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不堪一击
铁匠怒声道:“你竟敢污蔑我!”
祂以雷霆之势出手。
但被姜望抬手拦截。
铁匠气急,说道:“你莫不是真信了他的话?!”
姜望笑道:“倒是没有尽信,可你几次急着想杀他,也不免有些问题。”
铁匠沉声道:“那是我想急么?是你漫不经心,非听他讲故事,让我不得不急!事到如今,就算我死,也要将其铲除!”
姜望摆手说道:“且不提真假,哪怕如阿绰之言,你也是为自己的妻子被迫妥协,何况致使漠关小镇死绝的罪魁祸首并非是你。”
“除非阿绰说的还是冰山一角,你做了主观意识上更过分的事。”
“否则,急什么呢。”
姜望看了眼老妪,说道:“想来你们该说的都说了,要证明魍魉是否还活着,其实很简单。”
他一指点出。
白衣出窍。
瞬间遁入老妪的眉心。
老妪浑身僵住。
铁匠紧张道:“你做什么?!”
姜望说道:“如果魍魉在她身上,那就把它揪出来,若是没在......”
铁匠释然道:“若是没在,阿绰就绝对在撒谎,希望你到时候别再拦我杀他。”
宋思烟却费解道:“你能直接做到这一点,还问来问去做什么?”
姜望说道:“我问,是想听听不同人的说法,也是获悉真相,直接把魍魉揪出来,或确定了魍魉已死,不同心理下,他们的说法可未必一样。”
宋思烟若有所思。
铁匠只是轻笑一声。
阿绰看着老妪,沉默无言。
很快,姜望的第一类真性就遁出了老妪的眉心。
祂朝着姜望摇了摇头。
姜望似乎不觉得意外,说道:“看来,魍魉是没在她身上。”
阿绰瞪大了眼睛。
铁匠是直接提起了朴刀,说道:“现在诸位应该都无话可说了。”
宋思烟认可的点点头,觉得事实摆在眼前,阿绰肯定是在撒谎。
那么以此推断,魍魉真正附身的是阿绰才对。
她顿时也举着剑,往后退了几步,满脸戒备。
铁匠已经出手。
姜望倒是没有阻拦。
但酒铺外,破空声接连乍起。
然后是紫衫男子等人的声音,“见过长老,见过大师兄。”
是他们宗门的人来了。
为首的花白胡子老者,一步就跨入酒铺。
都没等紫衫男子讲述后续情况,他已发雷霆之怒,“是谁杀了我徒儿?!”
紫衫男子旁边的人下意识抬手指向姜望。
老者凶戾的目光就投了过去。
他大踏步向前,把挡路的铁匠给推到一边,横眉说道:“就是你杀了我徒儿?”
姜望平静道:“如果你徒弟是那个桀骜少年,就的确是我杀的。”
老者眯眼说道:“敢承认就好,为我徒儿陪葬吧!”
紫衫男子急道:“长老,别冲动!”
跟着老者来的另一位青年男子,来到紫衫男子身边,轻笑着说道:“五师弟,我宗门不可辱,前因后果,我们也都知道了,虽然小师弟桀骜了些,可对方直接痛下杀手,此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紫衫男子心想,你们真知道假知道?
反正他是不知道回去宗门传话的人到底怎么说的。
他转头看向传话的师弟师妹。
但老者已经出手。
他也顾不得询问,赶忙说道:“大师兄,快阻止长老!”
青年男子笑道:“长老的爱徒被杀,他怒火中烧,我哪里能阻止得了,何况也没有必要阻止,我听闻五师弟也吃了亏,你是胆气都被打没了不成?”
紫衫男子伤得很重,难以提炁,他来不及解释,只能拼命上前阻止。
而姜望甚至都没有动作,第一类真性很随意的拍出一掌。
那老者直接闷哼了一声,径直倒飞出去。
若非紫衫男子恰好摔倒,青年男子也躲得及时,让老者与他们擦肩而过,否则短短一瞬,就都得被一块撞飞出去。
但青年男子的额头亦不禁落下一滴冷汗。
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身为半步澡雪巅峰境修士的长老,居然一个照面就被轰飞了?
白衣与姜望长得一样,仅是着装不同,自能猜出是真性。
姜望至少是澡雪修士,毋庸置疑。
但同境里也有很大差别。
长老怎么说也是老一辈修士,结果竟不堪一击?
婆娑妖患使得各宗门都损失惨重,是高辅秦一路洗礼了诸多宗门,紫衫男子他们的宗门,在婆娑算不上多强,唯一的澡雪巅峰修士也已经死了。
可以说,老者就是他们宗门目前数一数二的战力。
因而作为老者小徒弟的桀骜少年,不说资质的确很好,也该他受重视。
青年男子同为澡雪修士,自认并非长老的对手。
嚷嚷着宗门不可辱,满脸自傲的他,此刻一脸的冷汗。
他看向紫衫男子,咬牙说道:“五师弟,那个人这么强,你怎么不早说!”
刚爬起身的紫衫男子有些无言。
他现在很明确,回去传话的师弟师妹肯定没有把话传明白。
或者是长老闻听自己徒弟被杀,怒火中烧的也根本没认真听,急匆匆就赶来了,大师兄想必亦是没怎么听。
但事已至此,紫衫男子自觉没什么好说的。
他没法劝长老对其徒弟的死置若罔闻,更没资格劝姜望什么。
已经清楚姜望是什么实力,想来他们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做。
青年男子把摔出酒铺街上的老者扶起来,低声说道:“敌人的实力出乎意料,咱得从长计议了。”
老者的脸色很难看。
他只觉气血翻涌,修为损了大半。
显然刚刚不可能是意外。
他就算想放些狠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但就在这时。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有雾起。
青年男子惊异道:“怎么回事?”
宋思烟跑出酒铺,打量一眼,又回身朝着姜望喊道:“红夜再次降临了!”
姜望蹙眉。
铁匠攥着朴刀,看向阿绰,沉声说道:“想是他自知曝露,要孤注一掷了。”
说着话,还瞥了姜望一眼。
表示祂心里的不满。
妖冶的红色很快笼罩漠关小镇。
浓郁的雾霭覆盖了大街小巷。
如野兽的嘶吼声,在雾霭里响起。
第五百二十七章 魍魉已死
不明所以的青年男子等人,立刻全身心戒备。
妖冶红夜,雾霭浓郁。
沉重的脚步声从雾里传出,越来越近。
紫衫男子跑出来,他也算知道些事情经过,沉声说道:“虽然是漠关小镇的百姓,但已非人,恐是拥有不凡的力量,切不可大意。”
面色惨白,眼神浑浊的怪物,从雾霭里冲了出来。
它们嘶嚎着。
最前面的直接扑过去。
后面的则先去了铁匠铺,拿起了武器。
在紫衫男子的指挥下,一众宗门修士也咬着牙冲杀上去。
突如其来的一场混战,就此打响。
宋思烟怔在酒铺门前。
铁匠瞧了她一眼,转身就朝着阿绰出刀。
阿绰没有辩解,但也没有坐以待毙,他同样提起手里的朴刀,两把刀相撞,掀翻了酒铺里的桌椅板凳,竟是势均力敌。
铁匠显然对此结果很震惊,不禁瞪大了眼睛。
而祂随即正该如此般说道:“就算阿绰成了半妖,短时间里也很难拥有这样的力量,无非是阿绰得了魍魉的造化,又被夺回去,道行才可以增涨这么多。”
“这会更证明你是魍魉,而非阿绰。”
宋思烟见紫衫男子等人暂且能应付雾霭里的怪物,便转头说道:“但我很好奇,小小魍魉而已,正常来说,断然不可能拥有堪比澡雪境的力量。”
“一般的魍魉,初入修行路的新人就能应付,再强一些的,洞冥境杀它们就如同切菜,而想成就大妖,化为魅孋,血祭整个漠关小镇的条件确实已符合。”
“可它终究还没有成为魅孋不是么?”
“目前的情况来说,它的力量甚至应该还是衰弱了的,全盛时期的力量更犹有过之,这似乎有些打破常识了吧?”
铁匠没有为此探讨的想法,既然姜望不再阻止,祂必须尽快结束阿绰的性命。
但低估了阿绰的力量,导致这一战很难轻易结束。
酒铺外的战局也很快出现变化。
紫衫男子一行因为受了伤,那位长老也被姜望第一类真性的一掌打成重伤,雾霭里的怪物死了又活,反反复复,纯粹消耗下,新力难以为继。
只剩下青年男子冲在前。
不过青年男子一人倒也足矣。
他毕竟是澡雪修士,又没受伤,单凭雾霭里这些怪物,想把他消耗殆尽,很难,或者说,根本办不到,除非有意外,还得是很大的意外。
这个意外很快就出现了。
因为有无数的魍魉幽魄涌了出来。
它们化作绿雾堆积在一块。
呈现在整个漠关小镇的上空。
无数的魍魉在其中穿梭,阵阵鬼哭狼嚎。
忽然,有一团雾气径直朝着青年男子砸了过来。
青年男子持剑,倒是满脸自信。
他只能把先前的事抛之脑后,想借此战平复心绪。
所以面对那团雾气来袭,他轻蔑一笑,抬手挥剑。
但想象中雾气被轰散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反而他的剑气被雾气吞噬。
青年男子面色一凛。
再次提剑。
虽然抵御住雾气来袭,却无法将之轰散或者击退。
竟是分庭抗礼,短时间里谁也奈何不得谁。
在后面脸色惨白喘着气的紫衫男子,惊惧道:“那些魍魉组合在一起,居然拥有澡雪境的力量!这怎么可能?!”
青年男子咬牙道:“跳梁小丑尔!”
他催动更多的黄庭炁。
逐渐把雾气往高空上推。
但随即又有数团雾气袭来。
青年男子反应很快,立即变招。
剑舞成风,将得雾气尽数拦截。
他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雾气猛地压过来。
又被他咬牙撑住。
但雾霭里的怪物杀了过来。
紫衫男子见此一幕,把师弟妹们召集过来,喊道:“将你们剩余的力量都借给我!”
这些宗门修士倒也没有犹豫。
他们把炁传给紫衫男子,然后纷纷虚脱般瘫在地上。
紫衫男子恢复了些精神,随即朝着那名老者说道:“长老,劳烦护住他们。”
话落,他就持剑杀向那些雾霭里的怪物。
他能做的只是替大师兄阻拦别的威胁,让大师兄能心无旁骛地尽快解决那些魍魉,是因他坚信,凭借大师兄的力量,肯定能办得到。
青年男子自己也这么认为。
但他亦没有丝毫松懈。
这里的情况姜望自然注意到了。
他有些恍然般的说道:“原来真正的魍魉在这里。”
宋思烟茫然道:“什么?”
姜望说道:“魍魉已成了红夜世界的一部分,换句话说,红夜是魍魉创造出来的,但现在,它受制自己创造的红夜,成了红夜世界力量的一部分。”
宋思烟还是没听懂。
姜望说道:“也就是说,目前掌控红夜规则的另有其人,魍魉成了此人的武器,现在的魍魉其实已经算死了,但它的力量还在,得以被人利用。”
宋思烟懂了,下意识看向阿绰。
阿绰对此充耳不闻,只专心应对铁匠的攻势。
他已渐渐落了下风。
姜望却眯眼说道:“阿绰还有隐藏啊。”
宋思烟不解道:“在生死存亡的时刻,他没可能还隐藏实力吧?”
姜望说道:“铁匠毕竟是被他视作亲父啊,又怎会全力去杀对面。”
宋思烟笑着摇头说道:“他都杀了那个老妪好几回了,哪会在意铁匠,何况就算魍魉没有附在他身上,但魍魉肯定也是被他控制的,他怕是彻底成了妖而没了人心。”
姜望眯起眼睛。
宋思烟说道:“我去帮外面那些人,虽然前面有些矛盾,可我以为也不能见死不救。”
姜望说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帮忙。”
宋思烟一愣,想了想,点头说道:“你出手的话,确实更容易。”
姜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抬脚步出酒铺。
那位宗门老者见着姜望,眼底虽然仍有恨意,却不敢再表现出来。
爱徒被杀,他当然怒火中烧,但如果自己的命也要丢的话,他很难不再做考虑,这其实也算人之常情。
姜望说帮忙,倒不是仅说说而已。
他在酒铺门外站定,抬手朝着天上一挥。
那覆盖着整个漠关小镇的绿雾,瞬间被洞穿。
鬼哭狼嚎声顿时更加哀戚。
而与此同时。
酒铺里横生变故!
第五百二十八章 神像果位
铁匠忽然转身掠向了宋思烟。
准确地说,是姜望之前递给宋思烟,此刻被她拿在手里的神像果位。
凭借宋思烟的修为,自然难以反应过来。
倒是阿绰及时阻拦。
但也只是阻止了铁匠顺手杀死宋思烟的行为,神像果位还是被其夺走。
宋思烟被吓傻。
她完全没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绰拽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到了一边。
把朴刀横在身前,他看向铁匠的眼神更显得凝重。
酒铺外,姜望抬起手,笼罩着整个漠关小镇的绿雾在沸腾,或者说在挣扎,而姜望则转头看向了酒铺里面。
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更多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神像果位在铁匠的手上消失,祂的气息也开始逐渐攀升。
阿绰似有悲恸,说道:“我虽察觉到些问题,但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或者说,不太愿意相信,现在看来,事实就是最糟糕的情况。”
宋思烟此时才惊恐道:“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刚刚是不是想杀我?”
姜望笑着说道:“没有刻意想杀你,仅是顺手而已。”
宋思烟面色一滞。
她有些羞恼说道:“所以真正的坏人是这个神,我们被骗了?”
姜望抬起的手猛地攥拢,由无数魍魉组成的绿雾瞬间崩散。
这回是彻彻底底烟消云散了。
青年男子长松一口气,踉跄着退了几步。
但雾霭里的怪物还在。
紫衫男子在独自对抗。
青年男子只是看了眼姜望,来不及多想,就提剑杀上去。
至于那位宗门老者更是不敢有半点屁话,虽说青年男子的修为确实不如他,可也是因为对方年轻,假以时日,凭借青年男子的天赋,甩开他是必然的。
青年男子毕竟是他们宗门的首席真传,更是年轻一辈的最强者。
若纯粹比天赋,桀骜少年确有一战之力,但在相差不大的情况下,青年男子已经远远走在前面,意味着没有特殊情况,桀骜少年就无法将其超越。
当个宗门里的第二人,倒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在老者看来,青年男子对抗魍魉怪物那么费劲,却被姜望挥手解决,两者差距,用天地之别来形容都弱了,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何况前有姜望的真性,随意一掌重伤他,老者现在别说帮徒弟报仇,他只希望自己没来过,更也极力躲着姜望视线,哪敢引起对方的注意。
虽然姜望也压根没看他。
眼见着铁匠的气息节节攀升,姜望却皱起眉头。
待得铁匠长出一口气,疯涨的气焰止息,姜望说道:“你之前说自己是门神,也是铺首一类吧?若非积攒了很大量的功德,当世的门神铺首多得是只有洞冥境,仅少数有澡雪境的道行,而你的气焰居然增涨到了澡雪巅峰,不可思议啊。”
铁匠笑着说道:“也就差个正神之位了,否则我此刻定能恢复更多的道行。”
姜望说道:“所以你的神像果位的确是被拿走或盗走的,而你一直想把神像拿回来,但出于某些原因,你办不到。”
铁匠笑道:“得多谢你把我的神像果位从镇外拿来镇子里。”
姜望毫不在意道:“愿闻其详。”
铁匠说道:“你真是很喜欢听故事啊,但我只能告诉你,我出不了小镇,拿不回神像果位,否则眼下不会是此般局面,好在结果我还算满意。”
祂手里的朴刀褪去凡气,变得熠熠生辉。
伸手拽住老妪,整个人瞬间冲破酒铺的屋顶,高悬在漠关小镇的上空。
紧接着,小镇里的雾霭更浓郁了。
但相比之前,少了红夜。
准确地说,红色被神辉给代替,让夜色从妖冶变得神圣。
阿绰的脸色也因此变得很凝重。
街上的宗门修士更是瑟瑟发抖。
那位宗门老者咬着牙说道:“事情麻烦了。”
宋思烟则很茫然说道:“如果魍魉已死,成了被利用的力量,那铁匠的目的又是什么?我怎么没搞懂呢?”
姜望看向阿绰,问道:“你或许了解一些?”
阿绰说道:“我只知其一,而且也是猜测,没有得到证实,至少魍魉已死这件事,我是才知道,要说起他的目的,我想......肯定还是与柳姨娘有关。”
姜望猜想道:“所以祂一直没有放弃救自己的妻子,只是因为无能为力,想要铤而走险,干脆将错就错,只要能维持住红夜,老妪在某种意义上就还活着。”
阿绰低眉说道:“但这样活着,对柳姨娘来说,何曾不是一种痛苦。”
姜望说道:“是否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红夜世界依旧是魍魉的世界,铁匠是暂时得到了部分掌控权,却未必能改变红夜的规则,祂在白日里没有自我意识这件事,应当没有破解。”
“但要说真的毫无意识,也不尽然,这些目前倒是不那么重要。”
姜望笑道:“既然祂不想多言,那就只能先打服祂。”
宋思烟问道:“你把那尊神像递给我,是知道祂会抢夺,故意的?”
姜望说道:“毕竟在我手里,祂未必敢抢,或者还得思量,在你手里,祂能抢夺的机会就多了,当然,我没有绝对把握,纯粹试探,给祂创造个机会而已。”
宋思烟不满道:“可祂刚才差点杀了我啊!”
姜望说道:“祂不是没杀成么?”
宋思烟忿忿说道:“那是阿绰救了我!”
姜望说道:“没有阿绰救你,我也会救你的,结果不会变。”
宋思烟恼道:“我谢谢你啊。”
姜望笑道:“不客气。”
他手一挥。
白衣,也就是第一类真性,破窍而出,直冲天际。
宋思烟难以置信说道:“那家伙展露了澡雪巅峰的力量,你居然只以真性应对?万一真性被杀,你修为衰弱,我们不就死定了?!”
姜望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笑道:“祂也得有实力杀。”
宋思烟急切说道:“我明白你很强,但最高也同是澡雪巅峰吧?小觑对手是要吃大亏的,更何况对方是神!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第五百二十九章 姓姜名望
姜望轻笑着说道:“放心。”
宋思烟心说,我哪能放心得了?
毕竟你要是出了问题,我们都得死啊!
但姜望显然并不在意。
第一类真性已来到铁匠的面前。
铁匠淡淡说道:“看来你是在小觑我啊,既然把真性送上门来,我岂有不收之理?实话实说,我忍你很久了,此刻,必须给你个教训。”
姜望笑而不语。
第一类真性自是更无废话,虚化的长夜刀在手,直接朝着铁匠劈落。
铁匠不以为意,心说小小真性而已,看我随意拿捏。
祂也挥刀斩落。
但是轻描淡写。
酒铺里,阿绰说道:“我去帮忙!”
宋思烟很懊恼说道:“我虽有心却力不足。”
只是还没等阿绰有动作。
他就目瞪口呆怔在原地。
铁匠轻描淡写挥出的一刀毫无疑问被白衣给轻易抵消,而白衣的一刀趋势不减,将整个天空都仿佛一分为二,使得铁匠惊恐的在风中凌乱。
是因白衣的一刀并非直指要害,更像是在吓唬铁匠。
铁匠的确被吓到了。
若非那一刀擦着耳朵过去,祂坚信,自己绝对已经身首异处。
祂冷汗在额头直冒。
“这不可能......”
众所周知。
无论是人或妖乃至于神,真性,也就是元神,都无法发挥出自身等同的力量,神当然是处在更高的层面,元神的力量也更强大,但亦不会超越自身。
可已恢复澡雪巅峰道行的铁匠,却被姜望的一类真性,险些一刀劈死,这不免显得天方夜谭。
如果不是姜望的真性尤为强大,就只能是姜望的境界尤为高深。
但无论哪一种,都很匪夷所思。
比澡雪巅峰更高的境界,显而易见。
铁匠心颤想道:“这家伙能有这么强?”
祂之前的淡然自若在此刻荡然无存。
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酒铺里的姜望,看着面前的白衣。
宋思烟则惊讶且无语道:“啧......原来那个铁匠这么弱啊?害我刚才那么担心,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真以为祂有澡雪巅峰的力量呢。”
阿绰凝眉摇头说道:“不是他弱,是对手太强。”
宋思烟讶然。
阿绰转头看向姜望,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的铁匠也很想知道。
如果姜望是一方大物,但世间大物总共就那么多,哪怕铁匠的确不能认全,可覃境里的大物都有谁,祂还是知道的,怎么想也找不到符合的人物。
如果只是姜望的真性,纯粹的与众不同,虽然值得震惊意外,相比之下,还能更好接受些,哪怕无法改变祂打不过这件事实。
姜望笑道:“我姓姜,名望。”
铁匠目露茫然。
阿绰也从未听说。
宋思烟则觉得有些耳熟,陷入沉思。
但那位宗门老者却心头一动,接着目露骇然。
要说婆娑妖患是怎么回事,诸多宗门世家肯定都有些了解,哪怕一开始不了解,后续也会调查,惹起祸端的是西覃天下第二武夫,高辅秦。
而高辅秦是婆娑鄢邰秦氏的门客。
或者说,高家历代都效忠秦家。
否则单凭整个西覃排在第二位的武夫称誉,就不是鄢邰秦氏能供得起的。
鄢邰秦氏是望族不假,更是南赵皇室后裔,但基本是仗着底蕴,说坐山吃山有些夸张,可若没有南赵皇室的底蕴,鄢邰秦氏的家业很难撑得起当今地位。
所以对比西覃的所有世家望族,鄢邰秦氏排不上前列,又因为年轻一辈没什么值得称赞的人物,多是纨绔子弟,说是愈加衰败也不为过。
这与隋境里的前诸国皇室后裔落魄不同,鄢邰秦氏的衰败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而这位宗门老者清楚的知道。
婆娑妖患的起因,就在鄢邰秦氏彻底的覆灭一事。
覆灭鄢邰秦氏的正是姜望。
那个隋境的弱冠澡雪,据说已是大物的祁皇室后裔,大隋浔阳侯姜望。
是高辅秦要报仇,堕落为妖。
若硬要说的话,也可以说婆娑妖患是姜望引起的。
只是碍于姜望的实力,谁又敢这么说?
宗门老者是肯定不敢的。
而且他清楚,姜望一开始是没想覆灭鄢邰秦氏的。
目的只是秦雪阳。
或者说,最终把鄢邰秦氏给杀尽的反而是化了妖的高辅秦。
想给秦家家主秦其猷报仇而化妖的高辅秦,却成了覆灭秦家的那把刀。
想想还是让人不胜唏嘘。
但高辅秦是怎么化妖的,目前还没有搞清楚。
要么鄢邰秦氏里藏着血祭之法,要么是有某个很厉害的妖存在。
高辅秦已化妖是事实,无需多言。
可如果是借着鄢邰秦氏里藏着的血祭之法,就有很多说道了。
那就不是高辅秦的问题,是整个鄢邰秦氏的问题。
藏着血祭之法,比与妖勾结的罪更重。
毕竟血祭之法,往小了说,也得献祭一个镇的人来获取力量,可谓丧尽天良。
只是鄢邰秦氏几乎死绝,在外做生意的,毫无疑问,因此事都会被通缉。
无论有没有藏着血祭之法,鄢邰秦氏都再无翻身的可能。
婆娑宗门更在意的当然还是姜望。
尤其最开始那些被秦其猷请来对付姜望的宗门。
就算可以因为姜望是隋人而有诸多说法,但前提是姜望没有那么绝对强大。
到了大物的层面,隋覃再是敌对,面对己方或对方的大物,其实是一样的。
大物虽然依旧要遵守某些规则,但最后看得还是大物愿不愿意遵守,非得坏规矩,你也没辙,那肯定是大物之间要解决的问题。
除非双方全面开战,不然面对敌方的大物,也没人敢得罪。
准确地说,就算全面开战,大人物也不是小人物能得罪的,因为一句话就可能要命,应该说,不需要再遵守任何规矩的大物才更可怕。
何况姜望是最年轻的大物,他未来的成就如何,不敢想象。
宗门老者直接被吓瘫了。
他当然也没办法向旁人解释什么。
并没能弄懂姜望这个名字代表什么的铁匠,摇了摇头,暂时抛之脑后。
至少铁匠能确定,姜望不是他已知的大物。
那真相应该就是姜望的真性,与众不同,才能发挥出很强的力量。
第五百三十章 看神明叩首
铁匠想着,真性或者说元神,毕竟脆弱些,不仅在于有太多攻击神魂的手段。
只要没有成为大物,真性的力量再强,防御方面都是薄弱点。
不然非特殊情况,除了元神数量多的妖怪,修士也不会鲜少元神出窍了。
当然,再是薄弱,也至少得是同境,或者虽低一境,但是出类拔萃者才有希望能做到,不是说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击溃别人的真性。
哪怕是同境,亦非举手投足的事,只是有希望,并非绝对。
如果是姜望自己上,祂还真没办法。
但姜望有些太自大了。
毁了真性,不说直接让姜望跌境,哪怕陷入虚弱,亦能翻转局面。
所以铁匠觉得,现在说胜负还尚早。
祂是神,想击溃姜望的真性,办法太多了。
根本用不着拼力量。
想到这里,铁匠稍微轻松了些。
祂没有理会在面前的白衣,而是看向酒铺里的姜望,笑着说道:“其实事情没到必须打生打死的地步,我们完全可以各退一步。”
姜望轻笑着挥了挥手。
他之前想听对方好好说,对方不愿意,那他现在也没有丝毫废话的念头。
哪怕好好说要比打一架再说更简单,但姜望选择先把对方揍一顿。
得到示意的白衣,毫不犹豫朝着铁匠砸出一拳。
铁匠有些猝不及防。
祂原本想借着与姜望谈一谈,拖点时间,然后偷袭白衣,争取做到一击必杀,奈何对方不给机会。
铁匠也顾不得别的,把怀里老妪推出去的刹那,仓促举刀抵御。
结果自是显而易见。
嘭的一声闷响。
铁匠直接飞了出去。
整个空间荡起涟漪。
但铁匠却没有飞出去很远。
好像漠关小镇已在另一个独立的世界。
且这个世界只有小镇这么大。
所以铁匠在触及空间壁垒后,就停了下来。
姜望见此,朝着周围打量了几眼。
然后看见了仍在与雾霭里的东西厮杀的紫衫男子、青年男子两人。
他当即冲宋思烟、阿绰笑道:“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帮个忙?”
宋思烟说道:“虽然感觉不太对,但你不也在闲着?”
姜望点头,忽然搬出一张藤椅,扔上了屋顶,他轻飘飘掠上去,躺了下来,声音传回酒铺里,“躺着舒服多了,你们都各自去忙吧。”
宋思烟一时语塞。
而阿绰已经提着刀走出酒铺。
虽然雾霭里的怪物其实都是漠关小镇的百姓,但因为很确定他们都死了,何况也已经杀过不知道多少次,阿绰心里的不适感并没到阻碍他出刀的程度。
阿绰的战力要比紫衫男子、青年男子两人更高。
不论是此时此刻,还是后两者全盛状态的时候。
雾霭里的怪物蜂拥而至。
好像无穷无尽。
阿绰面无表情,提刀一路横推。
将怪物全都打回雾霭里。
宋思烟随后赶到。
除了受伤很重,哪怕借了同门力量仍有限的紫衫男子,这里面,属她最弱。
好在四人一块出力,只要没有被很多的怪物围困,宋思烟也能秋风扫落叶般的杀怪物。
姜望则就像局外人一样在酒铺屋顶躺着。
无论四处如何厮杀,都与他无关。
再看铁匠,嘴角溢血,满脸的狼狈。
尤其看到悠闲的姜望,更感觉到自尊心受挫。
祂咬着牙,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白衣。
神性的光辉,耀眼夺目。
但白衣却只是咧嘴一笑。
完全无视铁匠的神性。
伸手抓住铁匠挥来的刀,一个拧身,便又将其甩飞了出去。
没等铁匠震惊的表情爬满脸庞,白衣已出现在祂身侧,抬手就是一拳。
铁匠惨嚎一声,重重砸落漠关小镇的某条街上。
溅起大量的尘烟。
铁匠挣扎着爬起身,一脸的不可思议。
但紧接着,白衣的攻势再次袭来。
铁匠当即把攻击神魂的招数,一股脑扔出去。
结果,白衣却不受任何影响,脚掌落下,铁匠闷哼一声,深陷街面底下。
周围青石板炸裂,泥土飞溅。
白衣低身,拽住了铁匠的后衣领,将其提了起来。
然后又是狠狠一拳砸中其腹部。
铁匠猛吐了一口血,满眼都是惊恐及难以置信。
其实依照白衣几乎等同姜望自身的力量,随便一拳就可以要了铁匠的命,但其目的只是为了揍铁匠,所以是收着很大的力。
饶是如此,铁匠也抗不住。
祂已经被打懵了。
整个脑袋昏昏沉沉。
像是提线的木偶,被白衣拽着,捶来捶去。
祂手段用尽的反击,都奈何不了白衣,阻拦不了挨揍。
姜望的真性,与众不同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祂前面的诸多想法全都无用,奈何不了姜望的真性,自是更奈何不了姜望。
铁匠自知输得一败涂地。
祂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我服了!别打了!”
躺在酒铺屋顶的姜望打了个响指。
白衣的拳头停在了铁匠脸前。
铁匠鼻青脸肿的一脑门冷汗。
姜望笑着说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
铁匠慌忙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姜望招了招手。
白衣揪着铁匠,掠上屋顶。
被直接甩在藤椅前。
姜望说道:“虽然我有些猜测,但还是想听你说说,一切的前因后果。”
铁匠低着头。
姜望挑眉。
手一抬。
白衣就要动手。
铁匠赶忙说道:“我也是迫于无奈!”
“漠关小镇的人都死了,这是确凿无疑的,而只要红夜世界还存在,无论白昼或入夜,漠关小镇的人在表面上就都还活着。”
“除了雾霭生出后的那些怪物,其余百姓在特定条件下依旧是正常的,我想救他们,更想救我的妻子,但我无能为力,只能维持住红夜,保持原样。”
姜望说道:“那看来,与我猜测的差不多。”
铁匠说道:“阿绰的事,的确是我的误解,我本质并无恶意,只想着救人,但却用了不正当的方法,我也担心,此事败露,我就再也看不到妻子了。”
“事已至此,还希望阁下可怜,让漠关小镇就这么存在着吧,只要阁下能在外面封锁漠关小镇,就不会再有外人来,更不会再有人因此遭难。”
铁匠一脸恳求的看着姜望。
“我自知罪孽深重。”
“因无法完全掌控红夜世界,就算阿绰有驱赶外人,也难免还是有人葬送在小镇里,但只要阁下能彻底封锁漠关,这种事就不会再发生。”
“我相信以阁下的实力定能做得到。”
“让漠关小镇与外界彻底分割,使人不能得见。”
“我寿元仅剩百年,百年后,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
“我只望这百年里还能陪着妻子,愿阁下成全。”
铁匠以头扣地,朝着姜望伏身跪拜。
姜望静静看着祂。
铁匠的态度很诚恳,而且贵为神明,却向凡人叩首,并非轻易能做到的事。
姜望说道:“我且信你说的话,但我不认为封锁漠关小镇的办法可取。”
铁匠抬眸说道:“我可以死,此时此刻我却不想死。”
“百年在我眼里稍纵即逝,在凡人眼里,很漫长。”
“我此般奢求,的确过分了些。”
姜望道:“与此无关。”
“虽然罪魁祸首是魍魉,但后面是你将漠关小镇的灵魂困住。”
“我没资格替他们原谅或者再让你多困他们百年。”
姜望看了眼街上的场景,说道:“除此之外,镇外石室门前两个妖像的来历,始终没有明确。”
“如果阿绰没有撒谎,那两个妖像就并非一开始便存在的。”
“按实际来说,它们守着石室,而石室里有你的神像,也有漠关小镇的百姓,理应是魍魉麾下,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铁匠说道:“我对它们一无所知,神像的确是被我的妻子拿走,她是被魍魉蛊惑,我也被困在漠关小镇,无法拿回自己的神像。”
“我一直在想办法,以为拿回神像,恢复鼎盛的力量,或许能做到更多的事情,但我错就错在,对你出手......”
“对此,我仍想解释一句。”
“我是见识到你的实力,担心你会成为我与妻子长眠于此的阻碍,动了恶念。”
“可我没想到,你的实力比我想象的更强。”
“现在辩解更像因没打过才有的说辞,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若是早知魍魉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处处提防阿绰,便能让阿绰帮忙拿回神像,但世事终究没有如果。”
“晚点死和早点死,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区别,我亦不让阁下为难,就此了结,也是选择,只是很对不起我的妻子。”
姜望忽然说道:“如若只是愿与妻子长眠,是此刻还是百年后,的确没区别,但百年后是你的第一选择,此刻了结是被迫的选择,总得有个理由。”
“你还是没有说实话,继续撒谎或隐瞒什么,我的耐心可就不够了。”
铁匠有些颓然瘫坐在地,转眸看向在街道另一头站着的老妪,说道:“我想让她恢复青春,哪怕我很清楚,她现在与死了没区别,还是想这么做。”
姜望说道:“所以这才是你维持住红夜世界的最根本原因,你想借着魍魉这个因,榨取漠关小镇仅剩的生命力,助你的妻子恢复容貌。”
铁匠点头道:“没错,甚至如果不够的话,我还会想办法得到更多生命力。”
“但我能保证的是,这件事我还没有去做。”
“当然,也是因为漠关小镇的生命力还没有被消耗完。”
“就算人死了,灵魂的生命力还在,依旧能持续消耗很久。”
“但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铁匠深吸一口气,坦然道:“事已至此,我不否认正在打算这么做,我原想着把你们都变成养分,可结果已摆在眼前,我亦有所醒悟。”
姜望笑道:“是真的醒悟,还是自知无法如愿,被迫醒悟呢。”
铁匠说道:“我以为都一样,我的结局是不变的,过程也就不重要了。”
姜望说道:“你就不想再反抗一下?”
铁匠摇头失笑道:“我反抗有用么?既然无用,何必再反抗,我真的累了。”
姜望看向老妪,说道:“你的想法,有告诉她么?”
铁匠说道:“哪怕掌控了部分的红夜,我的意识也只是有些朦胧,不再是完全封闭,但真正恢复意识能自主行动,仍需在红夜的临界点抓住契机。”
“因为能行动的时间有限,再加上我此前以为魍魉还活着,没有拿回神像前,更不敢贸然有所动作,就算我已经见识过魍魉的能耐,可它那时在明。”
“躲在暗处的魍魉,想对付我,我会防不胜防,我必须把一切掌控在手里,不能出现任何意外,也就没有特意去与妻子说什么,何况她未必听我的。”
姜望说道:“如此看来,你误解的事不止阿绰。”
铁匠茫然道:“什么意思?”
姜望挑了挑眉,说道:“你自己看。”
铁匠回眸。
因白衣出手而被铁匠甩出去的老妪,始终待在街道的另一头,她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但此时此刻,她有了动作。
老妪抬手结印,地面涌现滚滚黑烟,一只两只,三四只,转眼,就是数百只蠃颙爬了出来,更有别的妖怪纷纷现身,虽然都是小妖,但胜在数量多。
铁匠难以置信道:“这是怎么回事?!魍魉不是已经死了么?”
姜望说道:“她的确没有被魍魉附身,魍魉也确实死了。”
“可有件事你似乎没能做出解释。”
“如果你在此之前不确定魍魉有没有死,那些魍魉幽魄的存在,又证明着魍魉在红夜的力量被利用,如果是你在控制,不知魍魉已死就是在撒谎,你针对阿绰另有原因。”
“如果并非你在控制,那肯定得有人在控制。”
铁匠的脸色阴晴不定,咬着牙说道:“我确实以为魍魉还活着,但它需要维持住红夜,魍魉幽魄因此被我忽略,我只当它们是魍魉的眼睛,反而还在躲着它们。”
“所以你认为,在控制魍魉幽魄的是我的妻子?”
第五百三十一章 当年妖祸
酒铺前的街道,群妖乱舞,浓郁的黑烟弥漫,与浅灰色的雾霭形成鲜明对比。
姜望面无表情道:“如果不是你,那就只有她了。”
铁匠沉声道:“这绝不可能!她哪来的能力控制魍魉幽魄?!”
姜望在藤椅上伸了个懒腰,说道:“别管她哪来的能力,她召来妖众,显然不是为了让它们一块看戏,是我出手灭了,还是你自己解决?”
话音刚落。
铁匠就已掠了出去。
姜望轻笑一声。
他朝着旁边的白衣挥了挥手。
白衣是真性,自与姜望心意相通。
祂即刻掠走,但是朝着另一个方向。
而正对抗着雾霭里怪物的阿绰等人,却杀之不尽,难以结束战局。
雾霭里的怪物显然能把澡雪境的力量给耗尽。
姜望观察了一会儿,也能明确,当下的怪物,比最开始更耐揍了些。
想把它们能复生的次数先消耗殆尽的难度无疑提高。
是老妪的作为,还是因为别的,姜望暂时没有答案。
他只觉得漠关小镇的真相,仍有隐藏。
老妪到底怎么回事,就是个问题。
姜望转眸看向那边。
铁匠越过一众蠃颙,随手抹杀拦路的妖怪,站在了老妪的面前。
祂看着那张熟悉又苍老的脸,颤抖着声音说道:“柳儿,你清醒点......”
老妪的嘴角咧起,“不清醒的人是你啊,当神很蠢,当人更蠢。”
铁匠惊异道:“你在说什么?”
老妪说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神,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与你在一起?”
铁匠不可置信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老妪摇头说道:“漠关小镇当年有一个豪绅,简直就像土皇帝一样,衙署的人都得客客气气,但某一日,那个豪绅家里出了事。”
“我也正值及笄年华,家里在张罗婚事。”
“要嫁的人,就是那个豪绅家里的二公子。”
“而那个二公子就是个渣滓,坏事做尽,我自然不愿意嫁,但我的想法,没人在意,我必须得嫁,我更不愿自寻短见,要解决这件事,就得用非常手段。”
“可在此之前,我先找了你。”
铁匠一脸茫然。
老妪说道:“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你,当时正是夏夜,我与小伙伴在田间追逐,我不慎摔倒,但小伙伴都已跑远,我呼唤无人应。”
“我忍着痛意,噙着眼泪,一瘸一拐想回家去,却又一脚踩入泥地里,摔了一身都是泥,我很委屈的大声哭泣,然后就注意到有人出现在我面前。”
“明明是夜晚,那人身上却闪耀着光辉,他只是挥了挥手,我身上的泥就都消失不见,伤口也消失了,但那人只是冲我笑了笑,就跟着消失无踪。”
“我四处寻觅,见到山巅似有星辰闪烁,映出那人的身影,他飘在天上,又转瞬消失,我虽然当时年纪很小,也能明白,那个人是神。”
铁匠惊讶道:“原来那个小女孩是你?”
虽然对祂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事,但能记得,是因为在漠关小镇里,祂露面的次数很少,除了降妖除魔,剩下都是相对无聊的光阴。
无论露面后,经历了什么,祂自然都能记得清楚。
祂是门神,却没有像别的铺首那样依附衙署,或者在百姓家里镇宅,而是独自在山里,只以降妖除魔来积攒功德。
因为婆娑的妖怪其实很多,单就漠关小镇周围的妖怪就数不胜数。
祂因偶尔显迹,衙署得闻,帮祂立下神龛。
所以严格来说,祂算是漠关小镇的守护神,不管在何处做了什么,都能传递至神龛,积攒功德,祂没必要时常露面,或与衙署打交道。
虽然祂积攒功德的进度很慢,但时间久了,积少成多,亦能得到不俗的功德。
反正祂有的是时间。
在还没有漠关小镇,或者说,西覃都还没有的时候,祂就一直是这样,数百年的光阴,积攒的功德数量当然是可观的。
而在这种情况下,祂恢复的道行都比很多铺首更快,自然显得不寻常。
但其实与祂积攒功德的方式无关,也不是祂有多特殊,本质上,祂几乎算是很随意的积攒功德,有就拿,没有也无所谓,按理说,肯定比不上别的铺首。
祂道行很大幅度的增涨,还是在漠关小镇出事后。
可以说因祸得福,借着魍魉之祸,提高了自己的道行。
只是没有神像果位的话,祂确实无法发挥出来。
这件事说出来,或许都没人信。
因为魍魉虽然不是最弱,但也是很弱的妖怪。
天师的随便一张符箓就能解决,刚入门的修士都完全可以乱杀。
只有进一步化为魅孋的魍魉才能称之为大妖。
魍魉之祸,能让一尊神的道行恢复这么多,岂不匪夷所思?
事实上,在漠关小镇为祸的魍魉,确实相当特殊。
只可惜魍魉已死,它为何特殊,怕是没那么容易解惑。
对于此事,铁匠显然没心思在意。
祂虽记得当年的小女孩,也只是记得有这回事。
“我有听漠关的长辈提及过,小镇里有神,所以小镇很少有妖怪出没,但似乎那一尊神很低调,因此并没有传到外面。”
“在我即将要嫁给那个豪绅家二公子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曾经见过的这尊神,于是我到了那片田野,想祈求这尊神的显现,能帮帮我。”
“可惜任我如何做,都没有再见到那尊神,我知道,这件事只能靠我自己。”
说到这里,老妪的眼眸里多了一抹狠厉。
铁匠思忖道:“在你及笄之年,又有豪绅出事,莫非是那个时候?”
祂瞪大眼睛,稍显迟疑道:“我应该是正好有事离开了漠关,才没有听见你的呼唤,但没几日我就回来了,听到衙署的人在神龛前求见,我便直接去了衙署。”
老妪看着祂不语。
铁匠接着道:“衙署的人说,宁员外家里闹了妖,他们已寻求周遭宗门的帮助,却迟迟没有人来,我观宁员外家里确有妖气潜藏,但并未外露,便应了衙署会出手。”
老妪冷笑。
铁匠的脸色有些怔然道:“所以宁员外家里的妖祸,与你有关?”
老妪承认道:“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铁匠很不理解,问道:“就算你能找着妖怪,如何让妖怪帮你?”
“何况是在漠关小镇里生事,有我在,除非是从别处来的妖,否则不敢入镇造次才对。”
祂转头看向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妖众,皱着眉头说道:“我很疑惑。”
老妪说道:“我能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让那个二公子去死。”
“我也运气很好碰见了梦魇,所以根本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就那个无恶不作的二公子,正好是梦魇的食粮。”
“我一开始只想杀了二公子。”
“结果他们一家都没什么好人。”
“梦魇的目标自然就不可能只有二公子。”
“但这件事我可管不着。”
“虽然当时我也很害怕,可就算我制止梦魇也没用,梦魇不可能听我的。”
“甚至在此前提下,我都有可能成为梦魇的目标。”
有些梦魇专入恶人梦境,所以哪怕是修士,在降妖除魔的时候,非必要,也得弄清楚是什么类型的梦魇,才能决定要不要除掉。
而这类梦魇当然也不怕修士或神明。
准确地说。
相比作恶的梦魇,惩恶的梦魇也只是需要以恶念为食,且还会挑食,不是所有恶人都能成为它们的目标,甚至都很难分清它们掠食的标准。
掠食亦非无间断,每次吃饱后还得休息很久。
除了掠食,并无他想。
不像作恶的梦魇,贪得无厌,永远吃不饱。
因此,惩恶的梦魇要比作恶的梦魇道行弱。
若非梦魇的数量很少,惩恶的梦魇更少,且难捕捉,衙署必然会圈养梦魇。
这当然不能算与妖勾结,而是利用关系。
但肯定也要得到许可才行。
私下里有人圈养梦魇或别的妖,除了未化妖的白菻,都是很大的罪名。
铁匠摇头说道:“可我除掉的那只妖,并非梦魇。”
老妪说道:“我没敢近距离观看,只是在家等着,所以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能确定的是,那个二公子没死,是因为被你救了。”
铁匠说道:“你不是没有嫁给他么?那个二公子虽然没死,宁员外家里却死了很多人,包括宁员外自己,结果是他们家道中落,人散财空。”
“你会因我曾救了二公子恨我?我想不明白。”
“而且既然恨我,后来我化为人行走时,又嫁给我,你想得到什么?”
老妪说道:“你救了人之后,除了闻得宁家的下场,其间又发生过什么,你恐怕没有在意,既然已有婚约,哪那么容易就取消。”
“甚至变得如疯狗的二公子,更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如果他按照我的计划死掉,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
“我没有第二次碰见梦魇的机会,想借别的妖怪杀他,我更怕自己先死。”
“而单凭我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
“整整三年,我心惊胆战三年,想尽了各种办法,父母家人都被那个浑蛋害死,我甚至还冒出祈求你这位神明出手帮助的念头。”
“但你这尊神明却分不清善恶,反而又一次庇护了二公子。”
“因为宁家以前与衙署的关系好,神龛一事,宁家也出了力。”
“他拜你,你就给他赐福。”
“在他被病痛缠身,在我终于能亲手杀死他的时候,因为你的赐福,他变得生龙活虎,最后是我险些死掉。”
“我已一无所有,逃入山中,呼唤你,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我岂能不恨你!”
铁匠怔然看着老妪。
老妪咬牙切齿道:“好在二公子最后还是得到了报应,但我没有亲手杀死他,极其不甘心,偏偏这时候,你又出现了,我见过你,自然能认出你。”
“你装作人,成了漠关小镇真正的一份子,我没能报复姓宁的,必须报复你!”
“我当然明白自己不可能杀得了神明。”
“可你既是想当人,我就以人的方法杀你。”
“首先要让你放松警惕。”
“无论初识偶遇,还是最后成亲,都在我一步步的计划里。”
“按部就班的计划如此顺利,让我更觉得你这尊神尤为蠢,而且当人当的很彻底,殊不知你只是很浅薄的当人,你完全不懂人性。”
“我很有耐心等待了好多年,就为了能万无一失。”
“婆娑一境妖患的出现,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虽然佛陀降临,让表面上的妖怪少了,但关外的妖怪更多了。”
“你当人当的忘了自己是神,有妖怪出现在漠关小镇的附近,你居然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那个时候,可把我紧张的不行。”
“说来也是可笑,我就在你这神明的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事情,你都毫无所觉,我忧愁容颜的时候,你真以为我是在忧愁长皱纹这件事么?”
“我是准备化妖,脸上有隐现一些痕迹,担心被你看出来。”
“好在痕迹很浅,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但想着你毕竟是神,我只能装着忧愁的样子,不拿正脸看你,结果你居然真的没发现问题。”
“我没有真的化妖,妖气自然不显,或者说,除非不受控的时候,平时与普通人没两样,但我本质上已不算是凡人,找一些妖怪帮我,更顺理成章。”
铁匠木然看着老妪,想说什么,却喉咙里艰涩,难以发出声音。
祂说不出话来,姜望有话说。
隔着距离,姜望的声音很清晰传入老妪的耳中。
“所以那个魍魉只是你找来的帮手,主谋是你。”
老妪抬眸看向酒铺屋顶的姜望,说道:“要找妖怪帮忙,自然也得给些好处,魍魉是第一个答应帮我的,我给它的回礼,也得是最高。”
姜望说道:“例如把漠关小镇送给它,让它有机会能晋升魅孋?”
第五百三十二章 化妖杀神
老妪说道:“漠关小镇是各取所需,也不是全然送给它,我真正给它的回礼,是盗走神像,能让它淬炼神性,实现全方位的升华。”
姜望了然道:“怪不得那个魍魉如此特殊,但神性对妖是致命的,它能借着神性来提高道行,是怎么做到的?”
老妪看着铁匠冷笑道:“当然还是借助我是他妻子的身份,他把自己的命与我的命链接,虽然不能让我获得神像的力量,可我想做什么,也不会被排斥。”
姜望笑道:“原来你都知道啊,这么看来,祂确实挺蠢。”
铁匠却无反应,仍是怔然看着老妪。
姜望接着说道:“因为不会被排斥,想来祂也不会察觉异样,或者说,盗走神像的时候,漠关小镇已起祸,无论怎么样都迟了,祂就算知道,也做不了什么。”
“但有件事我还是很好奇,事实上,魍魉没有成功晋升魅孋,就算道行已能匹敌魅孋,可魍魉自身的能力,是创造不出此般红夜世界的。”
老妪说道:“算是天助我吧。”
“原来我年轻时候碰见的梦魇,其实一直都在漠关小镇里,它找上门来,我解释自己很快就要成为真正的妖,而不再是人,它确定了这件事,便退了。”
“但来都来了,我怎会让它这么轻易的退走。”
“只是抓住梦魇还真是颇费了些功夫,好在它终究难逃我的手掌心,魍魉吞噬了它,不仅得到了梦魇的力量,还增强了自身的能力。”
“红夜世界说是幻觉也好,说是梦境也好,在梦魇、魍魉的能力结合后,一切虚幻也就变得真实,何况还有神像的助力,最终诞生了如你们所见的红夜。”
姜望说道:“不管怎么说,梦魇也曾帮过你,你就如此对待它?”
老妪冷笑道:“梦魇只是需要食物,碰巧了而已。”
“就像那家伙说的,他当时杀的妖并非梦魇,说明那时候梦魇出手有发生意外,所以无论从哪说,它都没帮过我。”
姜望笑了笑,接着问道:“所以镇外石室的两个妖怪,也是你安排的?”
老妪点头,看了眼铁匠说道:“我不能让神像被这家伙夺回去,虽然他出不了小镇,可也得再多一层防护。”
“只是没想到,冒出个你。”
老妪转眸看向姜望,戾气横生。
姜望点头道:“怪不得那两个妖怪没有伤害阿绰,并非只在阿绰成了半妖。”
铁匠此时终于颤抖着声音问道:“如果你是为了杀我,为何让我活到现在?”
老妪说道:“我当然不会让你死的太轻松。”
铁匠再次问道:“难道这么多年,你就对我没有半点感情?”
老妪一脸的不屑。
铁匠深受打击,不自禁踉跄着退了一步。
姜望笑着说道:“是不想让祂死得太轻松,但也是暂时做不到吧?”
“毕竟因魍魉的事,祂的道行也更高了,而且你恐怕还需要神像的力量,如果杀了祂,神像果位也就毁了,你得先完成自己的事,最后才杀祂。”
“只可惜,计划再好,终究还是出现了意外。”
“魍魉能晋升魅孋的关键,或者说机缘,被阿绰无意给夺走了,在这种情况下,魍魉未必还会再听你的安排行事,它晋升的路就在眼前,怎能任其溜走。”
老妪沉默片刻,说道:“我是真把阿绰当自己儿子看的,他抢了魍魉的机缘,我没觉得坏事,反而阿绰如果也能成为妖,我们母子也就不用分离了。”
“但我同时又不可能极力阻止魍魉,毕竟我还需要它帮我,只能暗地里帮阿绰躲避魍魉,我是属实没想到,阿绰最后会存着杀我的想法。”
“不过我能理解,他是因为怀疑我被魍魉附身,他真正想杀的是魍魉。”
“而魍魉是被铁匠杀的,所以我最恨的还是这个所谓的神。”
“他再一次坏了我的事。”
铁匠一脸的颓废,直接以铁匠称呼,连名字都不愿提及么?
姜望则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抬脚浮空,转瞬落在老妪的面前,平静说道:“在没有曝露的时候,何不继续隐藏,等我杀了铁匠,事情也就了了,莫非是存着不愿让祂死于别人之手的想法,愚蠢的曝露自己?”
老妪咬着牙说道:“我准备了这么多年,当然是要亲手杀祂,你说我蠢?我看蠢的人是你,哪怕你只是想知道真相,但也给了我更多筹备的时间。”
“我看了那么久,自是明白你很厉害,可就算你再厉害,今日也必死无疑!”
姜望挑眉道:“看来你很有自信,那我倒很好奇你有什么手段。”
老妪冷笑道:“红夜已没有存在的必要,我将彻底化妖,得到无上的力量,新仇旧恨,今日一并清算,除了我和阿绰,这里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铁匠痛苦道:“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老妪说道:“那是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
姜望轻笑一声,说道:“想来你已准备妥当,或者说,从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化妖,化妖的目的是为了杀神,但只凭漠关小镇,就算化妖,也拥有不了太高的道行。”
老妪说道:“杀死你们足矣。”
姜望耸肩道:“你好像没弄明白一件事,你还没化妖呢,别妄想已经成功了,何况你错误低估了我的实力,到现在,其实你已经失败了。”
老妪笑道:“是么?”
姜望好奇道:“怎么,你还有准备什么后招?”
老妪打了个响指。
铁匠脸色忽地一变。
神性的力量居然开始躁动。
周围的妖怪蜂拥而上。
雾霭里的怪物,也突然转换目标,绕开阿绰等人,扑向铁匠。
姜望诧异道:“你对祂的神像果位动了手脚?”
老妪说道:“这很难,但好在我时间充足,而且他的神像也不会排斥我。”
姜望了然道:“是祂给了你机会。”
老妪说道:“那只能代表他蠢。”
姜望道:“或许吧,因为爱着你,自然就蠢了。”
老妪冷笑道:“这个时候扯感情没有任何意义,等杀了他,就轮到你了。”
看着被啃噬而嘶嚎挣扎的铁匠,姜望一脸平静说道:“到此为止了。”
老妪不屑。
她身子悬浮,掠空而起。
手上结印。
整个漠关小镇嗡鸣一声。
有无数气息从地底喷溅而出。
看似杂乱,实则有章。
从高处往下俯瞰,那些气焰形成纹路,显然是一座大阵。
因雾霭里的怪物都冲向铁匠,得了空闲的宋思烟他们也都把目光投向老妪。
宗门老者惊诧道:“是聚炁的阵,漠关里居然藏着此阵?!”
宋思烟不解道:“此阵对她化妖有何帮助?”
宗门老者说道:“我不知她具体计划,无法猜测。”
阿绰却已朝着铁匠奔去。
挥舞着朴刀斩向那些妖怪。
青年男子没有上去帮忙,紫衫男子有心无力,其余宗门弟子都吓得不轻。
他们的力量都借给了紫衫男子,别说杀妖了,自保都成问题。
只想着怎么才能活下来。
但他们也只能想想了。
因为聚炁阵的启动,转瞬间就把他们仅剩的炁也给掠走了。
他们如霜打的茄子,纷纷萎靡在地。
宗门老者大吃一惊。
“这不是正常的聚炁阵!大家赶快锁炁!”
但锁炁的动作再快,也没快过被掠夺炁的速度。
青年男子起码算够及时,与宗门老者一样,仅有少部分炁流逝就锁住了炁,紫衫男子慢了半拍,直接损失了一半炁,宋思烟更是损失了大半。
其余宗门弟子不用提,尽皆废了。
虽然他们本来就没剩多少炁,可正因如此,被掠走的就不仅仅是炁了。
宋思烟已然虚脱,半跪在地。
宗门老者急声道:“救人!”
紫衫男子做不了什么。
青年男子出手,也保证不了那些师弟师妹的绝对安全。
等于是损失自己的炁救他们。
最终只能收手,眼睁睁看着他们气竭而亡。
宗门老者咬牙切齿,“此妖可恨!”
哪怕老妪还没有真正成为妖,但在宗门老者眼里已没有区别。
紫衫男子虚弱道:“我们赶紧撤吧,否则我们都会没命的。”
他不能确保姜望能应付,为今之计,只有撤出去才能活命。
宗门老者因为知道姜望是谁,倒是不认为姜望解决不了,但姜望能解决是一回事,他们会不会死是另一回事,所以也没有多犹豫,便下令撤退。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把那些死去的宗门弟子都带走。
三人以最快速度往镇外跑。
他们略过了宋思烟。
但跑了很远也没跑出镇。
紫衫男子方才醒觉道:“我们现在似乎仍在红夜世界里,漠关小镇已没了入口,咱们出不去!”
青年男子略有慌张道:“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宗门老者沉声道:“还有救,我们得回去。”
青年男子说道:“回去不是死得更快?虽然锁住了炁,但只是暂时的,不知道那老妖婆还有什么手段,我们的力量全都大打折扣,根本无力反抗。”
宗门老者说道:“唯有指望那个姓姜的。”
紫衫男子犹豫道:“他恐怕也自身难保吧?”
青年男子皱眉说道:“那家伙应是澡雪巅峰的大修士,且可能还是较前列的,但老妖婆也明白这一点,仍有恃无恐,怕是有绝对的自信。”
宗门老者冷笑道:“她有再多信心也没用,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个姓姜的有多大的能耐,现在问题关键是,我们有得罪姓姜的,必须请求原谅,得到庇护,才能活。”
青年男子不理解。
紫衫男子好奇道:“长老是认识他?可之前怎么......”
宗门老者沉着脸说道:“之前我也没认出来,是听他说起自己的名字才明白的,鄢邰秦氏的覆灭就是从他开始的,想必不用我再多言。”
青年男子两人皆是心头一震。
婆娑妖患的起源是什么,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了解,只是肯定没有长老了解的多,但提起鄢邰秦氏的覆灭,他们顿时醒悟。
虽然他们依旧不明确姜望真正的实力,可他们很清楚高辅秦是什么实力。
纵是澡雪巅峰修士,非极个别的,凭借西覃天下第二武夫的战力,说碾压或许过了,但大多数澡雪巅峰修士肯定都不敢与高辅秦硬碰硬。
能接住西覃天下第二武夫的必杀一拳,整个天下的澡雪巅峰修士都是有数的。
高辅秦在化妖前及化妖后,获得更强的力量,可都没有赢得了姜望。
姜望的实力就可见一斑。
绝对不是寻常的澡雪巅峰,甚至在更高的境界。
想到这里,青年男子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眸里的惊恐。
紫衫男子踌躇道:“小师弟已死,想来以姜先生这般大人物,不会再与我们计较吧?”
可他想着自己当时的态度也不怎么好,甚至有默许小师弟的行为,他心中忐忑,哪怕他后来醒悟,没敢造次,却也无法抹除已发生的事实。
宗门老者说道:“待在这里是死,求得他原谅,还有一线生机。”
青年男子说道:“我们别无选择。”
宗门老者有些懊恼说道:“简直孽徒,招惹谁不好,招惹到一个全宗门都惹不起的存在,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我何苦来哉?早知如此,就不该来寻仇!”
紫衫男子沉默。
现在说这些当然没有意义。
青年男子说道:“咱们赶紧回去,哪怕站在那里,也比逃跑更能入他的眼。”
宗门老者点头,他们又以更快速度返回去。
而那条街上。
阿绰并未被掠夺炁,应该说,他本来就没有炁,老妪的阵也不会掠夺他的生命,因此他奋力在诛杀着妖怪,拼命救铁匠。
但妖怪的数量太多了。
且雾霭笼罩着,死了又活,如那些怪物一样。
阿绰始终没能让铁匠摆脱危险。
神像果位出了问题,铁匠如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神性的光辉黯淡。
铁匠浑身鲜血淋漓。
被深埋在一众妖怪里。
祂哀嚎着。
视线却一直放在老妪的身上。
第五百三十三章 那就给你
老妪的身影悬浮高空。
俯瞰着漠关小镇。
除了当前的这条街,整个小镇都被雾霭笼罩,完全无法视物。
再有妖怪的嘶嚎,妖气的弥漫,红夜的压抑。
让得挣扎起身的宋思烟,目露恐惧。
持剑的手在颤抖。
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姜望轻飘飘浮到老妪的高度,问道:“阿绰死而复生,醒来在石室里,也与你有关?我想将他带到石室里的并非魍魉,而是你吧。”
老妪皱眉道:“你问题真多啊,这不是显而易见?”
“我当然得想办法救活阿绰,且那个时候我清楚魍魉短时间不会回去,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只是阿绰比我预料的醒来更快。”
“我难抑制妖气,变得人不像人,魍魉在帮我压制的时候,被他撞个正着。”
“误会也就因此产生了,但我没有解释的必要。”
姜望笑道:“有很多事我没想明白,自然得多问问,好比阿绰是怎么死的,按他的说法,他先见了铁匠,又去见了你,再回去铁匠铺的时候,突然死了。”
“这里面问题可太多了。”
“至今为止,这件事我还没有得到确凿答案。”
老妪说道:“对此我并不知情,或者说我之前也在调查,只能确定不是魍魉所为,但这件事好像与你没什么关系,等我把你们都解决了,自会再查。”
姜望若有所思。
老妪问道:“你还有问题么?”
姜望笑道:“我想应该没了。”
老妪说道:“那就去死吧。”
她手一挥。
所谓的聚炁阵迸发出更夺目的光辉。
老妪轻笑道:“有神的力量在,更有我这么多年的筹备,此阵的作用可就不再是简单聚炁,而是掠炁,纵然你是澡雪巅峰修士,也会被掠夺干净。”
“身在阵中,你逃无可逃,必死无疑!”
姜望道:“这就是你仰仗的手段?”
老妪冷笑道:“你好像很不在意的样子,但希望你等会儿还能这般平静。”
姜望耸肩。
场间片刻沉默。
老妪朝着四周看了眼,微微蹙眉,说道:“别硬撑着了,你已有很多炁被掠夺走了吧,现在求饶,说不定我能给你个痛快。”
姜望掏了掏耳朵,直接屈指弹向老妪,笑道:“想要我的炁?那就给你。”
话落,有炁疯涌而出。
聚炁阵的光辉更为耀眼。
老妪见状,松了口气,笑道:“还真以为会出什么意外,就算你是澡雪巅峰修士,能多撑一会儿,但也要不了多久,黄庭就会枯竭,你会死得很痛苦。”
姜望说道:“那我让你快点看到结果。”
老妪不明所以。
姜望身上的炁却以更快速度往外涌。
聚炁阵铿铿作响。
老妪略有些慌张,“怎么回事?”
姜望面容肃穆,疯狂涌出的炁,在眨眼间贯入聚炁阵里。
嘭的一声巨响。
聚炁阵崩溃了。
宗门老者三人也刚好回来。
青年男子惊异道:“周遭的炁变得稳定了?”
宗门老者看了眼天上的姜望,一脸惊恐的说道:“他居然以自身的炁,直接把此阵能承受的极限给撑破了,这得需要多少炁才能做到?!”
紫衫男子颤抖着声音说道:“怪物啊......”
宋思烟听见他们的话,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老妪更是彻底傻了眼。
姜望轻描淡写说道:“不过如此,损失的炁,我转瞬就能恢复过来,而你的依仗,却连这点炁都撑不住,真让人失望。”
老妪眼角抽搐。
她破防了。
整个脸显得狰狞。
“这不可能!”
“此阵的极限绝不在澡雪巅峰!”
“漫说一位,就是十位澡雪巅峰,也是必死无疑!”
“且只要有炁在,此阵应能自给自足,持续不断的掠夺,怎么可能因为你的炁直接崩溃?!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
姜望笑道:“可能是我太强了?”
老妪疯狂撕扯着头发,“这不是真的!我这么多年努力算什么?”
姜望下意识回道:“算白费呗。”
他看了眼漠关小镇,面色一正,又道:“你害了这么多人,该为他们赎罪了。”
老妪瞪着血红的眼睛,吼道:“我还没有输!”
她双手掐印。
宗门老者察觉到什么,急声道:“姜先生,她要毁掉这方世界,让我等一同葬送,请快阻止她!”
姜望打了个响指。
在之前离开的白衣,忽然现身。
祂手里攥着东西。
姜望笑道:“熟悉么?”
正在掐印的老妪一怔。
姜望说道:“没错,是真正魍魉的幽魄,魍魉虽然的确死了,但维持住红夜世界少不了它,也就是说,这是红夜世界稳定的关键。”
老妪急切道:“还给我!”
姜望笑道:“我的真性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的,怎么可能轻易还给你。”
他一抬手。
白衣直接捏碎了真正魍魉的幽魄。
整个漠关小镇开始剧烈震颤。
红夜在消散。
雾霭在褪去。
真正的夜幕降临。
月色皎洁。
清风扑面。
那些雾霭里的怪物纷纷化作灵光点点,飘散夜空。
他们的灵魂得到了解脱。
但被老妪召唤出来的妖怪还在。
只是失去了‘死而复生’的能力。
阿绰还在杀着妖。
死掉的妖怪就真的死了。
除了蠃颙,别的妖怪开始仓惶逃窜。
看着这一切的老妪,呆若木鸡,双目完全失了神。
姜望伸手召回白衣入了神国。
他则伸了个懒腰,说道:“事情其实很简单,但又很复杂,你觉得呢,阿绰。”
姜望转眸,咧嘴一笑。
刚救出铁匠的阿绰,脚下一顿,但无脑的蠃颙,根本没在意当前的情况,依旧扑杀向铁匠,被阿绰随后一刀解决,拽着铁匠掠上高空。
阿绰看了姜望一眼,很快将视线放在老妪的身上,说道:“柳姨娘,结束了。”
老妪一脸颓然。
她变得更苍老,摇头失笑道:“我本可以成功的,奈何计划里闯入了意料外的家伙,我的确有罪,无论我遭遇了什么,漠关小镇的人是无辜的。”
“是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老妪的脸逐渐变得狰狞,彻底没了人样,可她没有化妖,却也不再是人。
她凄厉哀嚎着,身上燃起烈焰。
化作飞灰。
已是半死不活的铁匠,半睁着眼睛,看着消散在眼前的妻子,猛地吐了口血,祂拽紧阿绰的手臂,咧嘴笑着,“我果然是很蠢的神,也是很蠢的人。”
铁匠推开了阿绰,摇摇晃晃飘在空中,转头看向姜望,“我会赎罪,替她赎罪,也是为我自己赎罪。”
“死去的人我没办法让他们活过来,但至少能让漠关小镇活过来。”
祂祭出果位,将其拍碎。
神性的力量飘散在漠关小镇,融入每一个地方。
有枯树生根,有草生新芽。
如死灰的漠关小镇,重新焕发生机。
铁匠也随即消散在夜空里。
阿绰试图伸手去抓,但点点灵光从其指间溜走。
姜望沉默看着。
宗门老者他们自是不在意老妪、铁匠的死。
都是长长吐了口气。
“活下来了啊。”
宗门老者心里一番措辞,想要对姜望说些什么。
但却见姜望已朝着阿绰说道:“柳娘子心里有恨,她想报复那个二公子无可厚非,只是后面的诸多行为,显然已不是报复某个人那么简单。”
“铁匠是神,可神也并非完美,祂以人的身份行走,为了救自己的妻子而违背初心,在某些方面,至少在祂的角度,是能说得过去。”
“那你呢?阿绰,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阿绰转头看向姜望,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姜望笑道:“事情的确结束了,但你的事还没结束。”
阿绰说道:“我成了半妖,所以你要杀我?”
姜望摇头说道:“没必要再隐瞒了,也别故意整这些说辞,你只需明白,没有彻底结束前,我不会走,你除了坦白,别无选择。”
阿绰不理解道:“我能说的都说了,你怀疑我什么?还是你故事没听够,让我编个故事给你?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你想杀我,那就杀,别刻意戏弄我。”
姜望轻笑道:“我在漠关小镇已经给足了耐心,到了此刻,我可没那么多耐心了,我杀你,举手投足而已,但你真的想死么?”
在地上站着的宋思烟,抬头好奇喊道:“很多事不是已经都对上了么?阿绰还能有什么问题?而且刚才他杀妖也很出力,没瞧出哪儿不对啊。”
姜望无奈。
宗门老者则赶忙说道:“姜先生说他有问题,他就肯定有问题,还想死不承认,也许那铁匠、老妪都是被他利用的棋子,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青年男子随即附和。
还表现的很激动,仿佛这样会得到姜望的看好。
紫衫男子倒是没说话。
阿绰冷着脸说道:“你总得有个理由,而不是莫名其妙说这种话,你有多厉害,我刚才目睹到了,你要杀我,我自然必死无疑,但也没必要找借口来杀。”
姜望笑道:“你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这话应该不假。”
“虽然柳娘子的老态并非她真实的年龄,可在及笄年华被张罗婚事,到宁家彻底垮掉,亦有经过好几年的时间。”
“再到铁匠以人的身份开始行走,柳娘子嫁给祂至今,年数也不算短。”
“我观你骨龄,在柳娘子及笄年华的时候,你应该刚懂事。”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其实本家姓宁吧。”
阿绰瞳孔一缩,接着好笑道:“柳姨娘那么恨宁家二公子,我若是宁家人,她会不认得我?就算她不认得,漠关小镇的人都不认得?”
姜望说道:“依着柳娘子的描述,宁家虽然只是本地的豪绅,但有什么事,衙署都得跟着忙前忙后,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家族势力。”
“他们家嫡系或者庶出都有些什么人,寻常百姓未必清楚,了解的无非最耀眼的以及最纨绔的,且还有一种可能,你是外面的私生子。”
“虽然津津乐道的话本故事里,私生子的存在注定会与养在家里的孩子生出矛盾,要么认祖归宗,要么彻底闹掰,甚至相杀,但这种事并非绝对。”
“再有,你并非私生子,只是因为年纪小,且不是嫡出,外界没多在意也正常,但至少你的父亲对你很好,柳娘子的报复让宁家一朝倾覆,却没有死绝。”
“没了至亲的你,选择滞留在漠关小镇,正好借着没人知道你与宁家的关系,吃着百家饭,装作好孩子,让所有人都喜欢,包括柳娘子。”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我相信柳娘子与魍魉一起残害漠关小镇的事,与你并无干系,如果你当初死掉是真的死了的话。”
阿绰轻笑了一声,说道:“先生不仅喜欢听故事,也很会编故事。”
姜望说道:“我曾读取铁匠的记忆无果,因祂是神,可试图读取老妪的记忆也无果,表明是红夜在作怪,而现在已没有了红夜,我问你是给你机会,不代表我没有办法知道你的过去。”
阿绰眯眼。
姜望说道:“若是真如你此前说的那样,就算有向柳娘子复仇的想法,你也终究没做什么恶事,除非你做过等同甚至更过分的事,才会死不承认。”
“所以事到如今,你还试图隐瞒什么?”
姜望轻抬手说道:“这是唯一且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虽然只是抬手,阿绰却感受到莫名的强大压迫力。
他脸色瞬间惨白。
甚至宗门老者他们都有感觉到。
顿时一脸惶恐。
青年男子直咽唾沫,心里惊呼,“举手投足的力量,怕是都能够瞬间将宗门夷为平地,这就是大物么?!”
紫衫男子的脸色苍白,毕竟相比长老与大师兄,他才是目前唯一还活着且真正得罪过姜望的人,阿绰当然不能算得罪。
更因伤得重,他不自禁跪在了地上。
宋思烟才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姜望的力量,前面只是目睹,没有亲身体会到那股力量压迫在身上,这还是没有被针对,否则她觉得自己一瞬间就会没命。
第五百三十四章 何苦来哉
阿绰阴沉着惨白的脸,他的手指都不自禁在颤抖。
姜望抬起的手则微微下压。
阿绰眼睛顿时瞪大。
砰的一声。
他身子直坠,狠狠砸向地面。
滚滚浓烟掀起。
整个漠关小镇都剧烈震颤。
阿绰深陷地面,动弹不得分毫。
宗门老者他们也纷纷跌坐在地,极其狼狈。
但瞧见阿绰此刻的模样,宗门老者忍着心悸,急声道:“他果然有问题,就算姜先生收着力,没想杀他,正面中招,却连血都没吐,也绝无可能!”
青年男子惊悸道:“莫非他拥有能与姜先生抗衡的力量?”
虽然阿绰确实很惨,实则没有受到多重的伤害,以姜望的实力,哪怕未动杀念,也不至如此,他们这些旁观者还好说,阿绰按理说会有更重的影响才对。
宋思烟爬起身,喘了几口气,说道:“或许目的就是这样呢?这更说明姜......先生对力量的控制,极其的可怕。”
宗门老者点头说道:“没错,哪怕我能感觉到来自灵魂的颤栗,但也是因为姜先生的力量控制,我们并未受到伤害,只把阿绰击落,不伤及分毫,想来对姜先生而言,轻而易举。”
虽然他们说的是实话。
但听见这话的姜望,颇有些无语。
他食指再次下压。
阿绰周身的地面直接塌陷数寸。
阿绰也随之惨嚎了一声。
姜望道:“你随时有机会开口,但时间有限,我可不等你。”
说着,地面再次往下塌陷。
炁的重力尽皆压迫在阿绰的身上。
骨骼的咯嘣声极为清脆。
宋思烟都恍惚觉得是自己被压扁了,头皮发麻。
青年男子更是不断吞咽着唾沫。
宗门老者眯眼说道:“那个阿绰还真是个硬骨头,事到如今,还不说出实情,在我看来,他就是漠关小镇一切的幕后黑手,否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如果只是有想法,却没有来得及行动,或者做了什么,但亦无伤大雅,说出来并不影响什么,他不说,怕是清楚说出来必死。”
宗门老者冷笑道:“是存着侥幸心理,打死不承认,以为姜先生没证据,最终就会放过他么?”
宋思烟只觉得很头疼,“先是魍魉,再是铁匠,又是老妪,现在是阿绰,所谓的幕后黑手换了一茬又一茬,事情是不是有点太复杂了?”
宗门老者说道:“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目的,但都集中在漠关小镇,互相纠缠,乍一看确实线路杂乱,其实归根结底,皆源自复仇二字。”
他来到漠关小镇何尝不也是为了给徒弟报仇?
但现在他可不敢再有丝毫这种念头。
铁匠倒是似乎没什么仇恨,可因为老妪的事,祂肯定是恨魍魉的。
而祂更多是被复仇的目标。
此时已被姜望镇压在地底的阿绰,终于撑不住了。
姜望轻抬手指。
阿绰就从地底飞了出来。
摔在了地上。
他很是狼狈,浑身鲜血淋漓,再不能说无甚大碍了。
姜望落回地面,低眸看着他。
阿绰喘着气,“我说......我什么都说......”
姜望撇嘴道:“何苦来哉。”
宋思烟凑近了些。
阿绰躺在地上,稍微平复,说道:“你之前猜测的没错,我的确是宁家人,但并非私生子,家里出事的时候,我确实刚懂事。”
“可就是刚懂事的年纪,我就目睹了一家被妖残害,又分崩离析,原本的家仆到处抢砸逃命,我亲眼看到父亲母亲死后的惨状。”
“当时,我躲在地窖里,若非神的出现,我也难逃一死。”
“但我记住了神的样貌,神却没有注意到我。”
“我要报复的只是柳姨娘......不,是那个姓柳的!”
“只是我不清楚她也有报复的计划,漠关小镇沦陷前,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我后来多次杀她,也不是因为怀疑她被魍魉附身,而是纯粹想杀她。”
“可惜,在红夜的影响下,我无论杀她多少次,她都能再活过来。”
姜望打断他道:“先说说你死过一次是怎么回事,别再告诉我,你毫不知情,虽然是柳娘子后来把你救活的这件事能解释得通,但我不觉得只是这样。”
“你在镇外的巨石下,发现了石室,到你在铁匠铺又发现与石室里相同的琉璃盏,再到去见柳娘子,回去铁匠铺的途中死去,时间并未过去多久。”
“所以是魍魉有察觉且找到你的概率很低,铁匠夫妻俩在那个时候都没理由杀你,甚至柳娘子直至现在都没想杀你,你的突然死亡,就显得很奇怪。”
“除非是假死,那是你的计划之一,但目的是什么呢?”
阿绰欲言又止,见姜望的手已经抬起来,他赶忙说道:“没错,我是假死。”
姜望把手放下,笑道:“假死是为了得到什么?”
“琉璃盏在你死前就被打破了,所以你应该不是为了化妖。”
“柳娘子没有怀疑你的身份,甚至把你当亲儿子看,明白这一点的你,能笃定柳娘子会救你,但我没想通,假死会让你有何获益?”
阿绰似有些语塞。
姜望挑眉道:“怎么,你不会真的想以化妖为借口,糊弄我吧?”
阿绰摇头道:“没......没有。”
姜望笑了笑,说道:“让我猜猜看,打破琉璃盏,不论有意或无意,你从而成为半妖是事实,在你假死前,应该就已明白琉璃盏给你带来了什么。”
“说是死而复生后才知变得力大无穷,也许是真的,但此前必然已察觉自身的某些变化,可你想报复柳娘子,这点力量远远不够。”
“姑且算你不知漠关小镇将沦陷,只是明确漠关里有妖是无疑的,你得做些什么才行,具体计划是什么,我就无从猜起,至少前因,我以为是没错的吧?”
阿绰有些哑然。
姜望笑道:“看来我猜对了,那我就大胆再猜一下。”
“虽然琉璃盏里存着的是魍魉晋升魅孋的关键,人接触之后,要么死,要么成为半妖,无需另行血祭,可再怎么样,也不会直接拥有澡雪境的道行。”
“你澡雪境的道行是哪来的?”
“前面铁匠有说,是因为你夺了魍魉的造化,但魍魉又附身你夺了回去,那么你能拥有澡雪境的道行自无问题,现在问题关键是,铁匠的猜想并不成立。”
“我想,这就与你后续的计划有关,假死是第一步。”
阿绰有些目瞪口呆。
姜望说道:“但我也只能猜到这里了,毕竟假死与获得澡雪境道行,似乎很难有关联,具体还得看你又做了什么,或者假死后得到了什么。”
阿绰沉默着艰难坐起身。
“我假死的目的是为了躲魍魉,我明白自己身上出了问题,自也清楚是因为琉璃盏,我当时很慌,觉得自己会死,就无法再报仇了。”
“与其等着被妖怪找上门杀死,不如先死。”
“我下葬时,漠关小镇的人几乎都到了,妖怪断然不会在此刻露面,等入葬后,它想找到是谁打破琉璃盏,就更难了。”
“而想瞒过所有人,让他们认为我真的死了,也得益于琉璃盏,我确实很快的就获得了一些能力,现在想来,亦是运气。”
“如果神没有因当人而懈怠,肯定是能察觉的,好在结果如我所愿。”
“后面的事,你已经都知道,我并无隐瞒。”
“在石室里醒来,是姓柳的暗地里救了我,至于我的力量为何变得更强大,我确不知情,慢慢的,力量就在自主增涨。”
“或许是因为她救我的方法。”
“可既然以假乱真,我虽有保留一丝意识,却无法视物,不懂她究竟做了什么,要么仍旧得益琉璃盏,否则我只能想到是因为姓柳的,让我因祸得福,变得更强大。”
姜望摸索着下巴,“虽然你说的有些道理,可若只是这样,你前面一直不愿承认是为何?总得有你顾忌的点吧,我不觉得你说的这些,足够让你临死才承认。”
阿绰说道:“但我说的就是实情,决计再无丝毫隐瞒。”
宗门老者此时说道:“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姜先生,干脆杀了他!”
阿绰回眸瞪向他。
宗门老者竟有一瞬心悸,很快就说道:“姜先生,他问题很大,定然仍在撒谎!同为澡雪境,哪怕我受了伤,他一个眼神,也不至于让我心慌!”
姜望笑道:“有没有问题,我读取他的记忆便知。”
阿绰蹙眉,说道:“你随时可以读取记忆,但前面说了这么多,若是不信,又何必非得问,你就这么无聊么?”
姜望笑道:“谁让你没说实话呢,我给了你最后的机会,你还是没有把握住。”
阿绰说道:“我说的就是实话!”
姜望点头道:“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好奇一件事。”
阿绰皱眉道:“你又在好奇什么?”
姜望说道:“漠关小镇的问题确实能解释的都解释了,我也不再有什么疑问,可有一个东西,还无法解释,那就是旁边破旧铺子里存在的佛像。”
宋思烟恍然道:“没错,还有佛像的事。”
阿绰好笑道:“这里是婆娑,哪怕在佛陀还未临世时,因为菩提寺,谁家里没个佛像?何况佛像与我有什么关系?”
宋思烟闻言,摸索着下巴,点头道:“也有道理。”
姜望扶额。
宗门老者则说道:“虽然这里是婆娑,可也不是所有人都信奉菩提寺,如我们宗门,会敬重菩提寺,但仅此而已,尤其此地方圆数千里可都没有菩提寺。”
姜望心想,漠关外百里的荒漠,就有一座菩提寺,且还是真正的菩提寺。
但因真正菩提寺的隐遁,其位置,知者的确很少。
阿绰怒瞪着宗门老者,说道:“这并不代表漠关里就没有信奉菩提寺的人,你们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若想杀我,何必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宗门老者也明白自己的话站不住脚,一时语塞。
青年男子则上前揖手道:“姜先生提及佛像,定是有些发现,还得先生解惑。”
姜望笑了笑,说道:“那一尊佛像并非寻常之物,具有灵性,至少是信奉菩提寺很重的人才能拥有,铁匠的神像富含神性,是祂的果位,佛像其实也能算作佛陀的化身。”
宗门老者心惊胆颤道:“姜先生的意思是?”
姜望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别瞎想,只是佛像已有灵性,自然蕴含着力量,若有能力的话,借以利用,也并非不可能。”
青年男子惊讶道:“是阿绰利用佛像,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
紫衫男子皱眉说道:“我虽然明白佛像能算作佛陀的化身,只是一种说法,可若具备灵性,佛像被妖气沾染,佛陀应能察觉到吧?”
姜望说道:“那我不能保证,也许佛陀正好打了盹,也许那一尊佛像的灵性微弱,不够与佛陀的意识链接,但就算如此,源自佛陀的力量,亦够成就很多事了。”
宗门老者了然道:“姜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阿绰冷笑道:“根本就是胡诌,没影儿的事,姓柳的因不被神像排斥,能利用神像做些什么,还能理解,我凭什么能利用佛像的力量?”
宗门老者哑然道:“这话也有道理。”
他是相信姜望所言,阿绰有问题,可到底哪里有问题,目前他真说不出什么。
没有确凿的依据,他还反驳不了。
很气。
姜望倒是有些猜想,但不能直接说出来,毕竟他来婆娑,不是为了与佛陀打一架的,暂时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别招惹的好。
而且猜想归猜想,如果是佛陀掺和着漠关小镇的事,他想不通其中关键。
毕竟佛陀没有借着漠关小镇的妖祸赚取功德。
或者说,漠关小镇的问题,对于佛陀而言,其实有些太小了。
只是姜望对那一尊佛像比较在意。
它肯定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除了作用在阿绰身上,姜望想不到别的。
他抬眸看向阿绰。
认真观察。
忽然眼前一亮。
第五百三十五章 佛陀在上
姜望伸手,食指指尖对着阿绰。
阿绰眉间霎时浮现卍字印记。
宗门老者惊呼道:“我认识这个字,是源自菩提寺!”
青年男子说道:“如此看来,他的力量果然与佛像有关?”
阿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脸色很难看。
宋思烟好奇问道:“你怎么伸手一点,它就显现了?既然如此简单,你还跟他扯那么多做什么?”
姜望说道:“我也是才刚刚察觉到,他之前隐藏很深。”
宗门老者则有了底气般说道:“现在已真相大白,我看他还如何狡辩!”
青年男子也跟着说道:“虽然我们没有信奉菩提寺,但佛陀在上,他污及佛像,可不止是大不敬那么简单,此贼当诛!”
宋思烟虽认同,但没有刻意说什么。
反而看着阿绰眉间的卍字印记,陷入沉思。
阿绰放下了挡着额头的手,他当然已没有辩解的必要。
难看的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甚至无比的放松,乃至悠然自得。
他吐出口气,嗤笑一声,说道:“姜先生这个好奇那个怀疑的,倒是让本该隐藏最深的我,变得无所遁形,明明一开始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测。”
姜望笑道:“有些时候,想太多无用,但有些时候,多想想,很有用。”
阿绰说道:“可姜先生以为,你就赢定了么?”
姜望还没说话,宗门老者已冷笑道:“怎么,你以为自己能赢么?就算有隐藏着什么手段,但面对姜先生,都是无用功罢了。”
阿绰很平静说道:“我要获得强大的力量,不单只是足够杀死姓柳的,虽然感恩于神,更清楚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起码得拥有超越一切的力量。”
宗门老者撇嘴道:“你一介凡人,先是机缘巧合的成了半妖,夺取了魍魉晋升的造化,又借助佛像的力量,才具备澡雪境的道行,这已经很匪夷所思了,难道你还想说能拥有更强的力量?”
这正常来说,的确很不可信。
甚至可以说是笑话。
阿绰则平静说道:“我并非常人,旁人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
青年男子嗤笑道:“没人会承认自己是庸才,但此般自诩,也是可笑。”
阿绰说道:“平庸如你,自无法理解。”
青年男子指着自己,“你说我平庸?我年纪轻轻就已是澡雪境,你说我平庸?”
他直接被气笑了。
宋思烟也是扯了扯嘴角,如果澡雪境的青年男子都很平庸,那她算什么?
以她的年纪,且因被家族耽搁,没有资源,能修至洞冥巅峰已经很天才了。
阿绰的自夸还真是没有限度。
或者说他本来只是一介凡人,根本不懂修行是怎么回事,才敢说这种话。
阿绰却是冷冷一笑,他伸手扣住眉间,嗤啦一声,眉间顿时金光万丈。
他仰天嘶吼。
道行居然真的节节攀升。
青年男子傻眼。
宗门老者也是疾呼道:“这怎么可能?!”
姜望说道:“非正途的捷径向来是有的,但都得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他原本只是一介凡人,后来又成了半妖,想以佛像拔高力量,很容易轰然倒塌。”
宋思烟躲到了姜望身后,慌张道:“他的气息攀升太夸张了,你能应付么?”
宗门老者沉声道:“他力量提升再高,在姜先生面前也如蝼蚁!”
姜望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漠关小镇好不容易恢复,可不能再毁了,得换个地方打。”
话落,打了个响指。
正在嘶吼的阿绰忽然消失在原地。
映入眼帘的是无尽荒漠。
阿绰愣了一下。
他转头。
看见姜望等人就站在不远处。
姜望摩拳擦掌走了过来。
阿绰阴沉着脸说道:“姓姜的,别以为自己实力很强,就认为自己无敌了,我此刻的力量已经变得比你更强,你们所有人都别想活着离开。”
宋思烟很不理解说道:“就算你隐瞒了佛像的事情,但老妪都已经死了,你又为何要杀我们?只是因为姜望揭露了你隐藏的事?”
宗门老者说道:“这还不好解释?他肯定还隐瞒着很多事,要想彻底瞒住,我们这些人自然都得死,但他太蠢了,根本不明白姜先生真正的力量。”
青年男子咬牙道:“我看他怎么死!”
紫衫男子说道:“咱们还是退后点的好,别被殃及池鱼。”
宗门老者笑道:“姜先生出手,他压根翻不起水花,有可能瞬间便丢了命。”
紫衫男子皱眉说道:“但我看姜先生摩拳擦掌的样子,似乎有好好打一场的意思,那个阿绰的力量已经攀升到我们无法触及的领域。”
宗门老者闻言,看了眼姜望的背影,稍微犹豫,说道:“看来姜先生是想先陪他玩玩,不会直接下杀手,咱们退几步也行。”
紫衫男子又说道:“咱们要不要通知菩提寺?”
宗门老者说道:“等打完再说,耽搁不了什么。”
紫衫男子点了点头。
他们退开些距离。
荒漠里风沙很重。
又值凛冬,寒风飕飕。
甚至因战意盎然的影响,让宗门老者等人都觉得有些刺骨。
阿绰眯眼看着来到近前的姜望,说道:“原本姓柳的死了,事情就都结束了,你非得猜来猜去,又怀疑到身上,落得此般局面,亦怪不得旁人。”
姜望笑道:“我因瞧见你在镇外巨石下爬出,好奇的跟着来到漠关小镇,也自该因你结束,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阿绰没再说什么,提起手里的朴刀,荒漠里刮起的风沙顿时更猛烈了些。
刀出,似将周围虚空割裂,风沙卷积着如涡旋,朝着姜望吞噬了过去。
紫衫男子惊呼道:“阿绰力量的提升,简直不可思议!”
青年男子说道:“毕竟是来自佛像,他靠着偷来的力量,必自食恶果。”
但无论怎么说,阿绰的力量,确实让他们感到心悸。
就算青年男子不愿承认,心里也明白,他上去瞬间就得没命。
他倒是没有眼热这股力量,非是不想投机取巧,而是再怎么说,他资质不凡,若非走投无路,有些捷径是不能走,甚至想都不会想的。
因为获得力量的同时,也代表着被世间抛弃,与整个人间为敌。
他明明有着很好的未来,何必自甘堕落?
何况他很清楚,就算真像阿绰似的走捷径,他最多嘚瑟一下,就得被大物碾死,那是修为上的捷径,也是死得更快的捷径。
身为未来能成为一宗之主的人,他吃饱了撑的?
而且阿绰若非利用了佛像,前面又夺造化又干嘛的,不也才拥有与他相当的力量,甚至他自信如果在全盛时期,阿绰费这么多劲得到的力量还不如他。
除了长老,他可是目前宗门里的最强者。
长老要是没有先被姜望打成重伤,拿捏此前的阿绰也是毫不在话下的事。
铁匠短时间里没有拿下阿绰,无非是铁匠的真实目的是拿回神像,就算阿绰能与铁匠有一战之力,也仅仅能一战而已。
归根结底,阿绰能变得更强,皆源自佛像。
这可不是你想走捷径就能碰见的机会。
青年男子只能说阿绰很大胆,且走了狗屎运。
但结果又如何?
怕是不多会儿就要没命了。
阿绰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推向姜望。
惹来荒漠里卷起沙尘暴。
迫使宗门老者他们不得不再往后退。
阿绰脚下一跺,身影如离弦之箭掠至姜望身前。
“破。”
姜望只是轻轻道了一个字。
虽然他不懂得言出法随。
但破字落下,阿绰声势浩大的一刀直接破碎。
宛若言出法随。
实际只是姜望的力量足够强大。
荒漠里卷起的沙尘暴顷刻瓦解。
沙砾刺痛了阿绰的脸颊。
他举刀就站在姜望面前。
那一刀还没有彻底落下。
他还未曾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姜望轻抬手,攥起拳头,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
伴着阿绰的惨嚎。
其身影直接飞了出去。
掀起浪淘沙数百丈高。
青年男子想瞪大眼睛,只是风沙很狂,他又赶紧眯起,说道:“想到阿绰绝非姜先生的对手,结果真就是轻描淡写啊,姜先生随意一拳,就把阿绰的攻势泯灭了,那家伙此刻都吓傻了吧。”
宗门老者嗤笑道:“真是小丑一般的人物,我还以为他提升了道行,起码能掀起一点小水花呢,就这?果然不能高看他。”
紫衫男子皱眉道:“阿绰还没死。”
青年男子说道:“有什么所谓?早死晚死而已,那是姜先生没有认真,否则他直接就尸骨无存了,没瞧见姜先生只是轻轻一拳,那家伙都抗不住么?”
宋思烟说道:“就怕他还有什么手段,此时可不能大意。”
宗门老者刚要说什么,阿绰已返身回来。
他很狼狈。
手里只剩半截朴刀。
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破烂不堪。
身上沾着沙砾。
阿绰喘着气,满眼不可置信的说道:“我的力量应该已变得与你无二,甚至更强才对,你是装着轻描淡写,其实是全力以赴砸出那一拳的吧?”
姜望耸肩说道:“你爱怎么想都行。”
阿绰咬牙切齿说道:“我已获得无上的力量,我不可能会输,你们都得死!”
半截朴刀挥出。
轰隆一声巨响。
又有万丈金光显现。
刀前浮现卍字。
瞬间狂沙漫天。
夜幕里电闪雷鸣。
声势浩大。
气焰磅礴。
比之前的攻势有过之而无不及。
宗门老者他们哪怕已经退远了些,依旧被猝不及防的掀飞。
但青年男子倒是想着护住了宋思烟。
不论宋思烟与姜望是什么关系,至少能肯定是跟在姜望身边的人。
只是事发突然,青年男子迎面对上那股余威,跌飞出去的同时也吐了口血。
注意到摔在一旁的宋思烟并无大碍,青年男子咬牙道:“那个阿绰的力量居然又增强了!”
宗门老者与紫衫男子因为本来就伤得重,在荒漠里滚了很远,纷纷吐血。
尤其紫衫男子,已是萎靡不振。
宗门老者艰难扶起紫衫男子,说道:“阿绰怎么样都确实是目前的我们无法抗衡的,若我的修为还在鼎盛,何至于此?但现在必须再退远点。”
他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只是退归退,他又冷笑道:“阿绰已是强弩之末,在榨取最后的力量,越迟醒悟只会死得更快,等姜先生反击,阿绰必死无疑。”
姜望已经抬起手。
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要祭出长夜刀。
仅仅屈指一弹。
阿绰手里的半截朴刀彻底破碎成渣。
但卍字的力量仍趋势不减。
已来到近前。
阿绰状若疯魔嘶吼着,“都得死!都给我死!”
姜望面色一沉。
再出一拳。
“轰隆!”
任凭卍字力量来势凶猛。
被姜望的拳头触及一瞬,即刻土崩瓦解。
阿绰哇的吐了口血。
姜望抬脚迈出一步。
直接来到阿绰面前。
伸手抓住了他的脖领。
高高举起,又猛地砸落。
阿绰惨嚎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姜望居高临下看着他,平静说道:“你此番行为,足以让我杀你,但我仍想知道,你仿佛走投无路般的疯魔,究竟源自何处?你做了什么,不想被传扬出去?”
阿绰张嘴,却被喉间涌出的鲜血给堵住话语。
他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姜望。
姜望轻轻摇头,抬脚踩住他,伸手就要读取他的记忆。
但忽然间,有钟声嗡鸣。
夜幕霎时宛若白昼。
姜望抬眸。
入眼是金光灿灿。
有佛像坐立云端。
姜望瞳孔微缩。
佛陀!?
浩瀚的声音响起。
传递整个婆娑。
“漠关小镇的事,吾已知晓。”
“有佛像被贼子利用,更化为妖,残害生灵,吾未第一时间察觉,甚是惭愧。”
“即日起,菩提寺将彻底入世,降妖除魔,以吾之意志,挽救天下生灵。”
“婆娑终为世间净土。”
“吾当亲自诛杀此妖,度漠关亡魂。”
佛像的手掌落下。
整个婆娑境的人皆能目睹。
姜望却眉头紧皱。
在佛掌落下的时候,姜望伸手,刚要祭出长夜刀。
有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第五百三十六章 菩提寺前
姜望仅是刹那分神,阿绰就已在佛掌下惨嚎着灰飞烟灭。
宗门老者等人在佛像刚现的时候,就已拜倒在地。
他们没有信奉菩提寺仅尊敬是一回事,但直接面对佛陀,哪怕是完全不敬仙的起码也得见礼,何况他们是敬仙的,只是把佛陀与菩提寺分开看待了而已。
宋思烟则是犹豫了一下才拜倒。
姜望自然站得笔直。
他看着灰飞烟灭的阿绰,脑海里仍在回响着那个声音。
那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来自城隍。
“姜望,切莫冲动,佛陀的力量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巅峰,但亦不是现在的你能对付的,且佛陀在婆娑二次临世,人皆目睹,你若动手,麻烦无尽也。”
姜望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回应。
佛陀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要说没问题,怕是无人信。
当然,没有怀疑过佛陀的人,肯定不会觉得有问题。
甚至更会对祂顶礼膜拜。
至少在姜望看来,阿绰能得到佛像的力量,与佛陀绝对脱不了干系。
姜望有观察到婆娑各郡的功德之力正在朝着佛陀涌来。
说是功德,不如说是信仰。
哪怕除了在场的,剩下的婆娑人压根不懂漠关小镇发生了什么。
但佛陀二度临世,所谓的挽救生灵,就足以让婆娑人对祂的信仰再攀高一筹。
姜望此刻才有些明白。
漠关小镇的问题是大是小其实无关紧要。
都只是佛陀二度临世的借口而已。
要说佛陀临世无需借口,其实不然。
即为佛陀,祂不可能随随便便到处临世。
阿绰是佛陀的棋子。
整个漠关小镇都是佛陀此次临世的牺牲品。
姜望亦懂得,佛陀在婆娑被某些事缠住,想来是因为城隍。
但城隍却没有阻止佛陀的行为。
是在此之前没有察觉到漠关小镇的问题?
姜望想着城隍的传话。
瞧着佛陀高高在上。
保持了沉默。
而佛陀仅是瞥了姜望一眼,并未在意他的无礼。
祂开始亲自超度漠关小镇。
事后,携着功德离去。
宗门老者等人这才站起身。
“没想到区区一个阿绰,居然惹来佛陀临世,上回隔得远,这次近距离看到佛陀,当真庄严神圣,有佛光普照,想来婆娑不久后就将再无妖祸。”
他们仅瞄了一眼,就低头叩拜,所以也不曾知晓姜望在那里站的很稳。
姜望没有说什么,直接迈步离开。
宋思烟随即跟了上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宗门老者松了口气,说道:“相比高攀,就这么被无视,亦为幸事,既然此间事了,咱们也回去吧,想来姜先生不会再回头找我们麻烦。”
三人互相搀扶着回宗门。
漠关小镇的事自然很快就会传遍婆娑。
而追上姜望的宋思烟,伸手遮挡着风沙,问道:“你要去哪儿?”
姜望说道:“菩提寺。”
宋思烟不解道:“这荒漠里哪有菩提寺?你应该往外走啊。”
姜望没解释。
宋思烟又说起别的事,“之前铁匠说多次入得红夜,就会渐渐失去自我意识,虽然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且红夜也没了,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姜望停步。
他看了眼宋思烟,说道:“那只是在唬人,真正剥夺人意识的,此前是魍魉,后来是柳娘子,是人为,而并非在红夜。”
宋思烟长舒一口气,“那还好。”
姜望说道:“你该忙什么忙什么,不必跟着我。”
宋思烟挠头说道:“我本来也无家可归,陪你去一趟菩提寺无妨。”
姜望轻笑看着她。
宋思烟尴尬道:“虽然可能有些冒昧,但既然你这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姜望问道:“你想拜我为师?”
宋思烟撇嘴道:“你看着也没比我大几岁,叫你老师未免太奇怪了,就算你的实力担得起,我也不想拜师,你随便教我一点就行。”
姜望摇头说道:“那你可错过了绝好的机会,后面你想拜师,我也不会再收。”
宋思烟倒没觉得有什么,“咱们也算是曾并肩作战,教我些手段不过分吧?”
姜望笑道:“你倒是一点不客气。”
宋思烟说道:“除了拜师,其他条件都可以提。”
姜望看着她说道:“刚才那个宗门的人,你可以去找找看,反正你无家可归,有我的关系在,他们也不会不收你,现在就别跟着我了。”
宋思烟沉默。
姜望拒绝的很明显,她再说就有些胡搅蛮缠了。
其实依照姜望的实力,她拜师确实没有半点问题。
但前面说了不拜师,此刻再反悔,她有些拉不下脸。
何况姜望也明说了,后面再说拜师亦不会答应。
正如那句话,有些事一旦错过就不再。
姜望要往前走。
宋思烟忽然说道:“我觉得阿绰的问题有点古怪。”
姜望挑眉,回眸看向她,“何意?”
宋思烟说道:“阿绰就算利用了佛像,但也至多增加自己的道行,怎会展露菩提寺的手段?那个卍字蕴含着绝对的菩提法门之力,且佛陀来得太巧。”
姜望稍作沉默,说道:“自己心里想想就好,可别到处去说,哪怕婆娑里并非所有人都信奉菩提寺,事实还是占据大多数。”
宋思烟蹙眉道:“所以是真的?”
姜望想了想说道:“我帮你提升点修为,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他上前摸了摸宋思烟的脑袋。
随后转身就走。
宋思烟愣在原地。
但很快,她就震惊的发现,自己的修为在增涨!
直接迫近入澡雪的边缘!
甚至她觉得只需要往前多迈一步,就可以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慌忙抬头。
眼前却已没了姜望身影。
......
菩提寺前。
风沙弥漫。
武僧及修士仍在围着黄小巢。
前者虎视眈眈,后者在诵经。
他们自然也都注意到漠关小镇上空的佛像。
黄小巢此时收回视线,站起身来。
菩提武僧们攥紧了手里的棍子。
菩提修士的诵经声更大了些。
黄小巢掏了掏耳朵,眯眼道:“实在聒噪。”
既然城隍没有下一步指示,他决定按自己的方式来。
否则一直拖着,他的心情会越来越糟糕。
到时候可就不见得会做出什么事了。
反正城隍也没有说让他住手。
他觉得自己该举一反三,领悟更深的意思。
黄小巢往前迈出一步。
平地狂风大作。
菩提修士们的诵经声被打断。
菩提武僧们则齐齐上前一步。
黄小巢说道:“既然空树大师不露面,我只能打到让他露面了。”
通莲僧此时从菩提寺里走出,身后跟着有玄。
有玄的气质已截然不同。
真正入了澡雪境。
通莲僧说道:“黄统领,待大师出关自会见你,且不会很久,何不再等等?”
黄小巢说道:“我已经等了够久,没那么多耐心。”
通莲僧皱眉说道:“佛陀在上,你焉敢无礼。”
黄小巢说道:“佛陀是佛陀,空树是空树,你们是你们,我仅是想挑战空树大师,何必拿佛陀压我,而且佛陀有闲心去管别的事,也没管你们啊。”
通莲僧的脸色有些难看。
佛陀被某个神秘人给牵制,但既然现身漠关小镇,按理说已解决了那个神秘人,可却又没了下一步指示,他现在真闹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黄小巢没有再多废话的意思。
他脚下一跺。
铿铿铿的鸣响乍起。
是菩提武僧们以金刚躯抵抗,护住了菩提修士。
但也只是一瞬。
黄小巢一脚跺出的气焰直接击溃众多菩提武僧的金刚躯。
围着他的菩提武僧及修士纷纷哀嚎着掀飞出去。
通莲僧虽修笑口常开,但此刻完全笑不出来,他咬着牙说道:“黄小巢实在太强了,除非空树大师出面,否则以我们的力量,加起来也不够他打的。”
有玄则上前行礼,说道:“黄统领,空树大师的确在闭关,您此般闹事没有意义,且已告知您空树大师很快就会出关,你仍旧出手,未免欺人太甚。”
黄小巢看了他一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有玄说道:“咱们得讲道理。”
黄小巢淡淡说道:“虽然你不配与我讲道理,但据我所知,空树大师此前就已出关,何故突然又闭关?我看空树大师是故意在躲着。”
“菩提寺不仅没有待客之道,你们还围着我诵经,打扰我的耳朵,我等了这么久才打回去,也算很讲道理吧。”
有玄很是温和说道:“菩提寺或许确有不当之处,我代表菩提寺向您致歉,而空树大师很快就会出关,也绝无躲避之意,黄统领再稍微等等又何妨?”
黄小巢笑道:“我偏不等。”
他抬手。
通莲僧赶忙挡在有玄身前,低声道:“他想闹事,无论说什么都没用的,你刚破境,不能出什么事,再损了根基,立刻退回去,我来挡住他!”
“想来,他再怎么闹,也不敢直接杀了我等。”
黄小巢是一方的大物,他想杀谁当然就能杀,但菩提寺的空树大师又何尝不是大物,别说杀干净,就杀几个,尤其在菩提寺前,事情都会变得很严重。
在通莲僧想来,无非是挨顿打。
只要性命无虞,挨就挨了,怎么也得拖到空树大师出来。
凭借刚入澡雪的有玄,自然什么都做不了,想以言语让黄小巢罢手没用,他只能依言退回菩提寺,守在了禅室前,等着空树大师。
通莲僧再次笑口常开。
菩提寺里涌出更多武僧及修士。
他们摆出阵仗。
黄小巢却摇了摇头,往前又迈出一步。
狂风席卷着吹向菩提寺。
挡在最前面的武僧就仿佛不存在一般,瞬间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后面的菩提修士们极力抵抗,任凭用出多少法门,也没能阻挡黄小巢的步伐。
“尔等在我面前,如土鸡瓦狗。”
通莲僧笑着且沉声说道:“黄统领,这里是西覃,是婆娑,不是你们大隋,纵为大物,你也未免太过放肆了,真要打起来,你可不一定是空树大师的对手,岂不知做人留一线的道理!”
黄小巢抬手。
啪的一声。
通莲僧直接倒地。
捂着脸哀嚎。
“除了空树大师,尔等都没资格与我对话,我先前与你们说了几句,还真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哪怕佛陀在此,我想做什么,亦没人拦得住。”
黄小巢算得上世间最敬仙的人之一,但他敬仙的目的是想成仙。
相比佛陀,他已有望成为城隍的弟子,而挑战空树大师又是城隍的授意。
因此,他完全可以不在意佛陀。
但这番话无疑激怒了通莲僧及一众菩提修士。
“黄小巢!你简直大逆不道!”
黄小巢嗤笑道:“聒噪。”
他再次抬手。
挡路的人一个个飞出去。
摔在地上纷纷吐血。
黄小巢的脚下不停。
最后能站着的只剩通莲僧。
也的确如通莲僧所料般未杀一人。
通莲僧虽然害怕,但亦强装镇定。
如一堵墙挡在菩提寺前。
“黄统领究竟是来找空树大师切磋,还是来与菩提寺为敌的!”
黄小巢不再搭理他,挥手就将其拍飞。
整个菩提寺,毫无还手之力。
而在某个世人无法观测的空间里。
佛陀落下一子,抬眸看着城隍说道:“我刚说要让菩提寺彻底入世,他便让菩提寺的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属实在打我脸啊。”
城隍笑道:“黄小巢这个人我行我素,目的只为了让空树僧露面,无论言语及行动有何不当之处,佛陀也莫要误会啊。”
佛陀平静说道:“我岂会在意这些小事。”
城隍的脸色忽然一沉,说道:“漠关小镇的事,有你牵扯其中吧。”
佛陀说道:“你可别诬陷我,刚才那一幕你不也看到了。”
城隍说道:“漠关小镇的问题并非刚发生,而是已经很久,甚至比此次婆娑妖患更久,否则我定会阻止,但像漠关小镇的事无论还藏着多少,我都希望你就此罢手。”
佛陀转眸看向菩提寺,禅室外出现了空树大师的身影,拍了拍有玄的肩膀,径直走了出去,祂笑道:“先等等看这场对决的胜负吧,他们就代表你我。”
第五百三十七章 神都磐石
通莲僧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但多次都无果,摔了一嘴泥沙。
黄小巢抬脚跨过他,随即止步。
菩提寺里,空树大师一步迈出。
黄小巢眯起眼睛,“终于肯露面了啊。”
空树僧轻笑着说道:“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初次见面吧。”
黄小巢说道:“素来有听闻空树大师的事迹,非初识,见面确是第一回。”
空树僧环视左右,说道:“黄统领的初见大礼,倒是别出心裁。”
黄小巢说道:“我的来意,想必你已清楚,便无需废话,要回礼的话,尽管来。”
空树僧笑道:“那贫僧也就不打扰统领的雅兴,且战。”
黄小巢似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又要掰扯几句。
没想到空树僧很是干脆。
他自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两人转身朝着一边走去。
有玄上前把通莲僧搀扶起来。
黄小巢与空树僧相隔数丈站定。
周围黄沙漫天。
两人一语不发,凝视着对方。
有玄面露一丝不解。
通莲僧虚弱解释道:“若不入虚空,真打起来,整个婆娑都撑不住,甚至波及到整个西覃,最稳妥的切磋,是以真性,但这也只在切磋。”
有玄了然。
通莲僧接着说道:“战斗已经开始了,只可惜凭我们的修为看不到。”
有玄颇为紧张,说道:“黄小巢可谓是隋国神都的磐石,战力无双,虽然极少在外展露,但其强大亦能想象。”
通莲僧笑道:“黄小巢再强,也得看面对谁,空树大师的确多年隐世,但亦是站在世间前列,在我看来,他能迫使空树大师使出八成力,就是极限了。”
有玄点头。
忽然间,他面色一怔。
通莲僧注意到,随问,“怎么了?”
有玄指着前方说道:“有人来了,好像是姜先生?”
通莲僧随之望去,脸色顿时一沉,“姜望,果然是他!”
姜望闲庭信步,在黄小巢与空树僧不远处驻足。
他打量着二人。
很意外会在这里看到黄小巢。
但想到城隍,他又有些释然。
抬眸见有玄朝他招手,姜望走了过去。
有玄双手合十,“姜先生,好久不见。”
姜望也回礼,笑道:“的确许久未见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有玄兄已破境澡雪,在这里恭喜了。”
有玄笑道:“我又哪里比得上姜先生,初见时,姜先生已是澡雪,更很快入了澡雪巅峰,眼下姜先生的修为,已远非我能及,当年还说入澡雪与姜先生一战,此刻实在汗颜。”
姜望笑了笑,也转头朝着通莲僧打了个招呼。
通莲僧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姜望却没多在意他,看向了黄小巢与空树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玄说道:“黄统领来找空树大师切磋。”
多余的话,他没说。
眼前一切都足以表明。
姜望看着躺了一地的菩提武僧及修士,这场所谓的切磋更像找茬。
而通莲僧没忍住问道:“姜......姜先生怎的又来了婆娑?”
姜望回眸笑道:“通莲大师是不欢迎我?”
通莲僧摇头说道:“姜先生哪里的话,远来是客,怎会不欢迎。”
姜望想着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净禅僧以及晦玄的事,否则不会这般态度。
虽然佛陀没理由感觉不到后面晦玄两人的死,但之前在漠关小镇,对方也没有任何言语,要说不知具体是死在谁手里,亦该问上一句。
只是姜望目前也不太在意这件事就是了。
黄小巢与空树僧的战斗,很快吸引了他的视线。
两人虽是以真性而战,却非常规意义上的出窍,而是两者意念构架桥梁,在意念的空间里对决,旁人自无法目睹。
但同样已是大物的姜望,很轻易就能在意念桥旁观战。
无非是多一道意念链接。
黄小巢与空树僧自都能注意到姜望,却谁都没瞧他一眼。
“轰隆!”
伴着意念空间的巨响。
黄小巢与空树僧已对了一拳。
强大无匹的力量翻涌,险些把姜望的意念给打出去。
他不禁目露骇然。
想着不愧是成名已久且站立世间之巅的大物。
便在此时。
黄小巢的身影一晃。
顿时幻化数十道身影,难以分辨真身,从四面八方攻向空树僧。
而空树僧却微笑着抬手一指。
被指的黄小巢侧身闪避。
却仍是被伤及臂膀。
在他身后的意念空间壁垒呈现一道缺口。
电闪雷鸣间又复合。
黄小巢其余的分身幻影尽皆化作虚无。
姜望比空树僧慢了一步,黄小巢的分身不仅仅是分身而已,与真身几乎别无二致,但空树僧眨眼就确定了目标,一击即溃,不免让姜望赞叹了一声。
黄小巢忽然说道:“当着我的面称赞他,有些说不过去吧。”
姜望讪然一笑。
而黄小巢也只是说说,他拔刀出鞘,直袭空树僧。
霎时间,意念空间里砰砰作响。
两人身影几乎消失。
姜望也得很认真才能看清。
转眼间两人就出了数百招。
打得有来有回,可谓势均力敌。
黄小巢的攻势极猛,仿佛没有损耗似的出刀越来越快。
刚开始空树僧还能轻松接下,后面渐渐就有些吃力。
随着金光夺目,空树僧以金刚躯抵御,这才恢复轻松模样。
姜望暗忖,且不说孰高孰低,两者的差距必然不会很大,各自都有各自的优势,某一方面稍处劣势,但只要做不到很快碾压,就几乎不会影响什么。
空树僧有金刚躯防护,持久战的话,黄小巢在后面就很难不落下风了。
若是黄小巢能击溃空树僧的金刚躯还好,但想来空树僧的金刚躯,绝对是非比寻常的,两者实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岂能轻易击溃?
因为明明是以真性在意念空间里打,空树僧居然还能施展金刚躯,这就足以证明一个问题,哪怕是真性,也能被金刚躯的力量覆盖。
意味着空树僧的真性,几乎没有弱点。
除了空树僧,应该没人能做到这件事。
姜望暗暗咂舌。
说是菩提寺法门源自佛陀不假,但实际上,菩提寺现有的法门,大多出自空树僧之手也是真,说空树僧就是人间佛陀也不为过。
“砰!”
黄小巢持刀击中空树僧,却因反震力倒飞回去,但只是转瞬间,黄小巢就忽然出现在空树僧的身后,斩出势大力沉的一刀。
空树僧沉着应对。
抬手便拦截了黄小巢的一刀。
爆起金铁交鸣之音。
火花四溅。
但黄小巢随即扭转手腕,斜着滑出了一刀。
嗤啦一声。
空树僧的衣袖破碎,而现实中站着的空树僧衣袖也跟着破了,甚至手臂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血痕,他随之踉跄了一步,抬手把黄小巢击退。
黄小巢的身影轻飘飘落在不远处。
空树僧低眸看着右手臂上的伤口,微微一笑,抬起左手轻抚,血痕霎时消失无踪,“不愧是大隋神都的磐石,也不愧是曾独自把漠章打伤的存在。”
黄小巢说道:“过去的事不必提,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
空树僧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曾说因败给漠章而逃,躲起来不敢露面,我不会轻言信之,或许当初另有隐情,且听闻漠章意识降临,就死盯着你,若传言为真,漠章也就不会那般姿态了。”
黄小巢说道:“别扯有的没的,继续。”
空树僧笑着抬手。
顿时间,意念空间里风起云涌。
意念壁垒撕裂数道缺口,形成道道涡旋,以不可匹敌之势,要把黄小巢拽出去,因为没有针对姜望,他倒是依旧站的安稳。
但黄小巢也只是挪了几步就止住身形。
他挥刀砸地,刀身牢牢嵌入意念空间,抬眸看向空树僧,说道:“想把我踢出去而胜之,空树大师此般投机取巧,可是好说不好听啊。”
空树僧笑道:“切磋而已,真要完全分出胜负,哪是一朝一夕的事,意念空间也撑不住,当然是各凭手段,赢了就好。”
黄小巢眯起眼说道:“这么看来,倒是我显得正直了些。”
空树僧执单掌礼,说道:“贫僧也很正直。”
黄小巢嗤笑一声,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果然更胜闻名,空树大师与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但我还挺喜欢。”
空树僧笑道:“那此战的意义也就有了。”
黄小巢说道:“真正的切磋,才刚开始。”
有神性在意念空间氤氲而出。
黄小巢的气息也跟着节节攀升。
霎时,意念空间里天地变色。
观战的姜望神情也变得肃穆。
显然,黄小巢认真了。
但空树僧却自归然不动。
黄小巢挑眉道:“怎么,是瞧不起我?”
空树僧摇头说道:“贫僧没有神阙的手段。”
黄小巢一愣。
姜望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空树僧并非神阙?
别说姜望,黄小巢都没法理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神阙的手段?”
空树僧笑道:“就是字面意思啊,应该很好懂吧。”
黄小巢难以置信道:“你只是画阁守矩?”
空树僧笑道:“你此前又何尝不是呢?但黄统领的机缘颇深,居然在画阁守矩后又入神阙,此二境界非上下之别,没有破境一说,可世间毕竟只有一个黄小巢。”
黄小巢仍是不敢相信。
他能得到神阙的力量,自是因为曾捡到的遗落神国。
哪怕他至今没有掌控神国,也等若获取了迈入神阙的条件。
那他之前是澡雪巅峰还是画阁守矩,就无关紧要了。
但就像空树僧说的,这般机遇,很难得。
或者说,就算有人与黄小巢一样,也未必是同样的结果。
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画阁守矩与神阙都是澡雪巅峰之上的境界,就看能破入哪一个境界,常识来说,不会同时破入或者先后破入两个境界,二者破境的条件都截然不同。
倒是入了神阙的,确实存在因某些缘故,转入画阁守矩,例如王淳圣。
这是能说得通的事,虽然用跌境来说不太恰当,但若想更好的理解,用这个词也可以,毕竟入画阁守矩的条件没有神阙那么苛刻。
没有绝对的条件,是断然入不了神阙,至少目前不存在这样的人。
黄小巢亦是后天获得了入神阙的条件。
并非平白转境。
但失去了入神阙条件的人,只要没有根基尽毁,确有办法再入画阁守矩。
然而空树僧的问题是,世人都以为他是神阙修士,结果突然说他只是画阁守矩,这自然是很让人震惊的事。
哪怕画阁守矩并非绝对弱于神阙,但本质上还是神阙更胜一筹。
毕竟能以守矩杀神阙的,在此之前,公认的仅有柳谪仙。
剩下个别的画阁守矩能和比自己修为低的神阙打平就已是极限。
碰上修为相当的,神阙是肯定胜过画阁守矩的。
更别说修为更高的神阙。
唯有柳谪仙不在此限制下。
看来现在又要再加一个空树僧了。
但别管画阁守矩与神阙到底孰强孰弱,整体上看,前者必然处在劣势。
画阁守矩的强大,主要得看人。
论手段没有神阙多,且单就有无神性,便能以同修为间拉开很大距离。
空树僧到底能否比肩柳谪仙,谁也说不准。
黄小巢皱着眉头说道:“那我岂非成了胜之不武?”
空树僧笑道:“有多的手段为何不用?是什么境界并不重要,能展露什么层面的实力才是关键,相比别的画阁守矩,我菩提寺里的手段可不少啊。”
黄小巢说道:“既如此,那就再请赐教。”
在旁边观战的姜望,看着他们,尤其是空树僧,陷入沉思。
按理说,空树僧得到了佛陀的仙缘,且是最大的仙缘,没理由未入神阙,姜望总觉得空树僧入画阁守矩这件事很有问题。
但他又想不出问题在哪里。
姜望倒是没有因为柳谪仙及空树僧的存在,就放弃入神阙。
那不单单只是入神阙这么简单。
更多是炼化长夜刀,也就是神杵,完善神国,入神阙是必然的结果。
而此刻能得见画阁守矩与神阙的一战,姜望很快抛开杂念,聚精会神。
第五百三十八章 我观世间
菩提寺前。
在通莲僧及有玄的眼里,黄小巢与空树僧就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但空树僧的衣袖忽然破碎,他们看得真切。
有玄着急道:“老师他受伤了?”
通莲僧皱眉说道:“这不可能啊,就算黄小巢的确很强,空树大师也不会这么快落下风吧?按理说,空树大师应该更强,先受伤的是黄小巢才对。”
姜望闻言,继续盯着意念空间,随口答了一句,“是黄统领小破空树大师的金刚躯,但目前对战局并无影响,只是最终胜负依旧不好说。”
有玄惊讶道:“他们不是以真性在打么?真性怎么能施展金刚躯呢?”
虽然他是空树僧的唯一真传弟子,自是相信老师,只是这件事的确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唯有在心里感慨不愧是老师。
通莲僧倒是更盲目推崇空树大师,笑着说道:“任何事情在空树大师身上都不值得意外,倒是黄小巢的确不凡,能这么快小破金刚躯。”
“然而终究没有彻底击破金刚躯,看来相比曹武神,黄小巢还要更弱一筹。”
姜望诧异看向他,“曹武神?”
通莲僧没有隐瞒,直接说道:“不久前,西覃第一武夫也来挑战空树大师,虽说是点到为止,曹武神确实正面破了金刚躯,但空树大师也没有败。”
姜望蹙眉说道:“据悉,隋武神张止境曾败给西覃第一武夫,所以这个曹武神亦称得上天下第一武夫,且因是武夫,以力量硬撼金刚躯,倒不值得意外。”
“那毕竟是武夫的优势所在,不代表他就胜过黄统领。”
通莲僧笑道:“我承认,武夫的爆发力确实很强,可若拉开攻击范围,威力自然会打折扣,但曹武神更有一拳破壁神阙的赞誉,他能攻击的范围很广。”
“除非逃跑或者修为差距很大,否则面对曹武神,鲜少人能敌。”
“我不认为黄小巢的修为能与之拉开很大的距离,若以逃跑避之,其实已经等于输了,而曹武神虽能击溃空树大师的金刚躯,也仅此而已。”
“黄小巢的神阙,恐难抵挡曹武神的破壁一拳,没有类似金刚躯的防护,神阙的能力一旦下降,他必败无疑。”
“而他无法彻底击溃空树大师的金刚躯,也必败无疑。”
姜望有些意外。
他知道西覃第一武夫似乎很厉害,也是因为张止境曾败给这个人,上回还想着特地找一找这个人,但没想到曹武神居然拥有破壁神阙的能力。
真可谓打破了当世武夫的极限。
真正称得上武道之神。
通莲僧想贬低黄小巢不假,但姜望也能听出来,他并未刻意抬高这位曹武神。
姜望不免多了些兴趣。
画阁守矩里有柳谪仙及空树僧,武夫里自也有极特殊的存在。
都能攀至最巅峰。
只是曹武神的强大不虚的话,张止境想一雪前耻的难度无疑提高了。
尤其张止境面对堰山君的时候,还损了些根基。
但二人一战还未到来,姜望也没有在此刻替张止境杞人忧天。
大不了找个机会,他先去试探试探曹武神的虚实。
再怎么样张止境都是小鱼的老师,更是小鱼在神都的靠山。
姜望肯定会在意些。
世间大物的名次未必完全准确,且不论空树僧与曹武神如何,黄小巢在隋国确称得上曹崇凛之下的第一人,唐棠能否与之并肩,姜望不确定。
但黄小巢的实力切实摆在这里。
问题关键是在,二人以真性切磋,并没能施展浑身解数。
此一战的胜负不代表二者的强弱,更多代表他们真性的强弱。
这才是让姜望无法明确谁会赢的原因。
只目前来看,空树僧能以金刚躯覆盖真性,似乎就占据了很大优势。
就看接下来黄小巢如何应对了。
哪怕是神阙,除了用神性,在意念空间里,很多手段也施展不出来。
空树僧却能以菩提法门叠加在真性上,姜望觉得,黄小巢想破局很难。
但并非毫无可能。
而随后,也是姜望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曾捡到遗落神国的黄小巢,展露出非凡的力量。
在神性的加持下,黄小巢的真性已然与众不同。
俨然如神明一般熠熠生辉。
黄小巢率先发起了攻势。
空树僧仍是以防御为主。
黄小巢横贯整个意念空间的一刀,正面击中空树僧。
熠熠神辉与金灿佛光分庭抗礼。
意念空间剧烈震颤,随时面临崩溃。
而此空间是两者意念搭桥,一旦崩毁,对两人自然都有影响。
姜望全神贯注。
黄小巢身上迸发出的神辉愈加夺目。
铿铿铿的声音在意念空间里连绵不绝。
空树僧双手合十,看似轻松抵挡,但姜望却清晰看到,空树僧的脚下在颤。
最终,往后退了一步。
黄小巢乘胜追击,瞬间迸发出更强的力量。
空树僧接连倒退两步。
只是退归退,其金刚躯的防护仍在。
而在某个世人无法观测的地方。
城隍笑言,“看来,还是黄小巢更胜一筹。”
佛陀微微蹙眉,随即笑道:“我观世间,空树与佛最是有缘,其佛性极佳,他甚至能举一反三,独创菩提法门,另辟佛法,他的力量远不止如此。”
城隍说道:“但事实摆在眼前,空树僧已处在劣势,被击溃仅是早晚的问题。”
佛陀说道:“黄小巢身负仙缘,却只是半个仙缘,你还没有给他任何帮助吧?空树僧继承我衣钵,有着一颗无上佛心,只要他的心不乱,就会立于不败。”
城隍挑眉道:“你果真很看重他,是把他当下一个佛陀在培养?”
佛陀笑道:“我为世间唯一佛,但若有必要,让世间出现第二尊佛,也未尝不可,空树僧就有这般资质,只是我不得不承认,他近些年修行有点懈怠了。”
城隍哦了一声,探目认真观察空树僧。
能得佛陀此般评价,此人怕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但无论城隍怎么看,空树僧的败局,似乎都已注定。
然而佛陀却很自信。
这让城隍也不得不怀疑自己。
第五百三十九章 金刚怒目
实则佛陀的内心很不愉快。
就像祂自己说的,空树僧的佛性,是祂目前知晓的人里最高的。
这么多年过去,空树僧的力量不应该只有这些。
毕竟空树僧是世间得到最大且最完满仙缘的人。
只是不满归不满,祂不觉得空树僧会输给黄小巢。
而仅是想着此事过后,祂是得好好与空树僧谈一谈了。
城隍则左思右想后说道:“既然他们代表你我,此战结果就必须得论点什么。”
佛陀相信空树僧,城隍也相信着黄小巢。
不论空树僧是否藏着什么,也不管佛陀有多自信,城隍不能输阵。
佛陀笑道:“你想说什么?”
城隍看了眼摆在中间的棋局,说道:“我并不想在你我之间分胜负,但就事论事,此次对弈,得有真正意义上的胜负。”
佛陀问道:“你想与我打赌?”
城隍说道:“若你赢了,我百年内不再掺和你的事,若你输了,至少百年,老老实实在菩提寺里待着,可以正常获取功德,别的都不能做。”
佛陀笑道:“你觉得人间还能撑过百年么?乱世恐怕随时会再临,我们恢复力量迫在眉睫,你何必在意用什么方法?没有我们,人间也就不会存在了。”
城隍说道:“我的力量就来自于人,人们活在妖的恐惧里,岂能再有仙降下恐惧,我们并非没有时间,事情也没到最糟糕的时候。”
“你的事如果败露,没了人的信仰,妖只会更加猖狂。”
佛陀笑道:“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但却非我所想,不过既然你有意,我应下也无妨,只是百年太久,就已半甲子为注吧。”
城隍说道:“一甲子。”
佛陀蹙眉道:“怎么还讨价还价?半甲子,否则免谈。”
城隍想了想,说道:“好,半甲子就半甲子。”
佛陀笑道:“你输定了。”
城隍说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佛陀说道:“那就拭目以待。”
......
意念空间里。
黄小巢一声沉喝。
咣的一声。
有海市蜃楼霎时浮现。
他一刀的力量也随之陡然加剧。
姜望瞳孔微缩。
神国!
虽然相比他的神国小了许多,也有些虚实不定,但确是神国无疑。
黄小巢当然不怕展露神国会被人抢夺。
毕竟世间能碾压他的存在,少之又少。
最有希望的也就只是曹崇凛与裴静石了。
除此之外,哪怕有比他厉害的,也很难做到碾压。
夺取神国的概率自然就很低。
没有绝对把握,实在没必要冒此风险。
有可能夺神国不成,反而丢了命。
但姜望确是第一次见到别的神国呈现。
空树僧显然也是头回见到。
他有些叹为观止。
“神阙修士能见神,只是见神而已,并不具备完整的神国。”
“若非飞升路已断,黄统领怕是已能借此成仙。”
“毕竟纵然神国遗落,历史长河里又有几人能捡到?”
“此为莫大的机缘。”
“我辈羡慕不来啊。”
黄小巢说道:“据传,空树大师生下来就引佛陀现身,得无上仙缘,相比之下,我偶然捡到遗落神国又算得了什么。”
空树僧笑道:“你我都是仙缘傍身之人,可惜,我只是画阁守矩而已。”
黄小巢皱眉说道:“空树大师有此仙缘,且资质非凡,我一直想问,为何没能入神阙?还是修行出了什么问题?”
空树僧笑道:“确实出了点问题。”
黄小巢闻言,没再多问,只道:“那真是可惜,如果空树大师没有更多手段,此一战,就是我赢了。”
空树僧说道:“我仍会竭力一战,正好也见识见识神国的力量。”
黄小巢说道:“那就请了。”
神国里有仙音。
响彻整个意念空间。
随着黄小巢再次递刀。
咯嘣一声。
空树僧的金刚躯出现了裂痕。
而空树僧却不以为意,抬手拍出一掌,钟鸣不绝。
佛言铺呈意念空间。
伴着咔咔脆响,意念空间的壁垒也跟着出现裂痕。
黄小巢与空树僧皆是脸色一白。
但空树僧的脸色更是惨白。
黄小巢往前迈出一步。
神国里的仙音更为响亮。
空树僧的金刚躯寸寸破碎。
在黄小巢迈出第二步后。
金刚躯彻底被击溃。
现实里的空树僧吐了口血。
这一幕震惊了通莲僧与有玄。
“这绝不可能!”
在他们的视角里,空树僧先是衣袖破碎,手臂上出现血痕,再是吐血,对面的黄小巢却自始至终没什么变化,岂非意味着空树僧完全处在了下风?!
姜望则神情肃穆。
他没有心思给有玄两人做出详解。
同样在目睹此战的佛陀,脸色已是明显的难看。
祂对面的城隍笑道:“看来是我赢了。”
话虽如此,城隍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佛陀沉默,脸黑如碳。
此战结果是完全出乎祂意料的。
就算空树僧的修为与祂的设想不同,认为其有懈怠,也不至于败给黄小巢。
在传授给空树僧佛法后,佛陀的确很多年没再露面,也未与空树僧见面,后来空树僧怎么修行,祂没有过多了解,只是一心念着怎么获取功德。
空树僧败给黄小巢事小,祂输给城隍才是大。
佛陀面露怒容。
祂很想知道,空树僧究竟是怎么回事?
得到祂赐予的仙缘,空树僧的修为怎么可能会出现问题?
摆在空树僧眼前的应该是最敞亮的堂皇大道。
你可以跑得慢,但路上绝不会有阻碍。
佛陀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
城隍不管祂在想什么,说道:“愿赌服输,记住你的承诺,有青冥意为证,若是违背,功德尽散,我想,你也不愿意这种事发生。”
佛陀有些咬牙切齿,但只能装着不在意,说道:“我自会信守承诺。”
祂不知道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总之祂很愤怒。
空树僧最好能给祂一个合理的解释。
否则......
想着空树僧确实是祂找到的最佳人选,就算给不出合理解释,祂似乎也没办法直接放弃空树僧,不然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念及此,金刚之怒更盛。
第五百四十章 你与佛有缘
菩提寺前的荒漠里。
黄小巢与空树僧先后睁开了眼睛。
空树僧踉跄了两步,双手合十笑道:“我输了。”
黄小巢微微蹙眉,拱手道:“承让。”
空树僧转身回了菩提寺。
途经姜望身旁时微笑颔首。
姜望回礼,沉默看着他消失在菩提寺里。
通莲僧仍是满脸不可置信,慌忙跟了上去。
有玄朝着姜望抱以歉意,在得到姜望微笑示意后,也快步回了菩提寺。
很快,菩提武僧及修士们也都互相搀扶着撤回。
菩提寺前变得很安静。
只有风沙声呼呼刮着。
姜望转眸看向了黄小巢。
黄小巢却面无表情,问道:“你来西覃作甚?”
姜望回道:“自然是有事。”
黄小巢问道:“什么事?”
姜望说道:“私事。”
黄小巢说道:“我还是神都骁菓军的统领。”
姜望笑道:“我又没犯事,就算隋覃敌对,也没禁止覃人入隋,隋人入覃吧,哪怕是菩提传法,不也还是到了磐门,黄统领不必费心提醒。”
黄小巢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跟我来。”
姜望挑眉,意识到可能是城隍传话,便迈步跟了上去。
在远离了菩提寺后。
黄小巢驻足。
姜望探目看去,在一处土丘上,正站着城隍。
城隍朝着姜望招了招手。
姜望稍作犹豫,走了过去。
黄小巢则在原地没有动作。
城隍看着姜望来到近前,笑道:“菩提寺将真正意义上的入世,但佛陀会遁世,其中的关键,我不说,你也无需问,无论你此行目的如何,都大可原路返回。”
姜望皱眉。
既然城隍这么说了,他再问也显然得不到答案。
不过他能推算出一些。
毕竟佛陀才刚在漠关小镇临世,忽然遁世,肯定是才有的决定。
或者说,因为城隍,迫使佛陀遁世。
否则佛陀自己没理由此时此刻要遁世。
要么在黄小巢与空树僧切磋的时候,城隍与佛陀间也有一场对弈。
要么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
而不论具体怎么回事,佛陀似乎应该是输了。
这不免让姜望还是觉得很意外的。
但姜望以为,佛陀此次遁世对祂自己来说,未必是坏事。
祂赚取功德一事,并非需要趁热打铁,反而太过急切,更容易出问题。
毕竟一次两次无人怀疑,三次四次,屡屡如此,总会有人觉察到佛陀真正的用意,只有更稳妥慢慢来,才能长久获取功德。
佛陀遁世,于人间来说,当然也是好事。
起码一段时间里,像漠关小镇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怕就怕,佛陀说遁世,其实是躲在暗处行动。
借着菩提寺来赚取功德,哪怕相对来说慢一些,但只要菩提寺彻底走到世人眼前,再做一些所谓济世救人之举,佛陀就可以躺着赚功德。
所以佛陀遁世与否,对祂自己影响并没有很大。
或者说,影响是暂时的。
而姜望此来婆娑的目的,也只是等待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回来前,看看当初是谁缠住了佛陀而已,现在答案已经很明显摆在眼前,就是城隍。
再有漠关小镇的事耽搁,姜望确实没有多逗留的意思。
佛陀遁世的话从城隍的嘴里说出,不管其中就里如何,此事都应该不会有假,就算佛陀还有别的想法,暂时也该是不会有动作的。
至于阿绰的问题,姜望目前确实没有直接向佛陀讨说法的实力。
只能暂时压下。
城隍笑道:“虽然佛陀的事不让你问,但你就没有别的想问的?”
姜望吐了口气,说道:“倒还真有一件事想问。”
城隍笑着说道:“尽管问来。”
姜望说道:“不知您是否知晓,不久前磐门的奈何海,出现个自称林荒原的人,或者说怪物,且曾在烛神战役期间就出现过,似乎是被烛神亲自封印的。”
“佛陀意识降临磐门,认证了林荒原所言非虚,更与当年的剑仙有关。”
城隍微微皱眉。
这是个祂没想到的问题。
因为祂并不知道这件事。
“林荒原......被烛神给封印的?当年的剑仙......莫非是那个人?”
城隍思忖道:“只有仙封印了许多妖,未听闻烛神封印过谁,这个名字也很陌生,但你这么一说,我确有些印象。”
“人间修士里出了个怪才,战力甚至不弱于仙,他与烛神的某次战役里,确实衍生出了第二个存在,不过是昙花一现。”
“我当时护着人间,并未近距离观战,倒是知之甚少。”
“如果从那个剑仙身上衍生出来的存在还活着,这的确是一件很值得在意的事,虽然那个剑仙与烛神一战,但其立场却不明。”
姜望问道:“这是何意?”
城隍眯眼说道:“因为他有杀妖,也有杀仙。”
姜望眉头轻皱。
他问起林荒原的事,自然会牵扯到那个剑仙,但却非因信任城隍才问,磐门的事毕竟不是秘密,等黄小巢回去也会知道,城隍当然不会不知。
只是城隍的话,让姜望不得不把后面想说的话咽回去。
好在城隍也没有再多问的意思,而是朝着黄小巢招手,随即看向姜望说道:“我得尽快回去隋国了,我面临的问题你清楚,在外无法滞留太久,趁着还有时间,我需要见一见那个林荒原。”
姜望说道:“他在神都,您可以直接去找曹崇凛。”
城隍点头。
很快,祂就与黄小巢一起消失在姜望眼前。
姜望驻足片刻,回头看了眼菩提寺。
但就这一眼,他猛地愣住。
有玄的身影由远及近。
只是在姜望的感知里,有玄的气息不太对劲。
他在较远的地方止了步,微笑朝着姜望招手。
姜望沉着脸迈出一步。
直接就站在了有玄的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
有玄轻笑着说道:“又见面了。”
姜望说道:“佛陀?”
有玄笑道:“既知吾,为何不敬?”
姜望摇头说道:“佛陀很喜欢以意识降临在别人身上啊。”
有玄也就是佛陀,说道:“事出有因,你刚才不是已与城隍谈过了么。”
姜望说道:“我们没聊几句,你以有玄之身来见我,想说什么?”
佛陀笑道:“我观你与佛有缘。”
姜望嗤笑一声,说道:“我们也算见了好几面了吧?你第一次临世,磐门,漠关小镇,再到此刻,现在突然说什么与佛有缘,不是明摆着另有企图?”
“而且据我的经验来说,但凡说出与佛有缘这句话,就不是什么好事。”
佛陀笑道:“你身上有佛性的气息,在此之前的几回,我确实都没瞧见过,而此刻又瞧得很真实,我也很好奇,你怎会突然有了佛性。”
姜望撇嘴道:“想骗我,也要稍微花点心思吧。”
佛陀说道:“我绝无虚言。”
姜望皱眉。
佛陀接着说道:“我虽然瞧见了佛性,却无法捕捉,好像在你身上藏得很深,这很奇怪,或许你该遁入菩提门,待我帮你引出来,你的成就或许不在空树之下。”
祂说的很认真。
姜望眉头也皱的更深。
他思来想去,亦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佛性。
对方是纯粹在胡诌。
只是姜望忽然灵光乍现。
记得在诛杀晦玄的时候,其身上迸出一缕佛光,被他给收入了神国。
那应该是佛陀以意识降临在晦玄身上的时候,赐予对方的仙缘。
他后来一直没来得及查看。
此时心念一动。
观神国里那一缕佛光。
虽然就似灵光点点,但对比当时收入神国的时候,确有些不同。
好像更纯净了些。
佛性的四周围绕着神性。
似乎是在对佛性予以淬炼。
姜望没太看懂,但也意识到佛陀的话或许不虚。
从晦玄身上得到的来自佛陀的佛性,在他的神国里,有了进一步的升华。
姜望暂时不知原因,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毕竟他没有感觉到自己力量上的变化。
但无论怎么说,姜望不可能拜入菩提寺。
他随口敷衍一句,转身就走。
不想再多与佛陀说一句话。
而佛陀也没有阻拦他,只是注视着姜望的离开。
祂自然已清楚了净禅僧与晦玄的死,不过对比空树僧,菩提寺的这些人,在佛陀的眼里可有可无,必要的情况下,祂确实不该无动于衷。
但此刻祂认为非必要。
念及空树僧,佛陀的脸色一沉。
祂挥袖返回菩提寺。
佛陀与空树僧如何对谈不提。
姜望已直奔岁月长河,准备离开婆娑。
但他还未跨过界碑,岁月长河里却闪现出一人。
姜望惊讶道:“楚姑娘?”
来者正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三师姐面容清冷,一袭月白长裙,看了眼姜望,淡淡说道:“陛下已告知我你的事,所以在问过苏绾颜后,我特地前来找你。”
姜望蹙眉道:“你等着我回去就好,是我请你帮忙,你怎么比我还急的找我?”
三师姐说道:“我联络了叶副城主。”
姜望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想必事情经过你也清楚了,事不宜迟,立即前往泾渭之地吧,我去过一回,也算轻车熟路。”
他把叶副城主给的那把属于剑仙的剑递给三师姐。
三师姐伸手接过,说道:“如果人真的在泾渭之地,我必定要把人救出来,但凡出现什么危险,你可以直接离开,不用管我。”
姜望笑道:“既是一起去,自然得一起回,虽然这么说有些打击你,可我真不觉得此次能把人救出来,咱们还是先小心行事,确定对方是你们要找的人再说。”
三师姐点点头。
姜望抬手一挥,撕裂虚空,看着三师姐说道:“走吧。”
二人身影随即遁入虚空不见。
无尽虚空既为无尽,但凡迷路,自会很危险。
抛开虚空深处的危险,空荡荡的虚空,想找回正确的路,就要花费很多功夫。
以他们的修为,撕裂虚空自是容易,凭借气息也能找到对方,但泾渭之地的位置,可无法以气息锁定,若是迷路,那真就是无头苍蝇了。
这与人在虚空一战不同。
都是有气息可以锁定的,只要有明确的锚,怎么都好说。
但在完全未知的虚空里,别说找到泾渭之地,回到人间的方位都会丢失。
所以除了有明确泾渭之地位置的人领路,否则贸然前往,不说回不来,也肯定要空费些光阴,这更证明当年姜祁能去往泾渭之地,有多匪夷所思。
由姜望在前领路,他们跨越一层又一层虚空,终抵达了泾渭之地。
扑面而来的浓郁妖气及煞气,哪怕以姜望的修为,也窒息了一瞬。
如炼狱般的场景呈现在眼前。
紫色雷霆啪嚓垂落。
血夜当空。
最低也是妖王的存在,在血夜里的紫霆间穿梭,或如山而栖。
三师姐面无表情的打量四周。
姜望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第一次来吧?”
三师姐嗯了一声。
姜望说道:“虽然这些妖王我们能随手灭之,但还是先别节外生枝,躲着点走,直接去陨神台,且动作要快,不然对上某些家伙,只会徒增麻烦。”
三师姐没有意见。
他们在撕裂虚空来到泾渭之地的时候就已把气息内敛到极致,尽可能防止被商鬿君或是荒山神给察觉到,虽然姜望知道很难瞒得住,但能藏一时是一时。
姜望确定好方位,两人绕着妖怪低空掠走。
旧天庭里。
荒山神忽然睁眼。
祂面前摆着的是类似祭台的东西,而上面流动着的是姜望的血。
废墟殿宇上盘着的祸壤君,随后睁开了眼睛。
祂转眸看向荒山神。
荒山神皱着眉头,喃喃道:“感觉错了么?”
低眸看了眼祭台,荒山神吐出口气,“姜望啊姜望,等我研究明白,咱们就能再见面了,只要离开这里,我定会让你死个痛快。”
祸壤君眼眸微颤,巴不得荒山神赶紧离开,甚至比荒山神自己更希望祂能成功,身为漠章之子,堂堂的凶神,已经在荒山神面前窝囊太久了。
平日里敢怒不敢言......不对,怒都不敢怒,也幸好这是在泾渭之地,否则传扬出去,祂凶神的脸面往哪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