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世子的神性
如陈符荼猜想的那般。
陈重锦的确不知顾老的存在。
虽然陈符荼不觉得此般猜想是对的,因为有逻辑说不通的地方。
但事实又的确没那么有逻辑。
很简单。
顾老已经很久没见过杨砚。
平常也不会刻意去见陈重锦。
而杨砚实实在在从未对陈重锦说过他以前的事,自然就包括了他曾经的麾下。
陈重锦是有暗地里打听过外高祖麾下的镇妖使。
只是未能触及到顾老。
有句话这么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偏偏又很容易忽略眼前人。
当然,也在顾老不想被打搅,神都里鲜少提起他。
而除了顾老,在早前还活着的也没几人,且因伤得更重,不像顾老是纯粹孤家寡人,他们没选择待在青玄署颐养天年,而是返了故乡。
陈重锦得知后,就没再打扰。
杨砚麾下,现在是真真正正只剩顾老还活着了。
见顾老朝他走来,陈重锦愣了一下。
“殿下。”
顾老很是郑重的施礼。
陈重锦略有茫然的下意识跟着回礼。
一是这么多年在神都里瞎转悠,勾栏听曲,习惯了不那么高高在上,二也是顾老确实年事高,看着很德高望重的样子,三是陈重锦的确没反应过来。
顾老忙上前虚抚,再次揖手说道:“当不得殿下一礼。”
陈重锦困惑道:“老先生是?”
顾老言道:“青玄署第一代镇妖使,曾担任行令,是杨首尊麾下,老夫姓顾。”
陈重锦顿时大吃一惊。
外高祖的曾经麾下居然还有人活着?
陈重锦很激动的叙旧,虽然不是他的旧。
顾老也讲起自己的事。
但陈锦瑟心里不由骂街。
我来帮你,结果你走开了?
可他没功夫喊出来。
因为得全身心的应对井三三。
陈锦瑟退后一步,低眸看了眼持剑颤抖的手。
好大的力道!
井三三的一刀,猝不及防,让他险些没抗住。
陈锦瑟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他以前确确实实很少在外行走。
这一行走可不得了。
先是苦檀的不知名渐离者没打过。
再是李浮生和梁良的默契无间,让他不得不使出底牌才能破局。
现在井三三这个人,显然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不禁怀疑,自己以为的已经不虚韩偃,是不是实际上还差得远?
但陈锦瑟不是欧绒,没那么容易破防。
只是觉得很不爽。
强行止住颤抖的手,陈锦瑟提剑,一道炽烈剑芒呼啸而出。
井三三也接着挥出一刀。
两股力量悍然相撞!
天地嗡嗡颤鸣!
陈锦瑟咬着牙。
井三三的脸色亦颇为凝重。
前面他已经有不小的消耗,而且陈锦瑟虽不如顾老,却也非寻常之辈,哪怕能稍微压制,但仅此而已,好在井三三不介意对手是谁,无论顾老在搞什么,都又给了他能拖的时间。
陈锦瑟单手持剑改为双手。
他已用出底牌。
所谓底牌,便是某一年奇遇,传给他神性的前辈,顺便教给他的绝招。
依赖的仍是神性。
以炁作为基础力量,再灌以大量的神性,不仅能让战力翻倍,且消耗也能降低。
但此消耗是炁的消耗降低,就是不影响后续战斗,却对精神有很大消耗,无法长时间维持。
所谓大量的神性,是以陈锦瑟拥有的仿佛被稀释的神性而论。
等于说正常的一滴神性,化作了百滴更微小的神性,而这百滴微小的神性,又能发挥出比正常一滴神性还要更强的力量,何况陈锦瑟拥有的微小神性,不止百滴。
可哪怕用出此招,陈锦瑟也没有能一下占据上风。
如若在时效内不能胜之,就很难有翻盘机会。
所以陈锦瑟双手持剑,伴着沉喝,忽而将剑锋朝下,直插地面。
轰的一声!
神性的力量直接炸开。
井三三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力量?
能确定是无与伦比的强大。
全盛状态下,他或许能拦得住,但现在很悬。
仅在瞬间,他就做出了选择。
跑!
有多快跑多快!
但毕竟事发突然。
井三三的反应再快,也依旧来不及完全避开。
如顾老般,身影像断了线的风筝抛飞出去。
准确地说,似被拽着,以极快的速度猛地飞出。
此般动静,打断了顾老与陈重锦的‘叙旧’。
旁边的张瑶以及游玄知、欧绒也被影响,同样跌飞出去。
这回,陈锦瑟可办不到完美的控制破坏范围,或者说没那个精力,只是将力量压缩在一点,更多是针对井三三,因而周遭掀起的就不仅仅是狂风。
游玄知、欧绒两人极其狼狈。
甚至直接吐了血。
游玄知自然不会怪罪陈锦瑟,他更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是师弟俨然彻彻底底竭尽全力了。
顾不得自身伤势。
他心下顿时无比凝重。
欧绒伤得更重。
他比游玄知的修为弱是肯定的。
一时难爬起身来。
张瑶也好不到哪去,但起码能很快站起身,压下喉间血,目光霎时投向井三三。
有顾老护着,陈重锦倒是无碍,他的随从躺了一地,甚至有的瞬间没了命。
陈锦瑟这一招,纵然已控制范围,却没能控制那么好,且余威抵得上寻常澡雪境几乎九成力,因此遭无妄之灾的人不在少数,无论己方或敌方,漫说重伤者,死去的也有十数位。
这当然也并非陈锦瑟愿意看到的。
但在他眼里,这毫无疑问是生死之战。
又明显弱于对方。
若还有所顾虑,藏着掖着,死得就会是自己了。
他必须得用打破极限的力量,不说能杀死井三三,至少要挽回劣势。
且他也已经尽量分出些精力来控制了。
这是他目前能做到最好的结果。
底牌绝招仅这一击便彻底耗没,短时间里无法再次施展。
但因炁的消耗没有这么大,所以陈锦瑟并未气喘吁吁,只从表面看是蛮唬人,以为他还能多次施展,至少场间目睹的人都会这么想。
包括顾老。
他虽然在神都青玄署里颐养天年,但这位南郡王世子,他肯定是知道的。
顾老不禁说道:“锦瑟世子竟有此等伟力?”
陈重锦也吓一跳。
陈锦瑟的能耐,他自然清楚。
但眼前的力量,他确实头一回见。
原来这才是陈锦瑟真正的实力?
在高空俯瞰的张首辅,喃喃说道:“浣剑斋没有此般法门,世子究竟有何奇遇?”
陈锦瑟的神性与众不同,因而没有经常接触神性,或者拥有神性的,很难第一时间察觉到那些点点灵光其实是神性,张首辅也只是觉得陈锦瑟的力量非比寻常。
姜望是清楚的,但这是陈锦瑟的秘密,他没有非得探清的必要,可也免不了心里好奇,陈锦瑟的神性,到底是从哪来的?
有柳翩和叶副城主的话,姜望没有制止陈锦瑟与井三三的战斗。
至于被殃及池鱼的人,姜望只能说管不着。
乌啼城一战,在这之前,就已经死了不下百人。
且这一战仿佛刚刚开始。
此般规模,已属战争,既然打了,谁死都在所难免。
张首辅又道:“我对那个井三三没有多少了解,但同是澡雪巅峰,不说差距小,纵使有较大的差距,怕也很难扛得住吧,那一剑的力量可比世子自身拥有的还要强大。”
正常来说,的确该是如此。
那一剑展现的力量已超出陈锦瑟自身的修为许多。
但真要说起来,就算是姜望,也没有对井三三的力量有太多了解。
乌啼城里,或者说,副城主一系的人,都很特殊。
相比同样与之有瓜葛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井三三还是稍弱的。
无论乌啼城主一系与副城主一系决裂的真相是怎么回事,现有情况来看,两者应该的确属于不同体系,乌啼城很神秘,但更神秘的是副城主他们。
姜望说道:“张首辅瞧仔细了。”
张首辅闻言,眉头轻蹙。
视野里,是井三三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他耷拉着双臂,鲜血簌簌淌落。
看起来伤势极为严重。
但井三三只是喘了两口气,就捡起掉在地上的刀,艰难撑起腰板,踉跄几下,咧嘴笑道:“真了不起啊,哪怕已经跑得很快,还是差点就没命了。”
张瑶面露肃然盯着他。
井三三摆了摆手。
陈锦瑟眯眼说道:“看来最终仍是我赢了。”
井三三笑道:“你这么认为?”
陈锦瑟说道:“你提起刀就已经很勉强了吧,还能做什么?”
井三三说道:“是啊,确实难提起力气。”
说着,他在破烂的衣裳里翻找着什么。
然后不知从哪里抓出一把花生米,吧唧吧唧嚼了起来。
陈锦瑟面色古怪。
井三三却吃得很香。
但陈锦瑟没有等着他吃完的意思,提剑便掠了出去。
张瑶当即闪身拦截。
而游玄知的动作也很快,更早拦住张瑶。
欧绒提着刀,姗姗来迟。
张瑶瞥了那边一眼。
井三三嚼着花生米,抬眸看向疾掠而来的陈锦瑟,仿佛又有了力气般,挥舞着刀,铿的一声,架住了陈锦瑟袭来的一剑,溅起狂风四散,周围飞沙走石。
陈锦瑟愣住了。
高空俯瞰着的张首辅诧异道:“他刚才吃的是什么?花生米?”
姜望点头道:“没错。”
张首辅说道:“虽然很想说可能并非一般的花生米,但无论怎么看,那都是很普通的花生米啊,居然让他好似突然恢复了状态,世间竟有此等奇事?”
姜望说道:“花生米不具备任何作用,他也没有因为吃了花生米而恢复状态,是本身状态就没那么糟糕,不过,或许花生米对他而言的确有着特殊意义,让他提起了些精神是真的。”
张首辅蹙眉道:“类似精神寄托?但谁会拿花生米这种东西来当作寄托?是曾经旧人很喜欢吃花生米?好像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姜望说道:“大抵如是吧。”
张首辅说道:“此般精神情感上的力量,有时候确实会激发出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多是瞬间而已,如果他的状态确实不算太遭,而世子也难再展现刚才的力量,就暂时不会有结果。”
姜望道:“张首辅看戏看得认真,是不想再找乌啼城的副城主了?”
张首辅说道:“观战与找人,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姜望讶然。
而确定了井三三无碍的张瑶,也重新将目光放在游玄知以及欧绒的身上。
游玄知面色凝重,未敢大意。
张瑶打量着两人,最终把视线放在欧绒的身上。
欧绒眉头一挑。
游玄知则神情微变。
便见张瑶提剑。
欧绒摆开架势。
游玄知直接有了行动。
在他看来,张瑶是弱一些不假,但那是相较井三三,不意味着欧绒就能应付。
如果张瑶使出杀招,欧绒又很大意的话,估摸着一剑就会要了欧绒的命。
欧绒确实有大意。
他认为张瑶把目光投向自己,是觉得自己更强,而非更弱。
破防归破防,欧绒这个自信,是没得说。
这似乎就叫吃一堑而不长一智。
明明沿途遇上的人,他谁都打不过,多次被打得破防崩溃,转头来却没有汲取教训。
或者说,有汲取,但不多。
甚至因为张瑶把他视为第一目标,平白又增添了自信。
因而他没有半点躲或防的意思,摆开架势,想硬刚。
游玄知已提前准备救援。
这些日子相处,他也看出了欧绒是什么样的人,直接用言语提醒估计不管用。
但张瑶挥剑的过程,在半道儿却转了向。
手腕翻转,剑尖瞬间就瞄向了游玄知。
是在已然挥剑的情况下,突然转换目标。
打了游玄知一个措手不及。
显然张瑶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欧绒。
但等游玄知好不容易防住。
欧绒愣住的时候。
张瑶的剑路又变了。
这次的目标是欧绒。
游玄知此前的行动已被完全打乱,再想救援已来不及。
而欧绒却愣在原地,没能回神。
直至张瑶的剑已抵在额前,他才蓦然反应过来。
却也只能满脸惊恐的等死。
恰在此时,陈重锦的声音响起。
接着便是狂风袭来。
张瑶的面色一紧。
映入眼帘的是顾老!
第四百二十一章 鹤啼声起
陈重锦现在看欧绒的确愈加不喜。
但花费那么多资源培养出来的,也不能让他说死就死了。
何况造就欧绒此般性格,陈重锦觉得自己亦有责任。
虽然欧绒只比陈重锦小两三岁而已,没有说很小就动了暗中培养势力的心思。
可初遇欧绒的时候,对方是纯粹沉默寡言,并不曾有多大的问题。
那问题是何时出现的?
陈重锦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探究。
只是能确定,他身上的责任确实抛不开。
当然,欧绒自身的问题肯定更大。
无论怎么样,他第一时间请顾老出手。
初见顾老,后者其实在他眼里有些狼狈。
毕竟是从天而降砸落在地。
陈重锦也想看看顾老的实力究竟怎么样。
顾老雷霆出手。
张瑶自然没法再杀欧绒。
甚至也来不及躲。
只能把所有的力量集中起来防御。
但斜刺里忽有一把刀被掷了过来。
是井三三的刀。
可也仅仅挡住顾老一刹,便狂旋着抛飞出去。
好在张瑶的反应很快。
虽然依旧来不及逃,只是挪了一步,但顾老的一掌也终是没能完全落在张瑶身上,然而就算是部分力量,也使得张瑶吐血飞出数条街,不知生死。
没了刀的井三三,面对陈锦瑟的剑,身上很快就多了无数伤口。
彻底落在了下风。
陈重锦的声音随之响起,“顾老先生,解决井三三!”
顾老没有半点迟疑,立即出手。
在高空俯瞰的姜望,眉头紧皱。
眼下的情况可不太妙啊。
那位叶副城主究竟筹划了什么?
此时再不做什么,井三三就死定了。
他有注意到,飞出数条街的张瑶,并没有死。
但俨然重伤,没了半条命。
张首辅蓦地说道:“浔阳侯似乎有些不安?”
姜望瞥了他一眼,说道:“首辅感觉错了。”
张首辅微微一笑,忽而又道:“浔阳侯是否察觉,褚春秋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乌啼城。”
姜望一愣。
他俯瞰整座城,的确没发现褚春秋。
张首辅说道:“我现在愈是觉得乌啼城里很奇怪。”
姜望没有搭茬。
只看到下方场景突生变故。
顾老的一掌正要拍在井三三的身上。
而井三三却摇摇晃晃很难站稳。
自然也无处可躲。
但有破空声忽起。
有一道身影以极快速度奔来。
还伴着嘹亮鹤啼。
是山泽的魏先生!
砰的一声。
他的拳头直接怼在顾老的掌间。
魏先生来得突然。
速度又奇快。
顾老纵然也很快做出反应,仍是来不及。
这便是让在宗师巅峰里数一数二的魏先生近距离砸了一拳。
而顾老掌间亦有雷霆之势,有炁格挡,因此虽然保住了命,但也惨叫一声,整个手臂扭曲着崩碎,重重跌落在陈重锦脚下。
除了似林剑神或满棠山执剑者程颜这般澡雪巅峰里的巅峰,剩下哪怕处在前列的似褚春秋一流,也不敢面对面与像魏先生及朱谕雪这样的宗师巅峰里的巅峰武夫对招。
只要不被近身,怎么都有得打,可一旦被近身,澡雪巅峰修士必然处在劣势。
顾老已算运气好,毕竟掌间充斥着大量的炁,能作为抵御缓冲,否则魏先生虽是救人,却也挥出了极强力道的这一拳,直接砸中,将必死无疑。
顾老的惨嚎声响彻天际。
陈重锦傻眼。
才刚刚相识,有望成为他外高祖不出时的最大依仗的顾老,就这么废了?
他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但见顾老脸色惨白,艰难从法器里取出甘露神符,拍在伤处,也只是做到瞬间止血,无法治愈或者恢复伤势,陈重锦反应过来,忙招呼陶惜一块,搀扶顾老。
顾老催动炁自愈,却难做到断臂重生。
可也几乎抹除了疼痛。
他那张脸难看到极致。
周围的喊杀声比之前更激烈。
显然来的不止魏先生。
还有更多的山泽人。
更大规模的战役因此打响。
魏先生拽着井三三撤离。
陈锦瑟想拦,却有好几位山泽人扑来,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魏先生两人遁走。
在高空俯瞰的张首辅,凝眉说道:“早该想到,如若副城主一系勾结山泽一事属实,后者必然来援,只是除了魏先生,山泽的那位神秘首领,似乎也到了。”
张首辅注视某个方向,他有感觉到很隐晦且强大的气息,随山泽而出现,其身份不言而喻。
姜望保持沉默。
张首辅说道:“侯爷该出手了。”
姜望说道:“首辅是想让我去对付那位山泽的首领?”
张首辅说道:“山泽的首领,一直以来都很神秘,其实力在哪个层面无从探究,唯有侯爷出面,方有万全把握,如能将山泽的首领解决,不说瓦解山泽,也必使之重创。”
姜望刚要说什么,忽然一愣。
张首辅皱眉,紧接着也似感觉到什么,蓦然转眸,惊讶道:“哪来的妖气?”
姜望说道:“而且还是非同一般的妖气,是凶神。”
张首辅面色肃然道:“凶神嘲谛以及凶神红螭都在前不久出现过,很难这么短的时间里又从泾渭之地跑出来,莫非是商鬿君?”
姜望则想到了另一尊,就藏在垅蝉境内的凶神斧刻。
但凶神斧刻很特别,哪怕人找上门,也只会换个地方躲,绝不会出手,纵然出手,也不会取人性命,怕杀了小的来老的,惹来更多的麻烦,怎会主动的来到乌啼城附近?
难道叶副城主的计划里也有凶神斧刻的身影?
可是怎么做到让凶神斧刻现身的?
作为凶神,脾性如此,虽然很匪夷所思,但姜望是亲身经历过,他几乎都贴脸了,凶神斧刻气得骂街,也只想着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没想着怎么弄死他。
只是根据某些记载,凶神斧刻以前是很凶悍的,也算是烛神麾下的大将,不知杀了多少旧古修士及武夫,甚至包括普通人,所以若是认为凶神斧刻很好相与,那就大错特错了。
姜望说道:“相比山泽的首领,凶神的出现,显然更重要,所以别的事,需得张首辅多在意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凶神斧刻
张首辅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山泽的首领修为固然未知,但凶神的力量是摆在眼前的,非大物不可抗衡。
且凶神的危害也显然不是山泽这些人能比的。
他目视姜望掠空而走。
面色很是严肃想着当下局势。
乌啼城主一系与副城主一系决裂,虽其中有些疑问,基本也可以说是事实。
但乌啼城主却迟迟未归。
副城主渺无踪迹。
甚至褚春秋也莫名的不见了。
现在山泽的人来到乌啼城,明目张胆的救了井三三,等于一切都已摆在台面上。
山泽的首领是很大的问题。
忽然出现的未知凶神,更是将事件又抬高了几筹,开始变得复杂。
副城主一系不仅勾结了山泽,也勾结了妖怪?
眼下的问题,找寻副城主反而不那么重要。
张首辅此时更在意的还是山泽的那位首领。
因为目前能与之应付的,似乎只剩他了。
顾老已伤。
褚春秋不见踪影。
梅宗际以及陈锦瑟怕是并非山泽魏先生的对手,他再被山泽的首领缠住,局势就相当危急。
他转眸看向城外。
柳翩与程颜的战斗还在继续。
程颜是否有问题,至今没看出来。
张首辅也没觉得是程颜在放水。
因为他的对手是柳翩。
是不曾铸就黄庭,也能踏上修行路,传闻入了澡雪,实则入了澡雪巅峰的柳翩。
可以说,自从柳翩的名字传出去,他就代表着传奇。
铸就黄庭是基础,无黄庭者非修士。
但柳翩却是个例外。
此人当然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而柳翩出自乌啼城,也更证明了乌啼城里藏着的秘密有多值得垂涎。
没有黄庭却能踏上修行路,往大了说,若以此法成道,人人皆可修行,不再看资质。
但柳翩是副城主一系的人。
或者说,自乌啼城的神秘面纱被稍微揭开后,展露奇异力量的皆是副城主一系。
反观乌啼城主一系的修士,就是很正常的修士,到死也没见有谁施展与众不同的力量。
由此,张首辅就很好奇,副城主到底是何身份?
根据后来崔平碌的说法,乌啼城一开始只有城主,并没有什么副城主,副城主是突然出现的,但这事垅蝉青玄署也管不着,便没有特别询问什么。
想弄清楚这些,要么找到副城主,要么等来乌啼城主。
只是张首辅觉得,眼下更重要的还是朝着神都求援。
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
乌啼城外往南,大约五十里。
姜望瞬息而至。
他环顾左右,说道:“你不在深山里藏着,跑出来作甚?”
话音刚落。
周围山景忽然旋转,霎时变了模样。
虽然还是在山里,但明显换了一座山。
姜望也不觉有异,又不是没经历过。
凶神斧刻能把刻在石头上的符号或图案化作现实,图纹多样,旁人是看不懂的。
所谓现实,就是凶神斧刻捏造的小世界,但又非凭空的变出来,场景是现实存在的。
只要目标的修为没有超过祂太多,在此世界里,祂就是绝对的神。
直接先把姜望拽入此方世界,更证明着凶神斧刻很是谨慎小心。
祂没有现身,准确地说,只是拟化一头虎出现,代表祂面对姜望。
“又是你。”
凶神斧刻的语气不太好。
姜望笑道:“虽然是我,但已今非昔比。”
凶神斧刻拟化的虎,略有紧张的退后几步。
祂能感觉出来,姜望很危险。
的确相比上次见面,判若两人。
“我是妖,你是人不假,但我上回没杀你,你这回也别杀我。”
姜望说道:“毕竟是凶神,对比蚩睨,你胆子是否太小了点?怪不得青玄署给凶神排名,把你还排在了蚩睨的后面,以前我无法确认,现在几乎能明确,纵是凶神之末,你可比蚩睨强多了。”
凶神斧刻说道:“我胆子大或小,与你无关,我出现在这里,也与你无关,你最好走远点。”
姜望说道:“是否无关,你说了不算,你得先告诉我为何出现在这儿。”
凶神斧刻沉声道:“你莫非以为我是怕了你。”
姜望闻言,直接摩拳擦掌道:“我杀了凶神蚩睨,正好也想瞧瞧凶神斧刻的真正力量。”
凶神斧刻拟化的虎目中流露出一丝震惊。
姜望笑道:“不信?”
凶神斧刻摇头,说道:“信与不信并不重要,我就没想和你打,蚩睨那个蠢货,死了活该。”
姜望摆手道:“你还是没弄清楚状况,现在并非你想不想打,而是我打你,你躲不掉,真要不想打,就回答我的问题。”
凶神斧刻语噎。
无论能否打得过姜望,祂都不想打。
但躲了这么些年,遇到的人里,祂认为姜望是最气人的。
上回其实祂差点没忍住要弄死姜望。
最终还是忍住了。
何况现在姜望明显更强了。
更没必要动手。
说起来,祂也并不擅长打架。
但烛神大人有命,祂自肝脑涂地,直至遇到一个人,祂被打得毫无脾气。
就更不喜欢打架了。
尤其烛神陨落,没有了能让祂甘愿听命的存在。
祂哪怕一觉不起几百年,把自己睡死,也不想被打死。
因而就算是很弱小的人,非必要,祂都不想杀,无法确保之后,会不会惹来更多的麻烦,万一出现个打不过的怎么办?那不就得被打死了?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便秉承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想法,尽可能远离人烟。
但你不找麻烦,麻烦总是会自己找来。
祂再怎么样也是凶神,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家伙。
垅蝉里的大人物,其实都知道祂的存在。
只是因祂没有主动招惹祸端,还算相安无事。
可这回,祂不得不露面。
因为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祂怕不管的话,事后替别人背了锅,平白又招惹一堆麻烦。
看着姜望,凶神斧刻讲了实话。
姜望问道:“你丢了什么?”
凶神斧刻说道:“为了不让人打搅,我经常会刻画些石头,纵有人误入我所在之地,也能不知不觉把他们转移走,但有一块蕴含着我更多力量的石头,在我一觉醒来,就不见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沧澜道法
姜望皱眉道:“由你刻画的石头,是能感应到的吧,就算睡着了,谁又能无声无息盗走?”
凶神斧刻道:“别说有人接触石头,哪怕是在附近出没,我亦能瞬间感知,就算睡着,也会被惊醒,可事实上,那块石头不见,我毫无所觉,说明拿走石头的人,非比寻常。”
姜望惊奇道:“若是这般,你居然能有胆量来找?”
凶神斧刻甚为不悦道:“你好像把我看得太扁了些,虽然正常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那块石头蕴含的力量更为庞大,我是不在意有谁借此为祸,害死多少人,可要让我来背锅,绝对不行,既然怎么都是麻烦,相比惹出更多大物拿我,只对付一个,还用考虑么?”
姜望懂了。
无非是取舍的问题。
放任不管,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隋境大物肯定要找祂的麻烦。
祂主动露面,除了相对来说,麻烦小一些,也是表明了态度。
算是给自己留了些余地。
但姜望就更好奇了。
“某些古籍里记载的有关你的事,都是假的?说你是烛神麾下的大将,残害生灵的程度,仅次漠章,怎么到了当世,此般怕事?”
凶神斧刻说道:“除了某些纯凭揣测的记载,部分记载的书籍还是挺真实的,是当时的读书人,死前写下的,只是到了如今,内容很残缺。”
接着,拟化的虎,龇牙咧嘴,作出凶狠地模样。
“而你所言,确是不假,既被称作凶神,无凶如何称之?何况注意你的言辞,我并非怕事,是足够谨慎,真惹急了我,绝对把你撕碎吞下,再屙出来!”
姜望笑着说道:“若是谨慎,且过度的谨慎,便是怕死,看来凶神斧刻也有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应是经历了什么事,才变得如此谨慎。”
凶神斧刻恶狠狠道:“该说的我已说了,现在别拦我的路!”
姜望道:“你是认为盗走石头的人,就在乌啼城里?”
凶神斧刻说道:“石头不见我确无察觉,但想得知去向,也非难事,只是仅能确定在这儿附近,那么大概率是在那座城里,既然此处在打仗,除你之外,我未察觉危险人物,便能更轻松找到石头。”
垅蝉里,要说凶神斧刻最忌惮的,毫无疑问就是唐棠。
乌啼城虽然神秘,但只要小心些,凶神斧刻不认为自己会出事。
何况乌啼城主很长时间不在城里,此事凶神斧刻也知道。
虽说哪怕很弱的人,非不得已,祂也不会杀,可祂担心的只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怕弱者背后也有强者背景,何况祂是来找石头的,不是来惹事的。
真愿意的话,祂随随便便就能把乌啼城给夷为平地,城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只需确保没有能构成威胁的人,祂就可以悄无声息不被人察觉。
但祂没想到姜望在城里。
刚来就被发现了。
由姜望提醒,凶神斧刻没来得及隐藏更深,张首辅这才能感知祂的妖气。
也没什么好懊悔的。
祂已经很谨慎了。
依旧被姜望第一时间察觉。
说明了什么问题,祂心里很清楚,否则也不至于在这儿废话。
哪怕祂很震惊,上回还能一指头碾死的家伙,怎么突然就这么强了。
不用提,除了天赋异禀之外,祂认为姜望必然也有很深的背景,甚至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毕竟让祂觉得如果真动手,八成会死的危险感觉,那都不能是一般的大物。
啥背景,能把姜望培养到此等实力?
简直细思极恐,不敢想。
惹不起。
绝对妥妥的惹不起。
若非见姜望也没有真动手的意思,别说呛两句,祂话都说不出来。
姜望没管凶神斧刻在想什么。
按对方的意思,他很怀疑,盗走石头的人,就是叶副城主。
就以副城主一系独有的各种手段,倒也不用非得比凶神斧刻更厉害,想来自有特殊手段无声无息的把石头拿走。
而凶神斧刻的石头有什么作用?
很明显。
以虚化实。
且又是蕴含着凶神斧刻更多力量的石头。
效果无疑会更佳。
姜望回眸看着乌啼城。
那么眼前这座城,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心里隐隐猜测的真相,似乎更明晰了些。
但关键的问题在于。
凶神斧刻以虚化实的神通,虚则也是实,等若是搬刻了一个地方,而非把那个地方直接转移过来,所以本来真实存在的地方依旧还在原来的位置。
如果眼前的乌啼城是虚,那么真正的乌啼城又去了哪儿?
想来纵是凶神斧刻灌入了更多力量的石头,但非自己施展,被旁人利用,很难说直接搬刻整个垅蝉境吧?要说从来到垅蝉境开始,所见所闻全是假的,也说不过去。
从来到乌啼城开始才破实入虚的可能性更高。
而想到乌啼城被浓雾笼罩,且难感知。
要隐藏真正的乌啼城,似乎也不难。
那便意味着,真正的乌啼城,就在附近。
姜望以为叶副城主应非纯粹只借用凶神斧刻的石头,也增加了自己的手段,更添了迷雾。
但如果真的是叶副城主把石头盗走的,那似乎就不能让凶神斧刻将石头拿走了?
姜望微微思忖,笑着说道:“咱先打个商量,你老实在这儿待着,或者躲更远点,石头在乌啼城里的话,我会帮你拿回来。”
凶神斧刻满脸不可思议道:“你还挺有礼貌?想阻拦我就阻拦我,还说打个商量,帮我拿回来,你哄我玩呢?”
祂心里想说,要是能打得过,我早弄死你了。
但没招,无论姜望自身的修为,还是细思极恐的背景,都不能给姜望打祂的由头。
凶神斧刻心里憋屈坏了。
姜望正经说道:“并非执意阻拦,而是我要先弄清楚一件事,以前如何为祸且不论,当下既然不曾残害生灵,我也不说现在就必须弄死你,拿回石头,也不是为了帮你。”
“如果事实非我所想,你单纯只是拿走石头,我亦能睁只眼闭只眼,换句话说,你自己不作死,或者我恰好无聊想杀你,那咱们就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涉。”
凶神斧刻心说,你那是人话?
什么叫恰好无聊想杀我?
你这么说,我怕是日后很难在垅蝉待了。
谁知道你啥时候突然觉得无聊,就来弄死我?
但话说到这份儿上,凶神斧刻不同意也得同意。
防止姜望直接打破祂的虚实界,凶神斧刻主动撤除,姜望于是遁回乌啼城。
他没有尝试打破乌啼城周围的空间,以来确定是否为虚,免得误事。
似是山泽的首领始终没有入得乌啼城,不知在观望什么。
姜望选择忽视。
他也没去见张首辅。
直接跨过乌啼城,到了柳翩与程颜在的城头。
而此时在张首辅视野里已经没了踪迹的褚春秋,其实一直都在寻找城主府。
但他没找多久,便发现在某条街里出不去了。
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无果,求援也无人应的褚春秋,脸色很是难看。
直至此刻,空荡的街道忽然有了动静。
褚春秋很是警觉。
斜对面的因半塌而已不知名的铺子里,走出一道身影。
那是位女子。
穿着淡青色长裙。
说是长裙,其实更像修身的长衫。
简单来说,不影响打架。
褚春秋皱眉道:“乌啼城的副城主?”
叶副城主轻笑道:“褚首尊执掌青玄署,不去降妖除魔,反而来找我们的麻烦,岂非失职?”
褚春秋沉声说道:“山泽向来与我青玄署不对付,而井三三又勾结山泽,我奉命行事,何谈失职,何况,尔等此般行径,如是妖魔,褚某更当恪尽职守。”
叶副城主说道:“山泽之辈,亦诛妖魔,护百姓,一直以来针对的也仅是青玄署,剩下的无非自救而杀,褚首尊不妨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为何惹来山泽针对。”
褚春秋好笑道:“副城主此话莫非还是我的错了?”
叶副城主说道:“如首尊而言,近山泽者皆若妖魔,但山泽行事,妖在何处?”
“青玄署痛恶山泽的根本原因,是山泽在针对青玄署,那便是贼人,然迄今为止,除了围剿山泽,褚首尊怕是还没搞懂山泽到底因何而存在吧?”
褚春秋语塞。
他还真不懂。
关键也无处可查啊。
山泽的外围成员,抓了没用,他们只遵山泽行事,其余的,不说一无所知,所知者皆无意义,而核心成员又极其难抓,他们也没有打着什么旗号,谁能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或者说,到了如今,褚春秋也不在乎这些。
只一心把山泽铲平,就是最简单解决问题的办法。
管他们想干嘛,全死了,自然结束。
他不愿意与叶副城主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指着眼前这条街,说道:“如我所料不错,此地手段,便是副城主的阵术吧。”
他话题转得很突然。
叶副城主摇头笑道:“此街已被隔绝,意味着褚首尊孤立无援。”
褚春秋说道:“看来副城主是奔着杀我来的,想是没有丝毫谈话的余地了,也罢,我亦懒得废话,事实皆已摆在眼前,只希望副城主真的有通天的本事,否则可会死得很惨。”
想得到副城主的阵术以及更多的法门与先打残这位副城主,并不冲突。
话音刚落,他毫不迟疑的拔剑出鞘。
街道瞬间掀起狂风。
周遭房屋顷刻被夷平。
废墟尘埃随风卷积着,一股脑的扑向对面叶副城主。
但叶副城主并未展现所谓的阵术。
手里凭空多出一把剑。
周围的炁霎时汇聚而来。
转眼便如滔天巨浪。
此乃沧澜道法。
但比之李浮生施展的强大了不知多少。
褚春秋的攻势,眨眼就被吞没。
他目露一丝骇然。
当即催动黄庭炁,又从外界搬运海量的炁,抵御袭来的滔天巨浪。
整条街道被洗刷一遍。
但又仅限于此条街。
整个地表都下沉了数丈。
滚滚烟尘难以视物。
经久不息。
但在下一刻,有剑芒划过。
烟雾骤然崩散。
显露出褚春秋的身影。
他气喘吁吁,披头散发,看着狼狈不堪。
抬眸时,眼里的惊色无法掩饰。
属实没想到,除了阵术一道,乌啼城的副城主自身竟也有此等强大的力量。
看来仅一人来杀他,绝非狂妄自大。
“是我小觑了阁下。”
褚春秋踉跄着站稳,长吐一口气。
滴答一声。
有血珠自他持剑的掌间滑落。
砸在泥土里,混合的瞬间,他脚下一蹬,砰的一声,身影如离弦之箭掠了出去。
叶副城主眯眼。
她侧身疾退。
而即将掠过的褚春秋忽然挥剑。
叶副城主霎时抬剑,铿的一声,更快倒飞出去。
褚春秋惯性往前又掠出一段距离,落地的一刻,便返身掠回。
直追叶副城主。
扬手砸剑。
却砸了空。
叶副城主的身影陡然消失。
褚春秋伸出右脚,跺地急刹,蓦地转身挥剑。
在他身后的赫然就是叶副城主。
两把剑狠狠相撞。
褚春秋绷着脸,却忽然咬牙冷笑,“真是了不起啊,副城主有此等修为,在展露阵术一道前,却默默无闻,哪怕我已经很高看你,真正接触,还是低估了。”
叶副城主说道:“褚首尊也不亏是天下澡雪巅峰里处在前列的,我以前亦看低了你,但首尊提及阵术,便该清楚,我还有诸多手段没用呢。”
褚春秋眼眉一跳。
叶副城主则嘴角上扬。
褚春秋眼睛猛地一瞪。
身后忽有飘逸的气息浮动。
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轰的一声,那股气息自他背部炸开。
而叶副城主及时撤身,掠出百丈远。
那便是沧澜道法里的一门。
其实威力并非很强,胜在虚无缥缈,难以察觉,只在偷袭时无往不利。
可纵是如此,因毫无防备,褚春秋亦吃了大亏。
火辣辣的痛感让他闷哼出声。
他觉得背上必是血肉模糊。
褚春秋龇牙咧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叶副城主笑道:“该结束了,褚首尊,此处是我特意为你选的葬身之地,希望您喜欢。”
第四百二十四章 打一架吧
乌啼城前。
满棠山执剑者的剑气在城头大放异彩。
城外是上百人在厮杀。
战况尤为激烈。
被剑气锁定的柳翩,速度奇快,使其身影瞬间出现在各个位置,每一次对剑造就的空间震荡,都顺带着夺走些人的性命。
两人好似不知疲倦。
打得昏天暗地。
姜望出现在城头。
默默观察了片刻,以心声传递道:“时间不等人,山泽既已现身,我想神都也即将会有援兵来,甚至国师有空闲的话,只需道声陈景淮的名字,他瞬间察觉,顷刻就能降临乌啼城。”
寻常人当然也不敢直呼陈景淮的名字,但张首辅应该没这个顾虑。
“所以叶副城主无论在计划着什么,再不行动,恐怕就没机会了。”
柳翩瞥了眼城头的姜望,心声回道:“还要再等等。”
姜望道:“等什么?”
柳翩刚要回答,忽然面色一怔,随即说道:“时候到了。”
他话音刚落。
有啪嗒啪嗒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与其说是雨水滴落的声音,不如说是棋盘落子的声音。
姜望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便又忽觉哪里不太对。
刚才视野好像模糊了一瞬?
他转头看向程颜,以及城外厮杀的人,似乎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因为厮杀,乱哄哄的,城外这些人仿佛未听见棋盘落子的啪嗒声。
姜望认为,伴着啪嗒声响,虚实之间怕是又有变化。
抱着此般心思,他再看柳翩,对方好像也变得虚假了些,不再那么真实。
虽然这种感觉只是一瞬。
“姜望,还有程颜。”柳翩以心声传递给两人,“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撤出乌啼城,但过程里其实有出现些意外,于是改了计划,目的不变,过程变了,因而才需要更多些时间准备,我们不想把你们也牵扯其中,所以便这么处在对立面就好。”
程颜皱眉道:“然后呢?”
柳翩说道:“然后,我就得死在你手里。”
程颜一脸不可置信。
姜望则似恍然道:“原来这才是你们真正的计划,怪不得需要这么多时间筹备,确实不能出任何意外,但你们真能确保万无一失?哪怕成了,后续问题呢?”
柳翩道:“自是都有安排,不说完美搬刻,大致不会出问题。”
姜望点头。
程颜很懵道:“你们在说啥?”
姜望说道:“那就不打扰了。”
他直接离开。
程颜喊道:“喂!不能再给我多解释一下么?”
......
乌啼城某条巷里,魏先生搀着井三三,梁小悠则搀着张瑶,迎面行来的是李浮生和梁良。
他们也是脚下蹒跚着,不比井三三与张瑶好到哪去。
魏先生看着李浮生,沉声道:“叶副城主将褚春秋带去了何地?此刻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李浮生欲言又止。
但很快,有强大气息降临乌啼城。
接着,上空有浩然气洒落。
魏先生抬眸道:“是首领。”
李浮生紧张道:“原来那位张首辅一直在高处俯瞰着,幸而我娘提醒,三缄其口,否则计划若被他听见,就完了。”
姜望的修为高深,以心声谈话并无问题。
但修为弱于张首辅的,哪怕以心声对谈,也会被察觉,何况直接说出口。
虽然只要不明说计划是什么,对方就算知道有问题,也猜不出具体的,可更谨慎点总是没错的,李浮生想着自己之前应该没有说错什么话,与梁良的交谈也是在开战前。
魏先生亦看出李浮生欲言又止的原因,说道:“首领既出手,就能保证张首辅再无心观望什么,褚春秋已被副城主困住,青玄署的顾老也无需担心,所以有些话可以说。”
李浮生点头道:“魏先生想亲手杀褚春秋的话,动作要快,计划已到最关键的时候,我们谁都可以死,但应邀来帮忙的山泽的人不能死,神都许有援兵会来,因此你们要随时撤走。”
梁良问道:“山泽的人刚来便要撤?”
李浮生说道:“原是想抵御神都军,又要拖时间做妥善准备,可能人手不足,但事实上,单靠我们也能勉强抵御,而且我姐的老师到了乌啼城,准备的进程因此加快,算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好事。”
为更妥善考虑,李浮生让梁良他们帮忙遮挡,直接在地上写字,简单的把真正计划几句道出,梁良认真看着,随即震惊道:“你们玩这么大?”
李浮生接着写字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为了乌啼城善后,总不能因为我们,让乌啼城毁于一旦,所以计划的第一要务是在乌啼城,我们其次,虽然麻烦了些,但能解决很多问题。”
魏先生没有多问,只是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既然副城主有此计划,想来是有把握。”
李浮生说道:“但不知神都来援何时到,又会是谁来,依我之见,魏先生想杀褚春秋,此刻未必是最佳时机,现在就应该准备撤离,因为我们计划的倒数第二步,要开始了。”
井三三面色惨白,虚弱说道:“你确定不跟我们一块走?”
李浮生道:“我还是得回山泽,此事娘已同意。”
井三三没再多劝,朝着魏先生揖手道:“还得麻烦诸位多照顾浮生,我不知山泽针对青玄署的真正目的,但日后若需帮忙,我等也绝无二话。”
魏先生随之揖手道:“井先生客气了。”
井三三拍了拍李浮生的肩膀,看着张瑶说道:“走吧。”
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出小巷。
李浮生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脚下抹除字迹,然后看向魏先生,问道:“魏先生意下如何?”
魏先生微微沉默,说道:“为了不打乱副城主的计划,我可以放弃杀死褚春秋,或者说,你想办法通知副城主,先留褚春秋一条命。”
李浮生说道:“看来魏先生想亲手杀死褚春秋的信念很坚定啊,我试着通知,希望我娘还没杀了褚春秋吧,但我们现在真的应该撤了。”
魏先生抬眸看了一眼,说道:“首领会帮我们殿后,那就撤!”
梁小悠自始至终沉默。
她能感觉到姜望的气息。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想着曾传来消息,说姜望是仙或是妖的事迹,尤其她就在姜望的神国里待过,答案似乎是很明显的,现在别说杀姜望,躲都躲不及。
若非魏先生要求,而且十万火急,乌啼城她都不想来。
她巴不得能更快撤走。
虽然她已经恢复了很多道行,甚至已经变得比魏先生更强,但杀姜望这件事,她还是没有半点自信,唯有苟到恢复巅峰的力量,她才能肆意妄为。
山泽的人来了不足半个时辰,便又开始全面撤离。
而张首辅在察觉到山泽的首领出现时,就已向神都求援,正如姜望所言,最快求援的方式,便是提及陈景淮的大名,国师曹崇凛可以第一时间感知到。
可惜曹崇凛发现了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不见,暂时没弄清楚原因,不敢离身,否则就以那座妖狱的规模,但凡出了什么事,莫说神都,半个琅嬛都得遭劫。
在感知到提及陈景淮名字的人是张首辅,曹崇凛便明白,乌啼城的事出了变故。
他原意是想让黄小巢走一趟,便吩咐人去通知,也派人入宫去告知陛下一声。
结果黄小巢也不见了踪影。
居然擅离职守。
张止境要教小鱼修行,已宣布闭关。
竟一时不知让谁去乌啼城合适,随便派些人怕是不行。
因此耽搁,没能第一时间给予回应。
张首辅也没功夫想为何还没人来援,他盯着对面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的神秘人,神情肃穆。
他已是真身在此,而非真性。
“阁下怎么称呼?”
山泽的首领就连声音都做了伪装,他戴着黑色的面具,只有眼睛在外面,斗篷披在身上,兜帽遮着半张脸,所以他的眼睛,张首辅也看不见。
“名字只是代号,说来无用,但我知张首辅为人,所以也不会想杀你,如若张首辅想打一架,我会奉陪,若不想打,那就随便聊聊也行。”
张首辅笑道:“传闻不如见面,你怎知我的为人,便是你以为的?”
山泽的首领说道:“我自能确定。”
张首辅眉头一皱,“你以前就认得我?”
山泽的首领说道:“是随便聊聊,可有些事,我不太想聊,张首辅还是换个话题吧。”
张首辅说道:“看来你果真认得我,而且应该对我有些熟悉,否则身为山泽的首领,断然不会如此笃定说出一些没有根据的话,是敌非友,纵闻我的事迹,也该当作伪善才对。”
山泽的首领有些无奈道:“我都说了,换个话题。”
张首辅却自顾自道:“据我所知,山泽确极其针对青玄署,如果你很熟悉我,那也应该是我认识的人,我已很久没交新朋友,便该是很久以前,你也曾在神都久住,或者本就是神都人,且是与青玄署有过恩怨,而且结仇应当不小,那会是谁呢?”
山泽的首领低声说道:“张首辅,咱还是打一架吧。”
张首辅闻言一怔,随即笑道:“打架就算了,我这把老骨头,真怕散了架。”
山泽的首领说道:“但我听闻,在神都的时候,张首辅一出手就揍了通莲僧。”
张首辅说道:“那一架确是不得不打,可我是个读书人啊,又身为一朝首辅,总是打打杀杀像什么话?我是文臣非武将啊。”
山泽的首领说道:“依我看,张首辅文武双全,文路不输帝师,武路也是澡雪巅峰里的前列,想来张首辅的浩然气如能再进一步,是很有望画阁守矩的。”
张首辅说道:“资质不曾见神,确难入神阙,但我这把年纪了,纵是画阁守矩,怕也很难。”
山泽的首领说道:“张首辅是世间少有真正修行儒门的读书人,儒门一道旨在悟性,资质的门槛倒是没那么高,虽然断绝传承已经很久,可世间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能再进一步的,绝对有张首辅。”
张首辅狐疑道:“你这把我一顿夸,很奇怪啊?”
山泽的首领说道:“仅是阐述事实而已。”
张首辅想了想,说道:“山泽的首领素来神秘,以前很多人都把魏先生当作是山泽的首领,今日一见,你与我想象的差很多,不知为何,居然觉得你人还不错。”
山泽的首领笑道:“能得首辅一句人不错的赞誉,实之有幸。”
张首辅说道:“我愈是觉得咱们以前是熟识的,可我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符合的人物。”
山泽的首领说道:“张首辅别想了,因为你对我没那么熟,把我当熟人去想,自然想不通。”
张首辅说道:“那就更奇怪了,如若不熟,不曾无话不谈,你如何笃定我是什么样的人?”
山泽的首领刚要接话,忽然反应过来,怎么又把话题转这来了?
他当即沉声道:“那我收回刚才的话,张首辅你这个人其实挺讨厌的。”
张首辅笑着说道:“无论真相怎么样,我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我现在更想弄清楚一件事,你们山泽针对的是褚春秋,还是纯粹的整个青玄署。”
山泽的首领说道:“你想以此判断时间线,缩小找出我身份的范围?我只能告诉你,我组建山泽的目的,与青玄署没有半点关系,山泽会针对青玄署,另有原因。”
张首辅讶然。
山泽的目的原来并非为了针对青玄署?
那事实上针对青玄署又是为了什么?
山泽的首领说道:“张首辅别试图套话了,能说的我会说,不能说的,怎么样我都不会说。”
张首辅说道:“确实,你这话一说,事情反而更复杂了。”
山泽的首领说道:“我还是觉得,咱们打一架吧,毕竟能和张首辅切磋,也是难得的机会。”
张首辅笑着道:“若没有什么能再聊的,与其干瞪眼,确实不如打一架,但得拜托首领一句,我这把老骨头打不了太狠,老了老了,还想颐养天年,可不能再落下什么隐疾。”
第四百二十五章 燃眉之急
山泽的首领说道:“虽然明白张首辅是在谦虚,但我会注意的。”
他抬起手。
嘭的一声。
有无形气焰从掌间崩出。
张首辅猛然侧头,随即转身,只见乌啼城外有一座山头,直接崩塌。
他惊愕转头看向山泽的首领,说道:“这就是你口中的会注意?”
山泽的首领笑道:“我知张首辅肯定能避开,甚至正面接下,也不会出事。”
张首辅说道:“你是真看得起我。”
他随即又道:“我不知你是否有隐藏,就已展现的力量,恐怕也不虚剑神林溪知,山泽的首领果然颇有手段,若是生死战,我绝非你的对手。”
除了表面上的,暗地里藏着的人,例如山泽的首领,以及神秘的乌啼城主,甚至包括那位副城主,张首辅不敢说是否存在别的大物,但能与澡雪巅峰里最强的剑神比肩者,却未必很少。
张首辅感叹一句,当即也以浩然气回击。
看似只是寻常。
却重若泰山。
山泽的首领只觉精神也被压制。
想着过了这么多年,张首辅的浩然气更是至大至刚,纵使自己的修为确实强于张首辅,但面对浩然气,仍不敢有半分小觑,此气毕竟是世间最强的能以弱制强的手段之一。
就像张首辅说的,哪怕真正的生死战,自己会赢,可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山泽的首领低眸瞧了眼正在撤离的人,然后拔剑出鞘。
撑着浩然气的压迫,猛地挥出一剑。
热浪嗤嗤作响。
张首辅掌心对着山泽的首领,浩然紫气缓缓散开,两方分庭抗礼。
......
梅宗际的身影掠入城主府里。
在张首辅真身离开后,张祈年就很是紧张。
陈符荼也知情况有变,但副城主这么难找,让他觉得颇有问题。
哪怕到了如今,乌啼城主一系与副城主一系决裂,他都没有完全相信。
可又一时想不通其中就里。
算是因祸得福,虽被叶副城主耍了一通,但也借机把世间仅存的阵法都研究了一遍,不说融会贯通,也算登堂入室。
阵术是有不同,却也存异曲同工之处,他四处踅摸,未见阵术痕迹。
碍于为自身着想,他没法跑去更多地方,只在城主府里很高的楼阁上视野所及的观察一二,要么叶副城主在他视野范围外,要么施展的阵术更隐秘,他无法察觉。
但想着除了阵术,叶副城主很难遁藏无形才对。
何况,张首辅的手段更高明,不需要懂得阵法,只要叶副城主在乌啼城里,都应该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偏偏没有半点线索,这就显得很奇怪。
除非相比阵术,叶副城主还隐藏着不为人知且更强的手段。
要说叶副城主呕心沥血,能以阵法及符箓的基础上,新创阵术,虽值得惊叹,也不至于无法理解,但要能创造出更多法门,就很匪夷所思了。
哪怕说是旧古断绝的残篇被其得到,亦显得离谱,凭啥她总能捡到别人捡不到的?
乌啼城或者说副城主的秘密,让陈符荼更难自禁了些。
抬眼瞧见梅宗际赶回,陈符荼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梅宗际说道:“山泽的人来援,但此刻已准备撤走,元归以及宁十四在率人阻拦,裴皆然随着张天师在寻觅阵术,我没碰见四殿下,可城头上,程颜已斩杀柳翩。”
他很简短的道出当前情况。
张祈年闻言有些震惊,“柳翩死了?”
柳翩的事迹在垅蝉最广不假,实则整个大隋天下的修士,几乎十个人就有八个人知道柳翩这个人,但以前柳翩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无人清楚他其实是乌啼城剑首。
正因找不着柳翩,后来不得不放弃,而柳翩未铸黄庭却入澡雪的传闻,并没有完全沉寂。
梅宗际说道:“我亲眼目睹,两人前面怎么打的,我不清楚,但最终决胜,是程颜险胜一招,直接一剑枭首,柳翩没有黄庭,按理说也不会有真性,所以应是确凿身亡。”
陈符荼皱眉道:“柳翩的修行方式很重要,他既是副城主一系的人,那么死就死了,无论如何,副城主此人必须得抓活的,想来柳翩的修行,副城主是绝对知情者,如若不然,就极其可惜了。”
张祈年说道:“那个副城主一直躲着,人都不知在哪儿,何谈抓活的?”
陈符荼抬眸看着不知多高的高空,激烈战斗形成的绚丽画面,说道:“自来到乌啼城,也一直未见李神鸢啊,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百里袖搭话道:“莫非那个副城主很早就已和李神鸢一块逃走了?柳翩他们是没来得及?”
陈符荼说道:“纵是已逃,也未必很早,否则怎么都来得及,总之,任何可能性皆有,对了,乌啼城主还没有消息?”
他看向梅宗际。
梅宗际摇头说道:“我有询问乌啼城主一系的人,他们说在得知副城主有反叛之心时,就已想法子通知乌啼城主,但消息是否能被乌啼城主获悉,他们无法确定,因为乌啼城主很久没回来了。”
陈符荼面无表情道:“也就是说,乌啼城主很可能压根不会出现。”
梅宗际问道:“殿下觉得此事有蹊跷?”
陈符荼道:“我看哪都不对劲,可哪都无法合理解释,如果说副城主够狠,杀死城主一系的人是某种计策,但现在柳翩也死了,再狠也不能真把自己人全给玩死吧?”
张祈年则说道:“如果乌啼城主的确很久没回来,且不论他为何在外行走,此一役,除神都外,也就上宗及一些大宗知道,乌啼城主如没能第一时间获悉消息,回不来也合情合理。”
陈符荼眯眼说道:“合理中透着不合理,不合理中又透着合理,我真有些摸不准局势了。”
张祈年说道:“先别管这些了,既然山泽已至,与我祖父打起来的那个人,想来除了山泽的首领,再无旁人,此人修为多高,无人知晓,殿下得赶紧拿个主意,现在该当如何?”
陈符荼微微沉吟,说道:“首先封城,谁也不能放跑,让元归再就地搬兵,把垅蝉青玄署的镇妖使,各郡府衙里洞冥境以上修士,三境以上武夫,全都找来,不论乌啼城主一系的人是否有问题,暂且归一战线,整合力量,不能再各自为战,只需对他们有所防备即可。”
梅宗际问道:“是否向神都求援?”
陈符荼说道:“张首辅看得更远,想来早已这么做了,但神都迟迟未见有人来,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先就地找人驰援,解燃眉之急,我会再向神都传信。”
梅宗际点头,正要离开,陈符荼又叫住他,“让百里袖去通知即刻,我想问,姜望何在?”
百里袖闻言,第一时间掠出城主府,去找元归。
陈符荼的目的很明显,是给元归捞个功绩,及时找来援兵,当然算功劳一件。
而百里袖虽不懂,但他严格执行殿下的命令。
梅宗际皱着眉说道:“我一直也没见瞧见姜望,他似乎并未出手。”
陈符荼说道:“姜望与李神鸢是旧识,再有随唐棠一块,在鱼渊学府给了李神鸢逃走的机会,他们再不承认,事实也是如此,而现在,副城主一系有勾结山泽的事实,且此战又死了那么多人,姜望若还想明目张胆的帮他们,纵为新晋的大物,也难辞其咎。”
虽然姜望请来城隍一事,他并不在场,但这么大的事,自然很快就能获悉,他绝不信姜望会是仙,无非是更确定其身负仙缘,相比于此,他更震惊姜望破入神阙一事。
这意味着,以他的能力,再难有辙杀死姜望。
不过,眼下反而是个机会。
副城主一系的罪证摆在眼前,除了勾结山泽,亦若等同与神都开战,实为谋逆,谁也没理由再说什么,何况有城主一系与副城主一系决裂,罪在副城主,而不在乌啼城。
剿灭副城主一系,已是大势所趋。
如有大物牵扯其中,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除非姜望执意想帮着副城主一系,那就是同罪论之,别的大物也能合理下场,诛杀姜望,亦是顺理成章,而姜望不帮着副城主,也非坏事,起码能解决眼下的局面。
但在陈符荼的心里,当然还是期待姜望会做出第一种选择。
念及此,他看向张祈年,说道:“姜望的事,就拜托给祈年兄了,争取让他尽快出手。”
张祈年此时更担心自家祖父,毕竟山泽的首领有多强,没有定论,万一祖父没打过,就出大事了,虽然听出陈符荼有故意把事抛给他的嫌疑,却也顾不了太多。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他确实要尽快找到姜望。
实话实说,他对姜望也没有多好的印象。
但姜望又的确是当下最强的那个人,有足够的力量直接定死局势。
他叫上暮夏,火急火燎奔出城主府。
场间只剩陈符荼与梅宗际。
而陈符荼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没有下一步指示。
......
不为人知且被毁坏殆尽的某条街。
褚春秋静静趴着。
周围已无叶副城主的身影。
过了片刻。
褚春秋猛然惊醒。
他很迅速爬起身,又闷哼一声扑倒。
只觉浑身剧痛。
四下扫量,见空无一人。
他方才惊惧道:“我没死?”
叶副城主最后的一剑,威力极盛,褚春秋也竭力抵挡,现在看来,是撑住了?
他不觉得会是叶副城主手下留情。
只当自己命不该绝。
但回想起来,他仍觉后怕。
叶副城主的修为没比他强多少,却有着许多闻所未闻的招数,让他猝不及防吃了许多亏。
归根结底,是对叶副城主不够了解。
褚春秋短暂调息,尝试着走出这条街。
结果畅通无阻。
他转来转去,很快就见着旁人。
其中某些异常,他并未在意。
好比之前在的那条街很安静,周围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离开那条街,嘈杂声喊杀声渐渐都出现了,但他只以为是叶副城主的阵术布置,不觉有异。
前方废墟,有镇妖使的身影,没等褚春秋喊话,忽见斜刺里杀出一人,那几个镇妖使纷纷丧命,原与之厮杀的副城主一系的人,接着奔赴别处。
而杀出的一人,却已将视线放在褚春秋的身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井三三。
但这个井三三有些许不同。
神情更冷漠些,见着褚春秋也没说什么话,直接就杀了过来。
褚春秋脸色有些难看。
他伤得重,虽然瞧着井三三伤得也不轻,打起来是什么结果,还真无法保证。
只是避无可避,他唯有提剑迎击。
恰在此时。
姜望路过。
但褚春秋并未发现他。
接触之后,褚春秋意识到井三三似乎伤得比自己更重。
明明他仅是提剑迎上,井三三的攻势才更猛烈,结果他只被震退一步,井三三却接连退了好几步,甚至反而吐了口血。
褚春秋呵呵冷笑道:“已力竭如此,还敢拔刀向我,井三三,果然勇猛啊。”
井三三呸了一声,再次挥刀袭来。
褚春秋说道:“我正憋着一肚子火,而事到如今,你是死是活也并不重要,既然自寻死路,我便也就笑纳了!”
他攥紧手里的剑。
在井三三临身的刹那,仅剩的黄庭炁皆然涌出。
身影往前疾掠,扬手一挥。
伴着噗嗤一声。
褚春秋踉跄几步,勉强站稳。
而与其擦肩而过的井三三,同样因惯性又跑了几步,随即扑通跪倒,洒落一地血梅。
褚春秋回身,眉头紧皱。
井三三吭叽着,以刀杵地,试图站起身。
褚春秋提剑,眉头舒展,笑道:“真够顽强的,要怪就怪你们那位叶副城主没能杀得了我,出剑后,未能仔细的查看,确保我已身死,否则,你也不至于此刻死在我的剑下。”
澡雪以上修士,确认生死的关键,就在真性。
但实力或条件足够,也能做到一剑把真性一块泯灭。
褚春秋以为,叶副城主是自信,他已死无葬身之地,实则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解释。
第四百二十六章 落地成灰
因为在他看来,无论怎么样,叶副城主也没理由放过他,只能解释为太自信且不够小心。
念及此,褚春秋很下意识的感知了一下井三三的黄庭。
接着便是一愣。
他难以置信道:“你与柳翩一样,居然也不曾铸就黄庭?!”
如果副城主一系皆是如此,那这件事就不属于个例,而是已经很成熟的修行方式。
褚春秋很难不震惊。
众所周知的常识,修士须百日筑基,铸就黄庭,方才是真正意义上踏入修行路。
反则便是毫无资质。
但不论是柳翩,还是井三三,都是澡雪巅峰修士。
他们到底算资质高还是资质差?
常识来说,当然是资质很差。
可资质极差的他们却入了澡雪巅峰,而且是在还算年轻的年纪。
正常的说,三四十岁入澡雪境,依旧还处在天才的范畴。
像姜望弱冠澡雪,已是前无古人。
四五十岁甚至六十岁入澡雪境,都不能说资质差,只能算平庸,虽然某种意义上,平庸也是差,但真差的多大岁数你也入不了澡雪。
除非你有很大的背景,用无数资源硬堆,但此法也就止步澡雪了。
若只知柳翩,确实难保证能效仿,毕竟柳翩可能是个异类。
但有好几个柳翩出现就不同了。
原想直接杀了井三三的褚春秋,又把提起的剑放下。
“告诉我,你与柳翩未铸黄庭,不仅能踏上修行路,还入了澡雪巅峰,究竟是什么原因?为免搜魂摄忆之苦,我奉劝你老老实实道出。”
井三三咧嘴笑着,说道:“你当我傻啊,我说了你就信?最后还不是得读取我的记忆来证实,可若我死了,更将神魂彻底崩碎,你便才是真正没招。”
人刚死,记忆仍可读取,但把神魂彻底绞杀,纵然出手及时,得到些碎片,也于事无补。
除非你运气好到一把就正好将想知道的记忆碎片给抓住。
褚春秋没这个自信。
所以他也不说什么废话。
雷霆出手。
只要让井三三想死也难,自能得到想知道的。
姜望正在暗中看着。
虽然基本已得知叶副城主的计划,但眼前的画面仍让他不禁有些微犹豫。
万一出问题,那可就回天乏术了。
便在此时。
井三三身上忽有气焰升腾。
在褚春秋开口询问的时候,他显然就已经准备崩灭神魂了。
因而哪怕褚春秋很果断出手,井三三仍旧先行一步。
那在褚春秋眼里无疑是颇为震惊的。
他没想到井三三是真的说到做到,不带半点犹豫的。
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啊。
他反而成了要救对方的人。
但想法只是一瞬。
他必须得更快撤走。
如能在井三三出手前阻拦,怎么都好说。
而神魂已然崩溃,不仅自身的炁四溅,周围的天地之炁也会紊乱,以他伤势只比井三三好一些的情况,离得近了,怕是容易随着井三三一块殒命。
褚春秋来袭有多迅捷,逃离时就有多狼狈。
伴着轰隆巨响。
直接呈现出方圆数百丈的坑。
褚春秋很不堪的爬起身,回眸就看到寂灭的井三三,落地成灰。
真是死得渣都没剩。
褚春秋脸色难看。
但很快就冷声说道:“我是该夸你无畏,也该夸你对副城主的忠心,而死了你一个,还有别人,我不信尔等皆有此觉悟。”
话虽如此,他还是多检查了一番才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开。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亦得确保没有别的问题。
毕竟副城主一系的手段诡谲。
姜望没有理会褚春秋,而是凝视着落地成灰的井三三。
崩灭神魂是否落地成灰,姜望不懂。
毕竟少见此般场面。
只从褚春秋的反应来看,这件事本身应该没什么问题。
哪怕叶副城主很大概率是盗走了凶神斧刻的图纹石头,但叶副城主再怎么样也没可能将其作用发挥到最大,换句话说,凶神斧刻的石头是作为某种媒介,或者基石而存在。
更关键是叶副城主在此基础上做了什么。
姜望还在盯着看。
想找出些蛛丝马迹。
但落地成灰的井三三没有给他什么多的线索。
忽然。
像是有所察觉。
姜望转头看向别处。
在某个拐角。
又出现了井三三的身影。
井三三笑着朝他挥手。
从其旁边走出李神鸢。
就在姜望的眼皮底下。
李神鸢喃喃低语。
井三三转瞬消失不见。
李神鸢冲着他又无声说了句什么,眨眼也不见了踪影。
姜望神情古怪。
纵使猜到真相,此时亲眼见到,他仍不免惊异。
只觉得叶副城主还真是玩了一出相当精彩的金蝉脱壳。
至于为何搞这么复杂。
姜望也大概能猜得到。
乌啼城主一系与副城主一系决裂,的确是假的。
副城主一系要脱身。
乌啼城也要脱身。
前面城主一系的人被杀,想来也是用了此般妙计。
正是因为要先保障城主一系的安全,许有计划生变,筹备不足的缘故,所以井三三他们只能暂且搁置,在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前,井三三他们如果死了,就真的死了。
棋盘落子的声音响起,就是万事俱备。
井三三他们便能无畏赴死。
因为这个时候死了也只是假死脱身。
准确地说,在棋盘落子的声音响起后,柳翩就不再是柳翩,井三三也不再是井三三,出现在他以及褚春秋等所有外人眼里的是虚非实。
真正的他们,在李神鸢的言出法随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乌啼城。
怪不得刚才的井三三无惧被褚春秋读取记忆的可能性,因为根本也没有能读取的东西。
这件事说来简单,想也知道其实很复杂。
非凶神斧刻亲自出手,单凭石头,是做不到的。
何况叶副城主的以虚化实,做到了几乎无虚仅实,让姜望都看不出问题。
只是再无问题,也难避免惹人生疑。
但这不妨碍叶副城主的目的达到。
城主一系与副城主一系决裂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副城主一系与山泽勾结,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城主一系是负隅顽抗的,是站在神都这一边的,亦为事实。
你心里再怎么怀疑有问题,也没有证据能推翻眼前的事实,甚至都没法解释。
神都对付乌啼城,是打着勾结山泽的由头,且确有事实存在。
而已证明了此事在副城主一系身上,乌啼城并无问题,事后若再抓着乌啼城主一系的人不放,就好说不好听了,毕竟陈景淮最大的名声就是仁德。
副城主有罪,那如何行事都是正常的。
反过来就不行了。
起码不能明着来。
隋覃间纵有百年契,但谁都清楚,撕毁契约,只是一个时机,一句话的事。
若无端归罪宗门,挑明了神都是觊觎乌啼城的秘密,那别的宗门也将人人自危。
他们或许的确没有副城主一系的秘密这么夸张,但谁家不藏着点底牌?
谁又能肯定自家底牌不会被神都觊觎?
有一有二必有三。
开了先例,此事就很难当没有发生。
那对隋天下的稳定有害无益。
所以副城主一系的人都死了,乌啼城的事就必定告一段落。
但这里面也并非毫无隐患。
姜望皱眉想着这些。
身后忽有急促脚步声响起。
他回眸。
映入眼帘的是张祈年,旁边跟着面无表情极其冷淡的暮夏姑娘。
“姜......姜兄。”
张祈年喘了口气,没敢直呼其名,或者说并非不敢,而是毕竟有求于人,无论怎么说,他是首辅长孙,别谈什么大物,国师与张首辅对谈,那也是处在同层面,甚至还得礼敬一二。
只说修为,张首辅的确够不上大物,但三朝首辅的身份,以及极重的威望,都不可小觑,张祈年不说眼高于顶,该尊敬尊敬,却也不至于畏惧这些大物。
姜望纵是新晋的大物,终究年龄在这儿摆着,若非有求于人,张祈年甚至连尊敬都欠奉。
毕竟两人相识就不愉快。
准确地说,是张祈年不愉快。
事实也是姜望仅瞧了一眼,暮夏姑娘就有莫名的杀意,且在潜龙殿上,姜望原本就存着搞事的想法,使得他当时正好借机会故意针对了一下。
姜望后来自己是没怎么当回事。
虽然张祈年的心里也没到与姜望结仇的地步,但不愉快的事实还是存在的。
“张兄,有事?”
“乌啼城里的局势颇显危急,而且在万里高空上与我祖父一战的人,极大可能是山泽的首领,此人莫说神龙见首不见尾,以往是首也未见,相当神秘,此时节,需得姜兄尽快出手!”
张祈年没有提陈符荼揣测姜望的话。
虽然抛开别的,姜望与乌啼城副城主之女李神鸢相识,的确会存在扯不清的问题,张祈年也不能确保说姜望就没有暗自帮衬副城主一系,可有些事不好直接摆在明面上。
他话落,注意姜望的反应。
却见姜望只是微微蹙眉,随即便点头说道:“我会出手,张兄修为低,纵有暮夏姑娘在保护,但此战牵扯的澡雪境修士很多,仅凭暮夏姑娘,若遇强敌,怕也自身难保,且找地儿躲着吧。”
暮夏姑娘闻言,似有不服。
张祈年赶忙拽住她,看向姜望说道:“姜兄要出手?”
姜望不解道:“有什么问题?”
张祈年讪笑道:“没......没问题,那就拜托姜兄了。”
姜望嗯了一声。
平地起风。
身影已瞬间掠上高空。
张祈年抬手遮蔽风沙,眯眼喃喃道:“这么简单?看来太子之言,乃无实揣测啊。”
暮夏姑娘冷着脸说道:“薄情人罢了。”
张祈年一脸懵道:“你在说啥?”
暮夏姑娘不吱声。
张祈年醒悟过来,说道:“他与李神鸢相识,也不代表有那种关系啊,怎么就扯上薄情了?”
暮夏姑娘淡淡哦了一声。
张祈年无奈说道:“我虽也对他不爽,但祖父好像挺看得起他,我更知你看他更不爽,可别的不说,这家伙成了世间最年轻的神阙,你想报复,毫无希望,不如放弃的好。”
暮夏姑娘面无表情道:“我以前是想着报复回来,只是我不傻,何况又非不共戴天之仇,不过是被他揍了一顿而已。”
听见这话,看着暮夏的神情,张祈年心想,你语气可不像嘴上说得这么无所谓啊。
......
乌啼城上,万里高空。
风雪交加,雷电交错。
浩然紫气化云,绚烂无比。
山泽的首领身影疾退。
他低眸瞧了一眼,又看向对面有些气喘的张首辅,说道:“此次便不分胜负吧。”
张首辅喘着气摆手道:“别来这套,你小子都没认真,什么不分胜负,若真是生死战,我怕是已经没命了。”
山泽的首领笑道:“张首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话落,他转身遁走。
但并未直接离开。
而是砸落乌啼城某处。
瞬间让得骁菓军的甲士以及镇妖使死了一片。
问为何没有神都鳞卫?
因为打了这么久,以神都鳞卫的能耐,早已所剩无几了。
魏先生他们则趁机突围。
有山泽的首领开路,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强者,自是畅通无阻。
元归领命求援而走,负责阻拦山泽的是宁十四。
陈锦瑟等人赶来时,山泽已出城。
顾老有些恼怒的声音响起,“程颜,拦住他们!”
就在城头站着的程颜,深深皱眉。
但斜刺里又杀出一批,是副城主一系的人。
准确地说,除了柳翩、井三三、张瑶他们,剩下多出来的副城主一系,其实皆为虚假。
真正的副城主一系,可实实在在没几个人。
只是因为前期要拖时间,自然需要人手。
也多亏了凶神斧刻的图纹石头,虽虚但实,哪怕是凭空幻化出来的人,若是死在它们手上,亦会真的死,当然,不包括城主一系的人。
凶神毕竟是凶神,以虚化实的能力,是斧刻最强的手段。
除非拥有比斧刻更强的力量,直接击溃虚实空间,否则就很难破解。
而叶副城主能将之运用至此,更显手段滔天。
在浩浩荡荡比最开始还要多的副城主一系的帮助下,山泽的人也顷刻突出重围。
但仍有部分人没能跑出去,遭遇围困。
顾老气急败坏的吼声响彻天际。
陈符荼与梅宗际的身影也随之出现。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我觉得行
姜望在高空目睹着那般画面。
他有看到李浮生、梁良、魏先生,包括梁小悠,皆已出城。
但视线落在梁小悠身上的时候,姜望心下莫名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他上次见的是荧惑,而梁小悠的身份并未曝露。
没等他想明白这股异样感出自哪儿,便被张首辅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山泽的首领是察觉到你来才走的,眼下他们要出城而逃,副城主一系的人竭力相助,这件事乍一看很不对劲啊,山泽是来帮副城主的,结果现在副城主一系的人却又不顾自身帮着山泽撤离,浔阳侯怎么看?”
姜望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认为首辅说得对。”
张首辅摇头失笑道:“褚春秋已现身,我去问问情况,城前的事就交给你了。”
姜望看着张首辅掠入城中某处,随后将视线转向城前。
双方是怎么打起来的,姜望不是那么清楚。
就从来到乌啼城后的所见所闻,神都军是被打乱了的。
当然,姜望想着或许也有城主一系与副城主一系决裂,让他们第一反应是怀疑,甚至很长时间保持这份怀疑,导致城主一系的人‘死’了太多。
而神都军又分散开来,没能很快做出有效反击。
最关键的是,副城主一系的人,多是源自凶神斧刻的石头以虚化实。
不论叶副城主是用了什么方法,这些存在肯定具备‘死而复生’的能力。
哪怕有限制,无形中也是极佳的有生力量。
最终呈现的结果,就是神都军的力量衰弱,副城主一系的力量某种意义上其实还在巅峰。
虽然柳翩与井三三已死,但这些所谓的副城主一系的人,仍是很坚实的壁垒。
城前局势很明显,顾老断臂不提,陈锦瑟前面也几乎力竭,张首辅与褚春秋未露面,因而神都军这边的力量,不占优势。
姜望此时注意到张瑶的身影。
躲在暗处,施冷箭。
目标赫然是顾老。
许是有提前商量好,虽有部分山泽人没能突围出去,但已撤离的魏先生等人并未回援,继续以最快速度遁走,所谓副城主一系的人,负责殿后,也在解救仍被困的人。
只从眼前局势看。
山泽魏先生他们来得晚。
叶副城主怕是没有余力妥善保障山泽的安全,所以他们不可死战。
世上没有真正完美的计划。
纰漏不止于此。
或许是因为叶副城主多为他人着想了些,从而拖得时间有点久。
但凡有神都里的大物来援,局势就会彻底改变。
怪也怪在这里。
为何神都迟迟没有来人?
这很难说是叶副城主能算计好的情况。
姜望百思不得其解。
哪怕说曹崇凛已发现了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不见,存在种种原因暂时无法分心他顾,但神都里又不是只有曹崇凛。
如果这些意外情况都被叶副城主提前算好了,姜望真得大吃一惊。
但眼下事实,神都的确无人来援。
陈重锦吩咐陶惜、欧绒护着顾老,他则躲在后面,张瑶暗中放冷箭,因为场面很乱,旁人没能发现,陈重锦反倒巧合瞥见,顿时大喊,“顾老小心!”
这道声音也引起陈符荼的注意。
他目光放在了陈重锦的身上。
可纵有及时提醒。
城门内外的局面混杂,副城主一系肆意冲杀,顾老也没能很快找到目标。
张瑶的‘冷箭’便已到了眼前。
其实就是一股气。
名为剑气。
剑气来得迅猛且无声无息。
但又在霎时,气动山河。
顾老瞳孔骤缩。
一把就拽住了旁边的欧绒。
欧绒瞪大眼睛。
在气动山河的一剑下,直接化作飞灰。
而拿了欧绒作挡箭牌的顾老,没有丝毫犹豫的反击。
转瞬夺了本就身受重伤无力再提剑的张瑶的性命。
旁边的陶惜略显惊恐。
当然并非为了欧绒的死。
而是后怕,万一刚才顾老是拿她作挡箭牌呢?
念及此,陶惜赶忙退至陈重锦旁边。
顾老回眸看了一眼陶惜,随即朝着陈重锦微微低身说道:“事急从权,望殿下勿怪。”
陈重锦能说什么呢?
欧绒已经死了。
还能让顾老赔命不成?
虽然显得冷漠无情,但事实上,欧绒的确比不了顾老。
哪怕顾老断了臂。
好就好在,陶惜一直也看不顺眼欧绒,不至于说让手底下的人心寒。
所以陈重锦仅微微表示哀痛,反过来再宽慰顾老无碍。
顾老说道:“此地危险,殿下且撤出距离。”
他看向陶惜,冷着脸说道:“保护好殿下。”
陶惜没敢吭声,只是点头。
陈重锦也想赶紧远离。
但转头没几步就撞上了陈符荼。
顾老已奔着张天师而去。
他需求得品秩更高的符箓,免得催炁太狠,伤势压不住。
而乌啼城里某处。
张首辅落在了正往城前赶的褚春秋面前。
褚春秋下意识提剑,看清来人,方才长松一口气。
张首辅蹙眉说道:“褚首尊伤得不轻啊。”
褚春秋脸色难看道:“那个姓叶的副城主,手段诡谲,我也算死里逃生了,好在已杀了井三三,眼下我几乎无炁可使,当前情况如何?”
张首辅说道:“我求援神都,却无回应,山泽的首领亲至,我与其交手不敌,是姜望赶来,才使其退走,但山泽已全面撤离,顾老他们在围堵,奈何也都伤得不轻,且副城主一系负隅顽抗,悍不畏死,情形不容乐观啊。”
褚春秋咬着牙说道:“终究还是小觑了他们,居然会打成这般样子,姜望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何没有拦截山泽,莫非有存着别的心思?”
张首辅解释道:“前不久有凶神出没在乌啼城附近,姜望负责探明情况,我尚未来得及问,毕竟无论是哪一尊凶神,若暗地里搞事,情况只会更严重。”
褚春秋难以置信道:“此地怎会有凶神?!莫不是姜望哄骗,故意躲开?”
张首辅摇头说道:“我也有感知到,并非虚假,是凶神无疑。”
褚春秋脸上阴晴不定。
张首辅接着说道:“神都似乎也生出些意外,否则没理由现在都无人来援,叶副城主还活着,不知是否在计划什么,我等皆受了伤,稍有大意,恐命丧于此,能仰仗的只有姜望了。”
褚春秋挑眉。
有些话没说出口。
当前局势确实很不妙。
而且神都又能出什么意外?
褚春秋只觉心下糟糕透顶。
城外忽然传来轰隆巨响。
张首辅回眸,眯眼说道:“姜望已出手了。”
褚春秋顿感意外。
张首辅说道:“当务之急,是尽可能让褚首尊恢复些力量,否则什么都做不了。”
褚春秋诧异道:“首辅有办法?”
张首辅说道:“我以浩然气助你,但肯定做不到恢复巅峰状态,最多恢复到三四成的程度。”
褚春秋点头说道:“那也比现在好,就拜托首辅了。”
......
姜望是见宁十四以及陈锦瑟面临威胁,不得不出手。
毕竟叶副城主的计划可没有把陈锦瑟他们刨除在外。
除了部分山泽的人,剩下的副城主一系,观察了这么久,姜望认为是可以杀的。
所以他目标明确。
只盯着副城主一系的人。
倒是没有故意伪装什么。
山泽最擅藏匿,已逃离的魏先生等人,几乎能说彻底安全。
没能逃出去的一些人,姜望也只能说会给机会让他们逃。
他没有拔刀。
赤手空拳。
举手投足间,城墙轰然坍塌,副城主一系的人成堆陨落。
也正好给部分没跑出去的山泽人开了口子。
能否一个不落跑出去,姜望就管不着了。
程颜从城头掠走。
抬眸看了眼悬在上空的姜望,又很快捕捉到顾老的身影。
他心里有了些想法。
虽然以前顾老与唐棠的事他不知情,但城外三十里处,顾老对他的不客气,甚至故意针对,太明显,程颜的想法很简单,顾老此贼是敌非友。
有机会自然除之后快。
他懒得想前因是什么。
只是山主此刻就在神都,他也怕给山主惹麻烦,所以不能明目张胆,需得浑水摸鱼。
而另一边。
陈符荼与陈重锦反倒并肩站在一块,悠闲看着战局。
陶惜时不时瞥一眼梅宗际,显然有所防备。
但梅宗际完全没拿正眼瞧陶惜。
陈重锦笑呵呵还想表现兄友弟恭。
没想到,陈符荼直接说道:“四弟,你觉得,若为兄将你杀死在这儿,是否可行?”
陈重锦面色一变,然后接着笑道:“我觉得挺行的。”
陈符荼转头看向他,说道:“你真这么以为?”
陈重锦摊手道:“只是有件事,我得提醒太子殿下,人多眼杂啊。”
陈符荼说道:“那动作快点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
梅宗际已然出手。
陈重锦傻眼。
来真的?
但梅宗际的手落在陈重锦的肩上,却只是拍了拍。
陶惜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陈重锦身子紧绷,攥起的拳头,欲挥出,忽然转眸,见一侧走来游玄知。
他慢慢松缓,咧嘴笑道:“我肩上有虫子?”
梅宗际说道:“是灰尘。”
陈重锦哦了一声,猛然一拳砸来。
梅宗际眼眉一跳,但陈重锦的拳头却绵软无力,甚至化拳为掌,在他衣裳上拍了拍,又笑道:“梅大人的身上也有灰尘。”
说完,陈重锦给陶惜使了个眼色,径直走向游玄知。
陶惜快步跟上。
梅宗际脸色阴沉。
陈符荼皱着眉说道:“看来他们同行路上,关系处的不错啊,浣剑斋游玄知......锦瑟莫非也站在了四弟那一边?”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父皇让陈锦瑟一同前来是有别的情况。
因为他就不认为陈锦瑟会成为竞争者。
不符规矩是一回事,***那里的态度也很重要。
所以他不会莫名与陈锦瑟为敌。
但现在情况就显得不太对劲了。
梅宗际却道:“殿下,四殿下并无修行资质,因而习武,众所周知,可其习武亦无建树,也是众所周知,然而刚才,他挥出一拳,转瞬的气血浮现,非比寻常。”
陈符荼皱眉道:“何意?”
梅宗际说道:“时间太短,没能准确捕捉,但几乎能确定,他的实力必然超脱武夫四境。”
陈符荼道:“五境宗师?”
梅宗际道:“保底如此,上限未知。”
陈符荼默然。
但又很快笑了。
“我这位四弟,还真是隐藏极深啊,了不起。”
梅宗际说道:“以往微臣或许仍瞧不上他,现在看来,他确有可能对殿下构成威胁。”
陈符荼想着国师给予自己的神性,等待彻底相融,就能一举破境澡雪,甚至神性的妙用应该不止于此,单说自身实力,现在的他,或者未来,也未必差陈重锦。
何况以他们的身份,自身实力高低,不是最重要的。
对于陈重锦隐藏的实力,他是会感到意外且震惊,但仅此而已。
陈符荼没说什么。
刚才说要杀了陈重锦,也许并非实意,但亦非假意,这的确是最简单解决问题的办法。
陈重锦或许不知。
陈符荼很清楚,自家父皇能上位的关键,便是同辈里再无人与他竞争。
为何无人?
显而易见。
唯一的区别。
陈符荼现在是太子。
当年的陈景淮就是个最边缘的皇子。
身为太子,他其实没必要走这一步。
但提前有些筹谋,似乎也不无不可。
用得着正好,用不着也没什么。
抛开这些。
陈符荼看着眼前的局面,心情也不怎么好。
已经到这种程度,很难再说乌啼城主一系的人在演。
可前面布局出了问题,确实呈现出敌众我寡的情况。
至少想把山泽的人留下,是不太可能了。
他看着大显身手,以一己之力,让副城主一系的人节节败退,甚至触之即死的姜望,忽然又觉得这里面的问题还是很大。
陈符荼很认真盯着。
某一刻心里冒出个念头。
这些被杀的人是真的死了么?
如果眼前的事实就是事实,陈符荼心里不太愿意相信。
但又说不出问题所在。
而若死了的人并非真的死了。
确能解释一些疑问。
同时更大的问题浮现。
是怎么做到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 算无遗策
重重迷雾覆盖着乌啼城。
梁小悠回眸,神色怔然。
魏先生一声令下,山泽四散,或隐遁,或撤出垅蝉。
而在垅蝉境内的不知名地点。
魏先生几人藏身,并未直接离开此境。
他们藏身地也算山清水秀。
没有刻意找些犄角旮旯。
但目的终究是暂时藏身,所以此地叫什么名,他们确实没太在意。
梁良与梁小悠坐在一块,打着瞌睡。
魏先生与李浮生站在不远处。
“你们计划的剩下事我不便再打听,只好奇一件事,战局如此,他们会向神都求援是必然的,甚至也会尽可能在垅蝉当地求援,可若大物出面,会比垅蝉援兵更快赶到。”
魏先生转眸看着李浮生,说道:“但直至我们逃脱,神都依旧无援,按理说,不应该。”
李浮生活动了下肩膀,说道:“我也就不瞒着了。”
魏先生洗耳恭听。
李浮生很认真说道:“我娘手里有一个棋盘,棋盘来历恕我不便细讲,但此棋盘是衍生而来,其原主师徒两代皆有算无遗策的称号,当然,我娘并没有这个能力。”
“关键是在棋盘,魏先生可以理解为棋盘上存着原主的意念,在稍微付出些代价的情况下,能使意念暂时苏醒,从而计算世间万物。”
魏先生难以置信道:“竟有此事?”
梁良还在打瞌睡。
梁小悠悄悄竖起了耳朵。
就在此时,有清风拂来。
山泽的首领凭空出现。
“垅蝉各郡都有大批的人在
朝着乌啼城集结,甚至很多修为低的纯粹只能过去送死,这恰恰也说明了,神都的确无援,否则不至于想以人海战术控局。”
魏先生与李浮生他们纷纷施礼见过首领。
哪怕是正打着瞌睡的梁良也不例外。
一下就很精神的站了起来。
山泽的首领摆了摆手,看着李浮生说道:“依你所言,那棋盘之力,算到了神都的情况?”
李浮生说道:“但毕竟只是意念,我娘自身做不到,所以仅仅算到神都短时间里不会再有人到乌啼城,具体怎么回事,亦无从得知,可棋盘意念之力的计算,断然不会出错。”
魏先生皱眉说道:“既是如此,之前在乌啼城里时,你为何着急让我们先撤?说不得在神都来援前,能趁机弄死他们更多人,包括褚春秋。”
李浮生说道:“魏先生想杀死褚春秋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棋盘算到的只是短时间里神都不会有人来,却没那么具体,尽快撤走是最妥善的安排,毕竟出了事,我们怕是一个跑不了。”
山泽的首领说道:“这话没错,老魏也别急,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杀死褚春秋。”
魏先生点头道:“是我念及绝佳机会而没能得手,确实心里急躁了些。”
梁小悠忽然上前问道:“那棋盘究竟是什么东西?真能算无遗策?”
李浮生看向她,摇头说道:“确有其事,但具体的我不能说。”
魏先生说道:“不必刨根问底
,虽然这件事本身的确很匪夷所思,算计到神都,也就包含着里面那些大物的行踪轨迹都被算到所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说到后来,魏先生也实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李浮生无奈摊手。
山泽的首领则说道:“看来叶副城主的秘密,非同小可啊。”
李浮生沉默,然后打量了一眼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的首领。
说实话,加入山泽这么久,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首领。
他心里同样有颇多疑问。
甚至梁小悠,准确地说,荧惑也没从梁小悠的记忆里得知首领更多事,只是她毫无疑问的此刻在意叶副城主的事多一些。
梁良身为首领唯一的真传弟子,自然是熟悉的。
所以他现在又开始打起瞌睡。
山泽的首领朝着魏先生招手,行至另一处,聊起别的。
“琅嬛的行动还未开始,就先是有凶神红螭出没,接着有黯妖王掀起妖患,甚至漠章意志都降临了,再然后好不容易重整旗鼓,又被褚春秋围剿,硬要说,可真够倒霉的。”
魏先生也感叹道:“是啊,一桩桩都是很难提前预料的事”
他话音一顿。
山泽的首领笑道:“别再想了,此次合作,其实便是机会,等我们求助的时候,副城主肯定也会帮我们,从她所作所为看,是个守诺之人,到时候,棋盘之力,自能亲眼目睹。”
魏先生点头道:“那首领,我们接下来如何做?
山泽的首领说道:“琅嬛的行动暂止吧,我最近发现了一个特别的人,或许也能合作,近段时间,让大家都低调些。”
魏先生没有多问,颔首说道:“明白。”
轰的一声。
乌啼城前的上空,乍起绚烂烟火。
恐怖的气息激荡开来。
陈锦瑟以及宁十四他们都在往城里退。
姜望出手。
他们自然就没了用武之地。
反而离得近了,容易被误伤。
副城主一系的人负隅顽抗,但在姜望面前,毫无招架之力,无论是什么修为,皆触之即死。
陈符荼下令绕开城前道路,追击山泽。
只是眼下更关键的还是叶副城主此人。
陈符荼也没功夫再想别的。
无论叶副城主是否还在城中,起码得先确保,若能抓到此人,方可解开更多疑惑。
而事实上,叶副城主的确还在城中。
李神鸢也在。
她旁边站着阿姐。
但无人能看到她们。
叶副城主喃喃说道:“就差最后一步了。”
阿姐盯着叶副城主手里的棋盘,忽然问道:“这好像并非法器?”
叶副城主嗯了一声,没有解释的意思,郑重说道:“多谢阿姐姑娘的帮助,若没有你,计划会出更多问题,虽然我早已不像年轻时候那么天真,但有些事确实做不到那么狠心。”
阿姐说道:“乌啼城主有恩与你,你给予回报,无可厚非,哪怕将自己置身险境,可终究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不是么,话说回来,我也对
你有恩,现在要点回报,不过分吧?”
叶副城主说道:“阿姐姑娘收徒小女,传言出法随,让其能有自保之力,且找到能治病的方法,再有今日一事,恩情多重,不论想要什么,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阿姐指着棋盘说道:“把这个送给我。”
叶副城主很干脆收起棋盘,说道:“不行。”
阿姐瞪眼。
叶副城主无奈道:“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而转赠棋盘,恰是做不到的。”
阿姐切了一声,“那后面就没我的事了,你们爱咋咋地。”
她当然可以直接抢,但又觉得不至于此,所以说完,就真的走了。
叶副城主只是看着。
某一刻忽然说道:“她对你对我的恩情,的确是事实,可有些问题又不能完全忽略,她来历不明,修为不明,好像一开始就是奔着你,或者说,奔着我们来的。”
李神鸢蹙眉道:“但她并未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叶副城主说道:“所以除了触及底线的事,她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
话音落下,叶副城主忽有些伤感,苦笑道:“都怪你爹,他失踪后,我也被迫开始处处算计了,只是人生地不熟的,没他护着我,我不谨慎些,恐怕早就没命了。”
李神鸢闻言,上前抱住她说道:“但娘的算计皆出于自保,并未伤天害理,所以你还是你。”
叶副城主揉了揉李神鸢的脑袋,说道:“可惜还是不够狠,无法规避所
有的危险,好在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只要不出意外,或许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轻轻推开李神鸢,叶副城主转眸看向别处,说道:“得把石头还回去,免得凶神斧刻忍不住做些什么,还有真正乌啼城的善后问题。”
李神鸢又抓住叶副城主的手,坚定道:“我们母女一块,自能化险为夷。”
叶副城主没有说什么,另一只手握住了属于那个他的剑。
而在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身影。
乌啼城主。
他穿着很普通的衣裳,长相也很普通。
但身上却隐隐散发着些花香。
他只觉视线忽而模糊,再接着,眼前就出现了叶副城主以及李神鸢的身影。
乌啼城主仅是微微一怔,便皱着眉头说道:“没必要如此。”
叶副城主问道:“那城主是做好准备了?”
乌啼城主说道:“这是两码事。”
叶副城主说道:“的确是两码事,所以更不能混为一谈。”
乌啼城主沉默片刻,说道:“事到如今,再说这些,确也无用,但你得保证计划没有纰漏。”
叶副城主说道:“虽然有些冒险,但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乌啼城主摇头道:“我还是不太放心,把你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我。”
叶副城主说道:“我已做足准备,乌啼城所有人的记忆都会消失,而且能确保不会被瞧出问题,可若再告诉你的话,我就无法保证了,其实你本不该回来。”
乌啼城主说道:
“别的我保证不了,但我自己的事,我能保证,所以直接告诉我就行。”
叶副城主还是摇头。
乌啼城主换了个方式,问道:“那我现在能帮你做什么?”
叶副城主说道:“什么都不需要。”
乌啼城主说道:“你这样让我很难做,我只是收留你们,但又给你们找了一大堆事,我自己当了甩手掌柜,要说恩情,其实你已经偿还了,你不欠我什么。”
叶副城主微微犹豫,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需要更多力量。”
乌啼城主不解道:“我该怎么给你力量?”
叶副城主说道:“把你的炁灌入这把剑里,就算是提供力量。”
乌啼城主看向她手里的剑,说道:“虽然不是很懂,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副城主说道:“然后你就得走了。”
乌啼城主沉默许久后道:“行。”
褚春秋睁眼,长舒一口气。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拳脚,确实恢复了三四成力量,随即揖手道:“多谢首辅。”
张首辅说道:“我得再通知神都一回。”
褚春秋微微颔首。
事急从权。
他明白张首辅要直呼陛下名讳,引起国师的注意,确实没有比这更快能通知神都的办法。
而在城前。
姜望几乎杀尽了副城主一系。
周围到处是废墟。
程颜在旁却有些无奈。
他没找到能杀死顾老的机会。
元归找来的援兵,此刻姗姗来迟。
也不知还算不算有功绩。
但陈符荼第一时间
下令,让元归以及百里袖等人,各自率队,围困乌啼城。
然后剩下的人地毯式搜寻。
无论副城主是否还在城中,都不得不找。
陈重锦见此,也没抢着出风头,反而跑去姜望那边。
“姜兄神威啊。”陈重锦搓着手笑道:“诛杀贼子,如切菜般容易。”
姜望摇头说道:“不过些喽啰罢了。”
陈锦瑟走过来,问道:“事情彻底结束了?”
陈重锦说道:“除了探知那位副城主的下落,应是没别的事了,想来剩她一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此行我好像什么都没做,不免可惜了些。”
姜望心里想说,至少死了个欧绒不是么?
“你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我去帮忙寻人。”
姜望并未多言,径直离开。
他很清楚,事情还没有结束。
最起码,虚假的乌啼城要消失,真正的乌啼城要出现。
而且得在神都来人前。
万一曹崇凛亲至,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被他一眼看破。
在迷雾之外,且距离遥远,或许存在阻碍,可到了迷雾之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姜望目前不敢说能把自己与曹崇凛相提并论。
他得先找到叶副城主,或者尽快换一个让叶副城主能找他说话的地方。
确定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
但他没等来叶副城主,斜刺里忽然被掷来一块石头。
姜望伸手接住。
低眸看见石头上刻着神秘图案,显然就是凶神斧刻丢失的那块石头。
姜望四下打量。
周围无人
但他很快身子一僵。
有一股很强大的气息,陡然降临乌啼城!
第四百二十九章 曾经斧刻
乌啼城往南,约莫百里。
凶神斧刻退出更远的距离藏身。
祂当然不可能真的信姜望的话。
但预感告诉祂,肯定打不过姜望,所以没招。
因此祂现在很纠结。
既想赶快把石头找回来,又不敢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
凶神斧刻仍未纠结出答案。
可祂在某一刻忽然警觉。
把自己藏得更深的同时,四下打量。
有锁链轻微碰撞声由远及近。
凶神斧刻立即打了个响指。
场景变化。
又到了祂主宰的世界。
但饶是如此,凶神斧刻出于更谨慎考虑,还是没有现身。
“自己人,别藏了。”
虚幻的浓雾里走出堕落神祇判官。
肩上悬着的锁链撞出清脆声响。
凶神斧刻仍在暗处眯眼瞧着。
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神判官啊,既已堕落,按理说,的确是自己人,而据我所知,你在奈何海里那家伙的麾下效力,应该轻易不得登岸,冒着风险,莫不是特地来找我的?”
判官说道:“凶神蚩睨已死,堰山君也已陨落,我们在人间的力量锐减,因此需要斧刻的力量,而且,躲在奈何海里,比此处安全多了。”
凶神斧刻略微沉默,随即笑道:“我不那么认为,既是需要我的力量,何谈安全二字?那家伙是比我强,但还没资格命令我,奉劝你哪来的回哪去,别妄想拿我当工具。”
判官皱眉说道:“你可以不在意同族,却不想着为烛神报仇么?你这样一直躲着算什么?乌啼城里打得火热,你又出现在这里,虽不知具体的原因,想来也非出自本意,毕竟凑热闹这种事,与你无关,之后怕是很难再躲在垅蝉了,正好能去奈何海。”
凶神斧刻却想到姜望,祂的确得换个地方躲,但也不想换到奈何海里。
判官接着说道:“有关那个剑仙的事,我有了些线索,虽然烛神并非死在他手里,可也算有他很大功劳,就在乌啼城里,某个人与他存在关联。”
凶神斧刻神色剧变。
忽有黑雾翻腾。
有玄鸦振翅而出。
“是谁!”
判官不动声色,说道:“李浮生,我一直在想法子注意他,乌啼城一战的前因后果,我亦算了解个三四,很确定他就在城中。”
玄鸦忽而又变化成熊罴,冲着判官闷声嘶吼。
“差点被你唬住了,你是想让我直接对那座城动手,惹出了事,不得不跟你去奈何海是吧。”
判官耸肩道:“可我说的情况也是真的,如果你对这件事也毫不在意,就当我没说。”
熊罴死死盯着判官,然后化作黑雾消散,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皮肤如石块砌成般的老翁,这才是凶神斧刻的真身,祂冷声说道:“如若骗我,你就回不去奈何海了。”
判官笑道:“绝无半点虚假。”
凶神斧刻说道:“你我道行差不了太多,想破虚而出没那么容易,老实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是真就罢了,是假,你便会见识到曾经的斧刻。”
判官稍感意外。
祂的确是故意激将凶神斧刻。
因为奈何妖王说要让祂把凶神斧刻找到,但找到容易,怎么将其带走,祂确实有很认真的考虑,要说最有可能引起凶神斧刻情绪的,毫无疑问就是烛神了。
祂没可能把烛神找回来。
就得另辟蹊径。
然后祂就想到了可能与当年那个剑仙有关的李浮生。
但凶神斧刻会藏在乌啼城外百里,是祂未能提前想到的。
只能说很凑巧。
祂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
结果,凶神斧刻的反应比祂预料的还要大。
这就要直接去乌啼城搞事了。
判官赶忙说道:“先别急!”
凶神斧刻转头道:“你还想说什么?”
判官讪笑着说道:“你之前那般谨慎,此时又怎的如此莽撞,就这样跑去乌啼城送死么?”
凶神斧刻道:“除了那个姓姜的,其余人我不放在眼里,且真要豁出去,也不见得打不了。”
判官默然。
这性子转得也太突然了吧?
看来凶神斧刻只听命烛神,却非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斧刻俨然是真的把烛神当作心里唯一的神,能为烛神报仇,祂自己的事皆然可以抛之脑后。
要说烛神的仇家,自然是仙人。
而除了仙人,就只剩那个剑仙了。
至于那个剑仙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其实无法定论。
仅仅是因为李浮生的剑意与其相似,更多可以解释为他的后人,不能一定说那个人还活着。
但在奈何海里镶嵌在石壁上的剑鞘也被人拿走后,那个剑仙活着的可能性就变得大了些。
非是凶神斧刻不敢对仙人复仇,而是妖怪一直也都在寻仙,除了前不久临世的佛陀,仙人们确实藏得很深,天下虽遍及城隍庙,可祂们也没找到真正的城隍。
不论李浮生是否为那个剑仙的后人,确实是此刻摆在凶神斧刻眼前的目标。
祂会情绪激动,变得不管不顾,实属正常。
但判官却必须得再把祂往回拉一拉才行。
毕竟是想让凶神斧刻去奈何海,不是想让祂死。
最起码不能这么莽的往上冲。
判官甚至都不敢告诉凶神斧刻,姜望有可能是仙人。
只是一个与那个剑仙存在关系的李浮生就让祂变得这么刚,再加个仙,祂怕是得疯喽。
“你先听我说。”判官苦口婆心道:“姜望此子确实很强,且乌啼城里人多势众,我观此战几乎止息,李浮生或许已离开也不一定,没必要冒太大的风险。”
凶神斧刻皱眉道:“让我打的是你,不让我打的也是你,你莫不是在耍我?真以为我这些年过于低调,就变得毫无脾气?信不信我现在就撕了你!”
判官笑着摇头说道:“我只是劝你冷静些,并非不让打,而是要有章法。”
凶神斧刻道:“有屁快放!”
判官闻言,虽然能理解,但对方转变得这么大,还真觉得有些不习惯。
“我无法出手帮你,你要找出李浮生杀他,也不一定非得亲自去,就用你的能力,便可以做到,万一出了意外,也能全身而退,这才是万全之策。”
凶神斧刻想想,确有道理。
烛神是祂唯一可以豁出一切的存在,但世间仍有仙人活着,只是因为李浮生就彻底孤注一掷,的确不够冷静,就算是死,也得尽可能多杀几个仙。
何况判官有没有骗祂还两说呢。
祂刚才确实冲动了些。
实为不该。
便没说什么,就地捡了块石头,抬手刻画。
赋予了比之被盗走的那块石头更多的力量。
然后凶神斧刻就将石头奋力丢向百里外的乌啼城。
接着转身看向判官,说道:“还是那句话,若你骗了我,后果自负。”
判官说道:“李浮生的事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骗你,但我也得说一句,如果李浮生已离开乌啼城,你没能找到他,错不在我,等你随我去了奈何海,我自能向你证明李浮生的事。”
凶神斧刻眯眼。
祂觉得自己肯定被判官算计了。
何况祂又不认识李浮生,就算李浮生从祂眼前跑走,祂也不知道。
根本没法说李浮生在不在乌啼城里。
但事已至此,祂也必然没法待在垅蝉。
如果事情为真,祂亦懒得管被算计的事,如果是假,就算到了奈何海,祂想走也能走。
判官则暗自松了口气。
反正凶神斧刻只要动了手,在垅蝉就没有退路了。
而且李浮生的事祂确实没撒谎。
别的事......那就是另外的情况了。
......
李神鸢以言出法随隐藏身形以及气息,母女俩到了真正的乌啼城里。
虚假的乌啼城是什么情形,真正的乌啼城也得是什么情形。
否则事后一眼就会曝露。
但真正的乌啼城里,可以把重要的物品先收好,有些人可以先藏好,当然最好是藏到别处,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房屋、街道什么的,就没办法保留了,必须完整复刻的被破坏。
等解决完这里的事,叶副城主又回到虚假的乌啼城。
首要目的是凶神斧刻的石头。
姜望曾去见了凶神斧刻,暗中观察的叶副城主已获悉。
所以她打算把石头直接给姜望。
届时虚假的乌啼城会转换为真正的乌啼城,无论是谁,死了也会是真死。
再接着,李神鸢就可以用言出法随,两人一块走。
但叶副城主刚把石头扔给姜望,就有一股很强大的气息忽然降临乌啼城。
她没有迟疑,立即让李神鸢用言出法随。
然而李神鸢话音落下,两人却并没有直接消失。
叶副城主面色微沉,喃喃说道:“果然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降临乌啼城的不是别人,正是曹崇凛。
准确地说,是曹崇凛的真性。
杨砚闭关,张止境也闭了关,黄小巢不知去向,剩下无论是帝师还是谁,都未必能解决需要张首辅求援的问题,曹崇凛要照看着陆秀秀,只以真性来,是目前最佳的办法。
乌啼城虚实已转换,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在曹崇凛眼里,无所遁形,因而一眼就找到了叶副城主两人的踪影,直接隔断了李神鸢的言出法随。
叶副城主只能说幸好动作够快,以虚化实这件事至少没有被发现。
同样很慌的还有百里外的判官。
咋就这么巧?
刚把石头扔过去,曹崇凛来了?
判官忙上前一把拽住凶神斧刻,“赶紧走吧!被他发现,我们就走不了了!”
凶神斧刻却眯眼说道:“但来得只是他的真性,如果能灭其真性,也算是赚了吧?”
判官傻眼。
你谨慎是真谨慎,莽起来也是真莽啊。
这话都说得出来?
判官觉得自己是不是把凶神斧刻激将的太狠了?
不应该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凶神斧刻说道:“你没看出来么?”
判官茫然道:“看出什么?看出你疯了?”
凶神斧刻说道:“我已观察此战很久,他们应是早有求援,姓姜的到处划水,在他真正出手前,局面是更倾向另一方,但曹崇凛迟迟没来,现在到了,却是真性,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判官是真不懂,毕竟祂对此战只了解个三四,也没有前前后后都目睹,“说明什么问题?”
凶神斧刻道:“说明了曹崇凛的真身暂时来不了,所以杀他真性,不会引来他亲自出现,曹崇凛我们杀不了,他的真性还杀不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判官一想,还真有道理。
但祂也更不懂了,说道:“烛神时期,曹崇凛还是个小修士,你怎么也会想着冒险杀他?”
凶神斧刻说道:“你真把我当成胆小怕事的了么?平时没必要,我能躲就躲,可现在这种情况,你觉得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你来找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我帮你们做事?”
判官有些受宠若惊道:“话虽然没错,但你一下这么彻底,不仅是超出预期,还有点惊到我了,而且我得解释一下,是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并非让你帮我们做事,我们是对等的。”
凶神斧刻说道:“我也还是那句话,隐藏的仙人,我现在没能力杀,当然,遇见了,能杀我就会杀,与那个剑仙有关的,我可以杀,就没理由不杀。”
“你们想借我的力量,我也可以反过来借你们的力量,毕竟我还有很多事没做,你们都死了,我也不会想死,曹崇凛的真性,你若是仍顾虑不敢杀,也与我无关。”
凶神斧刻把话说得很干脆。
等若明说了,你们出事,我绝对先跑,不会与你们同生死,甚至为了活命,落井下石都有可能。
判官也只是微微语塞,便笑着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些妖亦当如此,你怎么想就怎么做,我不会有什么意见,现在为今之计是加快漠章复苏的进程,不需要你特别做什么。”
祂看向乌啼城,眯眼说道:“曹崇凛的真性......试试倒也无妨。”
“但我们得先做好跑路的准备,毕竟为此葬送自己的性命,不值当。”
第四百三十章 锈迹的铁剑
乌啼城。
姜望把石头暂且收入神国里,转眸看向气息降临处。
漫天的雪花飞扬。
曹崇凛从中步出。
他黑袍猎猎作响。
简单束起的灰发如银丝般闪耀。
张首辅以及褚春秋随后赶到。
褚春秋躬身行礼,“参见国师。”
曹崇凛笑道:“我只是一类真性,神都的情况稍后再说,先说说此地情况吧。”
虽是真性,但也是曹崇凛。
褚春秋当即很简短又直击要害的把情况道来。
曹崇凛听罢,点点头,说道:“叶副城主是否谋划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可凶神斧刻却在此动了手脚,我已获悉叶副城主的位置,这便将其捉拿,劳烦浔阳侯先帮忙控制住斧刻了。”
姜望挑眉。
凶神斧刻做什么了?
是把叶副城主给盗走的石头当成了凶神斧刻在搞事,还是那家伙真的没忍住做了什么?
乌啼城现在是虚是实,姜望也不清楚,曹崇凛这话一出,真让他有点懵。
但很快他就大概懂了。
从四面八方忽然有妖气升腾。
各种的鬼哭狼嚎突兀响起。
这明显不会是叶副城主的手段。
姜望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
无论凶神斧刻出于什么目的,变相的倒是帮了叶副城主一把。
曹崇凛没有直接破虚,想是也正好借着凶神斧刻,能不造成现实里的破坏,在这方虚假世界里,怎么打都行,当然,死是真的会死,所以才让他先控制斧刻。
不至于出现无穷无尽的妖怪。
只是想着叶副城主,姜望便没有第一时间行动。
曹崇凛似乎也没在意姜望的无动于衷。
身影一闪,便消失无踪。
直接出现在叶副城主的面前。
副城主将李神鸢护在身后。
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剑。
曹崇凛的目光也落在那把剑上。
剑鞘是锈迹斑斑,剑柄也是锈迹斑斑,看着就像放置了很久的铁剑。
实则原先锈迹是褪去了的,不知为何又出现了。
曹崇凛仅仅觉得有些眼熟,但没有太在意。
“说来是初次见面,叶姑娘对吧?乖乖束手就擒,随我回神都吧,这样一来,或许有些事还能商量。”
叶副城主笑道:“久闻国师之名,今日得见场合虽不太好,可也得道一句,怕是要让国师失望,小女子不才,便提剑与国师打一场。”
世间自此又多了位挑战曹崇凛的人。
李神鸢没有因为担心从而做些多余的事,在得到叶副城主的眼神示意后,直接朝后退去。
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帮忙。
否则言出法随无用,她修为又弱,只能是累赘。
曹崇凛呵呵笑道:“相比剑圣裴静石,有胆量挑战我的人确实多一些,这也是我的问题。”
叶副城主低眸看着手里的剑,反复攥紧。
而在鞘中的剑也在轻微震颤着。
似在诉说着它已迫不及待想出鞘。
叶副城主没有辜负它的期待。
左手持鞘,右手握剑。
在清脆声响里。
剑出鞘!
......
乌啼城主如约离开。
但在较远的未知地点,仍在看着。
他眉头深锁。
凶神斧刻有了动作。
致使以虚化实出新的乌啼城。
那里发生的事情,他无法目睹。
正因如此,更显得担忧。
想着叶副城主借走他的力量,灌入那把锈迹铁剑里。
乌啼城主很好奇,那把看着平平无奇的剑,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虽然答应了叶副城主的事,他会遵守,可如果事情真的到了很糟糕的情况,他以为自己怕是不会再遵守约定,只期盼着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
判官面色凝重,看着凶神斧刻问道:“如何了?”
凶神斧刻攥着拳头说道:“我正在找李浮生,但曹崇凛那家伙要让姓姜的来拿我。”
判官闻言紧张道:“那咱们赶紧撤吧,杀曹崇凛真性一事,先放弃!”
凶神斧刻说道:“但姓姜的没有动作,所以还可以再等等,你要是怕,可以先走。”
判官有些无语。
胆小怕事的应该是凶神斧刻,怎么就突然变成自己了?
“看来要想成功,是得付出些代价。”
判官瞪大眼睛,“你又想做什么?”
凶神斧刻说道:“你对我的力量还不够了解,现在正好让你见识见识。”
祂伸手朝着判官的眼睛一挥,随即又朝着乌啼城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判官的视线模糊一瞬,再逐渐变得清晰。
只见乌啼城里忽然剧烈震颤。
然后是嘤嘤嘤的嘶吼声响起。
凶神蚩睨竟从地底爬了出来。
判官难以置信道:“蚩睨不是已经死了么?!”
凶神斧刻说道:“祂的确死了,但这是我以虚化实的世界,蚩睨自然能够重现人间。”
判官说道:“所以蚩睨是假的?”
凶神斧刻说道:“假亦真时真亦假,能成为武器,且能将眼前物砍碎的,当然便是真。”
判官心头震惊道:“你居然能做到这种事,伤不了人的当然是假,能伤人的自然就是真,而实则以假乱真,但按你的意思,你可以让它拥有真正与蚩睨等同的力量?”
凶神斧刻说道:“如你所言,只是维持时间有限,也是因为蚩睨的力量弱于我,比我更强的存在,是没办法以虚化实的,哪怕是与我力量相等。”
“准确地说,就算化虚而出,力量也会很弱,只能唬认识它的人,且我还得付出不小的代价,得不偿失,蚩睨就刚刚好,不仅化虚而出的力量一样,时限未至前,还能多次重生。”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它比真正的蚩睨还强,毕竟真正的蚩睨只有一条命。”
判官说不出话来。
祂也是在烛神战役里活下来的神,但还真不知道凶神斧刻的能力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无论隋境青玄署还是覃境两界司,对于凶神的排名,都把斧刻排的太低了。
只是也不怪他们。
毕竟对凶神斧刻的了解太少。
判官此时才算明白。
为何凶神斧刻能躲这么久。
凶神的力量,没有说放着不用的,好比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凶神蚩睨,但始终没有别的凶神要求斧刻必须出面,想来是了解斧刻的能力。
虽然只能以虚化实比自己道行弱的,毕竟比自己强的,化虚出来也没太大意义,可如果斧刻能化虚出好多个凶神蚩睨,那也的确是相当麻烦的事。
只要不是奔着弄死凶神斧刻的目的,实在也没必要与祂比谁头更铁。
哪怕有时间限制,真打起来,靠前的凶神应该都能很轻易打残凶神斧刻,但还是那句话,没必要,再怎么样还是一伙的,不杀的话,打起来很麻烦,杀的话,那成什么了?
而凶神蚩睨出现在乌啼城里,也惹来一众人哗然四起。
凶神蚩睨是死在覃境婆娑的,准确地说,是死在姜望的神国里。
因此莫说隋境,覃境里也多得是不知凶神蚩睨已死真相的。
问题不在于知不知道凶神蚩睨已死,而是面对凶神,乌啼城里的神都军,很难不慌。
要说最惊诧的还得是姜望。
他能猜到许是凶神斧刻的手段,但感受着与真正的蚩睨别无二致的妖气,他也免不了震惊。
剑神林溪知也只能与凶神蚩睨稍作抗衡,眼下的神都军,莫说刚经历一战,都有伤在身,纵使无伤,也没得打,包括张首辅。
张首辅依仗浩然气,在同境里的确占据很大优势。
但林溪知也有剑意。
像褚春秋为代表的正常修士,没有特殊的能力,生死战的情况下,差距就更大了。
所以他俩倒是很默契,齐齐转头看向姜望。
能对付凶神蚩睨的,只有姜望了。
姜望没再保持沉默,他摩拳擦掌,说道:“城内还有数千众妖,其中不乏妖王,两位也该忙活起来了,此战更严峻,别到时候神都军在死光了。”
张首辅闻言,没有迟疑,转身离开。
褚春秋则看了姜望一眼。
但事到如今,除了相信姜望,也没别的办法。
只是临走前,他仍提醒了一句,“关键还在凶神斧刻,侯爷莫要藏着掖着,尽全力出手。”
姜望没有搭理。
抬眸看着嘤嘤吼叫的凶神蚩睨,想着纵是凶神斧刻的手段,蚩睨的秉性还是没变。
他甩了甩手。
往前走了几步。
接着纵身一跃。
猛地砸出一拳。
正中蚩睨面门。
伴着一声响彻天际的哀嚎。
凶神蚩睨整个爆开。
宛若极炫丽的烟火。
绽放在乌啼城的上空。
看傻了底下一众人。
还没走出多远的褚春秋,顿在原地,呆若木鸡。
虽然姜望已是神阙大物的事,并未传遍天下,甚至目前只在神都传开,褚春秋也是知情人之一,但凶神蚩睨就这么一拳被打死,哪怕明知合情合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说到底,姜望太年轻了。
天赋异禀不假,是神阙不假,可也难免让人潜意识里觉得他没有那么强。
事实上,按理说,姜望应该是才刚破入神阙,确实不该有这么强。
对比别的凶神,蚩睨是显得弱些,但那也是凶神啊。
褚春秋像是才忽然醒觉,原来姜望已是能随便一指头碾死他的存在。
......
曹崇凛看着拔剑出鞘的叶副城主,又转眸看了眼天上绽放的绚烂烟火,笑着说道:“副城主,莫要负隅顽抗了,没有任何意义啊。”
叶副城主说道:“有没有意义,可不是国师说了算。”
她把剑鞘扔给李神鸢。
握着满是锈迹的剑,指着曹崇凛。
曹崇凛说道:“那便让老夫见识一下副城主的手段吧。”
叶副城主一步踏出,身影消失。
铁剑猛地当头砸落。
然而曹崇凛仅抬起食指,就拦住了这一剑。
他笑着说道:“我虽非武夫,但就这么点力量,擦破皮都很难啊。”
叶副城主不语,再斩一剑。
接着是剑舞如龙,数百剑齐齐砸落。
铿铿铿的声音不绝于耳。
曹崇凛半步未动,仅一指,便瓦解了叶副城主的所有攻势。
叶副城主身影疾退。
曹崇凛低眸整了整衣着,说道:“我此来仅是真性,无论攻击手段还是防御都弱了好几筹,尤其针对神魂的攻势,防御程度更会下降,但叶副城主仍无法伤我分毫,又何必再试?”
叶副城主攥紧手里的剑,说道:“国师的本领,我算是见识到了,既然只是真性,我想着未必没有逃脱的可能,当然,若能斩杀国师的真性,我也是赚了。”
曹崇凛笑道:“自信满满,勇气可嘉。”
叶副城主摆开架势,说道:“国师若有大意的话,可是会吃亏的。”
曹崇凛说道:“很久没吃亏了,倒想尝尝。”
叶副城主说道:“那就让国师尝尝。”
剑上锈迹开始慢慢褪去。
有剑意生出。
嘹亮的剑鸣乍起。
从剑吟里似能听出此剑的兴奋。
曹崇凛眉头轻皱,看着渐渐变了模样的那把剑,熟悉感再次来袭。
但没等他看清楚。
叶副城主已挥剑斩出。
曹崇凛瞳孔微缩。
他下意识抬手,挡在面前。
轰的一声!
以此地为中心,恐怖的剑意四溢。
瞬间充斥整座乌啼城。
姜望反应很快。
别的人他不在乎,但得护着裴皆然宁十四他们。
因而极快设下屏障,将四溢而出的剑意又强行推了回去。
然后尽数集中在曹崇凛周围数百丈,猛然炸裂。
余威又四溅而出。
姜望咬牙,再次拦截。
他心下却不禁有些震惊。
好强大的剑意!
饶是现在的他,竟都觉得有些吃力。
叶副城主到底是何修为?
张首辅以及褚春秋心里的震惊比之姜望更盛。
尤其是褚春秋。
所以先前从叶副城主剑下活下来,到底是侥幸,还是别的原因?
叶副城主若是当时斩出这样一剑,他直接就得化作飞灰,哪有侥幸存活的机会?
但他倒是不担心国师。
事实上,如此恐怖的一剑,待得烟尘骤散,曹崇凛却只是挥着手,拍打尘雾,连衣角都没破,虽然因为是真性,衣裳不破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若无其事的样子才是关键。
李神鸢双手抓住剑鞘,脸色很是难看。
叶副城主微微喘着气,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曹崇凛盯着她手里的剑,忽然道:“原来如此。”
第四百三十一章 别想当年
乌啼城的某处废墟。
姜望转眸看着那里的画面。
他的视线也不由自主落在叶副城主手里的那把剑上。
同样的熟悉感来袭。
便在这时,嘤嘤嘤的吼叫声忽然从身后响起。
姜望神色一怔。
然后随手又是一拳砸出。
砰的一声。
凶神蚩睨都还没站起来,就再次成了一团血雾。
而附近的裴皆然和宁十四提醒的话才刚说出半个字,眼见此般画面,把话又咽回肚子里。
姜望朝他们摆了摆手,目光重新落在叶副城主的身上。
他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周围的人却无比震惊。
明明凶神蚩睨已经被姜望一拳打死了,怎么又爬起来了?
难道凶神蚩睨有不死之身么?
百里外的凶神斧刻咬牙切齿。
判官则一副理当如此般很是平静。.c
“我以为他确实很强,真斗起来,我未必打得过,可也从未想过,他原来强到这种地步,且不说蚩睨的道行的确弱于我,但祂更以皮糙肉厚著称,防御很高,竟被他如此轻易打死。”
凶神斧刻十分庆幸之前没有对姜望动手。
知道打不过和被摁着打是两回事。
前者是打不过,不是没得打,后者是真的没得打。
判官没有多说什么再刺激凶神斧刻,只是说起别的,“虽然是能尝试杀曹崇凛的真性,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成功的概率极低,就以那女子一剑来看,恐也能直接杀死蚩睨,却没能伤及曹崇凛的真性分毫,我们真得撤了。”
凶神斧刻说道:“撤是要撤,但事情不能如此草率结束,我躲藏了那么久,这也算是我在当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手,总得绚丽一些。”
判官心想,无论怎么样,此行目的是达成了,便点头说道:“那就再展示一下凶神斧刻的威风吧。”
祂也好奇,除了化虚出蚩睨,凶神斧刻还有什么厉害的手段。
只见凶神斧刻隔空一指,接二连三的蚩睨嘶吼着从地底爬出,房屋忽然倒塌,有红云朵朵冲天而起,正是鴸睚,然后是乌啼城的上空,天色猛地暗沉,电闪雷鸣。
有黑色的雷劈落,神都军里无论修士武夫,触之即死,化为齑粉。
判官此时注意到,凶神斧刻的脸色陡然一白。
正想着这就是凶神斧刻的极限了么?
接着祂就忽然在乌啼城里看到了极其骇人的画面。
乌啼城里多了一个人。
正常来说,只是一个人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也得看那是什么人。
是曾经一剑让得烛神见血的人间修士,是那个剑仙!
凶神斧刻居然将此人化虚而出?!
但不是说比自己道行高的存在,化虚出来力量也很弱么?而且自身还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判官看向凶神斧刻,后者确实一下变得状态不佳。
“那个剑仙确是不愧能与烛神大人较量一二,将其虚化而出,竟比想象中要付出的代价还大,虚化出来的剑仙,恐不敌他本身力量的十之其一,但有他的出现,李浮生只要还在,露面就会被除掉。”
判官则想着不再躲藏的凶神斧刻,倒是真疯狂啊,只是为了杀李浮生,把自己消耗到这般模样,可据祂所知,李浮生是山泽的人,此刻肯定已经不在乌啼城里。
然而这番话,祂又没办法说出来。
只能尬笑一声。
凶神斧刻没去注意判官,接着说道:“要杀曹崇凛的真性,确实只能尝试,结果很大概率成不了,是我小觑了他,纵是真性,也非我等能力敌,但做到这一步,亦够了。”.c
判官回神,忙道:“那咱们可以撤了?”
凶神斧刻点头。
祂忽然又道:“你先想好,等去了奈何海,怎么向我证明李浮生的事。”
判官竭力保证。
祂们随之遁走。
但在快离开垅蝉的时候,凶神斧刻蓦地神色一怔,回眸看向乌啼城,喃喃说道:“看来不需要你证明李浮生的事了,那里居然还有别的与其有关的人。”
判官略显茫然。
......
整整五头凶神蚩睨,分布在乌啼城各处,嘶吼着大肆破坏。
鴸睚腾空盘旋,围绕着乌啼城,降下火石,摧毁着一条条街道。
底下喊杀声凄厉。
裴皆然和宁十四护着张天师,有镇妖使及骁菓军的甲士,组合列阵,边打边退。
褚春秋直奔着数十头鴸睚而去。
张首辅则专注抵御黑色的雷霆。
陈锦瑟、游玄知、陈重锦他们在一块,数千妖众里多是大妖及妖王,受着伤的陈锦瑟,一时也难抵抗,只能不断后撤,陈重锦在呼喊着顾老,但他们周围却无顾老的身影。
程颜算是逮着了机会。
眼下的战局乱到谁也顾不上谁。
满棠山的执剑者可不在乎神都这些人的死活。
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弄死顾老。
天上是电闪雷鸣,黑色的雷霆坠落,又被张首辅拦截。
红云托着山木围绕乌啼城盘旋的鴸睚释放着熊熊大火。
褚春秋的剑芒在其中穿行。
数以千计的妖众遍布在乌啼城里每个角落。
比山更高的五头凶神蚩睨,践踏着脚下所有事物,目光又齐齐落在姜望的身上。
程颜提剑,疾速奔行。
沿途斩妖的同时,终于把顾老堵在某条巷子里。
抬眸看着眼前的人,顾老咬牙切齿道:“果然是没有丝毫底线的满棠山,你想杀我,我又何尝不想杀你,真希望唐棠那家伙能亲眼看着,看我如何将你撕成碎片!”
程颜挑眉,笑着说道:“看来我的预感没错,你这老家伙是存着歪心思啊。”
顾老说道:“想当年......”
程颜抬手,“别想当年,你为何对我有敌意,我也没有多大的兴趣知道,只从你刚才那句话就能听出,肯定是因为我家山主,但错的必然不是我家山主,我只需认定这一点就够了。”
话落。
程颜直接挥剑。
相当干脆。
顾老语塞。
只能慌忙抵挡。
但修为本就没有高过程颜,且断了一臂的顾老,哪里会是对手。
抵挡不成,闷哼一声,就倒飞了出去。
程颜趁胜追击。..
很快顾老就伤痕累累。
第四百三十二章 砸剑破幕
程颜翻转手腕,舞着剑,轻笑着往前迈步,说道:“老家伙,就这点本事?”
顾老只觉耳畔颤鸣,他微微侧着头,脸颊有一道血线,若非躲得够快,怕是脑袋就要没了。
“你与柳翩打了那么久,力量却几乎没有衰弱,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在装。”
程颜说道:“就没可能是我更强么?而且柳翩都被我杀了,你自己弱就承认,扯什么犊子。”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想着,你要这么说,我更得尽快弄死你了。
他脚底发力,身形疾掠,持剑势大力沉,照着顾老当头砸落。
顾老就地一滚,狼狈躲避,单手执剑往前一刺。
有剑芒自浓烟中炸裂而出。
程颜挥剑拦截,借力后撤,脚猛跺巷子墙面,又再欺身而上。
顾老咬着牙,剑如蛇游动,疾风骤雨忽降,形成幕布覆盖,阻拦了程颜,他没有半点犹豫转身就跑,打不过硬打便是傻了,固然心里再是恼怒,也不得不跑。
程颜面色沉静,轻吐一口气,砸剑破幕。
随即以极快速度直追顾老。
在将要出巷口前,挥剑阻断其道路。
便也在此时。
巷口外有大妖出没。
它扭头瞧见巷子里的情形,不由分说便扑了过去。
顾老想借着大妖逃脱,但程颜没给他机会。
程颜甚至没有回头看,甩手一道剑气,直接轰碎了大妖。
接着面对顾老又是一记砸剑。
顾老仓惶抬剑。
铿的一声。
火星子四溅。
嘭的一声。
顾老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额头青筋直跳,面色狰狞。
却自始至终没有说什么软话。
程颜也不得不佩服道:“虽然求饶不一定好使,但宁死也不求饶,老家伙是有点东西。”
顾老咬着牙说道:“你向老夫求饶还差不多,当年老夫降妖除魔时,你还不知在哪儿玩泥巴呢,若非旧疾在身,此际又添新伤,你如何能赢老夫!”
程颜说道:“别再忆当年了,我不知你因何恨山主,想来山主也从未把你放在眼里,可惜我非山主,你对我有敌意,有杀意,我就必然会把你放在眼里,然后尽快的找机会弄死你。”
顾老说道:“当年......”
程颜不耐烦道:“还说当年!以前你自己的事,还是与我家山主结怨的事,我都没有那个功夫听你细说,留着力气多抗一剑吧,虽然我不认为接下来一剑,你还能抗得住。”
说着,他一脚踹出。
顾老闷哼一声,滑着跌飞入巷子里的深处。
程颜攥紧手里的剑,盯准目标,剑意沸腾。
猛地砸出。
顾老还未止住身形,抬眸瞧着沸腾剑意袭来,目露惊恐。
但他并没有坐以待毙。
右脚往后猛地一跺,强行止住身形,裤腿因此直接炸裂,仅剩的一臂持剑怒吼着挥出。
程颜面无表情。
剑意往前推进的同时,身影陡然消失。
转瞬就出现在顾老的眼前。
他抬手剑一挥。
嗤啦一声。
血花飞溅。
顾老瞪大眼睛。
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他喉间嗬嗬两声。
程颜伸手摁住他的额头,轻轻一推。
顾老仰身栽倒。
程颜提着剑,居高临下看着,说道:“真性还不出窍,更待何时?别妄想能逃脱,没有任何意义。”
顾老的身躯在颤抖,瞪着眼睛,临死一刻也还想着吸引程颜的注意力,但这的确只是做无用功,因为程颜没有耐心等着,直接抬剑,挫骨扬灰。
使其真性未来得及逃脱,就已崩散无形,身躯也化为齑粉。
省了麻烦还得伪装成妖杀。
程颜没回头多看一眼,走出巷子,四处扫量,直奔着就近的妖而去。
姜望也刚又除掉了五头凶神蚩睨。
让得第一类真性去协助杀妖,他则把重心放在叶副城主的那边。
曹崇凛看着叶副城主手里的剑,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终于想起这把剑为何觉得眼熟。
心里一时想了很多。
再看向叶副城主的眼神就有了些变化。
他说道:“此剑从何处得来?”
叶副城主回忆起李神鸢从某处得知朝泗巷的线索,前往神都寻书,而那卷记载朝泗巷的书就在国师曹崇凛的手里,后来她以棋盘寻踪,也的确看到神都里与其有关的光点,很大概率便是曹崇凛。
她犹豫着没有直接回答。
但李神鸢此时却忽然眼睛一瞪。
她喊了声娘。
叶副城主回眸。
注意到李神鸢的眼睛在看别处。
她也顺势望去。
视线里出现一道极其熟悉的身影。
或者说,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
叶副城主的身子一晃,微张着嘴,神色里是难以置信,更是激动、伤心,等复杂的情绪。
曹崇凛也随之侧目。
他的反应亦不遑多让。
那道身影在他脑海里十分深刻。
纵使过了几百年,仍记忆犹新。
那个剑仙。
李姓剑仙。
是第一个自诩剑仙的人,也是曹崇凛心里唯一的剑仙。
正因此,唐棠自诩剑仙后,曹崇凛对他的感官就变得很差。
因为觉得唐棠不配。
曹崇凛以为那个剑仙已经陨落。
后来又觉得他可能还活着。
甚至曾怀疑姜望背后的仙缘,就来自那个剑仙。
时隔数百年,再一次真正亲眼看见对方。
曹崇凛的心情不可言喻。
他愣在原地。
同样感到惊愕的还有姜望。
他也认得那道忽然出现的身影。
就是在泾渭之地陨神台里见到的神秘人。
姜望的第一反应是心想对方怎么从陨神台里出来了?
再然后,他猛地转眸看向叶副城主手里的那把剑。
陨神台里的前辈有拜托他帮忙寻一把剑,很详细地描述过那把剑长什么样,但毕竟是口头上的描述,再有叶副城主手里的剑之前是锈迹斑斑,姜望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此刻他才蓦然醒觉。
所以叶副城主与那位前辈是什么关系?
还是纯粹捡到了这把剑?
姜望想起在汕雪境的时候,似乎也从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手上见过这把剑。
现在看来,这把剑就是在汕雪境里找到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把剑给了叶副城主?
第四百三十三章 那个剑仙
褚春秋执剑升空。
红云崩散,鴸睚坠落。
如烟火四溅,垂幕而落。
正映照着城中废墟上的一道身影。
那人着黑衣,站在稍高之地,低眸俯视着曹崇凛、叶副城主等所有人。
但他的手里还有一把剑。
是与叶副城主手里那把一模一样的剑。
李神鸢率先注意到。
看着似乎陷入重逢情绪里的娘亲,李神鸢及时提醒。
叶副城主的目光落在那人手里的剑上。
而她手里的剑却开始剧烈震颤。
叶副城主能很清晰感受到剑传递给她的情绪。
是一种愤怒。
是真的看到假的那种愤怒。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
此剑只有一个,不可能有第二柄。
且真剑有灵,假剑死寂,毫无生命气息。
更重要的是,那人的眼神冷漠,见到她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叶副城主的心渐冷,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她攥紧手里的剑,指着那人,喝问道:“你是谁?”
那人只是扫量着,似高深莫测般不语。
曹崇凛皱眉,他也意识到事儿有些不对。
但与剑无关。
毕竟他不懂得分辨,所以觉得叶副城主手里的那把剑照样可能是假的。
他仅是从氛围里察觉到不对。
或者说,眼前这个剑仙的气场与他记忆里熟知的不一样。
他很快醒悟,说道:“想是凶神斧刻的手段,但为何偏偏把这位剑仙给幻化了出来?”
凶神斧刻以虚化实的能力在古籍里都有记载,只是没有具体的表现。
曹崇凛也确确实实没有与凶神斧刻打过交道,不懂得幻化出那个剑仙是怎么回事另说,他更不懂这位剑仙的力量是否如同凶神蚩睨一般,是直接搬刻的巅峰状态。
如果眼前的假剑仙与真剑仙的力量相等,那将会是极其恐怖的事。
凶神斧刻有此般能力,也无疑会成为烛神之下的第一妖,漠章都得靠边站。
曹崇凛看向远处旁观的姜望。
姜望耸肩,说道:“斧刻已经跑了。”
曹崇凛说道:“那就找到祂刻画的石头。”
姜望道:“你直接以力量破虚,不就完事了?”
曹崇凛盯着对面那个剑仙,沉默不语。
姜望毕竟是与凶神斧刻有过多次接触,陨神台的神秘人很强,他当然清楚,哪怕斧刻搬刻了凶神蚩睨,姜望也不认为能搬刻太夸张的存在,否则谁打得过斧刻?
要是能把烛神都给搬刻出来,力量还别无二致,那还得了?
斧刻要真这么厉害,祂何必躲躲藏藏?
但姜望没有提醒的意思。
且能明显看出来,曹崇凛也是认得这位神秘人的。
只是看着叶副城主手里的剑,姜望想着陨神台的神秘人借给了自己力量,也曾帮过自己的父亲,他答应了帮忙找剑,既是找到了,没理由视而不见。
但叶副城主此刻的情绪,姜望觉得有些奇怪。
他认为可以再看看。
叶副城主回过神来,自能想明白是凶神斧刻在搞事,可毕竟是她先盗了石头,斧刻找过来很正常,虽然假剑仙的出现,让她很生气,却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凶神斧刻为何能搬刻出对方,是很值得在意的问题。
她手里的剑震颤着脱离掌控。
显然假冒的剑仙以及同样的剑,让这把剑也很生气,它急着想将其摧毁。
叶副城主没有把剑召回。
剑去掀起的飓风,卷积着沙石,噼里啪啦席卷向那个假剑仙。
而被袭击的假剑仙,终于有了反应。
他漠然提剑。
相比真剑仙十不存一的力量,此刻却彰显出难以置信的气息。
让得曹崇凛下意识以为对方是真的。
两把剑在半空相遇。
掀起足以瞬间抹灭澡雪巅峰修士的气息风暴。
姜望又赶忙负责拦截。
将范围限制在方圆数百丈。
他心里也有些惊讶。
假的剑仙竟有这般强的力量?
到底是凶神斧刻的问题,还是因为真剑仙的力量太强,哪怕搬刻出假的,也依旧显得很强?
眼前的画面是出乎姜望意料的。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分庭抗礼只在一瞬。
假剑仙的力量就开始衰退。
被那把剑压制。
叶副城主说道:“假的就是假的,永远真不了,生气归生气,但我还得感谢你,凶神斧刻,毕竟时隔这么久,让我重新见到他,可也只能到此为止,我现在不想再看到假的他。”
她一指点出。
那把剑的气焰陡然更盛一筹。
曹崇凛眯眼看着,喃喃道:“真是一把好剑,我想她能斩出先前那样一剑,皆源自此剑,所以他的确很大概率是还活着的,否则过了这么久,这把剑里的剑意如何还能这般强大。”
能被一把剑压制的剑仙,不可能会是真剑仙。
叶副城主往前迈出一步。
她的手握住了剑柄。
剑意风暴席卷而出。
假剑仙身子一晃。
胸前被洞穿。
剑意从中炸开。
轰的一声。
假剑仙直接碎成渣。
他手里的剑也崩散无形。
叶副城主吐出一口气,神色略有些感伤。
她回眸看了眼李神鸢,又看向曹崇凛,说道:“我们一战还未结束。”
曹崇凛却问道:“副城主与他是什么关系?我观此剑非比寻常,似有灵性,副城主能任意驱使,是他后人?还是别的什么关系?”
叶副城主说道:“是很熟的关系。”
曹崇凛说道:“能否借剑一观?”
叶副城主说道:“它脾气不太好,我愿意借你,你也未必能拿得住。”
曹崇凛说道:“我很好奇,不妨让我一试。”
叶副城主倒也干脆,直接把剑丢了过去。
曹崇凛伸手去接。
但那把剑忽有剑意生出,曹崇凛尚未触及,便觉手一疼,可他仍是强行握住了剑,随即抬眸看向叶副城主,确定对方并未做什么手脚,是剑自主的反应。
曹崇凛低眸观剑。
剑在他手中剧烈震颤。
剑意将其整个手灼烧的裂开。
曹崇凛恍若未觉,喃喃说道:“真是无比强大的力量。”
很快,剑挣脱而走,飞回到叶副城主的手里。
曹崇凛视线追随。
“看来事实证明了副城主与他的关系确不同寻常,当年他救过我,此战死了这么些人,神都也的确很想问一问副城主手里的阵术以及更多的事,但我以为答案似乎已经算清楚了。”
叶副城主说道:“国师是什么意思?”
曹崇凛说道:“我的意思是,副城主可以离开了。”
叶副城主诧异道:“你要放我走?”
曹崇凛笑道:“很明显。”
叶副城主沉默片刻,说道:“多谢,是我以前对国师的看法有误,或者说是这些年的经历,让我多了更多小心。”
曹崇凛问道:“他还活着?”
叶副城主说道:“等以后就明白了。”
曹崇凛点头道:“也不必多言,我活了这么久,可以说对很多人有恩,但对我有恩的,准确地说,恩情最大的,便是他,毕竟没有他的话,我早在烛神战役就死了。”
叶副城主说道:“恕我很多事还不能说,有缘再见吧。”
曹崇凛微微揖手。
叶副城主回礼。
看了眼姜望后,朝着李神鸢颔首。
李神鸢言出法随。
两人身影消失无踪。
姜望欲言又止。
虽然曹崇凛放了叶副城主,但姜望也没法当着曹崇凛的面说陨神台那个剑仙的事,只能日后找机会再与叶副城主碰面说了。
曹崇凛此时转头看向姜望,问道:“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不见了,侯爷可知怎么回事?”
姜望惊奇道:“妖狱不见了?这是为何?不会出什么事吧?”
曹崇凛笑道:“有我在,不会出事,乌啼城剩下的事,就交予侯爷了,凶神斧刻低调躲藏了很久,此时怕是要重出江湖了,其手段我等也有见识,把祂排在凶神末位,属实低估了。”
姜望道:“那国师是得回去看着,且放心,这里有我在,也不会出什么事,只是可惜了凶神斧刻跑了,想来肯定会换个地方藏身,不好找啊。”
曹崇凛说道:“总能找得到,我走了,侯爷尽快破虚,免得再多死些人。”
姜望看着曹崇凛在他眼前消失。
又回眸看了眼叶副城主她们消失的位置,眉头轻皱。
陨神台那位就是烛神战役时期的剑仙,应是无误,曹崇凛要知恩图报,表面看也没有问题,但此般结果,终是姜望没有想到的,最关键是,叶副城主与那个剑仙究竟是什么关系?
等有空了,或许也该再走一趟泾渭之地。
姜望抬眸,张首辅仍在抵御着雷霆。
褚春秋已杀死最后一只鴸睚。
陈锦瑟他们抵抗妖众,节节败退,情况很是不妙。
姜望没再迟疑,果断出手。
朝着面前空处一拳砸出。
破了凶神斧刻搬刻的世界。
乌啼城还是那座乌啼城。
但妖怪们则在同一时刻纷纷消散。
......
乌啼城主看着城中忽然出现的人,不见了曹崇凛,也不见了叶副城主,他无法明确结果如何,心里不免担忧,想了想,还是掠回城中。
现在的乌啼城是真正的乌啼城。
而因凶神斧刻又搬刻了乌啼城,且众人皆知,遭到破坏的程度不同,也就没人生疑。
虽然叶副城主提前安排,也照搬着毁了真正乌啼城的房屋街道等,但要说真的一比一复刻,不至于,只能把该毁的毁了,很难毁坏的一模一样,所以凶神斧刻的举动,变相的帮了忙。
哪怕是在斧刻世界里又死去的乌啼城主一系,到底死了多少,还有谁活着,就没人能准确回忆起来,此事看似就这样结束了。
褚春秋以及张首辅找到姜望,前者问道:“国师呢?乌啼城的副城主呢?”
姜望说道:“你等回神都去问国师啊,我没瞧见。”
褚春秋皱眉道:“你一直在这儿,会没瞧见?”
姜望笑道:“你觉得我在撒谎?反正你回去可以直接问国师,我有没有撒谎,自能见分晓。”
张首辅说道:“侯爷说得有理,或许国师已将副城主拿下,带去了神都,眼下还有诸多事,褚首尊就别在此浪费时间了。”
褚春秋想想也对,姜望撒谎没有任何意义,除非国师没了,但这又怎么可能?
他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姜望看着张首辅,摊手说道:“我是真没瞧见。”
张首辅笑道:“瞧没瞧见不重要,副城主的能耐再高,也赢不了曹崇凛,要么如我前面猜想,已将其带去神都,要么就只能是曹崇凛放了副城主,然后自己回神都了。”
姜望讶然。
张首辅皱眉道:“我说对了?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姜望说道:“曹崇凛的确把副城主给放了,但具体的我就不懂了。”
倒也不是想帮着曹崇凛隐瞒,而是因为那个剑仙,反正有什么事是曹崇凛的问题,他不太想掺和其中,就看陈景淮对乌啼城的秘密有多志在必得,曹崇凛又该怎么解释。
但他想着,曹崇凛在陈景淮的心里,肯定是比乌啼城重要得多。
张首辅微微蹙眉,没再问什么,说道:“我即刻回神都,当下除了善后,应是没别的事了。”
姜望道:“那就回神都再见。”
张首辅点头,去寻了张祈年和暮夏,直接出了城。
而褚春秋找到了陈符荼,说了说目前的情况。
有梅宗际护着,陈符荼自是没出什么事。
也没趁乱去杀了陈重锦,非是不想,而是数千妖众来袭,陈符荼得躲着,万一炼化神性的过程出了问题,他就得比陈重锦先死了,一直躲到事情结束,他才露面。
此时闻听褚春秋的话,陈符荼不觉有异,“既然副城主已被国师亲自拿下,褚首尊亦该留些人在乌啼城,等问出什么了,也好行动,我现在的建议是,乌啼城主一系的人也该问问。”
褚春秋点头说道:“该当如此。”
陈符荼说道:“全军休整,不急着回去,就算乌啼城主一系的人并无问题,他们共事这么久,或许也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且我们得等着乌啼城主回来。”
他心里的预感仍在,总觉得这件事还是有问题。
第四百三十四章 何乐不为
覃境奈何海岸。
雅筑小苑里。
王淳圣在暮凉年中闭目养神。
有侍候的修士领着客人出现。
“王老先生,近来身子还行?”
王淳圣睁眼,淡淡说道:“田掌谕,稀客啊。”
田玄静笑着说道:“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王淳圣朝着旁边修士挥了挥手,后者退下,他转眸看着田玄静,问道:“何事?”
田玄静说道:“我们院长有些事想请王老先生去书院一叙。”
王淳圣说道:“我的职责是镇守奈何海,岂能擅离职守?”
田玄静往前走了几步,说道:“这里平常也不会出什么事,而且花费不了多长时间,王老先生不放心的话,田某可暂时留在此地,帮忙看着,实是院长确有重要的事找王老先生商议。”
王淳圣道:“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商议?”
田玄静摊手道:“我来传个话,具体的也不太懂,还得劳烦先生跑一趟了。”
王淳圣皱眉。
田玄静耐心等着。
他是得了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请求,特意来引走王淳圣的,当然,具体的原因他还真没问,反正院长也帮了忙,王淳圣到了书院,要聊什么,那就是院长的事了。
他其实还挺好奇。
王淳圣从暮凉年里起身,平静说道:“我速去速回,此地就拜托田掌谕照看了。”
田玄静揖手道:“我定眼睛不眨的看着,王老先生且放心。”琇書蛧
王淳圣没说什么,迈步离开。
田玄静躬身揖手直至王淳圣的身影消失。
他直起身来,四处扫量一眼。
雅筑小苑里的环境是真不错。
负责侍候王淳圣的皆是些洞冥修士,田玄静随便使些障眼法就能糊弄。
此刻就是等着三师姐说的人出现。
田玄静在暮凉年的花海前驻足,摸索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喃喃道:“这花儿长得很奇特啊,蔫了吧唧的,看样子不像是养坏了,生的快死的花儿,似乎在哪卷书里见过,是叫啥来着?王淳圣养这看着死气沉沉的花儿做什么?”
他无聊的瞧来瞧去。
忽而面色一怔。
猛地转头,看向奈何海的位置。
海岸前突兀出现几道身影。
被施了障眼法的雅筑修士毫无所觉。
他们甚至无法感知。
但大多时候,此地都算风平浪静,他们不觉有异。
田玄静说道:“我四处转转,你们该干嘛干嘛。”
他到了海边。
转眼就有剑锋刺来。
田玄静慌忙躲避,喊道:“慢动手!”
柳翩持剑,面无表情。
旁边是井三三、张瑶他们。
包括萧时年和铁锤姑娘也在。
在乌啼城一事发生时,萧时年便提前到了磐门等着。
叶副城主与李神鸢到了后,众人协力,给李神鸢提供更多力量,直接言出法随,抵达覃境。
铁锤姑娘会跟着,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就是,从神都回到苦檀后,铁锤姑娘带着萧时年去见了墨简离。
经历一些事,算是得到墨简离的认可。
两人的关系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萧时年去哪儿,铁锤姑娘自是得跟着了。
铁锤姑娘是认得田玄静的。
但没等她说什么,田玄静已自报家门,“我是锋林书院的,姓田,得了我家首席掌谕的意思,来这儿办个事,诸位莫非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叶副城主闻言,上前揖手道:“我们与三先生是朋友,在下姓叶,劳烦田先生跑一趟了。”
既能被三师姐找来帮忙,自是可信的,叶副城主客气道:“不知三先生是否有让带什么话?”
同样的,三师姐没有亲自来,肯定出了什么状况。
田玄静说道:“原来三师姐还有朋友啊,真是稀奇,但具体的我没多问,她也没多说,只说见了人,先给你们安排个住处,她会找机会来见你们。”
他看见铁锤姑娘,皱眉道:“这位姑娘有些面熟啊?”
铁锤姑娘大咧咧说道:“磐门两朝会的时候,咱见过。”
田玄静恍然道:“原来是你啊。”
他挠了挠头,又打量几眼别的人,心想着铁锤姑娘是代表隋境参战的,也没瞧见与三师姐相识啊,但来者里有姓叶的女子,三师姐倒是提过,他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边的雅筑小苑有专门镇守奈何海的人,我已把人引走,还得等他回来,就劳烦诸位自行先入境,从这往西,大约百余里,有座小城,我随后会去找你们。”
叶副城主点头表示感谢。
田玄静回了雅筑小苑。
确定叶副城主等人已离开,他撤了障眼法。
找了个地儿躺下,等着王淳圣。
帝都玉京里。
吕青梧脚步匆匆,入了宫。
“皇祖父!”
御书房里,吕涧栾与国师柳谪仙正在手谈。
内侍都没来得及通禀,吕青梧就闯了进来,内侍一脸着急的跟在后面。
吕涧栾并未在意,挥手让内侍退下。
“青梧啊,慌里慌张的作甚?”
吕青梧喘了口气,朝着吕涧栾以及国师先后见礼,说道:“皇祖父,您让老师去了洞神祠,怎的到现在还没回来?也没说是哪一座洞神祠,我四处找都没找到。”
吕涧栾笑着说道:“该回来的时候自会回来,你急什么?你当皇祖父还会害她不成?”
吕青梧低眸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老师向来对旁的事能拒就拒,这次怎么......”
吕涧栾说道:“既是她自己愿意,那就没什么问题,若她不愿,朕又何时强迫?”
柳谪仙笑着说道:“覃境里最近发生不少事,最大的一件,当是婆娑佛陀临世,菩提寺已筹备妥当,不日便将入隋传法,而婆娑境外,虽无菩提修士行走,百姓们却俨然上心。”
吕青梧不解道:“这与老师去洞神祠有什么关系?”
柳谪仙说道:“洞神祠里有仙,三先生又是我覃境年轻一辈第一人,能去洞神祠,那是莫大的机缘,至于其中有什么关系,说来复杂,殿下知与不知无关紧要,且放宽心,是好事。”
吕青梧嘟囔道:“那好吧。”
吕涧栾挥手。
吕青梧犹豫着退出御书房。
柳谪仙执手落下一子。
吕涧栾观着棋局,说道:“佛陀的问题,兹事体大,朕虽信奉仙人,却莫名心中不安,哪怕曹武神去了婆娑,带回了空树大师的态度,但此事的问题似乎更难琢磨了。”
柳谪仙道:“臣非陛下那般奉仙,却也敬仙,可婆娑确实死了太多人,此时节,婆娑一境,更是彻底成为了佛国,哪怕扯上仙人,亦不得不防啊。”
吕涧栾说道:“三先生未必是年轻一辈,但其真正身份也始终未明,此去洞神祠,或许能解一些疑问,能见仙者,无一不激动非常,朕看三先生闻仙而眼前大绽,也不外如是啊。”
柳谪仙抬眸说道:“问题的关键,是洞神祠里的仙人,愿意见三先生,按照曹武神的意思,仙人有特地看了一眼,这更说明,三先生很特殊啊。”
吕涧栾挑眉道:“所以国师认为,三先生有可能也是仙么?”
柳谪仙道:“不好说。”
吕涧栾说道:“朕确很期待,别的不说,青梧是三先生的弟子,若是仙,那青梧便就是仙人弟子了,等若我吕族荣获仙缘,事后无量。”
对于不熟悉的佛陀,无论是洞神祠里的仙人,还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吕涧栾都会更信任后两者,虽然严格来说,后两者,他也没那么熟悉或者了解。
但感官是很清晰的。
佛陀临世的节点很特殊。
再有姜望从婆娑回来说的话,让很虔诚奉仙的吕涧栾也不得不怀疑佛陀的用意。
再怎么样,他首先是西覃的皇帝。
有益敬之,有害......
纵是仙,不说除之,也该防之。
柳谪仙说道:“姜望的望来湖已在抚仙境内成立,除了谢吾行和郁惜朝,近些日子,不断有人从隋境抵达覃境抚仙,望来湖的势力日益壮大,不可避免的,与抚仙宗门起了冲突。”
吕涧栾想了想,说道:“朕已给了他们覃人身份,那么无论怎么闹,都是覃境宗门的事,而且也正好借着望来湖给这些宗门找点麻烦,如能改变格局,使得覃境宗门被朝堂掌控,朕还是很愿意的。”
柳谪仙道:“陛下不怕事儿闹得太大,反而损了自身利益?”
吕涧栾笑道:“无法握在手里的利益,便称不上是朕的利益。”
“倒非朕无情无义。”
“宗门也好,世家也罢,当年确实对我有很大的帮助,但得了权柄,有些人老老实实自扫门前雪就算了,偏偏过惯了舒适日子,有些人的心就变得活泛,那才是真的动了朕的利益。”.c
“某些事朕不好做,现在有望来湖冲在前头,朕何乐而不为呢?”
柳谪仙点头说道:“也好在剑圣下了山,望来湖还触及不到剑宗的霉头,而且剑宗对陛下的旨意,几乎不怎么会拒绝,除了些确实不太听话的大宗,望来湖只要不一下全招惹了,循序渐进的话,还真有可能登上抚仙第一宗的名头。”
吕涧栾说道:“朕不急,慢慢瞧着看吧,望来湖灭了哪个宗门都无所谓,毕竟他们背后也算站着朕,望来湖赢了,宗门的一些资源,也会送来玉京,而这件事才需要更在意些,可不能被他们察觉了。”
柳谪仙说道:“宋典客亲自负责,苏氏一族也参与其中,明面上就只是苏氏的生意,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此事确实该更小心些,虽然可能会很麻烦,也是前期不得不有的付出。”
吕涧栾说道:“国师与宋典客多费心了。”
柳谪仙表示无碍。
接着他面色一怔。
吕涧栾问道:“怎么了?”
柳谪仙看向殿外,说道:“王淳圣到了玉京。”
吕涧栾蹙眉道:“他怎么来了?”
柳谪仙观察了片刻,说道:“去了锋林书院,是熊院长找他有什么事么?”
吕涧栾没有太在意,笑着敲了敲棋盘,“该你了。”
柳谪仙回眸,轻笑道:“这棋不对啊,陛下,您刚才可没走这里。”
吕涧栾横眉道:“那是国师记错了,朕刚才走得就是这里。”
柳谪仙笑眯眯道:“好吧,那可能的确是臣记错了。”
吕涧栾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
某处在深山里的洞神祠。
曹朴郁在垂钓。
时不时回眸瞧一眼。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在室内盘膝而坐,目光盯着神龛。
周围仙雾缭绕。
......
雅筑小苑里。
田玄静等了很久。
直至傍晚,王淳圣才回来。
只是瞥了田玄静一眼,王淳圣下逐客令道:“你可以走了。”
王淳圣的态度,田玄静没怎么在意。
他仅是有些好奇,事儿是假的,院长到底编了什么,让王淳圣好像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已耽搁许久,他也没再多此一举,朝着王淳圣揖了揖手,便告辞离去。
最快速度到了百里外的小城。
叶副城主她们找了家客栈待着,让柳翩时刻注意着外面,所以田玄静刚到,就被柳翩发现。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客栈里,田玄静稍感歉意。
叶副城主自然表示无碍,两人客套了一番,田玄静说道:“你们若休息好了,咱们直接就出发,但暂时不能去玉京,恰好抚仙境内,眼下有些乱,不过是宗门间的事,你们反而能更好藏身。”
井三三好奇道:“是有什么说法?”
田玄静说道:“抚仙名为抚仙,听着唬人,其实里面只有一个大宗,剩下都是些小宗门,而抚仙境内出现了个新宗门,发展期间,难免牵扯些利益问题。”
“覃境不比隋境,庙堂与宗门分割两个世界,具体的事我没法说,但庙堂的视线是避开抚仙境的,倒不是说必须瞒着庙堂,只是相比之下,少了双眼睛,你们行走起来也便捷些。”
“当然,最好还是别到处溜达,尤其扯上宗门利益之争,就是无穷的麻烦了,三师姐让我帮忙,我自当竭力,这里的规矩,我会尽可能告诉你们,诸位安心等着三师姐来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