春秋也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但就是仓促的转身应对,亦算及时挡住了赵熄焰一剑。
嘭的一声闷响。
两人皆往后倒退。
旁边的镇妖使们迅速反应,将赵熄焰围了起来。
这些镇妖使是褚春秋的心腹,能力自非寻常的镇妖使能比的。
但毕竟差着境界。
赵熄焰一击未得手,再次出击。
面对拦截的镇妖使,转瞬就让他们多人殒命。
娄伊人装着也要上前。
褚春秋抬手说道:“都退下,你们不是对手,上去也是送死。”
娄伊人似表现的说了两句才退下。
看到赵熄焰脸上戴着的面具。
虽不知对方的身份,但肯定是山泽的人无疑。
他心里难免有些担忧。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目标就是褚春秋。
但怎么只来了一个人?
娄伊人暗悄悄的打量周围,觉得这里一定还藏着很多人。
甚至魏先生也该在,否则此次行动就没有必要。
他退后点,默默观察。
赵熄焰动若雷霆,攻势大开大合,甚至根本没有刻意防御。
剑气覆盖了数十丈范围,切割着席卷向褚春秋。
褚春秋面无表情,以炁防之,淡淡说道:“虽然戴着面具,但你是赵熄焰吧。”
娄伊人的心头一动。
赵熄焰是朝泗巷的弟子,想来也该是那个徐怀璧的徒弟,现在又戴着山泽的面具,看来双方确实是一伙的。
他不知道此次行动的具体计划。
赵熄焰的身份是否败露也不重要。
因为戴着面具,就肯定会牵扯上山泽。
要么是彻底的宣战,要么就必须得杀死褚春秋。
否则后面青玄署对山泽的围剿将会是前所未有的重。
娄伊人的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很是紧张。
赵熄焰却压根没搭理褚春秋。
攻势已然更猛烈。
褚春秋提剑,周身的炁暴涌而出。
直接粉碎了赵熄焰的剑气切割。
“破入澡雪巅峰这件事,我是得夸一句,但你以为自己是韩偃么?因为压境不破,初一破境就问鼎巅峰战力?”
“就算同样是压境,能做到韩偃这样的,世间有几人?”
褚春秋开始反击,但话未停,“徐怀璧呢?他让你一个人前来送死?我念你天资出众,若弃暗投明,我或可饶你一命,甚至破例让你加入青玄署。”
赵熄焰啐了一口,“老家伙,该求饶的是你,今日你死期到了!”
褚春秋摇头说道:“可惜啊,又要有一个天才从世间陨落了。”
他猛地挥剑。
狂风呼啸着。
犹如万重山砸向赵熄焰。
赵熄焰双手持剑硬抗,竟只是退了两步。
褚春秋颇为意外,说道:“我还真小觑了你,但我要你死,你就活不了,要怪就怪徐怀璧,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敢出面保全,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赵熄焰又啐了他一口。
虽然隔着些距离,也啐不到他身上,但褚春秋很气。
再次提剑。
便在这时,赵熄焰的身前忽然掠至一道身影。
直接打断了他的剑势。
第23章 蒙尘
戴着面具的徐怀璧,持剑迎风而立。
他灰白的发丝被吹拂的乱舞。
褚春秋眯起眼睛,嘴角上扬,“终于是肯露面了。”
徐怀璧伸手缓缓摘
露出略显沧桑的脸。
他的眸中很是平静,声音也很平静,“褚春秋,还真是好运啊。”
褚春秋皱眉,“何意?”
徐怀璧轻笑一声,说道:“没想到你有个私生子,否则当年我那一击,就该让你绝后了,真是可惜啊。”
褚春秋很白净的脸顿时有些发黑了。
徐怀璧接着笑道:“若被你麾下的镇妖使,甚至天下隋人都知道褚首尊是个‘无根之人’,你猜猜天下人会作何反应?”
褚春秋的脸转为青。
娄伊人以及那些镇妖使皆是很震惊的模样看着褚春秋。
虽然并非天生,看样子是被徐怀璧给废的,其实褚春秋就等同宫里的内侍?
娄伊人差点没忍住,赶忙捂住了嘴。
那些作为褚春秋心腹的镇妖使自然不敢有什么反应,但他们心里无疑很活跃。
只是再活跃也没有此刻褚春秋的内心怒吼声更猛烈。
隔了那么多年,再次见到徐怀璧,直接一句话就让他破了大防。
褚春秋有一瞬间失去理智。
眼都红了。
但又被他硬生生平复了下来。
这一生最大的耻辱,因为燕瞰,让他也稍微好受些。
起码他褚家没有断了传承。
但不代表能被遗忘。
也不可能遗忘得了。
始作俑者的徐怀璧就在眼前。
还无所顾忌的嘲讽。
这让褚春秋对他的杀意,空前绝后。
“当年侥幸没死,就好好躲着,非得再蹦出来,难不成以为现在的你就能杀得了我?实在可笑,现在的你恐怕还没有以前的你强。”
徐怀璧低眸看了看自己持剑的手,微微笑着道:“拜你所赐,我虽然给了你毕生难忘的教训,你也让我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我修为下降的确实很严重。”
褚春秋说道:“当年青玄署的那一辈里,你徐怀璧首屈一指,无人能望项背,不仅是能力,炼炁的天资也是尤为出众。”
“我记得当初已卸任的杨首尊还称赞过你必能打破澡雪巅峰的桎梏,再上一层楼,成为这世间的大物,可惜啊,现在的你,就是被我随手碾死的小人物。”
闻听此言的娄伊人很是震惊。
别说他现在已是苦檀青玄署的行令,曾经作为刘玄命左膀右臂的他,也有资格翻阅历代所有的典籍,却并未见过青玄署里有徐怀璧这个人的记载。
但仅只言片语,给出的信息也很重。
娄伊人以为,徐怀璧应该是神都青玄署的人,且当年发生了一件大事,也与褚春秋有关,徐怀璧的信息被抹除了。
山泽的情报里肯定有记载,毕竟山泽的情报不仅记录现在的事,以前的事也有,只是以往娄伊人没接触这件事,并不能知情。
但娄伊人能借此想到很多。
既然徐怀璧以前也是青玄署的人,褚春秋的话里亦很明确,若是以前的徐怀璧如此厉害,那首尊的位置又怎么轮得到褚春秋的?
看来,褚春秋能坐上青玄署首尊的位置,其中是有些见不得光的事。
山泽在针对青玄署,不仅世人这么认为,山泽的人也不觉得另有缘故,都猜想是自家的首领与青玄署,或者说褚春秋有仇,甚至与更上一任的首尊有仇。
现在徐怀璧又曾是青玄署的人,与褚春秋有仇更是实打实,也怪不得首领会与徐怀璧合作了。
娄伊人瞅了瞅旁边的镇妖使。
若是首领打算联手徐怀璧,那么此次行动,有可能首领会亲自出手。
他也得做好准备。
反正这些镇妖使是肯定不能有人活着离开。
除了已被他策反的一些人。
这些名单他都已经给了首领。
只要首领出手,今日恐怕真就是褚春秋的死期了。
想着这些,他就注意到不远处有被自己策反的镇妖使出现。
那几个镇妖使没有靠近,只是打了个手势。
娄伊人的心头一动。
怪不得此地闹出些动静,在小镇里搜查的镇妖使没有回来,原来都被解决了。
他回了个眼神,让那些自己麾下的镇妖使先藏起来。
而徐怀璧则是朝着褚春秋淡笑一声,说道:“是不是能被随手碾死,也得试试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倒是很怀念,想瞧瞧褚首尊有几分长进。”
褚春秋说道:“那就如你所愿,由我亲自再送你一程,包括你的徒弟。”
赵熄焰直接就冲了上去,一句废话没有,沿途范围热浪席卷,随着剑锋,重重拍向褚春秋,轰的一声,周围的房屋燃起熊熊大火。
徐怀璧很是无奈地轻叹一声。
也随即提剑杀了过去。
在旁的镇妖使们想帮忙,娄伊人伸手拦截,说道:“凭他们师徒二人,是威胁不到首尊的,咱们上去要是帮了倒忙,被首尊怪罪下来,才是担待不起。”
想想也是。
自家首尊有多厉害,他们还是清楚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徐怀璧与赵熄焰师徒俩联手,虽是打得你来我往,却并未占明显的上风。
甚至褚春秋都还没有动用全力。
实际也本该如此。
赵熄焰的确不是韩偃。
她没有到同境里最巅峰的程度。
徐怀璧的状况一直也不佳,都未必能正常发挥出澡雪巅峰的力量。
如此,又怎么能压得过褚春秋呢。
小镇偏僻,百姓又已撤离。
除了在场的镇妖使,再无旁人。
赵熄焰也是放开了手脚。
但不至于放开到摧毁整个琅琊郡甚至更大范围的地步。
而这点并不影响赵熄焰的尽情发挥。
砰砰砰的闷响连绵不绝。
整个小镇瞬间陷入火海。
三道身影穿梭其中。
剑鸣剑芒炸响明亮。
镇外的山头在三人的力量下,接连崩碎。
娄伊人他们则是到处躲避。
赵熄焰瞬出数十剑,轰碎前方数百里的事物,也尽数的轰击在褚春秋的身上,但除了打得褚春秋的衣裳破裂,却俨然没能伤其分毫。
徐怀璧反而只在辅攻,抛开目前能发挥的力量,他更似没有上心,甚至有点走神。
这自然被褚春秋看在眼里,不免冷笑道:“赵熄焰,瞧见了么,你为了他拼死,他只是把你当做挡箭牌,你拜了他当老师,还真是倒霉,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
赵熄焰不屑道:“关你屁事。”
褚春秋语气一噎,恼怒道:“真是冥顽不灵的蠢货。”
徐怀璧的失神确实有原因。
因为他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异常。
蒙尘的黄庭以及意识空间,似有破开迷雾的迹象。
但他没能搞明白根由。
要说心态的问题,他其实已经通透了。
只是时间毕竟太久,身体的状况又因此多出了更多问题。
这才是需要解决的关键。
他稳定心态后,就一直在想办法,可惜始终无果。
怎么今时突然有了变化?
虽是有走神,他也时刻注意着赵熄焰的情况。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这个徒弟。
赵熄焰比不了韩偃是没错。
但要说差很多,徐怀璧不认。
甚至单说资质的问题,赵熄焰还胜过韩偃。
韩偃的厉害从来不在资质上面。
因为比他资质高的人很多,甚至温暮白的资质都更高,但事实温暮白打不过韩偃,要么说韩偃是个妖孽呢,本身就不是以常理度之的。
虽然某方面也可以说这就是韩偃的资质。
不是说他更努力就能解释的。
除非全天下的人都不努力才能成为理由。
但常识上的资质问题,韩偃确实不在顶尖,他只铸就了两座黄庭,温暮白以及赵熄焰都是铸就了三座黄庭的人,是生来见神者。
而生来见神者里也有高低之别。
温暮白的资质就弱于吕青雉。
赵熄焰的资质不如吕青雉,却也高过温暮白。
只以资质来比较,其实不该把韩偃算在里面。
不谈资质,仅以目前的实力来对比,他们都不如韩偃,赵熄焰也不如温暮白。
但生来见神的资质在这摆着,赵熄焰的能力就绝不会弱。
褚春秋想杀她,亦得足够认真。
所以在这之前,徐怀璧不担心赵熄焰的安危。
他在走神的期间也想到了一个问题。
要说近段时间,蒙尘的迷雾有出过什么意外,就只有曾被附身之人闯入自己的意识空间这件事了,难不成因祸得福的,被对方给打破了些枷锁?
徐怀璧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原因了。
但就算蒙尘的枷锁有了残缺,徐怀璧仍没有找到能彻底击溃的办法。
然而他能清楚体会到的一点,是修为有了些上涨,哪怕有限。
这足以证明,蒙尘的枷锁确实不再那么牢靠。
若能彻底打破,再有这些年里的苦熬基础,不仅以前的力量能恢复过来,甚至会再上一层楼,但想是这么想,徐怀璧并未因此激动。
终究是还没能发生的事。
期间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甚至他都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
徐怀璧摆脱了杂念,手里长剑一甩,划出半月的弧度,剑气如钩,削平了一座山头,更牵引起了山头,一并砸向了褚春秋。
褚春秋抬手一掌崩碎了山头。
掌间炁缠绕如钩剑气,也将之粉碎。
但赵熄焰已从侧面一剑袭来。
褚春秋以炁护体。
多重防御却被赵熄焰持续击碎。
直至最后一重防御,褚春秋才击退徐怀璧,转手抵挡赵熄焰的剑。
他的眸子里有着一抹诧异。
赵熄焰击碎他防御的速度很快,因为他击退徐怀璧也只是一剑的功夫。
他很明白赵熄焰不是个简单角色,但似乎比想象的更不简单。
相比跌了境的徐怀璧,赵熄焰更强,威胁也更高。
可他已经没有惜才的意思。
何况这是徐怀璧的徒弟。
若能让赵熄焰背叛徐怀璧,褚春秋当然很愿意,但办不到的话,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他想解决徐怀璧,但不急于一时。
因此转而把主要目标放在了赵熄焰的身上。
徐怀璧的攻击对他如挠痒,若是稍有大意,赵熄焰是能伤到他的。
原本他还担忧徐怀璧是在藏拙,现在看来是真的跌境很狠,实力大打折扣。
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折磨徐怀璧。
但赵熄焰这个小疯子,得尽快解决。
褚春秋冷冷一笑,气焰瞬间攀升。
剑气如虹,嗤啦一声,就在赵熄焰的右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极为醒目。
血雾喷洒,赵熄焰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仅是瞥了眼持剑的手,嘴角更是咧起弧度,眼眸里尽是疯狂。
就仿佛没受伤似的,依然右手持剑,甚至攻势更加猛烈。
这让褚春秋都不禁惊了一下。
怎么受伤了反而更能打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激发了似的?
先前赵熄焰是主攻少防,现在就是全攻无防,完全是拿命在打。
能不受伤,褚春秋当然不想受伤。
不可避免被限制的节节败退。
徐怀璧虽然很心疼赵熄焰,但亦清楚自己徒弟是什么秉性,打上头了谁也拦不住,他只能趁此偷袭褚春秋,即想尽快结束,也是给赵熄焰创造更多机会。
他原计划里没想此时此刻就杀了褚春秋。
或者说,没这个信心,也没必要冒险。
只需要解决这些镇妖使,再给褚春秋一个下马威。
若是有李凡夫在还好,但山泽的计划还没有万全,为更长远的考虑,徐怀璧才没让李凡夫露面,毕竟褚春秋的死,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山泽没做好准备之前,青玄署要是全面反攻,李凡夫的计划就全乱了。
但徐怀璧也不能怪赵熄焰冲动。
毕竟赵熄焰本来就不是个稳重的人。
是他自己没有考虑周全。
而且赵熄焰也是为了他这个老师,才准备偷袭杀死褚春秋的。
既然事已至此,徐怀璧不惜豁出性命,能杀死褚春秋最好,杀不了,也必须保障自己徒弟的安全。
就算是拿自己的命来换。
所以徐怀璧也顾不得自己的状况,强行发挥所有的力量。
他忍着一口血没吐出来,凝聚全身力量的一剑,在褚春秋的背后斩击而出。
第24章 杀褚
将注意力都放在赵熄焰身上的褚春秋,没能第一时间反应。
感受到身后寒风凛冽,褚春秋沉着脸,只能在抵挡赵熄焰剑势的同时将炁凝聚背后,他不觉得凭现在的徐怀璧,就算偷袭,能把自己伤多重。
反而因为已无法避免受伤,褚春秋也不怯赵熄焰的疯狂了。
他挥剑拦截赵熄焰的剑,左拳顺势砸向其右臂的伤口。
徐怀璧的剑也更快的落向褚春秋的后心。
褚春秋闷哼了一声。
虽有炁防护,但毕竟不那么及时,因此炁的防护被打破。
却也抵消了徐怀璧一大部分的力量。
使得这一剑没能洞穿。
可亦炸伤了褚春秋,使其嘴角溢血。
随后,褚春秋的一拳也砸中了赵熄焰。
虽是让得赵熄焰一晃,右臂的伤口更是血肉模糊,但她愣是哼都没哼一声。
甚至左手直接抓住了褚春秋的手腕,算是借着徐怀璧的一剑,猛地一拽,让褚春秋乱了动作,然后就是一个头槌砸了过去。
明明右臂几乎废了,赵熄焰却当作无事发生,竟然再次提剑,把褚春秋轰飞了出去,没有任何间隔,数百剑如流星砸落,小镇很快成了废墟。
躲得很远的娄伊人暗暗咂舌。
他俨然是低估了赵熄焰。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疯子。
而褚春秋的那些心腹终是忍不住纷纷掠了过去。
他们配合很默契,结合符箓,各种手段齐出。
本身修为不低,竟合力展现了堪比澡雪巅峰修士的力量的一击。
赵熄焰无所畏惧,换左手持剑,直接冲了上去。
完全是硬碰硬。
根本不顾受伤的问题,把镇妖使们的配合队列冲击的支离破碎。
然后就开始了单方面的猎杀。
转瞬就下了一场血雨。
那一幕场景把娄伊人惊愣在原地。
简直惨不忍睹!
这也太狠了!
明明是个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出手如此狠辣?
相比妖怪也不遑多让吧?
哪怕是徐怀璧都有些被吓到。
但压根不敢上去阻拦。
他怕赵熄焰顺手把自己也给撕了。
在暗中观察着的李凡夫,就算见多识广,瞧着赵熄焰的疯狂劲儿以及猎杀的手段,都感觉有些背脊发麻,想着徐先生到底从哪找来的徒弟?
平常的时候也没看出来有这一面啊?
他甚至想着,打不打得过另说,但绝对不能招惹赵熄焰,太可怕了。
不......应该说,太残暴了!
从小镇的废墟火海里走出来的褚春秋也目睹到了这一幕。
要说赵熄焰很疯狂,他其实是在磐门见识过的。
但相比此时此刻,他先前的见识还是弱了。
或者说,那时候的赵熄焰还是很藏着的。
这才是真正的赵熄焰。
想到逃回去惊魂未定的那个镇妖使,还被褚春秋当做耻辱抹杀,现在是能体会到那个身为心腹的镇妖使为何吓成那样,是自己误会他了。
但杀都杀了,褚春秋也不会感到抱歉。
感受了一下背部的伤,徐怀璧的那一剑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势。
只是并不影响他杀死徐怀璧、赵熄焰这件事。
而注意到褚春秋的李凡夫,也决定露面了。
因为计划已经出了变化。
虽然现在并非杀死褚春秋的最佳时机,但他的死怎么也能瞒一段时间,无非是加快些后续计划的进度,若是将其放走,青玄署的全面报复直接就会到来。
念及此。
戴着面具的李凡夫出现在褚春秋的眼前。
徐怀璧转头,投去歉意的目光。
李凡夫笑着摆手。
娄伊人见此,也刚要有动作,但又忽然顿住。
他在原地愣了片刻,才继续往前,却是站在了褚春秋的身侧。
“首尊,现在情况不妙,咱们还是先撤吧。”
褚春秋眯眼看着李凡夫,说道:“不过又是一个送死的,你立即回去,召集更多人过来,若遇到韩偃或者谁,就把他们一并请来。”
韩偃在不在苦檀,褚春秋不太清楚,但因为附身之人的事,此时在苦檀的有来自琅嬛的以及各境的甚至部分覃人,不论有谁在,都是助力。
隋人或覃人在各境搜寻附身之人的下落,不仅在苦檀。
偏僻小镇的动静没有引来谁,褚春秋当然明白是被施了手段。
而眼前戴着面具的人,褚春秋亦能猜出其身份。
毕竟徐怀璧、赵熄焰也都戴着山泽的面具。
出现在这里的既然不是魏先生,就更不可能会是山泽的寻常之辈。
只有那位山泽的首领了。
山泽的首领很神秘。
除了乌啼城一役,至今没有露过面。
现在总算是打了照面。
褚春秋自然不会放过把他们一并解决的好机会。
也没有觉得自己一人撑不到娄伊人搬救兵过来。
他认为山泽的首领最多也是澡雪巅峰,不可能是更强的大物。
娄伊人倒是很干脆,只是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最后还是义无反顾的掠走。
甚至此前活下来被策反的镇妖使,也悄悄撤走。
李凡夫作势要拦截娄伊人。
褚春秋挡在了面前,他活动着筋骨,却是颇为自在的模样,轻笑道:“除了姓魏的,该来的倒是都来了,徐怀璧、山泽......我早该想到你们是一伙的。”
他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响起。
戴着仙鹤面具的魏先生走出,“褚首尊,看来你很想念我,我来了。”
褚春秋眯眼,继而冷笑,“好大的阵仗,这是计划好要将我置于死地啊。”
魏先生笑道:“也不算计划好,可来都来了,那就致你于死地又如何。”
褚春秋说道:“你们山泽是要自误啊。”
“先前李姓剑仙的事,让世人对你们山泽的看法已有些改变,虽然李浮生的身份并不能明确,甚至在我看来,他不会是李姓剑仙,但怎么说也是对你们有利的事,你们不懂得利用,却反而要自寻死路。”
魏先生说道:“褚首尊以为你今日还能活着离开么?”
褚春秋说道:“那就要看你们能不能杀得了我。”
李凡夫看了眼提着剑,满脸都是兴奋往这边走的赵熄焰,随意说道:“事到如今,还自信满满,莫非是有什么底牌?”
褚春秋笑道:“你就是山泽的首领吧,诸位都算是响当当的人物,让我以一敌多,确实很难,可你们想轻易就杀死我,更是异想天开。”
魏先生还想说什么,赵熄焰直接把他推一边,“别那么多话了,接着打!”
徐怀璧很无奈说道:“有点礼貌。”
魏先生虽然有点懵,但还是表示无碍。
褚春秋眯起眼说道:“赵熄焰,那我就先杀你。”
他话音还未落,赵熄焰的剑已经到了面前。
褚春秋气结,跟这疯子真是没任何话可讲。
他快若闪电的出手,因为赵熄焰的右臂有伤,甚至几乎可以说废了,所以直接就被褚春秋夺了剑,“都已经这样了,还要逞能,那也是死有余辜。”
赵熄焰咧嘴一笑。
被褚春秋夺走的剑剧烈震颤,锋锐的气息刺痛他的手,使剑瞬间挣脱。
但褚春秋甩了甩手,也并未怎么在意。
面无表情的猛地推出一掌。
场间顿时掀起恐怖至极的风暴。
徐怀璧不由分说疾掠上前,要替赵熄焰拦截褚春秋的攻势。
魏先生也同一时间行动。
身为宗师巅峰的武夫,且是很接近陆地神仙的存在,但凭体魄就硬抗住了风暴,徐怀璧转手挥剑斩向褚春秋。
“徐怀璧,你若仍在巅峰,纵然我比以前也今非昔比,依旧会忌惮三分,可惜,你当年在青玄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在这个世间,你也是过去式。”
褚春秋一掌推着风暴,一手持剑拦截徐怀璧,冷笑道:“现在的你甚至都没有自己的徒弟厉害,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他的剑上有寒芒崩现。
徐怀璧闷哼一声,接连倒退。
李凡夫伸手抵住他的背,止住其退势,说道:“徐先生,我会给你杀他的机会,但现在,就先让我来吧。”
徐怀璧咽下一口血,叹气道:“此刻的我,面对褚春秋,还真是孱弱啊。”
李凡夫没说什么,往前走了一步。
但有剑鸣声清脆,是赵熄焰的剑震颤着正好借着风暴遮掩,直袭褚春秋的面门,赵熄焰还咧嘴笑着,“哪怕废了一只手,我还有一只手,就算没有双手,我亦可以飞剑杀你。”
褚春秋冷着脸,猛地将风暴尽数推向魏先生,他整个人则飞身后撤,避开了赵熄焰的飞剑,然而飞剑急速转弯,再次袭向褚春秋。
李凡夫见此,感叹一句,“徐先生这个徒弟,还真是......厉害。”
徐怀璧心想,李凡夫一开始要说的应该不是个好词。
但肯定也不是实际的贬义词。
他唯有笑了笑,说道:“我这个徒弟,的确很厉害。”
李凡夫说道:“虽然褚春秋不会有援兵,但为防止意外,也该速战速决了。”
他手里凭空多了一把剑。
直接斩向了魏先生身前的风暴。
将其一分为二。
随即轰然炸开。
四溢的狂风瞬间席卷方圆数百里。
再次挡开赵熄焰的飞剑,准备反击甚至已经掐住赵熄焰脖颈的褚春秋,被这突来的变化吸引了视线。
虽然很短暂。
但李凡夫的下一剑已朝着褚春秋斩来。
看似平平无奇,却危险至极。
褚春秋直接把赵熄焰推在了前面。
李凡夫见此不得不收回那一剑。
“身为青玄署的首尊,也会用此等卑劣的手段?”
褚春秋冷笑说道:“我手段有多卑劣,徐怀璧最有心得,何况你们要杀我,还管我用什么手段,有能耐再劈一剑试试,看看谁先死!”
被劫持的赵熄焰却丝毫不慌,甚至嘲讽道:“看来你是怕了,想以此拖延时间等救兵是么,你先前的自信呢?不是要把我们都杀光么?”
褚春秋眯眼说道:“我是低估了山泽的首领,刚才那一剑的气势确实非凡,但要说我怕,就大错特错了,我是想拖时间,可你想激将我是找错人了。”
武夫里,除了陆地神仙,山泽的魏先生称得上数一数二。
褚春秋纵然不惧,也确实不是能轻易胜之的。
再加上徐怀璧、赵熄焰,甚至李凡夫,要说他自信能赢是假的。
与其等着伤重才行此举,不如此刻就拿着赵熄焰当挡箭牌。
反正这些人都得死,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至于用什么手段,那是最不重要的事。
褚春秋随即看向徐怀璧,冷笑道:“你的徒弟在我手上,不想她死,就自废修为,当然,若你不在意这个徒弟,我现在就可以杀了她。”
李凡夫沉声道:“徐先生!”
徐怀璧面无表情说道:“除了复仇,我此生已什么都不在意,但这个徒弟是例外,虽然我很清楚他不会信守承诺,可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徒弟去博。”
他抬起手。
魏先生赶忙说道:“褚春秋想拖延时间,也必然不敢真的杀了赵熄焰,徐先生别冲动!”
褚春秋冷笑道:“我敢不敢杀,你们大可试一试。”
李凡夫没说话,他准备偷袭。
徐怀璧义无反顾要自废修为。
但赵熄焰忽然反手钳制住褚春秋的手腕,咧嘴一笑,“老师,自废修为这种事可要不得,我说要杀褚春秋,就决不食言。”
徐怀璧的瞳孔一缩,“住手!”
李凡夫与魏先生皆是目露诧然。
就是褚春秋也没搞懂赵熄焰想做什么。
但随着耳畔剑鸣声起,他就明白了,继而怒吼,“你真是个疯子!”
赵熄焰的飞剑以极快的速度就要将两个人一块洞穿。
这一幕把李凡夫与魏先生也惊住了。
他们甚至因此错失了阻拦的时间。
眼睁睁看着那一剑穿过。
期间褚春秋更是击断了赵熄焰的肋骨,也没能让她松手。
但终是竭力的避开了要害。
疾掠而来的徐怀璧一掌把褚春秋拍飞,转身扶住赵熄焰,又急又怒道:“孽徒!为师一直教你保护好自己,你就是这么保护自己的?你何时才能让我省心!”
赵熄焰咧嘴嘿了一声,“若真省心了,老师岂不是不管我了?”
徐怀璧怒瞪着她,但见其伤势,又心疼的红了眼眶。
第25章 补剑
李凡夫与魏先生虽动容,却也第一时间对褚春秋出手。
魏先生挥舞着拳头猛砸。
褚春秋虽避开了要害,但伤势是实打实的。
没挡几下就被魏先生砸翻在地。
李凡夫在旁边看着。
他与褚春秋是没仇,但并非整个山泽的人都与褚春秋或者说青玄署没仇。
毕竟表面上山泽的确一直针对青玄署,那么理所当然的,仇视青玄署的人会想着加入山泽,哪怕山泽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可这么多年,也肯定有一些。
魏先生是很早就在山泽的,也恰是与褚春秋有仇的人。
两者的仇怨倒是简单些。
是褚春秋还没当上首尊的时候就结下的。
起因仅是一个冲突。
曾身为镇妖使,且想着争夺下一任首尊之位的褚春秋,当然也有自己的班底。
青玄署的发展,也是有阶段的。
最开始的青玄署权势很重,是到了后面,慢慢才下来,直至今时,青玄署的权势又重新起来,但不论是权势很重的时候,还是稍有落魄的时候,都免不了有些老鼠屎。
在青玄署的镇妖使一心降妖除魔的时代,拖后腿的自然少见,十个人里九个都是大无畏的,后面的阶段,十个人里只剩七个,再是剩三四个,甚至更少。
青玄署里的争权夺势,勾心斗角,在后阶段,持续严重。
嚣张跋扈者自然也不在少数。
但哪怕是青玄署最落魄的时期,也不是谁都能招惹的。
毕竟妖怪不尽,青玄署的权势怎么也不会泯灭。
落魄的原因也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到了不得不清洗的地步。
褚春秋与徐怀璧是同时代的,那时候的青玄署不敢说重回正轨,相比较起来的确好了很多,但也只是相比最差的时候。
虽然有某些心思的不敢再明目张胆做些什么,暗地里的腌臜事仍然存在。
因一场冲突得罪了褚春秋的魏先生,毫无疑问的遭到了报复。
但是褚春秋耍了阴损手段,魏先生想申冤都无门。
最后为了活命,不得不逃离琅嬛,苦练武艺。
某一日结识了李凡夫,被邀请入了山泽。
魏先生与徐怀璧都想杀褚春秋,但褚春秋只有一个。
所以此时魏先生胖揍褚春秋亦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他已决定把机会让给徐怀璧。
毕竟徐怀璧失去的更多,再有刚才赵熄焰的事,相比虽被褚春秋报复,但也活着逃走,亦未留下什么隐疾的魏先生来说,徐怀璧的恨意是肯定更重的。
待得魏先生气出了,褚春秋也奄奄一息,李凡夫才朝着他点点头,转而看向徐怀璧说道:“最后一击,就留给徐先生了。”
已帮着赵熄焰暂时行炁治疗的徐怀璧,回眸看向躺在地上惨不忍睹的褚春秋。
他没有任何废话。
慢慢走过去。
居高临下看着褚春秋。
褚春秋也回以冷眼。
他没有求饶,眼眸里更无惧意。
虽然他的惨状看着很好笑。
整张脸几乎没了人样。
而注意到此幕的魏先生又有些不爽。
这显然是不服啊。
他也不指望能看见褚春秋求饶的场面,但还是这般恶狠狠,甚至都有些平静,就让他意难平了,于是他朝着徐怀璧说了句抱歉,抬脚就踹向了褚春秋的脸。
当然是没有直接把褚春秋踹死。
但突如其来的一记狠脚,把褚春秋心里酝酿的情绪也给打断了。
他牙齿掉了好几颗,难以置信的瞪着魏先生。
魏先生啐了一口,“不服憋着。”
褚春秋气坏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看到褚春秋再次破防,魏先生心里才算好受了些。
退到一旁,笑着伸手示意徐怀璧。
徐怀璧倒是没有魏先生的心理,他很干脆提剑,连一句话都欠奉,直接抹了褚春秋的真性,褚春秋瞪着眼睛气绝身亡。
李凡夫说道:“总算结束了,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底牌,特意的没有让娄伊人挑明身份,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魏先生不免感慨道:“虽然是想要的结果,但如此就杀了褚春秋,心里还有点不真实呢,只能说他倒霉,都没能施展浑身解数。”
他说着,看了眼赵熄焰。
赵熄焰踉跄着上前,很认真仔细的检查,嘴里说着,“为防万一,再补一剑。”
她驱策飞剑,连着刺了好几下。
徐怀璧扶额。
魏先生愕然片刻,笑道:“还是赵姑娘谨慎。”
李凡夫说道:“赶快将其处理掉,离开此地。”
魏先生说道:“就地埋了就行,也不会有人翻地吧。”
李凡夫嗯了一声,没有意见。
赵熄焰说道:“挫骨扬灰更好吧?”
虽然褚春秋是魏先生的仇人,但听见这话还是愣了一下。
这丫头真狠啊。
见赵熄焰踉跄着真打算这么做,魏先生赶忙阻拦,“你都站不稳了,这事儿还是我来吧,为今之计,你得尽快找地方去疗伤。”
赵熄焰想了想,自己现在确实没啥力气,只能很遗憾的放弃。
李凡夫的视线从赵熄焰的身上挪开,看着徐怀璧说道:“徐先生,我已为你们师徒俩安排好了住处,接下来的计划要更迫切了。”
徐怀璧说道:“你助我杀了褚春秋,现在也该我助你了,你看着安排就好。”
李凡夫笑着说道:“先帮赵小姑娘疗伤吧。”
......
隋国神都。
国师府里。
曹崇凛在独自下棋。
他刚捏起一颗白棋,棋子忽然崩碎成粉。
曹崇凛微微一愣。
他转眸看向某个方位,若有所思。
......
神都青玄署。
燕瞰正伏案办公。
时不时揉一揉眉心。
面露些难色。
他已经稍微短暂的接触了一下谈静好。
但自觉没有得到很有用的信息。
他不会偏听一家之言。
姜望怎么说或谈静好怎么说,他都得再调查。
但起码在见了谈静好之后,从其谈吐以及细微的面部表情,确实不像谋逆或者说恶类,更像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乖巧的好女子。
燕瞰对自己看人的眼睛还是很有信心的,哪怕他也曾自以为是的看错过,所以他需要更深的调查,至少能明确的是,这起谋逆案,确有疑点。
这时,有敲门声响起。
某个镇妖使在门外揖手道:“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燕瞰微微眯眼,赶忙收拾着装,快步走出了门。
荀修真已携众镇妖使接待。
裴皆然与魏来亦在列。
唯一没来的就是张天师了。
陈符荼仅带着些随从,梅宗际并未跟着,毕竟身兼三职的梅宗际很忙。
但这些随从里有宣愫。
准确地说,身为三司侍郎之一的宣愫,也是正四品。
三司的每一司都有两位侍郎。
宣愫年轻,资历浅,处在低位,高位的有三个侍郎是从三品。
但因为是新立的三司,权柄很重,再加上是太子在监国,所以除了青玄署以外,宣愫这个正四品还是很有分量的。
不提青玄署的体系,荀修真在朝堂上也只是从三品的地位,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三司的权柄,荀修真也都朝着宣愫见礼,后者也回礼。
燕瞰姗姗来迟,忙行大礼。
陈符荼上下打量着他,微笑说道:“燕首尊事务繁忙,我来青玄署也未提前通知,当不得罪,免礼吧。”
燕瞰谢过,问道:“不知殿下此来有何吩咐?”
青玄署的权柄是没在陈符荼的手上,也不代表青玄署敢无视这位太子,尤其是燕瞰,据他了解,陈符荼虽生来有患,但才能出众,是值得尊敬的。
说效忠自然过了,可在燕瞰的心里,若是陈符荼继承帝位,那是极好的。
哪怕陈重锦以前的纨绔都是伪装的,但只能代表他很有野心,并不能从中彰显他的能力,燕瞰的心里还是偏向陈符荼的。
不过他现在是代掌的青玄署首尊,是为陛下办事的,不会站队。
就算谈静好的事有疑点,燕瞰亦不会直接怀疑陈符荼什么,目前只能说朝堂上的人能力不行,甚至存在别有居心者。
若非如此......那也要等他得到真相后再说。
只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没有理由怀疑是陈符荼刻意诬陷。
“甘梨与谈静好的事仍需再查,我不希望有冤假错案,但若为事实,我也不想看到有人肆意妄为,虽然青玄署只负责关押,是三司在查,可若燕首尊有心,亦能帮衬一二。”
燕瞰心头微动。
像正常的关押一事,以及一些该行的职责,太子有吩咐,青玄署依旧会照办的,虽然权柄不在陈符荼的手里,但青玄署无需听命的地方也没多少。
甘梨与谈静好的问题,确实不在青玄署的职责范围内。
可挡不住燕瞰有这个心思。
而且他思来想去,这件事好像也不算违背陛下的旨意,或能影响什么。
更何况得了陈符荼的意愿,他调查此事也就无需遮遮掩掩了,能免去很多没必要的步骤以及时间。
想到这里,燕瞰转头看了眼荀修真。
荀修真见此,明白了燕瞰的想法。
但他没有直接点头或摇头。
因为他不清楚陈符荼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若只是字面意思,的确没有非得拒绝的必要,帮衬一二罢了,又不是直接掺和,但如果是陈符荼有想觊觎青玄署权柄的念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哪怕表面上看,陈符荼以后继位应该是没啥问题的,可毕竟还没继位,青玄署与别的机构又不同,他们必须一心为陛下,否则容易万劫不复。
为更妥善考虑,回绝是最好的。
但也不能太直接。
他是没什么所谓,燕瞰还年轻,日后成了真正的首尊,陈符荼再继位,终归还得效力,所以就算拒绝,也得给足陈符荼面子。
想着这些,荀修真暗地里给燕瞰打了眼色。
燕瞰懂了。
但他有些纠结。
官场上的事,他其实想不了那么多。
就算想到了,也想不到很深。
虽然在苦檀行令的位置上待了一段时间,在神都的这段时间也跟着荀修真学了很多,但要说能在神都里八面玲珑,混得风生水起,就夸张了些。
很多地方,他思想还是截然不同的。
至少在他想来,这件事没什么隐患。
而且陈符荼愿意再查,更说明谈静好的事绝非殿下的诬陷,别管是不是姜望做了什么,若有问题,殿下也不会让三司之外的青玄署再掺一脚。
这对殿下有什么好处?
只能说,殿下也想确凿真相。
他以为自己在神都已待了不短的日子,殿下该是对他有些了解。
不敢说断案的能力多高,被褚春秋找到前,他身为镇守府衙的人,最擅长这些,为了此案,以及陈符荼是否有嫌疑的真相,燕瞰都觉得自己该答应。
他当即揖手道:“为了查明事实真相,避免冤假错案,殿下有命,燕某自当相助,争取最快让此案有个结果。”
荀修真眉头紧皱。
陈符荼也微觉诧异。
他可真不知道燕瞰曾经在苦檀某小镇的府衙做事。
更完全不了解燕瞰有什么能力。
那句话仅是他的开场白,真正的试探或者说了解还没开始,没想到燕瞰却直接表面了态度,难不成是燕瞰有效忠的心思?
但在场这么多人,也太不藏着掖着了吧?
燕瞰虽是代掌的首尊,几乎也确定了下一任首尊会是他,可前提是不犯错,其余的候选人不可能真的甘心放弃,这很容易被抓住话柄。
当然,只是帮衬一二,又不是动用青玄署的权柄,对他或燕瞰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可燕瞰不仅答应了,还要最快让此案有个结果,那俨然就不是帮衬一二的事了。
若是燕瞰真的参与很多,且动用了青玄署里很多的能量,那被抓住话柄的就是他陈符荼了,陈重锦必然会以此生事。
青玄署的权柄只在陈景淮以及首尊的手里,燕瞰听命行事,就代表着是陈符荼想夺权,且还成功了,这绝对是很严重的问题。
真成功了还好,但是假的,被陈重锦借此攻讦,他如何自处?
陈符荼看着燕瞰,不禁想,这家伙是蠢,还是挖坑让自己跳?
他不觉得燕瞰能是陈重锦的人,总不能是父皇提前安排,要试探自己吧?
结果自己送上门来,给了燕瞰试探的机会?
第26章 宣愫
陈符荼很头疼,他来青玄署的目的,一下子就被打乱了。
而这时,宣愫说道:“燕首尊有心了,但此非青玄署的职责,只是人被关在这里,三司在查的期间,燕首尊能在职责内给些助力也就是了。”
他接着道:“燕首尊很年轻,未来不可限量,又有一颗为大隋效力的诚挚之心,更是不骄不躁,同为年轻一辈,我以后还得向着燕首尊学习。”
说着,深鞠一躬。
陈符荼转头看了一眼宣愫。
他很满意。
虽然他已有对策。
但宣愫能洞悉此中问题,提前把这番话说出来,更以燕瞰很年轻为由,指出为大隋效力的诚挚心思,是他自己想更多助力,不仅化解了问题,还很完美。
最后的放低姿态,亦能堵住燕瞰的话,顺势转移话题。
就连荀修真也朝着宣愫投以感激的目光。
让青玄署给予些助力,本身不是什么问题。
陈符荼的话没有错,哪怕燕瞰答应也没错。
虽然荀修真不想答应,置身事外才最安稳,可燕瞰的态度给得太足了。
燕瞰现在代表的是青玄署,不是他自己,任何话都得三思后行,就算瞧不出问题的话都有可能暗藏问题,有句话叫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陈符荼的位置还没有彻底稳定,燕瞰亦如是。
无心者无事,有心者,随便什么都能成为攻讦的手段。
宣愫一番话算是把此事揭过了。
哪怕这话谁都可以说。
但毕竟是宣愫说出来的。
只要正常的在职责范围里给些助力,不做多余的,这事就不会再有后续的麻烦,虽然燕瞰的行为会落得个问题,可有为大隋效力的诚挚,就没人能说什么,有也只会是青玄署的事。
陈符荼当然也不会就此话题延伸,直接说见一见甘梨及谈静好,甚至还让燕瞰、荀修真一块,仿佛例行的询问了一些事。
甘梨、谈静好都没有给出什么明显的态度,无非是喊冤,陈符荼也表明会查清此案,就离开了,眼下已不是能与甘梨单独说话的时候了。
但此行,陈符荼并非毫无收获。
不论燕瞰是真的无意还是另有目的,陈符荼起码对他有了些了解。
而且宣愫也有能成为他左膀右臂的潜质。
陈符荼能提拔宣愫,年纪轻轻直接让他当了三司的侍郎,本身就看重,何况宣愫还是秋祭殿试的前三甲,经此事,只是让他提前了培养宣愫的打算。
临回宫前,陈符荼吩咐了宣愫一件事。
那就是解决陈重锦手底下的宰相。
至于怎么解决,让宣愫自己看着办。
但不能把事闹得太大。
宣愫应允。
陈符荼派人暗地里盯着。
宣愫没有直接行动,先回了趟三司,处理了些公务,后又回了宝瓶巷,再无动作,暗地里盯着的人,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禀告给了陈符荼。
陈符荼没有说什么。
但到深夜,负责盯着宣愫的人又送来消息,陈符荼还没来得及看,宣愫就已入宫,很直接说道:“殿下,已经解决了。”
陈符荼愣了。
刚不久前还没开始行动,怎么忽然就解决了?
陈符荼下意识就不信。
想着是自己看错人了?就算是敷衍,也不至于这么敷衍吧?
陈符荼瞥了眼桌案上放着的信笺,问道:“这么快就解决了?”
宣愫说道:“殿下吩咐,我自当最快速度完成。”
陈符荼倒了一盏茶,抿一口,平静问道:“怎么解决的?”
宣愫也同样很平静的讲起了经过。
......
夜里其实下了一场小雨,但只下了半个时辰。
宣愫在忙完自己该忙的事,到了亥时左右,就蹲守在了陈重锦在外的府邸前。
没错,就是大门口。
但他并非堂而皇之的蹲在那里。
陈重锦住的地方很清静,尤其亥时,门前的街上是没人的。
甚至守门的人都在门内,不在门外。
当然,白日的时候,他们是在门外的。
宣愫内敛气息,蹲在门外,门墙内的人毫无所觉。
遥想磐门两朝会上,面对那么多高手,他都藏到了最后,倒也不显得奇怪。
直至那场小雨开始下起来。
宣愫撑起了伞。
很干脆的转身直接敲门。
有伞遮挡,门房的人并未看到宣愫的脸。
宣愫压着声音说道:“求见宰相,劳烦通禀一声,有要事。”
门房的人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宣愫说道:“与尔等无关,赶快去通禀,耽误了事,你们担待不起。”
他说的毫不客气。
门房的几个人对视一眼,稍作犹豫,还是有人前去通禀。
宣愫退了几步,撑伞站在雨中。
门房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心想这人的脑袋是有问题吧?
不在檐下待着,非得站在雨里?
雨虽小,但夜色里也显得雾蒙蒙的。
没有等多久,宰相也撑着伞出现。
他眯着眼睛看向外面的宣愫。
“你是什么人,说有要事,是什么事?上前说话。”
宣愫说道:“还是阁下上前一步吧,我只能说与你一人听,是很重要的事。”
宰相皱了皱眉,看向旁边的人,最终点点头,撑着伞走向雨中。
“说吧,是什么事?若是无关紧要的,或是我不感兴趣的,你该知道有什么后果。”
宣愫依旧撑伞挡着脸,但微微凑近了些,笑道:“绝非无关紧要,也肯定是你在意的,那就是......我来杀你。”
宰相的瞳孔骤缩。
此时夜空里忽然打雷。
站在檐下的门房下意识抬眸。
这是很短暂的动作,等他们拉回视线,却见眼前已无宣愫的身影,只有宰相站在那里,手里的伞忽然倾斜,掉落在地。
他们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看着宰相朝后仰倒,脖颈处是一道血线炸开。
紧接着又是一道响雷震空。
......
宣愫面无表情低垂着眼眉说道:“殿下,这便是所有的经过。”
陈符荼有些傻眼,很难相信般说道:“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如此干脆的杀了宰相?还是当着人的面?!”
宣愫说道:“殿下放心,他们没看到我的脸,我也已抹除一切痕迹,雨虽小,亦能帮着稍微遮掩,此次行动很完美。”
陈符荼竟哑口无言。
宣愫说道:“对了,离开的时候,撞见了百里袖,想来他很快会传消息给殿下,且殿下也请放心,我就近换了着装,更让人伪装了我入宫途中的身影,在最佳的位置换了回来,绝无纰漏。”
陈符荼再次哑然。
百里袖是他派去盯着陈重锦府里的动静,但听着宣愫很平淡的语气,似乎若非百里袖,甚至都不可能撞见,是知道百里袖不会做什么才能堂而皇之。
想到这里,陈符荼心头一紧,说道:“不会牵扯到百里袖身上吧?”
宣愫说道:“殿下,只要宰相死了,无论怎么死的,陈重锦都会怀疑殿下,但没有抓个现行,或者把百里袖抓起来诬陷,他就奈何不了殿下。”
“在我离开时,百里袖也会第一时间往宫里赶,现在应该已经入宫了,他们没机会抓捕,所以宰相的死,他们毫无证据。”
话音刚落,就有内侍匆匆而来,说百里袖有事禀报。
陈符荼再一次哑然。
他挥手吩咐让百里袖先在偏殿等着,随后看着宣愫说道:“但你此般行动也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错。”
宣愫说道:“很简单的事,就没必要多番筹谋,步骤多了,反而容易出纰漏。”
“甚至因为被打了个猝不及防,陈重锦并未做好准备,就算怀疑殿下,没有能依仗的证据,没有把握,若要闹起来,我们更能反将一军,说他恶意构陷。”
“所以只要陈重锦不是真的傻,都会暂时忍气吞声。”
“再者说,宰相就死在府门口,还有人看着,他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他要脸的话,都很难做什么。”
陈符荼第四次哑然。
你干的事,你还替他觉得丢人?
别的先不提,陈符荼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大才啊。
看着才解决了宰相,却很是淡然模样的宣愫,陈符荼赞赏道:“真有你的。”
他想到什么,又皱眉问道:“你如何能确保直接敲门可以见到宰相?”
宣愫说道:“在自家门口,他们就算提防也不会很深,所以一定会去通禀,那么宰相就一定会出现,他怎么也不会觉得在自家门口能出事。”
陈符荼第五次哑然。
是啊,别说宰相了,自己也想不到宣愫会以此种方式行动。
真是无比的干净利落。
若手底下都是这样的人,得多省事?
陈符荼召来内侍,让百里袖前来觐见。
他也不再隐瞒的拿起信笺,粗略扫了几眼,上面描述的与宣愫说的并无二致,无非是视角的不同,负责盯着宣愫的人有自己的一些见解在里面。
按理说,这份见解是多余了。
但现在陈符荼心情很好,也没在意手底下的人啰嗦。
或许亦是被宣愫的行动给震惊了,才忍不住在汇报里多说了几句。
陈符荼挑明了此事。
宣愫的目光在那封信笺上停留片刻,揖手说道:“殿下也是怕我行动出问题,毕竟是实际意义上第一次为殿下做事,理该如此,好在没让殿下失望。”
陈符荼笑着说道:“我很满意,以后的行动,自不会再有眼线盯着你,但你还年轻,再为你升官,恐旁人有说法,不过放心,我会找机会安排的。”
宣愫再次揖手道:“为殿下做事是应该的,不奢求赏赐,更不该让殿下为难。”
陈符荼更满意了,说道:“这样吧,升官是肯定要升的,需得另寻机会,此刻还是得另赏,你现在的住处也该换换了,婢女府邸金银都得有。”
宣愫躬身道:“谢殿下。”
他直起身,又建议道:“殿下,赏赐的问题可以延后,毕竟刚发生这样的事,陈重锦也肯定怀疑殿下,我忽然得了赏赐,会被看出端倪。”
陈符荼了然道:“爱卿说得很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了,府邸的事可以暂且延后,金银的赏赐可以换成银票,你先拿走一部分,总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
宣愫再次谢恩。
这回没有拒绝。
只要不是几箱几箱往家里抬,揣些银票回去不会有问题。
待得百里袖入殿,宣愫与他对视一眼,互相颔首。
陈符荼再做了些安排,就让他们退下了。
虽然没让百里袖回去继续盯着,但陈符荼也很想知道此时陈重锦府邸里的情况,他只能做好准备的同时,等待明日再看了。
甚至这一夜都没怎么睡。
到了第二日,下了朝,神都里还是风平浪静。
看来是真被宣愫说中了?
为了保险起见,陈符荼还是没再派人去盯。
他考虑起了再见甘梨的事。
而陈重锦也借此请了姜望入府。
他的脸色无比的阴沉。
宰相是跟着他很久的,他都习惯了有宰相在身边,甚至以前勾栏听曲,也有宰相在,现在宰相被杀,他心里的怒火是无以复加的。
姜望了解到情况,问道:“殿下为何忍着?”
陈重锦叹口气,说道:“我现在的势力不足以对抗他,除非外高祖出关,何况宰相就死在我府门外,有那么多人在场,居然都没有看到对方的脸,我拿不出证据,他又在监国,有的是手段能反过来拿我。”
姜望说道:“归根结底,还是力量不够强啊。”
陈重锦抬眸看向他,咬了咬牙,说道:“姜先生,咱们合作吧。”
姜望挑眉,笑道:“我来神都后,第一时间就找了你,那时候你很犹豫,现在才想通,不觉得为时已晚?”
陈重锦低沉着声音说道:“姜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拒绝我?”
姜望笑道:“殿下误会了,只要你真的想通了,就不晚。”
陈重锦吐出口气,说道:“姜先生,事已至此,我得好好给你说一说神都里不成文的规矩了。”
姜望说道:“曹崇凛的规矩?”
陈重锦哑然,“你已经知道?”
姜望点头。
陈重锦认真说道:“所以姜先生也该明白,只有我们的合作才能得到最大利益。”
第27章 合作
姜望耸肩说道:“目前看来,或许是这样。”
陈重锦纠正道:“并非或许,是只有我,我是皇子,我最有竞争资格,只要是正常的嫡争,国师绝不会介入,换作旁人,他一定会出手。”
此时此刻,姜望还敢直接提及曹崇凛的名字,陈重锦就相信了此前的话,姜望确有能力封闭整个神都的视线以及感知,他便也直言了。
“别看陈锦瑟是南郡王府的世子,与我是堂兄弟,就算特殊情况下,他也有竞争的资格,但只要父皇没有明言,就难以名正,国师依旧会出手。”
“只有我与陈符荼争斗,国师才会旁观,绝不会介入嫡争之事。”
姜望心想,表面看来是如此,但规矩毕竟是曹崇凛自己的规矩,规矩成为摆设,也仅是一念的事,而刨除意外,这的确是能规避曹崇凛的唯一方式。
陈重锦接着又道:“因此,我从来在意的不是国师,只要国师的态度是中立的,可仅是势力的方面,我就不如陈符荼,哪怕暗地里积攒了力量,亦不够。”
姜望抬手问道:“国师不参与,可没说不对大物制衡,就算他不出手,但只拦着我,我也很难再做什么,殿下是否有对策?”
陈重锦说道:“姜先生放心,你在我的阵营,就是在嫡争里,双方能笼络什么样的人,也是各凭手段,让大物在自己阵营,亦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姜望皱眉道:“所以国师对此也不管?”
陈重锦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全然不管,大物只要没在嫡争里做出很严重的事,正常出手干预是不会被制衡的,我稍后会与姜先生详细讲一讲底线。”
“目前就先举个例子说,双方阵营若都有大物,除了能帮着造势,便只能最后不得不动干戈的时候才能出手,像请大物直接出手除掉谁是不能做的。”
“但我要是遇到危险,大物可以露面,前提只是救人,不能直接杀陈符荼,甚至不能杀正四品及以上的大员,这是在嫡争里有大物参与的规矩。”
“换言之,只有一方存在大物,该有的规矩还得遵守,不过便也是先胜一手,占优的地方就多了,在明面上,陈符荼的背后似乎没有大物,可亦不能断言。”
姜望闻言说道:“那看来,咱们之间的合作得延后了。”
陈重锦不解道:“这是何意?”
姜望笑道:“因为我等会儿要杀的就是正四品以上的,甚至应该不止一个。”
陈重锦哑然。
他猛地反应过来,“神守阁的那件事?”
姜望点头。
陈重锦想了想,说道:“如若姜先生能助我,甘阁主以及谈姑娘的事无论有罪与否都能赦免。”
姜望摇头说道:“前提是殿下登基,只是打败陈符荼,成为太子,可做不到这些,我也不可能等那么久,有些人该杀现在就得杀。”
说到这里,姜望眯起眼睛,“既然要合作,我也就开门见山了,甘梨是被诬陷的,我在神守阁杀的那两个人就是参与者,不知其中是否有殿下的人?”
他直接说了些名字。
陈重锦的神情略有变化,挣扎了片刻,长吐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姜先生说的这些人里,确有我门下的,但请姜先生相信,我对此毫不知情。”
“甚至这些人里更多在陈符荼的门下,以及中立的,这俨然是三方人,我虽不明其中就里,可这三方人能汇聚在一块,显然是里面有很重的内情。”
姜望想到右仆射的事,思忖着说道:“如此看来,这些人里虽有在你们门下的,但你们都被瞒着,无论是利益,还是别的缘故,至少针对甘梨一事,他们同仇敌忾。”
陈重锦皱眉说道:“陈符荼可未必不知情,毕竟他都诬陷谈姑娘谋逆了。”
姜望没提谈静好确实有杀陈景淮的心思,这当然就属于谋逆,也知道陈重锦的意思,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殿下的人我会留给殿下自己处置。”
“现在殿下需要尽快做准备,我会予以配合,作为诚意,能很明言的说,陈符荼也试图与我合作,但是对甘梨一事的合作,正好能加以利用。”
陈重锦笑着说道:“既是合作,自当相互信任,我等着看姜先生的手段。”
姜望笑道:“事已至此,我的手段就很简单了,有事都可以推给陈符荼,再有国师为我正名,只要不被抓住把柄,能发挥的余地就太多了。”
陈重锦好奇问道:“那姜先生打算怎么杀?”
姜望反问道:“殿下想让我先杀谁?”
陈重锦稍微沉默,笑道:“我当然还是希望姜先生能先杀陈符荼门下的人。”
姜望说道:“此事涉及的人很多,虽然我不会全杀干净,但殿下不担心朝局动荡的问题?”
陈重锦说道:“姜先生都这么说了,自然有分寸。”
“若真的都杀了,就算我有暗地里积攒力量,笼络了许多人才,也不够填补,可只是一部分的话,我有把握,正好能在各司里安插我的人。”
“且陈符荼的确与此无关的话,他也会善后,剩下的不过是看各自能力,谁能掌握各司更多的权势。”
姜望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起身告辞。
陈重锦差人找来陶惜。
欧绒死了,宰相也死了,陶惜作为培养出来的佼佼者,自然要更被重视。
陶惜见礼。
陈重锦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宰相的死是肯定与陈符荼有关,但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做的,若我让你也以类似的方式解决百里袖,你可有信心?”
他当然不会直接让陶惜去解决梅宗际,压根也没可能办到。
退而求其次,百里袖是最合适的。
陶惜有些无奈说道:“虽然属下愿为殿下效劳,我也并非没信心打赢百里袖,可我与他同境,想无声无息的轻易解决他很难,何况是模仿此等手段。”
陈重锦倒没觉得多失望,宰相的修为虽然不是很高,但当着人的面,在自己的府邸前瞬杀,绝非寻常人能办得到的。
他叹气道:“再从长计议吧。”
......
宰相的死,可以说无人问津。
陈符荼不说,陈重锦不说,便没人在意。
但有意想不到的人提了这件事。
陈符荼初听闻时很震惊。
陈重锦听闻时也很震惊。
而他们很难得有了同样的想法。
那就是姜望要对付诬陷甘梨的人,也没必要拿宰相的死说事吧?
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要说非得有牵扯,就只能是姜望成了陈重锦的人,那与宰相自然就有关系了。
陈家兄弟俩也都同时想到这一点。
但反应就不尽相同了。
陈重锦认为,姜望只是要找个由头,无关这个由头是否合理,且也是再次的表示诚意。
他还没有明着说要夺嫡,那么就算姜望更向着他,也暂无需遵守不能杀正四品及以上大员的规矩。
陈符荼想着,就算姜望要找由头,为何偏偏要找宰相这个由头?
他合理怀疑,姜望可能真的到了陈重锦的阵营。
哪怕姜望的目的不是他,也让陈符荼很不爽。
但他们兄弟俩又都有各自的目的,且因某些缘故,在此刻不谋而合,便都保持了沉默,仅是注意着被姜望上门找茬的目标。
目标是一位正三品的武将,称右卫将军,但不属骁菓军,骁菓军是隋最强,却非唯一,此人也正是他们一伙商议对策时,坐在右侧第三位的人。
他是对葛老二人的死最担忧的。
更是坚信着右仆射已背叛,或者说,哪怕右仆射没有背叛,也肯定会告诉姜望一些什么,其实也已与背叛无异,更主张想除掉右仆射,但被否决了。
现在姜望直接找上门,他暗恼自己的担忧果然是对的。
甚至还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登门。
这明显就是故意找茬。
“侯爷,您有些离谱了吧?别说我与那个叫宰相的没有任何接触,我连他死了都不知道,您现在说是我杀的?还要给他报仇?”
姜望很正经说道:“对啊。”
右卫将军一脸的难以置信说道:“什么叫对啊?此事与我无关!”
“而且这个宰相又与侯爷什么关系?难不成侯爷已公然站队四殿下,更想以势欺人,压迫我等?!”
姜望撇嘴说道:“别诽谤啊,小心我去太子殿帮他报仇有什么问题?”
右卫将军冷笑着说道:“侯爷觉得我会信?”
“你与宰相个人能有什么交情?”
“何况就算他真是被人杀了,以前要交予神守阁,现在是交予三司,侯爷无权做什么。”
姜望也跟着冷笑道:“若是韩偃被杀了,你觉得国师会把此事交予三司么?”
“虽然他们是师徒,但宰相是我的朋友,这是同样的道理。”
“国师前日才刚放话,我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怎会无权处置?”
“你想以此逃脱,是痴人说梦!”
右卫将军怒声道:“侯爷简直是强词夺理!”
姜望说道:“我可是有证据的。”
右卫将军沉声道:“那就把证据拿出来,证据可不是用嘴说的!”
姜望笑道:“证据就在神守阁的上官仆射的手里,也是他告诉我,是你杀的宰相,前面是要告诉你,我有权处置,现在是告诉你,我是经过了神守阁的。”
右卫将军攥紧了拳头,果然是那个叛徒!
这证据也显然是作假的。
他们做好了准备。
看不看证据已经没意义了。
他阴沉着脸说道:“但神守阁的权柄已分在三司的手里,侯爷将此事交予神守阁,有违隋律,做不得数,应该交予三司重查。”
姜望笑道:“你搞清楚一件事,就算不交予三司或神守阁,我也有权处置你,你身为正三品的武将,在神都肆意妄为,草菅人命,还是有官职的,已是罪不可恕。”
感觉到了姜望的杀意,右卫将军退了一步,惊恐说道:“没有三司的实际证据,没有太子殿下说话,你怎敢私自杀我?!就仗着大物的身份么!”
姜望笑道:“证据我会事后给三司,但你现在就得死,若真冤枉了你,我给你道歉就是了,相信整个神都都会为你昭雪。”
右卫将军心想,我都死了,以后怎么样还有用么?
姜望又忽然低声说道:“你没有察觉一件事么?我虽是来得突然,但该知道的也会很快知道,却一直没有人出现啊,所以没有人愿意救你。”
右卫将军的瞳孔骤缩。
姜望轻笑着说道:“就算是与你一伙的那些人,也显然是放弃你了,毕竟他们若此时出现,容易成为新的目标,他们不敢,只敢在事后说事,因此你怎么都得死。”
右卫将军一脸颓败。
姜望上前一步说道:“我倒是很希望他们真能出现救你,可惜啊。”
右卫将军额头青筋暴凸,怒瞪着姜望,说道:“侯爷以为自己赢定了么,上官仆射会背叛我们,也会背叛你,你故意找借口杀我等,纵为大物,一旦被揭露,亦将付出惨痛代价!”
他吼得很大声。
姜望掏了掏耳朵,笑道:“你的话没人能听见,但得多谢将军的提醒。”
右卫将军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
就算只是能借姜望的手把上官仆射解决,也算出了口气。
他要死,上官仆射也绝不能好过。
何况他的死,其余的人更能借此攻讦姜望。
就像姜望说的,他此时此刻的确活不了了。
他的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更是挥手召来一杆长枪。
“我是武将,侯爷的修为纵然通天,也别想我轻易赴死。”
姜望哦了一声,“看来是要畏罪抵抗,等若是承认了罪行,那就好办了。”
右卫将军一怔,恼恨道:“浔阳侯,你不得好死!”
他猛地挥舞长枪,砸向姜望。
姜望却只伸出一指,右卫将军的长枪顷刻崩碎,整个人也吐血飞出去,倒地后直接气绝身亡,甚至他身后的府门也轰然倒塌。
第28章 出招
刚平静下来的神都,再次沸沸扬扬。
诬陷甘梨的那些人也纷纷出招。
但如上次一样,这次也很快平风浪静。
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因为姜望就只说了一句话,“右卫将军是自知罪行败露,更试图袭击我,我反杀他理所应当,且证据已移交给三司,有问题找三司,找太子殿下。”
若只是这样,他们不会偃旗息鼓。
但三司给出的答案是证据确凿。
宰相的确是右卫将军杀的,且右卫将军试图袭击姜望,也是有目共睹,不论浔阳侯的身份还是大物的地位,敢行此举,他的死都是罪有应得。
陈符荼亦对此拍板。
这对陈符荼来说也是必然的结果,不管他心里是否有不爽。
抛开与姜望合作的事,某种意义上他才是主使者,也能顺势给宰相的死定性。
就算陈符荼也有借着此事针对姜望的意思,但目前还不够掀桌子的条件。
他更想弄清楚甘梨被诬陷,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此,陈符荼必须要配合姜望。
诬陷甘梨的一伙人就懵了。
按理说,陈符荼与姜望应该是敌对方,不可能串联。
就算姜望实际站队了陈符荼,也没理由因为陈重锦麾下的宰相去针对右卫将军,难不成右卫将军是真的杀了宰相?
无论暗地里藏着的真相是什么,他们面临的局势,俨然更重了。
甚至都没等他们在此事件里回过神,姜望又有动作了。
说是在右卫将军的那里得知,宰相一事还有同伙。
目标直指当初商议对策时的左侧第二位。
此人是从二品的文臣。
亦是觉得右仆射没有实际背叛的人。
主张再多了解后方可行动。
他相对谨慎,但也只是相对。
现在麻烦落到他头上,就很难冷静了。
他当然是怕死的,何况没有应付的对策。
因为葛老以及右卫将军皆白死,姜望看似随便找理由直接登门来杀,但都有想好后续怎么解决,总能安然无事。
且姜望此次动作很快,没给他丝毫反应的时间。
纵然他心里明白,姜望只是纯粹在找借口。
否则前面不说有同伙,现在事了了,又突然说有同伙,直接打上门,目的就太过昭然若揭了。
而且这次姜望演都不演了,也不说提供什么证据,都不给他反唇相讥的机会,仅是微微一笑,便一拳轰杀。
这位从二品的文臣死得相当憋屈。
姜望从始至终都没有摄取谁记忆的行为。
因为他得让神都的人看到且知道这些事,仅是需要把某些话给屏蔽,要让诬陷甘梨的一伙人人自危,将陈符荼在此事里牵连的更深。
何况面对朝堂的文武百官,若无陛下应许,是不能动用摄魂的手段,就算姜望打着他们有罪的旗号,目前也还不是时候。
此刻借着宰相的事接二连三也并非良策,所以姜望决定再杀一个就收手,然后另寻别的理由去对付剩下的人。
这次姜望针对的目标依旧是曾坐一块商议对策的其中一员。
他没有找品级更高的,而是同样正三品,当初在左侧第三位的人。
依旧没有任何废话,上去只说了是右卫将军给的线索,定其为杀害宰相的同伙,接着都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杀。
反正右卫将军已经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
再有右卫将军的罪名已立,总不能说三司甚至太子殿下有问题,剩下活着的人只能哑巴吃黄连,不敢随意造次,但恨以及恐惧的情绪已经蔓延。
其实姜望的行为压根就不难看出问题。
哪怕是普通百姓,屡次三番的出事,也看出些门道了。
关键就是明知有问题,偏偏奈何不了姜望。
百姓们更多是拿此为谈资,甚至不少百姓还很乐见。
毕竟这样的场面,有生之年估计也难碰见一回。
更有议论讨伐姜望的亦不少。
因为陈景淮的规矩,神都里确实很少有欺压百姓的事,就算是纨绔子弟们胡闹,也不敢太过分,不存在百姓恨谁入骨。
这是陈景淮的仁德最明显的体现。
而姜望也见好就收。
准备安稳一段日子,再出大招。
期间,陈符荼也如愿见了甘梨。
只可惜在青玄署牢狱里的终究不是真的甘梨,他没有察觉什么异常,但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甘梨’始终秉承着一点......无辜。
“甘梨”虽然比当初在苦檀的‘李浮生’更鲜活,能正常对话,可也仅此而已,若面对陈符荼时间长了,一直在对话,总会露出破绽。
而此次见面,陈符荼却并未待太久。
在他的视角里,仅意识到甘梨似在隐藏什么。
但想得到真实的答案,这样的见面,不会只有一次。
神都里暗潮汹涌。
诬陷甘梨的一伙人不得不再次集结。
虽然参与的人很多,但够格坐一块的不多。
眼睁睁看着又少了三个人,剩下的脸色都很凝重。
“我有尝试接触上官仆射,可他一直在打太极,正常来说,咱们只针对甘梨,若杀了神守阁的右仆射,别的不谈,姜望很可能又会借此为由对付我们。”
“姜望的目的其实已经很明确,无论是右仆射还是宰相,都只是借口,所以根本不用想他们与姜望的实际关系,对付别人皆无意义,关键还在姜望。”
“可眼下的局势有些出乎意料,太子殿下似乎也在帮着姜望,右卫将军不可能去杀四殿下的人,三司却给出了确凿的证据,只能是伪造。”
“我们先前商议的,都得推翻,无论是否冒险,都该有些动作了。”
“诸位可畅所欲言,拿个主意。”
场间沉默了片刻。
“拼实力我们拼不过,拼权势我们似乎也拼不过,因为姜望压根不需要有什么权,他以势就能压权,国师都公开了他大物的地位,咱们能怎么办?”
“是否应该面见太子殿下?”
“你是何意?”
“别忘了,我们如今还没弄懂陛下对甘梨的态度,若猜错了,陛下想让甘梨活着,咱们也无非只给了些教训,陛下最多只会惩罚跳在最前面的人。”
“这时若与太子殿下说明,只会横生更多枝节。”
“咱们都该了解殿下,他眼里揉不得沙子,除非是陛下的意思,此举冒险了。”
“可现在我们亦不清楚陛下何时出关,要是拖下去,我们其中还得有人死,哪怕姜望不敢把我们都杀了,但还是那句话,谁都不愿意成为被杀的人。”
“诸位且稍安勿躁,眼下姜望找的目标皆是正四品以上的,每一个在朝堂上都是举足轻重,或资历很老。”
“一个两个就算了,他理由再敷衍,也终究事出有因,可若一直这样,不需我们说,其余的人甚至百姓也会有说法。”
“我知道,有百姓可能还会觉得姜望是仙,但他自己不做人事,只会毁了他在百姓心里的印象,何况有人觉得他是仙,就会依旧有人觉得他是妖。”
“咱们对付不了他,却能有办法制止他此刻的行为,只待陛下出关,咱们才能有明确的方向,现在只要姜望再出手,我们就可以此出击。”
“目前要在意的是手底下的人会抗不住随时被杀的压力,还得诸位多费费心,好生安抚,陛下闭关至今,我以为也快出关了,只要稳住,就能等得起。”
暗室里又沉寂了片刻。
“我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上官仆射是否背叛已经不重要了,但此前姜望放言要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至今可还没有半点动静,他若是在欺骗上官仆射,或许能挽回些局面。”
“的确可以一试,就算上官仆射被姜望给杀了,对咱们也并无坏处,甚至能借此出招,这也许就是上官仆射最后的价值了。”
“怪只怪他选错了路,若是似右卫将军、葛老一般被杀,咱们亦会照拂上官明月,现在,他自己死了不要紧,自己儿子也保不住。”
“但如果姜望真的能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呢?”
“就算是这样,诸位以为被神罚而断掉的文路,是那么容易重塑的么?”
“姜望肯定要付出代价。”
“若是上官明月自己重塑文路也就罢了,证明他具有儒门的气运,浪子回头,善莫大焉,但姜望凭外力相助,等若对抗神罚,不敬神明,琅嬛神会怎么想?”
“这一点我倒是真没想到,看来此计成与不成,对我们都有利啊!”
“既是如此,那就这么决定吧。”
“好,我们同意。”
......
姜望仅安稳了一日。
正准备去一趟青玄署,找裴皆然与魏来。
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的事就忽然在神都里被热议。
甚至上官明月已经到了鱼渊学府。
对这件事,上官仆射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他自然意识到这有问题。
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有人接触了上官明月。
否则被他严厉嘱咐过,且派人守着的情况下,上官明月没可能去了鱼渊学府。
他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就要赶过去。
但出神守阁前,他又回眸看了一眼。
以为解决了甘梨的势力,神守阁就是自己一家独大,现在看来,神守阁也不全是都成了自己的人,某些家伙俨然在神守阁里有眼线。
甚至还有掌握一定权势的,单是接触到上官明月能够理解,可能将人带出去,就不是寻常的神守阁衙役能做到了。
只是上官仆射暂时没心思把人揪出来。
他要去鱼渊学府。
至于是把上官明月给带回来,还是怎么样,他还没考虑好。
他当然也很想确定姜望到底是不是要帮着自己儿子重塑文路。
哪怕此次是被人算计,可上官明月的文路若真能重塑,难道要放弃么?
上官仆射能做的就是把消息尽快告知陈符荼。
他则先去鱼渊学府看着再说。
但他不得不担忧的是,姜望会做什么反应。
因为现在神都传扬的就是姜望打算在鱼渊学府里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且就在今日,所以很多百姓也都过去围观了。
而上官仆射又知道,这并非姜望的意思。
是有人在推波助澜,迫使姜望今日必须去鱼渊学府给上官明月重塑文路。
这里面能说道的地方就很多了。
若是姜望无视,压根不理,幕后的人肯定要借势宣扬,倒不一定是想直接得到什么,重点也不在上官父子,而是整个神都的百姓。
毕竟要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的事是姜望自己说的,还刻意传遍整个神都,结果现在又不帮忙,那姜望在百姓心里会成什么样的人?
本来就不喜欢他的人会更不喜欢,喜欢他的人虽不至于不喜欢,也难免有部分人的喜欢会降低,像之前那般维护的分量就会跟着降低。
像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并不知情的百姓,很容易跟着走。
只要幕后的人多出点力气,让心里认定姜望是仙的百姓有了动摇,也并非不可能,当然,只此一件事,不至于此,然而任何事都得先有一个开始。
再接再厉的情况下,这份动摇就会随着后续的事越来越猛烈。
若是百姓的态度一边倒,姜望此前随意找理由解决谁的事,就很难继续了,你是大物不假,百姓拦路,你还能把百姓都解决了?
当然,这是上官仆射想到的后续出现的问题,只要幕后之人的目的是这样,就会不断出招,逐步瓦解百姓对姜望的态度,这是很难一步达成的。
就看姜望怎么接招。
但无论姜望怎么接,上官仆射都觉得自己已深陷泥潭。
他不由暗恨幕后的人是完全把自己以及上官明月给当成了棋子。
姜望要接招,他也得接招。
再怎么说自己不知情,上官明月都是已经到了鱼渊学府,是这一局的起始。
姜望会不会把他们父子给杀了另说,幕后的人俨然想让他们死。
上官仆射此时有点后悔,不该因为觊觎甘梨的位置,答应他们,否则就算上官明月的事难解决,也不至于到现在命都难保的境地。
第29章 神性
但无论如何,他得先等着看姜望的反应,再见招出招。
哪怕到了此刻,他仍期望上官明月能重塑文路。
想着这些,他急匆匆的去了鱼渊学府。
而姜望在前往青玄署的途中也得知了这件事。
甚至街上也在往鱼渊学府赶的有认出姜望的百姓,纷纷止步围了过来。
给上官明月重塑文路一事的重点在于神罚,那就涉及了神明,尤其是就在神都里的琅嬛神,城隍仙以及琅嬛神、大隋镇守神都是百姓们耳濡目染的神明。
相比别的仙啊神啊,该有的敬意不会减,可就在眼前的琅嬛神,百姓的感官也当然更强烈。
以前琅嬛神很少问世,但巧就巧在,上次姜望来神都的时候,琅嬛神就问世了,等于说,琅嬛神距离百姓非常近。
哪怕心里觉得姜望是仙的某些百姓,对其敬意程度也不会高过琅嬛神。
归根结底,姜望是不是仙,没有实际的论证,心里的认为随时能被改变。
百姓们会关注重塑文路的事,其一在琅嬛神,其二在姜望。
而百姓们想看到的结果也不一样。
除了纯粹看热闹的,剩下两拨人,一是觉得姜望若能破除神罚,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那就更代表其非凡人,他们心里的认为就是对的。
再是一拨人觉得姜望不可能办得到。
而且上官明月是被神罚,姜望此举就是亵渎,他们更想看到姜望也被神罚,就算办到了,那也该是邪祟的手段,更该被神罚。
所以无论是哪一拨人,还是纯凑热闹的,都想让姜望去鱼渊学府。
见姜望的去向并非鱼渊学府,自然都来拦路了。
但拦归拦,他们的态度是肯定不一样的。
信姜望者自然捧,不信姜望者自然贬。
他们各自的心思诚挚,实则目的却反而一致,把姜望给架了起来。
而姜望给予的回应只有一个字,“哦。”
他也没说自己会不会去鱼渊学府,身影直接原地消失。
信姜望的自然觉得他会去,甚至可能现在就瞬移到了鱼渊学府,不信的自然觉得姜望在逃避,两拨人争吵着就一同去了鱼渊学府。
姜望自是没去,至少暂时没去,而是直接到了青玄署。
因为上次陈符荼到访的事,荀修真又对着燕瞰一番教导,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事也算解决了,燕瞰就埋头一心调查谈静好以及甘梨的事。
但是自己调查,并没有帮着三司一块,只是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给了些帮衬。
自从燕瞰到了神都后,裴皆然其实就闲下来了。
她是褚春秋的徒弟不假,是下一任首尊的候选人之一也不假,无论曾经别的候选人怎么针对她,以前裴皆然是有点在乎,现在已是毫不在乎那个位置了。
在裴皆然的眼里,相比秦敖,燕瞰虽然没什么功,但也没什么错,再加上是褚春秋的儿子,只要不是个庸才或者蠢材,她没有要争的必要。
她恐生、路痴、怕黑的问题都解决了。
还是习惯的待在自己院里,不怎么喜欢出门。
以前是有任务,能推的就推,或交给手底下的人做,实在不行才出门。
现在没了任务,算是真正无人打扰的清闲了。
魏来倒是偶尔还有些任务。
但相对以前来说,也是清闲很多了。
裴皆然毫不在意,魏来不得不在意。
他是打抱不平。
以前青玄署的很多抉择,其实都有裴皆然的影子,但知道的人不多,以为都是褚春秋的抉择,换句话说,裴皆然虽非首尊,早就做着首尊该做的事了。
结果忽然冒出个燕瞰,把本该属于裴皆然的位置给夺走了。
作为最忠诚的老弟,魏来很生气。
但如他一样忠心的兄弟,被秦敖给害死了许多。
也是以前裴皆然躲着不与人交往,想成为她的朋友都很难有机会。
手底下就这么些个真正了解她的。
现在有荀修真帮着燕瞰铺路,裴皆然手底下的人就更少了,虽然能留下来的肯定忠心,但双拳难敌四手,没用啊。
可哪怕知道没有足够竞争的势力,魏来还是很不甘心。
尤其现在如此清闲,虽然也是琅嬛里确实没什么妖怪的原因,但别的境妖怪还很多啊,神都青玄署的镇妖使不止负责琅嬛境里的事。
魏来以为最好积攒竞争力量的方式就是去别的境,但压根不给外出任务,他们不报备,没有足够的理由,也不能去别的境,很怀疑是被针对了。
他来到独院,看着在躺椅上很悠闲的裴皆然,无奈说道:“姐,咱有点危机感行不行,您瞧瞧手底下的人都闲成什么样了?”
裴皆然闭着眼睛说道:“若天下无妖,都能这么闲,就最好了。”
魏来叹气道:“这当然是青玄署创立的主旨,可现在天下妖怪还很多,只是琅嬛里暂时少了,据说苦檀有紫霆,妖怪不敢出没,但隋天下还有很多境呢。”
裴皆然说道:“各境分属没有求援,就说明能应付。”
魏来有些哑口,走近了几步,问道:“您这是真打算摆烂了?不想再争一争?”
“那个燕瞰确实比秦敖这些家伙强,但他很多抉择都很激进,甚至把手伸得很长,不该管的他也想管,目前是没出什么事,可时间久了,肯定会出问题。”
裴皆然轻笑道:“他是一心做好事的激进,只是不懂得怎么用对办法,荀修真会慢慢教他,总比一心为恶,表面假善良的好,他年轻,可以慢慢学。”
魏来说道:“我们对他也没多熟,或许他就是在伪装呢,装作一副对一切不公都看不惯,都想横插一杠,甚至不惜越权的一个愣头青的印象,实则扮猪吃老虎,内心险恶得很呢。”
裴皆然睁开眼睛,侧头看着魏来说道:“朝堂上总得有愣头青的存在,只要把握好度,在陛下的心里不生厌,在百姓的心里很得势,又的确想做好事,哪怕是伪装,也更证明他确有能力,何况这只是你的猜想。”
魏来蹲在一旁,泄气道:“反正我觉得你比他更适合坐在首尊的位置上。”
裴皆然笑道:“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无需强求,既然天下暂无事,难得清闲,便好好享受,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得清闲了。”
魏来瓮声道:“我明白了。”
他接着又道:“姜先生此来神都,应为谈静好的事,最近也闹出了不少动静,谈静好就在青玄署的牢狱里,但咱们的人却进不去,否则还能帮点忙。”
裴皆然说道:“因为是重犯,青玄署是特许关押,除了负责看守的,哪怕燕瞰或荀修真也不能随意去她在的那一层,若是出了事,担待不起。”
“这与太子殿下是否得到青玄署的权柄无关,毕竟涉及了谋逆,除了相关人员,剩下的都得回避,但燕瞰似乎在调查,他可能觉得谈静好的事有问题。”
这里毕竟是青玄署,挡不住燕瞰想去。
魏来嘟囔道:“他能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想帮忙,我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可这不是一个首尊该做的事,嘛......虽然换作咱们也会这么做,但我们会这么做是因为姜先生,宁愿背负那些代价,燕瞰是为了什么敢冒此风险?”
裴皆然道:“或许这里面就有姜望的事,也许他燕瞰就是个为真相奔走的人。”
她看着蹲在旁边的魏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为我不甘,但没必要对燕瞰这么大敌意,就算没有燕瞰,首尊的位置也不一定是我的。”
魏来不解道:“这是为何?”
裴皆然稍作沉默。
忽地,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燕瞰会起调查的心思,确实是因为我,至于首尊的位置,其实很复杂,但裴姑娘若有意,我也能帮你。”
魏来猛地回头,惊喜道:“姜先生!”
姜望朝着他笑了笑。
裴皆然转眸看着姜望说道:“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
姜望说道:“那好吧,我此来是想找你商量一件事。”
裴皆然说道:“目前神都正在传你要在鱼渊学府里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若是权宜之计,想找我帮忙,但我却不知如何才能帮你。”
姜望说道:“答应要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的确是随口一说,但我现在说的不是这件事,你该能猜到我此次入神都的目的,我得先杜绝所有隐患。”
裴皆然微微蹙眉说道:“是担心有人会借我对付你?但我还是青玄署的人,也依旧是青玄署下一任首尊的候选人,应该不会有人对我怎么样吧?”
姜望说道:“咱们是老朋友了,就算在某些人眼里可能交情没那么深,可真要对付我,任何手段都有可能,如果可以,你还是得先离开神都才稳妥。”
魏来惊讶道:“有这么严重?”
姜望笑道:“目前是没有,以后不好说。”
魏来说道:“但没有任务,我们以什么理由忽然离开呢?”
姜望说道:“正常的离开,我也担心有人运筹帷幄,会趁此拦截,所以要离开,得走非常路。”
裴皆然皱眉道:“非走不可?”
姜望问道:“你在神都还有什么事要做?”
裴皆然说道:“倒也没有现在必须要做的事。”
姜望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先在你们身上留下一道气息,届时随时随地能让你们离开,只需做好心理准备,别临时被吓到就好。”
魏来说道:“若是这样,可能还得有一些人一块离开。”
姜望说道:“那就把这些人都叫过来。”
魏来直接就要走,裴皆然唤住他,说道:“谨慎点,别被人察觉。”
魏来点头,快步离开。
裴皆然看着姜望说道:“你是计划在神都里闹一场大的?”
姜望笑道:“也未必没可能。”
裴皆然低眸笑道:“但其中的关键是那位,你若做好了准备,想来也已经避免了,所以神都很快会陷入嫡争的纷乱。”
姜望有些诧异,随即笑道:“不愧是裴姑娘。”
裴皆然说道:“只是嫡争,夺一个太子之位,我倒是可以置身事外,可你想做更多的话,我也还是隋臣,就不担心我揭发你?”
姜望无辜道:“我以为裴姑娘是不会这么做的吧?”
裴皆然笑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不会恩将仇报,而且当初在劫境里我也意识到些问题,且最近隐隐有感觉到身体里的某些事物在浮现。”
姜望挑眉道:“什么东西?”
裴皆然说道:“我解释不清,那好像是一团能量,但无法牵引,也难以看到,却始终在那里,若隐若现,除此之外,我没觉得有别的异样。”
姜望问道:“方便让我看一下么?”
裴皆然点头。
姜望伸手闭目。
接着眉头一挑,依旧闭着眼睛笑道:“裴姑娘的修为又有很大的增进啊。”
裴皆然回答道:“自渡过劫境后,我的修行确实快了不少,仿佛把以前停滞的都补了回来,但我并未放任,而是稍微压制,否则担心难自控。”
姜望说道:“你的选择是对的,你以前修行慢是有原因的,劫境一开,就像打开了闸门,若不克制,以你当前的情况,确实很难承载。”
“正因你的压制,想要快速增进的修为也渐渐安稳,只需循序渐进的吸收就好,并且随着时间,你也可以逐步加快,想来破境的日子不远。”
裴皆然嗯了一声,问道:“你有看到那一团能量么?”
姜望说道:“我有个猜测,所以得再换个方式试一下。”
说着,他动用了神性。
原本无法看到的那一团所谓的能量,瞬间变得很清晰。
姜望的神情也跟着有些错愕。
“我或许应该恭喜你,那些若隐若现的能量,其实是神性,而且很多,但这些神性是被封存的,只是有了慢慢解封的征兆。”
裴皆然惊异道:“我哪来的神性?”
姜望心想,你父亲是一尊异神,曾经也是真正的神明,能继承神性,不奇怪,但实际情况显然不是继承那么简单。
他也意识到,曹崇凛想在裴皆然身上得到什么了。
就是这些神性。
第30章 炼妖
姜望想着曾看到的裴皆然劫境里的画面,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那一尊异神在裴皆然的身上留了些东西,但应该不单纯只是神性,当初那一尊异神在与曹崇凛一战的时候,用了很多神性,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神性?
姜望很认真观察裴皆然的神性,想着这一团的神性,可能还藏着别的什么。
甚至这些看似神性的能量,未必真的是神性。
姜望尝试着取走了一些,收入了神国,准备好好研究研究。
当然,他也得到了裴皆然的同意。
姜望暂时没有解释神性的由来,裴皆然作为渡劫者,虽身临其境,事后也能记起经历了什么,但不似局外人入局的姜望能看到更多旁枝末节。
魏来把人分散都带过来后,姜望就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一道气息,人也不多,皆是对裴皆然最忠心的,做完这些,又让他们离开。
有了这道气息,只需姜望心念一动,就能把他们都收入神国,这比让他们离开神都有保障多了,毕竟离开了还能被追上被找到。
裴皆然问道:“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一事你想怎么解决?”
姜望笑道:“我当然不可能帮他重塑文路。”
裴皆然说道:“但此事已然神都皆知,很多人赶去了鱼渊学府,显然有人想针对你,无论你是否帮着上官明月重塑文路,或者能不能做到,都能有说法。”
姜望说道:“那就让他们无话可说。”
裴皆然皱眉说道:“关键还在琅嬛神的态度上,那应该是他们的杀手锏。”
姜望嗯了一声,说道:“这件事倒的确是个麻烦,只能兵来将挡了。”
魏来问道:“姜先生,可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姜望笑道:“你们看戏就好。”
他告辞离开,依旧没有去鱼渊学府,而是转头去了国师府。
目标自然是陆秀秀。
虽然他与陆秀秀的确没有多深的交情,但陆秀秀算是他送来神都的,青山宗的掌教也拜托了他能照顾一二,在有危险的境地,就不能将其无视。
前往鱼渊学府观看的人挺多,因为街上都已显得空荡了些。
姜望几步就到了国师府。
他临时起意,在通禀后,入得国师府,转身先去了关押林荒原的院落。
国师府的仆人自然没敢阻拦。
林荒原就盘膝在院里的榕树下,他恢复力量以及融合烛神力量比预计的时间多了不少,实在是烛神的力量极难相融,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毕竟是在曹崇凛的眼皮子底下。
能不被发现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但虽然没能把烛神的力量据为己有,林荒原自身的力量亦恢复了不少。
只可惜仍不够轻易打破曹崇凛的封禁,林荒原认为得有绝对把握能打赢曹崇凛才行,否则就算出去了,也还会被抓回来,更是打草惊蛇。
而恢复的过程里也并非一帆风顺。
林荒原有察觉到恢复力量的速度较比正常来说,是有些慢的。
这显然很有问题。
若非在找问题以及解决问题一事上浪费了更多时间,正常情况下,他力量恢复程度绝不止如此。
何况他虽然找到了问题,但并没能完全解决问题。
好在他找到了能代替的能量可以助他恢复力量的速度有所增涨。
因此这段时间,他没有一直老实待着。
是有脱离意识,前往隋天下各境捕捉‘能量’。
因为没想着附身谁,他也刻意避着人,至今为止的行动还算安稳,没出什么纰漏,无非是每次捕捉的‘能量’有限。
好在这些能帮他的‘能量’很多,也并不难找。
因为‘能量’的源头就出自妖怪的身上。
换句话说,琅嬛境的妖怪是少了,可也还有一些,却几乎再难有任何祸乱,以及各境青玄署能够不需宗门修士助力,也应付的过来,是有林荒原的功劳。
只能说,妖气这种东西,虽与林荒原的魔气不同,但相比这天地间的炁,却也更适合他炼化为己用,省去很多的麻烦。
将妖气炼化不仅能发挥更好的效果,也是避免被察觉,否则神都里忽然妖气漫天,尤其汇聚在国师府,那就是明着告诉别人自己在做什么了。
所以妖气得炼化完成才能送来神都。
仅是意识脱离的林荒原,还得防着到处在找自己的人,就必须得少量的捕捉及炼化,来确保万无一失。
此刻的林荒原就在吸收炼化的妖气。
哪怕是姜望站在院前,都没能察觉到妖气的存在。
林荒原缓缓睁开眼睛,又微微眯眼,随即轻笑道:“阁下似乎更强了。”
姜望平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荒原也没有再搭茬,只是同样平静的看着姜望。
一直持续到曹崇凛出现。
曹崇凛仅是瞥了林荒原一眼,朝着姜望说道:“怎么忽然来了我这儿?”
姜望转身离开。
曹崇凛笑着跟上。
林荒原的脸色有些凝重。
难不成姜望发现了什么?
刚才的氛围实在有些怪异。
但曹崇凛都没能察觉,姜望凭什么?
......
姜望止步。
回身看着曹崇凛问道:“林荒原一直都在这里,没有什么异动?”
曹崇凛道:“很早之前我就有怀疑过,林澄知的事发生的时候,我就在时刻盯着林荒原,他并无异常,因此打消了怀疑,侯爷又有怀疑,是发现了什么?”
姜望皱着眉头说道:“没有发现,既然国师已证实过,可能是我想多了。”
曹崇凛嗯了一声,说道:“现在整个神都皆关注着重塑文路一事,侯爷来了我这儿,是不打算去鱼渊学府了?”
姜望说道:“去是会去,但不着急,想着来国师这儿讨杯茶喝。”
曹崇凛笑道:“那我去煮茶。”
姜望说道:“怎敢劳烦国师亲自煮茶。”
曹崇凛摆手道:“无妨,我没事的时候,除了下棋,也很喜欢煮茶。”
姜望说道:“那就劳烦国师了。”
他当然不能直接提让陆秀秀煮茶,那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曹崇凛没有撒谎,确实很懂茶,且每一个步骤都很有观赏性。
姜望看着曹崇凛取出茶饼放在火上稍微烤了一下,接着将茶饼碾成碎末,然后又把茶末筛过,随即放入锅中,加水煎煮,过程确实很陶冶情操。
等待的过程中,曹崇凛说道:“听闻侯爷前不久有闭关?”
姜望点头说道:“是修为又有增进,牢固一下。”
曹崇凛赞扬道:“真是不简单啊,修行之路艰难,偏偏侯爷一路突飞猛进,哪怕入了神阙,依旧能时刻有增进,简直匪夷所思啊。”
姜望说道:“运气罢了。”
曹崇凛说道:“非也,别说我,世间任何一位能入神阙者,当为绝世人物,可无论有多绝世,想在神阙里再有寸进,难上加难。”
“在有神阙之境开始,或者自古就有的守矩之境,许多人破境时有多强,到死还是多强,只有少数人,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变得更强。”
“虽然当世神阙以及画阁守矩比不得诸国之乱前的数量,但活至今日的,确实相比以前的人物,不说实力,资质都也是顶尖的,因此才多数有寸进。”
“更别说在如今之世,还能新晋守矩或神阙的。”
“但纵观古今,都比不得侯爷啊。”
“就是我,修为也已停滞多年,若侯爷仍无桎梏,一往无前,胜过我为必然。”
姜望笑道:“不敢说能胜过国师,毕竟国师为神阙第一人,我这个后辈,就算真的一往无前,也不敢妄想能随随便便就胜过国师。”
曹崇凛微笑道:“裴静石在我这里,也是后辈,而你是更小的后辈,却已经与我们在同层面,实力跟上,是必然的结果,无非仅是时间的问题。”
姜望道:“说到这里,我很好奇,国师与裴剑圣究竟谁更强?”
曹崇凛说道:“世人都对此很好奇,裴静石他自己也是一样,所以总想着与我打一架,事实上,没有真正打一场,的确很难有答案。”
姜望问道:“那国师又为何不愿与裴剑圣打一架呢?能打赢的话,也更助涨隋人的士气,有利无害,莫非国师......”
曹崇凛笑道:“侯爷想说我因为怕输,所以不敢真的与他打一场?”
姜望赶忙摇头说道:“我不敢有此想,但世人肯定会这么想,此般传闻,想来国师也听过很多了,隋人是很相信国师,可长此以往,难免动摇。”
曹崇凛说道:“如此看来,与裴静石一战确实该提上日程了?”
姜望看着茶壶,说道:“裴剑圣应该还在隋境吧?”
曹崇凛嗯了一声,说道:“但他踪迹难觅,遁世那么久,此次入世,肯定有些事想做,具体想做什么,还暂未可知,除了想与我打一架这件事。”
姜望依旧看着茶壶,提醒道:“快好了。”
曹崇凛瞥了一眼,说道:“我记得当初你提及过朝泗巷,那是我曾撰写的一卷书里的记载,是有关李姓剑仙的,当时没有细谈,现在不妨说一说。”
姜望微微蹙眉。
曹崇凛说道:“你没有看过那卷书,从何得知的朝泗巷?你真的见过李姓剑仙?又是在哪里见到的?李浮生并非李姓剑仙,但要说毫无关系,也未必。”
姜望抬眸说道:“我的确见过李姓剑仙。”
正将煮沸的茶汤过滤茶渣的曹崇凛手一顿。
姜望接着说道:“我还得了李姓剑仙赐予的一份机缘。”
曹崇凛把过滤后的清茶倒入茶盏,递到姜望身前,说道:“我曾有此猜测,虽然李姓剑仙非真正的仙,但他的机缘被称作仙缘也不为过。”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吹气,抿了一口,说道:“若是得了李剑仙的机缘,便的确是世间独一份。”
“他以凡人之躯,斩妖、斩神、斩仙,不论以前还是现在,无人能做到。”
“毕竟那时候的妖、神、仙,皆在巅峰,如今的不能与之相比,也不能放在一块说,你得此机缘,有如今成就,倒也能解释通。”
说着,曹崇凛低眸,把手里的茶盏放置一边。
因自诩没人比他更清楚李剑仙的能量,他从来没有低估过,但如果姜望的一切真是因为李剑仙给的机缘,那么李剑仙的能量,就比他想的还恐怖。
曹崇凛放置茶盏的手都不禁有些颤抖。
他低着眸,姜望没能看见其眼神,但瞧着曹崇凛此时颤抖的手,亦了解其内心的不平静,虽然自己的一切并非李剑仙给的,可李剑仙也确实给了他机缘。
而这份机缘仅是封存在意识里的几道剑意罢了。
用完就没。
这几道剑意亦能感知曾经李剑仙赠予自己父亲姜祁的神国的踪迹,从而找到杀害姜祁的实际凶手,姜望是能确定陈景淮,但真正动手的肯定不是陈景淮。
只是那个时候姜祁虽然有神国,却不能动用神国的力量,以姜祁的修为,能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但能抢走神国的,绝非寻常之辈能做到。
姜望看着眼前的曹崇凛,不可避免会有点怀疑。
而李剑仙的说法,得是有人动用了那个神国,剑意才能感知,所以想明确曹崇凛有没有嫌疑的前提,得是迫使曹崇凛到一定的绝境,让他显露些底牌。
姜望目前是肯定办不到的。
何况也从来没听说过曹崇凛拥有神国。
见神见的虽然也是神国,但那是能飞升成仙的特征,既已成仙,自然会拥有自己的神国,与现有的神国的说法,不是一码事。
何况飞升路已断绝,除非重塑,应该很难再有人能创造自己的神国,能拥有的只能是陨落仙的遗落神国,好比黄小巢的神国。
姜望的神国倒是不能明确怎么来的,根据现有情况的推算,曾经的虚弱就是因为神国在摄取他的能量来维持,就证明着,神国在他生来就有。
而只要成功炼化长夜刀,完善神国,神国就能彻底成为他自己的,到那时,他才能更好的探究神国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