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雾尽退散
傍晚,名为‘大雾’的小镇。
虽然不久前,雾色里的妖怪被公西闻杀了一通,但随着夜幕降临,雾气又浓,似与往常并无任何区别,无数的妖怪在雾色里张牙舞爪。
哪怕妖怪一般情况进不来,多数百姓还是早早的闭门不出。
叶副城主她们住的客栈里。
柳翩推门而入。
井三三、李神鸢、萧时年他们都在场。
“自落霞谷的公西闻上次过来,杀了些妖怪,虽是消停两日,但今夜的雾气突然变得更浓,妖怪在雾气里活动的频率更高了,似乎有些不寻常。”
柳翩给自己倒了盏茶,平静说道。
井三三挑眉道:“看来这雾气里的情况比我们以为的要严重啊,公西闻杀的太狠,是把雾气里藏着的某个家伙惹怒了?”
柳翩说道:“等走的时候可以一并解决。”
话落,他看向了叶副城主。
叶副城主捧着剑,问道:“联络田掌谕的事,有消息了么?”
张瑶回道:“暂时还没有。”
井三三说道:“姜望有句话说的很对,三先生就算有事,也不会耽搁这么久,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要不然咱兵分两路,一路回隋,一路潜入玉京。”
“除了荒原魔主,浮生怕也成了各方盯上的香饽饽,毕竟事关烛神战役时期的剑仙,真要动用更强的力量,山泽不一定还能如往常一般隐遁。”
叶副城主说道:“哪怕真的是荒原魔主,咱们回去也很难接触,毕竟曹国师把他带去了神都,虽然曹国师有报恩的想法,但此时返回,能带回浮生就很勉强,再多一件事会很危险。”
“这事要从长计议。”
井三三说道:“那就等姜望来了再说,如果曹崇凛没什么问题,再有姜望帮助,浮生在隋,应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以为要尽快的联系三先生,设法找到老李。”
铁锤姑娘挠头道:“我有件事不太懂啊,如果烛神战役时期的那个剑仙是你们要找的人,时间跨越未免太久了,而且时年与神鸢的年纪也对不上啊。”
“还是说,那位剑仙的的确确在烛神战役活了下来,但一直隐世,在近十几年里才又因某种缘故失踪的?”
井三三、柳翩他们对视了一眼。
萧时年看着铁锤姑娘说道:“我日后找机会给你解释,你暂且这么认为,也没问题,总而言之,他肯定没死,我们也一定会找到他。”
忽然。
敲门声响起。
屋里众人神色一凛。
有人接近,他们居然毫无所觉!?
但看到屋外的人是谁后,他们又松了口气。
李神鸢上前开门。
姜望伸手打招呼。
井三三问道:“你怎么在这个时辰来了?”
姜望笑道:“摇山的事已基本上处理完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没必要久留。”
他瞥见叶副城主,揖手见礼。
叶副城主也微微颔首。
铁锤姑娘傻乎乎问道:“镇外雾气浓郁,群妖乱舞,你就这么过来了?”
姜望说道:“我刚才也觉得奇怪,这镇子的周围全是雾气,雾气里到处都是妖怪,但没等我动手,这些妖怪就都退回雾气里藏了起来,我就没出手,先来了镇里。”
井三三笑道:“它们只要不傻,当然不敢对你出手,毕竟雾气里没有蠃颙。”
铁锤姑娘反应过来,尴尬挠头,她其实想问的是,姜望怎么毫无动静就来了。
姜望笑着说道:“等我回隋后,也会去找李浮生,但我会先去一趟玉京,你们目前有什么打算?”
他看向了叶副城主。
叶副城主说道:“浮生的事就麻烦姜先生了,我们打算先找到三先生,然后再找到我们要找的人,如果那个林荒原是我们认识的荒原魔主,姜先生最好别去招惹他。”
姜望揖手道:“不敢称先生,我其实有件事一直想说,或者说,想问副城主。”
叶副城主说道:“有些事不好说,只要是能说的,但问无妨。”
姜望点头,看着叶副城主手里的剑,说道:“敢问副城主,这把剑是否就是那位烛神战役时期剑仙的佩剑?”
叶副城主说道:“如果他与我要找的是一个人,那就的确是他的剑。”
姜望说道:“实不相瞒,我知道这把剑。”
叶副城主眉头一挑。
井三三他们也很意外。
李神鸢问道:“你从哪里得知?”
柳翩想了想,犹疑道:“是在汕雪境的时候?”
姜望摇头,说道:“是有人让我帮忙找剑,描述了剑的样子,我当时没有想到曾在汕雪境对这把剑有一面之缘,还是在乌啼城的时候才明确。”
萧时年皱眉道:“何人拜托你寻剑?确定是同一柄剑?”
姜望说道:“毋庸置疑,就是同一柄剑。”
“那人姓李。”
姜望看着屋里的人,认真说道:“虽然他没有说自己的身份,但我怀疑他就是烛神战役时期的那个剑仙,哪怕我心里感觉他是友非敌,也给予我帮助,可我不知诸位怎么想。”
叶副城主猛地起身,“他在哪儿?”
柳翩则冷静些,再次问道:“可否描述他的长相,或者特征?”
姜望说道:“肤如小麦,长得还可以,气质很脱俗。”
此言一出,柳翩也激动起来。
老师以前是因为晒的,所以显得黢黑,后面慢慢就白了些,但也没有特别白,虽然以此认人,有些荒谬,的确是老师很明显的特征。
叶副城主又急着问道:“他在哪儿?”
无论是不是,这都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姜望说道:“泾渭之地。”
叶副城主一愣。
柳翩蹙眉道:“我听说过,据闻,泾渭之地里关押的都是烛神战役时期的妖怪,怪不得此前棋盘寻踪,只能找出些痕迹,原来是在被封禁的地方。”
井三三说道:“那还等什么,这就到泾渭之地走一趟!”
姜望劝阻道:“泾渭之地里很危险,我当初去的时候,都差点没回来,而且那位李前辈是在泾渭之地的陨神台,似乎被困而出不来,兴许拿到剑,他就有办法脱困,但去送剑,最好还是别去那么多人。”
叶副城主平复了些情绪,说道:“我明白大家很急,我更急,但此刻都先别急,只以此无法明确判断他的身份,唯有让三先生拿着剑去,才能有进有退。”
话虽如此,但她的声音在颤抖。
只是她更清楚,不能太冒险。
她比谁都想最快去到泾渭之地,甚至想着自己已经到了泾渭之地。
但她必须得冷静。
想证明对方的身份,手里这把剑就是最好的凭证,因为只要离得近了,这把剑自有反应,若没有,便不是那个人。
只有三先生的实力足够保证自身安全。
不然,她们若是去了,一旦找错人,出了问题,恐怕很难再活着回来。
她是可以做到哪怕一丁点线索,也愿豁出性命。
但她已不是曾经年轻天真的自己,她更得为神鸢以及柳翩等人着想。
姜望说道:“如果诸位信任,我可以帮忙,陪着三先生去一趟泾渭之地。”
他自己去的话,姜望还真没有多少信心。
毕竟那里还有个荒山神,对他虎视眈眈。
如果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实则也是大物,姜望又比与柳谪仙一同前往泾渭之地的时候更强,再闯一闯,倒也无妨。
他亦很好奇,陨神台里的那位,究竟是谁。
若身份得到证实,且能助其脱困,对姜望自己也有很大的益处。
叶副城主目露感激。
但在她以为,这件事毕竟与姜望没太大关系,让其犯险,终究过意不去。
姜望则笑道:“我答应了那位前辈帮他寻剑,理应亲自前往,副城主不必多虑,何况我与李姑娘、萧时年都是朋友,如果泾渭之地里那位前辈真是他们的父亲,我更该出份力。”
萧时年闻言,上前揖手道:“姜兄,请受我一拜。”
李神鸢见此,也上前揖手。
铁锤姑娘要效仿。
姜望赶忙摆手说道:“大可不必!我其实也有私心,想着日后有事,能请诸位帮忙,当然,那位李前辈亲自出手的话,自是更好。”
井三三说道:“这个险本该我们去蹚,可也知道泾渭之地里多凶神,以我们的实力,跟着去了,反而是拖累,无论有什么原因,姜小友能以身犯险,我等皆感激不尽,你有事,我们自当全力相助,绝无二话。”
他们都没有为此事矫情。
非得争着去泾渭之地。
实力就是最大的问题。
再想冒险,也得如井三三说的那样,考虑到会成为累赘这件事。
那不仅最后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反而容易把事情弄得更糟。
他们都把情绪焦急暂时藏在心里,柳翩与张瑶也纷纷朝着姜望行礼。
叶副城主把剑递给姜望,说道:“拜托姜先生了。”
姜望接过剑,说道:“副城主就等我消息吧,我会去玉京找三先生,诸位可以先去摇山暂住,隋境的那边,只要认定李浮生是李剑仙,各方找归找,自有很多人不愿让他出事,大可安心。”
......
叶副城主她们决定去摇山。
但也想着把‘大雾’镇的问题解决。
他们直接出镇,入了雾色。
妖怪们蠢蠢欲动。
却因某些顾虑,又在躲着。
姜望顿足,四周瞧了瞧,朝着李神鸢伸手,问道:“能否直接让雾退散?”
李神鸢说道:“如果能把状态恢复到巅峰,可以一试,但你将去泾渭之地,会不会有影响?”
姜望笑道:“无碍,我可不是从前的我。”
浓雾经久不散,或者说,在白日里会变得稀薄,这种状况已出现很久,虽然没有惹来很强的修士,但迟迟未解决,亦代表着这些雾气不是那么容易散的。
姜望把雾气打散,自然很简单,而想让其彻底消散,李神鸢的言出法随更合适,如果能做到的话。
之所以姜望有这个想法,是知道在乌啼城的时候,阿姐以某种方式,拔高了李神鸢言出法随的能力,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萧时年更清楚李神鸢的能耐。
李神鸢的病其实的确几乎好了。
但上次在落霞谷,也证明了,他的血,依旧能极快的帮助李神鸢恢复损耗。
只是姜望没想到,李神鸢的状态恢复巅峰,需要的量,可真不算少。
好在姜望仅仅迷糊了一下,没有像以前那样陷入虚弱。
李神鸢见此,也放心了些,她摸了摸嘴角,言出法随,“雾尽退散!”
话音落下。
雾气很快变得稀薄。
躲藏在周围的妖怪,纷纷显露身形。
萧时年担心看着李神鸢。
但见李神鸢面不改色。
轰的一股狂风掀起。
雾气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朦胧的‘大雾’镇变得清晰,天上的星辰也变得明亮,空气都变得清爽。
然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乌泱泱的妖怪。
李神鸢依旧面不改色,再次言出法随,“灭!”
一字落。
妖怪们都没反应过来,纷纷哀嚎着魂飞魄散。
好像掀起一场黑色的暴雪。
铁锤姑娘看傻了眼。
姜望亦暗暗咋舌,虽然知道李神鸢的言出法随更强了,但数以千计的妖怪,仅凭一个字就死了个干净,很难不让人叹为观止。
何况这些妖怪里是有大妖的。
最关键的是,两次言出法随,李神鸢的脸蛋依旧红润,没有丝毫苍白,证明还有很多余力,同样看清这一点的萧时年,心里不免有些尴尬。
哪怕在摇山的时候,李神鸢的状态不在巅峰。
但若言出法随的话,对付第一宗的大长老,肯定会更容易。
至少萧时年不需要费那么多功夫。
他想法才刚落。
却见李神鸢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第三次言出法随,“现!”
有黑影从天而降。
重重砸落在他们眼前。
姜望定睛一瞧。
是个癞蛤蟆。
但是比山高。
丑陋无比。
竟是一尊受了伤的妖王。
这时,‘大雾’镇里也有了动静。
虽然多数百姓都闭门不出,但街上还是有些大胆的,自是目睹了雾气退散。
他们愣了很久,反应过来,狂喜的大喊大叫起来。
很快,‘大雾’镇里灯火通明。
第五百一十二章 仙人对弈
躲在雾气里的妖王是很懵的。
祂是从另一境逃到抚仙境的,伤得挺重,恰巧到了‘大雾’镇,掀起雾气是为了藏身疗养,但不知怎的,此地忽然开始聚集起了妖怪。
因为都是些小妖,祂也没有特别在意。
只要不会引来很厉害的人物,祂懒得露面,管闲事。
最初的时候,妖王藏得很深,小妖们其实也不知道祂的存在。
有来降妖除魔的,怎么都惹不到妖王的头上。
事实就是祂的运气很好,哪怕雾气被某个修士封锁在镇外,更有大妖出现在雾气里,一直也没出什么事。
直至公西闻的到来,在雾气里大杀四方。
险些把妖王的位置曝露。
祂当时都准备拿下公西闻了。
虽然公西闻有事走了。
但妖王也觉得此地恐怕已不宜久留。
祂想着最后大饱口福一番,就换个地方藏身。
只是出于谨慎,多观察了两日,还没开始行动。
雾气突然散了。
妖怪也都在瞬间死得不能再死。
祂更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彻底显露在人前。
直至此刻,李神鸢额头才隐现一滴虚汗。
但似乎也无伤大雅。
萧时年把李神鸢护在身后。
妖王仅是愣了片刻,井三三已挥刀杀了上去。
柳翩紧随其后。
挨了两次打的妖王反应过来,如山般的身躯跳起。
铁锤姑娘跃跃欲试,见此,顺势搬起一块巨石,极其威猛的扔了出去,正砸中半空的妖王,紧跟着,井三三掠至妖王的上空
,长刀呼啸砸落。
柳翩持着木剑奔袭,在妖王坠落的过程里。
剑气瞬间划破天际。
直接将得妖王一分为二。
叶副城主接着拍出一掌,把妖王给轰成了齑粉。
从李神鸢言出法随让妖王无所遁形,再到被杀,也不过是几个眨眼间。
镇里的百姓试探着走了出来。
姜望他们却已经离开。
叶副城主等人去了摇山,姜望则独自去了玉京。
而皇长子、端王他们的人也同一时间出了玉京,准备入隋。
姜望到玉京后,先去了趟锋林书院,才又去了皇宫。
孟执谕提前找借口离开。
姜望并未与其打照面。
御书房里只有吕涧栾。
姜望简单说了下抚仙的情况。
吕涧栾有些意外,但又很满意的点头,说道:“姜先生的徒弟果然很能干啊。”
姜望说道:“只是第一宗的资源都分给了抚仙宗门,落霞谷被毁得很彻底,想是没有多余的修行资源送来玉京了。”
吕涧栾摆手道:“无妨,望来湖能掌控抚仙境的宗门,也就等于庙堂彻底的掌握抚仙境的一切,日后行事,不必再规避那些宗门的视线。”
姜望说道:“想做到这一点,恐还需要些时间。”
吕涧栾笑道:“朕等得起。”
他们都没有往更深的地方聊,例如望来湖掌控了抚仙境,朝堂上会不会忌惮,又或者,望来湖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真心合作。
无论他们心里有没有想,或考虑这件事,对此,皆只字未提。
姜望谈起正事,问道:“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外出未归,不知陛下能否告知她去了哪儿?我是有件事想请首席掌谕帮忙。”
吕涧栾倒是没有丝毫隐瞒的说道:“洞神祠。”
姜望诧异道:“她去洞神祠做什么?”
吕涧栾笑道:“自是面见洞神祠里的仙人,但她的确去了有些日子了,朕会派人去瞧瞧,姜先生是想找她帮什么忙?或许朕可以另派人助你。”
姜望说道:“还要再去一趟泾渭之地,具体的,事后我会告知陛下,但此事只有首席掌谕能帮忙,还请陛下尽快询问,明确她回来的时间。”
吕涧栾微微蹙眉,点头说道:“既如此,朕现在就派人去。”
姜望揖手道:“多谢陛下。”
吕涧栾笑道:“姜先生无需客气,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朕,能帮的,朕都会帮,但泾渭之地里毕竟危险,哪怕身为大物,也不敢说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姜先生还得小心啊。”
姜望说道:“陛下放心,我自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他告辞离开。
回了苏氏府邸。
看门的仆人见着姜望,躬身行礼。
姜望微微点头,跨过大门的门槛。
苏诣近些日子一直在学习怎么做生意,管理家族,修行的事也没有落下,甚至因为在替覃帝办事,宫里秘密的派了强者传授他修行之法。
关键还是苏绾颜对他很是严苛。
导致苏诣已经很久没出去游玩了。
当然,过程里想偷懒,也没
少被苏绾颜一顿胖揍。
哪怕苏诣是修士,苏绾颜只是普通人。
唯恐伤着苏绾颜的苏诣,还得把自己的炁压制到极低,别的不说,长此以往,苏诣对炁的控制力度倒是越来越熟稔了。
姜望没见着苏诣。
因为吕涧栾很快就传来了消息。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仍得几日才能回来。
姜望临时决定,先去一趟婆娑。
苏绾颜准备的膳食,姜望也只是简单吃了几口,没等苏诣过来,就又离了玉京。
佛陀当时被何事缠身,只能借着晦玄的身躯降临,姜望很是好奇。
事实上,现在的婆娑确实很热闹。
婆娑的荒漠里下着雪。
菩提寺前。
菩提修士及武僧们围了一圈又一圈。
他们围着的正中心,却是黄小巢。
但黄小巢是盘膝坐在地上的。
甚至闭着眼睛。
最里面的一圈,是菩提修士,他们盘膝在地,双手合十,默念着经文。
身后是站着的菩提武僧,如金刚般矗立。
而菩提寺里。
有玄在破境。
通莲僧守着。
他没有在禅室里思过。
但时不时会朝着禅室瞧一眼。
通莲僧的脸色有些难看。
毕竟黄小巢是个很可怕的人物。
空树大师不露面的话,黄小巢随随便便就能把他们菩提寺踏平。
若非佛陀降临,菩提寺怕是已经没了。
但黄小巢虽然没再动手,佛陀却也被一个神秘人物给牵制住了。
至少在通莲僧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哪怕他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所谓的神秘人物
,当然就是城隍。
祂和佛陀在世人无法观测的地方。
那里也是漫天黄沙。
但周围又有很多黄金树。
在被黄金树围绕着的乱石堆上,城隍与佛陀对面而坐,他们中间是棋盘。
两位仙人在对弈。
城隍笑道:“你可以有你的说法,但我还是要告诫你,有些事不能犯。”
佛陀面无表情,说道:“果真世事无常啊,现在也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城隍说道:“你是比我更早成仙,也比我更强大,可终究是以前,现在的我,是比你更强大,而且我并非在教训你,是你的确做了错事,犯了戒。”
佛陀说道:“清律戒规是我定的,别拿这事说我,何况你没有证据,我也不会承认,但你让那个人直接打上菩提寺,是一点面子都没给我。”
城隍执棋,盯着棋盘,说道:“他心诚,且有仙缘,我有意栽培他,根本目的不在找你的麻烦,是想让他与你的弟子切磋一二。”
佛陀轻笑道:“所以是一场对弈啊,是在警告我,就别云里雾里了,干脆点。”
城隍抬眸,沉默了片刻,说道:“以前云里雾里的是你,总是说些听不懂的话让人去猜,现在的佛陀,变化倒是很大,是败给烛神败得太惨,佛心不净?”
佛陀蹙眉,说道:“佛光之下,一切邪祟无所遁形,尽灰飞烟灭,偏偏烛神的出现,将我的传承打得支离破碎,我便明白,由我创造的佛,仍不够神圣
城隍认真说道:“你现在只是想获得力量,想法偏激了。”
佛陀摇头说道:“真正的神圣,便是不可接近,是绝对的强大。”
城隍说道:“但这里,不是佛的世界,是会自食恶果的,换句话说,你若有此行,与妖何异,与烛神何异。”
佛陀冷笑道:“我的绝对神圣,会泯灭烛神遗留的一切,恢复世间最光明,而在光明来临前,黑暗必先至,只要抹除黑暗,那么这些事就可以不复存在。”
城隍执棋的手一顿,随后缓缓落在棋盘上,说道:“我会盯着你。”
佛陀说道:“你不该盯着我,我们目的是一致的,但各有各的方法,我不干预你,你何必来干预我,这是很没必要的事情。”
城隍说道:“我认为很有必要。”
佛陀看向祂,眯眼说道:“那我们就只能分出个胜负了,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城隍说道:“这当然不是我要的结果,但你若不听劝,我也只能以另外的方式来得到我想要的结果,所以我要反问,这是你要的结果么?”
佛陀说道:“我的答案与你一样,若无法正常得到想要的结果,就只能以另外的方式得到,但我还是衷心劝你,别这么做。”
城隍叹气道:“我的情况有些不太妙,你的选择自然让我难做,可若我就此妥协,如何对得起这个人间,对得起那些信奉我的人们。”
佛陀挑眉道:“那你就是在犯蠢。”
城
隍说道:“或许吧,除非能说服我自己,否则这个蠢,至少此时此刻,还得犯,你想分胜负,我要的却非胜负,我也希望你能想明白,咱们就都有退路。”
佛陀伸手示意棋盘,笑道:“那就得看此局里是否有柳暗花明。”
姜望双脚踏在婆娑境上。
虽然眼前是大雪纷飞,却没有多少寒意。
但入目稍显荒凉。
更有枯骨成堆。
想着此地是佛陀的地界,便有些讽刺。
姜望轻吐一口气。
迈步往前走。
在白雪携裹着黄沙的婆娑边塞,有土石堆砌的城镇隐现眼前。
而城墙外约莫十数里的地方,有着奇形怪状的巨石。
就像是某物的头颅。
姜望驻足。
唦唦声在巨石的旁边响起。
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有人吭叽吭叽的爬了出来。
他拍打着身上黄沙,回头瞧了眼,巨石下的坑洞,转身扬长而去。
姜望从巨石的一侧走来。
瞧着那个似少年人的背影。
姜望蹲下来,看向那个坑洞。
黄沙在往里灌。
姜望认真感知,
但他只是皱眉,就又起身,跟上少年。
那座城镇前,没有把守的人,甚至可以说,都没有门。
只有狭长的门洞。
少年步伐轻快的入了城镇。
姜望紧随其后。
看着少年七拐八拐,进了一家打铁的匠铺。
姜望站在拐角处。
转头瞧见匠铺的斜对面,挂着酒幌子的破烂铺子前,坐着一老妪。
老妪的眼睛浑浊,任凭白雪
黄沙在狭窄且堆积杂物的街上拂过,也从她的脸上身上刮过,老妪都只是躬身坐着,一动不动。
忽然间。
她转眸看向了姜望。
眼睛一刹那似乎变得很有神。
姜望与其对视。
他们保持这个对视很久。
最后还是老妪转移了视线。
叹着气,站起身,拖着木凳,回了酒铺,关上了斑驳的木门。
姜望仍盯着酒铺看了一会儿,才把目光放回到铁匠铺里。
在铺子里打铁的是个壮汉。
精铁敲击声很清脆。
少年人在铺子里翻来找去,壮汉也没搭理。
姜望很认真在看着。
忽然有人拍他肩膀。
姜望轻轻转头。
站在他旁边的是个女子。
穿着朴素,且披着挡风沙的破布风衣,她头发扎成马尾,手里提着一把剑。
姜望早就察觉到她的接近,但因没有敌意,就不曾有动作。
朴素女子朝着姜望招了招手。
去了相隔三个铺子的更破的铺子里。
姜望不知是什么铺子,因为没有幌子,也没有铺名,铺子里乱七八糟,像是荒废了很久,到处都是蜘蛛网。
朴素女子在铺前止步,又回头朝着姜望招手。
姜望走了过去。
朴素女子上了很破的通往二楼的楼梯,吱呀呀乱响,好悬一脚下去就得坍塌。
但姜望还是跟了上去。
二楼上有被收拾好的房间,当然是相对来说。
朴素女子把剑放在屋里残缺一角的方木桌上,端起茶壶,倒了一盏茶,稍微示意姜望,就走向窗前坐下,窗外
正好斜对着酒铺门口,也能看到铁匠铺。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夜幕降临
姜望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喝茶。
朴素女子似因好奇,又回头看向他。
“你没什么想问的?”
姜望道:“你叫我过来,不应该主动说明么。”
朴素女子笑了一声,指着窗外说道:“我刚才是救你。”
姜望微微挑眉。
朴素女子摇头说道:“果然长得好看的,脑子都不太好。”
姜望无言。
朴素女子的右手食指敲了敲窗沿,说道:“我叫宋思烟,曾经婆娑宋氏族的二小姐,现在是一位侠客。”
姜望道:“曾经?”
宋思烟嗯了一声,说道:“我是庶出,本来也不受待见。”
“鄢邰秦氏出事,更掀起婆娑妖患,虽有佛陀临世,但在此之前,婆娑宗门重创,世族亦只能自扫门前雪,我干脆就脱离了家族。”
姜望道:“就算不受待见,想直接脱离家族也没那么容易吧。”
宋思烟笑道:“佛陀临世后,各个世家都疯了往各郡菩提寺里跑,捐香火的捐香火,祈愿的祈愿,总之是想着法子讨好菩提寺,装作很虔诚的样子。”
“我只是说要出去降妖除魔,便被批的体无完肤,说什么佛陀临世,婆娑里哪还有妖?我一意孤行,自然很容易脱离家族,因为实际来说,是被踢出去。”
姜望点点头,说道:“所以呢,你说救我,是什么意思?”
宋思烟说道:“婆娑里的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
“我没有丝毫质疑佛陀的想法,一开始纯粹是觉得婆娑肯
定还有妖,世族一心扑在菩提寺上,宗门又受重创,我认为理应出一份力。”
“但在我来到这座名为漠关的小镇,经历了很匪夷所思的事,让我明白,就在佛陀临世的眼皮子底下,比以往都更严峻的妖患正在发生。”
姜望说道:“是有点奇怪。”
宋思烟看向他,说道:“我见你没什么修为,应是普通人吧。”
“连你都感觉到奇怪,可在我向就近宗门求助的时候,他们虽派了人来,却不仅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认为我在无理取闹。”
“当然,我也实实在在拿不出证据,至少在表面来看,这座小镇的确没有很大的问题,但异样其实又摆在眼前,身为比我更强大的修士,他们起码能明白才对。”
“可既然他们看不出问题,我就得拿出确凿的证据,等待那个时刻再次出现。”
姜望问道:“什么时刻?你此前经历的匪夷所思的事要在特定情况下才出现?”
宋思烟嗯了一声,说道:“据我观察,就在今夜,那个场景会再次出现,我不好与你详细解释,因为一两句说不清,到了夜晚,你自能亲眼瞧见。”
说到这里,宋思烟微微顿了片刻,看向姜望说道:“到时候别被吓到。”
姜望说道:“我胆子蛮大的。”
宋思烟说道:“最好是这样,但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你的突然出现,可能会打乱我的计划,让你离开已经来不及,我只能尽
量护着你,若不然,就自求多福吧。”
姜望问道:“你独自一人犯险,没想到有可能会死么?”
宋思烟笑道:“那也是我的命,何况,你别太小瞧我了,而且我此次只是要拿到证明这座小镇有问题的证据,不是要摧毁什么。”
“我再说一遍,一旦出了什么事,我只能尽量救你,救不了的话,我会毫不犹豫抛弃你,你才要做好随时会死的准备。”
姜望道:“你这么说,就不怕我会因为恐惧,有不当的行为,反而连累你?”
宋思烟说道:“你不是说你胆子很大嘛。”
姜望笑道:“我说是我说,你觉得是你觉得,只是因为我说了,你就对此不在意的话,真出了问题,你再说没防备,可就迟了。”
宋思烟摸索着下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啊,我虽然自信能活下来,但行动起来确实危险,自当提前把可能存在的威胁都抹除才行。”
她忽然伸手,被放在桌上的剑,震颤着呼啸飞来,就从姜望的耳畔掠过,她持剑指着姜望,眯起眼睛。
姜望不动声色,淡淡看着她。
宋思烟把剑放下,微微耸肩说道:“事实证明,你胆子确实很大。”
话音落下,她又一步掠上前,凑近了姜望,身高的高度只是刚到姜望的下巴,一个抬头往上看,一个低眸往下看,四目相对。
姜望依旧平静。
宋思烟却脸颊有些红润,她赶忙退了一步,说道:“虽然你身上
的确毫无炁的波动,应是普通人无疑,但你的表现,却似有不凡,至少得知此地有妖,还可能会死的平静,就不是寻常人能具备的。”
“我已说了自己是谁,你也该介绍自己了吧。”
姜望却没打算自我介绍,他从宋思烟的旁边绕过去,来到窗前。
宋思烟面露一丝不悦,也转身来到窗前,把姜望往旁边挤了挤。
就见少年人从铁匠铺里出来,拿着一把朴刀,径直去了对面的酒铺。
他没有给银子,直接把刀从铁匠铺里拿走了。
那个打铁的壮汉毫无反应,持续挥舞着锤子,砸的当当响。
宋思烟说道:“我在镇子里待了约莫五日,都没见过那个少年,他头一次出现,咱们最好认真观察一下,他看着像人,可未必是人。”
姜望没说话。
酒铺里有了些动静,像有东西被毁坏。
然后又突然变得安静。
紧跟着,少年提着朴刀走出酒铺。
刀上有血。
少年的身上脸上也有血。
他把朴刀随后丢回了铁匠铺里。
打铁的壮汉稍微停顿,看了眼朴刀,走过去捡起,放回原处,再继续打铁。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少年人一眼。
但少年人却在铺外看着壮汉的所有动作。
然后面无表情的离开。
宋思烟说道:“我去跟着他,你去酒铺里看看情况,没问题吧?夜幕未降,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看完之后,就回到这里,等着我。”
她也不等姜望说什么,就翻窗掠了
出去。
姜望看着她背影消失。
没有翻窗,而是慢条斯理的下楼,到了街上。
因为两边堆积了太多杂物,本就不算宽敞的街道,更显得拥挤狭窄。
姜望看着脚下,慢慢来到酒铺前。
他回头看了眼斜对面的铁匠铺。
打铁的壮汉一直持续相同的动作。
姜望推门入了酒铺。
血腥味扑鼻而来。
老妪躺在血泊里,死得很惨。
几乎没了人样。
姜望又四处瞧了瞧,没发现别的什么问题。
转身就走出了酒铺。
他没有迟疑地去了铁匠铺。
铺里各式兵器都有,也有镰刀菜刀等。
姜望没有去跟壮汉搭话。
就像寻常客人般到处瞧了瞧。
最后在放置朴刀的地方止步。
那把染血的朴刀就静静在那儿躺着。
忽然,铺外有‘咕咕’的声音。
姜望知道是宋思烟回来了,他转身看了眼壮汉,迈步走了出去。
他往左边看去,瞧见宋思烟在拐角处朝他招手。
姜望走过去说道:“你回来挺快啊。”
宋思烟拽着姜望回到那个破旧铺子里,皱眉道:“你怎么跑铁匠铺去了?”
姜望道:“随便看看。”
宋思烟说道:“那个铁匠铺很危险,因为是小镇里唯一一家铁匠铺,意味着大部分利器都在里面,但我上次没来得及探查铁匠铺,总之,入夜后,你千万别去那里。”
姜望哦了一声。
宋思烟接着说道:“我跟丢了,那个少年很突然就不见了,我总觉得这个人很关键,就看入夜后
,他还会不会出现。”
姜望说道:“他有可能出镇了。”
宋思烟摇头说道:“没可能,漠关小镇没有城门,但只要到了酉时,就连门洞也没有了,等于说,如同樊笼,无进无出,否则我早把你送出去了。”
姜望来到窗前,朝外看了眼天色,他入镇的时候,正好快到酉时,很凑巧的是,恰恰就在门洞消失之前进来。
宋思烟看着姜望说道:“也就意味着,我们没有退路,要么等天亮,要么死在夜里,所以,入夜后,一切行动都要听我的,这样我才能护得住你。”
姜望哦了一声。
听她说这么多,姜望倒是挺好奇入夜后会发生什么了。
宋思烟说道:“你除了哦,就不会多说一句?”
姜望回头看向她,“说什么?”
宋思烟无奈扶额,问道:“酒铺里什么情况?”
姜望说道:“老妪死了,死得很惨,应该就是被拿着朴刀的少年杀死的,那种感觉,就像在泄愤,砍的很乱,但也刀刀致命。”
宋思烟面色一沉,说道:“我上次是不知情间,入了夜,便莫名其妙遭遇了那些事,那一日的白天都发生了什么,我无所知,可这几日里,最大的意外,就是那个少年。”
姜望说道:“再有半个多时辰,天色就彻底暗了。”
宋思烟说道:“耐心等着,入夜前,什么都别做了。”
姜望嗯了一声。
他站在窗前。
看着夜幕渐渐降临。
天边也同时浮现了一抹
红色。
看着十分妖冶。
第五百一十四章 酒铺老妪
红芒似晚霞,横呈天际。
但实则只在漠关小镇的上空。
姜望和宋思烟不知道的是,在镇外瞧,这里又是正常的夜色。
“没错,就是这个景象,危险要来了。”
宋思烟攥紧手里的剑,她的脸色也不免有些紧张。
有灰白色的雾霭在街上突兀出现。
让人短暂的难以视物。
宋思烟拽了一把姜望,说道:“这里已经不安全,我们必须行动,等会儿跟紧我,别闹出任何动静,切记,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
姜望笑了笑。
雾霭里可视距离仅有一丈,当然,是对于宋思烟来说。
她走在前头,姜望跟在后面。
是铁匠铺与酒铺相反的方向。
按照宋思烟的说法,此时此刻,这条街上最危险,他们要先离开,再找机会返回来,没必要与雾霭里的东西正面对上。
她毕竟有些经验,知道在什么时候能最好的规避风险,否则她上次也不会活下来,更再三叮嘱姜望,必须听她的话。
姜望算是相当配合。
但在宋思烟看不见的范围,姜望很清楚瞧见七丈之外的雾霭里,摇摇晃晃出现了很多身影,它们双目无神,脸色惨白,眼角嘴角甚至都有血迹。
他们好像有规律的在行动。
准确地说,是跟着雾霭走。
而宋思烟虽然没看见它们,却恰好路线避开了它们,无论她有什么样的经验,显然确非毫无用处。
但姜望止了步。
宋思烟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
她回头看着姜望,满脸恼怒。
抬手示意他快点跟上。
姜望直接说道:“既然还要再返回来,何必躲开。”
宋思烟瞪大眼睛,只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但从口型能看出来,她在说,“你疯了么?找死别连累我,再不跟上来,我就自己走了!”
姜望挥手。
十丈内的雾霭散开。
范围里的东西都显露出来。
它们目光齐刷刷看向姜望、宋思烟。
宋思烟吓了一跳,赶忙拔剑出鞘,朝着姜望怒吼道:“若我不死,必一剑劈了你!”
姜望再次挥手。
啪啪啪啪爆豆般的声音响起。
那些东西纷纷炸开。
姜望看向宋思烟,笑道:“你要劈死我?”
宋思烟呆若木鸡。
雾霭里的东西,其实称不上很强,只是很麻烦,真正的危险还不在它们,但姜望挥了挥手,就解决了这些东西,给宋思烟的震撼感太强烈了。
她难以置信说道:“你居然是修士?!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姜望道:“你一口咬定我是普通人,也没问我是不是修士啊。”
宋思烟上前拽住姜望,沉着脸说道:“这些都不重要了,咱们还是得按原计划,先撤出这条街,你别再有其他行动了。”
姜望刚要说什么。
雾霭再次来袭。
那些东西也再次出现。
且还是原来的那些。
它们复活了。
姜望稍感讶异。
宋思烟咬着牙说道:“现在你看见了?”
“就算你能解决它们,也只是暂时的,我们
没工夫在这里陪它们玩,夜幕刚刚降临,真正的危险还没到来,我们必须尽快换位置。”
姜望蹙眉道:“夜色未来前,你为何没有提前换位置,要等夜幕降临后才动?”
宋思烟说道:“我也不知道雾霭会先出现在这条街,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别废话了,赶紧走!”
说着,她猛拽了姜望一把。
姜望顺势挥手,又把那些东西杀死,问道:“真正的危险是什么?”
宋思烟愣了一下,接着面色忽变,攥紧手里的剑,急声道:“来了!”
姜望扭头。
雾霭里出现了新的事物。
是绿幽幽的光影。
姜望挑眉道:“魍魉?”
宋思烟沉声道:“可别它们当做一般的魍魉。”
那些魍魉呼啸着,很快覆盖了整条街。
姜望抬眸。
天上出现了血盆大口。
宋思烟急道:“快跑!”
姜望却再次挥了挥手。
宋思烟生气道:“没用的!它们不是普通的魍魉,也不是刚才那些东西能比”
她话未说完,就瞪大了眼睛。
天上的血盆大口被姜望直接挥手拍散。
数不尽的魍魉哀嚎着,灰飞烟灭。
姜望说道:“这些魍魉的道行确实颇高,很奇怪啊,明明就是魍魉,没有成为魅孋,但组合起来,却几乎超脱了洞冥。”
宋思烟哑口无言。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回经历这片夜色,因为摸不清状况,也惹出了这些魍魉,得亏跑得快,魍魉似乎有别的事做,没有追她
,否则在那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但她躲起来,也见识到,魍魉们汇聚在一块,形成的怪物,展露了极强大的力量,虽非澡雪境,亦基本上差不多了。
结果还是被姜望随意挥手拍死了?
莫非姜望是澡雪修士?!
宋思烟颤抖着声音说道:“你究竟是谁?”
姜望没回答,而是问道:“这就是真正的危险?后面还有么?”
宋思烟咽了口唾沫,说道:“我当时躲起来后,就没敢再出来,只是隐约瞧见刚才那些雾霭里的东西,提着各式的兵器,就是铁匠铺里的,相互在厮杀。”
“而这些魍魉,一直在天上看着,拼杀声持续了一夜,但这一夜里绝不只有这一件事发生,我东躲西藏,换了很多位置,最后就在这条街,看到了神。”
“我能活下来很侥幸,我不知那尊神是什么,或许是祂救了我,或者是我纯粹运气好,才撑到了天亮。”
“我以为这次只需避过已知风险,瞧一瞧铁匠铺,再躲起来,是能撑过去的。”
“但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们恐怕很难躲了。”
姜望点点头,说道:“那就直接去铁匠铺。”
宋思烟说道:“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修为?哪怕是澡雪境,我也不觉得硬拼能拼过去,夜色里还有很多未知的危险,咱们最好别太莽撞。”
姜望说道:“我保证能护你周全,只要你听话。”
宋思烟有些无语,这是她原本对姜望说
的话。
唯一不同的是,姜望用了保证两个字。
但哪怕见了姜望挥手灭杀魍魉怪物,宋思烟也没有十足的安全感。
可见姜望已经朝着铁匠铺走去,她犹豫了一下,只能跟上。
然而重新回到铁匠铺这里,宋思烟瞧见了很不可思议的画面。
姜望也皱起眉头。
铁匠铺斜对面的酒铺门口,坐着个老妪。
已经死掉的老妪。
活生生的坐在那里。
就像姜望刚至小镇,看到的那个画面。
宋思烟的牙齿有些打颤,问道:“你确定她是真的死了?”
姜望说道:“我当然能确定,但似乎发生了某些事,她又活了。”
宋思烟惊悸道:“要说像雾霭里的那些东西一样,可她是死在白天啊?”
姜望问道:“你上回没见着她?”
宋思烟说道:“我只是在白天见过她,入夜后,并未见过她。”
“准确地说,我刚来这个小镇是在申时三刻左右,当天除了夜晚,没有来这条街,是第四日才见到她。”
说到这里,宋思烟有些脸红,小声道:“因为当晚经历的事,我其实很后怕,但又想着降妖除魔,硬撑着没有离开,同时也没有在白天调查什么。”
“是在第三日才开始行动,去寻求就近宗门的帮助,而在第四日才知道过了酉时,小镇的入口就会消失,没有丝毫办法能逃得出去。”
“所以实际调查时间只有两日。”
“但因清楚这条街很关键,我没敢直接轻举妄动,而
是先调查了别的地方,直至你和那个少年出现,我也只是才刚接触这条街不久。”
姜望看了她一眼,说道:“所以你对这里的人其实也一无所知。”
宋思烟挠头道:“不算一无所知,我知道那个打铁的在白天,只是一味打铁,甚至饭都不吃,也不搭理人,老妪倒是理人,但不说话。”
姜望笑了一声,说道:“我刚来,没有调查,也知道这些事,因为都摆在眼前,可按你说的,那个壮汉一直维持打铁的行为,少年杀了老妪后,他却有把扑刀放回原处的行动。”
宋思烟很尴尬,更有些羞恼,但听见姜望后面的话,她赶忙说道:“所以我觉得那个少年很有问题,他让打铁的有了第二个行为。”
姜望嗯了一声,看向酒铺前的老妪,说道:“有可能在你上次经历这件事前,老妪其实也有被少年杀死,只是那时候你没看见。”
宋思烟恍然道:“有道理。”
但随即又皱眉道:“那岂非是每次红夜降临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
姜望道:“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宋思烟这时回眸,紧张道:“雾霭又来了!”
姜望看了眼铁匠铺,壮汉还在打铁,似乎与白日没有什么区别,他凝眉想了想,说道:“去酒铺。”
宋思烟急切说道:“我觉得还是先躲起来好,哪怕上次老妪也被少年杀死,可上次我没瞧见老妪,这一次她却在,或许情况与上回不一样
姜望说道:“是否一样,目前不重要。”
他径直走向老妪。
宋思烟急得跺脚。
第五百一十五章 阿绰很香
姜望站在老妪的面前。
老妪抬眸,看着很和蔼的样子。
姜望问道:“有酒么?”
老妪咧嘴笑道:“我这里是酒铺,没酒叫什么酒铺?”
跟过来的宋思烟很警惕看着老妪。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老妪说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望道:“那我要一坛最好的酒。”
老妪眯眼道:“你确定?”
姜望道:“有问题?”
老妪盯着姜望看了许久,笑道:“没问题,但要等一会儿。”
姜望问道:“等什么?”
老妪说道:“最好的酒现在没货,要等人送过来。”
姜望道:“等多久,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老妪笑道:“一会儿而已。”
宋思烟拽了一把姜望。
还没等打得眼色被姜望看到,老妪忽然道:“酒来了。”
姜望和宋思烟先后转头。
老妪笑着道:“我就说只是一会儿吧。”
姜望没有说话。
宋思烟又拽住了姜望的衣角,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因为映入他们眼帘的是那个少年。
少年推着放满酒坛的独轮车,很艰难的从雾霭里走出。
他把独轮车停在酒铺前,喘了两口气,朝着老妪打招呼,“婆婆,酒来了。”
老妪笑道:“娃儿,辛苦了。”
姜望和宋思烟对视了一眼。
少年已经抱起酒坛在往酒铺里送。
路过姜望两人身边的时候,他笑着点点头。
宋思烟没忍住朝着老妪问道:“他是?”
老妪说道:“在漠关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很好很懂事的孩子,经常
会来帮点忙,大家都很照顾他,我也是把他当自家孙子看待的。”
宋思烟有些表示怀疑。
这时,少年从酒铺里出来,又要去搬独轮车上的酒。
姜望拍了拍宋思烟的肩膀。
等宋思烟看向他的时候,往旁边指了指。
宋思烟转头,精神一震。
雾霭越来越浓郁了,但里面的东西却更显得清晰,一排排站满了街道,只是站着,没有再往前走,且酒铺及铁匠铺门前的范围,并无雾霭。
宋思烟看了姜望一眼。
姜望微微摇头。
待少年把酒坛都搬完,老妪笑着说道:“两位客人,还要吃点什么?我去准备,外面风大,就别在这儿站着了。”
宋思烟退了一步。
姜望直接跨门而入。
宋思烟呆滞。
老妪看着她,眯眼笑道:“姑娘,等什么呢?”
宋思烟咬了咬牙,跑入酒铺里。
姜望回头看。
老妪转手关门,冲他笑。
姜望挑眉,说道:“还有个人呢?”
老妪笑道:“那个姑娘啊,她说有事先走了。”
姜望哦了一声。
少年抱着酒坛,已放在了某个桌上,帮着倒了一碗,也在朝着姜望笑。
老妪走向柜台,说道:“这漠关最好的酒,很是稀缺,一月里总共也就这几坛,所以很贵,客官若非要喝的话,就得做好心理准备。”
姜望看了眼那碗酒,是红色的,问道:“有多贵?”
老妪转身笑道:“比命贵。”
姜望点头道:“那我全要了。”
老妪一愣。
姜望忽然伸
手抓住少年的脑袋,狠狠砸在了桌上,酒坛啪的破碎,红色的酒水四溅,少年哀嚎一声,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老妪满脸惊恐的后退,“你要做什么?!”
姜望道:“付酒钱啊。”
老妪一时有些语塞。
姜望笑道:“看来是付对了。”
老妪脸色转而阴沉,说道:“我要的是你的命!”
姜望道:“但你拿不走。”
老妪狞笑道:“那可不见得。”
她拍了拍手。
后厨的门帘晃动。
唰唰蹿出两道人影。
是看着比少年还要小的一男一女,他们动作迅捷,直扑姜望。
面色惨白就如雾霭里的东西。
眼睛如墨,无半点白。
姜望抬手。
一手一个,抓住了他们的脑袋,嘭的一声,摁在了地上。
他们奋力挣扎,毫无效果。
姜望抬眸看着老妪,笑道:“就这点本事?”
老妪阴沉着脸说道:“你不想知道刚才那个姑娘的下落?”
姜望说道:“我会自己找。”
他掌下用力,噗嗤爆开。
两个挣扎的身躯没了动静。
老妪眼眉一挑。
姜望甩了甩手,指着地上趴着的少年,说道:“白日里他杀了你,你可知情?”
老妪浑身一颤,急声道:“绝不可能!”
姜望平静说道:“白昼与入夜是两个世界,或者说,是在特定的红夜。”
“我不知在白昼死去的人,是否都会在红夜里复活,还是只有在红夜降临前的白昼死去的人才会复活,但切实来看,你好像的确不知白天发生
了什么。”
老妪咬着牙说道:“无论你在白昼看到了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今夜,你必死无疑,因为你已经犯了忌讳,无处可逃!”
姜望皱眉,“忌讳?”
老妪说道:“你杀雾霭里的那些家伙,甚至魍魉,我都瞧见了,若你无视它们,其实还能活,只需躲着就好。”
“可你切实看见它们,并动了手,就已成了被猎杀目标。”
姜望耸肩道:“无所谓。”
老妪冷笑道:“我知你厉害,但再强大的人,下场都只有一个。”
话落,老妪直接自我了结。
瘫软在地。
姜望眉头紧皱。
他又看了眼还有气的少年,一把将之提前,环顾酒铺,最终朝着后厨拍了一掌,随着剧烈震颤,宋思烟尖叫着跑出来,直接摔在了姜望脚下。
好一会儿,宋思烟才回神。
期间,姜望没有丝毫扶她的意思。
“刚刚怎么回事?”
宋思烟爬起身,有些尴尬且后怕的说道:“我一进酒铺,就没瞧见你,甚至也没见那个少年,我回头看,酒铺门已关,我尝试打开却打不开,接着就出现了一堆怪物。”
“若非面前的墙壁突然坍塌,有了出路,我恐怕已死在那些怪物手里,想来是你出手的缘故,替我开了缺口,多谢你救了我。”
宋思烟不仅尴尬后怕,还有羞愧,觉得自己有些不自量力,这里的危险,根本不是她能应付的。
姜望看出她在想什么,说道:“其实怪我
,如果没有我,或者按你的计划行动,很多危险确实都能规避,至少你是有希望能撑到天亮的,但想得到想要的线索,就难了。”
他把刚才老妪的话告诉宋思烟。
姜望不觉得老妪在扯谎。
宋思烟有些恍然道:“无论是否看见,都装作看不见,就能规避风险!”
“怪不得我上次能躲那么久,每次换位置纯粹是我担心被发现,在它们离得近了,就先逃,结果反而多了危险。”
姜望说道:“雾霭里的东西能以此规避,其余的危险未必,若都以此标准而有恃无恐,怕是会出现更大的危险。”
他提着少年走出酒铺。
宋思烟很快跟上。
姜望看了眼斜对面的铁匠铺,里面已没了壮汉的身影,准确地说,里面的兵器也都没了,就像被洗劫一空。
宋思烟沉着脸说道:“是雾霭里的东西开始互相厮杀了。”
姜望问道:“那个打铁的你上回有没有看见他去了哪里?”
宋思烟摇头。
姜望再问道:“你说最后看到了神,是在哪里看到的?”
宋思烟指着那个白日里藏身的破旧铺子,说道:“就在二楼,所以我才暂时把那里当做根据地,按时辰来看,那尊神要在快天亮的时候才会出现。”
姜望眯眼说道:“无论是不是神,它随时都会出现,若只在特定时辰出现这似乎就更像是被规定好的游戏,但不知创造这场游戏的人是谁。”
宋思烟说道
:“漠关小镇可以说是整个沦陷,且让就近宗门毫无所觉,哪怕婆娑宗门不久前被高辅秦杀得元气大伤,可能做到这一点,幕后黑手怕也不简单。”
姜望说道:“你明知这一点,还想着留在此地,拿到确凿的证据,能让宗门的人因此警醒,倒是勇气可嘉。”
宋思烟苦闷道:“你直接说我蠢就好。”
姜望笑道:“蠢归蠢,但为了小镇,为了查明真相,拿命犯险,都值得敬佩。”
宋思烟嘴角微扯,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姜望把少年丢给她,说道:“跟着我就行。”
他直接朝着雾霭里走去。
宋思烟不敢再迟疑,慌忙跟上。
雾霭里暂时没见那些东西的身影。
但出现了慌不择路的百姓。
到了此刻,姜望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回头看着宋思烟说道:“我初入镇的时候,见街上没多少人,因为跟着少年,也没有到处观察,这镇里有多少百姓?”
宋思烟说道:“根据我的观察,应该差不多有数百口人。”
姜望道:“有点少啊。”
宋思烟咬牙说道:“怕是很多都已丧了命,毕竟这镇里如此诡异。”
姜望说道:“但如果只在酉时,出入镇子的路才会封闭,在其余时辰里,若百姓知情,早该跑路,所以他们是死在红夜,正常的情况下,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才没有逃跑的想法。”
说着,他伸手拦住了慌不择路的百姓,是一位约莫三四十岁的
男子,有些瘦弱,穿着普通,正满脸的惊恐,姜望明知故问道:“跑什么?”
“有怪物啊,哪哪都是怪物!不跑等死么?你们也别在这儿傻站着,快跟我一块跑,我知道哪里安全!”
姜望挑眉,说道:“清楚在哪里安全,你还慌不择路,瞎跑一通?”
“我害怕不行么?这不是人之常情?”
宋思烟赶忙问道:“明知有怪物,为何没有提前离开小镇?”
“怪物是突然出现的,我们咋提前跑?你是不是傻?”
宋思烟看向姜望,说道:“你猜得没错,他们果然不知情,或许在天亮后,他们此刻的记忆就会消失,然后红夜再次降临时,又会重复同样的事。”
姜望嗯了一声,朝着那个百姓问道:“你说的安全地方在哪儿?”
“跟我来!”
他很快跑远。
这次倒是没有慌不择路,目标很明确。
宋思烟问道:“要去么?”
姜望点头。
他们跟上。
就在铁匠铺、酒铺相隔的另一条街,此地没有雾霭,甚至聚集着很多百姓。
稍微打量,就已不止百口人。
宋思烟眉头先皱起。
姜望笑道:“要么你观察错了,要么这里的,未必都是人。”
宋思烟心头一跳。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随即压低声音说道:“若难以分辨,恐有危险,咱们会防不胜防,要么还是退出这条街,你觉得呢?”
姜望没说话,他四处观望。
整个小镇已经都是雾霭,偏偏除了
铁匠铺、酒铺门前的范围,以及这条街没有,就很奇怪,至少这条街是有特殊之处。
姜望道:“先看看。”
宋思烟只能点头。
她把扛着的少年放下。
旁边有人注意到,小心翼翼上前,“是阿绰?”
宋思烟看了眼姜望。
姜望问道:“你认得他?”
周围又有百姓走来,他们纷纷出声,“阿绰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们当然认得,这么些年,谁家没给他饭吃,但阿绰不是已经死了么?”
说到这里。
百姓们很快惊恐,似乎确定是阿绰后,又急忙往后撤。
姜望皱眉道:“他几时死的?”
有大胆些的颤抖着声音说道:“两年前就死了!”
宋思烟惊讶道:“两年前?你们确定?”
另一位百姓说道:“当时埋他的时候,还是我亲手填的土,怎会有假?”
其余百姓也七嘴八舌,“是啊,阿绰死的时候,咱们都去了,因为是个好孩子,我还差点哭晕了,现在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怪物伪装成阿绰的样子?”
“怪物为什么要伪装成阿绰?”
百姓们似乎又没了惊恐的心思,议论纷纷。
宋思烟问了好几句,闹哄哄的,也没有人回答。
是姜望放大了声音,“都闭嘴!”
百姓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齐齐看向姜望。
眼神很是怪异。
姜望皱眉,暂时忽视,问道:“阿绰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百姓们挠头的挠头,抓腮的抓腮,苦恼思索着。
忽然,第一
个上前搭话的那个百姓,阴森森咧嘴笑道:“阿绰很香的”
第五百一十六章 红夜世界
“想来,你们更是美味......”
看着面前已彻彻底底忽然变了模样的百姓,宋思烟一脸的惊恐。
姜望眉头紧皱。
整条街的人已疯狂扑了过来。
姜望伸脚勾起阿绰,让其上了天。
接着轻飘飘拍出一掌。
嘭的一声。
烟尘四溅。
这些人来得有多快,飞出去就有多快。
甚至整条街道上的事物皆被清扫一空。
姜望转身就走。
宋思烟愣了一下,伸手接住掉下来的阿绰,赶忙追了上去。
雾霭很快覆盖了街口。
宋思烟很紧张问道:“那些人到底是不是百姓?”
姜望说道:“是与不是都不重要,至少已不能称之为人。”
宋思烟看了眼阿绰,问道:“那他呢?是死是活?”
姜望止步,回身看向阿绰,说道:“目前也不重要。”
宋思烟问道:“那什么重要?”
姜望说道:“先找到那个打铁的。”
宋思烟左右瞧了瞧,雾霭越来越浓,虽然雾霭里的东西已经在互相厮杀,但却毫无动静,她不禁蹙眉道:“在这种情况下,想找到一个人,很难。”
姜望道:“跟着我就行。”
宋思烟快步跟在后面说道:“你虽然确实很强,甚至可能超出我的想象,但这雾霭相当怪,不仅影响视觉,也影响感知,恐怕澡雪修士在两丈外也是睁眼瞎,何况危险无处不在,到处瞎跑的风险太大了。”
她话音刚落,前方的雾霭忽然从灰白色变成了墨绿色。
宋思烟赶忙停下脚步,甚至急着拽住姜望,说道:“不妙了,是毒雾,雾霭里的东西会因此变得更疯狂,而我们受到的限制也会加强,不能再往前走了!”
姜望挑了挑眉,伸手往宋思烟眉间一点。
宋思烟一脸错愕,“你干嘛?”
姜望道:“你已不受这毒雾影响。”
宋思烟懵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姜望已步入墨绿色的雾霭里。
她猛然回神,稍作犹豫,便咬着牙快步跟上去。
然后就见姜望朝着天上屈指一弹,有扎眼的光芒呼啸而出,如旭日升空,照亮了半个小镇,雾霭虽然没有散去,但也瞬间变得稀薄,视物范围变得更广。
与此同时。
宋思烟也看到了雾霭里的东西。
它们的确在厮杀。
画面甚至引人作呕。
哪怕曾经见识过一回,此刻再见,宋思烟还是禁不住脸色苍白。
就算是姜望,也面色一沉。
场面难以描述。
总之,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姜望甚至看到纵使被打得仅剩头颅,也依旧在张着嘴撕咬的一幕。
宋思烟的牙齿都在打颤。
而冲天而起的夺目光辉,也惹来这些东西的视线。
最后,它们的目光都放在了姜望、宋思烟、阿绰的身上。
但姜望有注意到,它们的目光更多停留在阿绰身上。
姜望当即说道:“退后点。”
宋思烟颤抖着声音哦了一声,踉跄着往后退。
伴着咔吧咔吧的声音,那些东西纷纷朝着姜望走来。
姜望淡淡一笑,“你们似乎能在雾霭里死而复活,但我也想瞧瞧,你们是不是真能无限复活。”
他没有尝试直接将雾霭尽数驱散。
是有些别的想法。
当然,因为没试,能不能完全驱散,也不能保证。
但这不重要。
姜望抖了抖衣袍,往前迈出一步。
平地起风。
掀起的风浪直接就让雾霭里的这些东西灰飞烟灭。
那般轻描淡写的姿态当是潇洒。
看傻了宋思烟。
姜望默数到五,雾霭里的东西再次复生,纷纷扑了过来。
姜望笑着挥手。
眼前又恢复宁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此这般多次后。
宋思烟忍不住了,“咱没必要一直这么玩下去吧?”
姜望道:“挺好玩的。”
在雾霭里的东西第二十次死亡,姜望又默数到五的时候,它们却没有复活。
而是数到八,它们才再次出现。
姜望微微挑眉。
宋思烟也看清问题,惊讶道:“它们复生的间隔变长了?”
姜望笑道:“所以并非无限复活,而是依据某种能量,能量一旦消耗,他们复活的频率也会降低,直至再也无法复活。”
宋思烟惊异道:“那会是什么?”
姜望说道:“无论是什么,我一直杀下去,某些人会坐不住的。”
宋思烟恍然道:“你是想把幕后黑手直接引出来?”
她看着在姜望挥手间死了又死的怪物,感叹道:“虽然是看似很简单的方式,但如果是我的话,杀它们一次就得费不少时间,没等未知能量消耗,我就先没力气了,所以正常情况下,这个办法是肯定行不通的。”
宋思烟随即默默想着,纯粹是因为姜望太强了。
解决问题的办法自然就变得简单干脆。
甚至宋思烟以为姜望能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但是因为好奇真相,才故意多费些时间,可宋思烟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婆娑里哪来的这般人物?
菩提寺是婆娑第一宗门,是毋庸置疑的。
实际来说,婆娑里的澡雪巅峰修士其实也不多。
别的宗门就更别提了。
就以姜望的表现来看,宋思烟不觉得他只是澡雪境,否则很难这么轻松。
宋思烟看着姜望淡然自若举手投足间杀尽雾霭里的怪物,不禁入了迷。
姜望倒是真的很有耐心。
杀了雾霭里的东西第八十五次后,它们再次复生,已经变得很勉强,不仅时间拉长,每次也做不到全都复活,甚至复活后,行动也变得迟缓。
雾霭更是变得愈加稀薄。
但反而,红夜更妖冶了。
乃至于整个小镇也在轻微震颤。
就像面临崩塌一样。
宋思烟很紧张的咽唾沫。
她认为幕后黑手应该要出现了。
毕竟看样子整个小镇的维持快绷不住了。
单纯把雾霭里的东西杀了八十五次应该不至于有这个结果。
宋思烟猜测,是因为姜望的力量,哪怕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挥挥手,跺跺脚,但可能暗含着很恐怖的气息,才导致这个情况发生。
可在震颤感越来越强烈的时候。
雾霭里的东西也不再复生。
红夜突然褪散。
旭日东升。
天亮了。
宋思烟一脸懵。
姜望眉头轻皱。
他回眸。
被宋思烟扛着的阿绰,不见了。
宋思烟后知后觉,满脸不可思议道:“应该还没到时辰吧?怎么忽然就天亮了?那个阿绰也消失了,莫非是红夜彻底崩塌了?”
姜望说道:“就算红夜崩塌,也该是回归正常的夜晚,除非时辰出了问题,看来幕后黑手不想现身,又不能坐视我的行为,干脆把红夜给撤了。”
宋思烟问道:“那现在天亮是真的天亮么?”
姜望道:“我暂时给不了答案,先去酒铺那里瞧瞧吧。”
宋思烟嗯了一声。
他们很快来到铁匠铺、酒铺在的那条街。
远远就听见打铁的声音。
离得近了。
果然就看见壮汉在铁匠铺里打铁,挥汗如水,与之前别无二致。
姜望转身就进了铁匠铺,直奔放置朴刀的地方。
宋思烟这次也没有犹豫的跟了上去。
姜望说道:“染血的朴刀没了,或者......是纯粹的血没了。”
宋思烟沉着脸说道:“果然重置了么?一切又从头再来?那么阿绰还会再来杀酒铺的老妪么?”
姜望道:“等着看吧。”
他转身到了铁匠的面前。
壮汉无视了他,挥锤打铁。
姜望抬手就把他的锤子夺了过来。
壮汉直接僵在原地,没有挥着空锤继续砸。
姜望微微笑着,把锤子扔到了铺外。
铛啷的声音很是清脆且沉重。
但壮汉依旧没有抬眸看姜望,只是愣在那里。
宋思烟凑过来,右手搭在剑柄上。
姜望忽然说道:“我想知道,白日里杀了他会怎么样?”
宋思烟一愣,说道:“但这个人究竟怎么回事,我们还没弄清楚,万一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我们现在给他杀了,到了红夜能活过来还好,活不过来咋办?”
姜望说道:“依你的经验,红夜并非每日入夜都会来,此刻红夜的消散也非常规的天亮,下一次红夜什么时候来还不一定呢,或许我们仍在红夜里,只是红夜被隐藏了。”
宋思烟没了主意。
姜望说道:“所以只能赌一把,如果他真的无辜,也命该如此,我们事后将他入土为安就是。”
宋思烟心想,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咱可是降妖除魔的正义之士啊!
她赶忙说道:“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酒铺的那个老妪,老妪的生死,才更能证明我们此刻是在哪个空间吧?毕竟她是死在红夜。”
姜望盯着壮汉看。
他那么说的目的,是想看看对方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但事实上,壮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以及别的细微变化。
姜望想了想,直接伸手尝试读取记忆。
然而壮汉的脑袋里是一片空白。
姜望微微蹙眉,很干脆的转身去了酒铺。
嘭的一声。
将得破旧的木门推开。
宋思烟在后面像个跟班,攥紧手里的剑,左看右看的,偷感十足。
酒铺里,老妪就在柜台后面。
门打开的声响,把她吓了一跳。
她颤巍巍走出来,问道:“客官,您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宋思烟眉头一皱,正常的时候,老妪是不会说话的,至少她从未听见老妪说话,是在红夜里,她才会与人交流,那么现在......
所以现在还是在红夜世界里?老妪是复活了?
姜望自然也想到这些,他看着老妪说道:“你不认得我?”
老妪摇头说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姜望笑了笑,“就当是吧。”
他径直去了后厨。
老妪慌忙追上去,“客官,您这是要做什么?”
姜望没搭理。
掀开后厨门的帘子,入眼的是一个小院,墙角搭棚的地方堆满了柴,斜角有一口井,旁边摆着一张方木桌,上面是一些锅碗瓢盆,正对面是厨房。
是很正常的样子。
老妪上前说道:“客官,您要吃点什么,我给您准备,这后面脏乱,还是去前堂吧。”
姜望淡淡说道:“既然脏乱,我又怎么敢吃。”
老妪不禁语塞。
姜望回眸看了眼宋思烟,忽然伸手掐住了老妪的脖颈,咔吧一声。
老妪瞪大眼睛,随着姜望松手,滑落在地,没了气息。
姜望迈步离开。
宋思烟又赶忙跟上,说道:“我们还没等来阿绰,你怎么直接把她杀了?”
姜望说道:“改变点东西,或许也能有新的东西出现。”
宋思烟了然,接着说道:“但那个老妪死在了红夜,此刻又活了,且还如红夜里一般能说话,所以我们现在有可能还是在红夜里。”
姜望没有肯定,只是说道:“老妪自我了结,想是很清楚自己还会复活,因此根本也不怕死,他们的记忆无法读取,想知道真相,就只能用笨办法。”
“更好摸清楚是否为红夜世界,看看能不能走出小镇就知道了。”
宋思烟恍然道:“差点把这个忘了,正常的世界里,也有很多不正常,过了酉时,就进不来也不出去,但酉时之前是能进出的。”
她接着又道:“所以酉时这个时间点是对的,只是昼夜不分的话,就很难分清时辰了,能否出去,就是唯一且最好能证实的办法了。”
姜望嗯了一声。
他们直接朝着镇外去。
路上却没瞧见什么百姓。
好像除了壮汉、老妪,已再无别的人。
静谧到诡异的程度。
站在门洞里,仅差一步就能出镇,他们驻足没再往前。
宋思烟捡起一块石头,丢了出去。
石头落在了镇外数丈距离。
宋思烟惊喜道:“能出去!所以我们不在红夜里?”
姜望眯眼瞧着镇外的似某物头颅的奇形怪状的巨石,没有说话。
宋思烟这时要往外走。
姜望伸手拽住她。
宋思烟不解道:“怎么了?”
姜望说道:“眼见不一定为实。”
宋思烟赶忙退了一步,“是幻觉?”
姜望说道:“不好分辨,这地儿太奇怪了,背后的家伙很不简单。”
宋思烟问道:“那怎么办?”
姜望没说话,直接元神出窍。
目标,就是那块巨石的位置。
第五百一十七章 漠关小镇
宋思烟眼睁睁看着姜望身上分离出一个白衣姜望,毫不犹豫的踏出了镇子。
她没有意外想着,姜望果然是澡雪境甚至以上的修士。
毕竟元神出窍是澡雪境才能做到的。
她很是羡慕,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让真性复苏,渡劫入澡雪呢?
宋思烟是家里的庶女,且又不受待见,自然很难得到可观的家族资源。
更没机会拜入宗门,因为有家族挡着。
她以最基础的法门入道,拿着一些抠抠搜搜的资源,愣是让她修到了洞冥巅峰,甚至她的战力,在同境里也处在上乘。
可见她其实天赋不俗。
但没有更大的机遇,或者丰富的资源,到了这里,她的确很难再往前迈一步。
哪怕现在算是孑然一身,天大地大,有的是资源让她获取。
可实际上,却也没那么容易。
毕竟婆娑的资源有限,除了世家及宗门,大部分都在菩提寺手里。
她只能碰运气。
宋思烟有想过脱离家族后,拜入一个宗门,潜心修行,降妖除魔,奈何婆娑宋氏一族颇有能量,周边宗门都会给面子,不可能让宋思烟入门。
当然,是这些宗门压根没有认真瞧过宋思烟。
否则相比一个天才弟子,宋氏一族的面子算个屁啊。
尤其婆娑遭遇一场大祸,各宗门损失惨重,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但这件事不提,也因为此,宋思烟只能跑到较远的地方,来到了漠关小镇。
没想到,似乎因祸得福,在这里碰到了一位神秘强者。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旁边的姜望,又把目光放在已出镇的白衣姜望身上。
身着白衣,自然是姜望的第一类真性。
白衣姜望到了巨石前。
宋思烟说道:“既然真性可以出镇,应当不是幻境吧?”
姜望说道:“那得看是否真的走了出去,又或者,幕后黑手就期待我们出去,保险起见,我们无需妄动,以真性试探最好。”
宋思烟担忧道:“但如果有问题的话,真性出事,你不也会受到很大影响?万一幕后黑手的力量很强,你一旦力量衰弱,咱们不就任人宰割了?”
姜望笑道:“你的担心有理,但不适用于我。”
宋思烟不理解。
姜望也没有过多解释。
白衣姜望已顺着最开始阿绰爬出来的坑洞,滑了下去。
整整二十个数,才双脚落地。
白衣姜望四处打量一眼。
后面没路,左右也没路。
前方的甬道有微弱烛光,准确地说,是两侧墙壁拐角挂着油灯。
甚至地上还铺着石板。
白衣姜望往前走。
左拐右拐又左拐,遇三岔路口。
一处有灯光,两处没有灯光。
往哪走似乎很明显。
但白衣姜望偏偏反其道而行,选了最右边没有灯光的路。
有没有光,对祂而言,自然也没有区别。
往前走了大概三百余步。
出现了石室。
石室的门很古老,雕刻着类似蛇的东西,在周围是一些奇花异草。
而门两旁,是两尊石像。
是人身兽首。
左边的为狐首,右边的为鼠首。
狐首像手持方天画戟,鼠首像举着一柄剑。
它们都是直勾勾盯着白衣姜望。
但白衣姜望面无表情,抬脚便踹向狐首像。
喀嚓一声。
狐首像忽然动了。
方天画戟猛地砸落。
白衣姜望踹出去的脚却趋势不减。
啪的踢碎了方天画戟。
接着又踹碎了狐首像。
有黑烟升腾而起。
虽在极其昏暗的环境下,根本无法察觉,但在白衣姜望的眼里却相当清晰。
祂打了个响指。
黑烟就似被密封的笼子装了起来。
且迅速被压缩,直至形成一个拳头大的球,啪的一声炸开。
彻底的烟消云散。
白衣姜望转眸看向鼠首像。
却见鼠首像一脸的惊恐。
持剑的手都在打颤。
白衣姜望咧嘴一笑。
鼠首像吓得直接把剑给丢了。
铛啷啷的声音十分清脆。
它直接跪地求饶,“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白衣姜望挑眉道:“我没问,你说什么?”
鼠首像小心翼翼抬头,说道:“漠关小镇......”
它话音刚落,忽然面部扭曲。
刺耳尖锐的哀嚎声仅持续数息,便整个炸裂。
死得相当彻底。
白衣姜望面无表情。
毫不犹豫抬脚踹向了石室的门。
......
漠关小镇里。
姜望转身就走。
宋思烟慌忙跟上,“怎么了?”
姜望说道:“那要么是存在某种原因的人......总之,我大概了解些真相了。”
他没有说的太明白。
在白衣姜望踹开石室门的时候,里面的景象,他看的很清楚。
只是没必要说与宋思烟听。
现在就需要兵分两路了。
姜望径直回了铁匠铺、酒铺在的那条街。
看了眼破旧铺子的二楼,姜望问道:“你说当初看到的神,是在这上面?”
宋思烟茫然点头。
姜望问道:“你是否有认真检查这铺子里的东西?”
宋思烟说道:“铺子里乱七八糟的,也没有检查的必要啊?”
姜望道:“现在去查。”
宋思烟挠头,倒是乖乖听话的去了破旧铺子。
姜望则长出一口气,去了铁匠铺。
看着已捡起锤子,又在挥汗如雨打铁的壮汉,姜望微微眯眼。
白衣姜望踹开石室门后,里面躺的都是人。
在红夜里见到的隔壁街聚集的百姓,都在那里。
其中,也包括这个打铁的壮汉。
唯独没有老妪。
也没有阿绰。
如果姜望所料不错,整个镇子的人其实都死了。
准确地说,阿绰、老妪两个人不确定,剩下的是肯定都死了。
只是打铁的壮汉也有不寻常之处。
姜望不好说他的结局。
至少此时此刻。
漠关小镇里除了刚被他杀死的老妪以及暂无行踪的阿绰,就只剩壮汉一人。
为什么石室的人都在小镇里消失了,壮汉还在这里,就是最大的问题。
宋思烟看到的所谓的神,究竟是什么,姜望有些好奇。
但他有猜疑,那一尊神,或许就是壮汉。
没有什么依据,只是一种感觉。
姜望又唤出了第二类真性,红衣姜望没有迟疑的去了斜对面的酒铺。
是因为姜望怕有什么意外。
在敌人未知的情况下,他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这时,宋思烟跑了过来。
满脸的惊慌。
姜望问道:“发现什么了?”
宋思烟颤抖着声音说道:“一尊像,佛像......”
姜望皱眉,问道:“在哪里?”
宋思烟说道:“在一楼的犄角旮旯里,但这里怎么会有佛像呢?”
姜望没说话。
直接转身去了破旧铺子。
宋思烟快步跟上。
而打铁的壮汉此时却动作微顿。
眼睛如木偶般转动,看向了破旧铺子。
宋思烟指路,姜望看见了佛像。
很小,只有巴掌大。
是闭着眼睛的。
姜望一眼认出,与佛陀幻化的金像如出一辙。
他脸色不禁有些沉重。
是佛陀又在做攒功德的事?
但是暗地里行动。
可佛陀攒功德的前提,也得救世,无论是不是先由祂手灭世。
漠关小镇已是这般模样。
哪还有拯救的必要?
或者说,已经没得救。
而且石室外还有妖怪把守。
若是佛陀的行为,却让妖怪守门,这未免太奇怪了。
是佛陀的谋划他没有想明白,还是有人拿佛陀来背锅?
是谁有这么大胆子?
纯粹攒功德这件事,漠关小镇其实不符合条件。
因为佛陀没有救。
功德也就不存在。
虽然暂时没想通,姜望还是拿起了佛像。
宋思烟着急道:“不能乱动啊!”
姜望回头问道:“你也信奉菩提?”
宋思烟说道:“我虽不像宗门及世家那样,但佛陀临世,拯救婆娑千万百姓,泯灭了无数的妖怪,又怎会没有敬意?何况佛陀是仙啊!”
姜望淡淡哦了一声,他直接捏碎了佛像。
宋思烟满脸不可置信。
她接连退了几步,颤抖着声音说道:“佛像在此,或许我先前看见的神,就是菩提门下的神明,应该也是为了拯救漠关小镇,你怎么可以......”
姜望说道:“那这个所谓的神也没做什么啊。”
宋思烟急道:“若是幕后黑手的道行极高,甚至超越了神明,其实神被困在此地,我们更该找到神明,助祂脱困,你完全没搞明白,怎能直接毁了佛像?”
姜望道:“反正已经毁了,你现在说这些没意义。”
此刻第二类真性在酒铺里的视野传递到姜望的眼前,他不由分说,就转身离了破旧铺子,因为酒铺后厨院里躺着的老妪,不见了。
红衣姜望说道:“就在我眼前消失的。”
跟过来的宋思烟看着红衣姜望,更是满脸呆傻。
刚刚出去个白衣姜望,现在又来个红衣姜望,倒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生来见神铸就三座黄庭的少见,但铸就两座黄庭的其实并不稀奇。
因为够格称得上天才的,几乎都铸就了两座黄庭,自然也就有两类真性。
真正让宋思烟懵圈的是,怎么元神出窍后,还能与自己本人直接对话的?
那不就等于拥有另一个意识了?
认知被打破的宋思烟,也顾不得想佛像的事了。
她整个人愣在原地。
姜望蹙眉说道:“把她找出来。”
红衣姜望点头,转眼便消失无踪。
姜望随即去了铁匠铺。
宋思烟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看着姜望再次把铁匠手里的锤子夺走。
“我其实挺忙的,既然幕后的家伙不敢露面,我也懒得浪费时间,干脆把整个小镇毁掉,全没了,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宋思烟刚开始还没什么反应,以为姜望是在吓唬幕后黑手,或者吓唬铁匠,但没想到,姜望话音落下不久,直接挥舞着锤子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巨响。
地表炸裂。
铁匠铺瞬间被掀翻。
破坏极快朝外蔓延。
破旧铺子以及酒铺也随之倾覆。
很快整条街都成了废墟。
甚至隔壁街道也炸起冲天的烟尘。
宋思烟惊慌失措的飞掠上天,目睹到整个漠关小镇里道道烟柱腾空,各处塌陷被摧毁,转眼间,小镇就要陷落。
但在某一刻。
一切都静止。
小镇定格在了将毁不毁的状态。
包括宋思烟也被定在了半空。
忽然,已是废墟的铁匠铺,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姜望走了出来,踏上拱起如山的破碎街道。
他扭着手腕,抬眸看向握着朴刀,在街上高处站着的铁匠。
此时,红衣姜望掠了过来,手里提着老妪,重重摔在姜望脚下。
但老妪依旧是死的,并非活的,且是被定格的。
白衣姜望也随后赶来,手里拿着一尊神像果位。
姜望瞄了一眼,看向那个铁匠问道:“你的?”
铁匠的视线放在姜望的身上,点头说道:“多谢你救了我,让我得以醒来。”
姜望挑眉道:“详细说说。”
铁匠说道:“我曾是门神,在这儿漠关小镇里待了上百年,或许是接触多了人间烟火,我化为人,融入小镇,成了真正的漠关的一份子,甚至我有时候都忘了自己是神。”
“以至于,我娶了妻。”
“但美好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漠关小镇突然出了问题,我迟钝的后知后觉,等再想做什么,已经来不及。”
“我的神像果位被偷走,就被藏在镇外,不知用什么办法,与我断了联系,我的力量也因此被压制。”
“在红夜降临前,我成了没有自己意识的傀儡,在红夜降临后,某一个特定时刻,我才能唤醒意识,试图摧毁红夜,或者找到造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姜望皱眉道:“什么叫特定时刻?”
铁匠说道:“红夜里的雾霭会越来越浓郁,而到某个临界点,将有刹那的凝滞,我不知原因在哪儿,却能让我借这一刹那清醒,但并非每一次都能成功,更多是碰运气。”
“只可惜,就算我清醒过来,没有足够的力量,亦很难做些什么,我也不懂幕后的祸首为何没有杀我,我只能有限的寻找机会。”
铁匠抬眸看了眼宋思烟,说道:“我上次救了她,期盼着她能活着离开小镇,找来援手,看来如我所愿,等来了你。”
第五百一十八章 罪魁祸首
姜望一脸平静看着铁匠,说道:“我摧毁整个小镇的举动,应当不是救你醒来的原因吧,而且镇外那块巨石下的石室里,有一个死去的你,如何解释?”
铁匠说道:“我不清楚,你说的那个石室我也没去过,但那块所谓的巨石,其实是我曾经斩杀的一头妖,不知是谁,在何时,在那底下搞了些东西。”
“我是因你的行为得以醒来,可具体是哪一个行为,我也不能确定。”
姜望笑着摇头,两个问题,一个答案没给。
至于说的是不是实话,那也暂时没有答案。
姜望问道:“佛像呢?那一尊佛像你可知道?”
铁匠摇头,“我不知。”
姜望吐了口气,说道:“所以你迄今为止,找到了什么线索?”
铁匠说道:“阿绰。”
姜望挑眉。
铁匠接着说道:“漠关小镇的人其实都死了,但被认为两年前就已经死了的阿绰,实则才是目前唯一活着的人。”
姜望笑道:“那真是怪事。”
铁匠说道:“但阿绰死的时候,我也知情,十分确定他的确死了,可现在,我同样能明确,他是活生生的,只是我一直没找到与他对话的机会。”
姜望想了想,说道:“我初见阿绰,就在镇外那块巨石旁边,他从底下爬上来,如果是意外的发现那里,且恰好没有碰见守门的妖怪,虽能解释,却也有另一种可能。”
铁匠惊讶道:“所以阿绰真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姜望没有给予肯定,“先找到他再说吧。”
他接着看向被定格的小镇,说道:“我以为,这并非你的手段吧。”
铁匠攥紧手里的朴刀,微微颔首,“不是。”
姜望随即挥手。
白衣姜望、红衣姜望朝着两个方向掠了出去。
姜望又朝着天上打了个响指,宋思烟悠悠飘落下来。
他蹲下,薅起老妪的头发,说道:“这个人呢?是怎么回事?”
铁匠看向老妪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化,但很快就被藏起来,说道:“她是漠关小镇的百姓,无论有什么样的行为,其实都是无辜的。”
姜望说道:“但石室里没有她,如果是死了的,应该都在那里面。”
铁匠说道:“我不清楚。”
姜望抬眸看了祂一眼。
松开薅着老妪的头发的手。
铁匠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姜望就猛地抓住老妪的脑袋,狠狠砸在地上。
“住手!”
铁匠怒目欲裂。
朴刀呼啸着就斩了过来。
可在姜望把老妪提起的时候,铁匠又急忙收势,让得朴刀及时停了下来。
祂脸色无比阴沉。
姜望笑着说道:“终究还是露出破绽了。”
铁匠沉声道:“你怀疑我?”
姜望笑道:“倒也不是,仅仅是觉得有些奇怪,所以试一下。”
铁匠说道:“那你凭什么拿她来试我?”
姜望说道:“你说你化为人,融入了漠关小镇,甚至娶了妻。”
铁匠皱着眉头说道:“所以呢?”
姜望笑道:“其实也是忽然想到,在我刚来漠关小镇的时候,第一眼见到这老妪,她就坐在酒铺外面,实际上,她的视线是在铁匠铺的,我想是在看你。”
“阿绰在你的铁匠铺翻找出了一把朴刀,应该就是你手上的这一把,阿绰用这把朴刀杀了老妪一次,或许以前还曾多次杀过。”
铁匠依旧皱眉,“你想说什么?”
姜望说道:“没什么,阿绰的事确实与我拿老妪试探你无关。”
“只是你说你有个妻子,想到酒铺、铁匠铺斜对而坐,老妪曾在酒铺门口盯着铁匠铺,觉得有可能她便是你的妻子,所以试一试,错了也无妨。”
铁匠冷笑道:“红夜降临前,我尚且无意识,她盯着哪儿,也不是她的意识,凭此推断,未免可笑了些。”
姜望耸肩道:“你是不是真的无意识还得两说,何况你刚才的行为已经证明我试对了,你说再多辩解的话也没意义。”
铁匠沉默。
姜望说道:“我还可以再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铁匠说道:“你先放了她。”
姜望说道:“我是给你机会,不是让你给我谈条件。”
铁匠攥紧手里的朴刀,又松开,说道:“没错,她就是我的妻子,但她其实很貌美,是在漠关小镇出了事后,她成了这般模样,衰老了很多岁。”
姜望抬手示意祂继续说。
铁匠吐出口气,说道:“盗走我神像果位的也是她,我不知道她是否获悉我的身份,也不清楚她出于何种目的,或许被人蛊惑,可无论如何,我得救她。”
姜望说道:“在红夜里,我告诉她,阿绰在红夜降临前杀了她,但她似乎很难以置信,不管当时的她是否拥有自己的意识,我很好奇,她和阿绰的关系。”
铁匠说道:“别多想,阿绰并非我和她的孩子,只是阿绰在漠关小镇吃百家饭长大,我与妻子又没有孩子,所以她把阿绰当自己亲儿子看待。”
姜望笑道:“所以虽非亲生,但阿绰在她眼里与亲生的无异,她自然不会相信,阿绰会杀她,那你觉得,阿绰为什么杀她,如果阿绰真是唯一活着的人。”
谈及这个,姜望不禁觉得有些怪。
漠关小镇的生生死死,还真叫人难以分得清楚。
阿绰是在杀已经死了的人?
铁匠皱眉道:“我也不懂阿绰为什么这么做,但除了隐瞒我妻子的事,我前面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如果阿绰去过镇外的石室,他确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
姜望说道:“阿绰也得有理由这么做,所以他两年前死的时候,是因为什么死的?毕竟现在的他,在你眼里活生生,未必是真的活着。”
铁匠说道:“阿绰是突然死的,没有找到原因,虽然我是神,却已非正神,道行更是十不存一,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也救不活他。”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阿绰两年前确实死了,现在又确实活了,也许他当时没死,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我,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
姜望点头,问道:“那你隐瞒这个老妪是你妻子的事,是为什么?”
铁匠稍微犹豫。
姜望说道:“她盗走你的神像果位,不论她是否清楚那是什么,是否被人蛊惑,漠关小镇的陷落都有她的责任。”
“我不知你之前有多强,但所谓的幕后黑手,如果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直接杀你,没必要多此一举想法子削弱你的力量。”
“这只能代表,不这么做,或许就打不赢你。”
“有异议的点在于,幕后黑手的能力没有很强的话,红夜世界的形成,就显得很怪,除非借用了什么外物,或者一些特殊能力,并非与其战力直接挂钩。”
“但削弱了你的力量后,为何还是没有杀你,我以为,情况有很多种。”
铁匠沉着脸问道:“什么?”
姜望笑道:“留着你另有目的,只需确保你没有力量坏事就行,再是所谓的幕后黑手本来就没想伤害你,而后者就有些说道了。”
“如果是阿绰,视你如父的情况下,不想伤害能理解,不能理解的是,待他如母的老妪,却被他杀了一次又一次,除非这里面另有隐情。”
“那就得看老妪盗走你神像果位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
“或者说她的主观意识,非是蛊惑,是她自己想这么做,她想伤害你,却被阿绰看见,且发现待他如母的人有另一副面孔。”
“毕竟你俩在他心里地位应该是一样的,不至于毫无分说的就恨透了老妪。”
“要么是他试图弄清楚,过程里确凿了老妪曾经对他都是虚情假意,对你也是虚情假意,甚至要做让他难以接受的坏事,才选择了‘大义灭亲’。”
“当然,这是以阿绰的视角的推测,而这也说明他不太可能是幕后黑手。”
“但你的妻子有可能是幕后黑手,或者说,是其中之一,未必是主谋,那么无论原因是什么,她只削弱你的力量而不杀你的理由就更简单。”
“再就是......”姜望看着铁匠,说道:“先前说的一切都是假的,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是你,那你目前的问题就更容易解释了,唯一让我费解的只有读取记忆空白这件事。”
铁匠摇头失笑,“抛开个人情感,你的推测,很有道理,我也不否认,我的妻子是有可能存在问题的,但要说幕后黑手是我,就太荒谬了。”
姜望说道:“我不认为这是一件荒谬的事。”
“因为你有很多事其实并没有解释清楚,如果你是受害者,没有理由瞒着老妪是你妻子这件事,哪怕我问了,你也没有给予回答。”
“我很难不去想你隐瞒的目的。”
“要么,你清楚,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你的妻子,所以你要隐瞒,要让我认为,她只是无辜的被控制的人。”
“就算这件事的起因与你无关,为了你的妻子,选择了背弃自己的内心,从而成了助纣为虐者,也未可知,纵使并非出自本意,是不得已而为之。”
铁匠摇头笑道:“若按你说的,幕后黑手是我的妻子,在漠关小镇与她之间,我选了她,那她至少该让我拥有正常的意识,甚至把神像果位还给我。”
“但事实是,在此之前,我只能等待特定契机出现才能苏醒一段时间,其余时候的我,根本不是我,且神像果位被封藏在镇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姜望说道:“你选择她,愿意帮她,不代表她愿意相信你。”
“罪魁祸首不意味着幕后黑手,毕竟她得具备让漠关小镇沦陷的力量。”
“如果不是你给的,自然还有第三个人。”
“你劝不了自己的妻子,更想拯救她,又没办法完全站在她身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帮她,这个帮忙,不一定是按照她的意愿走。”
“举个例子说,你的妻子因为某些缘故,生出恶念,她起先不知你神的身份,但有另一个存在与她合作,且这个存在知道你神的身份。”
“要么蛊惑她盗走你的神像果位,要么干脆告诉她你的身份,这个前提是她经历了很不好的事,甚至有可能寻求过你的帮忙,但你没有帮她。”
“得知你真正身份的时候,她会觉得受到了很大的欺骗,也会觉得你身为神,应该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却没有给予她任何帮助。”
“而另一个存在如果从中再多说些什么,致使让她恨你,所以你哪怕后来愿意帮她,她也不会相信你,不杀你,就是她对你唯一的眷恋了。”
“你会想把另一个存在,也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找出来杀掉,又顾虑着自己的妻子,不愿让她受到伤害,甚至反而帮着幕后黑手做事,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到了这个境地,你别无选择。”
“当然,这都是猜测,我只是认为,这样会更合理些。”
“如果你自己就是幕后黑手,你会这么做自然有你自己的原因,我不知事实真相,也很难一五一十猜测的很清楚,否则我也无需跟你废话了。”
铁匠深吸一口气,看着姜望说道:“空口无凭,终究是推测,这并不能拿来当作证据,我以为你不必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为今之计,是找到阿绰。”
姜望说道:“阿绰我在找。”
“但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是因为自己的妻子,才被迫的帮助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想来也是在漠关小镇沦陷之后。”
“或许真相是另一种,而你只要不是致使漠关小镇沦陷的人,都该把事实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把视线从你身上移开,再一块解决问题。”
“若始终有些事藏着掖着,我对你的怀疑就不会减少,等我失去耐心,就像摧毁漠关小镇,反正按你说的,除了阿绰已无活人,我不介意毁得更彻底。”
“前提是,你的妻子也真的死了,不怕我再杀她一次,但你刚才愤怒出刀的模样,似乎不是这么回事,所以我是在威胁,也是在警告。”
第五百一十九章 死而复生
铁匠看着姜望,深深皱起眉头。
姜望甩了甩手,亮出白衣从镇外石室里拿出来的神像果位,说道:“我曾经见过一尊神,祂摒弃了自己的果位,甚至亲手将其毁掉,也不受任何影响。”
“虽然再没见过第二个,但阁下有没有也这么特殊,我很好奇,所以想试试。”
铁匠赶忙说道:“千万别!神像果位一毁,莫说无法重归正神之位,甚至再也不能称之为神,我损失的道行更是再也回不来了!”
姜望笑道:“你都娶了妻,甚至有段时间忘了自己是神,那不如彻底当个人。”
铁匠沉默了片刻,说道:“好吧,我承认,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我会告诉你,但你先把她还给我,神像果位不急,握在你手里,我也反抗不了。”
姜望没意见,直接把老妪扔了过去。
铁匠稳稳接住,就这么抱着她,看向姜望,说道:“你之前的猜测,其实有一部分是对的,我都很意外觉得你是否当时就在场看着。”
“故事很长,我简短来说。”
“约莫在三年前。”
“我已习惯铁匠的身份,每日里打铁,接触小镇里的人,说说笑笑,回家有妻子等待,是我曾为神时从未有过的美好经历。”
“但在那日......”
“我回家后,见妻子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觉得自己长了皱纹,很是惆怅。”
“我当时还笑着说,无论岁月几何,我都会一直爱着她。”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太当回事。”
“因为实际上,我妻子的年龄也没有很大,所谓的皱纹也完全不明显。”
“只是我没想到,她对此却相当在意,接连几日都在说长皱纹的事。”
“可就像前面说的,我快忘了自己是神,完全习惯了铁匠的身份,很忙碌。”
“但其实也正因为我是神,我打造的利器当然不同凡响。”
“周边的宗门都有来采购,有比较长期的合作。”
“他们甚至邀请我上山,都被我拒绝,好在他们没有太刁难我。”
“只是需要锻造的兵刃很多,难免早出晚归。”
“所以很长一段日子忽略了妻子对皱纹这件事的态度。”
“在我不太忙的时候,才醒悟过来,更有些可笑的想着,身为神的我,居然会为了给凡人锻造兵器,废寝忘食。”
“我决定让妻子变年轻些,抹除她的惆怅。”
“但在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妻子却反而换了态度,似乎变得无所谓。”
“虽然我并未提及自己神的身份,只是说有办法,可妻子不再需要,我就又一次忽略了这件事。”
“实则本质上,我没觉得不认真看都看不到的皱纹,有什么大不了的。”
“期间阿绰也会经常到家里吃饭,偶尔会到铁匠铺帮点忙。”
“我是有想过教阿绰修行的,但第一念头是把他送去宗门。”
“只是阿绰多次拒绝了这件事。”
“我享受着身为人的乐趣,潜意识里会把神排在后面,更多以人的方式思考,导致很多问题我居然都没有提前察觉。”
“直至更明显的问题摆在眼前,我才警醒。”
“阿绰接连好几日没来家里吃饭,我下意识以为他可能在别的谁家里,毕竟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就算我妻子对他更好,也没让他直接在家里住下。”
“等我再次得到阿绰消息的时候,阿绰已经死了。”
“阿绰下葬的时候,镇里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大家其实都把阿绰当自家孩子看,因为阿绰确实很懂事,很讨喜,很多人想认下阿绰,只是阿绰没同意。”
“当时最让我觉得奇怪的,便是我的妻子。”
“相比别人的哀戚,我的妻子却反而没掉一滴眼泪。”
“我那时候还觉得妻子是悲伤过度所致,是悲到极致的平静,还很担心她。”
“实际上,从那时候开始,漠关小镇就已经变了。”
“是潜移默化的在改变,我并没有任何察觉。”
“氛围的不对,只让我觉得是阿绰的死,让小镇的人都很伤心。”
“但这个古怪的氛围,却持续了太久的时间。”
“漠关小镇的生气在减弱,变得死气沉沉。”
“然后阿绰就又出事了。”
姜望想到红夜里躲避雾霭的隔壁街上那些所谓的百姓,随即就听见铁匠给出相同的答案,“阿绰被啃食了。”
铁匠沉着脸说道:“前有亲眼确定,后有此事,我才说,阿绰是的的确确死了,不可能活过来。”
“虽然红夜世界里死去的人似乎都能活过来,阿绰的出现许也是如此,但事实上,阿绰是真正活着的人,他真正意义上的死而复生。”
“如果之前的死是假的,我想不通是怎么做到的。”
“但在阿绰重新活过来之前,漠关小镇的陷落,至少在我当时的视角里,是突如其来,等我要做什么的时候,才发现,神像果位被盗。”
姜望打断祂,说道:“神像果位初被盗走,还没有被带去镇外的时候,你居然也对此毫无所觉?”
铁匠说道:“其实是因为我在神像果位上刻下了妻子的印记,我想与她共享寿元,这也能更直接解决她担心自己衰老的问题,只是我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件事。”
“换作旁人,别说盗走,哪怕只是接近,我也能第一时间察觉,但因为是我的妻子将其拿走,我便一无所知。”
“终究是没了正神之位,几百年其实都算苟延残喘,我的神像果位需要养着,且就放在我家里,这些年我也算攒了些功德,想着与妻子白头到老也挺好。”
“在共享了寿元后,怎么也够我俩再活个一两百年。”
“我明白神像果位被盗,只能是妻子的行为,所以我到处找她。”
“甚至无视了正在陷落的漠关小镇。”
“实则在那个时刻,小镇里已的确没几个活人了。”
“现在想想,身为一尊神,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搞出这样的事,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此为何等的可笑。”
“但等我找到妻子的时候,我才更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无力。”
“在我看到她的时候,红夜也随之降临,一切都成了定局。”
“平日里温柔可人的妻子,却成了如痴如魔的疯狂模样。”
“我很难相信,站在那里的是我的妻子。”
“原来她早就知道我是神,正因如此,她才更在意自己会衰老这件事。”
“可她为什么没有明着告诉我呢?”
铁匠低眸看了眼怀里的老妪,说道:“是我那段时间有些忽略她,让恶人趁虚而入,如果我没有瞒着她,她也坦白说出来,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怪我,怪那个幕后黑手,但不怪她,所以我必须救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她想青春永驻,虽然没有在我面前明说,可也其实等于是明说了,只是我没在意,她不论是因此想多,还是被蛊惑,的确都做了错事。”
铁匠看着姜望说道:“她要拿整个漠关小镇人的命,换她的容貌永存,但我们都清楚,这是幕后黑手的目的,根本换不来她想要的。”
“只是无论我怎么劝说,她也不听,我方才醒悟,她的意识被污染了。”
“所以她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我也无法确定。”
姜望说道:“所以你的妻子以前并没有开酒铺,但此刻她却开着酒铺,如果说是漠关小镇沦陷后的规则,整这些东西,幕后黑手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铁匠说道:“幕后黑手创造了红夜世界,自然有他的目的,具体他要做什么,我暂时没有头绪,雾霭里的东西,其实都是曾经漠关小镇的百姓。”
“包括依旧扮演着百姓的人,他们各司其职,看似有逻辑又无逻辑,直至现在,我也没找到那个幕后黑手在哪里,因此思来想去,怀疑到阿绰。”
“阿绰并非在红夜第一次降临就出现了,是后来才突然现身的。”
“他在红夜世界里有自己的行为逻辑,没有似我妻子那般多了家酒铺,也没有成为雾霭里的东西,或者扮演百姓的百姓。”
“如你先前说的,阿绰在我铁匠铺里翻找了一把朴刀,去酒铺里杀了我的妻子。”
“后续的事我不知情,但阿绰到我的铁匠铺,在我意识忽醒忽黯的时候其实有感觉到,他的行动并未受到红夜世界规则的影响。”
“我以为,除了意外闯入者,作为局外人,好比你们,就只有幕后黑手才能办到,阿绰是漠关小镇的人,又是曾经死了的人,他肯定称不上局外人。”
“红夜世界降临至今已有十数次,每一次降临,身陷其中的,哪怕是外来者,只要经历两次,到第三次,也都会转变为局中人,失去自我意识。”
铁匠看向姜望旁边被定格的宋思烟,“她是第二次来到红夜世界,其实潜移默化里,影响已经存在,她自己可能还没察觉,所以未必还能完全信任。”
“但阿绰死而复生,在红夜世界里已经出现过三次,仍不受影响,我合理推测,他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阿绰不一定是真的活了,可能意识是另一个人的,占据了他的身躯。”
“阿绰并未修行,他没有这个能力,除非内在换了个人,且占据他身躯的家伙应该不简单,否则很难短时间里重修回本来的力量。”
“无论我是猜对还是猜错,事已至此,找到阿绰就是最关键的问题。”
铁匠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说道:“或许,他就在看着我们。”
姜望眯眼,摸索着下巴说道:“若是夺走别人的身躯重生,想短时间里修回以前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不论这个夺来的身躯,资质有多高,但有前提。”
“要么被夺走身躯的人,非常人,无关资质,例如妖,或神,再者,夺走别人身躯的人,非常人,因而想恢复曾经的力量,相对来说,难度会低一些。”
铁匠说道:“我很确定,阿绰只是凡人,所以夺走他身躯的人,并非凡人,我也不觉得会是神,是妖的概率更高,但亦该非寻常之妖。”
姜望想到莫名出现在破旧铺子里的佛像,沉默着未说话。
虽然铁匠说了很多。
但姜望也没有尽信。
只是无论怎样,找到阿绰确实是关键。
而且正是因为碰见阿绰从如头颅般的巨石下爬出来,姜望才来到的漠关小镇。
姜望转眸看了眼宋思烟,微微蹙眉,又看向铁匠怀里的老妪,问道:“所以她现在垂垂老矣,是自食恶果,被幕后黑手给坑了,但也已后悔都来不及。”
铁匠说道:“我会救她,如果救不了,我会陪她一起走。”
姜望点头,说道:“但我在红夜里也杀过她两次,第一次有比较深的对话,如果是规则意识,是传递幕后黑手的话,倒是简单。”
“若不是,她在红夜世界里扮演的角色,就仍是不寻常。”
铁匠说道:“我坚信,她只是被蒙骗,在得知真相后,她也无力反抗,就算与漠关小镇其余人的结局有些不同,现在的她也都是受害者。”
姜望笑道:“你这么认为,那就这么想吧,我先不予评价。”
铁匠说道:“你的出现,甚至此刻唤醒我,都已是此方世界里最大的变局,幕后黑手也肯定已在谋划针对你的行动。”
“红夜世界里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我要护着她,所以只能尽量帮忙。”
姜望没有回话,伸手朝着宋思烟打了个响指。
宋思烟深吸一口气,脚下踉跄,险些摔倒,满脸的惊恐,“刚刚是怎么了?”
她转头瞧见被定格的处在将毁不毁的漠关小镇,更是一脸难以置信。
铁匠再次提醒道:“她已第二次来到红夜世界,虽然要在第三次才会彻底失去自我意识,但此刻就已经有很深却未自察的影响。”
“她的行为和说的话,都可能有问题,若不提防,稍有不慎,就会落了圈套。”
宋思烟很懵的看向铁匠,“你在说我?”
第五百二十章 有少年桀骜
她不知道在漠关小镇以及自己被定格后,发生了什么,所以对铁匠的话觉得莫名其妙,但宋思烟更诧异另一件事。
姜望直接摧毁整个漠关小镇的举动,可谓极其突然,主要也没想到姜望真会这么做,她能及时掠上天,没有被殃及池鱼,还能解释是姜望没想伤害她。
但铁匠怎么也安然无恙?
宋思烟转头看向姜望。
姜望笑着说道:“故事很长,懒得再说一遍,总结,祂认为你有问题。”
宋思烟一脸懵,“我有啥问题?有问题的是他才对吧?”
“如果你没有刻意护住他,刚才一锤子落地,他肯定必死无疑,既能躲过,自是不凡,而且他也开始能说话,还抱着那个老妪,怕就是幕后黑手!”
铁匠没有辩解,毕竟该说的祂都对姜望说过了。
姜望只是朝着宋思烟笑着说,“有道理。”
“但这些事可以先放在一边,漠关小镇被定格,幕后的人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若非拿我们没辙,就是在准备大的。”
宋思烟很紧张的攥紧手里的剑。
铁匠则抱着老妪掠向更高处。
姜望不是随便说说。
因为他话音刚落没多久,被定格的漠关小镇忽然震颤起来。
遭到破坏的小镇开始重组。
白衣、红衣姜望也从别处掠了回来。
红衣说道:“没找到阿绰。”
姜望嗯了一声,看向白衣。
白衣随即掠至铁匠的身旁。
铁匠微微蹙眉,但祂没说什么。
而漠关小镇在很短的时间里恢复如初。
雾霭再次出现。
宋思烟把剑举在身前,紧张的咽唾沫,“果然还是在红夜世界里,被摧毁殆尽的小镇,都能恢复如初,真真假假的根本让人难以分清!”
姜望眯眼说道:“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雾霭虽出现了,但红夜并没有出现。
甚至雾霭更像被风刮起,逐渐变得稀薄,直至又一次消失无踪。
天空稍微暗了一些,再接着便是旭日东升。
朝阳很快笼罩小镇。
竟有些美轮美奂。
宋思烟仍旧紧张道:“会不会还是假的?”
姜望说道:“这次应该是真的。”
宋思烟不解道:“你之前差点毁了漠关小镇,画面突然定格,不就是幕后黑手的作为么?结果没有任何后续手段,就这么结束了红夜?”
姜望转眸看了眼铁匠。
宋思烟见此,也看了过去。
铁匠还在,但祂怀里的老妪不见了。
就站在旁边的白衣朝着姜望摇了摇头,示意祂一直盯着,却没有什么发现。
姜望皱眉。
铁匠的脸色很严肃,他到了姜望跟前,说道:“我被你唤醒,因此摆脱了红夜,但我的妻子还没有,虽然可能你没有绝对相信我,我仍是由衷希望,阁下能把神像果位给我,让我恢复力量。”
姜望道:“不急。”
铁匠很急,说道:“我需要力量救我的妻子,也是拯救漠关小镇,哪怕不可能让小镇恢复以前的样子,至少让它恢复平静。”
“终究敌在暗,我们在明,我想,你也需要我的力量。”
姜望微微撇嘴,没搭理祂。
把铁匠的神像果位随手丢给了宋思烟,并召回二类真性,入了神国。
见此一幕,铁匠脸色一沉。
但没等祂再说什么。
街上出现了百姓。
他们似乎都很正常,有准备摆摊的,有店铺刚开张,逐渐变得热闹,猛一瞧,好像是很繁华的小镇,与先前红夜里的画面形成鲜明对比。
姜望皱着眉头,转身看向酒铺。
老妪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刚刚开门,准备做生意。
整个小镇,恢复生机。
就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铁匠上前一步说道:“下次红夜再降临,肯定比以往更危险,你是无所谓,但这位姑娘将彻底失去自我意识,成为它们其中一员。”
宋思烟吓了一跳,有些生气道:“你别危言耸听,你的问题还没闹明白呢!”
铁匠无视她,看着姜望说道:“我们必须合作。”
姜望保持沉默。
宋思烟在旁边突然轻呼了一声。
姜望转眸。
朝阳下又出现了一群人。
宋思烟惊讶道:“是我之前求助的那个宗门的人,看来红夜是真的结束了,否则外面的人进不来,但怎么这么巧,红夜才刚结束,他们就来了?”
那伙人都很年轻。
为首的看着约莫三十岁,穿着紫衫,左右几个穿着青衫的,剩下都是少年少女,着月白长衫,执刀的执剑的,兵器并不相同。
有面容青稚却显桀骜的少年,肩上扛着刀,走路一摇三晃,追上为首的紫衫男子,说道:“五师兄,我瞧着这里也没什么异样,是不是你感觉错了。”
紫衫男子蹙眉说道:“路过时,我的确察觉一丝怪异的气息,怎么来了后,反而感知不到那股气息了?但我的感觉不会错,大家要打起精神。”
有少女忽然捂嘴说道:“五师兄,前面那个人长得好好看!”
紫衫男子还没说话,桀骜少年眼眉一挑,视线就落在了姜望的身上,撇嘴说道:“长得好看有个屁用,瞧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一拳就能打死他。”
少女有些不悦道:“小师弟,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我们可是正经宗门。”
桀骜少年切了一声。
紫衫男子这时才看向姜望等人,目光落在宋思烟身上的时候,微微蹙眉,快走几步,到了近前,说道:“我记得你。”
宋思烟说道:“我也记得你,但当时我求助的时候,你们不以为意,现在怎么自己又跑来了?”
紫衫男子说道:“那时候我陪着二师兄来,的确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可在刚刚,我很清楚感觉到非妖却很怪异的气息,所以特来查证。”
宋思烟有些不解的看向姜望。
姜望说道:“许是在我摧毁小镇的时候,红夜世界也出了问题,有些气息外露,被察觉到很正常。”
宋思烟了然。
桀骜少年却横眉道:“摧毁小镇?”
姜望面色平静,没有搭理少年,看着紫衫男子说道:“来得正好,现在原路返回,守着镇外,防止有人来,或者有人出去。”
紫衫男子蹙眉道:“这是何意?”
桀骜少年直接拔刀,“五师兄,他刚才是在命令我们啊,你还问他何意?”
宋思烟见识过姜望的实力,自也不会觉得这些人能帮上忙,她之前没弄清状况,想着人多力量大,且他们的宗门离得最近,现在当然不再需要这些人。
尤其看桀骜少年的模样,宋思烟以为,不给找麻烦就不错了。
因而她看向紫衫男子,认真说道:“这是为你们好,漠关小镇的情况超出你们的想象,只凭你们,留在这里只是送死,我绝非危言耸听。”
紫衫男子轻笑着说道:“姑娘上次求助也又过了几日,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哪里像很危险的样子?何况我虽察觉到些异样气息,但事实怎样还得亲自确定。”
桀骜少年说道:“五师兄,别跟他们废话,不管这里面有没有问题,降妖除魔也该是咱们的事,他们留在这里只会碍事,更该把他们赶出去。”
紫衫男子沉声道:“小师弟,跟你说过多少次,与人说话懂点礼貌。”
桀骜少年指着姜望撇嘴道:“那也要值得我讲礼貌,刚才可是他先没礼貌的。”
紫衫男子也看了姜望一眼,继续呵斥桀骜少年,“别人没礼貌,你也没礼貌么?那你与别人有什么区别?何况咱们身份不同,怎能欺凌弱小?”
姜望挑眉,摇头失笑道:“或许我的语气让你们有些不爽,那我换个说法,请你们到镇外守着,这的确是为你们好,否则到时候死了,再怪我没提醒。”
紫衫男子心想,这话说的也没好听到哪去吧?
桀骜少年已经再次生出火气,提刀指向姜望,“一个没有修行的废柴,在我们面前,也敢口出狂言,是谁给你的胆气?”
这场冲突有些莫名其妙。
姜望懒得再搭理他们。
转眸瞧见一道身影出现在街上,姜望微微眯眼。
那人正是阿绰。
第五百二十一章 真该死啊
阿绰低着头,径直往铁匠铺来。
铁匠也注意到他。
转身先去了铁匠铺。
阿绰沿街走。
从紫衫男子他们身边过。
没有抬头看姜望。
而姜望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
随即才看到已经在铁匠铺里的铁匠,甚至又拿起了锤子。
阿绰直接就去翻找朴刀。
宋思烟有些莫名说道:“他又要杀那个老妪?”
姜望嗯了一声,说道:“好像是。”
宋思烟说道:“但明明已不在红夜世界里,就算杀死老妪是他自己的行为逻辑,可他在红夜世界里也见过我们,怎么对我们视而不见?”
姜望说道:“要么是故意的,要么在两个世界里,他也有不同的两个意识。”
宋思烟奇怪道:“可他在正常的世界里,反复的去杀老妪的目的是什么?”
姜望说道:“那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宋思烟接着问道:“那他是不是幕后黑手?”
姜望笑道:“我又怎知。”
被完全忽视的桀骜少年气坏了。
但听着姜望和宋思烟对话的紫衫男子,却眉头紧锁。
他拽住桀骜少年,看着姜望两人说道:“如果你们在漠关小镇里的确经历了些奇怪的事,此刻应一五一十告诉我。”
姜望没理他,迈步去了铁匠铺。
宋思烟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想活命,就老实点。”
紫衫男子微微眯眼。
桀骜少年气急败坏道:“他们简直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王师兄,让我教训教训他们!”
他甚至都不等紫衫男子说话,直接就追了上去。
桀骜少年虽桀骜,可也知道轻重,毕竟不能当着街上这么多人的面把人给打死,所以没有出刀,而是朝着姜望踹出一脚。
但宋思烟的反应也很快,感受到劲风袭来,下意识回身拍出一掌。
桀骜少年临时加大力道,因为知道宋思烟是修士,自然得另外对待。
结果是宋思烟不敌,闷哼一声,接连倒退。
姜望伸手抵住了宋思烟的背。
宋思烟的嘴角溢出血,咬牙道:“我不服!”
她拔剑就要杀上去。
桀骜少年冷笑一声,“自讨苦吃。”
说着挥刀迎击。
紫衫男子提醒道:“别闹出人命。”
他没有阻止。
桀骜少年的脸上笑容更放肆,一刀势大力沉。
显然是打算重伤宋思烟。
姜望有些无奈。
右手薅住宋思烟的脖领,将其拽了回来。
左掌很随意的拍了出去。
桀骜少年脸上挂着狞笑,但见姜望的动作,他笑容不免有些僵。
毕竟在他看来,足以重伤洞冥巅峰修士的一刀,斩在姜望的身上,怕是能打得他灰飞烟灭,但想收力已经来不及。
桀骜少年很干脆的反而更加大了力道。
既然对方找死,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算五师兄不满,无非道个歉的事。
还能因为外人惩罚他不成?
他这么想着。
那一刀也直接狠狠斩向姜望。
轰的一声。
姜望在原地纹丝不动。
桀骜少年却惨叫一声。
飞出去的速度比来时更快。
紫衫男子脸色一变,慌忙上前试图接住桀骜少年。
但难以想象的力量,让他刚接触到桀骜少年,就把他自己也给震退。
甚至连带着把其余人也一块撞飞。
整个人仰马翻。
纷纷吐血。
姜望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拍了拍宋思烟的肩膀。
转头就见阿绰已提着朴刀去了酒铺。
铁匠持锤也跟了上去。
姜望刚要抬脚。
“你到底是何人!?”
紫衫男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只觉浑身都散了架。
稍微动一下就浑身剧痛。
站都站不起来。
他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何况只是为了接住桀骜少年,被震出这么重的伤。
再看桀骜少年,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眼看着活不成了。
剩下的人倒是好一些,虽然都吐了血,但只是轻伤。
可问题关键是。
姜望仅仅是随手拍出一掌。
就等于要了桀骜少年性命的同时,也要了他大半条命。
紫衫男子既恐惧又懊恼。
实际上无仇无怨的,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归根结底,都怪桀骜少年。
收不住势就硬收啊,再不济往旁边打也行,居然直接顺势要杀了对方。
人家岂能不反过来杀你?
何况你真能杀也就罢了,结果压根杀不了。
你是真该死啊!
他想法才刚落。
桀骜少年的脑袋一歪,真就死了。
但如果救得及时,其实还能活的。
只是此刻也没人在意了。
桀骜少年确实颇有资质,很被宗门师长看重,否则也不会如此狂妄,有时候对他这个五师兄说话都没有什么礼貌。
好在仅仅如此,他真生气了,桀骜少年也会听话。
所以不至于说对这位小师弟多不喜欢。
但现在肯定是很不喜欢了。
他自修行开始至今,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还是被波及受伤的。
那姜望有多强,就显而易见。
这是很恐怖的事。
没有弄清楚姜望的底细,他哪敢有报复甚至直接叫嚣的想法?
但姜望显而易见,仍不想搭理他。
毕竟酒铺里要出事。
姜望去了酒铺。
宋思烟倒是朝着紫衫男子说道:“我只能告诉你,那家伙有可能是澡雪巅峰修士。”
紫衫男子的瞳孔骤缩。
宋思烟接着说道:“且不说他态度还算好,就是真命令你们做事也理所应当。”
“让你们去镇外守着,的确为你们好,他都暂时没解决漠关小镇的问题,你们又能做什么?除了成为累赘,没有任何用处。”
“他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修为及身份,是他的问题,但那个满脸桀骜的小子二话不说就找茬,你也没阻止,有此下场,亦没什么好说的。”
“我谨表示些许同情。”
“要么乖乖去镇外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也别让任何人出去,要么待在镇子里,出了什么事,只能期盼有人救你们,否则便等死吧。”
宋思烟说完,也去了酒铺。
虽然漠关小镇的事与紫衫男子在的宗门没什么关系,可毕竟离得很近,却毫无所觉,亦有失察的问题。
宋思烟当然没资格怪什么,她现在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第五百二十二章 前因后果
酒铺里。
老妪在打瞌睡。
阿绰提着朴刀跨过门槛。
老妪惊醒。
她看向阿绰,随即笑道:“来了,饿不饿?”
阿绰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来的路上买了包子吃。”
老妪笑着弯腰从柜台下拿出油纸包,摊开来说道:“我这里还有酱牛肉,是你最爱吃的那一家,我一早买来的,再吃点。”
阿绰没说话。
铁匠站在门外。
姜望站在铁匠身后。
看着酒铺里的场景,他拍了拍铁匠的肩膀。
铁匠攥紧了拳头。
老妪从柜台出来的时候,阿绰已提起朴刀。
铁匠豁然就要出手。
但被姜望拦住。
铁匠咬牙道:“你做什么?”
姜望笑着踏入酒铺里。
阿绰猛地回身。
老妪则很正常的上前招呼。
姜望落座,再次点了最好的酒。
老妪愣了一下,看向阿绰,“送来的酒呢?”
宋思烟这时也到了酒铺里,闻言看向了姜望。
姜望只是面露微笑。
铁匠依旧站在外面,脸色有些阴沉。
阿绰手里就攥着朴刀,老妪却似浑然未觉。
他反复攥紧朴刀,摇头说道:“缺货。”
老妪不疑有他,看向姜望,很抱歉说道:“我铺里好几种酒都挺不错的,要么客官换一个?”
姜望道:“我只要最好的。”
老妪有些为难。
阿绰沉默。
姜望看向他,忽然道:“你不认得我?”
阿绰回看他,摇头。
宋思烟说道:“你撒谎!”
老妪不解道:“阿绰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漠关,我瞧客官很陌生,应该是从外面来的,怎会认得阿绰呢?”
姜望却指着门口的铁匠,问道:“那你们认不认得他?”
铁匠神色一凛。
而看见铁匠的阿绰也是脸色一变。
老妪倒是很正常,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笑着说道:“我们漠关小镇里唯一的铁匠,怎会不认得呢。”
姜望此刻的关注点却不在老妪,仅是眯眼看着阿绰。
阿绰的眼眸颤动,手里的朴刀被他攥紧又松开,像在内心里挣扎着什么。
最后,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忽然提刀,再次挥向老妪。
但铁匠的动作更快。
一股狂风直接掠入酒铺。
是要把阿绰撕成碎片。
姜望轻飘飘拍出一掌。
狂风在酒铺里肆虐,但也仅限在酒铺里。
桌椅板凳瞬间被粉碎。
摆放着的酒坛也纷纷炸裂。
宋思烟躲到了姜望身后。
老妪似乎被吓呆,愣在原地。
阿绰举起刀,没能斩下去。
铁匠阻止了他。
而姜望也阻止了铁匠杀死阿绰。
铁匠有些恼怒的看着姜望,“我在救我的妻子!”
姜望说道:“你救你的,但事情还没搞清楚,你直接想着把阿绰杀死,那可不行。”
铁匠沉声说道:“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可幕后黑手是阿绰的概率极高。”
姜望笑道:“那也仅仅是概率,不论你怎么看待阿绰,根据你自己的说法,你的妻子是把阿绰当亲生孩子看的,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你就这么急着想杀阿绰?”
铁匠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望摇头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不太对。”
铁匠说道:“我是也喜欢阿绰,但是喜欢以前的,或者说真正的阿绰。”
“现在的阿绰还是不是他都不好说,就像我们之前推测的那样,他可能已被别的东西夺取了身躯,真正的阿绰已经死了!”
“现在他又要伤害我的妻子,我出手杀他,有何不可?”
姜望点头道:“有理,但我不让你杀。”
铁匠咬牙道:“不论如何,这个阿绰我杀定了!”
姜望耸肩,看向阿绰,说道:“有些话该说出来了,你也瞧见了,祂恨不得马上杀了你,我亦能看出来,你同样很想杀了老妪,可你似乎又心存迟疑。”
“我很好奇这件事真正的前因后果。”
阿绰却转眸看向铁匠。
铁匠阴沉着脸。
姜望平静说道:“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阿绰攥紧朴刀的手缓缓松开,他的视线落在老妪脸上,说道:“漠关小镇里来了妖怪,但其实是很弱小的妖怪,我也是后来才了解,那是魍魉。”
宋思烟惊讶道:“魍魉能把漠关小镇变成这样?你瞎扯也要有个限度吧?”
姜望抬手,“别打断,让他继续说。”
宋思烟闭嘴,但从表情看,显然充满质疑。
阿绰接着道:“听闻不久前婆娑发生了很严重的灾祸,而因漠关小镇接近边境,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只当是变了天,天气无常,很快就抛之脑后。”
“只是周边的宗门自那之后,很少再奔走降妖除魔,我知道,他们是被更重要的事情牵制,所以仅一个魍魉,潜藏在小镇里,肆意壮大,却无人知。”
“魍魉最开始是藏在镇外的巨石下。”说到这里,阿绰看了眼铁匠,说道:“我也知道那块奇形怪状的巨石,其实是妖的尸骨。”
“但因为那块巨石很早就在镇外,现在的小镇百姓几乎不会特别在意那里,我是不小心失足掉下了巨石旁的坑洞,运气好,没碰见那个魍魉。”
“可我却发现,那底下有石室,出于好奇,我就进去瞧了瞧。”
姜望抬手示意,问道:“石室门外没有什么东西守着么?”
阿绰摇头,说道:“外面空无一物,但里面有东西。”
宋思烟急着问道:“是什么?”
阿绰说道:“祭台......类似祭台的东西,中间悬浮着琉璃盏,里面是墨绿色的气体,我上前查看,不小心打了琉璃盏......”
“我很惊慌的逃了出来,再也没敢去那里,连续数日,没发现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才算松了口气,可就在我如往常一般,去铁匠铺帮忙的时候......”
“我见到了与石室里一模一样的琉璃盏,只是里面没有装着墨绿色的气体。”
“我当时直接问了出来。”阿绰看向铁匠,说道:“他告诉我,那是柳姨娘的琉璃盏,更多的没说,我就又去问了柳姨娘。”
阿绰的视线落在老妪的身上,“姨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的精神有些恍惚,我再三询问下,她说......自己的丈夫是神。”
“我很诧异,看着普普通通的铁匠,怎么可能会是神?”
“我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是有人告诉她,我觉得这事不太靠谱,想法很单纯的就想回去铁匠铺直接问,可我走着走着,忽然有很重的心悸感。”
“再然后我就没了意识。”
姜望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阿绰说道:“两年前。”
姜望眯眼道:“所以你那个时候死了?”
阿绰说道:“我想是的,可我又实实在在醒来,且就在那个石室里,曾死了一次这件事,也是醒来之后才知道的,但那个时候,漠关小镇已经完全变了样。”
“很多人死了又像活着,很多人活着又像死了。”
“我也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些问题,我明明只是普通人,却突然变得力大无穷,思来想去,最值得怀疑的,就是最开始装着墨绿色气体的琉璃盏。”
“它让我脱胎换骨。”
第五百二十三章 谁在撒谎
阿绰有些痛苦的说道:“我很快就见着了魍魉,更看见柳姨娘与它站在一块。”
“我不知道在死后又活过来前都发生了什么,柳姨娘变得让我不太认识。”
“她虽非妖,却如妖一般疯魔。”
“好像魍魉答应了她什么,但最终,魍魉并没有兑现承诺。”
“我亲眼见到柳姨娘很快变得衰老,她疯了......”
“我想救她......却有红夜忽然降临。”
“雾霭瞬间笼罩整个漠关小镇,我失去了目标。”
“接着,我看到雾霭里很多熟悉的人出现。”
“那都是漠关小镇的百姓......”
“他们很痛苦,在挣扎着,祈求让我杀了他们。”
“我最终捡起了刀。”
阿绰低眸看着自己的双手,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杀了很多人,杀到忘记了时间,蓦然惊醒,才发现,我杀了一茬又一茬,他们总能死而复生。”
“且他们每一次复生,挣扎便减弱一分,疯狂便多了一分,我意识到不能再杀了,我开始逃,他们拼命在追,我跑到了铁匠铺......”
“看到了那位我从来不知姓名,却将其视作父亲的人。”
“他在挥舞着锤子打铁。”
“就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我有些欣喜。”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我内心的喜悦很快就被泼了凉水。”
“他没有给予我任何回应,只是在打铁。”
“我明白,他也出了问题。”
“这个时候,我还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神,我只想着要救他,救柳姨娘,救漠关小镇的所有人,我得找到那个魍魉。”
“我醒悟过来,自己已经拥有了很强大的力量,只有我才能救他们。”
“我拿起了一把朴刀,毅然决然走出了铁匠铺。”
“但没想到,魍魉也在找我。”
“它就在斜对面的酒铺里。”
“那是很陌生的酒铺,以前是没有的,我踏足那里,看见柳姨娘也在。”
“我朝着魍魉提起了刀。”
“同时,柳姨娘也朝着我提起了刀。”
“有柳姨娘阻拦,我没办法伤害她,也没办法杀死魍魉。”
“酒铺里还有怪物,我有顾虑,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败下阵来。”
“魍魉想要夺走我的身躯,正是因为石室里琉璃盏装着的墨绿色气体,那是魍魉筹谋了很久才得到的,是它晋升魅孋的关键,机缘巧合被我得了。”
“我会在石室里醒来,也是被魍魉带到那里,但不知为何,它没有在我活过来之前夺走身躯,我只知道,我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可是我无力反抗。”
“在我抵抗到再没有丝毫力气的时候,有打铁声从外面传入酒铺里。”
“我意识有些模糊......”阿绰回眸看向站在门前的铁匠,说道:“但也清晰看见他,展露了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我那时候就明白,他原来真的是神。”
听到这里,姜望微微眯眼,说道:“除你的视角之外,其余的大差不差,可也存在些出入,按照铁匠的说法,他的妻子为皱纹忧愁,在三年前就开始了。”
“你的说法,是在两年前才得知老妪说铁匠是神这件事。”
“可以说老妪为此忧愁了一年。”
“但这里面有一个关键。”
“魍魉至少也该是两年前,甚至三年前就在小镇里。”
“而婆娑灾祸至今还不到一月,魍魉那么早就在谋划,是在婆娑宗门力量仍鼎盛的时候,以魍魉的道行,在此前提下,根本做不到无声无息。”
“如果魍魉是在近月余里才动手的,那么很早以前的事,例如蛊惑老妪的存在,就不太可能会是魍魉。”
“此刻先不提有没有谁撒谎。”
姜望看向铁匠,说道:“既然你那个时候恢复意识,魍魉又在酒铺里,你此前何谈从未见过幕后黑手?”
铁匠皱着眉头说道:“魍魉虽无躯体,却非无形态,所以我并不知道那是魍魉,我也的确没有见到它的真面目,那仅仅是一团雾气。”
“或许是我此前的描述让你有所误会。”
姜望挑眉。
铁匠接着说道:“而魍魉来到漠关小镇的时间或许很早,若只是偶尔露面,做些小事,没有被发现,倒也寻常。”
“毕竟魍魉的道行弱,也算优势,只要不闹出事端,很容易藏匿。”
姜望轻笑一声,硬说的话,的确是有道理的,但不能当作确凿的事实。
铁匠又道:“我当时打散了雾气,却未必真的杀死了魍魉,它已让得漠关小镇沦陷,得到了很大量的血气,绝非寻常的魍魉能相提并论。”
姜望抬手说道:“别管怎么说,你至少与它交手了,应能明确,幕后黑手并非阿绰,现在又怎么怀疑阿绰是幕后黑手?你的叙事逻辑有些不顺啊。”
铁匠眉头紧锁,说道:“每次红夜降临,我都会试图抓到那一丝机会恢复片刻意识,但多数时候我不是我,因此记忆有些混乱,描述存在瑕疵,能理解。”
姜望挑眉道:“那现在你彻底清醒了么?”
铁匠点头说道:“我怀疑阿绰是有原因的,但此前记忆混乱,我没能讲得很清楚,正如阿绰刚才说的,魍魉要晋升魅孋,在没有晋升前,它力量再强也是有限的。”
“且那一次,也是红夜降临后,我第一次醒来,我的力量还没有极度衰弱,因此,我直接就杀了魍魉。”
“可红夜世界没有消失,我很快又失去自我意识,等再次红夜降临,我重新恢复意识,才明白,幕后黑手依旧存在。”
“阿绰机缘巧合夺了魍魉的造化,魍魉需要谋夺阿绰的身躯,所以,我怀疑,当时我没能彻底杀死魍魉,它趁机藏在了阿绰身上。”
“如果不出意外,现在的阿绰,就是魍魉。”
铁匠的眼神很坚定。
阿绰却沉默不语。
“你的怀疑确实很合理。”姜望笑着看向阿绰,问道:“你怎么看?”
阿绰低眸说道:“魍魉的确活着,但我不是魍魉。”
铁匠冷笑道:“这话很难让人相信,若你还是阿绰,为何几次三番地杀你的柳姨娘,杀我的妻子?”
第五百二十四章 无人在意
酒铺里,寂静无声。
宋思烟左瞧右看,虽然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此刻并没有多嘴。
老妪愣在原地。
铁匠在冷笑。
而酒铺外面,紫衫男子他们却没有离开,纷纷凑了过来。
准确地说,紫衫男子让几位师弟师妹回了宗门,告知当前的情况,而他们凑到酒铺门口,显然也无人在意。
面对铁匠的质问,阿绰轻声说道:“我再次醒来,依旧在石室里。”
宋思烟闻言,忍不住说道:“如果上次是被魍魉带去的石室,这次怎么又会在石室里醒来?是因为红夜世界的规则,还是又有谁把你带去那里?”
阿绰说道:“我当时也是很意外。”
姜望问道:“所以这次的石室门外还是没有狐首、鼠首像守着?”
阿绰摇头。
姜望蹙眉,再问道:“石室里面呢,漠关小镇的百姓以及铁匠在不在?”
阿绰依旧摇头,说道:“甚至连类似祭台的那个东西都没了,醒来时,只有我......不,准确地说,除了我之外,还有柳姨娘家里的那尊神像。”
“但上次我没有认真观察就出去了,所以不清楚,那个时候有没有这尊神像。”
姜望看了眼铁匠,抬手示意阿绰接着说。
铁匠却说道:“别问这些有的没的了,他给不出三番两次杀我妻子的理由,其实根本就是被魍魉附身了,再拖下去恐生事端,让我杀了他!”
说着,祂就要动手。
姜望只是打了个响指,便有无形的力量束缚了铁匠。
铁匠一时挣脱不开,脸色一沉。
姜望笑道:“别总是那么急嘛,有些话要慢慢说,说得清楚才行。”
铁匠沉着脸说道:“我觉得只是纯粹浪费时间,阿绰已不是阿绰,我杀他,其实也是救他,真正的阿绰,恐怕正很希望我能拯救他。”
姜望撇嘴嗯了一声,直接看向阿绰,“你接着说。”
铁匠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
可惜无人在意。
阿绰说道:“那一尊神像的周围有一圈古怪的刻纹,我曾试图把神像拿走,但那些刻纹忽然爆发了一股力量,让我不得接近。”
“我只能暂时放弃,打算先看看此地到底还有什么。”
“最终发现,那里其实有两座石室,三岔路口的右边尽头有一座,也是我这次醒来的地方,但我上次醒来,是在另一座石室。”
“却非在三岔路口的任意一条路,因为还有第四条路,那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有暗门,只因我上次醒来时,暗门是开着的,连接着三岔路口的主路。”
“所以我当时顺路出去,没有刻意观察的情况下,也就毫无所觉。”
“这座暗室才是魍魉曾经藏身的地方,如果这一次把我带回这里的不是魍魉,因不知暗室的存在,所以我才在另一座石室里醒来,就能说得通了。”
姜望闻言,下意识看向铁匠。
铁匠皱眉,“看我作甚?我在杀死魍魉之后,红夜很快崩碎,我也就失去了意识,等我再次醒来,是红夜又一次降临,期间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
姜望又看向阿绰。
铁匠语塞。
阿绰说道:“是谁把我带去那里,我也并不能确定,我回到地面,回到漠关小镇,那个时候正好是酉时,我前脚刚踏入,门洞就消失了。”
“我明白,漠关小镇的问题没有因为魍魉的死而被解决,甚至可能变得更严重了,我当时就怀疑,魍魉或许没有死。”
“更可怕的是,本该已经死去的人,都活生生又出现在我面前,漠关小镇仿佛恢复往昔,很热闹,且大家都在与我打招呼。”
“我有些恍惚,难道漠关小镇真的已经恢复正常了?但死去的人为何能活过来?除非像我这样,成了半人半妖,所以我开始查明真相。”
“我发现,小镇的人看似正常,其实都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例如有人在吃饭,他就会一直在吃饭,无法被打断,在我来到铁匠铺后,更明确这一点。”
“于是,我又去了酒铺,见着了柳姨娘。”
“柳姨娘也是只做着自己该做或者被安排好的事,整个漠关小镇,看似热闹繁华,实则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气。”
“我因此确定,魍魉肯定还活着。”
“我到处寻觅它的踪影,皆无所获,也不见它露面。”
“数日后,红夜再次降临。”
“变数也就出现了。”
“除了柳姨娘之外,漠关小镇的百姓,一大部分都成了雾霭里潜藏的怪物,剩余一部分扮演着仓惶逃命的百姓,而他......”
阿绰看向铁匠,说道:“只是在那里打铁。”
“既然只有柳姨娘在红夜世界里存在正常思维,我理所当然怀疑,魍魉在被杀死的瞬间,应该是附身了柳姨娘。”
“可让我想不明白的是,在红夜降临前,柳姨娘也同样没有自己的意识,只在红夜世界才恢复正常。”
“我以为,可能是魍魉受到了重创,要维持住红夜的规则,就没有更多余力做别的,仅在红夜降临后,才能空出些精力。”
“虽然我这么想着,但也得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被魍魉附身,所以多番试探,结果却是毫无破绽,柳姨娘似乎就是柳姨娘,完全没有曝露魍魉的任何痕迹。”
“我哪怕故意给她机会,她也没有对我出手,夺我身躯。”
“她只想着将错就错,恢复容貌,想让我在红夜之后,帮她引来更多过路人,但我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真的柳姨娘的想法,也许是魍魉在借着她利用我。”
“只是不论意识属于谁,站在我面前的毕竟是柳姨娘,我很难下杀手。”
“我唯有假意答应她,再行试探,我很清楚,如果柳姨娘已经不再是柳姨娘,我必须做出决定,无论这有多么艰难。”
“漠关小镇是很偏的,只有要离开婆娑的人,才可能会路过此地,而且也不一定在此逗留。”
“所以下一次红夜降临,我不仅没有帮她引来过路人,甚至把想暂时歇脚的人赶走,等她恢复意识,见我独自一人,明白怎么回事,就彻底发了火。”
“若非我有些自保的能力,或许就被她打死了。”
“我拼命逃走,躲了起来。”
“更是心里明确,柳姨娘绝对是被魍魉给俯身了。”
“许是临死前俯身,魍魉伤得很重,它发挥不出多少力量,甚至夺走我身躯的能力都没有,也需要在红夜后,封闭意识沉眠。”
“我知道,这是我能杀它的最好时机。”
“可是待得翌日,我拿了铁匠铺的朴刀,去将她杀死后,漠关小镇依旧没有恢复正常,等到再一次红夜降临,她又活了过来。”
“唯一不同的是,她忘了此前的事,仍然伪装自己是柳姨娘,让我帮她。”
“我很清楚,在红夜世界里杀不了她,所以只能再次答应,以求自保。”
“我时刻思考着能真正杀死她的办法。”
铁匠忽然沉喝道:“简直荒谬!就算魍魉临死前附身,它第一选择也该是你,如何会附身别人?那时候你已重伤意识模糊,它俯身绝对不难!”
第五百二十五章 你先别急
铁匠的声音很响亮,打断了阿绰的话。
宋思烟也皱着眉头说道:“如果老妪只在红夜降临后才恢复意识,但此时红夜还未降临,她也能正常与人对话,岂非与你说的不符?”
甚至站在酒铺门外的紫衫男子都搭话道:“若按你说的,在能自由出入小镇的时候,你为何没有来我们宗门求助?”
“反而明知不敌,依然只凭自己的力量去犯险?”
铁匠接着瞥了姜望一眼,冷笑道:“所以他的话里处处都是破绽,你们居然还能听他胡扯这么久,简直荒唐至极。”
阿绰说道:“我也不懂它为何最开始没有直接附在我身上,但这的确是切实发生的事实,或许这里面还有别的它没办法直接附身我的因素在。”
铁匠说道:“你怎么说都可以,我已懒得再听你废话。”
祂看向姜望说道:“你就算还要阻止我,我也依旧会竭力杀他,但我想,你听他说了这么久,也该明白怎么回事,再阻止的话,我真得怀疑你是何居心!”
姜望无视铁匠,朝着阿绰问道:“所以在我来到漠关小镇前,你已杀她几次?”
阿绰说道:“五次,这是第七次。”
宋思烟也朝着阿绰问道:“但如果你只是表面答应要帮她,可我来到漠关小镇的时候,根本没有见过你,按理说,你不应该也会把我赶走么?”
阿绰看了眼酒铺门外的紫衫男子,说道:“你们的问题,我可以一块解答。”
“其实我是有想寻求周边宗门的帮助的。”
“可我已是半人半妖,我只要露面,就会被当成妖怪诛杀。”
“我根本没有详细解释的机会。”
“在尝试一次无果,还差点死了后,我就没再动这个念头。”
“而也正因婆娑宗门诸事缠身,他们没有追杀我,否则我死了,漠关小镇才是真的没救了。”
阿绰看着宋思烟说道:“你也是修士,我自然没有现身,但你在漠关小镇的一举一动我都在关注着,其实你第一次误入红夜,是我在暗中帮你。”
宋思烟愣住。
姜望看向铁匠。
铁匠阴沉着脸说道:“我看他嘴里是没一句实话,那位姑娘第一次入红夜,恰好是我成功抓住一丝契机,意识苏醒,是因我的缘故,她才活着度过。”
宋思烟更懵了。
姜望笑道:“那看来,你们两个,肯定是有人说谎了。”
铁匠指着阿绰说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撒谎的就是他!”
宋思烟则好奇问道:“既然你说是你暗中帮我,在之后几日为何从未露面,也没有暗地里给我什么线索,是在又一次红夜降临前,才露面去杀老妪?”
阿绰说道:“我救你,是因为你无辜,不代表我会信任你,何况我目睹了你的实力,觉得你帮不上我的忙。”
“虽然你外出求援,让我有些期冀,可最终也没有结果不是么?”
“我能依仗的唯有自己。”
宋思烟虽然有些恼阿绰说自己帮不上忙,但这个解释,她还是稍微能接受的。
只是已知道铁匠就是神明,且她确实在红夜里见到了神明,会是铁匠救她的概率,在她心里还是更高的。
姜望说道:“我其实更好奇另一件事,镇外的巨石下的一座石室外,有着两尊石像镇守,它们是何时存在的?依你的说法,好像一直没见过。”
阿绰说道:“我此前是没见过,但在你来漠关小镇的前一日,它们就忽然出现了,因而我也没办法再进入那座石室里。”
“我能看出它们是妖怪,可它们不与我交流,打又打不过,好在只是阻止我接近,没有想杀我,或许某种意义上,我和它们已算同类。”
阿绰有些感伤。
姜望点头说道:“事情基本清楚了,有疑问的是魍魉到底死没死,若活着,又附在谁的身上,以及阿绰第一次醒来,因为有两个石室,不能明确神像果位当时有没有在那里。”
“再有是两个守门的妖怪,究竟是魍魉的麾下,还是另有其人的安排。”
阿绰说道:“魍魉肯定还活着,因为红夜世界还在,没有魍魉维持的话,早该崩溃了,经历那么多次试探,我也几乎能确定它是附在柳姨娘的身上。”
姜望说道:“我有最后一个疑问。”
阿绰道:“请问。”
姜望道:“你在知晓了铁匠是神后,没有想着与祂联手么?虽然祂不是每次都能在红夜里醒来,但总有机会吧?”
阿绰说道:“除了第一次,我已力竭,意识模糊,没机会说话,目前也才是真正第一次能与他正常对话,虽然期间我还曾见过一次他恢复意识的样子。”
姜望挑眉道:“我想,那一次也肯定发生了些意外。”
阿绰点头道:“我第二次在另一座石室里醒来后,数次的红夜降临,才又等到他恢复自我意识,可就在我要与他见面的时候......”
铁匠直接打断道:“你们还要说到什么时候?”
姜望笑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铁匠咬着牙说道:“他说的都不一定是实话,不,应该说,肯定是假话,你听他说这么多,有什么意义?你是故意帮他拖时间,让他多恢复些力量吧!”
姜望说道:“别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若与他一伙的,何须拖时间,我一指头就能把整个漠关小镇碾作齑粉。”
铁匠冷笑道:“你是很厉害,但也别太过夸大其实了,想抹灭漠关小镇是很容易,想把所有人一块碾死,我可不信。”
祂转头看向紫衫男子,说道:“你们最好多找些人来,此人磨磨叽叽,听被魍魉附身的阿绰说一堆有的没的,必然有图谋!”
紫衫男子面露犹豫。
姜望却不管祂,示意阿绰接着说。
阿绰吐出口气,说道:“我藏匿在暗处,亲眼见着他与柳姨娘碰面,有些话我没有听得那么清楚,或许是想救柳姨娘,不得不与魍魉合作,帮它维持住红夜世界,继续蚕食漠关小镇仅存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