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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棠鸿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txt下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章 萤火与皓月

    鱼渊学府里。

    有两尊正神对峙,谁也没敢放肆议论,因而寂静非常。

    但府外忽然有吵嚷声响起。

    帝师蹙眉。

    有神守阁修士得到甘梨示意,跑出去询问情况。

    很快又跑了回来。

    他先是看了眼帝师,又看了眼那些鱼渊掌谕,凑近些甘梨,低声道:“是有部分百姓要为常祭酒发声,指责姜望以妖为祸,始作俑者便是被姜望废了的那名鱼渊掌谕。”

    因为有曹崇凛设下的防护,百姓们进不来鱼渊学府。

    离得远,吵嚷的声音也不是很大。

    但在场的人依然能听得清。

    因何闹起来却不得而知。

    神守阁修士的声音虽低,仍被帝师听见,他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甘梨倒是干脆,说道:“寻衅滋事,更引起百姓恐慌,不可饶恕,立即捉拿!”

    帝师闻言,仅是挑眉,却也没法说什么。

    至少明面上,陛下有过严禁讨论姜望仙妖一事,又何况甘梨没拿这件事问罪,单是寻衅滋事,神守阁捉拿也合情合理。

    鱼渊掌谕和锋林掌谕虽然都是掌谕,但其实不是一回事。

    锋林书院掌谕的地位在书院里仅次于院长,所谓首席,也仅是比寻常掌谕再高半头,而鱼渊学府里仅次于帝师的是祭酒,比祭酒高半头的是大祭酒。

    但大祭酒以及首席掌谕充其量是个称谓,代表更受人尊重。

    所以鱼渊掌谕在地位上就和锋林书院掌谕不对等,仅是职位名称相同。

    虽然涉及地位颇高的人,神守阁依旧有捉拿的权力,但也肯定很难这么简单干脆。

    这与其是否被废了修为无关。

    至于这名鱼渊掌谕心里怎么想,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他再怎么挣扎哀嚎也挡不住神守阁修士将其押走。

    这只能算是小小插曲。

    随着虚空被撕开,显出姜望、曹崇凛、张止境三人的身影,众人注意力很快被引走。

    姜望看向正与夜游神对峙的琅嬛神。

    张止境见此问道:“你是想请琅嬛神来证明?那的确比国师的话更有信服力。”

    姜望摇头。

    他看向常祭酒,说道:“现在说出实话还来得及,否则待会儿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常祭酒依旧是老样子,很无辜道:“我已经对侯爷说了很多遍,记忆也读取了,侯爷还是不信,我实在没辙,更想劝侯爷一句,收手吧,只要收手,之前的一切,我都能既往不咎。”

    姜望笑了一声,说道:“有时候还挺佩服你的,若非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真会信了你,甚至哪怕到了现在,我自认证据确凿,心里其实还是觉得没有完全的怀疑你。”

    常祭酒说道:“侯爷的自认证据确凿,根本毫无依据,属实让我心累啊。”

    姜望道:“别急,很快就有依据了。”

    曹崇凛道:“最好真的是这样,若再无结果,侯爷继续闹事,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姜望看向他,轻笑道:“那国师可要做好准备。”

    刚从虚空里出来的时候,阿姐就已经心声传话。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待他开口。

    姜望抬眸看天。

    风云忽起变化。

    神都里的所有气息皆在瞬间被掩盖。

    准确地说,是如萤火与皓月,前者显得黯淡无光。

    琅嬛神的神辉也因此不再绽放。

    祂面容肃穆。

    夜游神同样如此。

    曹崇凛紧接着身子一僵。

    似有难以置信看向姜望。

    始终旁观的黄小巢在某处豁然起身。

    就听姜望的声音响起,传遍神都每个角落。

    “请仙为证!”

    瞬间,万里晴空。

    所有人目瞪口呆。

    张止境都不禁咂舌,他左顾右盼,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请什么?”

    不只是他,众人皆以为自己幻听了。

    姜望要请仙人来证明?

    这会不会太荒谬了些?

    仙人是他说请就能请的?

    哪怕天上各种异象频生,但未见仙人露面,他们更相信是姜望在危言耸听。

    尤其是常祭酒,他面色微僵的讪笑道:“侯爷为了证明我有问题,手段有些离谱了吧?”

    原本已老实的鱼渊掌谕们实在忍不住,毕竟这种事太夸张了。

    “浔阳侯是根本拿不出证据,开始玩赖了不成?说什么请仙人来证,你把自己当谁了?吓唬我们?编瞎话的也要编个说得过去的啊,你不会安排谁来扮演仙人吧?”

    “浔阳侯对仙人此般不敬,我看更是妖无疑,请国师速速将其拿下,莫要让这等荒唐事再继续下去了,传扬出去,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别说鱼渊掌谕们,甘梨都傻眼了。

    他现在完全搞不懂姜望在干什么。

    倒是帝师隐隐觉得不太妙。

    在黯妖王一事前,传扬最广的就是姜望得了仙缘。

    夜游神更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是事实。

    姜望真未必不能请来仙人。

    皇宫里的陈景淮也在这么想。

    他的脸色无比难看。

    问题关键是,姜望若是真的请来仙人,什么仙妖之祸都将荡然无存。

    百姓们就算不把姜望认成仙,也决然不会再把他当成妖。

    黯妖王一事彻底成了笑谈。

    或者说,谁再把姜望往妖身上扯,那就是不敬仙,不需要姜望做什么,敬仙者都得把说这话的人撕碎。

    常祭酒有没有问题,重要么?

    在陈景淮看来,此时哪还有常祭酒什么事。

    甚至他以为姜望一直抓着常祭酒不放,包括赵汜的问题,怕就是在铺垫此事,让认定他为妖的百姓的情绪到最高点,然后绝地翻盘,把所有隐患,都在此刻一巴掌全拍碎。

    当着琅嬛神的面请仙,说什么姜望找人扮演仙?这纯是扯犊子的话。

    他敢这么做,必然有这个自信。

    否则必将万劫不复。

    整个神都,除了闭关的杨砚,皆在看着鱼渊学府。

    天穹之上,有光柱骤然坠落。

    让得所有人皆难以睁眼。

    唯独姜望,就沐浴在圣光之下。

    纯白无瑕的光芒似驱逐世间一切黑暗。

    但事实上,光辉只在琅嬛境。

    像是刻意为之。

    神都的气运在沸腾。

    琅嬛神的声音清晰响起,为此事下了定论。

    “小神,拜见仙人。”

第三百九十一章 见城隍仙

    随着光芒不再那么夺目,帝师等人都能睁眼观瞧。

    但他们耳畔仍回响着琅嬛神的声音。

    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姜望真的请来了仙人?

    鱼渊掌谕们不信。

    他们眯缝着眼睛,艰难扫量。

    姜望身侧多了一道身影。

    看起来平平无奇。

    唯一值得在意的便是对方身着儒衫,腰挂一支笔。

    妥妥的读书人。

    这会是仙人?

    大部分鱼渊掌谕只是在打量猜疑。

    但有一两个,直接提出质疑。

    他们认准了姜望不可能请来仙人。

    至于刚才闹出的动静,姜望身为新晋大物,搞出这样的画面很难么?

    琅嬛神估计也是被骗了。

    毕竟刚刚的动静确实很唬人。

    但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他们。

    自诩看穿一切的个别鱼渊掌谕,雄赳赳气昂昂。

    “侯爷倒也算用心,还特地找了个读书人,虽然看着平平无奇,却自有不凡的气质,配合刚才的画面,真是像模像样,但假的就是假的,无论如何也真不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

    “相信尊神以及国师、帝师哪怕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现在也都能看出来,此人除了儒家气质超脱,哪点像仙人?能有此般气质,想来亦是有所成就,却助纣为虐,实为我辈之耻。”

    “最关键的是,浔阳侯,你凭什么能请来仙人?这不明摆着假到不行?真当我们都是白痴么?你此举是对仙的大不敬,奉劝你乖乖认错,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姜望闻言,好笑的摇了摇头,看着读书人说道:“城隍仙,要么还是以最常见的形象出现,否则别人都以为你是假的,还说你长得平平无奇,对比佛陀临世的时候,你这次临世,显得很丢脸啊。”

    城隍表示无奈。

    那几个鱼渊掌谕愣了一下,随即更是冷笑道:“你叫他城隍?编个名字也比这好啊,城隍庙遍及隋境,城隍像谁没见过?你这等若不打自招啊。”

    帝师等人包括其余的鱼渊掌谕都没说话。

    他们有怀疑的,但也没这么愣。

    而且多得是相信琅嬛神的话,毕竟那是琅嬛神啊,祂能认错仙人?

    可在姜望说那个读书人是城隍的时候,信了的人突然不怎么信了。

    正像那几名鱼渊掌谕说的,虽然世人并未见过城隍,但又是最熟悉城隍的,因为城隍庙太多了,每年都得祭拜,这个读书人怎么可能会是城隍?

    张止境和帝师他们也不曾亲眼见过城隍,只知庙里城隍像。

    哪怕活得最久的曹崇凛也未见过。

    但他觉得或许城隍的身份不假。

    很快,读书人挥手,城隍庙里石像幻化而出,坐立神都云端。

    给予了曹崇凛更确凿的答案。

    琅嬛神垂首。

    夜游神跟着低头。

    甚至神都外的城隍庙以及整个琅嬛境内的城隍庙里纷纷溅起金光,直冲天际。

    城隍笑言道:“此般可能证明?”

    曹崇凛当即作揖道:“见过城隍仙!”

    帝师也忙作揖见礼。

    张止境慢了一步,他没有在此时搞特殊,同样行礼。

    甘梨一挥手,同神守阁一众修士拜仙。

    鱼渊掌谕里也有大部分直接跪了下来。

    唯有少数的人似仍不信或没反应过来,呆怔在原地。

    而神都里的百姓更想不了那么多。

    拜仙的画面出现在整个琅嬛境里。

    各地城隍庙乍起金光,仙人显灵,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何况这是城隍啊。

    仙人里百姓们最熟悉的就是城隍。

    城隍救世的故事祖祖辈辈相传,说是隋人最大的信仰也不为过。

    那可不是别的仙人能比的。

    甚至覃人里信奉城隍的也占大多数。

    城隍说话,那自然什么都是对的。

    相比起来,百姓心里的激动更是无以言表。

    城隍庙虽遍及天下,但又只在传闻故事里,谁也没有亲眼见城隍显灵,很多人都认为城隍其实已陨落,每年祭拜更是传统,算是心里藉慰。

    结果城隍真的出现在眼前,如何不激动?

    但此刻除了个别鱼渊掌谕心里很慌之外,最崩溃的无疑是常祭酒。

    姜望真的请来仙人,而且一请就请来了城隍!

    他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为何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境地?

    城隍能出现,姜望自己其实都没有绝对把握。

    但想一劳永逸,不仅是常祭酒的事,包括把仙妖之祸的问题一并解决,除了请来城隍,没有别的办法,或者说,只有城隍临世,这些问题才能不叫问题。

    当然,随便哪个仙人临世都能做到是肯定的,只是唯有城隍,才能把效果最大化。

    仙妖之祸的问题不需要多余说什么。

    城隍在这里就足够了。

    百姓们自己就能把之前的各种猜疑全推翻。

    至于会不会有更夸张的想法出现,姜望目前管不着。

    仙妖之祸是顺便的,姜望主要目的还是在常祭酒。

    他看了眼叫嚷最勤的某些鱼渊掌谕,也没心思理会,现在闭嘴便算落得清静,若后面还敢说什么,那就纯粹自寻死路了,更没必要与他们有什么废话。

    姜望已让阿姐告知城隍仙请祂来的目的,无需多言,城隍伸出手指点向常祭酒。

    常祭酒此刻有些颓靡。

    也没了反抗之心。

    谁能想到,姜望会请来仙人,把他的路彻底堵死,他再做什么都没意义。

    曹崇凛他们都保持沉默。

    唯一能期盼的就是常祭酒确实没问题。

    那么就算城隍亲自出手,也不会改变结果。

    但若有问题。

    就谁也救不了常祭酒了。

    很快,城隍给出答案。

    “他的神魂并未被动过手脚。”

    那些鱼渊掌谕们身子一晃,目光呆滞。

    这句话起码证明了一件事。

    帝师言出法随让常祭酒道出是否装晕,常祭酒给出的回答是真实的,而非是神魂被姜望动了手脚,既然常祭酒确实有装晕,那么后续真相,也就显而易见了吧?

    没人会也没人敢或者说断然不会觉得城隍在说假话。

    哪怕城隍是姜望请来的。

    帝师哀叹一声。

    姜望则说道:“我其实还是挺好奇你害我的缘故,是主动说,还是另使手段让你说?”

    常祭酒低着头,忽然笑了一声。

第三百九十二章 神都往事

    “要说害你,也不尽然。”

    常祭酒抬眸看着姜望,说道:“毕竟除了奈何海那次,我也没做别的。”

    “谁曾想,你就因此事紧抓着不放,我无论怎么想,这件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望说道:“有玄入隋,按你的意思,让我代表隋年轻一辈去一趟磐门的确没什么大不了,河伯的问题,至少表面上也确实与你无关,可河伯早早埋伏在奈何海,你又极力想让我去,通过读取记忆,你也真的与巴守碰过面,要说与你毫无干系也不尽然。”

    “何况你是拿小鱼变相威胁我去磐门,让我不得不去,小鱼名为婢女,更是我的家人,只此一点,这件事就不可能随意翻篇儿,再者我从磐门回来后,你到处躲我,甚至躲到神都。”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措,哪能不让我更怀疑你的真实目的?”

    “如果真如你后来所说,是想为我父亲姜祁翻案,助我更快成长,多经历些磨难,你又躲我干什么?这件事拖了这么久,实为不该,所以你准备好赴死了么。”

    曹崇凛却是眉头一挑,为姜祁翻案?

    常祭酒存着这种心思?

    虽然目前事实来看,常祭酒许是在诓骗姜望,但涉及姜祁的事,他觉得陛下可能更会追究到底,想法刚落,他便注意到鱼渊学府外,圣驾到了。

    城隍临世,陈景淮无论如何也得到场。

    他健步如飞,身后跟着文武百官,好像在比谁跑得快一般,一窝蜂涌了进来。

    陈景淮揖手一礼,“见过城隍仙。”

    以张首辅为首的文武百官也纷纷行礼,“见过城隍仙。”

    城隍言道:“我就出面帮个忙,虽然封锁在琅嬛境,但想来也瞒不住,很快隋境都会知晓,覃境也会得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会去一趟婆娑,见见佛陀,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陈景淮的确有很多话想说,例如能否请城隍出手解决漠章复苏的问题,还有询问其余仙人的状况等,可既然城隍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多言。

    只见城隍朝着姜望点点头,眨眼消失无踪。

    琅嬛境内的城隍庙异象也渐渐消散。

    陈景淮心头一跳,深深看了姜望一眼。

    姜望其实也有些话想事后对城隍说,但见城隍走得快,也只能再找机会聊了。

    陈景淮又恢复皇帝威严,朝着常祭酒说道:“纵然仅有一次,但终究有这回事,务必一五一十讲清楚,你因何动了念头,若有半句假话,决不轻饶!”

    姜望哪里不知陈景淮是什么意思,虽然明摆着常祭酒不可能真想帮着姜祁翻案,他也想更确定一些,姜望同样好奇前因,也就暂时沉默。

    哪怕城隍已经走了,事到如今,常祭酒也唯有实话实说。

    那就得从他刚认识姜祁的时候说起。

    虽然故事很长,未必所有人都愿意听。

    但陈景淮肯定不想遗漏任何事。

    他让神守阁修士以及鱼渊掌谕都撤走。

    包括陈重锦、魏紫衣他们。

    只留帝师、张止境、曹崇凛、张首辅四个人。

    琅嬛神也没兴趣待在这里,回了自己的神龛。

    陈景淮又朝着曹崇凛使了个眼色。

    显然不想让这里的声音被旁人听见。

    常祭酒的确说得很详细。

    很多事,哪怕是帝师都闻所未闻。

    常祭酒有多能藏事,可见一斑。

    姜祁入读鱼渊学府的事,大家自然都清楚。

    但在这期间,别说陆玖客暗地里得了陈景淮的吩咐想陷害姜祁,常祭酒也做了些不为人知的事,就算到了这个境地,他也没有当着陈景淮的面再把陆玖客的事说一遍。

    而且姜望早已知晓这件事,陆玖客的死,旁人以为是雪姬所为,背后有凶神红螭助力,常祭酒心里最清楚,事实肯定和姜望脱不了干系。

    再提这件事,当然能报复姜望,但也扯了陈景淮的遮羞布。

    常祭酒仍想活下来。

    当年姜祁风头正盛,常祭酒又是个懒散的家伙,捧着糕点在学府里到处晃悠,逮哪儿躺哪儿,也就经常能和姜祁碰上面,一句两句说着,慢慢就熟了。

    陈景淮在宫里出不来的时候,姜祁偶有邀请,常祭酒也偷摸跟着出去过,这些事,姜望在读取常祭酒记忆时,都有看到,本身并无什么问题,但恰恰存在问题,

    姜祁曾也是勾栏听曲的主儿。

    而且都不用花银子。

    勾栏里不缺一些所谓的文人雅士。

    在神都,这类人不说出自鱼渊学府,怎么着也能攀上点关系。

    哪怕到了如今,只要鱼渊门生不打着学府的名头,这种事不会管,甚至鱼渊掌谕也时常出没勾栏,被人认出来也都是心照不宣,不会故意大声嚷嚷,除非结仇。

    姜祁就在某次带着常祭酒去勾栏的时候,与某个鱼渊门生起了冲突,甚至口无遮拦贬低了整个鱼渊学府,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姜望读取记忆的时候之所以没觉得这是个问题,是因常祭酒在这起事件里并未扮演什么角色,一直都隐藏身份躲在角落里,事后也没说什么,甚至还宽慰姜祁别生气。

    哪怕后来冲突再加剧,都干脆没了常祭酒的身影。

    而根据此时常祭酒的自述。

    那个勾栏里与姜祁起冲突的鱼渊门生,来自隋境某个大族,现在的所谓大族望族皆是有个名,实际鲜少有强大势力的,或者说,不够格与宗门以及朝堂站在一块。

    但在当年的时候,隋境里有几个大族还是颇具分量的,虽然对比覃境世家大族的能量还是差得远,可也确实并非现在隋境里的所谓大族能相提并论的。

    因此那个人不惧神都小侯爷姜祁,又自诩才华横溢,一门心思想拜帝师为师,可谓眼高于顶,却被姜祁把脸扔地上踩,自当要报复回来。

    姜祁资质是不太高,可也是一名修士,都不需要唐棠出面,姜祁就把人揍得鬼哭狼嚎。

    那人不服,找了家里长辈,第三次报复姜祁。

    陈景淮和甘梨都不在。

    但唐棠在。

    有唐棠撑腰的姜祁,直接当街把人嘎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祸水东引

    那个时候的神都还没有现在这么多规矩。

    甚至可以说,有点乱。

    乱世仍未彻底结束,祁皇室麾下的黑焰军比之隋国自家的骁菓军可勇猛多了。

    因此姜祁的身份也是显贵。

    到姜祁离都的时候,黑焰军的力量几乎就被隋新帝耗没了,所以两个时期的黑焰军并非一回事,在隋新帝还在执政,陈景淮的野心还未显露的期间,姜祁在神都绝对能横着走。

    哪怕当街嘎了有大族背景的人,还当着人长辈的面,被无数百姓目睹,闹到隋新帝那里,姜祁都没有受到多大惩罚。

    个别当时颇具力量的大族,也只是相比之下,隋新帝不管,他们闹到最后,除了被姜祁羞辱的更狠,什么都没得到,甚至在姜祁率领黑焰军围了他们家族后,他们直接就老实了。

    到了如今,这个大族已经衰败,在隋境里彻底消失了。

    听到这里,姜望忍不住打断常祭酒,说道:“你扯的有点远吧,说你自己的事!”

    常祭酒一脸平静说道:“我看姜祁不爽,就是从这件事开始的。”

    姜祁和那个大族的事,神都皆知,但除了勾栏里,后面根本没有常祭酒的踪影,张止境因此皱眉说道:“当年那个大族是和你有什么关系?也不曾听闻啊?”

    常祭酒说道:“与我毫无关系,他身为鱼渊门生,给鱼渊学府丢脸,我唾弃他都来不及。”

    张止境生气道:“那你扯什么?是不是想挨揍?”

    常祭酒咬牙说道:“但姜祁在勾栏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贬低痛斥鱼渊学府,我当年虽非祭酒,可也是帝师门生,那家伙的行为是他自己的事,姜祁因何折辱鱼渊学府!”

    张止境愕然道:“就因为这?”

    常祭酒说道:“张武神很难理解么?武神祠的武夫有什么事,张武神都会不顾身份,亲自下场,会理解不了?我敬帝师如师如父,鱼渊学府就是我的家,你在朝堂骂帝师,我也记着呢,只是我没能力把你怎么样,

    琇書蛧但只要寻到机会,我绝对狠狠咬一口!”

    张止境神色怪异。

    帝师哀叹。

    常祭酒自幼生活其实很惨,是帝师将其救出水火,帝师以及鱼渊学府的确便是常祭酒的一切,但并不包括鱼渊门生甚至鱼渊掌谕,他只维护帝师,维护鱼渊学府的名声。

    而这种事,帝师此前也没想到。

    说鱼渊学府坏话的从来都有,或者说,没有谁能让大家人人夸赞。

    在帝师的记忆里,常祭酒并未因此有多少过激的行为。

    现在看来,是常祭酒记在心里,只在暗中报复。

    能直接报复的也许不会忍,但像张止境以及姜祁这种有实力或是有身份的,那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是欺软怕硬,也可以说不是。

    反正直至姜祁离都,常祭酒也没找到报复的机会。

    或许事实有做过什么,但当着陈景淮的面,常祭酒肯定不会说。

    而姜望却冷着脸说道:“在我父亲离都后,常祭酒又担任苦檀祭酒之位,能报复他的机会就是一大把了吧,别的我不问,只问他去世的时候,你在哪儿?”

    虽然他更怀疑陈景淮,甚至几乎能断定,但经常祭酒这么一说,若说常祭酒在苦檀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当他的祭酒,似乎也难说得过去。

    陈景淮闻言眼眉一跳。

    常祭酒的事,他亦不知。

    否则很多事都可以让常祭酒来做。

    他也觉得常祭酒在苦檀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想报复姜祁,简直轻而易举,那姜祁死的时候,常祭酒是否真的有做什么,或者恰巧看到了什么?

    陈景淮忽略了姜望曾读取过常祭酒的记忆。

    如果常祭酒真的直接目睹了什么,记忆又并无呈现,他担心的事情就不可能发生。

    常祭酒喜欢隐藏,这么多年其实已经成了习惯。

    他不会把心里话说出口,也不会自己付出行动。

    只会搞迂回。

    既能把事做了,还能让自己完完全全置身事外。

    他心里的想法是不会在记忆里呈现的。

    那么只要做事够小心,旁人看到记忆,也难联系后续极其复杂的路线,最终得到结果。

    好比出门买酒,要先拿上银子,然后出门,走过哪条街,选择哪家酒肆,期间是否驻足看别的,最终买了酒,很简单的事,彻底细化,分为很多步骤,甚至都不一定是一个人完成,只看到部分步骤,的确很难直接明确他其实目的是买酒。

    这种事想想就很累。

    所以不说别的,姜望是真佩服常祭酒。

    但陈景淮只想着姜祁死的事。

    虽然他觉得姜望肯定怀疑自己。

    可毕竟没有直接摆在明面上。

    他至今没找到能弄死姜望的办法,如果真的彻底翻脸,大不了把姜望囚禁,慢慢找能将其杀死的方式,可姜望刚请来了城隍,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时候翻脸,他无法保证后果。

    因而,他对常祭酒起了杀心。

    陈景淮侧目看向曹崇凛。

    注意到这个眼神,曹崇凛微微一愣。

    随即会意。

    但怎么杀是个问题。

    眼见常祭酒就要回答姜望的问题,曹崇凛心念一动。

    毕竟是大隋第一强者,他的小动作,没人能察觉。

    至少场间无人能察觉。

    很快,鱼渊学府外吵嚷声四起。

    百姓们涌了进来。

    城隍都临世了,姜望是仙是妖的问题,也就很难再掀起什么波澜。

    倒不如顺水推舟。

    再祸水东引。

    姜望请来城隍,是制裁常祭酒的。

    只要把这件事告诉百姓,再稍微鼓动一下,便是利器。

    曹崇凛完全能悄无声息做到这件事。

    处在城隍临世的激动情绪里的百姓,仿佛拿了圣旨,他们根本不知道姜望和常祭酒之间是怎么回事,但"城隍"说常祭酒有罪,那么常祭酒就是罪该万死。

    他们一窝蜂直奔常祭酒。

    曹崇凛再悄摸扼制住常祭酒的修为,混乱的场面下,常祭酒就被百姓们活活打死。

    百姓太多,帝师尚未恢复,难用言出法随制止。

    张首辅等人也唯恐伤到百姓,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第三百九十四章 遗落神国

    常祭酒的居舍外乱成一团。

    百姓们喊着降妖除魔,拳打脚踢。

    除了青壮年,老弱妇孺也不少。

    哪怕只有力气忒口唾沫,老弱妇孺们也是架势十足,忒个不停。

    常祭酒死得何其草率?

    除了陈景淮和曹崇凛,任谁也没想到。

    甚至始作俑者的陈景淮和曹崇凛,都有些意外。

    张止境是纯粹瞧热闹。

    帝师和张首辅倒是想阻止。

    奈何最外围是老弱妇孺挡着,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伤亡惨重,唯有干着急。

    姜望没有动作。

    同样只是看着。

    这场闹剧,回过神来,也很容易想到怎么回事。

    哪就他刚问起姜祁的事,百姓就忽然跑来乱拳打死常祭酒,而且身为澡雪修士的常祭酒还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想也知道做这件事的除了曹崇凛没别人。

    指使曹崇凛的毫无疑问是陈景淮。

    这其实又变相证明了姜祁之死的问题。

    所以常祭酒此刻死不死,姜望没那么在乎。

    只是他肯定打不过曹崇凛,城隍自身也存在问题,想让城隍直接出手对付曹崇凛,怕是不行,陈景淮既然仍想藏着,姜望亦不愿现在就彻底撕破脸。

    拖一拖,对姜望只有好处没坏处。

    他可以借机变得更强。

    但直至此时,姜望依旧很难理解陈景淮究竟在想什么。

    他总不能也等着自己变得足够强,然后杀他吧?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等百姓们打完,陈景淮很及时召来神都鳞卫,驱散百姓。

    百姓们都向姜望行注目礼。

    但陛下在前,百姓们也不敢造次。

    或者说,打死常祭酒,就算自诩事出有因,也已经相当造次了。

    便乖乖的随着神都鳞卫离开鱼渊学府。

    常祭酒死在这么多百姓手里,亦不好说治罪,何况是陈景淮推波助澜的结果,他只能好生安慰帝师,帝师自是无话可说。

    无论是否看出问题,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件事就此结束了。

    但是不是真的结束,还得看一人。

    张止境和张首辅看向姜望。

    陈景淮直接说道:“常祭酒已死,能证明的也都证明了,浔阳侯此前虽手段有些过激,亦能理解,而浔阳侯能入神阙,实为大隋之福,正好朕要派人前去乌啼城,不如浔阳侯也一并前往吧。”

    姜望挑眉,他没解释神阙的事,也未拒绝前往乌啼城。

    甚至都没再提常祭酒的事。

    见此,陈景淮笑着回宫。

    曹崇凛和张首辅也随即告辞。

    张止境则朝着帝师道了句节哀,哪怕帝师真的很哀伤,都不禁愣了一下。

    因为这实在不像张止境会说的话。

    何况常祭酒还明言说记恨着张止境。

    但张止境说完就没再搭理帝师,看向姜望说道:“去武神祠坐坐?”

    姜望点头,他是得去看看小鱼。

    ......

    而在神都外的某个山间。

    黄小巢一脸诚恳。

    他对面是城隍。

    在城隍刚离开的时候,黄小巢就顾不得别的,第一时间追出去。

    城隍注意到,也没有不理。

    祂一眼就能看穿,黄小巢的黄庭里有神国。

    那是遗落神国,因为与黄小巢并没有完美契合。

    城隍大概猜到黄小巢的来意。

    直言道:“你想询问如何真正摘得遗落神国?”

    黄小巢点头又摇头,说道:“我想问,当世之路如何能飞升成仙?”

    城隍目露诧异,心想,你口气不小啊。

    祂略微沉默,说道:“要么修补青冥,重开天门,要么另辟蹊径,但何为蹊径,得走了才知道,所以我没法给予你答案。”

    黄小巢退而求其次道:“那又如何摘得遗落神国呢?”

    城隍笑道:“我能让你直接摘得,但此为缘法,不能你问了,我就帮你。”

    黄小巢作揖道:“请上仙指教。”

    城隍道:“我要去婆娑见佛陀,若你无事,可与我同行,何时得缘,看你自己了。”

    黄小巢没有丝毫犹豫。

    直接就把镇守神都一事抛之脑后。

    因为平时黄小巢也不露面。

    所以这一走,许久后,才被发现他不在神都。

    ......

    短短一日。

    姜望在神都的风评就大变样。

    再没人说姜望是妖。

    但说姜望是仙的,仍存在。

    甚至比以前更多了。

    黯妖王的话,没了过度解读,以前的各种说法都消失了,只剩两个。

    一是黯妖王认准了姜望是仙,甚至唤醒漠章意志来杀仙,让得琅嬛境里的妖怪付出生命的代价,为黯妖王提供力量,姜望是仙,怎么可能有假?

    而且姜望请来了城隍。

    那可是城隍啊!

    姜望若非是仙,他怎么能请来城隍?

    何况夜游神在神都显现,更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这里面存在的其余问题,百姓们自当选择性忽略。

    二个说法,是没把姜望当成仙,但也没有当成妖,依旧认为黯妖王是弄错了,只是没再往阴谋里想,觉得姜望能请来城隍,是因得了仙缘,夜游神也是归属城隍的。

    如果姜望是仙,他何必请来城隍?自己展露仙迹不也一样?以前仙妖之祸的事轻易就能破局,没这么做,自然就不是仙,且认定姜望能请来城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认这两种说法的无论有多少。

    百姓们对姜望的感官是一致的。

    姜望是仙,百姓们自当膜拜。

    姜望非仙,能请来城隍,百姓们自当也十分崇敬。

    而姜望给予的回应,当然不承认自己是仙。

    这不影响只是崇敬姜望的百姓。

    把姜望当成仙的百姓也似莫名领悟什么,心照不宣的没有打扰或者一见面就跪,但从眼神里依旧能看出来,他们根本没信姜望的话,纯粹嘴上说姜望非仙,心里完全没这么想。

    见到姜望仍是满眼敬畏,仅是没再五体投地那么夸张。

    姜望对此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去武神祠见了小鱼,之后也找机会见了谈静好。

    赵汜的问题亦算因祸得福,毕竟青玄署说赵汜窝藏妖怪,可百姓们从来没见过那个所谓的妖怪,城隍都出面了,说姜望帮着妖怪,在百姓心里就认为不可信。

    反而有百姓跑到青玄署闹事。

    得了陛下示意的褚春秋最终也只能说赵汜的问题搞错了,因为再揪着这件事没有意义。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不得其解

    百姓们如何议论青玄署不提,褚春秋认错,这件事慢慢也就过去了。

    很快就到了启程前往乌啼城的日子。

    陈锦瑟前一日便从浣剑斋回到了神都。

    褚春秋已同张首辅先行一步。

    荀修真负责留守青玄署。

    而陈符荼和陈重锦仍在筹备。

    但前者算是整装待发。

    姜望没有拒绝陈景淮让他前往乌啼城的提议,也不管这里面是不是有别的问题,姜望只是明白一点,乌啼城一行,不会仅是说说话那么简单。

    他确实有必要走一趟。

    但他没打算与任何人同行。

    小鱼在武神祠闭关修行,谈静好有甘梨护着,姜望也有拜托唐棠照看着些,他只准备带着赵汜和孙青睚以及阿姐离都,顺路想着把赵汜送回浑城。

    姜望有询问过阿姐是如何把城隍请来的过程。

    虽然他给了阿姐说辞,但并没有绝对把握。

    阿姐却也只是随意敷衍过去。

    这让姜望觉得,此事或许有些不同寻常。

    城隍能来,未必是因为他。

    在得知陈符荼已经出发后,姜望并未有什么动作。

    但随即陈锦瑟造访了宝瓶巷。

    这位南郡王世子仍是显得意气风发。

    而与陈锦瑟一同前来的还有游玄知,浣剑斋的首席真传。

    他看向姜望的眼神有些复杂。

    在黯妖王一事后,他没再和姜望见过面,而且靖城一役他也在场,可就算是这样,姜望是仙是妖,他也摸不准,没想到这次回到神都,此事已然揭过。

    城隍临世,琅嬛皆知,但具体缘由并未传遍,游玄知和陈锦瑟也是到了神都后才知道。

    百姓们如何认为姜望是仙,修士间不会这么想。

    而只是得了仙缘,能把城隍给请来,也足够修士震惊且羡慕嫉妒了。

    游玄知不至于嫉妒,却是真的羡慕,亦很震惊。

    得仙人青睐,那几乎等若一步登天。

    以前夜游神的事仅仅是猜测,哪怕心里认定,否则没法解释,可也比不了真正确凿,修士求长生,谁不想得仙缘?

    何况那还是来自城隍的仙缘。

    想着这些,他朝姜望揖手道:“姜兄。”

    姜望也回了一句,“游兄。”

    陈锦瑟说道:“认识这么久了,都别这么客套。”

    姜望笑道:“是该随意些。”

    赵汜在不远处作画,孙青睚站于一侧,阿姐又在屋顶躺着。

    这边只有姜望、陈锦瑟、游玄知三人。

    姜望给他们两个人倒了杯茶。

    陈锦瑟说道:“最近挺好啊?”

    姜望放下茶壶,说道:“刚还说别客套,怎么就开始客套了?”

    陈锦瑟笑道:“我只是想说,姜兄最近身份转变挺多啊,最开始是仙,后又说妖,现在又变回了人,而且据闻姜兄已破境神阙?虽然回神都一日,该打听的都打听了,可怎么还是觉得很假啊。”

    姜望说道:“的确很假。”

    陈锦瑟道:“那看来是真的。”

    姜望无语。

    陈锦瑟随即又道:“但也别得意,你是因为仙缘才能这么快破入神阙,不代表你就比我强,我不说什么羡慕或嫉妒,因为我早晚也能入神阙。”

    姜望道:“那我是相信的。”

    真信假信就不一定了。

    但陈锦瑟确实非一般人。

    他有神性。

    不是生来见神者

    ,也未入神阙,却有神性。

    而且数量不少。

    只是他的神性有些稀薄。

    就像被稀释了一样,比正常的神性都要弱。

    是姜望闻所未闻的。

    那是陈锦瑟的奇遇,姜望也没打算刨根问底。

    扯了些闲篇儿后,陈锦瑟郑重说道:“我其实很疑惑,陛下特地把我召回,跑一趟乌啼城,到底有何用意,尤其得知太子殿下和四殿下也会前往,我实在不得其解。”

    姜望说道:“也许陛下觉得太子和老四都不堪大用,想培养你呢?”

    陈锦瑟嗤笑一声,说道:“别扯了,虽然我是宗室子弟,但帝位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别说太子和四殿下是否不堪大用,只要他们没死,就没道理把我拽上来,我反而觉得并非好事。”

    “陛下怎么想,我不知道,但太子殿下怎么想?会不会因此把我当成威胁?这几乎是必然的吧,那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太子殿下自幼身子弱,可他的能力,还是有点东西的。”

    “我听说,四殿下也有了争夺的资格,我估摸着,陛下不会想拿我和四殿下给太子当踏脚石吧?是想给太子一些压力,磨砺太子的手段,更合格当一个皇帝?”

    陈锦瑟有些烦闷道:“但我又招谁惹谁了?宗师子弟里原本就我最出名,现在又搞这种?我回神都后,第一时间就去见了长公主,我这位姑姑,向来不愿让我扯入其中,结果这次居然也让我老实去乌啼城。”

    姜望道:“想太多没有意义,也许陛下纯粹只想让你帮个忙呢,太子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要么找机会好好解释,要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真争一争,也不算什么坏事。”

    陈锦瑟道:“这种事可从来都不是好事。”

    他们正说着。

    府门突然被敲响。

    姜望转头。

    孙青睚快步去开门。

    来者竟是陈重锦。

    他乐呵呵进门,结果一眼看见陈锦瑟,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笑脸,说道:“锦瑟也在啊,倒是凑巧,不如待会儿咱们同行啊?”

    陈锦瑟拱了拱手,问道:“四哥这是打算来邀请姜兄同行的?”

    陈重锦笑着点头,来到近前,说道:“乌啼城路途遥远,咱结个伴,路上也不无聊。”

    陈锦瑟没再说什么。

    姜望则说道:“我之前与韩偃约好了,要打一架,你们可以先行一步。”

    陈重锦惊讶道:“竟有此事?那是很值得观摩观摩啊,大隋年轻一辈最拔尖的两个人要打架,出发乌啼城一事就不重要了,怎么也得观战完再走。”

    姜望无所谓。

    见时辰不早,便准备赴约。

    约战之地在神都外。

    赵汜和孙青睚也都跟着出门。

    陈重锦的队伍浩浩荡荡随行。

    某处被雪覆盖的竹林。

    韩偃已等候多时。

    他旁边还站着陆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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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风姿绝然

    微微细雪飘着。

    寒风飕飕。

    韩偃抱剑而立。

    一袭白袍,风姿绝然。

    身旁陆秀秀一身红衣,面容冷傲。

    乍看,甚是登对。

    陈重锦的队伍停在山路等候,他们则随姜望步行,很快出现在韩偃和陆秀秀的视线里。

    韩偃道:“你找的旁观者有些多吧。”

    姜望挠头。

    陈重锦、陈锦瑟、阿姐、赵汜、孙青睚、游玄知,单就这些人,也确实不少。

    韩偃又道:“无所谓。”

    姜望却看了陆秀秀一眼。

    他想着或许能借神国把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也给取出来。

    隋境妖狱只剩陆秀秀黄庭里这一座了。

    而这座妖狱若被取走,肯定会被曹崇凛发现,但姜望觉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姐直接让孙青睚单臂托着,与赵汜一起,找了个位置观战。

    陈重锦、陈锦瑟、游玄知三人站在一块。

    陆秀秀和姜望视线相对一瞬,便转身退开距离,给姜望和韩偃留下了足够的战斗范围。

    当然,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多大的范围都不够。

    但这一战只是切磋。

    韩偃没想遁入虚空里,也不会说把整座山夷平。

    姜望纯是配合。

    毕竟这一战不是要分胜负。

    韩偃再强,终究未能打破澡雪桎梏。

    他把剑提在手里。

    姜望也祭出长夜刀。

    这不会影响炼化长夜刀的过程。

    别说打不了多长时间,就算打个三天三夜,也不会耽误什么。

    炼化长夜刀本就需要循序渐进,并非急的事。

    赵汜没有认真观战的必要,因为打起来,他都看不见两人的身影,直接在雪中作画。

    景色要画,看不见人也可以凭想象来画,何况目前两人的姿态是摆在赵汜眼前的,构图是有的,拿着寄居魅孋白川绫的符笔,无论作画还是画符,都能给予白川绫养分。

    陈锦瑟三人则是很认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虽然陈重锦也未必能看清,但不妨碍他很认真。

    游玄知此时看向陈锦瑟,说道:“如果姜望真的已入神阙,韩偃怕是打不过吧?忽然觉得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哪怕当初何郎将问世,也没有多少人认定韩偃被超越。”

    陈锦瑟道:“是啊,年轻一辈正面击败过韩偃的唯有锋林书院那位首席掌谕,温暮白以前每年挑战韩偃,负多于胜,或者说是打平,这转眼间,姜望就把韩偃都远远甩在后面了。”

    陈重锦说道:“虽然我也没有多么了解韩偃,但毕竟都在神都里,说韩偃力压温暮白,虽是颇多恭维,可也是事实。”

    “尤其韩偃似乎没那么在意输赢,有时候觉得没意思,输给温暮白,他自己觉得无所谓,所以正因如此,温暮白才更抓着韩偃不放,依旧每年来挑战吧。”

    “我想说,替韩偃惋惜或者可惜,人家未必领情,甚至可能心里都不在意,但这一次约战姜望,我不知韩偃存着什么念头,只是心里感觉,他也许并未想些有的没的。”

    陈锦瑟咂咂嘴,说道:“我有时候也蛮佩服的,哪怕我是以韩偃为目标修行,往日里对他没什么好的评价,可心里的佩服是实实在在的,不仅是他的修为,也在于他的个性。”

    游玄知紧接着说道:“大隋年轻一辈,谁又不敬佩韩偃?”

    “在何郎将问世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入世前,韩偃向来是当之无愧年轻辈里的天下第一,可不仅是隋境第一,就算是何郎将问世后,韩偃的名头也并未衰落。”

    “第一次败给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是引起一些风波,但其实无伤大雅。”

    “磐门一战,韩偃虽非独力战胜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可临阵破境之举,亦是举世夺目。”

    “纵观以往,韩偃的战役,哪次不是惹来天下瞩目?再不济也是全隋瞩目,试问年轻一辈谁能做到?没那个名气,也没有效仿这些战役的实力,毕竟韩偃每一个对手,皆无弱手。”

    “我想,今日一战,又将传至天下。”

    虽然认为韩偃赢不了此时的姜望,可换句话说,韩偃越境一战,且是越过大境,同样是天下年轻一辈都难做到,甚至不敢想的事。

    但他们怎么说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韩偃的心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对面的姜望和手里的剑。

    他提起剑,平静道:“请赐教。”

    姜望摆开架势。

    韩偃的剑霎时便已来到眼前。

    甚至都没有引起任何风吹草动。

    陈重锦和游玄知都没来得及瞪大眼睛。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这一剑已经结束。

    韩偃仍在原地。

    姜望却退了半步。

    陈重锦震惊道:“怎么回事?”

    游玄知同样震惊,下意识说道:“莫非韩偃也入了神阙?”

    陈锦瑟眉头紧皱,说道:“韩偃的剑确实快啊,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斩出不止一剑,哪怕是我,也只看见了十数剑,事实是否更多未可知,姜望是退了半步,但其实毫发无损。”

    没等陈重锦仔细再问,便听韩偃已朝着姜望说道:“才刚开始就让,莫不是小觑我?”

    姜望摇头笑道:“我虽然没有拿出更强的力量,但绝对有超出澡雪巅峰范畴的气息防护,是因你的剑很快,我确实没有及时作出反应,是我的问题。”

    要说没有小觑韩偃,倒也不尽然。

    两人现在毕竟相差悬殊,姜望以为不需动用真正画阁守矩的力量,胜过韩偃,亦不在话下。

    事实是,韩偃不愧是韩偃。

    纵然韩偃一剑没能破他防,仅是让他退了半步,换作旁人,也绝不可能做得到。

    姜望因此认真了些。

    韩偃再斩一剑。

    速度慢了。

    但气焰比之刚才更强。

    姜望提刀便将其剑势瓦解。

    只留清风拂过方圆数里。

    微微细雪纷飞。

    韩偃眸子一凝。

    身影陡然消失在原地。

    姜望则在原地未动。

    但他视线在转移。

    某一刻,忽然抬手。

    铿的一声。

    长夜刀拦住了韩偃的剑。

    紧跟着是金铁交鸣声不绝。

    韩偃攻势很猛。

    身影在姜望四面八方闪现。

    但姜望只单手挥刀,一步未动,便把韩偃所有攻势尽数拦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两个怪物

    游玄知看得眼花缭乱。

    陈重锦是干瞪眼。

    在他视线里,只有站着的姜望。

    陈锦瑟则是很忙,竭力捕捉着韩偃的踪影以及姜望挥刀的动作。

    有些叹为观止。

    “我以为自己距离韩偃已经很近了,今日一观,才知道,我还差得远。”

    “只是他的动作我都仅仅勉强捕捉到,多是残影,但韩偃的攻势如此之快又猛,姜望举手投足便全部拦下,看来入神阙果然不假。”

    陈锦瑟被神都权贵子弟称为疯子,他自然鲜少对谁服气,哪怕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可今日不说尽服,确也有些服气,无论姜望还是韩偃。

    他以前对韩偃的佩服是在心里,且更多是对韩偃这个人,修为这方面,他是不服的,因为认定自己肯定能将之超越,而今日是直接说出来,自然并非一回事。

    只可惜,陈重锦和游玄知都没顾得上陈锦瑟。

    也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而这种话,陈锦瑟肯定只说一遍,不会再说第二遍,他们没听见更好。

    随着金铁交鸣声愈演愈烈。

    山间各处都忽起炸响。

    陈重锦一惊一乍,“这又是咋回事?”

    游玄知给出解答,“他们两人对力量的掌控皆是登峰造极,把力量都集中在可控范围里,不会朝外溢散的同时,也不会降低自身攻势或防御,或者说,影响忽略不计。”

    “甚至使得刀剑撞击时的余威隔空在别处炸开,但最多只掀起狂风,那些沉闷炸响便源于此,如果放开手脚,这每一次炸响,都足以倾覆方圆上百里,持续下去的话,整个琅嬛都不得幸免。”

    陈重锦惊叹道:“真是两个怪物啊。”

    游玄知面色凝重道:“的确是怪物。”

    陈锦瑟撇嘴,说道:“我也是怪物。”

    陈重锦诧异转头看向他。

    游玄知无奈道:“师弟,这称谓就不要比了吧?”

    便在这时。

    韩偃身形彻底浮现。

    他手里抬起的剑迸发出羊脂白玉般的光芒,接着如流星溅出,先是腾空,再以天女散花的趋势,伴着完美弧线,目标直指姜望。

    姜望退。

    剑气流星如影随形。

    再次锁定。

    于是姜望不再退。

    他微微压低身子,横刀在前,抬眸盯着四散围剿而来的剑气流星。

    猛地挥刀。

    半圆弧的刀意斩出。

    飞旋着把韩偃的剑气流量尽数拦截的同时摧毁殆尽。

    半空乍起绚烂烟火。

    被孙青睚单臂托着的阿姐拍掌叫好。

    满脸欢喜,就像真的在赏烟花。

    陆秀秀清冷的眸子里也是遍及璀璨烟火。

    她在青山宗时的清冷孤傲性子,甚至有种天下无有与我力敌者的姿态,自来到神都后,就几乎没再呈现,她在青山宗年轻一辈,的确无敌,甚至老一辈能赢她的也没几个。

    但事实上,是稍微有些坐井观天的。

    莫说整个大隋,就是苦檀境内,她在年轻一辈里也排不到前列。

    何况是在神都。

    再加上来到神都后,便住在国师府。

    虽然平常也不怎么外出,但所见所闻,也够把认知全面洗礼一番了。

    清冷孤傲的外表没怎么改变,心里的孤傲就很难提起了。

    尤其面对最常待在一起的师兄韩偃,她又哪能孤傲的起来。

    在初见姜望时,她便打不过姜望。

    现在她的修为几乎没有显著增涨,姜望却已入了神阙,成为人间大物。

    无论是认识姜望已久,还是比较亲近的师兄韩偃,她本不该冒出别的心思,可却莫名的,当年那份意志似乎又生,她不甘心此般弱小,她想站在世间之巅。

    此刻有了很强盛的想追赶姜望以及韩偃的心思。

    陈锦瑟当然也是如此。

    他服气归服气,但可不会服输。

    轰的一声巨响。

    狂暴的冲击力将得周围竹木尽皆摧毁,微微细雪直接被动成了一场暴雪。

    陈重锦被掀了个屁墩儿。

    差点又仰过去。

    是陈锦瑟拽住了他。

    游玄知也站立不稳,退了好几步。

    孙青睚和赵汜倒是无碍。

    因为有阿姐在。

    但他们两人不懂,只惊呼好险。

    得亏两人没有完全打到兴起,什么都不顾,否则别的人不提,赵汜铁定粉身碎骨。

    韩偃和姜望对了一拳。

    两人皆朝后掠去。

    相隔数十丈,双双站定。

    韩偃再次提剑,惜字如金道:“请。”

    姜望倒也领会其意,说道:“那么换我了。”

    话落。

    姜望身影消失在原地。

    韩偃瞬间瞳孔骤缩。

    好快!

    他甚至无法捕捉姜望的踪迹。

    左顾右盼,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备。

    但仍是没有及时作出反应。

    姜望出现在他身侧,没有挥刀,而是砸拳。

    韩偃只来得及抬剑,姜望的拳头正中剑身。

    砰的一声。

    韩偃飞了出去。

    姜望自是控制着力道,也没想毁了韩偃的剑。

    但韩偃仍觉五脏仿佛移了位。

    他咬牙艰难扭转腰身,竟在半空止停,踉跄着落地。

    喉间一甜,险些吐血。

    姜望刚要再有动作。

    韩偃抬手,语气依旧平静,说道:“可以了。”

    姜望顿足,笑着问道:“已有收获?”

    韩偃道:“一点儿,但目前足够了。”

    姜望活动下肩膀,说道:“韩兄资质纵非绝巅,悟性却极佳,又比常人更刻苦,想来不久后,就能再有进境,便提前恭贺了。”

    韩偃平静道:“多谢喂招。”

    姜望笑道:“不客气。”

    韩偃看了眼陆秀秀,转身就要走。

    姜望忙道:“稍等一下韩兄,我借陆姑娘一步说话。”

    韩偃止步。..

    也没说什么。

    陆秀秀倒是愣了一下。

    姜望跑过去,把陆秀秀拽到一边。

    他搭着陆秀秀肩膀,要掠取妖狱,自当得有接触。

    陆秀秀只觉别扭,这似乎太亲近了些?

    姜望却没开口说什么,直接把目标盯向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

    陆秀秀毫无所觉,侧头看着姜望近在咫尺的脸,问道:“你要说什么?”

    姜望敷衍两句。

    陆秀秀稍微挣扎,想摆脱姜望搭在肩上的手,但被姜望牢牢锁住,沉声道:“别动。”

    陆秀秀微怔,见姜望不说正事,仅是搂着她,顿时心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第三百九十八章 弯弯绕绕

    微微细雪仍在下着。

    陈重锦的队伍浩浩荡荡,正式出发前往乌啼城。

    姜望和陈锦瑟他们也在列。

    最终姜望还是与他们同行了。

    说是队伍,其实也没有太多人。

    仅仅是为了配得上四殿下的身份。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宰相并未跟随,陈重锦身边换了个人,准确地说,是一男一女,看着都很年轻。

    男子一袭黑衣,显得沉默寡言,名叫欧绒。

    女子一袭黄裙,显得有些精明,细眉鹅蛋脸,名叫陶惜。

    两人皆是澡雪境的修为。

    姜望有多看一眼。

    毫无疑问,陈重锦这些年里笼络了不少天才,都藏在暗处。

    现在要渐渐崭露头角了。

    能被笼络的,澡雪境已经极高,到了澡雪巅峰的层面,除非有更大的利益,或是注定止步于此,对以后没了多大奢望,而这一类人肯定都是老家伙,半只脚踏进棺材的。

    反而比较年轻些的澡雪修士,更值得重视。

    姜望修为高了,回头瞧,难免觉得澡雪境不够看,但事实上,澡雪境依旧是世间中坚力量。

    陈重锦坐着马车,拉车的是被驯化的白菻,速度是很快的,也很稳,欧绒负责驾车,陶惜坐在旁边,陈锦瑟和游玄知以及姜望都在马车里。

    阿姐赵汜他们则在另一辆马车,孙青睚负责驾车。

    再有就是一些随从,跟在两侧及后面。

    车厢里,陈重锦不无好奇道:“姜兄把陆姑娘拽到一边说什么了?”

    陈锦瑟也好奇,说道:“我看你搂着她,咋地,是你相好?”

    他觉得有必要事后回浣剑斋的时候,好好对红袖姑娘说一说,大肆贬低姜望一番。

    姜望则正经说道:“答应青山宗掌教要在神都照顾陆姑娘一二,但其实过往有些食言,所以没别的什么,仅是叮嘱了几句,让她偶尔给青山宗掌教回个信。”

    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已被姜望取走,她自己都毫无所觉,姜望此时说的也的确是告诉陆秀秀的话,没有撒谎,只是隐瞒了一部分。

    陈重锦信了。

    毕竟往常除了两人相识,也确实没见有过多接触,至于搂肩膀的事,陈重锦仅是嘿嘿一笑。

    陈锦瑟看向他道:“我是没想到,四哥隐藏挺深啊。”

    陈重锦叹了口气,说道:“兄弟是清楚的,我在父皇面前几乎无名,甚至都不如你在父皇眼前说得上话,储君之位早早定下,我又不受待见,还能凑上去显眼不成?”

    “要说门下有些人,其实更多是自保,帝王家,难免嘛,真要正经的很单纯,怕是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毕竟正常来说,我以前是唯一具备争夺资格的人。”

    陈锦瑟挑眉道:“四哥这句以前是什么意思?”

    陈重锦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口误。”

    陈锦瑟却开门见山道:“陛下让太子、四哥、我,一同前往乌啼城,表面看确实有些问题,但我绝没有别的想法,四哥应该很清楚,何况咱那位***姑姑有言明,而且陛下也未必有什么想法。”

    陈重锦说道:“锦瑟无需解释,四哥我也肯定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太子殿下会怎么想,可就说不准了,但锦瑟放心,四哥我必然站在你这一头,会帮忙给太子解释。”

    陈锦瑟觉得这番话就很有问题。

    可他几乎没在朝堂待过,甚至很早就离了神都,在浣剑斋修行,说单纯不至于,应该说与单纯二字不搭边,但涉及这种事,他确实算单纯,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以前瞒着长辈到处欺负神都权贵子弟,你可以说他两副面孔,只是换个角度想,又很纯粹,他很纯粹地在***面前当个乖宝宝,在神都权贵子弟面前当个恶煞。

    这不能直接代表他有多深的城府。

    因而他察觉到陈重锦的话有些不对劲,又一时想不到哪里不对劲。

    姜望则观而不语。

    陈重锦的话术其实很好理解。

    他前面的话等于故意给陈锦瑟搭茬的由头,让后者先开他想说的话题,又表示相信陈锦瑟,站在陈锦瑟这一边,但同时直接定性了太子会多想,甚至有可能做些什么。

    不论陈景淮是否真的有什么想法,也不论陈锦瑟有什么想法,他先把陈锦瑟拽到自己阵营里,或者说,让陈锦瑟站在太子陈符荼的对立面。

    当然,只此一番话,不至于就让陈锦瑟和陈符荼敌对,这还得看后续发展,从中布局,慢慢把这种情况变成事实,或者说,先保证陈锦瑟不会站在他陈重锦的对立面。

    剖析来讲。

    陈锦瑟是浣剑斋弟子,除了浣剑斋,他的背景只有***,南郡王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毫无势力权力可言,但***又偏偏是陈锦瑟想争夺的最大阻碍。

    所以陈锦瑟不想,对陈重锦有利。

    陈锦瑟想的话,陈重锦也不认为他能掀起什么水花。

    却能成为他对抗陈符荼的重要一环。

    何况陈重锦算是比较了解陈锦瑟。

    因为陈锦瑟暗地里其实称得上神都纨绔子弟里的拔尖人物,以往几乎没和陈符荼有什么接触,但自幼与陈重锦的接触就多了,他是的确相信陈锦瑟不会有想争夺的念头。

    陈符荼就未必了。

    而真正让陈重锦在意的还是陛下的想法。

    别的不说。

    平常的事,***肯定还是会护着陈锦瑟。

    陈符荼决然没办法对陈锦瑟施展什么很糟糕的手段。

    利用陈锦瑟来制衡陈符荼,在陈重锦看来,是相当好的一件事。

    游玄知也没听懂这些话里深意,他更好奇别的,问道:“此次这么多人前往乌啼城,究竟何故?除了青玄署的褚首尊,张首辅也亲自出面了,这里面莫非有什么事?”

    陈重锦说道:“据闻乌啼城有个叫井三三的人,在褚首尊围剿山泽的时候,出手协助山泽,甚至救走了山泽两个重要成员,此次一是弄清乌啼城立场,二也是让他们把人给交出来。”

    “毕竟事关山泽,乌啼城介入其中,并非小事。”

第三百九十九章 燕瞰赴都

    夕阳西落,晚霞若残血。

    乌行队伍嘎吱嘎吱碾着积雪,以极快又稳的速度前行。

    另一侧相隔数里的山路,也有马车缓行。

    那是一辆正常的马车。

    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目的地俨然是神都。

    而车厢里坐着的是燕瞰。

    得褚春秋的意思,也是陛下口谕,让他赴都。

    苦檀青玄署行令一职,已有旁人接替。

    初次赴都,也是第一次来琅嬛,燕瞰心里是有些紧张的。

    按照褚春秋的来信,他这次来神都,是会得到重用。

    那也正是燕瞰很迫切需要的。

    他心情颇为复杂,紧紧攥着拳头,不住的深呼吸。

    因此,燕瞰并未察觉到数里外的队伍。

    后者也一样。

    除了没有特意远眺,也是没在意。

    车厢里,陈锦瑟皱眉说道:“乌啼城素来神秘,在垅蝉闭山,虽显露于世,又等若遁世,我对乌啼城亦无多少了解,怎么会和山泽扯上关系?”

    游玄知随即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当初靖城一役,似有李浮生的踪影,山泽是异类,而此人更是山泽里的异类,除了魏先生之外,李浮生是山泽里最被摆在明面上的。”

    “因为他没有戴着山泽象征性的面具,直接以真面目示人,偏偏又很难抓,可琅嬛妖患,他亦有出力,虽然最后跑了......”

    话到这里,游玄知忽然闭嘴。

    这有点帮山泽说话的意思。

    是他心里确实有此般想法,所谓山泽异类,是对朝堂以及青玄署来说,大多宗门其实并未被山泽找麻烦,甚至山泽也会降妖除魔,哪怕不会为此拼命,出问题立刻就会跑路。

    只是隋境宗门也都在青玄署管辖下,年轻一辈弟子经常会下山围剿山泽,山泽斩杀宗门弟子自然也有,但都是宗门弟子找上门,山泽没理由放过他们。

    浣剑斋几乎没参与过这种事。

    所以至少在游玄知心里,山泽未必是异类。

    可这种话当然不能直接摆在明面上说。

    尤其车厢里还有位四殿下。

    游玄知虽反应过来,但话都说一大半了,此刻闭嘴也显得欲盖弥彰。

    陈锦瑟没觉得有什么。

    姜望只是笑眼看了看游玄知。

    陈重锦则稍微沉默,也笑着说道:“山泽是会降妖除魔,但其危害大隋也是事实,除了琅嬛,各境里宗门弟子以及青玄署镇妖使,多少都死在山泽手里,这些宗门自会想除山泽而后快。”

    “最关键的是,山泽针对青玄署的原因,始终不明,山泽首领也是极为神秘,终究是不稳定因素,如果是我,或许不会一心想铲除山泽,可总得查明前因后果。”

    “谁都无法保证,山泽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能因为他们会降妖除魔,也会保护百姓,就以为他们犯下的罪过就能一笔勾销,这是两码事。”

    闻听此言,陈锦瑟终于意识到刚才游玄知说了什么。

    姜望则不免轻叹一声。

    这又是主动给陈重锦露脸博好印象的机会。

    果不其然。

    就听陈重锦说道:“咱就是随便聊聊,游兄不必紧张,说完也就忘了,这些话绝不会传扬出去,再怎么着,我与锦瑟也是堂兄弟,你又是锦瑟的师兄,咱都是一家人。”

    游玄知颇为感激。

    陈锦瑟也道谢。

    陈重锦笑着摆手表示无碍,氛围倒显得其乐融融。

    姜望心想,陈锦瑟和游玄知在修为上都能随便乱杀陈重锦,但在别的方面,就被反过来乱杀了,他也不知游玄知是否真单纯,说什么话也不看场合,想什么直接脱口而出。

    浣剑斋的首席真传,就这?

    是只顾着培养修行,其余方面让其自由成长?

    陈锦瑟是够疯,可换句话说就是莽。

    虽然不是纯莽。

    需要的时候,他还是挺聪明的。

    好比教坊司一事,他是事先就想清楚了不会出事,所以肆无忌惮,而表面乖宝宝,暗地里是纨绔,这么多年也的确骗过很多人,但陈锦瑟的聪明似乎有针对性,并非全面的。

    只是姜望目前没想多说什么。

    在他们离都约莫两日后。

    国师府里。

    曹崇凛似往常一样,观察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

    但这一观。

    他就愣住了。

    妖狱呢?

    怎么没了?

    陆秀秀黄庭里藏着的妖狱那是非同小可。

    整个隋境能与之相比较的没几座。

    何况妖狱只能镇压,无法摧毁。

    以前是不知道,现在几乎能明确,除非漠章彻底死亡,妖狱才能随之消失。

    因此曹崇凛隔一段时间就会镇压一次。

    也恰巧,距离上次镇压已过去不短的时间。

    他很迷茫。

    如果妖狱是提前醒了,那必然造成很大的动静,方圆数千里都会在瞬间成为死地。

    事实并未有这种事发生。

    妖狱也不可能自己消失。

    那是去哪儿了?

    曹崇凛面色有些凝重。

    这可不是小事。

    他询问陆秀秀。

    陆秀秀对此一无所知。

    同时很紧张道:“莫非是妖狱跑出黄庭,又藏在了别的地方?”

    曹崇凛说道:“妖狱一醒,必为灾祸,哪会只换个位置,何况我仔细观察,并未发现,是彻彻底底消失了。”

    他再问道:“最近是否有觉得奇怪的情况发生?”

    陆秀秀摇头。

    她当然不会觉得姜望莫名的举动,是导致妖狱消失的关键所在。

    甚至曹崇凛也没往这方面去想。

    姜望与韩偃一战,曹崇凛是看在眼里的。

    姜望拽着陆秀秀借一步说话,他自然也看得很清楚。

    要说怀疑姜望,事后再想想,或许会有这种念头。

    但此时此刻,他确实毫无头绪。

    目前只能多番检查,妖狱的问题不可忽视,为了此事,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再踏出国师府。

    韩偃在闭关。

    很多人离都。

    神都也稍微变得宁和些。

    傍晚。

    燕瞰的马车入了城门。

    荀修真已等候多时。

    陈景淮前面吩咐过,无需让燕瞰入宫面圣。

    所以接上燕瞰后,荀修真便带他去了青玄署。

    神都的青玄署可比苦檀的壮阔多了。

    燕瞰在矗立的石碑前驻足良久,观看青玄署的历史以及上述的人名。

    除了国师大名以及几任首尊,剩下皆是有极高贡献的镇妖使。

    燕瞰心里由此冒出一个念头。

    他想让自己的名字,以后也刻在这石碑上。

第四百章 月上乌啼霜满天

    长平十六年,凛冬时节。

    大雪覆盖垅蝉月上郡。

    乌啼城上雾蒙蒙。

    柳翩和张瑶立在城头。

    他们视野里很远的地方,有一支队伍在雪雾里若隐若现,正逐渐接近。

    城中。

    有宗师武夫在打铁,也有在打拳。

    有澡雪修士在雪中舞剑。

    也有对酒当歌。

    贩夫走卒吆喝着。

    街上积雪无人扫。

    但无论是谁,都如履平地。

    街上不见老幼,或者说,少了许多。

    而城主府里。

    叶副城主手托棋盘,看着站在身侧的李神鸢,说道:“是时候了。”

    李神鸢犹豫道:“我恐怕不行。”

    叶副城主说道:“所以我们会助你一臂之力,自此刻起,便做好准备吧,无论城外发生什么,都别轻举妄动,机会只有一次,务必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做到万无一失。”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再次说道:“该做的事都做了,你是关键,给我打起精神!”

    李神鸢坚定神色,说道:“我明白了!”

    偏院里。

    李浮生默默拭剑。

    梁良眯着眼睛,蹲在一旁,说道:“原来你是乌啼城的,若非相处很久,我真怀疑你的目的,不过说来,这乌啼城里的景象,我真第一次见,与我想象的区别很大。”

    李浮生道:“我很快就不属于乌啼城了。”

    梁良蹙眉,问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李浮生说道:“没想做什么。”

    梁良说道:“事到如今,该说实话才对。”

    李浮生咧嘴笑道:“不说实话,你便不帮我了?”

    梁良嘀咕道:“搞得好像我欠你什么似的。”

    李浮生正色道:“还是老规矩,情况不对立即撤。”

    梁良道:“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真当我们会为乌啼城拼命不成?”

    李浮生笑道:“但你得为我拼命啊。”

    梁良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横眉道:“滚!”

    李浮生提剑站起身,看向城外,很正经说道:“别闹了,准备好好打一场。”

    梁良说道:“是谁在闹?”

    话虽如此,他也站起身,握紧手里的刀。

    城头上。

    井三三来到柳翩和张瑶的身旁。

    以张首辅和褚春秋为首的队伍,距离城下仅剩数十里。

    井三三说道:“城主还没回来,是先动手?”

    柳翩道:“我们是暂住乌啼城,乌啼城主对我们有恩,就算反叛,也得知会城主一声,否则烂摊子就全甩给城主了,这属于恩将仇报,否则在神都来人前,我们直接就能离开。”

    井三三无奈说道:“所以只能走最坏的一条路,虽然我想更坏一点,恩将仇报就恩将仇报,但老李的女人不同意啊,等找到老李后,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柳翩道:“你打不过他。”

    井三三恼火道:“用你说?”

    张瑶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柳翩回头看了眼城中的景象,说道:“乌啼城的大家已做好迎战准备,但我们没理由让他们为我们赴死,师娘已经在尽力劝阻,反正无论如何,这一战不能在乌啼城里打。”

    张瑶又问,“时年呢?”

    柳翩说道:“时年展露过符阵之术,有心者很容易猜到他也出自乌啼城,所以师娘已早早通知,让他先行一步,时年并非浮生,他会听话,而且有他娘留的底牌在,因此不用担心。”

    他转身下城楼,说道:“撑到城主回来,我们就能离开了。”

    ......

    乌啼城前三十里,停着两辆马车。

    其后是一列神都鳞卫,一列骁菓军,一列镇妖使。

    乌泱泱有数千人。

    这架势怎么都不像是来造访的。

    褚春秋从其中一辆马车里下来。

    旁侧马车里下来的是张首辅,张祁年以及暮夏姑娘也在。

    出现在褚春秋身旁的是裴皆然。

    甚至还有张天师。

    褚春秋身后的马车里响起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在我当年活跃时,还没有乌啼城,此城如何,我不在意,但山泽一心扰乱青玄署,乌啼城又涉嫌与之勾结,不得轻饶。”

    褚春秋忙回身道:“顾老所言极是。”

    这位顾老接着说道:“乌啼城若老老实实认错,把山泽的人乖乖交出来,我也不会出手将其怎么着,把话放出去,我希望他们该知道怎么做。”

    褚春秋称是。

    顾老便是青玄署里仅剩的老一辈镇妖使,曾任职行令,现为上卿,在褚春秋回到青玄署的时候,不出其所料被顾老骂了一通,这次乌啼城之行,他向陛下主动请缨。

    表面看,认得顾老的大多认为他的实力与褚春秋不相上下。

    因为顾老的确很老了,又有严重的隐疾,根本发挥不出鼎盛的力量。

    但实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褚春秋最明白,真要生死战的话,顾老杀他并非什么难事。

    所以他也不觉得此般警告乌啼城之言有什么问题。

    张祁年凑近些自家祖父,低声道:“那人口气好大啊。”

    顾老在青玄署里颐养天年,几乎没出过门,张祁年对其毫无了解。

    张首辅轻笑着道:“顾老辈分高,国师以及杨砚不出,从青玄署第二任首尊开始,皆是他的小辈,严格说起来,褚春秋都算他重孙子辈的,他以前确实意气风发,如今亦不可小觑。”

    张祁年说道:“但据传乌啼城副城主符阵之道极为厉害,而因乌啼城神秘,里面有多少澡雪修士未可知,甚至有几个澡雪巅峰修士也不知道,那位城主更是神秘的毫无消息。”

    他瞥了一眼褚春秋身旁的马车,说道:“就算那位顾老辈分高,也不至于说一己之力镇压整个乌啼城吧?何况咱们不是来打架的,至少不是一见面就直接动手,他上来就威胁?”

    张首辅说道:“陛下将此事的话语权交给了褚春秋,请我在旁协助,他们怎么做,我管不着,反正出什么状况,责任不在我。”

    张祁年哑然道:“祖父您真是把自己择得清楚啊,但这样不太好吧?”

    张首辅伸了个懒腰,说道:“我早年便想告老还乡,是陛下又把我拽了上来,祖父我啊,每日甚觉疲累,而且乌啼城的事,我估摸着也不会出太大问题,陛下没让我主事,我何必费那力气。”

    “就当游山玩水了,看个热闹便是,否则我把你带上作甚?让你跑来犯险送死么?”

    “真打起来,也别傻乎乎往上冲,咱退远点,有事做事,无事也别给自己找事,分内之事做好就够了。”

    张祁年直呼受教。

    但这时,褚春秋走了过来。

    他朝着张首辅见礼,说道:“我已通知了垅蝉青玄署行令崔平碌,很快就到,首辅以为,是直接叫门,让乌啼城主出城见我们,还是稍等片刻,正好休整一番?”

    毕竟是张首辅,哪怕陛下把主事权给了他,褚春秋也不能说完全忽略这位大人物。

    隋境朝堂,以青玄署首尊、神守阁阁主、骁菓军统领、武神祠首领等权重最高,再之上是身份地位更高的国师和帝师,而张首辅是三朝首辅,也是神守阁前任阁主,门生遍及天下。

    在某方面来说,张首辅的地位比之国师和帝师还要高。

    虽然国师在位的时间比张首辅犹有过之,但露脸的机会,肯定还是张首辅更胜。

    或者换句话说,朝堂里武臣敬重国师更胜张首辅,可在百姓以及颇多文臣眼里,张首辅才是第一权重,任谁在其面前,都得自称学生,哪怕帝师执掌鱼渊学府也比不了。

    文武百官算是对半,关键是在百姓。

    张首辅历经三朝,不说所行尽如人意,但隋境百姓日子过得比以前好,的确多是张首辅的功劳,谈起张首辅,没有百姓会说他坏话。

    按理说,到了这个程度,张首辅想告老,不论出于何种想法,陛下都该同意。

    哪怕表面上再如何劝阻,最终结果应是张首辅真的告老。

    事实张首辅只能算半退,没隔几年,陈景淮又想法子让他重回朝堂。

    这里面有什么原因,褚春秋不去想。

    正像他对陈景淮说的那样,陛下所思所行皆有理。

    张首辅很认真回答褚春秋道:“那要看首尊针对乌啼城的主要思路是什么,是要先礼后兵,还是知己知彼,再先礼后兵,或反之,目前能确定的是,我们对乌啼城主毫无了解。”

    褚春秋皱眉思忖。

    张首辅只给分析,没有丝毫替褚春秋决定的意思。

    褚春秋道:“那就先等崔平碌赶来吧,但与此同时,可先派人临近观察。”

    乌啼城周围雪雾朦胧,看不真切,甚至屏蔽了感知,想是有符阵影响,要弄清乌啼城的动向,需得人往,否则队伍整个贸然临近,担心吃亏。

    换句话说,褚春秋就没觉得乌啼城是老实的,先礼后兵的关键在兵,只是乌啼城的确神秘,完全无礼,直接冲阵的话,褚春秋也觉不妥。

    他回头看了眼。

    目光落在裴皆然的身上,但并未久留。

    临城观察,他以为有可能回不来。

    自然不能让对国师很重要的裴皆然去。

    但也不能随便派个人。

    观察的目的,是得确保能安全回来。

    因为乌啼城是否会动手,不再褚春秋的主要考虑范围,更重要的是观察乌啼城周边情况。

    他心里认定乌啼城勾结山泽,就无需别的事证明。

    最终,他选了一人。

    是青玄署里同是下一任首尊候选者之一的元归。

    也是除了裴皆然和秦敖之外,声望排在第三的。

    没了秦敖,裴皆然暂不考虑,原本褚春秋是理所当然把视线放在元归身上的。

    但陛下忽然谈及燕瞰,不出意外的话,几乎就定了下一任首尊是谁,从而能借着机会上位的元归,就又没了机会。

    所以褚春秋不怕元归死在乌啼城下,亦是相信凭借元归的能力,可以得到情报全身而退。

    元归在青玄署里是颇为低调的,也没有像秦敖那般拉帮结派。

    能排在第三候选,自然全在他的能力上。

    甚至元归悄无声息的入了澡雪境。

    是在秦敖死后,褚春秋把视线放在他身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

    初次破境澡雪的异象是能掩盖的,也不是多难的手段,只是非特殊情况,没人会想遮掩。

    褚春秋有特意找元归谈话,问清楚了这件事。

    是因秦敖的拥趸者太多,而且秦敖向来只盯着裴皆然,对其余的竞争对手并不放在眼里,他如果破境澡雪被秦敖得知,会很麻烦,所以才选择隐藏。

    现在秦敖已死,就没这些问题了。

    褚春秋当时还夸赞了元归。

    表示了对他的重视。

    虽然没有明说,但任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所以元归是很激动的。

    元归毕竟不是秦敖,他没有因此就与裴皆然敌对上,还是如往常一样。

    只是暗地里,他的拥趸者慢慢多了起来。

    可怜的是,元归不知,他莫名其妙已被偷家了。

    他领命独自奔赴三十里外的乌啼城。

    而神都里,荀修真每日领着燕瞰熟悉青玄署各种事宜。

    且是没有任何隐瞒,公布燕瞰首尊之子的身份。

    这让魏来等留守青玄署的镇妖使们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魏来是没有轻举妄动。

    但其余首尊候选人的拥趸者就难免有些慌了。

    慌得是对这些候选者足够忠心的。

    没那么忠心的,那思维转得极快。

    想着燕瞰是首尊之子,如果要争下任首尊的位置,不比别的镇妖使更占优势?

    青玄署首尊之位素来不是子承父业,所以不能说燕瞰就肯定稳了。

    可挨不住有人想提前站个队,秉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短短时间里,燕瞰身后就有了一堆所谓的拥趸者,这当然也有荀修真的推波助澜。

    但这些墙头草肯定不堪大用,只是要尽快让燕瞰在神都青玄署拥有势力,他们的确很重要。

    垅蝉月上郡这边,崔平碌刚匆匆赶来,陈符荼的队伍也在后脚到了。

    说是队伍,其实仅有一辆车撵。

    不似陈重锦那般浩浩荡荡。

    驾车的是百里袖。

    车厢里是陈符荼和梅宗际。

    仅他三人。

第四百零一章 得意须尽欢

    褚春秋和张首辅都来见过陈符荼。

    陈符荼仅是朝着前者微微颔首,对后者却也恭敬礼回之。

    张祁年、崔平碌等所有人自当更得见礼,齐呼“太子殿下。”

    反而是顾老,仍在车厢里,没有露面,但也称了句殿下。

    陈符荼眯眼。

    褚春秋随即禀明当前情况。

    陈符荼点点头,笑着说道:“父皇将此行主事交予首尊,那么首尊也就无需客气,不必在意我的身份,随意就好。”

    褚春秋忙揖手道:“不敢。”

    张首辅则说道:“先问问崔行令,乌啼城的情况吧。”

    崔平碌闻言,踌躇道:“不敢欺瞒,其实下官对乌啼城也没有过多了解。”

    褚春秋皱眉道:“此话何意?隋境所有宗门都得在青玄署记录在册,乌啼城的登册,便出自你手,你现在告诉我说对乌啼城没多少了解?”

    崔平碌擦了擦头上冷汗,说道:“回禀首尊,乌啼城登册确按步骤,并无问题,且乌啼城主也入职了青玄署上卿,但宗门事宜,青玄署不会过多插手,咱没理由要求乌啼城必须制定什么规矩吧?”

    按规矩来说,崔平碌的确没犯什么错。

    再者说,谁能想到,会出今日这档子事。

    别的不提,大宗的宗主最弱都得是澡雪巅峰修士,青玄署里才几个澡雪巅峰?何况各境分署了,管辖归管辖,制衡归制衡,还能真把他们当下属看不成?

    陈符荼问道:“乌啼城主姓名及修为等基础是都记录在册的吧?”

    崔平碌接着冒冷汗,“登记时,乌啼城主是澡雪巅峰修为,下官也验证了,只是姓名......”

    褚春秋彻底变了脸,说道:“崔平碌啊崔平碌,你这垅蝉行令就是这么当的?”

    崔平碌赶忙解释道:“乌啼城主说不愿透露姓名,我想着既已担任上卿,且乌啼城就在月上郡,刻名一事也无伤大雅,留下乌啼城主四字就够了,毕竟都在垅蝉,给个面子......”

    他往常对垅蝉武神祠尊者薛先生多横是一回事,但眼前一堆大人物,尤其褚春秋这位青玄署首尊在,崔平碌自然有些战战兢兢。

    像他说的这种情况其实很正常,好比苦檀,有林剑神在,刘玄命纵为苦檀最高掌权者,那该低头也得低头啊,无仇无怨的,难不成去得罪林剑神?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还不能让让了?

    垅蝉境里,抛开满棠山,乌啼城就是第一大宗,抛开唐棠,乌啼城主就是最强者,崔平碌疯了,拿规矩压人家?又不是什么触及底线,必须遵守的规矩,有必要么?

    褚春秋黑脸。

    这些事他当然清楚。

    甚至他自己也是默许的。

    青玄署在各境亦得讲些人情世故,没有各境宗门帮衬,青玄署自己很多事也不好做,无伤大雅的事,的确可以商量,所以他真不好说崔平碌怎么着。

    归根结底,乌啼城半封山的规矩独一份,别家宗门也没这样,神都要对哪个宗门出手,无需担心不够了解,没事的时候,乌啼城的规矩自然可以说无关紧要,出了事就不同了。

    陈符荼打圆场道:“此事也怪不得崔行令,乌啼城半封山的规矩由来已久,谁人不知?我曾经是去过乌啼城里的,虽然并未觉得有特别不对劲的地方,但许有不仔细之处,我描述描述,诸位可再分析。”

    褚春秋忙道:“劳烦殿下。”

    崔平碌也投去视线,暗暗感激太子殿下。

    陈符荼仅是微微一笑,便事无巨细描述当初在乌啼城里所见光景。

    褚春秋认真听着。

    而元归小心翼翼接近乌啼城,暗中观察许久,未见城头有人的踪影,他更谨慎的悄无声息掠至城下,寻找能翻城潜入的极佳位置,正面翻入,他觉得很大概率会碰着人。

    方圆三十里他都有踏足,很细心的没放过任何可疑地点,确定并无埋伏。

    只是他想得到更多情报。

    想法子入城自然代表更危险。

    因为乌啼城一般不会有外人,他很容易被发现并非城中人,可今时不同往日,至少得带更多情报回去,他找到比较偏的位置,尽量减少炁的浮动,翻越城墙。

    乌啼城里的情况鲜少人知,城外的情况其实没那么神秘。

    往常总有人想来乌啼城一观,但需得过乌啼剑首那一关,无论谁来皆铩羽而归。

    而乌啼城毕竟是抛开满棠山的垅蝉第一大宗,就算有人动翻墙的念头,大多也不敢真的这么做,或者说,纵是翻墙,也未必能翻得过去。

    但元归却显得轻而易举。

    他真的入了城,反而很是诧异。

    元归没有放松警惕,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更谨慎。

    他专挑狭窄无人的地方走。

    把气息内敛到极致。

    他先得找到城里的人,尽量伪装一番。

    很快,他在某处小巷子里看到个坐于门前昏昏欲睡的老者。

    元归并未取人性命,只是将人打晕,换上老者的衣裳,稍微捯饬几下,像那么回事。

    但元归不知道的是,他刚离开小巷,那位晕了的老者忽然又睁开了眼睛。

    老者抻抻腰,脚一跺,平地起风,就消失无踪。

    转眼落在了城主府里。

    老者朝着叶副城主揖手道:“启禀副城主,他们果然派人潜入了。”

    叶副城主平静说道:“就算他们心里存着来打乌啼城的念头,也更需要师出有名,仅仅涉嫌勾结山泽还不够,是得先对上话,甚至仍要客气一二,做足了表面工夫才行。”

    “此一役必被隋境所有宗门关注,虽宗门受制青玄署,却不包括大宗,至少大宗是能和青玄署平起平坐,哪怕神都要拿一个宗门,不需要搞得太复杂,但也不能上来就开战。”

    “问询一二的态度是必须有的,只是暗地里肯定就是另一个态度了,他们不明乌啼城整体实力如何,别说战败,陷入鏖战或险胜,都是极其丢人的事,他们要确保一旦开战,必赢。”

    老者道:“已按照副城主的意思吩咐下去,那人只能带走我们想给他看的情报,绝不会多。”

    叶副城主点点头,问道:“城主可有消息?”

    老者回道:“说是半个时辰前,已至垅蝉,但却一直没到乌啼城,老朽以为,城主是不同意副城主的计划,副城主不愿恩将仇报,我等也不愿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叶副城主沉默。

    柳翩忽然出现,说道:“乌啼城诸位已经帮我们很多了,让我们能有个落脚之地,甚至城主将偌大城池都放心交给我们,但我们有自己的事要做,诸位也有你们的事要做。”

    老者欲言又止。

    叶副城主随即说道:“我会依然按计划执行,想来无论城主是否现身,他都该明白我的意思,这对我们都有好处,乌啼城能平安无事,我们也不会死,所以没必要鱼死网破。”

    老者闻言也只能揖手道:“副城主有任何事,都尽管吩咐,我们绝无二话。”

    叶副城主轻笑道:“我们有找帮手,但乌啼城的诸位最好还是别介入其中,如果还认我是副城主,那便当命令执行。”

    老者面容肃穆道:“我亲自去盯着那人。”

    ......

    苦檀境内。

    刚越过界碑。

    姜望就感觉到气运蜂拥而来。

    像在撒娇一般围绕着他。

    苦檀新生气运已经彻底成型。

    借助气运,姜望在苦檀能发挥更强的力量。

    想着如果能把气运延伸到别的境,他在人间任何一处,力量都能提升一大截,而不会只限制在苦檀,要做到这一点,就得让神国笼罩范围,遍及人间。

    这恐怕要等到彻底炼化长夜刀以后。

    虽然已至苦檀,姜望没必要再亲自送赵汜和孙青睚去浑城,因为可以让苦檀气运护着他们,但为保险起见,姜望还是打算走一趟,至少要送到酒仙郡。

    在入苦檀前,姜望就想和陈重锦、陈锦瑟分道扬镳了。

    奈何陈重锦找理由非得同行,姜望想想也没什么所谓。

    陈锦瑟自然也不可能自己先走。

    他们都认为乌啼城的事不会很快结束,何况白菻拉车速度很快,耽误不了什么。

    仅一日就跨越大半个苦檀,在临近酒仙郡的时候,途经某个峡谷,姜望、陈锦瑟、游玄知,包括孙青睚、欧绒、陶惜,都先后察觉异常,勒令止步。

    陈重锦好奇道:“出什么事了?”

    欧绒掀帘说道:“殿下,有人拦路。”

    陈重锦皱眉。

    姜望面无表情。

    游玄知说道:“人还不少呢,都在峡谷里藏着。”

    陈重锦随即笑道:“那他们还真倒霉,我反而更好奇,他们是为谁来的?”

    陈锦瑟道:“打一顿就明白了。”

    陈重锦道:“锦瑟,粗鲁了。”

    姜望请他们让让,弯腰出了车厢,说道:“怕是冲我来的。”

    陈重锦等人跟着下车,不解道:“在苦檀还有人敢拦路对付你?”

    姜望道:“那有什么不敢的。”

    陈重锦笑道:“某种意义上来说,苦檀也算是姜兄的地盘啊。”

    姜望看着眼前的峡谷,语气平静,“殿下说笑了。”

    游玄知却眉头紧皱道:“很奇怪啊,以前苦檀因为气运衰竭,年轻一辈鲜少出名,或者说,除了像姜兄等寥寥数人,苦檀年轻一辈几乎没有澡雪境,甚至老一辈的都没剩几个,峡谷里居然藏着好几位澡雪修士。”

    陈锦瑟道:“苦檀不是据说有了新生气运嘛,否极泰来,往常止步洞冥巅峰的年轻一辈,在很短时间里觅得契机,纷纷破境,倒也并非多么值得惊讶的事。”

    游玄知道:“话虽如此,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陈重锦道:“别瞎猜了,锦瑟刚才那句话其实很有道理,把人打一顿,留几个活口,问问便知,反正不论他们是消息闭塞,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敢来埋伏我们,十足的蠢货。”

    姜望入了神阙,或许目前知者仍少,但姜望展露澡雪巅峰的修为,已过了不短的时间,应该说,修士武夫间无人不知,何况他们此行这么多人,对方还敢埋伏,不是蠢货是什么?

    能埋伏自是提前获悉他们要经过这里,陈锦瑟、游玄知等人又未隐藏气息,怎会不懂要面对什么?说他们藏着底牌,所以依旧自信,陈重锦还是得称他们蠢货。

    陈锦瑟是澡雪巅峰,姜望是神阙,对方拿出什么底牌也没用。

    陈重锦直接大手一挥。

    欧绒冷着脸提刀走向峡谷。

    陶惜语笑嫣然,跟在后面,缓缓拔剑。

    游玄知刚要上前,陈重锦拦他道:“游兄不必出手,交给陶惜二人吧。”

    陈锦瑟诧异道:“对面峡谷可有好几位澡雪境及数十位洞冥巅峰,包括四境巅峰武夫,只他二人怕是不行吧?”

    陈重锦笑而不语。

    姜望则抬手唤来孙青睚,说道:“在旁掠阵。”

    孙青睚点头。

    自破入宗师巅峰,他还没真正动过手。

    陈重锦见此也没说什么。

    而是吩咐随从,直接搬来桌凳,摆上好酒,招呼着姜望他们落座看戏。

    简直不要太惬意。

    陈锦瑟笑道:“还是四哥会享受啊。”

    陈重锦倒酒递给他,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陈锦瑟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陈重锦又给姜望和游玄知倒酒,甚至没忘了赵汜,阿姐自是被他忽略了,小孩子当然不能喝酒,好在阿姐也不喜欢喝,否则就要让陈重锦没得喝。

    欧绒已经跑了起来。

    他提着刀,虎虎生风。

    目标极其明确。

    峡谷里躲着的人,几乎无所遁形。

    纯粹躲了个寂寞。

    因此,也有人直接跳将出来。

    同是澡雪修士。

    对方一袭黑衣,戴着面具,不似山泽的动物面具,就是正常的那种,且更显单调。

    陈重锦他们没怎么接触,第一时间未曾认出,或者根本就不认得,但姜望很清楚,那是渐离者独有的面具,能极其完美隐藏面孔,甚至也有隐藏气息的能力,无关自身修为高低。

    姜望眯眼。

    他和陈锦瑟能感知到很正常,可游玄知等人甚至孙青睚一个武夫都能感知到,就有问题了。

第四百零二章 渐离者拦路

    姜望更是很奇怪,渐离者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究竟意欲何为?

    又是白雪衣在找事?

    但他并未察觉更强的气息。

    只见欧绒提刀奔上前,一句话不说,势大力沉直接砸了过去。

    对面澡雪境的渐离者应是新晋的榜眼。

    毕竟原来的榜眼十二人,几乎快被姜望杀干净了。

    也不知渐离者又从哪笼络来这么些澡雪境修士。

    或者纯是由探花晋升而来?

    就像陈锦瑟说的,苦檀已非往昔,新生气运十分旺盛。

    不敢说曾经止步在洞冥巅峰的修士都能纷纷入澡雪,但当年洞冥巅峰里最拔尖的一批,碍于气运压制才难破境,今时借机破境,确非稀罕事。

    气运衰竭,可是压制了苦檀数十年。

    原本资质足够,无法破境并非自身原因的人,在沐浴新生气运后,接二连三的破境,实属正常,眼下的苦檀,恐怕不缺澡雪境。

    就算短时间里仍比不上别的境,也不会再像曾经那般凋零。

    尤其渐离者,实战经验很足,多得是能以弱胜强,他们入了澡雪境,必然不可小觑。

    欧绒势大力沉的一刀,被那名渐离者轻松躲开。

    他没有正面抗衡,躲开的瞬间,目标就很明确直指欧绒薄弱处。

    但欧绒也非常人,能被陈重锦藏着掖着,此时拿出来争面子,又哪会是一般的澡雪境。

    他动作极为迅捷,挥刀拦截攻势,转手就进行了反击。

    渐离者最拿手的是刺杀,为完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正面对战当然发挥不出优势,反而会受到限制,在找不到能偷袭的机会后,他很快就被欧绒打得节节败退。

    但他丝毫不慌。

    仅竭力与欧绒缠斗。

    便在这时,峡谷里忽然蹿出两道身影。

    一人试图拦阻只是看戏的陶惜和孙青睚,一人奇袭欧绒。

    前者目的很明确。

    哪怕就能拦住陶惜两人短短一瞬,也够后者偷袭成功,二对一,直击要害,有概率转瞬解决欧绒,他们擅长的就是快准狠,一击毙命。

    谁跟你公平公正的正面打?

    咱都不是一路人。

    但想法是丰满的。

    他们显然低估了陶惜和欧绒。

    孙青睚甚至都没机会出手。

    偷袭欧绒的渐离者,确实没有完全失手,被两面夹击的欧绒稍显狼狈。

    但拦阻陶惜的渐离者,连半息时间都没拖到,几乎可以说一个照面就被打退。

    陶惜没有丝毫直接去救欧绒的意思。

    反而笑盈盈舞着剑花,拒绝孙青睚上前的同时,边走向被打退的渐离者,边朝着欧绒喊道:“绒弟,殿下让你解决拦路者,不是让你丢人现眼的,再不拿出真本事,挨打我可不帮你。”

    欧绒面无表情,虽因被偷袭有些狼狈,但他的神色一直没什么变化。

    显然的确未出全力。

    而陶惜身姿袅袅婷婷的走向被打退的那名渐离者,剑一挥,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笑眯眯说道:“峡谷里埋伏了这么多人,都准备藏着找机会偷袭么,看来你们也上不得台面。”

    那名渐离者不语,身影忽然拔起。

    但陶惜往旁边挪了一步,以剑面砸击,渐离者直接扑倒在地。

    旁观的游玄知不由感叹道:“殿下身边这位陶姑娘不简单啊,同是澡雪境,却将对方如鼠般戏耍,想必那位欧公子的真正实力也不逊色。”

    陈重锦笑呵呵道:“游兄谬赞了,欧绒是有点本事,但有点自视甚高,所以一出手往往不会动全力,因为在他心里,对手不够资格,这其实是很大的缺点。”

    “陶惜则稍有不同,她一出手就先用九成力,从而第一时间判断对手的能耐,再然后才选择要不要慢慢戏耍,总之就不想着很快解决对手,这也是缺点。”

    “但他们还需要成长嘛,何况这些拦路者,好像确实不够格让他们出全力。”

    陈锦瑟说道:“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些拦路者究竟是什么人,明明是澡雪修士,却老想着偷袭,不愿正面交锋,且战斗中尽耍阴损手段,峡谷里剩余的人都曝露了,还一直藏着。”

    赵汜狐疑道:“是渐离者吧?虽然各境都有,但往常在苦檀活跃的确实颇多。”

    陈锦瑟他们面露恍然之色。

    游玄知道:“原来是渐离者,但渐离者只接赏金,除非私下结仇,何况如果真是冲着姜兄而来,他们是怎么敢接任务的?”

    姜望平静道:“我杀了他们很多探花,以及多数榜眼,虽然是他们先来刺杀我,所以要说私怨,也该是渐离者的首领对我有怨,因为活着的渐离者与我无怨,有怨的都死了。”

    游玄知讶然道:“他们既接了任务,生死自然寻常,只因没有完成任务,依旧不死不休,虽能解释,但也得量力而行吧,我不知当初姜兄是何修为,现在渐离者仍敢出手,还真是敬业。”

    陈重锦皱眉说道:“提起渐离者,他们的首领好像挺神秘的,就像乌啼城一样神秘,二者不会有什么关系吧?而且山泽的首领也很神秘,乌啼城又和山泽扯上了关系,这......”

    虽然不对劲,但听着很有道理。

    陈锦瑟和游玄知面面相觑。

    乌啼城和山泽有什么关系,姜望不确定,起码乌啼城的李浮生是山泽一员,只是肯定和渐离者没关系,而渐离者和山泽有没有关系,就更不确定了。

    只能说,三家掌权的大概率是一类人。

    都喜欢玩神秘。

    在渐离者里张贴任务的是白雪衣。

    姜望对其了解很少。

    而且两人算不上有什么仇怨,唯一的交集就是赵熄焰。

    哪怕白雪衣喜欢赵熄焰,自己又没和赵熄焰有什么特殊关系,至于到现在还想杀自己么?

    姜望真是有点搞不懂白雪衣。

    或许就像赵熄焰说的,白雪衣就不是个正常人。

    试图理解这样的人,显得毫无意义。

    陶惜在戏耍对面渐离者,却不见有人帮忙。

    欧绒也开始有些认真。

    面对两名澡雪境修士的夹击,他从一开始的狼狈变得游刃有余,甚至很快占据完全上风。

第四百零三章 很脏的靴底

    峡谷前掀起大片雪雾。

    欧绒目光冷峻。

    刀锋颤鸣。

    结出一层冰霜。

    峡谷间有冰蛇借雪而生。

    盘桓峡谷。

    刺耳嘶鸣,惹来方圆数十里震动。

    陈重锦笑道:“欧绒总算有些认真了,且是打算把峡谷里这些渐离者一网打尽。”

    游玄知赞叹道:“他的实力怕是已快要追赶上我。”

    陈重锦赶忙摆手道:“游兄也别太看得起欧绒了,他哪能与游兄相提并论。”

    游玄知是有些客套,前面说错话,陈重锦当作无事发生,他心生感激,夸一夸陈重锦手底下的人,那再正常不过,而且也不是纯粹违心,在他看来,欧绒的修为确实不弱。

    在欧绒的冰蛇一刀下,大半峡谷坍塌,都是渐离者躲藏的位置,无论洞冥巅峰修士还是四境巅峰武夫,皆没逃脱,正对面的两名渐离者,更是死得连渣都没剩。

    但余下三名澡雪修士及时逃了出来。

    陶惜见此一幕,也挥剑彻底结束了自己对手的生命。

    仅剩的三名渐离者,穿着一样的黑袍,戴着相同的面具。

    他们身影悬浮在峡谷上空。

    衣袍随风猎猎作响。

    姜望眯眼瞧着,总觉得这三人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其中一人忽然降落。

    站在了欧绒面前。

    他身上透着股邪气。

    是一种很邪的气质,并非别的东西。

    他提着双刀,歪着头,面具上的眼睛孔,能隐隐见其眸光,很冷。

    欧绒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陈重锦笑道:“我觉得他们就是来搞笑的,埋伏这么多人,结果连姜兄身前百丈都没接近,就要全军覆没了,也幸好是欧绒出手,若姜兄亲自出马,他们怕是第一时间就化为灰烬了。”

    姜望不语,他没有即刻提醒。

    更多也在疑惑。

    要说渐离者特殊的面具,能把寻常澡雪巅峰修士的感知都屏蔽,也不可能瞒得过他,但这股莫名的感觉是从哪来的?

    陈锦瑟没有察觉异常。

    他自斟自饮。

    陶惜则看了眼孙青睚,笑道:“看你有点闲不住,剩下两个咱给分了?”

    孙青睚没有意见。

    但他们还没有开始行动,忽听耳畔传来一声巨响。

    狂风霎时席卷而来。

    陶惜蓦然回首。

    满头青丝凌乱飞舞。

    在她视线里。

    是欧绒被击飞的画面。

    陈重锦微微瞪大了眼睛。

    但下一刻见欧绒翻转身躯,虽是狼狈落地,却也无甚大碍后,才又长舒一口气,笑道:“欧绒这家伙真是不像话,事后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对敌就该认真,哪能此般松懈。”

    陶惜的想法差不多,所以反应过来,直接嘲笑道:“绒弟,你行不行啊?”

    然而,欧绒的面色却尤为凝重。

    刚才对方出招,他完全没有捕捉到。

    如果对方使出杀招,直击要害的话,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想是这么想,就如陈重锦说的,欧绒自视甚高,他不觉得自己会输,甚至认为对方只是速度够快,否则真能一击杀死自己,为何没这么做?

    这算是他的首战。

    他不能在殿下眼前丢面子,或者说,也不能让殿下丢面子。

    前面那两个澡雪境,在他心里,称不上对手,也就不存在丢面子的问题。

    眼前这个,起码比那两个强一些。

    他更要赢得漂亮。

    陶惜的嘲笑,他视若无闻。

    攥紧手里的剑,以雷霆之势,嘭地一声掠出。

    那名提着双刀的渐离者,站在原地没动。

    等到欧绒掠至近前,他忽然飞起一脚。

    欧绒心里冷笑,顺势挥剑就斩向对方的脚。

    哪怕距离已经很近。

    正常来说,是来不及改剑路的。

    但偏偏欧绒剑路改变的很自然。

    对面渐离者眸中都难免露出一抹诧异之色。

    欧绒奔袭而来,剑尚未挥出,而且属于猝不及防,对面出脚速度很快,因此大概率是渐离者的脚先踹中他,过程里,他只能来得及把剑挥一半,何况是再改剑路。

    有这反应,直接继续挥剑,抹其咽喉都够了。

    但别管他是怎么想的,剑路已改,目标已换。

    若能断其腿,依然是占尽优势。

    然而让欧绒瞬间目露惊恐的是,目标消失了。

    准确地说,提着双刀的渐离者,整个人都消失了。

    欧绒一剑挥空,踉跄着差点摔倒。

    他很快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很脏的靴底。

    他终究没躲过。

    被一脚踹飞。

    提着双刀的渐离者嗤笑一声。

    他貌似也在戏耍欧绒。

    多次必杀的机会,都只在闹着玩。

    仍在高空悬浮的两名渐离者之一,低喃道:“有病。”

    陈重锦的笑容有些僵。

    他此刻真有点生气,前面说教训欧绒,还能算玩笑话,但接二连三,欧绒还不认真,是就喜欢挨揍吃亏不成?

    陈锦瑟看出了点问题,皱起眉头。

    游玄知还在笑。

    陈重锦心想,你笑个屁!

    姜望忽然说道:“殿下还是提醒欧绒一句,要么拼尽全力,要么退下来,否则可能会出事。”

    陈重锦摆手道:“姜兄别担心,欧绒那家伙就这样,他输不了,两次吃了亏,他肯定要认真了,这一次,绝对很快结束战斗。”

    陈锦瑟说道:“我看未必啊,拿双刀的渐离者,有些不对劲,他似乎隐藏着什么。”

    陈重锦依旧没在意,但也出声喊道:“欧绒,别玩了!”

    欧绒咬牙,他想告诉殿下,自己没玩。

    此时此刻,他再傲慢,也意识到情况不太对。

    可他没有退的意思。

    再次冲了上去。

    孙青睚看了眼没有丝毫想帮忙的陶惜,问道:“欧绒还没出全力?”

    陶惜道:“但应该有出七成力,对面那个家伙确实不简单。”

    孙青睚道:“那还不去帮忙?”

    陶惜笑道:“欧绒也不一定会输啊,而且见他挨揍,我还挺开心的,等真需要帮忙的时候,再帮也不迟。”

    孙青睚想着,你俩莫非有仇?

    但他确实忍不住想出手了。

    只是刚有动作。

    眼前忽然落下一人。

    是悬在高空的其中一名渐离者。

    孙青睚挑眉,随即摩拳擦掌,检验现在力量的时候到了。

    来自宗师巅峰的武夫气血,疯狂涌动。

第四百零四章 拳风破十里

    雪雾卷积着四溅。

    对面渐离者身形疾退。

    孙青睚摆出架势,猛地砸拳。

    拳风破十里。

    沿途一切被清扫一空。

    也直接打断了欧绒即将和提着双方的渐离者的短兵相接。

    两人都往后退,避开孙青睚的拳风。

    朝他投来视线。

    陈锦瑟惊讶道:“他居然是宗师巅峰武夫?”

    这的确是出乎意料的事。

    陈锦瑟倒还好,在神都也没待多长时间。

    但陈重锦在此之前,几乎没怎么离开过神都。

    孙青睚是跟着赵汜来神都的,他往常也不是没见过对方,从来不知道此人竟是宗师巅峰武夫,陈重锦看了眼赵汜,又看向姜望,说道:“侯府旧部,仍是能人辈出啊。”

    宗师巅峰武夫相比较之下,自是比澡雪巅峰修士的数量多很多,但也不会因此显得廉价,宗师巅峰是能做到如修士般浮空而行的,哪怕速度不能相提并论,打杀澡雪境亦轻而易举。

    若非孙青睚只想着熟悉熟悉力量,破十里的拳风,突然砸出,澡雪境修士根本无处可躲,一拳就得被轰成渣。

    且宗师巅峰武夫的飞行速度虽比不上澡雪巅峰修士,但比寻常澡雪不会差,甚至更快。

    像瞬间遁走多远的距离,前者亦能办得到,如果没有人帮忙拦截,后者就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只能等死。

    但不可否认的是,宗师巅峰武夫里有名有望的并不多。

    姜望没说话。

    他观察着孙青睚和对面渐离者。

    孙青睚稍微活动一下筋骨,便拔刀出鞘。

    都没等对面反应过来。

    孙青睚脚一跺,砰的一声闷响,身影已原地掠出,乍起大量灰尘雪雾。

    对面渐离者只能躲,他哪敢让孙青睚近身。

    且拳风破十里,就意味着方圆十里之内,都算孙青睚的绝对掌控范围。

    渐离者要躲也得躲出十里之外,否则没意义。

    莫说对于澡雪修士,哪怕是洞冥巅峰修士,转瞬飞遁十里开外,也是像喝水般简单。

    但他无论遁去哪儿,孙青睚都能瞬间追上,甚至把距离拉得更短。

    何况孙青睚身为黑焰军统领,身经百战,你追我逃,没多大会儿,孙青睚就一刀直接了结了对手,在其真性半脱壳,还未完全脱离的时候,孙青睚又是一拳砸出,使之灰飞烟灭。

    孙青睚拽着渐离者断了生机的身躯,从天而降,又落回陶惜身侧,将其随手一丢。

    战斗开始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突然。

    陶惜目瞪口呆看着孙青睚。

    武夫不比修士,气血不露的时候,很难准确判定境界,所以武夫也不需要借用什么手段或法器隐藏,陶惜以为孙青睚只是四境巅峰,或者厉害点,入了五境,没想到是宗师巅峰!

    孙青睚则很随意,这点战绩不值得沾沾自喜。

    姜望却皱着眉头,心想是自己感觉错了?

    这三个渐离者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又或者虽然特别,但没到需要在意的程度?

    就依照孙青睚几招就打杀对方来看,这名渐离者固然在澡雪境里不弱,却也强不到哪去。

    至少并非澡雪巅峰或更强的存在伪装。

    姜望瞥了眼提着双刀的渐离者,以及仍在高空悬浮的那位,要么就是三人里面,只有两个人真正特殊,第三个人虽然也有莫名的气息藏匿,但只是隐藏,不代表别的。

    甚至这股隐藏的手段,姜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要说藏匿,山泽以及渐离者皆是个中翘楚。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藏匿。

    但眼前三名渐离者的藏匿手段又不同寻常。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姜望觉得需要再观察观察。

    而孙青睚身为宗师巅峰武夫,拿捏澡雪境的渐离者,陈重锦和游玄知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同样看出这些渐离者有些不太对劲的陈锦瑟,饮下盏中酒,起身说道:“戏看够了,该结束了。”

    陈重锦则看向欧绒。

    提着双刀的渐离者没有在意同伴的死,仅是多看了一眼孙青睚,就又把目光放在欧绒身上,他似乎也没了继续玩的意思,挥舞着双刀,几番攻势就打得欧绒难以招架,狼狈不堪。

    陈重锦再看不出问题,就显得蠢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欧绒怎么可能还不出全力?

    事实是出了全力,依旧只能挨揍。

    正因挨揍没有变化,就显不出欧绒是否出了全力。

    陈重锦脸色有些阴沉,朝着陶惜喊道:“去帮欧绒!”

    他没有再阻止打算出手的陈锦瑟。

    姜望则道:“小心些。”

    陈锦瑟回眸道:“除非世间又无声无息新晋一位神阙或者守矩,否则哪怕对方能比得上韩偃,我也绝非没有一战之力。”

    陈重锦和游玄知目中流露一丝茫然。

    你们在说啥?

    陈锦瑟说完,就直接掠空而起。

    陶惜听见陈重锦的喊话,稍有不情不愿,但也提剑走向提着双刀的渐离者。

    孙青睚随时准备出手。

    悬浮高空的渐离者,盯着陈锦瑟的身影直至来到面前。

    陈锦瑟在世间可以说几乎没啥名气。

    但对方却直接道出他的身份,“南郡王世子,浣剑斋真传,何其显贵。”

    陈锦瑟挑眉,说道:“阁下也非寻常渐离者吧,我对你们渐离者没多少了解,据说是有什么探花、榜眼之分,主按实绩,修为其次来排。”

    对面渐离者笑道:“世子殿下还是挺了解的嘛。”

    陈锦瑟指了指姜望,说道:“是他了解。”

    渐离者微微眯眼。

    陈锦瑟笑道:“看来果真是为姜望而来,我不管你们哪来的自信,我也没想帮着姜望解决麻烦,但你们貌似也称不上什么麻烦,我更好奇你们的底牌,所以想试试。”

    渐离者道:“那便试试?”

    陈锦瑟拔剑出鞘。

    对面却打算赤手空拳。

    陈锦瑟摇头失笑道:“似乎被小瞧了啊。”

    他攥着剑的手心里有点点神性,如流光溢彩浮于剑身。

    陈锦瑟可没打算慢慢试探。

    如果一剑就把对方杀了,也只能怪自己看错了。

    对面渐离者毫无所觉。

    陈锦瑟提剑。

    嘹亮剑鸣乍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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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姜望,当我望着你的时候,你便已经死了......”
每日躺在藤椅上的少年,只想活着,然而看着面前跪伏的一众妖神,唯有苦笑:“我真的不是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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