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萤火与皓月
鱼渊学府里。
有两尊正神对峙,谁也没敢放肆议论,因而寂静非常。
但府外忽然有吵嚷声响起。
帝师蹙眉。
有神守阁修士得到甘梨示意,跑出去询问情况。
很快又跑了回来。
他先是看了眼帝师,又看了眼那些鱼渊掌谕,凑近些甘梨,低声道:“是有部分百姓要为常祭酒发声,指责姜望以妖为祸,始作俑者便是被姜望废了的那名鱼渊掌谕。”
因为有曹崇凛设下的防护,百姓们进不来鱼渊学府。
离得远,吵嚷的声音也不是很大。
但在场的人依然能听得清。
因何闹起来却不得而知。
神守阁修士的声音虽低,仍被帝师听见,他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甘梨倒是干脆,说道:“寻衅滋事,更引起百姓恐慌,不可饶恕,立即捉拿!”
帝师闻言,仅是挑眉,却也没法说什么。
至少明面上,陛下有过严禁讨论姜望仙妖一事,又何况甘梨没拿这件事问罪,单是寻衅滋事,神守阁捉拿也合情合理。
鱼渊掌谕和锋林掌谕虽然都是掌谕,但其实不是一回事。
锋林书院掌谕的地位在书院里仅次于院长,所谓首席,也仅是比寻常掌谕再高半头,而鱼渊学府里仅次于帝师的是祭酒,比祭酒高半头的是大祭酒。
但大祭酒以及首席掌谕充其量是个称谓,代表更受人尊重。
所以鱼渊掌谕在地位上就和锋林书院掌谕不对等,仅是职位名称相同。
虽然涉及地位颇高的人,神守阁依旧有捉拿的权力,但也肯定很难这么简单干脆。
这与其是否被废了修为无关。
至于这名鱼渊掌谕心里怎么想,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他再怎么挣扎哀嚎也挡不住神守阁修士将其押走。
这只能算是小小插曲。
随着虚空被撕开,显出姜望、曹崇凛、张止境三人的身影,众人注意力很快被引走。
姜望看向正与夜游神对峙的琅嬛神。
张止境见此问道:“你是想请琅嬛神来证明?那的确比国师的话更有信服力。”
姜望摇头。
他看向常祭酒,说道:“现在说出实话还来得及,否则待会儿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常祭酒依旧是老样子,很无辜道:“我已经对侯爷说了很多遍,记忆也读取了,侯爷还是不信,我实在没辙,更想劝侯爷一句,收手吧,只要收手,之前的一切,我都能既往不咎。”
姜望笑了一声,说道:“有时候还挺佩服你的,若非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真会信了你,甚至哪怕到了现在,我自认证据确凿,心里其实还是觉得没有完全的怀疑你。”
常祭酒说道:“侯爷的自认证据确凿,根本毫无依据,属实让我心累啊。”
姜望道:“别急,很快就有依据了。”
曹崇凛道:“最好真的是这样,若再无结果,侯爷继续闹事,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姜望看向他,轻笑道:“那国师可要做好准备。”
刚从虚空里出来的时候,阿姐就已经心声传话。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待他开口。
姜望抬眸看天。
风云忽起变化。
神都里的所有气息皆在瞬间被掩盖。
准确地说,是如萤火与皓月,前者显得黯淡无光。
琅嬛神的神辉也因此不再绽放。
祂面容肃穆。
夜游神同样如此。
曹崇凛紧接着身子一僵。
似有难以置信看向姜望。
始终旁观的黄小巢在某处豁然起身。
就听姜望的声音响起,传遍神都每个角落。
“请仙为证!”
瞬间,万里晴空。
所有人目瞪口呆。
张止境都不禁咂舌,他左顾右盼,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请什么?”
不只是他,众人皆以为自己幻听了。
姜望要请仙人来证明?
这会不会太荒谬了些?
仙人是他说请就能请的?
哪怕天上各种异象频生,但未见仙人露面,他们更相信是姜望在危言耸听。
尤其是常祭酒,他面色微僵的讪笑道:“侯爷为了证明我有问题,手段有些离谱了吧?”
原本已老实的鱼渊掌谕们实在忍不住,毕竟这种事太夸张了。
“浔阳侯是根本拿不出证据,开始玩赖了不成?说什么请仙人来证,你把自己当谁了?吓唬我们?编瞎话的也要编个说得过去的啊,你不会安排谁来扮演仙人吧?”
“浔阳侯对仙人此般不敬,我看更是妖无疑,请国师速速将其拿下,莫要让这等荒唐事再继续下去了,传扬出去,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别说鱼渊掌谕们,甘梨都傻眼了。
他现在完全搞不懂姜望在干什么。
倒是帝师隐隐觉得不太妙。
在黯妖王一事前,传扬最广的就是姜望得了仙缘。
夜游神更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是事实。
姜望真未必不能请来仙人。
皇宫里的陈景淮也在这么想。
他的脸色无比难看。
问题关键是,姜望若是真的请来仙人,什么仙妖之祸都将荡然无存。
百姓们就算不把姜望认成仙,也决然不会再把他当成妖。
黯妖王一事彻底成了笑谈。
或者说,谁再把姜望往妖身上扯,那就是不敬仙,不需要姜望做什么,敬仙者都得把说这话的人撕碎。
常祭酒有没有问题,重要么?
在陈景淮看来,此时哪还有常祭酒什么事。
甚至他以为姜望一直抓着常祭酒不放,包括赵汜的问题,怕就是在铺垫此事,让认定他为妖的百姓的情绪到最高点,然后绝地翻盘,把所有隐患,都在此刻一巴掌全拍碎。
当着琅嬛神的面请仙,说什么姜望找人扮演仙?这纯是扯犊子的话。
他敢这么做,必然有这个自信。
否则必将万劫不复。
整个神都,除了闭关的杨砚,皆在看着鱼渊学府。
天穹之上,有光柱骤然坠落。
让得所有人皆难以睁眼。
唯独姜望,就沐浴在圣光之下。
纯白无瑕的光芒似驱逐世间一切黑暗。
但事实上,光辉只在琅嬛境。
像是刻意为之。
神都的气运在沸腾。
琅嬛神的声音清晰响起,为此事下了定论。
“小神,拜见仙人。”
第三百九十一章 见城隍仙
随着光芒不再那么夺目,帝师等人都能睁眼观瞧。
但他们耳畔仍回响着琅嬛神的声音。
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姜望真的请来了仙人?
鱼渊掌谕们不信。
他们眯缝着眼睛,艰难扫量。
姜望身侧多了一道身影。
看起来平平无奇。
唯一值得在意的便是对方身着儒衫,腰挂一支笔。
妥妥的读书人。
这会是仙人?
大部分鱼渊掌谕只是在打量猜疑。
但有一两个,直接提出质疑。
他们认准了姜望不可能请来仙人。
至于刚才闹出的动静,姜望身为新晋大物,搞出这样的画面很难么?
琅嬛神估计也是被骗了。
毕竟刚刚的动静确实很唬人。
但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他们。
自诩看穿一切的个别鱼渊掌谕,雄赳赳气昂昂。
“侯爷倒也算用心,还特地找了个读书人,虽然看着平平无奇,却自有不凡的气质,配合刚才的画面,真是像模像样,但假的就是假的,无论如何也真不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
“相信尊神以及国师、帝师哪怕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现在也都能看出来,此人除了儒家气质超脱,哪点像仙人?能有此般气质,想来亦是有所成就,却助纣为虐,实为我辈之耻。”
“最关键的是,浔阳侯,你凭什么能请来仙人?这不明摆着假到不行?真当我们都是白痴么?你此举是对仙的大不敬,奉劝你乖乖认错,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姜望闻言,好笑的摇了摇头,看着读书人说道:“城隍仙,要么还是以最常见的形象出现,否则别人都以为你是假的,还说你长得平平无奇,对比佛陀临世的时候,你这次临世,显得很丢脸啊。”
城隍表示无奈。
那几个鱼渊掌谕愣了一下,随即更是冷笑道:“你叫他城隍?编个名字也比这好啊,城隍庙遍及隋境,城隍像谁没见过?你这等若不打自招啊。”
帝师等人包括其余的鱼渊掌谕都没说话。
他们有怀疑的,但也没这么愣。
而且多得是相信琅嬛神的话,毕竟那是琅嬛神啊,祂能认错仙人?
可在姜望说那个读书人是城隍的时候,信了的人突然不怎么信了。
正像那几名鱼渊掌谕说的,虽然世人并未见过城隍,但又是最熟悉城隍的,因为城隍庙太多了,每年都得祭拜,这个读书人怎么可能会是城隍?
张止境和帝师他们也不曾亲眼见过城隍,只知庙里城隍像。
哪怕活得最久的曹崇凛也未见过。
但他觉得或许城隍的身份不假。
很快,读书人挥手,城隍庙里石像幻化而出,坐立神都云端。
给予了曹崇凛更确凿的答案。
琅嬛神垂首。
夜游神跟着低头。
甚至神都外的城隍庙以及整个琅嬛境内的城隍庙里纷纷溅起金光,直冲天际。
城隍笑言道:“此般可能证明?”
曹崇凛当即作揖道:“见过城隍仙!”
帝师也忙作揖见礼。
张止境慢了一步,他没有在此时搞特殊,同样行礼。
甘梨一挥手,同神守阁一众修士拜仙。
鱼渊掌谕里也有大部分直接跪了下来。
唯有少数的人似仍不信或没反应过来,呆怔在原地。
而神都里的百姓更想不了那么多。
拜仙的画面出现在整个琅嬛境里。
各地城隍庙乍起金光,仙人显灵,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何况这是城隍啊。
仙人里百姓们最熟悉的就是城隍。
城隍救世的故事祖祖辈辈相传,说是隋人最大的信仰也不为过。
那可不是别的仙人能比的。
甚至覃人里信奉城隍的也占大多数。
城隍说话,那自然什么都是对的。
相比起来,百姓心里的激动更是无以言表。
城隍庙虽遍及天下,但又只在传闻故事里,谁也没有亲眼见城隍显灵,很多人都认为城隍其实已陨落,每年祭拜更是传统,算是心里藉慰。
结果城隍真的出现在眼前,如何不激动?
但此刻除了个别鱼渊掌谕心里很慌之外,最崩溃的无疑是常祭酒。
姜望真的请来仙人,而且一请就请来了城隍!
他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为何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境地?
城隍能出现,姜望自己其实都没有绝对把握。
但想一劳永逸,不仅是常祭酒的事,包括把仙妖之祸的问题一并解决,除了请来城隍,没有别的办法,或者说,只有城隍临世,这些问题才能不叫问题。
当然,随便哪个仙人临世都能做到是肯定的,只是唯有城隍,才能把效果最大化。
仙妖之祸的问题不需要多余说什么。
城隍在这里就足够了。
百姓们自己就能把之前的各种猜疑全推翻。
至于会不会有更夸张的想法出现,姜望目前管不着。
仙妖之祸是顺便的,姜望主要目的还是在常祭酒。
他看了眼叫嚷最勤的某些鱼渊掌谕,也没心思理会,现在闭嘴便算落得清静,若后面还敢说什么,那就纯粹自寻死路了,更没必要与他们有什么废话。
姜望已让阿姐告知城隍仙请祂来的目的,无需多言,城隍伸出手指点向常祭酒。
常祭酒此刻有些颓靡。
也没了反抗之心。
谁能想到,姜望会请来仙人,把他的路彻底堵死,他再做什么都没意义。
曹崇凛他们都保持沉默。
唯一能期盼的就是常祭酒确实没问题。
那么就算城隍亲自出手,也不会改变结果。
但若有问题。
就谁也救不了常祭酒了。
很快,城隍给出答案。
“他的神魂并未被动过手脚。”
那些鱼渊掌谕们身子一晃,目光呆滞。
这句话起码证明了一件事。
帝师言出法随让常祭酒道出是否装晕,常祭酒给出的回答是真实的,而非是神魂被姜望动了手脚,既然常祭酒确实有装晕,那么后续真相,也就显而易见了吧?
没人会也没人敢或者说断然不会觉得城隍在说假话。
哪怕城隍是姜望请来的。
帝师哀叹一声。
姜望则说道:“我其实还是挺好奇你害我的缘故,是主动说,还是另使手段让你说?”
常祭酒低着头,忽然笑了一声。
第三百九十二章 神都往事
“要说害你,也不尽然。”
常祭酒抬眸看着姜望,说道:“毕竟除了奈何海那次,我也没做别的。”
“谁曾想,你就因此事紧抓着不放,我无论怎么想,这件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望说道:“有玄入隋,按你的意思,让我代表隋年轻一辈去一趟磐门的确没什么大不了,河伯的问题,至少表面上也确实与你无关,可河伯早早埋伏在奈何海,你又极力想让我去,通过读取记忆,你也真的与巴守碰过面,要说与你毫无干系也不尽然。”
“何况你是拿小鱼变相威胁我去磐门,让我不得不去,小鱼名为婢女,更是我的家人,只此一点,这件事就不可能随意翻篇儿,再者我从磐门回来后,你到处躲我,甚至躲到神都。”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措,哪能不让我更怀疑你的真实目的?”
“如果真如你后来所说,是想为我父亲姜祁翻案,助我更快成长,多经历些磨难,你又躲我干什么?这件事拖了这么久,实为不该,所以你准备好赴死了么。”
曹崇凛却是眉头一挑,为姜祁翻案?
常祭酒存着这种心思?
虽然目前事实来看,常祭酒许是在诓骗姜望,但涉及姜祁的事,他觉得陛下可能更会追究到底,想法刚落,他便注意到鱼渊学府外,圣驾到了。
城隍临世,陈景淮无论如何也得到场。
他健步如飞,身后跟着文武百官,好像在比谁跑得快一般,一窝蜂涌了进来。
陈景淮揖手一礼,“见过城隍仙。”
以张首辅为首的文武百官也纷纷行礼,“见过城隍仙。”
城隍言道:“我就出面帮个忙,虽然封锁在琅嬛境,但想来也瞒不住,很快隋境都会知晓,覃境也会得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会去一趟婆娑,见见佛陀,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陈景淮的确有很多话想说,例如能否请城隍出手解决漠章复苏的问题,还有询问其余仙人的状况等,可既然城隍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多言。
只见城隍朝着姜望点点头,眨眼消失无踪。
琅嬛境内的城隍庙异象也渐渐消散。
陈景淮心头一跳,深深看了姜望一眼。
姜望其实也有些话想事后对城隍说,但见城隍走得快,也只能再找机会聊了。
陈景淮又恢复皇帝威严,朝着常祭酒说道:“纵然仅有一次,但终究有这回事,务必一五一十讲清楚,你因何动了念头,若有半句假话,决不轻饶!”
姜望哪里不知陈景淮是什么意思,虽然明摆着常祭酒不可能真想帮着姜祁翻案,他也想更确定一些,姜望同样好奇前因,也就暂时沉默。
哪怕城隍已经走了,事到如今,常祭酒也唯有实话实说。
那就得从他刚认识姜祁的时候说起。
虽然故事很长,未必所有人都愿意听。
但陈景淮肯定不想遗漏任何事。
他让神守阁修士以及鱼渊掌谕都撤走。
包括陈重锦、魏紫衣他们。
只留帝师、张止境、曹崇凛、张首辅四个人。
琅嬛神也没兴趣待在这里,回了自己的神龛。
陈景淮又朝着曹崇凛使了个眼色。
显然不想让这里的声音被旁人听见。
常祭酒的确说得很详细。
很多事,哪怕是帝师都闻所未闻。
常祭酒有多能藏事,可见一斑。
姜祁入读鱼渊学府的事,大家自然都清楚。
但在这期间,别说陆玖客暗地里得了陈景淮的吩咐想陷害姜祁,常祭酒也做了些不为人知的事,就算到了这个境地,他也没有当着陈景淮的面再把陆玖客的事说一遍。
而且姜望早已知晓这件事,陆玖客的死,旁人以为是雪姬所为,背后有凶神红螭助力,常祭酒心里最清楚,事实肯定和姜望脱不了干系。
再提这件事,当然能报复姜望,但也扯了陈景淮的遮羞布。
常祭酒仍想活下来。
当年姜祁风头正盛,常祭酒又是个懒散的家伙,捧着糕点在学府里到处晃悠,逮哪儿躺哪儿,也就经常能和姜祁碰上面,一句两句说着,慢慢就熟了。
陈景淮在宫里出不来的时候,姜祁偶有邀请,常祭酒也偷摸跟着出去过,这些事,姜望在读取常祭酒记忆时,都有看到,本身并无什么问题,但恰恰存在问题,
姜祁曾也是勾栏听曲的主儿。
而且都不用花银子。
勾栏里不缺一些所谓的文人雅士。
在神都,这类人不说出自鱼渊学府,怎么着也能攀上点关系。
哪怕到了如今,只要鱼渊门生不打着学府的名头,这种事不会管,甚至鱼渊掌谕也时常出没勾栏,被人认出来也都是心照不宣,不会故意大声嚷嚷,除非结仇。
姜祁就在某次带着常祭酒去勾栏的时候,与某个鱼渊门生起了冲突,甚至口无遮拦贬低了整个鱼渊学府,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姜望读取记忆的时候之所以没觉得这是个问题,是因常祭酒在这起事件里并未扮演什么角色,一直都隐藏身份躲在角落里,事后也没说什么,甚至还宽慰姜祁别生气。
哪怕后来冲突再加剧,都干脆没了常祭酒的身影。
而根据此时常祭酒的自述。
那个勾栏里与姜祁起冲突的鱼渊门生,来自隋境某个大族,现在的所谓大族望族皆是有个名,实际鲜少有强大势力的,或者说,不够格与宗门以及朝堂站在一块。
但在当年的时候,隋境里有几个大族还是颇具分量的,虽然对比覃境世家大族的能量还是差得远,可也确实并非现在隋境里的所谓大族能相提并论的。
因此那个人不惧神都小侯爷姜祁,又自诩才华横溢,一门心思想拜帝师为师,可谓眼高于顶,却被姜祁把脸扔地上踩,自当要报复回来。
姜祁资质是不太高,可也是一名修士,都不需要唐棠出面,姜祁就把人揍得鬼哭狼嚎。
那人不服,找了家里长辈,第三次报复姜祁。
陈景淮和甘梨都不在。
但唐棠在。
有唐棠撑腰的姜祁,直接当街把人嘎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祸水东引
那个时候的神都还没有现在这么多规矩。
甚至可以说,有点乱。
乱世仍未彻底结束,祁皇室麾下的黑焰军比之隋国自家的骁菓军可勇猛多了。
因此姜祁的身份也是显贵。
到姜祁离都的时候,黑焰军的力量几乎就被隋新帝耗没了,所以两个时期的黑焰军并非一回事,在隋新帝还在执政,陈景淮的野心还未显露的期间,姜祁在神都绝对能横着走。
哪怕当街嘎了有大族背景的人,还当着人长辈的面,被无数百姓目睹,闹到隋新帝那里,姜祁都没有受到多大惩罚。
个别当时颇具力量的大族,也只是相比之下,隋新帝不管,他们闹到最后,除了被姜祁羞辱的更狠,什么都没得到,甚至在姜祁率领黑焰军围了他们家族后,他们直接就老实了。
到了如今,这个大族已经衰败,在隋境里彻底消失了。
听到这里,姜望忍不住打断常祭酒,说道:“你扯的有点远吧,说你自己的事!”
常祭酒一脸平静说道:“我看姜祁不爽,就是从这件事开始的。”
姜祁和那个大族的事,神都皆知,但除了勾栏里,后面根本没有常祭酒的踪影,张止境因此皱眉说道:“当年那个大族是和你有什么关系?也不曾听闻啊?”
常祭酒说道:“与我毫无关系,他身为鱼渊门生,给鱼渊学府丢脸,我唾弃他都来不及。”
张止境生气道:“那你扯什么?是不是想挨揍?”
常祭酒咬牙说道:“但姜祁在勾栏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贬低痛斥鱼渊学府,我当年虽非祭酒,可也是帝师门生,那家伙的行为是他自己的事,姜祁因何折辱鱼渊学府!”
张止境愕然道:“就因为这?”
常祭酒说道:“张武神很难理解么?武神祠的武夫有什么事,张武神都会不顾身份,亲自下场,会理解不了?我敬帝师如师如父,鱼渊学府就是我的家,你在朝堂骂帝师,我也记着呢,只是我没能力把你怎么样,
琇書蛧但只要寻到机会,我绝对狠狠咬一口!”
张止境神色怪异。
帝师哀叹。
常祭酒自幼生活其实很惨,是帝师将其救出水火,帝师以及鱼渊学府的确便是常祭酒的一切,但并不包括鱼渊门生甚至鱼渊掌谕,他只维护帝师,维护鱼渊学府的名声。
而这种事,帝师此前也没想到。
说鱼渊学府坏话的从来都有,或者说,没有谁能让大家人人夸赞。
在帝师的记忆里,常祭酒并未因此有多少过激的行为。
现在看来,是常祭酒记在心里,只在暗中报复。
能直接报复的也许不会忍,但像张止境以及姜祁这种有实力或是有身份的,那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是欺软怕硬,也可以说不是。
反正直至姜祁离都,常祭酒也没找到报复的机会。
或许事实有做过什么,但当着陈景淮的面,常祭酒肯定不会说。
而姜望却冷着脸说道:“在我父亲离都后,常祭酒又担任苦檀祭酒之位,能报复他的机会就是一大把了吧,别的我不问,只问他去世的时候,你在哪儿?”
虽然他更怀疑陈景淮,甚至几乎能断定,但经常祭酒这么一说,若说常祭酒在苦檀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当他的祭酒,似乎也难说得过去。
陈景淮闻言眼眉一跳。
常祭酒的事,他亦不知。
否则很多事都可以让常祭酒来做。
他也觉得常祭酒在苦檀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想报复姜祁,简直轻而易举,那姜祁死的时候,常祭酒是否真的有做什么,或者恰巧看到了什么?
陈景淮忽略了姜望曾读取过常祭酒的记忆。
如果常祭酒真的直接目睹了什么,记忆又并无呈现,他担心的事情就不可能发生。
常祭酒喜欢隐藏,这么多年其实已经成了习惯。
他不会把心里话说出口,也不会自己付出行动。
只会搞迂回。
既能把事做了,还能让自己完完全全置身事外。
他心里的想法是不会在记忆里呈现的。
那么只要做事够小心,旁人看到记忆,也难联系后续极其复杂的路线,最终得到结果。
好比出门买酒,要先拿上银子,然后出门,走过哪条街,选择哪家酒肆,期间是否驻足看别的,最终买了酒,很简单的事,彻底细化,分为很多步骤,甚至都不一定是一个人完成,只看到部分步骤,的确很难直接明确他其实目的是买酒。
这种事想想就很累。
所以不说别的,姜望是真佩服常祭酒。
但陈景淮只想着姜祁死的事。
虽然他觉得姜望肯定怀疑自己。
可毕竟没有直接摆在明面上。
他至今没找到能弄死姜望的办法,如果真的彻底翻脸,大不了把姜望囚禁,慢慢找能将其杀死的方式,可姜望刚请来了城隍,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时候翻脸,他无法保证后果。
因而,他对常祭酒起了杀心。
陈景淮侧目看向曹崇凛。
注意到这个眼神,曹崇凛微微一愣。
随即会意。
但怎么杀是个问题。
眼见常祭酒就要回答姜望的问题,曹崇凛心念一动。
毕竟是大隋第一强者,他的小动作,没人能察觉。
至少场间无人能察觉。
很快,鱼渊学府外吵嚷声四起。
百姓们涌了进来。
城隍都临世了,姜望是仙是妖的问题,也就很难再掀起什么波澜。
倒不如顺水推舟。
再祸水东引。
姜望请来城隍,是制裁常祭酒的。
只要把这件事告诉百姓,再稍微鼓动一下,便是利器。
曹崇凛完全能悄无声息做到这件事。
处在城隍临世的激动情绪里的百姓,仿佛拿了圣旨,他们根本不知道姜望和常祭酒之间是怎么回事,但"城隍"说常祭酒有罪,那么常祭酒就是罪该万死。
他们一窝蜂直奔常祭酒。
曹崇凛再悄摸扼制住常祭酒的修为,混乱的场面下,常祭酒就被百姓们活活打死。
百姓太多,帝师尚未恢复,难用言出法随制止。
张首辅等人也唯恐伤到百姓,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第三百九十四章 遗落神国
常祭酒的居舍外乱成一团。
百姓们喊着降妖除魔,拳打脚踢。
除了青壮年,老弱妇孺也不少。
哪怕只有力气忒口唾沫,老弱妇孺们也是架势十足,忒个不停。
常祭酒死得何其草率?
除了陈景淮和曹崇凛,任谁也没想到。
甚至始作俑者的陈景淮和曹崇凛,都有些意外。
张止境是纯粹瞧热闹。
帝师和张首辅倒是想阻止。
奈何最外围是老弱妇孺挡着,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伤亡惨重,唯有干着急。
姜望没有动作。
同样只是看着。
这场闹剧,回过神来,也很容易想到怎么回事。
哪就他刚问起姜祁的事,百姓就忽然跑来乱拳打死常祭酒,而且身为澡雪修士的常祭酒还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想也知道做这件事的除了曹崇凛没别人。
指使曹崇凛的毫无疑问是陈景淮。
这其实又变相证明了姜祁之死的问题。
所以常祭酒此刻死不死,姜望没那么在乎。
只是他肯定打不过曹崇凛,城隍自身也存在问题,想让城隍直接出手对付曹崇凛,怕是不行,陈景淮既然仍想藏着,姜望亦不愿现在就彻底撕破脸。
拖一拖,对姜望只有好处没坏处。
他可以借机变得更强。
但直至此时,姜望依旧很难理解陈景淮究竟在想什么。
他总不能也等着自己变得足够强,然后杀他吧?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等百姓们打完,陈景淮很及时召来神都鳞卫,驱散百姓。
百姓们都向姜望行注目礼。
但陛下在前,百姓们也不敢造次。
或者说,打死常祭酒,就算自诩事出有因,也已经相当造次了。
便乖乖的随着神都鳞卫离开鱼渊学府。
常祭酒死在这么多百姓手里,亦不好说治罪,何况是陈景淮推波助澜的结果,他只能好生安慰帝师,帝师自是无话可说。
无论是否看出问题,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件事就此结束了。
但是不是真的结束,还得看一人。
张止境和张首辅看向姜望。
陈景淮直接说道:“常祭酒已死,能证明的也都证明了,浔阳侯此前虽手段有些过激,亦能理解,而浔阳侯能入神阙,实为大隋之福,正好朕要派人前去乌啼城,不如浔阳侯也一并前往吧。”
姜望挑眉,他没解释神阙的事,也未拒绝前往乌啼城。
甚至都没再提常祭酒的事。
见此,陈景淮笑着回宫。
曹崇凛和张首辅也随即告辞。
张止境则朝着帝师道了句节哀,哪怕帝师真的很哀伤,都不禁愣了一下。
因为这实在不像张止境会说的话。
何况常祭酒还明言说记恨着张止境。
但张止境说完就没再搭理帝师,看向姜望说道:“去武神祠坐坐?”
姜望点头,他是得去看看小鱼。
......
而在神都外的某个山间。
黄小巢一脸诚恳。
他对面是城隍。
在城隍刚离开的时候,黄小巢就顾不得别的,第一时间追出去。
城隍注意到,也没有不理。
祂一眼就能看穿,黄小巢的黄庭里有神国。
那是遗落神国,因为与黄小巢并没有完美契合。
城隍大概猜到黄小巢的来意。
直言道:“你想询问如何真正摘得遗落神国?”
黄小巢点头又摇头,说道:“我想问,当世之路如何能飞升成仙?”
城隍目露诧异,心想,你口气不小啊。
祂略微沉默,说道:“要么修补青冥,重开天门,要么另辟蹊径,但何为蹊径,得走了才知道,所以我没法给予你答案。”
黄小巢退而求其次道:“那又如何摘得遗落神国呢?”
城隍笑道:“我能让你直接摘得,但此为缘法,不能你问了,我就帮你。”
黄小巢作揖道:“请上仙指教。”
城隍道:“我要去婆娑见佛陀,若你无事,可与我同行,何时得缘,看你自己了。”
黄小巢没有丝毫犹豫。
直接就把镇守神都一事抛之脑后。
因为平时黄小巢也不露面。
所以这一走,许久后,才被发现他不在神都。
......
短短一日。
姜望在神都的风评就大变样。
再没人说姜望是妖。
但说姜望是仙的,仍存在。
甚至比以前更多了。
黯妖王的话,没了过度解读,以前的各种说法都消失了,只剩两个。
一是黯妖王认准了姜望是仙,甚至唤醒漠章意志来杀仙,让得琅嬛境里的妖怪付出生命的代价,为黯妖王提供力量,姜望是仙,怎么可能有假?
而且姜望请来了城隍。
那可是城隍啊!
姜望若非是仙,他怎么能请来城隍?
何况夜游神在神都显现,更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这里面存在的其余问题,百姓们自当选择性忽略。
二个说法,是没把姜望当成仙,但也没有当成妖,依旧认为黯妖王是弄错了,只是没再往阴谋里想,觉得姜望能请来城隍,是因得了仙缘,夜游神也是归属城隍的。
如果姜望是仙,他何必请来城隍?自己展露仙迹不也一样?以前仙妖之祸的事轻易就能破局,没这么做,自然就不是仙,且认定姜望能请来城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认这两种说法的无论有多少。
百姓们对姜望的感官是一致的。
姜望是仙,百姓们自当膜拜。
姜望非仙,能请来城隍,百姓们自当也十分崇敬。
而姜望给予的回应,当然不承认自己是仙。
这不影响只是崇敬姜望的百姓。
把姜望当成仙的百姓也似莫名领悟什么,心照不宣的没有打扰或者一见面就跪,但从眼神里依旧能看出来,他们根本没信姜望的话,纯粹嘴上说姜望非仙,心里完全没这么想。
见到姜望仍是满眼敬畏,仅是没再五体投地那么夸张。
姜望对此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去武神祠见了小鱼,之后也找机会见了谈静好。
赵汜的问题亦算因祸得福,毕竟青玄署说赵汜窝藏妖怪,可百姓们从来没见过那个所谓的妖怪,城隍都出面了,说姜望帮着妖怪,在百姓心里就认为不可信。
反而有百姓跑到青玄署闹事。
得了陛下示意的褚春秋最终也只能说赵汜的问题搞错了,因为再揪着这件事没有意义。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不得其解
百姓们如何议论青玄署不提,褚春秋认错,这件事慢慢也就过去了。
很快就到了启程前往乌啼城的日子。
陈锦瑟前一日便从浣剑斋回到了神都。
褚春秋已同张首辅先行一步。
荀修真负责留守青玄署。
而陈符荼和陈重锦仍在筹备。
但前者算是整装待发。
姜望没有拒绝陈景淮让他前往乌啼城的提议,也不管这里面是不是有别的问题,姜望只是明白一点,乌啼城一行,不会仅是说说话那么简单。
他确实有必要走一趟。
但他没打算与任何人同行。
小鱼在武神祠闭关修行,谈静好有甘梨护着,姜望也有拜托唐棠照看着些,他只准备带着赵汜和孙青睚以及阿姐离都,顺路想着把赵汜送回浑城。
姜望有询问过阿姐是如何把城隍请来的过程。
虽然他给了阿姐说辞,但并没有绝对把握。
阿姐却也只是随意敷衍过去。
这让姜望觉得,此事或许有些不同寻常。
城隍能来,未必是因为他。
在得知陈符荼已经出发后,姜望并未有什么动作。
但随即陈锦瑟造访了宝瓶巷。
这位南郡王世子仍是显得意气风发。
而与陈锦瑟一同前来的还有游玄知,浣剑斋的首席真传。
他看向姜望的眼神有些复杂。
在黯妖王一事后,他没再和姜望见过面,而且靖城一役他也在场,可就算是这样,姜望是仙是妖,他也摸不准,没想到这次回到神都,此事已然揭过。
城隍临世,琅嬛皆知,但具体缘由并未传遍,游玄知和陈锦瑟也是到了神都后才知道。
百姓们如何认为姜望是仙,修士间不会这么想。
而只是得了仙缘,能把城隍给请来,也足够修士震惊且羡慕嫉妒了。
游玄知不至于嫉妒,却是真的羡慕,亦很震惊。
得仙人青睐,那几乎等若一步登天。
以前夜游神的事仅仅是猜测,哪怕心里认定,否则没法解释,可也比不了真正确凿,修士求长生,谁不想得仙缘?
何况那还是来自城隍的仙缘。
想着这些,他朝姜望揖手道:“姜兄。”
姜望也回了一句,“游兄。”
陈锦瑟说道:“认识这么久了,都别这么客套。”
姜望笑道:“是该随意些。”
赵汜在不远处作画,孙青睚站于一侧,阿姐又在屋顶躺着。
这边只有姜望、陈锦瑟、游玄知三人。
姜望给他们两个人倒了杯茶。
陈锦瑟说道:“最近挺好啊?”
姜望放下茶壶,说道:“刚还说别客套,怎么就开始客套了?”
陈锦瑟笑道:“我只是想说,姜兄最近身份转变挺多啊,最开始是仙,后又说妖,现在又变回了人,而且据闻姜兄已破境神阙?虽然回神都一日,该打听的都打听了,可怎么还是觉得很假啊。”
姜望说道:“的确很假。”
陈锦瑟道:“那看来是真的。”
姜望无语。
陈锦瑟随即又道:“但也别得意,你是因为仙缘才能这么快破入神阙,不代表你就比我强,我不说什么羡慕或嫉妒,因为我早晚也能入神阙。”
姜望道:“那我是相信的。”
真信假信就不一定了。
但陈锦瑟确实非一般人。
他有神性。
不是生来见神者
,也未入神阙,却有神性。
而且数量不少。
只是他的神性有些稀薄。
就像被稀释了一样,比正常的神性都要弱。
是姜望闻所未闻的。
那是陈锦瑟的奇遇,姜望也没打算刨根问底。
扯了些闲篇儿后,陈锦瑟郑重说道:“我其实很疑惑,陛下特地把我召回,跑一趟乌啼城,到底有何用意,尤其得知太子殿下和四殿下也会前往,我实在不得其解。”
姜望说道:“也许陛下觉得太子和老四都不堪大用,想培养你呢?”
陈锦瑟嗤笑一声,说道:“别扯了,虽然我是宗室子弟,但帝位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别说太子和四殿下是否不堪大用,只要他们没死,就没道理把我拽上来,我反而觉得并非好事。”
“陛下怎么想,我不知道,但太子殿下怎么想?会不会因此把我当成威胁?这几乎是必然的吧,那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太子殿下自幼身子弱,可他的能力,还是有点东西的。”
“我听说,四殿下也有了争夺的资格,我估摸着,陛下不会想拿我和四殿下给太子当踏脚石吧?是想给太子一些压力,磨砺太子的手段,更合格当一个皇帝?”
陈锦瑟有些烦闷道:“但我又招谁惹谁了?宗师子弟里原本就我最出名,现在又搞这种?我回神都后,第一时间就去见了长公主,我这位姑姑,向来不愿让我扯入其中,结果这次居然也让我老实去乌啼城。”
姜望道:“想太多没有意义,也许陛下纯粹只想让你帮个忙呢,太子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要么找机会好好解释,要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真争一争,也不算什么坏事。”
陈锦瑟道:“这种事可从来都不是好事。”
他们正说着。
府门突然被敲响。
姜望转头。
孙青睚快步去开门。
来者竟是陈重锦。
他乐呵呵进门,结果一眼看见陈锦瑟,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笑脸,说道:“锦瑟也在啊,倒是凑巧,不如待会儿咱们同行啊?”
陈锦瑟拱了拱手,问道:“四哥这是打算来邀请姜兄同行的?”
陈重锦笑着点头,来到近前,说道:“乌啼城路途遥远,咱结个伴,路上也不无聊。”
陈锦瑟没再说什么。
姜望则说道:“我之前与韩偃约好了,要打一架,你们可以先行一步。”
陈重锦惊讶道:“竟有此事?那是很值得观摩观摩啊,大隋年轻一辈最拔尖的两个人要打架,出发乌啼城一事就不重要了,怎么也得观战完再走。”
姜望无所谓。
见时辰不早,便准备赴约。
约战之地在神都外。
赵汜和孙青睚也都跟着出门。
陈重锦的队伍浩浩荡荡随行。
某处被雪覆盖的竹林。
韩偃已等候多时。
他旁边还站着陆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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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风姿绝然
微微细雪飘着。
寒风飕飕。
韩偃抱剑而立。
一袭白袍,风姿绝然。
身旁陆秀秀一身红衣,面容冷傲。
乍看,甚是登对。
陈重锦的队伍停在山路等候,他们则随姜望步行,很快出现在韩偃和陆秀秀的视线里。
韩偃道:“你找的旁观者有些多吧。”
姜望挠头。
陈重锦、陈锦瑟、阿姐、赵汜、孙青睚、游玄知,单就这些人,也确实不少。
韩偃又道:“无所谓。”
姜望却看了陆秀秀一眼。
他想着或许能借神国把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也给取出来。
隋境妖狱只剩陆秀秀黄庭里这一座了。
而这座妖狱若被取走,肯定会被曹崇凛发现,但姜望觉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姐直接让孙青睚单臂托着,与赵汜一起,找了个位置观战。
陈重锦、陈锦瑟、游玄知三人站在一块。
陆秀秀和姜望视线相对一瞬,便转身退开距离,给姜望和韩偃留下了足够的战斗范围。
当然,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多大的范围都不够。
但这一战只是切磋。
韩偃没想遁入虚空里,也不会说把整座山夷平。
姜望纯是配合。
毕竟这一战不是要分胜负。
韩偃再强,终究未能打破澡雪桎梏。
他把剑提在手里。
姜望也祭出长夜刀。
这不会影响炼化长夜刀的过程。
别说打不了多长时间,就算打个三天三夜,也不会耽误什么。
炼化长夜刀本就需要循序渐进,并非急的事。
赵汜没有认真观战的必要,因为打起来,他都看不见两人的身影,直接在雪中作画。
景色要画,看不见人也可以凭想象来画,何况目前两人的姿态是摆在赵汜眼前的,构图是有的,拿着寄居魅孋白川绫的符笔,无论作画还是画符,都能给予白川绫养分。
陈锦瑟三人则是很认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虽然陈重锦也未必能看清,但不妨碍他很认真。
游玄知此时看向陈锦瑟,说道:“如果姜望真的已入神阙,韩偃怕是打不过吧?忽然觉得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哪怕当初何郎将问世,也没有多少人认定韩偃被超越。”
陈锦瑟道:“是啊,年轻一辈正面击败过韩偃的唯有锋林书院那位首席掌谕,温暮白以前每年挑战韩偃,负多于胜,或者说是打平,这转眼间,姜望就把韩偃都远远甩在后面了。”
陈重锦说道:“虽然我也没有多么了解韩偃,但毕竟都在神都里,说韩偃力压温暮白,虽是颇多恭维,可也是事实。”
“尤其韩偃似乎没那么在意输赢,有时候觉得没意思,输给温暮白,他自己觉得无所谓,所以正因如此,温暮白才更抓着韩偃不放,依旧每年来挑战吧。”
“我想说,替韩偃惋惜或者可惜,人家未必领情,甚至可能心里都不在意,但这一次约战姜望,我不知韩偃存着什么念头,只是心里感觉,他也许并未想些有的没的。”
陈锦瑟咂咂嘴,说道:“我有时候也蛮佩服的,哪怕我是以韩偃为目标修行,往日里对他没什么好的评价,可心里的佩服是实实在在的,不仅是他的修为,也在于他的个性。”
游玄知紧接着说道:“大隋年轻一辈,谁又不敬佩韩偃?”
“在何郎将问世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入世前,韩偃向来是当之无愧年轻辈里的天下第一,可不仅是隋境第一,就算是何郎将问世后,韩偃的名头也并未衰落。”
“第一次败给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是引起一些风波,但其实无伤大雅。”
“磐门一战,韩偃虽非独力战胜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可临阵破境之举,亦是举世夺目。”
“纵观以往,韩偃的战役,哪次不是惹来天下瞩目?再不济也是全隋瞩目,试问年轻一辈谁能做到?没那个名气,也没有效仿这些战役的实力,毕竟韩偃每一个对手,皆无弱手。”
“我想,今日一战,又将传至天下。”
虽然认为韩偃赢不了此时的姜望,可换句话说,韩偃越境一战,且是越过大境,同样是天下年轻一辈都难做到,甚至不敢想的事。
但他们怎么说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韩偃的心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对面的姜望和手里的剑。
他提起剑,平静道:“请赐教。”
姜望摆开架势。
韩偃的剑霎时便已来到眼前。
甚至都没有引起任何风吹草动。
陈重锦和游玄知都没来得及瞪大眼睛。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这一剑已经结束。
韩偃仍在原地。
姜望却退了半步。
陈重锦震惊道:“怎么回事?”
游玄知同样震惊,下意识说道:“莫非韩偃也入了神阙?”
陈锦瑟眉头紧皱,说道:“韩偃的剑确实快啊,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斩出不止一剑,哪怕是我,也只看见了十数剑,事实是否更多未可知,姜望是退了半步,但其实毫发无损。”
没等陈重锦仔细再问,便听韩偃已朝着姜望说道:“才刚开始就让,莫不是小觑我?”
姜望摇头笑道:“我虽然没有拿出更强的力量,但绝对有超出澡雪巅峰范畴的气息防护,是因你的剑很快,我确实没有及时作出反应,是我的问题。”
要说没有小觑韩偃,倒也不尽然。
两人现在毕竟相差悬殊,姜望以为不需动用真正画阁守矩的力量,胜过韩偃,亦不在话下。
事实是,韩偃不愧是韩偃。
纵然韩偃一剑没能破他防,仅是让他退了半步,换作旁人,也绝不可能做得到。
姜望因此认真了些。
韩偃再斩一剑。
速度慢了。
但气焰比之刚才更强。
姜望提刀便将其剑势瓦解。
只留清风拂过方圆数里。
微微细雪纷飞。
韩偃眸子一凝。
身影陡然消失在原地。
姜望则在原地未动。
但他视线在转移。
某一刻,忽然抬手。
铿的一声。
长夜刀拦住了韩偃的剑。
紧跟着是金铁交鸣声不绝。
韩偃攻势很猛。
身影在姜望四面八方闪现。
但姜望只单手挥刀,一步未动,便把韩偃所有攻势尽数拦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两个怪物
游玄知看得眼花缭乱。
陈重锦是干瞪眼。
在他视线里,只有站着的姜望。
陈锦瑟则是很忙,竭力捕捉着韩偃的踪影以及姜望挥刀的动作。
有些叹为观止。
“我以为自己距离韩偃已经很近了,今日一观,才知道,我还差得远。”
“只是他的动作我都仅仅勉强捕捉到,多是残影,但韩偃的攻势如此之快又猛,姜望举手投足便全部拦下,看来入神阙果然不假。”
陈锦瑟被神都权贵子弟称为疯子,他自然鲜少对谁服气,哪怕是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可今日不说尽服,确也有些服气,无论姜望还是韩偃。
他以前对韩偃的佩服是在心里,且更多是对韩偃这个人,修为这方面,他是不服的,因为认定自己肯定能将之超越,而今日是直接说出来,自然并非一回事。
只可惜,陈重锦和游玄知都没顾得上陈锦瑟。
也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而这种话,陈锦瑟肯定只说一遍,不会再说第二遍,他们没听见更好。
随着金铁交鸣声愈演愈烈。
山间各处都忽起炸响。
陈重锦一惊一乍,“这又是咋回事?”
游玄知给出解答,“他们两人对力量的掌控皆是登峰造极,把力量都集中在可控范围里,不会朝外溢散的同时,也不会降低自身攻势或防御,或者说,影响忽略不计。”
“甚至使得刀剑撞击时的余威隔空在别处炸开,但最多只掀起狂风,那些沉闷炸响便源于此,如果放开手脚,这每一次炸响,都足以倾覆方圆上百里,持续下去的话,整个琅嬛都不得幸免。”
陈重锦惊叹道:“真是两个怪物啊。”
游玄知面色凝重道:“的确是怪物。”
陈锦瑟撇嘴,说道:“我也是怪物。”
陈重锦诧异转头看向他。
游玄知无奈道:“师弟,这称谓就不要比了吧?”
便在这时。
韩偃身形彻底浮现。
他手里抬起的剑迸发出羊脂白玉般的光芒,接着如流星溅出,先是腾空,再以天女散花的趋势,伴着完美弧线,目标直指姜望。
姜望退。
剑气流星如影随形。
再次锁定。
于是姜望不再退。
他微微压低身子,横刀在前,抬眸盯着四散围剿而来的剑气流星。
猛地挥刀。
半圆弧的刀意斩出。
飞旋着把韩偃的剑气流量尽数拦截的同时摧毁殆尽。
半空乍起绚烂烟火。
被孙青睚单臂托着的阿姐拍掌叫好。
满脸欢喜,就像真的在赏烟花。
陆秀秀清冷的眸子里也是遍及璀璨烟火。
她在青山宗时的清冷孤傲性子,甚至有种天下无有与我力敌者的姿态,自来到神都后,就几乎没再呈现,她在青山宗年轻一辈,的确无敌,甚至老一辈能赢她的也没几个。
但事实上,是稍微有些坐井观天的。
莫说整个大隋,就是苦檀境内,她在年轻一辈里也排不到前列。
何况是在神都。
再加上来到神都后,便住在国师府。
虽然平常也不怎么外出,但所见所闻,也够把认知全面洗礼一番了。
清冷孤傲的外表没怎么改变,心里的孤傲就很难提起了。
尤其面对最常待在一起的师兄韩偃,她又哪能孤傲的起来。
在初见姜望时,她便打不过姜望。
现在她的修为几乎没有显著增涨,姜望却已入了神阙,成为人间大物。
无论是认识姜望已久,还是比较亲近的师兄韩偃,她本不该冒出别的心思,可却莫名的,当年那份意志似乎又生,她不甘心此般弱小,她想站在世间之巅。
此刻有了很强盛的想追赶姜望以及韩偃的心思。
陈锦瑟当然也是如此。
他服气归服气,但可不会服输。
轰的一声巨响。
狂暴的冲击力将得周围竹木尽皆摧毁,微微细雪直接被动成了一场暴雪。
陈重锦被掀了个屁墩儿。
差点又仰过去。
是陈锦瑟拽住了他。
游玄知也站立不稳,退了好几步。
孙青睚和赵汜倒是无碍。
因为有阿姐在。
但他们两人不懂,只惊呼好险。
得亏两人没有完全打到兴起,什么都不顾,否则别的人不提,赵汜铁定粉身碎骨。
韩偃和姜望对了一拳。
两人皆朝后掠去。
相隔数十丈,双双站定。
韩偃再次提剑,惜字如金道:“请。”
姜望倒也领会其意,说道:“那么换我了。”
话落。
姜望身影消失在原地。
韩偃瞬间瞳孔骤缩。
好快!
他甚至无法捕捉姜望的踪迹。
左顾右盼,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备。
但仍是没有及时作出反应。
姜望出现在他身侧,没有挥刀,而是砸拳。
韩偃只来得及抬剑,姜望的拳头正中剑身。
砰的一声。
韩偃飞了出去。
姜望自是控制着力道,也没想毁了韩偃的剑。
但韩偃仍觉五脏仿佛移了位。
他咬牙艰难扭转腰身,竟在半空止停,踉跄着落地。
喉间一甜,险些吐血。
姜望刚要再有动作。
韩偃抬手,语气依旧平静,说道:“可以了。”
姜望顿足,笑着问道:“已有收获?”
韩偃道:“一点儿,但目前足够了。”
姜望活动下肩膀,说道:“韩兄资质纵非绝巅,悟性却极佳,又比常人更刻苦,想来不久后,就能再有进境,便提前恭贺了。”
韩偃平静道:“多谢喂招。”
姜望笑道:“不客气。”
韩偃看了眼陆秀秀,转身就要走。
姜望忙道:“稍等一下韩兄,我借陆姑娘一步说话。”
韩偃止步。..
也没说什么。
陆秀秀倒是愣了一下。
姜望跑过去,把陆秀秀拽到一边。
他搭着陆秀秀肩膀,要掠取妖狱,自当得有接触。
陆秀秀只觉别扭,这似乎太亲近了些?
姜望却没开口说什么,直接把目标盯向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
陆秀秀毫无所觉,侧头看着姜望近在咫尺的脸,问道:“你要说什么?”
姜望敷衍两句。
陆秀秀稍微挣扎,想摆脱姜望搭在肩上的手,但被姜望牢牢锁住,沉声道:“别动。”
陆秀秀微怔,见姜望不说正事,仅是搂着她,顿时心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第三百九十八章 弯弯绕绕
微微细雪仍在下着。
陈重锦的队伍浩浩荡荡,正式出发前往乌啼城。
姜望和陈锦瑟他们也在列。
最终姜望还是与他们同行了。
说是队伍,其实也没有太多人。
仅仅是为了配得上四殿下的身份。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宰相并未跟随,陈重锦身边换了个人,准确地说,是一男一女,看着都很年轻。
男子一袭黑衣,显得沉默寡言,名叫欧绒。
女子一袭黄裙,显得有些精明,细眉鹅蛋脸,名叫陶惜。
两人皆是澡雪境的修为。
姜望有多看一眼。
毫无疑问,陈重锦这些年里笼络了不少天才,都藏在暗处。
现在要渐渐崭露头角了。
能被笼络的,澡雪境已经极高,到了澡雪巅峰的层面,除非有更大的利益,或是注定止步于此,对以后没了多大奢望,而这一类人肯定都是老家伙,半只脚踏进棺材的。
反而比较年轻些的澡雪修士,更值得重视。
姜望修为高了,回头瞧,难免觉得澡雪境不够看,但事实上,澡雪境依旧是世间中坚力量。
陈重锦坐着马车,拉车的是被驯化的白菻,速度是很快的,也很稳,欧绒负责驾车,陶惜坐在旁边,陈锦瑟和游玄知以及姜望都在马车里。
阿姐赵汜他们则在另一辆马车,孙青睚负责驾车。
再有就是一些随从,跟在两侧及后面。
车厢里,陈重锦不无好奇道:“姜兄把陆姑娘拽到一边说什么了?”
陈锦瑟也好奇,说道:“我看你搂着她,咋地,是你相好?”
他觉得有必要事后回浣剑斋的时候,好好对红袖姑娘说一说,大肆贬低姜望一番。
姜望则正经说道:“答应青山宗掌教要在神都照顾陆姑娘一二,但其实过往有些食言,所以没别的什么,仅是叮嘱了几句,让她偶尔给青山宗掌教回个信。”
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已被姜望取走,她自己都毫无所觉,姜望此时说的也的确是告诉陆秀秀的话,没有撒谎,只是隐瞒了一部分。
陈重锦信了。
毕竟往常除了两人相识,也确实没见有过多接触,至于搂肩膀的事,陈重锦仅是嘿嘿一笑。
陈锦瑟看向他道:“我是没想到,四哥隐藏挺深啊。”
陈重锦叹了口气,说道:“兄弟是清楚的,我在父皇面前几乎无名,甚至都不如你在父皇眼前说得上话,储君之位早早定下,我又不受待见,还能凑上去显眼不成?”
“要说门下有些人,其实更多是自保,帝王家,难免嘛,真要正经的很单纯,怕是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毕竟正常来说,我以前是唯一具备争夺资格的人。”
陈锦瑟挑眉道:“四哥这句以前是什么意思?”
陈重锦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口误。”
陈锦瑟却开门见山道:“陛下让太子、四哥、我,一同前往乌啼城,表面看确实有些问题,但我绝没有别的想法,四哥应该很清楚,何况咱那位***姑姑有言明,而且陛下也未必有什么想法。”
陈重锦说道:“锦瑟无需解释,四哥我也肯定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太子殿下会怎么想,可就说不准了,但锦瑟放心,四哥我必然站在你这一头,会帮忙给太子解释。”
陈锦瑟觉得这番话就很有问题。
可他几乎没在朝堂待过,甚至很早就离了神都,在浣剑斋修行,说单纯不至于,应该说与单纯二字不搭边,但涉及这种事,他确实算单纯,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以前瞒着长辈到处欺负神都权贵子弟,你可以说他两副面孔,只是换个角度想,又很纯粹,他很纯粹地在***面前当个乖宝宝,在神都权贵子弟面前当个恶煞。
这不能直接代表他有多深的城府。
因而他察觉到陈重锦的话有些不对劲,又一时想不到哪里不对劲。
姜望则观而不语。
陈重锦的话术其实很好理解。
他前面的话等于故意给陈锦瑟搭茬的由头,让后者先开他想说的话题,又表示相信陈锦瑟,站在陈锦瑟这一边,但同时直接定性了太子会多想,甚至有可能做些什么。
不论陈景淮是否真的有什么想法,也不论陈锦瑟有什么想法,他先把陈锦瑟拽到自己阵营里,或者说,让陈锦瑟站在太子陈符荼的对立面。
当然,只此一番话,不至于就让陈锦瑟和陈符荼敌对,这还得看后续发展,从中布局,慢慢把这种情况变成事实,或者说,先保证陈锦瑟不会站在他陈重锦的对立面。
剖析来讲。
陈锦瑟是浣剑斋弟子,除了浣剑斋,他的背景只有***,南郡王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毫无势力权力可言,但***又偏偏是陈锦瑟想争夺的最大阻碍。
所以陈锦瑟不想,对陈重锦有利。
陈锦瑟想的话,陈重锦也不认为他能掀起什么水花。
却能成为他对抗陈符荼的重要一环。
何况陈重锦算是比较了解陈锦瑟。
因为陈锦瑟暗地里其实称得上神都纨绔子弟里的拔尖人物,以往几乎没和陈符荼有什么接触,但自幼与陈重锦的接触就多了,他是的确相信陈锦瑟不会有想争夺的念头。
陈符荼就未必了。
而真正让陈重锦在意的还是陛下的想法。
别的不说。
平常的事,***肯定还是会护着陈锦瑟。
陈符荼决然没办法对陈锦瑟施展什么很糟糕的手段。
利用陈锦瑟来制衡陈符荼,在陈重锦看来,是相当好的一件事。
游玄知也没听懂这些话里深意,他更好奇别的,问道:“此次这么多人前往乌啼城,究竟何故?除了青玄署的褚首尊,张首辅也亲自出面了,这里面莫非有什么事?”
陈重锦说道:“据闻乌啼城有个叫井三三的人,在褚首尊围剿山泽的时候,出手协助山泽,甚至救走了山泽两个重要成员,此次一是弄清乌啼城立场,二也是让他们把人给交出来。”
“毕竟事关山泽,乌啼城介入其中,并非小事。”
第三百九十九章 燕瞰赴都
夕阳西落,晚霞若残血。
乌行队伍嘎吱嘎吱碾着积雪,以极快又稳的速度前行。
另一侧相隔数里的山路,也有马车缓行。
那是一辆正常的马车。
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目的地俨然是神都。
而车厢里坐着的是燕瞰。
得褚春秋的意思,也是陛下口谕,让他赴都。
苦檀青玄署行令一职,已有旁人接替。
初次赴都,也是第一次来琅嬛,燕瞰心里是有些紧张的。
按照褚春秋的来信,他这次来神都,是会得到重用。
那也正是燕瞰很迫切需要的。
他心情颇为复杂,紧紧攥着拳头,不住的深呼吸。
因此,燕瞰并未察觉到数里外的队伍。
后者也一样。
除了没有特意远眺,也是没在意。
车厢里,陈锦瑟皱眉说道:“乌啼城素来神秘,在垅蝉闭山,虽显露于世,又等若遁世,我对乌啼城亦无多少了解,怎么会和山泽扯上关系?”
游玄知随即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当初靖城一役,似有李浮生的踪影,山泽是异类,而此人更是山泽里的异类,除了魏先生之外,李浮生是山泽里最被摆在明面上的。”
“因为他没有戴着山泽象征性的面具,直接以真面目示人,偏偏又很难抓,可琅嬛妖患,他亦有出力,虽然最后跑了......”
话到这里,游玄知忽然闭嘴。
这有点帮山泽说话的意思。
是他心里确实有此般想法,所谓山泽异类,是对朝堂以及青玄署来说,大多宗门其实并未被山泽找麻烦,甚至山泽也会降妖除魔,哪怕不会为此拼命,出问题立刻就会跑路。
只是隋境宗门也都在青玄署管辖下,年轻一辈弟子经常会下山围剿山泽,山泽斩杀宗门弟子自然也有,但都是宗门弟子找上门,山泽没理由放过他们。
浣剑斋几乎没参与过这种事。
所以至少在游玄知心里,山泽未必是异类。
可这种话当然不能直接摆在明面上说。
尤其车厢里还有位四殿下。
游玄知虽反应过来,但话都说一大半了,此刻闭嘴也显得欲盖弥彰。
陈锦瑟没觉得有什么。
姜望只是笑眼看了看游玄知。
陈重锦则稍微沉默,也笑着说道:“山泽是会降妖除魔,但其危害大隋也是事实,除了琅嬛,各境里宗门弟子以及青玄署镇妖使,多少都死在山泽手里,这些宗门自会想除山泽而后快。”
“最关键的是,山泽针对青玄署的原因,始终不明,山泽首领也是极为神秘,终究是不稳定因素,如果是我,或许不会一心想铲除山泽,可总得查明前因后果。”
“谁都无法保证,山泽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能因为他们会降妖除魔,也会保护百姓,就以为他们犯下的罪过就能一笔勾销,这是两码事。”
闻听此言,陈锦瑟终于意识到刚才游玄知说了什么。
姜望则不免轻叹一声。
这又是主动给陈重锦露脸博好印象的机会。
果不其然。
就听陈重锦说道:“咱就是随便聊聊,游兄不必紧张,说完也就忘了,这些话绝不会传扬出去,再怎么着,我与锦瑟也是堂兄弟,你又是锦瑟的师兄,咱都是一家人。”
游玄知颇为感激。
陈锦瑟也道谢。
陈重锦笑着摆手表示无碍,氛围倒显得其乐融融。
姜望心想,陈锦瑟和游玄知在修为上都能随便乱杀陈重锦,但在别的方面,就被反过来乱杀了,他也不知游玄知是否真单纯,说什么话也不看场合,想什么直接脱口而出。
浣剑斋的首席真传,就这?
是只顾着培养修行,其余方面让其自由成长?
陈锦瑟是够疯,可换句话说就是莽。
虽然不是纯莽。
需要的时候,他还是挺聪明的。
好比教坊司一事,他是事先就想清楚了不会出事,所以肆无忌惮,而表面乖宝宝,暗地里是纨绔,这么多年也的确骗过很多人,但陈锦瑟的聪明似乎有针对性,并非全面的。
只是姜望目前没想多说什么。
在他们离都约莫两日后。
国师府里。
曹崇凛似往常一样,观察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
但这一观。
他就愣住了。
妖狱呢?
怎么没了?
陆秀秀黄庭里藏着的妖狱那是非同小可。
整个隋境能与之相比较的没几座。
何况妖狱只能镇压,无法摧毁。
以前是不知道,现在几乎能明确,除非漠章彻底死亡,妖狱才能随之消失。
因此曹崇凛隔一段时间就会镇压一次。
也恰巧,距离上次镇压已过去不短的时间。
他很迷茫。
如果妖狱是提前醒了,那必然造成很大的动静,方圆数千里都会在瞬间成为死地。
事实并未有这种事发生。
妖狱也不可能自己消失。
那是去哪儿了?
曹崇凛面色有些凝重。
这可不是小事。
他询问陆秀秀。
陆秀秀对此一无所知。
同时很紧张道:“莫非是妖狱跑出黄庭,又藏在了别的地方?”
曹崇凛说道:“妖狱一醒,必为灾祸,哪会只换个位置,何况我仔细观察,并未发现,是彻彻底底消失了。”
他再问道:“最近是否有觉得奇怪的情况发生?”
陆秀秀摇头。
她当然不会觉得姜望莫名的举动,是导致妖狱消失的关键所在。
甚至曹崇凛也没往这方面去想。
姜望与韩偃一战,曹崇凛是看在眼里的。
姜望拽着陆秀秀借一步说话,他自然也看得很清楚。
要说怀疑姜望,事后再想想,或许会有这种念头。
但此时此刻,他确实毫无头绪。
目前只能多番检查,妖狱的问题不可忽视,为了此事,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再踏出国师府。
韩偃在闭关。
很多人离都。
神都也稍微变得宁和些。
傍晚。
燕瞰的马车入了城门。
荀修真已等候多时。
陈景淮前面吩咐过,无需让燕瞰入宫面圣。
所以接上燕瞰后,荀修真便带他去了青玄署。
神都的青玄署可比苦檀的壮阔多了。
燕瞰在矗立的石碑前驻足良久,观看青玄署的历史以及上述的人名。
除了国师大名以及几任首尊,剩下皆是有极高贡献的镇妖使。
燕瞰心里由此冒出一个念头。
他想让自己的名字,以后也刻在这石碑上。
第四百章 月上乌啼霜满天
长平十六年,凛冬时节。
大雪覆盖垅蝉月上郡。
乌啼城上雾蒙蒙。
柳翩和张瑶立在城头。
他们视野里很远的地方,有一支队伍在雪雾里若隐若现,正逐渐接近。
城中。
有宗师武夫在打铁,也有在打拳。
有澡雪修士在雪中舞剑。
也有对酒当歌。
贩夫走卒吆喝着。
街上积雪无人扫。
但无论是谁,都如履平地。
街上不见老幼,或者说,少了许多。
而城主府里。
叶副城主手托棋盘,看着站在身侧的李神鸢,说道:“是时候了。”
李神鸢犹豫道:“我恐怕不行。”
叶副城主说道:“所以我们会助你一臂之力,自此刻起,便做好准备吧,无论城外发生什么,都别轻举妄动,机会只有一次,务必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做到万无一失。”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再次说道:“该做的事都做了,你是关键,给我打起精神!”
李神鸢坚定神色,说道:“我明白了!”
偏院里。
李浮生默默拭剑。
梁良眯着眼睛,蹲在一旁,说道:“原来你是乌啼城的,若非相处很久,我真怀疑你的目的,不过说来,这乌啼城里的景象,我真第一次见,与我想象的区别很大。”
李浮生道:“我很快就不属于乌啼城了。”
梁良蹙眉,问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李浮生说道:“没想做什么。”
梁良说道:“事到如今,该说实话才对。”
李浮生咧嘴笑道:“不说实话,你便不帮我了?”
梁良嘀咕道:“搞得好像我欠你什么似的。”
李浮生正色道:“还是老规矩,情况不对立即撤。”
梁良道:“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真当我们会为乌啼城拼命不成?”
李浮生笑道:“但你得为我拼命啊。”
梁良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横眉道:“滚!”
李浮生提剑站起身,看向城外,很正经说道:“别闹了,准备好好打一场。”
梁良说道:“是谁在闹?”
话虽如此,他也站起身,握紧手里的刀。
城头上。
井三三来到柳翩和张瑶的身旁。
以张首辅和褚春秋为首的队伍,距离城下仅剩数十里。
井三三说道:“城主还没回来,是先动手?”
柳翩道:“我们是暂住乌啼城,乌啼城主对我们有恩,就算反叛,也得知会城主一声,否则烂摊子就全甩给城主了,这属于恩将仇报,否则在神都来人前,我们直接就能离开。”
井三三无奈说道:“所以只能走最坏的一条路,虽然我想更坏一点,恩将仇报就恩将仇报,但老李的女人不同意啊,等找到老李后,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柳翩道:“你打不过他。”
井三三恼火道:“用你说?”
张瑶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柳翩回头看了眼城中的景象,说道:“乌啼城的大家已做好迎战准备,但我们没理由让他们为我们赴死,师娘已经在尽力劝阻,反正无论如何,这一战不能在乌啼城里打。”
张瑶又问,“时年呢?”
柳翩说道:“时年展露过符阵之术,有心者很容易猜到他也出自乌啼城,所以师娘已早早通知,让他先行一步,时年并非浮生,他会听话,而且有他娘留的底牌在,因此不用担心。”
他转身下城楼,说道:“撑到城主回来,我们就能离开了。”
......
乌啼城前三十里,停着两辆马车。
其后是一列神都鳞卫,一列骁菓军,一列镇妖使。
乌泱泱有数千人。
这架势怎么都不像是来造访的。
褚春秋从其中一辆马车里下来。
旁侧马车里下来的是张首辅,张祁年以及暮夏姑娘也在。
出现在褚春秋身旁的是裴皆然。
甚至还有张天师。
褚春秋身后的马车里响起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在我当年活跃时,还没有乌啼城,此城如何,我不在意,但山泽一心扰乱青玄署,乌啼城又涉嫌与之勾结,不得轻饶。”
褚春秋忙回身道:“顾老所言极是。”
这位顾老接着说道:“乌啼城若老老实实认错,把山泽的人乖乖交出来,我也不会出手将其怎么着,把话放出去,我希望他们该知道怎么做。”
褚春秋称是。
顾老便是青玄署里仅剩的老一辈镇妖使,曾任职行令,现为上卿,在褚春秋回到青玄署的时候,不出其所料被顾老骂了一通,这次乌啼城之行,他向陛下主动请缨。
表面看,认得顾老的大多认为他的实力与褚春秋不相上下。
因为顾老的确很老了,又有严重的隐疾,根本发挥不出鼎盛的力量。
但实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褚春秋最明白,真要生死战的话,顾老杀他并非什么难事。
所以他也不觉得此般警告乌啼城之言有什么问题。
张祁年凑近些自家祖父,低声道:“那人口气好大啊。”
顾老在青玄署里颐养天年,几乎没出过门,张祁年对其毫无了解。
张首辅轻笑着道:“顾老辈分高,国师以及杨砚不出,从青玄署第二任首尊开始,皆是他的小辈,严格说起来,褚春秋都算他重孙子辈的,他以前确实意气风发,如今亦不可小觑。”
张祁年说道:“但据传乌啼城副城主符阵之道极为厉害,而因乌啼城神秘,里面有多少澡雪修士未可知,甚至有几个澡雪巅峰修士也不知道,那位城主更是神秘的毫无消息。”
他瞥了一眼褚春秋身旁的马车,说道:“就算那位顾老辈分高,也不至于说一己之力镇压整个乌啼城吧?何况咱们不是来打架的,至少不是一见面就直接动手,他上来就威胁?”
张首辅说道:“陛下将此事的话语权交给了褚春秋,请我在旁协助,他们怎么做,我管不着,反正出什么状况,责任不在我。”
张祁年哑然道:“祖父您真是把自己择得清楚啊,但这样不太好吧?”
张首辅伸了个懒腰,说道:“我早年便想告老还乡,是陛下又把我拽了上来,祖父我啊,每日甚觉疲累,而且乌啼城的事,我估摸着也不会出太大问题,陛下没让我主事,我何必费那力气。”
“就当游山玩水了,看个热闹便是,否则我把你带上作甚?让你跑来犯险送死么?”
“真打起来,也别傻乎乎往上冲,咱退远点,有事做事,无事也别给自己找事,分内之事做好就够了。”
张祁年直呼受教。
但这时,褚春秋走了过来。
他朝着张首辅见礼,说道:“我已通知了垅蝉青玄署行令崔平碌,很快就到,首辅以为,是直接叫门,让乌啼城主出城见我们,还是稍等片刻,正好休整一番?”
毕竟是张首辅,哪怕陛下把主事权给了他,褚春秋也不能说完全忽略这位大人物。
隋境朝堂,以青玄署首尊、神守阁阁主、骁菓军统领、武神祠首领等权重最高,再之上是身份地位更高的国师和帝师,而张首辅是三朝首辅,也是神守阁前任阁主,门生遍及天下。
在某方面来说,张首辅的地位比之国师和帝师还要高。
虽然国师在位的时间比张首辅犹有过之,但露脸的机会,肯定还是张首辅更胜。
或者换句话说,朝堂里武臣敬重国师更胜张首辅,可在百姓以及颇多文臣眼里,张首辅才是第一权重,任谁在其面前,都得自称学生,哪怕帝师执掌鱼渊学府也比不了。
文武百官算是对半,关键是在百姓。
张首辅历经三朝,不说所行尽如人意,但隋境百姓日子过得比以前好,的确多是张首辅的功劳,谈起张首辅,没有百姓会说他坏话。
按理说,到了这个程度,张首辅想告老,不论出于何种想法,陛下都该同意。
哪怕表面上再如何劝阻,最终结果应是张首辅真的告老。
事实张首辅只能算半退,没隔几年,陈景淮又想法子让他重回朝堂。
这里面有什么原因,褚春秋不去想。
正像他对陈景淮说的那样,陛下所思所行皆有理。
张首辅很认真回答褚春秋道:“那要看首尊针对乌啼城的主要思路是什么,是要先礼后兵,还是知己知彼,再先礼后兵,或反之,目前能确定的是,我们对乌啼城主毫无了解。”
褚春秋皱眉思忖。
张首辅只给分析,没有丝毫替褚春秋决定的意思。
褚春秋道:“那就先等崔平碌赶来吧,但与此同时,可先派人临近观察。”
乌啼城周围雪雾朦胧,看不真切,甚至屏蔽了感知,想是有符阵影响,要弄清乌啼城的动向,需得人往,否则队伍整个贸然临近,担心吃亏。
换句话说,褚春秋就没觉得乌啼城是老实的,先礼后兵的关键在兵,只是乌啼城的确神秘,完全无礼,直接冲阵的话,褚春秋也觉不妥。
他回头看了眼。
目光落在裴皆然的身上,但并未久留。
临城观察,他以为有可能回不来。
自然不能让对国师很重要的裴皆然去。
但也不能随便派个人。
观察的目的,是得确保能安全回来。
因为乌啼城是否会动手,不再褚春秋的主要考虑范围,更重要的是观察乌啼城周边情况。
他心里认定乌啼城勾结山泽,就无需别的事证明。
最终,他选了一人。
是青玄署里同是下一任首尊候选者之一的元归。
也是除了裴皆然和秦敖之外,声望排在第三的。
没了秦敖,裴皆然暂不考虑,原本褚春秋是理所当然把视线放在元归身上的。
但陛下忽然谈及燕瞰,不出意外的话,几乎就定了下一任首尊是谁,从而能借着机会上位的元归,就又没了机会。
所以褚春秋不怕元归死在乌啼城下,亦是相信凭借元归的能力,可以得到情报全身而退。
元归在青玄署里是颇为低调的,也没有像秦敖那般拉帮结派。
能排在第三候选,自然全在他的能力上。
甚至元归悄无声息的入了澡雪境。
是在秦敖死后,褚春秋把视线放在他身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
初次破境澡雪的异象是能掩盖的,也不是多难的手段,只是非特殊情况,没人会想遮掩。
褚春秋有特意找元归谈话,问清楚了这件事。
是因秦敖的拥趸者太多,而且秦敖向来只盯着裴皆然,对其余的竞争对手并不放在眼里,他如果破境澡雪被秦敖得知,会很麻烦,所以才选择隐藏。
现在秦敖已死,就没这些问题了。
褚春秋当时还夸赞了元归。
表示了对他的重视。
虽然没有明说,但任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所以元归是很激动的。
元归毕竟不是秦敖,他没有因此就与裴皆然敌对上,还是如往常一样。
只是暗地里,他的拥趸者慢慢多了起来。
可怜的是,元归不知,他莫名其妙已被偷家了。
他领命独自奔赴三十里外的乌啼城。
而神都里,荀修真每日领着燕瞰熟悉青玄署各种事宜。
且是没有任何隐瞒,公布燕瞰首尊之子的身份。
这让魏来等留守青玄署的镇妖使们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魏来是没有轻举妄动。
但其余首尊候选人的拥趸者就难免有些慌了。
慌得是对这些候选者足够忠心的。
没那么忠心的,那思维转得极快。
想着燕瞰是首尊之子,如果要争下任首尊的位置,不比别的镇妖使更占优势?
青玄署首尊之位素来不是子承父业,所以不能说燕瞰就肯定稳了。
可挨不住有人想提前站个队,秉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短短时间里,燕瞰身后就有了一堆所谓的拥趸者,这当然也有荀修真的推波助澜。
但这些墙头草肯定不堪大用,只是要尽快让燕瞰在神都青玄署拥有势力,他们的确很重要。
垅蝉月上郡这边,崔平碌刚匆匆赶来,陈符荼的队伍也在后脚到了。
说是队伍,其实仅有一辆车撵。
不似陈重锦那般浩浩荡荡。
驾车的是百里袖。
车厢里是陈符荼和梅宗际。
仅他三人。
第四百零一章 得意须尽欢
褚春秋和张首辅都来见过陈符荼。
陈符荼仅是朝着前者微微颔首,对后者却也恭敬礼回之。
张祁年、崔平碌等所有人自当更得见礼,齐呼“太子殿下。”
反而是顾老,仍在车厢里,没有露面,但也称了句殿下。
陈符荼眯眼。
褚春秋随即禀明当前情况。
陈符荼点点头,笑着说道:“父皇将此行主事交予首尊,那么首尊也就无需客气,不必在意我的身份,随意就好。”
褚春秋忙揖手道:“不敢。”
张首辅则说道:“先问问崔行令,乌啼城的情况吧。”
崔平碌闻言,踌躇道:“不敢欺瞒,其实下官对乌啼城也没有过多了解。”
褚春秋皱眉道:“此话何意?隋境所有宗门都得在青玄署记录在册,乌啼城的登册,便出自你手,你现在告诉我说对乌啼城没多少了解?”
崔平碌擦了擦头上冷汗,说道:“回禀首尊,乌啼城登册确按步骤,并无问题,且乌啼城主也入职了青玄署上卿,但宗门事宜,青玄署不会过多插手,咱没理由要求乌啼城必须制定什么规矩吧?”
按规矩来说,崔平碌的确没犯什么错。
再者说,谁能想到,会出今日这档子事。
别的不提,大宗的宗主最弱都得是澡雪巅峰修士,青玄署里才几个澡雪巅峰?何况各境分署了,管辖归管辖,制衡归制衡,还能真把他们当下属看不成?
陈符荼问道:“乌啼城主姓名及修为等基础是都记录在册的吧?”
崔平碌接着冒冷汗,“登记时,乌啼城主是澡雪巅峰修为,下官也验证了,只是姓名......”
褚春秋彻底变了脸,说道:“崔平碌啊崔平碌,你这垅蝉行令就是这么当的?”
崔平碌赶忙解释道:“乌啼城主说不愿透露姓名,我想着既已担任上卿,且乌啼城就在月上郡,刻名一事也无伤大雅,留下乌啼城主四字就够了,毕竟都在垅蝉,给个面子......”
他往常对垅蝉武神祠尊者薛先生多横是一回事,但眼前一堆大人物,尤其褚春秋这位青玄署首尊在,崔平碌自然有些战战兢兢。
像他说的这种情况其实很正常,好比苦檀,有林剑神在,刘玄命纵为苦檀最高掌权者,那该低头也得低头啊,无仇无怨的,难不成去得罪林剑神?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还不能让让了?
垅蝉境里,抛开满棠山,乌啼城就是第一大宗,抛开唐棠,乌啼城主就是最强者,崔平碌疯了,拿规矩压人家?又不是什么触及底线,必须遵守的规矩,有必要么?
褚春秋黑脸。
这些事他当然清楚。
甚至他自己也是默许的。
青玄署在各境亦得讲些人情世故,没有各境宗门帮衬,青玄署自己很多事也不好做,无伤大雅的事,的确可以商量,所以他真不好说崔平碌怎么着。
归根结底,乌啼城半封山的规矩独一份,别家宗门也没这样,神都要对哪个宗门出手,无需担心不够了解,没事的时候,乌啼城的规矩自然可以说无关紧要,出了事就不同了。
陈符荼打圆场道:“此事也怪不得崔行令,乌啼城半封山的规矩由来已久,谁人不知?我曾经是去过乌啼城里的,虽然并未觉得有特别不对劲的地方,但许有不仔细之处,我描述描述,诸位可再分析。”
褚春秋忙道:“劳烦殿下。”
崔平碌也投去视线,暗暗感激太子殿下。
陈符荼仅是微微一笑,便事无巨细描述当初在乌啼城里所见光景。
褚春秋认真听着。
而元归小心翼翼接近乌啼城,暗中观察许久,未见城头有人的踪影,他更谨慎的悄无声息掠至城下,寻找能翻城潜入的极佳位置,正面翻入,他觉得很大概率会碰着人。
方圆三十里他都有踏足,很细心的没放过任何可疑地点,确定并无埋伏。
只是他想得到更多情报。
想法子入城自然代表更危险。
因为乌啼城一般不会有外人,他很容易被发现并非城中人,可今时不同往日,至少得带更多情报回去,他找到比较偏的位置,尽量减少炁的浮动,翻越城墙。
乌啼城里的情况鲜少人知,城外的情况其实没那么神秘。
往常总有人想来乌啼城一观,但需得过乌啼剑首那一关,无论谁来皆铩羽而归。
而乌啼城毕竟是抛开满棠山的垅蝉第一大宗,就算有人动翻墙的念头,大多也不敢真的这么做,或者说,纵是翻墙,也未必能翻得过去。
但元归却显得轻而易举。
他真的入了城,反而很是诧异。
元归没有放松警惕,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更谨慎。
他专挑狭窄无人的地方走。
把气息内敛到极致。
他先得找到城里的人,尽量伪装一番。
很快,他在某处小巷子里看到个坐于门前昏昏欲睡的老者。
元归并未取人性命,只是将人打晕,换上老者的衣裳,稍微捯饬几下,像那么回事。
但元归不知道的是,他刚离开小巷,那位晕了的老者忽然又睁开了眼睛。
老者抻抻腰,脚一跺,平地起风,就消失无踪。
转眼落在了城主府里。
老者朝着叶副城主揖手道:“启禀副城主,他们果然派人潜入了。”
叶副城主平静说道:“就算他们心里存着来打乌啼城的念头,也更需要师出有名,仅仅涉嫌勾结山泽还不够,是得先对上话,甚至仍要客气一二,做足了表面工夫才行。”
“此一役必被隋境所有宗门关注,虽宗门受制青玄署,却不包括大宗,至少大宗是能和青玄署平起平坐,哪怕神都要拿一个宗门,不需要搞得太复杂,但也不能上来就开战。”
“问询一二的态度是必须有的,只是暗地里肯定就是另一个态度了,他们不明乌啼城整体实力如何,别说战败,陷入鏖战或险胜,都是极其丢人的事,他们要确保一旦开战,必赢。”
老者道:“已按照副城主的意思吩咐下去,那人只能带走我们想给他看的情报,绝不会多。”
叶副城主点点头,问道:“城主可有消息?”
老者回道:“说是半个时辰前,已至垅蝉,但却一直没到乌啼城,老朽以为,城主是不同意副城主的计划,副城主不愿恩将仇报,我等也不愿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叶副城主沉默。
柳翩忽然出现,说道:“乌啼城诸位已经帮我们很多了,让我们能有个落脚之地,甚至城主将偌大城池都放心交给我们,但我们有自己的事要做,诸位也有你们的事要做。”
老者欲言又止。
叶副城主随即说道:“我会依然按计划执行,想来无论城主是否现身,他都该明白我的意思,这对我们都有好处,乌啼城能平安无事,我们也不会死,所以没必要鱼死网破。”
老者闻言也只能揖手道:“副城主有任何事,都尽管吩咐,我们绝无二话。”
叶副城主轻笑道:“我们有找帮手,但乌啼城的诸位最好还是别介入其中,如果还认我是副城主,那便当命令执行。”
老者面容肃穆道:“我亲自去盯着那人。”
......
苦檀境内。
刚越过界碑。
姜望就感觉到气运蜂拥而来。
像在撒娇一般围绕着他。
苦檀新生气运已经彻底成型。
借助气运,姜望在苦檀能发挥更强的力量。
想着如果能把气运延伸到别的境,他在人间任何一处,力量都能提升一大截,而不会只限制在苦檀,要做到这一点,就得让神国笼罩范围,遍及人间。
这恐怕要等到彻底炼化长夜刀以后。
虽然已至苦檀,姜望没必要再亲自送赵汜和孙青睚去浑城,因为可以让苦檀气运护着他们,但为保险起见,姜望还是打算走一趟,至少要送到酒仙郡。
在入苦檀前,姜望就想和陈重锦、陈锦瑟分道扬镳了。
奈何陈重锦找理由非得同行,姜望想想也没什么所谓。
陈锦瑟自然也不可能自己先走。
他们都认为乌啼城的事不会很快结束,何况白菻拉车速度很快,耽误不了什么。
仅一日就跨越大半个苦檀,在临近酒仙郡的时候,途经某个峡谷,姜望、陈锦瑟、游玄知,包括孙青睚、欧绒、陶惜,都先后察觉异常,勒令止步。
陈重锦好奇道:“出什么事了?”
欧绒掀帘说道:“殿下,有人拦路。”
陈重锦皱眉。
姜望面无表情。
游玄知说道:“人还不少呢,都在峡谷里藏着。”
陈重锦随即笑道:“那他们还真倒霉,我反而更好奇,他们是为谁来的?”
陈锦瑟道:“打一顿就明白了。”
陈重锦道:“锦瑟,粗鲁了。”
姜望请他们让让,弯腰出了车厢,说道:“怕是冲我来的。”
陈重锦等人跟着下车,不解道:“在苦檀还有人敢拦路对付你?”
姜望道:“那有什么不敢的。”
陈重锦笑道:“某种意义上来说,苦檀也算是姜兄的地盘啊。”
姜望看着眼前的峡谷,语气平静,“殿下说笑了。”
游玄知却眉头紧皱道:“很奇怪啊,以前苦檀因为气运衰竭,年轻一辈鲜少出名,或者说,除了像姜兄等寥寥数人,苦檀年轻一辈几乎没有澡雪境,甚至老一辈的都没剩几个,峡谷里居然藏着好几位澡雪修士。”
陈锦瑟道:“苦檀不是据说有了新生气运嘛,否极泰来,往常止步洞冥巅峰的年轻一辈,在很短时间里觅得契机,纷纷破境,倒也并非多么值得惊讶的事。”
游玄知道:“话虽如此,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陈重锦道:“别瞎猜了,锦瑟刚才那句话其实很有道理,把人打一顿,留几个活口,问问便知,反正不论他们是消息闭塞,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敢来埋伏我们,十足的蠢货。”
姜望入了神阙,或许目前知者仍少,但姜望展露澡雪巅峰的修为,已过了不短的时间,应该说,修士武夫间无人不知,何况他们此行这么多人,对方还敢埋伏,不是蠢货是什么?
能埋伏自是提前获悉他们要经过这里,陈锦瑟、游玄知等人又未隐藏气息,怎会不懂要面对什么?说他们藏着底牌,所以依旧自信,陈重锦还是得称他们蠢货。
陈锦瑟是澡雪巅峰,姜望是神阙,对方拿出什么底牌也没用。
陈重锦直接大手一挥。
欧绒冷着脸提刀走向峡谷。
陶惜语笑嫣然,跟在后面,缓缓拔剑。
游玄知刚要上前,陈重锦拦他道:“游兄不必出手,交给陶惜二人吧。”
陈锦瑟诧异道:“对面峡谷可有好几位澡雪境及数十位洞冥巅峰,包括四境巅峰武夫,只他二人怕是不行吧?”
陈重锦笑而不语。
姜望则抬手唤来孙青睚,说道:“在旁掠阵。”
孙青睚点头。
自破入宗师巅峰,他还没真正动过手。
陈重锦见此也没说什么。
而是吩咐随从,直接搬来桌凳,摆上好酒,招呼着姜望他们落座看戏。
简直不要太惬意。
陈锦瑟笑道:“还是四哥会享受啊。”
陈重锦倒酒递给他,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陈锦瑟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陈重锦又给姜望和游玄知倒酒,甚至没忘了赵汜,阿姐自是被他忽略了,小孩子当然不能喝酒,好在阿姐也不喜欢喝,否则就要让陈重锦没得喝。
欧绒已经跑了起来。
他提着刀,虎虎生风。
目标极其明确。
峡谷里躲着的人,几乎无所遁形。
纯粹躲了个寂寞。
因此,也有人直接跳将出来。
同是澡雪修士。
对方一袭黑衣,戴着面具,不似山泽的动物面具,就是正常的那种,且更显单调。
陈重锦他们没怎么接触,第一时间未曾认出,或者根本就不认得,但姜望很清楚,那是渐离者独有的面具,能极其完美隐藏面孔,甚至也有隐藏气息的能力,无关自身修为高低。
姜望眯眼。
他和陈锦瑟能感知到很正常,可游玄知等人甚至孙青睚一个武夫都能感知到,就有问题了。
第四百零二章 渐离者拦路
姜望更是很奇怪,渐离者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究竟意欲何为?
又是白雪衣在找事?
但他并未察觉更强的气息。
只见欧绒提刀奔上前,一句话不说,势大力沉直接砸了过去。
对面澡雪境的渐离者应是新晋的榜眼。
毕竟原来的榜眼十二人,几乎快被姜望杀干净了。
也不知渐离者又从哪笼络来这么些澡雪境修士。
或者纯是由探花晋升而来?
就像陈锦瑟说的,苦檀已非往昔,新生气运十分旺盛。
不敢说曾经止步在洞冥巅峰的修士都能纷纷入澡雪,但当年洞冥巅峰里最拔尖的一批,碍于气运压制才难破境,今时借机破境,确非稀罕事。
气运衰竭,可是压制了苦檀数十年。
原本资质足够,无法破境并非自身原因的人,在沐浴新生气运后,接二连三的破境,实属正常,眼下的苦檀,恐怕不缺澡雪境。
就算短时间里仍比不上别的境,也不会再像曾经那般凋零。
尤其渐离者,实战经验很足,多得是能以弱胜强,他们入了澡雪境,必然不可小觑。
欧绒势大力沉的一刀,被那名渐离者轻松躲开。
他没有正面抗衡,躲开的瞬间,目标就很明确直指欧绒薄弱处。
但欧绒也非常人,能被陈重锦藏着掖着,此时拿出来争面子,又哪会是一般的澡雪境。
他动作极为迅捷,挥刀拦截攻势,转手就进行了反击。
渐离者最拿手的是刺杀,为完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正面对战当然发挥不出优势,反而会受到限制,在找不到能偷袭的机会后,他很快就被欧绒打得节节败退。
但他丝毫不慌。
仅竭力与欧绒缠斗。
便在这时,峡谷里忽然蹿出两道身影。
一人试图拦阻只是看戏的陶惜和孙青睚,一人奇袭欧绒。
前者目的很明确。
哪怕就能拦住陶惜两人短短一瞬,也够后者偷袭成功,二对一,直击要害,有概率转瞬解决欧绒,他们擅长的就是快准狠,一击毙命。
谁跟你公平公正的正面打?
咱都不是一路人。
但想法是丰满的。
他们显然低估了陶惜和欧绒。
孙青睚甚至都没机会出手。
偷袭欧绒的渐离者,确实没有完全失手,被两面夹击的欧绒稍显狼狈。
但拦阻陶惜的渐离者,连半息时间都没拖到,几乎可以说一个照面就被打退。
陶惜没有丝毫直接去救欧绒的意思。
反而笑盈盈舞着剑花,拒绝孙青睚上前的同时,边走向被打退的渐离者,边朝着欧绒喊道:“绒弟,殿下让你解决拦路者,不是让你丢人现眼的,再不拿出真本事,挨打我可不帮你。”
欧绒面无表情,虽因被偷袭有些狼狈,但他的神色一直没什么变化。
显然的确未出全力。
而陶惜身姿袅袅婷婷的走向被打退的那名渐离者,剑一挥,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笑眯眯说道:“峡谷里埋伏了这么多人,都准备藏着找机会偷袭么,看来你们也上不得台面。”
那名渐离者不语,身影忽然拔起。
但陶惜往旁边挪了一步,以剑面砸击,渐离者直接扑倒在地。
旁观的游玄知不由感叹道:“殿下身边这位陶姑娘不简单啊,同是澡雪境,却将对方如鼠般戏耍,想必那位欧公子的真正实力也不逊色。”
陈重锦笑呵呵道:“游兄谬赞了,欧绒是有点本事,但有点自视甚高,所以一出手往往不会动全力,因为在他心里,对手不够资格,这其实是很大的缺点。”
“陶惜则稍有不同,她一出手就先用九成力,从而第一时间判断对手的能耐,再然后才选择要不要慢慢戏耍,总之就不想着很快解决对手,这也是缺点。”
“但他们还需要成长嘛,何况这些拦路者,好像确实不够格让他们出全力。”
陈锦瑟说道:“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些拦路者究竟是什么人,明明是澡雪修士,却老想着偷袭,不愿正面交锋,且战斗中尽耍阴损手段,峡谷里剩余的人都曝露了,还一直藏着。”
赵汜狐疑道:“是渐离者吧?虽然各境都有,但往常在苦檀活跃的确实颇多。”
陈锦瑟他们面露恍然之色。
游玄知道:“原来是渐离者,但渐离者只接赏金,除非私下结仇,何况如果真是冲着姜兄而来,他们是怎么敢接任务的?”
姜望平静道:“我杀了他们很多探花,以及多数榜眼,虽然是他们先来刺杀我,所以要说私怨,也该是渐离者的首领对我有怨,因为活着的渐离者与我无怨,有怨的都死了。”
游玄知讶然道:“他们既接了任务,生死自然寻常,只因没有完成任务,依旧不死不休,虽能解释,但也得量力而行吧,我不知当初姜兄是何修为,现在渐离者仍敢出手,还真是敬业。”
陈重锦皱眉说道:“提起渐离者,他们的首领好像挺神秘的,就像乌啼城一样神秘,二者不会有什么关系吧?而且山泽的首领也很神秘,乌啼城又和山泽扯上了关系,这......”
虽然不对劲,但听着很有道理。
陈锦瑟和游玄知面面相觑。
乌啼城和山泽有什么关系,姜望不确定,起码乌啼城的李浮生是山泽一员,只是肯定和渐离者没关系,而渐离者和山泽有没有关系,就更不确定了。
只能说,三家掌权的大概率是一类人。
都喜欢玩神秘。
在渐离者里张贴任务的是白雪衣。
姜望对其了解很少。
而且两人算不上有什么仇怨,唯一的交集就是赵熄焰。
哪怕白雪衣喜欢赵熄焰,自己又没和赵熄焰有什么特殊关系,至于到现在还想杀自己么?
姜望真是有点搞不懂白雪衣。
或许就像赵熄焰说的,白雪衣就不是个正常人。
试图理解这样的人,显得毫无意义。
陶惜在戏耍对面渐离者,却不见有人帮忙。
欧绒也开始有些认真。
面对两名澡雪境修士的夹击,他从一开始的狼狈变得游刃有余,甚至很快占据完全上风。
第四百零三章 很脏的靴底
峡谷前掀起大片雪雾。
欧绒目光冷峻。
刀锋颤鸣。
结出一层冰霜。
峡谷间有冰蛇借雪而生。
盘桓峡谷。
刺耳嘶鸣,惹来方圆数十里震动。
陈重锦笑道:“欧绒总算有些认真了,且是打算把峡谷里这些渐离者一网打尽。”
游玄知赞叹道:“他的实力怕是已快要追赶上我。”
陈重锦赶忙摆手道:“游兄也别太看得起欧绒了,他哪能与游兄相提并论。”
游玄知是有些客套,前面说错话,陈重锦当作无事发生,他心生感激,夸一夸陈重锦手底下的人,那再正常不过,而且也不是纯粹违心,在他看来,欧绒的修为确实不弱。
在欧绒的冰蛇一刀下,大半峡谷坍塌,都是渐离者躲藏的位置,无论洞冥巅峰修士还是四境巅峰武夫,皆没逃脱,正对面的两名渐离者,更是死得连渣都没剩。
但余下三名澡雪修士及时逃了出来。
陶惜见此一幕,也挥剑彻底结束了自己对手的生命。
仅剩的三名渐离者,穿着一样的黑袍,戴着相同的面具。
他们身影悬浮在峡谷上空。
衣袍随风猎猎作响。
姜望眯眼瞧着,总觉得这三人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其中一人忽然降落。
站在了欧绒面前。
他身上透着股邪气。
是一种很邪的气质,并非别的东西。
他提着双刀,歪着头,面具上的眼睛孔,能隐隐见其眸光,很冷。
欧绒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陈重锦笑道:“我觉得他们就是来搞笑的,埋伏这么多人,结果连姜兄身前百丈都没接近,就要全军覆没了,也幸好是欧绒出手,若姜兄亲自出马,他们怕是第一时间就化为灰烬了。”
姜望不语,他没有即刻提醒。
更多也在疑惑。
要说渐离者特殊的面具,能把寻常澡雪巅峰修士的感知都屏蔽,也不可能瞒得过他,但这股莫名的感觉是从哪来的?
陈锦瑟没有察觉异常。
他自斟自饮。
陶惜则看了眼孙青睚,笑道:“看你有点闲不住,剩下两个咱给分了?”
孙青睚没有意见。
但他们还没有开始行动,忽听耳畔传来一声巨响。
狂风霎时席卷而来。
陶惜蓦然回首。
满头青丝凌乱飞舞。
在她视线里。
是欧绒被击飞的画面。
陈重锦微微瞪大了眼睛。
但下一刻见欧绒翻转身躯,虽是狼狈落地,却也无甚大碍后,才又长舒一口气,笑道:“欧绒这家伙真是不像话,事后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对敌就该认真,哪能此般松懈。”
陶惜的想法差不多,所以反应过来,直接嘲笑道:“绒弟,你行不行啊?”
然而,欧绒的面色却尤为凝重。
刚才对方出招,他完全没有捕捉到。
如果对方使出杀招,直击要害的话,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想是这么想,就如陈重锦说的,欧绒自视甚高,他不觉得自己会输,甚至认为对方只是速度够快,否则真能一击杀死自己,为何没这么做?
这算是他的首战。
他不能在殿下眼前丢面子,或者说,也不能让殿下丢面子。
前面那两个澡雪境,在他心里,称不上对手,也就不存在丢面子的问题。
眼前这个,起码比那两个强一些。
他更要赢得漂亮。
陶惜的嘲笑,他视若无闻。
攥紧手里的剑,以雷霆之势,嘭地一声掠出。
那名提着双刀的渐离者,站在原地没动。
等到欧绒掠至近前,他忽然飞起一脚。
欧绒心里冷笑,顺势挥剑就斩向对方的脚。
哪怕距离已经很近。
正常来说,是来不及改剑路的。
但偏偏欧绒剑路改变的很自然。
对面渐离者眸中都难免露出一抹诧异之色。
欧绒奔袭而来,剑尚未挥出,而且属于猝不及防,对面出脚速度很快,因此大概率是渐离者的脚先踹中他,过程里,他只能来得及把剑挥一半,何况是再改剑路。
有这反应,直接继续挥剑,抹其咽喉都够了。
但别管他是怎么想的,剑路已改,目标已换。
若能断其腿,依然是占尽优势。
然而让欧绒瞬间目露惊恐的是,目标消失了。
准确地说,提着双刀的渐离者,整个人都消失了。
欧绒一剑挥空,踉跄着差点摔倒。
他很快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很脏的靴底。
他终究没躲过。
被一脚踹飞。
提着双刀的渐离者嗤笑一声。
他貌似也在戏耍欧绒。
多次必杀的机会,都只在闹着玩。
仍在高空悬浮的两名渐离者之一,低喃道:“有病。”
陈重锦的笑容有些僵。
他此刻真有点生气,前面说教训欧绒,还能算玩笑话,但接二连三,欧绒还不认真,是就喜欢挨揍吃亏不成?
陈锦瑟看出了点问题,皱起眉头。
游玄知还在笑。
陈重锦心想,你笑个屁!
姜望忽然说道:“殿下还是提醒欧绒一句,要么拼尽全力,要么退下来,否则可能会出事。”
陈重锦摆手道:“姜兄别担心,欧绒那家伙就这样,他输不了,两次吃了亏,他肯定要认真了,这一次,绝对很快结束战斗。”
陈锦瑟说道:“我看未必啊,拿双刀的渐离者,有些不对劲,他似乎隐藏着什么。”
陈重锦依旧没在意,但也出声喊道:“欧绒,别玩了!”
欧绒咬牙,他想告诉殿下,自己没玩。
此时此刻,他再傲慢,也意识到情况不太对。
可他没有退的意思。
再次冲了上去。
孙青睚看了眼没有丝毫想帮忙的陶惜,问道:“欧绒还没出全力?”
陶惜道:“但应该有出七成力,对面那个家伙确实不简单。”
孙青睚道:“那还不去帮忙?”
陶惜笑道:“欧绒也不一定会输啊,而且见他挨揍,我还挺开心的,等真需要帮忙的时候,再帮也不迟。”
孙青睚想着,你俩莫非有仇?
但他确实忍不住想出手了。
只是刚有动作。
眼前忽然落下一人。
是悬在高空的其中一名渐离者。
孙青睚挑眉,随即摩拳擦掌,检验现在力量的时候到了。
来自宗师巅峰的武夫气血,疯狂涌动。
第四百零四章 拳风破十里
雪雾卷积着四溅。
对面渐离者身形疾退。
孙青睚摆出架势,猛地砸拳。
拳风破十里。
沿途一切被清扫一空。
也直接打断了欧绒即将和提着双方的渐离者的短兵相接。
两人都往后退,避开孙青睚的拳风。
朝他投来视线。
陈锦瑟惊讶道:“他居然是宗师巅峰武夫?”
这的确是出乎意料的事。
陈锦瑟倒还好,在神都也没待多长时间。
但陈重锦在此之前,几乎没怎么离开过神都。
孙青睚是跟着赵汜来神都的,他往常也不是没见过对方,从来不知道此人竟是宗师巅峰武夫,陈重锦看了眼赵汜,又看向姜望,说道:“侯府旧部,仍是能人辈出啊。”
宗师巅峰武夫相比较之下,自是比澡雪巅峰修士的数量多很多,但也不会因此显得廉价,宗师巅峰是能做到如修士般浮空而行的,哪怕速度不能相提并论,打杀澡雪境亦轻而易举。
若非孙青睚只想着熟悉熟悉力量,破十里的拳风,突然砸出,澡雪境修士根本无处可躲,一拳就得被轰成渣。
且宗师巅峰武夫的飞行速度虽比不上澡雪巅峰修士,但比寻常澡雪不会差,甚至更快。
像瞬间遁走多远的距离,前者亦能办得到,如果没有人帮忙拦截,后者就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只能等死。
但不可否认的是,宗师巅峰武夫里有名有望的并不多。
姜望没说话。
他观察着孙青睚和对面渐离者。
孙青睚稍微活动一下筋骨,便拔刀出鞘。
都没等对面反应过来。
孙青睚脚一跺,砰的一声闷响,身影已原地掠出,乍起大量灰尘雪雾。
对面渐离者只能躲,他哪敢让孙青睚近身。
且拳风破十里,就意味着方圆十里之内,都算孙青睚的绝对掌控范围。
渐离者要躲也得躲出十里之外,否则没意义。
莫说对于澡雪修士,哪怕是洞冥巅峰修士,转瞬飞遁十里开外,也是像喝水般简单。
但他无论遁去哪儿,孙青睚都能瞬间追上,甚至把距离拉得更短。
何况孙青睚身为黑焰军统领,身经百战,你追我逃,没多大会儿,孙青睚就一刀直接了结了对手,在其真性半脱壳,还未完全脱离的时候,孙青睚又是一拳砸出,使之灰飞烟灭。
孙青睚拽着渐离者断了生机的身躯,从天而降,又落回陶惜身侧,将其随手一丢。
战斗开始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突然。
陶惜目瞪口呆看着孙青睚。
武夫不比修士,气血不露的时候,很难准确判定境界,所以武夫也不需要借用什么手段或法器隐藏,陶惜以为孙青睚只是四境巅峰,或者厉害点,入了五境,没想到是宗师巅峰!
孙青睚则很随意,这点战绩不值得沾沾自喜。
姜望却皱着眉头,心想是自己感觉错了?
这三个渐离者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又或者虽然特别,但没到需要在意的程度?
就依照孙青睚几招就打杀对方来看,这名渐离者固然在澡雪境里不弱,却也强不到哪去。
至少并非澡雪巅峰或更强的存在伪装。
姜望瞥了眼提着双刀的渐离者,以及仍在高空悬浮的那位,要么就是三人里面,只有两个人真正特殊,第三个人虽然也有莫名的气息藏匿,但只是隐藏,不代表别的。
甚至这股隐藏的手段,姜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要说藏匿,山泽以及渐离者皆是个中翘楚。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藏匿。
但眼前三名渐离者的藏匿手段又不同寻常。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姜望觉得需要再观察观察。
而孙青睚身为宗师巅峰武夫,拿捏澡雪境的渐离者,陈重锦和游玄知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同样看出这些渐离者有些不太对劲的陈锦瑟,饮下盏中酒,起身说道:“戏看够了,该结束了。”
陈重锦则看向欧绒。
提着双刀的渐离者没有在意同伴的死,仅是多看了一眼孙青睚,就又把目光放在欧绒身上,他似乎也没了继续玩的意思,挥舞着双刀,几番攻势就打得欧绒难以招架,狼狈不堪。
陈重锦再看不出问题,就显得蠢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欧绒怎么可能还不出全力?
事实是出了全力,依旧只能挨揍。
正因挨揍没有变化,就显不出欧绒是否出了全力。
陈重锦脸色有些阴沉,朝着陶惜喊道:“去帮欧绒!”
他没有再阻止打算出手的陈锦瑟。
姜望则道:“小心些。”
陈锦瑟回眸道:“除非世间又无声无息新晋一位神阙或者守矩,否则哪怕对方能比得上韩偃,我也绝非没有一战之力。”
陈重锦和游玄知目中流露一丝茫然。
你们在说啥?
陈锦瑟说完,就直接掠空而起。
陶惜听见陈重锦的喊话,稍有不情不愿,但也提剑走向提着双刀的渐离者。
孙青睚随时准备出手。
悬浮高空的渐离者,盯着陈锦瑟的身影直至来到面前。
陈锦瑟在世间可以说几乎没啥名气。
但对方却直接道出他的身份,“南郡王世子,浣剑斋真传,何其显贵。”
陈锦瑟挑眉,说道:“阁下也非寻常渐离者吧,我对你们渐离者没多少了解,据说是有什么探花、榜眼之分,主按实绩,修为其次来排。”
对面渐离者笑道:“世子殿下还是挺了解的嘛。”
陈锦瑟指了指姜望,说道:“是他了解。”
渐离者微微眯眼。
陈锦瑟笑道:“看来果真是为姜望而来,我不管你们哪来的自信,我也没想帮着姜望解决麻烦,但你们貌似也称不上什么麻烦,我更好奇你们的底牌,所以想试试。”
渐离者道:“那便试试?”
陈锦瑟拔剑出鞘。
对面却打算赤手空拳。
陈锦瑟摇头失笑道:“似乎被小瞧了啊。”
他攥着剑的手心里有点点神性,如流光溢彩浮于剑身。
陈锦瑟可没打算慢慢试探。
如果一剑就把对方杀了,也只能怪自己看错了。
对面渐离者毫无所觉。
陈锦瑟提剑。
嘹亮剑鸣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