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徐芊芊现身
“王爷知道了?”李飞白吃惊问道。
“你觉得能瞒得过王爷的眼睛吗?”林天冲反问。
“那是,那是瞒不了。”李飞白讪讪一笑,装出一副天真模样,脸还有点红。
其实,他也根本没打算瞒,否则靖麟以靖麟皇室的能力,不会知道他和徐芊芊的事。
大堂上,一曲舞罢,众人酒过三巡,微醺,老鸨款款走出,扭着腰肢大声说道:
“各位请安静,我宣布一个特大喜讯。”
听闻此言,众人的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老鸨。
“什么喜讯?莫非是赢的人,可以获得芊芊的处子之身吗?”钱少成猥琐大笑起来。
旁边的人尽皆起哄:“如此一来,那钱少爷简直艳福齐天啊!”
“恭喜钱少爷。”一群溜须拍马之人纷纷出言。
“打住打住。”老鸨也露出笑脸,继续道:“众所周知,芊芊卖艺不卖身,她的处子之身只留给有缘人,大家就别想了。”
底下顿时传来一阵嘘声:“去,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喜讯?”
老鸨环视了一眼众人,停了半晌方才说道:“芊芊决定现身大堂,观看秋兴决赛。”
此言一出,全场立刻炸开了锅。
他们没想到今日到醉红楼,还有如此福利。有些人甚至是从隔壁的百江城,不远千里赶来,为的只是一睹一年一度的秋兴风采,未曾料想,竟然能见到传说中的青楼神话徐芊芊。
“好,老鸨好样的,醉红楼不愧是醉红楼,某算是见识了。”
“我从千里之外的凤凰城而来,果然不虚此行!”
老鸨的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再盯着场中的姑娘看,而是齐齐望向三楼,那是徐芊芊即将出现的地方。
“好了,时辰差不多,让我们请芊芊姑娘出场。”老鸨率先鼓掌。
众人跟随,掌声经久不衰。
门轻轻打开,徐芊芊面带薄纱,手持扇子,身着一身淡白长裙,脸上的妆容优雅端庄,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任谁第一眼见到,也决计猜不出,这是一个青楼女子。
在两个侍女的陪同下,徐芊芊的盈盈身姿,自楼上而下,来到众人面前。
虽然蒙着脸,但她眉宇间挂着的那份淡淡愁绪,谁见谁怜!
全场屏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谁都不愿意破坏这一刻的美好。
李飞白见了,也不由得眼神一滞,不禁想起了他那个世界的一首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小女子徐芊芊,见过各位公子!”
声音宛如天籁,场中此起彼伏地响起“咕咚”之声,许多人在咽口水。
“奶奶的,如此超凡脱俗的尘中仙子,就算本少爷得不到,与你枯坐一夜,也算不枉此生了。”
钱少成的话打破了场中长时间的寂静,所有人如梦初醒一般回到现实,纷纷暗下决心回去一定要学会斗蟋蟀。
一向心无旁骛的应见贤,见了徐芊芊,眼神开始发呆,脸上也难得一红,显然,他心中已经起了波澜。
“白先生,有戏!”林天冲也注意到了应见贤的反应,低声开口说道。
“嗯。”李飞白暗暗点头。
“两位公子,请到这边来。”徐芊芊指着八方龙象桌,对钱少成和应见贤说道。
此时,两人倒是一模一样,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并未起身。
“钱少成公子,应见贤公子,请到这边来。”徐芊芊再次说道。
被指名道姓,两人方才反应过来,挪动着身子,往八方龙象桌靠。如此近距离接触,又让众人艳羡一番。
“芊芊,晚上你的面纱,只能由我亲自摘下,谁敢跟我抢,我就弄死他。”钱少成还未开始,就已经放下狠话。
“钱公子,这还得看应公子,你能赢得了他再说。”徐芊芊顺势开始挑拨。
“哼,他?”钱少成正眼也没看一下应见贤,嘴角上扬着道:“一个成天被父亲关在家里读书的傻子,还妄想能赢我?”
“应公子,你说呢?”徐芊芊转头看着应见贤。
或许是他从未见过如此妙女,应见贤此时脸红心跳,竟不知如何应答。
半晌过后,他依旧未敢与徐芊芊正视,只能朝钱少成说道:“钱公子,你既如此自信,那我便来请教,何为蟋蟀之道?”
听他出此言语,李飞白在一旁饶有兴致。
“蟋蟀之道?”钱少成一愣,哈哈大笑道:“斗蟋蟀就斗蟋蟀,无非就是两只秋虫在打架,哪有什么道不道的,少在这故弄玄虚。”
或许是故意想在徐芊芊面前显露自己的本事,应见贤开口回道:“蟋蟀之道,乃战场之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它们都在为保护自己的地盘或者侵夺他人的利益而战,两虫相斗,讲究一鼓作气,或者隐藏实力,在最后关键时刻,出其不意给予致命一击,兵者诡道也,根本因素便在于此。”
闻言,李飞白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若让此人领兵,或许不亚于那些大将军。
“没想到应公子对蟋蟀之道,竟研究得如此透彻,小女子佩服。”徐芊芊微微点头,以示敬意。
应见贤脸再次一红,拱手还了个礼。
这下,钱少成可不爽了,急忙开口说道:“应见贤,别只会纸上谈兵,我这只蟋蟀可是花了千金,万中无一的上品,你那只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叫嚣。”
他答不上来,只能以此找回颜面。
不慌不忙,应见贤似乎来了自信,他悠悠答道:“我的蟋蟀,是一个将军!”
“将军?信不信本少爷一巴掌让你的将军死无葬身之地。”
场中站在钱少成这边的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徐芊芊倒是开口问道:“应公子,还望明示。”
“敢问芊芊姑娘,一位大将必须具备哪两点?”应见贤反问。
“小女子虽然没甚见识,但也知道身为一军主将,一言一行皆关系着三军将帅的性命,因此必须具备忠勇两字。”徐芊芊答道。
第七十六章 决赛
钱少成见两人互动越来越频繁,心里憋着一股气,眼神不时闪过几许寒芒。
“芊芊姑娘说得好,大将者,必须忠勇双拳,我这只蟋蟀,名曰‘天狼’,遇敌必斗,勇也;伤重不降,忠也;败则不鸣,知耻也;寒则归宁,识时务也。如此品质,不知能否当得上‘将军’这一名号?”
听完应见贤的话,李飞白不由暗赞:这人的书,恐怕没白读。心性平稳,不急不躁,若非芊芊这等天姿国色,恐怕勾不起他的半点情绪。
“好!”徐芊芊由衷鼓掌,转头面向钱少成:“钱公子,我看这应公子的蟋蟀,恐非你能敌,要不你干脆认输算了,我今晚便与应公子彻夜长谈。”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钱少成,他怒气冲冲回道:“芊芊姑娘,一个书呆子,纸上谈兵罢了,能有什么真本事,待会你看着便是,我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应公子,他说要把你的‘天狼将军’杀个片甲不留。”徐芊芊再次朝应见贤道。
被她一激,应见贤也略微来气,不屑回道:“哼,上一场尚且赢得不明不白,竟敢妄谈击败我的‘天狼将军’,它弹指间,便能让你的蟋蟀灰飞烟灭。”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钱少成自知上一场赢得不明就里,现在被他当众拿出来说,不由大怒。
“不是吗?周礼的蟋蟀明显要好于你,可关键时刻为何掉了链子,只有你心里清楚。”应见贤没有丝毫畏惧。
“你放屁!”
大喊一声,钱少成脾气上来,便要上前挥拳理论。
老鸨早有准备,立刻命人将钱少成拉住。
“放开我,你们这群低等下人,再碰我定叫你们全部死光。”钱少成不断挣扎。
“哼,匹夫,本公子与你为伍,实在蒙羞。”应见贤又添油加醋说了一句。
火药味立刻弥漫全场,两人的火气也达到顶峰。
见此情景,徐芊芊终于开口:“好了两位,不必再争,时辰已到,还请就位,想要与我把酒言欢,就拿出真本事来。”
闻言,钱少成总算稍微冷静,他推开了一众打手,指着应见贤道:“你死定了!”
一声冷笑,应见贤也不再答话,拿出瓷罐,准备战斗。
“咯咯”
两只蟋蟀经过修整,重新恢复了战斗力,一进入斗罐,便开始长鸣。
应见贤探草一挑,他的“天狼”眼睛立马变成青绿色,释放出的森然寒光,即使人见了也不寒而栗。
而钱少成的蟋蟀,在击败了周礼的那只之后,似乎也变得自信起来。它不断煽动着前翅,显得异常亢奋。
“咬它,咬它,给我咬死它!”钱少成脸上青筋暴起,双拳紧握,锤在八方龙象桌上。
而应见贤,神情严肃,手中探草不断拨动,额头微微冒汗。
“咯吱”
“天狼”率先发起进攻,从右侧袭击对方,钱少成的蟋蟀见敌人来势汹汹,一个跳跃,躲过了袭击。
“‘天狼’,上啊,继续攻击,别让它有喘息机会。”应见贤这是第一次在此次秋兴比赛时开口说话。
显然他意识到钱少成的蟋蟀,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弱。
或许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天狼”触须伸得笔直,这一次,它瞄准了对方的头部,狠狠扑了过去。
“吱”
一声虫叫,钱少成的蟋蟀虽然躲过了致命一击,但触须还是被对方咬到,已经断了一根。
“好!”场中响起掌声。
见状,钱少成心急如焚:“没用的东西,只知道躲闪,给老子咬它。”
可任它如何呼喊,蟋蟀似乎见识到了敌人的厉害,根本不敢发起进攻,只是一味躲闪。
“钱公子,看来你要落败了。”徐芊芊微笑出言问道。
“芊芊姑娘,我不会输的,不会的。”见心仪的姑娘似乎在嘲讽自己,钱少成发起狠,又开始狂吼乱叫。
而应见贤,脸色愈加从容,手中探草不断指挥“天狼”发起进攻。
“应公子,看来你才是真正的勇士。”徐芊芊又对应见贤说道。
人群中的李飞白和林天冲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
“白先生,王爷那十万两真没白花,这徐芊芊三言两语便挑起了双方的情绪,我看他们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微微点头,李飞白没有答话,继续看着场中。
很快,钱少成的蟋蟀在“天狼”的不断猛击之下,已经完全丧失体力,当然,也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噗嗤”
一清脆的声音传出,“天狼”狠狠地咬住了对方的脖子,钱少成的蟋蟀在斗罐里挣扎两下,便没了动静!
它死了!彻底死去!
观众爆发出一阵叹息,显然支持钱少成的绝大多数。
“唉。”徐芊芊也跟着叹息一声,道:“本来想跟钱公子促膝长谈,现在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
说完,他转身返回三楼,临走时,还向应见贤抛了个眼神。
如此这般,彻底点燃了钱少成的怒火,况且当众被醉红楼头牌如此奚落,他根本受不了。
于是,所有的怒气只能发泄到应见贤的身上。
“萤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应见贤得意地说了一句,刚要将“天狼”收入自己的瓷罐。
“啪”
钱少成眼睛冒火,指着他道:“本少爷今日,就是要见芊芊,谁也阻拦不住。”
应见贤手被他狠狠一打,怒火也窜了上来,回道:“钱少成,你已经输了,莫非要耍赖不成。”
其实他也没打算去见徐芊芊,因为他答应了父亲,只斗蟋蟀,不喝酒不找姑娘,只是因为钱少陈的无理取闹,才这般回话。
“耍赖就耍赖,你待要怎的?”钱少成知道对方的父亲,只是个刑部侍郎,即使即将升任大理寺卿,也只是正三品,自己的老爹可是吏部尚书,从二品,官职上还是压过对方一头,所以他肆无忌惮。
“应某从未见过如此卑鄙厚颜之人。”
应见贤打算收好“天狼”,离开醉红楼,不予纠缠。
就在这时,钱少成一个巴掌拍进斗罐,将“天狼”打死!
第七十七章 计成
这只蟋蟀,是应见贤千辛万苦方才觅得,平时百般呵护,读书之余,他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天狼”上,训练、喂食甚至与之谈天说地。
俨然,他已经把这只蟋蟀当成了知己,如今却被无理拍死,应见贤脑袋“嗡”地一声,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怒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眼前尽是钱少成的得意与嘲讽。
“你个书呆子,赢了又如何,老子说不让你见芊芊,你就见不到,待要如何?哈哈哈……”他仰天狂笑。
时机已到!
李飞白轻轻捅了一下林天冲的胳膊,示意他留神,林天冲会意点头。
“啊!”
一声怒吼,应见贤抄起八方龙象桌上的斗罐,猛力朝钱少成头上砸去。
“铿”
斗罐是陶瓷做的,砸在钱少成的头上,顿时化为无数碎片,掉落在地。
而钱少成被砸的那一刹那,脑袋一片空白,在他认知里,靖麟除了皇室成员,哪有人敢跟自己动手,何况对方的父亲只是一个侍郎罢了。
一阵剧痛传来,钱少成终于有了反应,他感觉额头有滑腻之物渗出,顺着眼角流淌到脸颊、嘴巴、脖子……紧接着,血腥味钻进鼻孔。
他已经头破血流。
“啊!”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由于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他们想离得远一点,却被外围的人阻止,而城衙兵丁和醉红楼的打手见状,想要往里冲,将两人分开,却被往外跑的人挡了道路。
“快,快阻止他们啊!”老鸨这下慌了,要是他们出点事,自己的如意算盘还未彻底打响,醉红楼得先完蛋。
“你敢打老子,老子灭你全家!”钱少成怒不可遏,他擦掉脸上的血迹,一个飞踹,朝应见贤下裆踢去。
两人脑袋已经发热,心里只想着致对方于死地。
应见贤眼疾手快,抓住钱少成踢来的脚,向上一抬。
钱少成失去重心,身子不稳径直往后倒。
眯起双眼,林天冲心下一动,机会来了!
他悄然抬起右脚,将脚下的一个陶瓷碎片踢到了钱少成的身下……
那是他后脑勺即将倒下的位置!
“茲啦!”
碎片扎入肌肉的声音,在钱少成的耳边响了起来,现场嘈杂,也只有他能绝望地听到。
紧接着,他双眼突然圆睁,双手不断在空中挥舞,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极力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应见贤怒气未消,见钱少成躺在地上,立马飞身过去坐在他身上,一顿拳打脚踢。
“拍死我的蟋蟀,拍死我的蟋蟀……”他边说边打。
这一切也只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此时,城衙的兵丁终于挤了进来,将两人分开。
而钱少成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搐,一滩血渍从他后脑处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大堂。
“钱公子,钱公子……”兵丁不断摇晃着钱少成的身体,却不见任何反应。
见到血,应见贤一呆,冷静下来,心底有些慌乱。
一个兵丁将钱少成身子翻了过来,他的后脑勺赫然插着一个陶瓷碎片,而钱少成,早已失去生机!
“啊,杀人了!”
人群中,有人大喊,本来围观的群众迅速散开,有些胆小的已经跑出醉红楼,这种权贵子弟之间的纷争,一些平民百姓是沾不起的。
“嗡”
脑子一阵闷响,应见贤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杀人这种事,对于平时足不出户的他来说,简直是天高地远,而现在,却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嘴中念念有词,应见贤不断后退。
一旁的老鸨,早已瘫软在地,口中不断说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城衙兵丁,在确认了钱少成已经死亡之后,迅速控制了应见贤。
“来人,保护好现场,速去通知沈城主。”兵丁首领作了安排。
而此时大堂里的观众,听到沈天和要来,再次轰然散去,他们多少都有些身份,不想卷进这场是非。
之前进入房间里,跟姑娘们深入交流的那些秋兴选手,听到动静也纷纷下楼查看,在了解了事情原委之后,纷纷收拾好衣物,逃离醉红楼。
兵丁并没阻拦,因为事实俱在,在场的皆为目击证人,都知道是应见贤失手杀了钱少成,所以他们只留下老鸨和醉红楼的人员即可。
李飞白和林天冲,见计划已成,也没做停留,随着众人离开了醉红楼。
不到半个时辰,靖麟城主沈天和慌乱间走进了醉红楼,他衣服还未穿戴整齐,头上官帽甚至歪了一边,明显是从床上被人叫醒的。
“让开,都让开。”他满脸愁容,行色匆匆拨开了一众兵丁,来到钱少成尸体前。
似乎不肯相信钱少成已经死亡,他伸手探了探鼻息,毫无动静,又摸了一下尸体,发现浑身冰冷,的确已经死了多时。
眼睛瞧向被控制的应见贤,沈天和苦笑一声,无奈问道:“应公子,你干的?”
“不,不是我,不是我,是他先打死我的蟋蟀,我不是故意的。”应见贤还未缓过神,惊恐回道。
“谁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沈天和突然失去控制,仰头怒吼。
周围的兵丁被他吓了一跳,一人走到他跟前,拱手禀报道:“城主,是这样的……”
他将详细经过说了一遍。
“老鸨。”沈天和突然出言。
还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老鸨,听到城主叫喊,赶紧爬过来跪在地上,哭着道:“城主,不关我们的事啊,是他们俩自己打了起来,我们可没插手啊!”
“不关你的事?哼,如果你没举行这个什么秋兴盛宴,哪会有这般事?”沈天和将怒气撒在了他的身上。
没办法,凶手应见贤的父亲还是刑部侍郎,他可不敢提前怪责应见贤。
“城主,我……我冤枉啊城主!”老鸨一时间,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事实很清楚,沈天和也没打算多问,不耐烦一挥手,下令道:“将应见贤和钱少成的尸体带回城衙,还有,这老鸨也一起带走。”
第七十八章 夜闹城衙
这一夜,许多人注定无眠。
南宫山在书房中,手执笔,想要写下“谁与争锋”四个字,可惜地上一团团被他丢弃的纸,说明之前写的,都令他不满意。
“心若不静,哪能写好字。”他自言自语,将笔扔在一边,眼睛望向门外。
呆立半晌,手心微微出汗,终于,在期盼中,王府下人来报:“王爷,白先生和林统领回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不顾满地废纸,南宫山三步做俩,冲到门外。
“王爷。”李飞白和林天冲脸带喜色,行了一礼。
“成功了?”南宫山焦急问道。
“白先生神机妙算,哪有失败之理?”林天冲回道。
“啪”
重重拍了一下李飞白的肩膀,南宫山深吸一口气,极力控制住心中的激动,出言道:“费礼,你真是我的福星。”
“王爷,可不能高兴过早,明日的朝会,可能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放下手,南宫山脸色肃立,重重点了点头。
随后,李飞白将明日朝堂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应对方法仔仔细细教与南宫山。
听完后,南宫山与林天冲尽皆心惊。
“费礼,你竟能算得如此详细?”
“王爷,这不难,只要心细一些便能推测出来。”李飞白随口搪塞道。
“我记住了!”南宫山重重点头,不再追问。
应府!
“咚咚咚”
应正齐正酣睡,家丁急匆匆敲门。
“老爷,出事了!”他声音略带哭腔。
从朦胧中醒过来,应正齐非常不满,大半夜清梦被扰,他很想发火。
府上的家丁都知道规矩,除非天大的事,否则不能在应正齐睡觉的时候吵醒他。
一想到此,应正齐心里一咯噔:什么事?
他随手抓了一件衣服披上,看了一眼旁边的妻子言晓画,见她衣不蔽体,便把被子拉过来为其盖上。
打开房门,应正齐厉声说道:“深夜将我吵醒,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你别想在应府待了。”
家丁根本无暇理主人的不满,他拍着手跺着脚,一脸愁容道“老爷,出大事了。”
“到底什么事,快说。”此时的应正齐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少爷……少爷他……”家丁哭了出来。
一提到应见贤,应正齐立刻紧张起来,那可是他的命:“少爷他怎么了?”
他使劲摇晃着家丁的身体。
“少爷……他在醉红楼杀人了。”
“什么?”
一个踉跄,应正齐差点跌倒在地:“怎么可能,见贤平日里不喜纷争,又饱读诗书,怎么会做出杀人的举动?”
他的摇晃并没停下,完全不敢相信家丁说的话。
“我也不知道啊老爷,方才城衙的人来府里通知,我吓了一跳,就赶紧来知会您了。”
“杀的是什么人?”应正齐头脑恢复些许冷静。
身为刑部侍郎,他深知律法,如果应见贤杀的只是个平民百姓,甚至流浪汉乞丐之类的贱民,那他有把握将案子做轻,最好也能保住应见贤的命。
“是……是吏部尚书钱良业的儿子钱少成。”
“嗡”
此言一出,应正齐脑袋一阵眩晕,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站不住脚。
家丁赶忙将其扶住,嘴里只是哭喊着“老爷”两个字。
“快,快备轿,我要到城衙一趟。”反应过来的应正齐,决定立刻去找沈天和问个清楚。
而钱府,钱良业身为大卫文豪,诗书风流自不在话下,他刚与小妾云里雾里,正打算美美进入梦乡,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拉回现实。
“老爷,大事不好了。”
听到叫唤,钱良业无奈起身,披上衣服,走出房门问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事快说?”
“少爷……少爷被杀死了。”
顿了一下,那一刻的时光仿佛静止,待钱良业反应过来,他敲打着自己的脑袋,问道:“你再说一遍,少成他怎么了?”
“少爷他在醉红楼斗蟋蟀的时候,被人杀死了。”家丁着急禀报道。
“砰”
钱良业的身躯立刻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靖麟城衙,沈天和看着眼前的案卷,眉头紧锁。
这一方是即将上任的大理寺卿,一方是吏部尚书,这个案子无论怎么判,都将得罪一人,搞不好把两人也得罪了也不一定。
望了一眼堂下站着的应见贤,和躺着的钱少成尸体,沈天和使劲摇头:这该如何是好?
唉声叹气间,他听到了门外传来争执之声。
“应大人,你不能进去,沈城主正在审案。”
“放肆,本官乃刑部侍郎,即将上任大理寺卿,难道对一个案子,我都没有过问之权吗?给我让开。”
“应大人,应大人……”
该来的总是要来,沈天和直叹倒霉,这皇城城主,果然不好当。他决定,等此事一过,申请调离皇城。
“父亲,父亲,我在这里……”应见贤也听见了应正齐的声音,在堂上高声呼喊。
现在,没人敢出言阻止!
无奈,沈天和只能整理好官服,到堂外迎接。
城衙的兵丁并不敢真正阻止应正齐,很快,他在应府护卫的护送下,来到了城衙大堂。
“下官沈天和,见过应大人。”沈天和还是行了个礼。
“沈天和,我儿子呢?”应正齐焦急问道。
“回大人,在堂上。”
“见贤,见贤……”
“父亲,我在这里,父亲救我……”见到应正齐,应见贤立刻跪了下去,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立马绷断,嚎啕大哭。
今日的事,对于几乎足不出户的他来说,打击不小。
本来想给他一巴掌,见应见贤如此,应正齐心中疼惜,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父亲,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救我啊!”应见贤一味哭求。
“应大人,还是我来说吧。”沈天和站在旁边,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这么说,是他先将你蟋蟀拍死的?”应正齐问儿子。
“是的父亲,他耍赖在先,言语挑衅在后,我才失去了理智。”应见贤毕竟很少出门,说话竟然带着些稚嫩的委屈。
“最后,是他伸脚踹你,然后你将他脚向上抬起,他失去重心,跌倒在地,后脑扎进了碎瓷片,是这样的?”应正齐重复着经过。
“回父亲话,是这样的!”
“有谁看到了?”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我没有说谎。”应见贤连忙解释,他以为父亲觉得他撒谎。
第七十九章 夜闹城衙2
老鸨很聪明,知道应正齐权力比沈天和大,连忙开口说道:“应大人,应公子所说一点也不差,是这个钱少成先动手的。”
如果能博得应正齐好感,没准能被当堂释放。
“这么说,对方挑衅在先,见贤又是误杀,沈大人,这该如何判决才好?”应正齐饶有深意地看着沈天和。
“这……应大人身为刑部侍郎,对刑名律法之事,定然比下官精通,这案子应大人觉得该怎么判,便怎么判。”沈天和非常知趣。
正当应正齐想要说出自己的意见之时,一声音在堂外响起。
“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两位大人还有何疑问?”
钱良业在府中下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进了城衙大堂。
“下官拜见钱大人!”沈天和见钱良业到来,赶紧上去行礼。对方可是吏部尚书,官职高自己好几品。
无奈,应正齐也只能抱拳行礼:“见过钱大人!”
根本不理会两人,钱良业径直扑到钱少成的尸体上,掀开白布,双手攀上他的脸,他眼睛血红,胸膛剧烈起伏。
“少成,少成,爹来了,不用怕!”钱良业轻声细语,似乎钱少成只是睡了过去。
“钱大人,还请节哀!”沈天和见状,出口安慰。
“少成,你不用担心,爹一定替你报仇,谁杀的你,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钱良业猛然站起。
“沈城主,依据我大卫律法,杀人该当如何?”
闻言,沈天和愁眉深锁,他看了一眼应正齐,发现他脸色铁青,又看了一眼钱良业,发现他正用吃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该如何选?
一个是正三品,一个是从二品,罢了罢了,死就死吧。
“回钱大人的话,依照律法,杀人者,偿命!”沈天和闭上眼睛,缓慢说出。
“既如此,你们在这里讨论什么判决,有何意义?”钱良业继续逼问。
“钱大人。”应正齐站了出来,“虽说令公子是犬子所杀,但前因后果你没了解清楚,就妄下定论,未免太草率了一些?”
“前因后果?”钱良业不屑冷笑:“哼,杀人就杀人,还谈什么前因后果?你现在顶撞我,我杀了你,也有前因,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偿命了?”
“你……”应正齐语塞。
“沈城主,还不宣判?”钱良业催促道。
“这……”沈天和还是犹豫。
“还有问题?”
应正齐冷哼一声,得意出言:“钱大人,想必你不清楚,刑部和大理寺对大卫的每件案子,都有干涉之权,所以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听他这么说,钱良业气得大叫:“我就不信了,法理昭彰,皇城靖麟,天子脚下,有谁杀人了还能躲过王法的制裁不成?”
他说得铿锵有力,正义使然,钱少成不久前,刚在醉红楼门前打杀一个年老乞丐,这件事被钱良业压了下来,以至于钱少成能继续逍遥快活,此事他好像彻底忘记了。
但也正如钱良业所说,天理昭彰,如今钱少成身死,也正应了那句话: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钱大人,恐怕你有所不知,杀人分三种:故意杀人,间接故意杀人,还有过失杀人。令公子的死,实属意外,何况还是他先动的手,所以犬子属于过失杀人,罪不至死,顶多十年牢狱。”
“应正齐,你敢这样判?”钱良业眯起眼睛,略带威胁说道。
“有何不敢?”应正齐丝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缓缓走近,几乎鼻子贴鼻子,互不退让。
可惜南宫定的两个支持者,本来站在同一阵线,如今因为此事,反目成仇。
“信不信,我当堂就将应见贤就地正法?”钱良业已经开始丧失理智。
他从钱府带来的人,此时已经从腰间抽出短刀,向应见贤靠近。
“钱大人,不可啊钱大人……”沈天和连忙阻止。
可钱良业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你竟敢当堂行凶?”应正齐用颤抖的手指着钱良业。
“行凶?本官只不过是惩戒了一个杀人凶手而已。”钱良业冷笑出言。
见此情景,应正齐跑到应见贤的身前,伸手挡住了钱府一众人。
“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应正齐,你是不是以为本官不敢杀你?”
“你试试?打杀朝廷命官,可是要被凌迟处死!”应正齐试图用律法镇住对方。
钱良业已经失去冷静,他此时只想杀了应见贤,为自己儿子报仇。
他一挥手,下令道:“动手!”
“慢着!”
城衙门外一声大喝,一个身影如流星一般出现在大堂,紧接着移形换位,将钱府众人手中的短刀,全部收缴。
眨眼之间,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也没有任何挣扎,便被缴械。
“肖统领?”钱良业和应正齐同时出言喊道。
来者正是肖无忌!
沈天和如同碰见救星,松了口气,如果两人又闹起来,那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三位大人,王爷马上就到,请随我出门迎接。”肖无忌说道。
醉红楼的事,青衣司收到情报,南宫定顿觉不妙,立刻差人赶来,果然,底下两位支持者已经闹翻。
听到肖无忌的话,钱良业方才冷静一些,挥手让府中的人下去。
三人待要出大堂,南宫定在青衣司的拥簇之下,已经赶到。
“两个朝廷重臣,夜闹皇城城衙,成何体统?”
“拜见王爷。”众人齐齐跪下。
“都给我起来。”南宫定话里有些不满,甚至有些烦躁。
在应正齐即将赴任大理寺卿之际,出了这等变故,对他来说完全脱离了掌控。
感受到南宫定的怒意,钱良业和应正齐小心站起,立在原地,不敢回话。
看了一眼堂上站着和躺着的人,南宫定没再说话,朝沈天和道:“案卷。”
迅速从主簿手里拿过案卷,沈天和恭敬地呈给南宫定。
“王爷,犬子死得凄惨,还请王爷做主。”钱良业带着哭声率先出言。
“王爷,见贤他并非故意杀人,而且钱少成动手在先,还请王爷明察。”应正齐也赶紧说道。
第八十章 御前审判(上)
一个事实清楚的命案,竟然需要自己亲自裁决,南宫定心中苦笑。
这两个可都是支持自己的人,如果判决稍微偏颇,那在朝中可会失去一个臂膀。
“你一定要他死?”南宫定指着应见贤,问钱良业。
“王爷,杀人者偿命,天经地义,他杀了我儿,自然得受律法严惩。”
应正齐立刻反驳:“王爷,依照大卫律法,犬子罪不至死,请王爷做主。”
“别吵了。”南宫定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靖麟城衙审不了这样的案子,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又不合适,毕竟应正齐身为刑部侍郎,又即将是大理寺卿,交给这两个部门钱良业必定又不服。
而自己,如果参与审判,也会惹得一身骚。
“明日朝会,我奏请陛下亲自裁决。两位大人,可还有意见?”南宫定道。
此话一出,两人没了言语。
“如果没意见,现在都给我回去府里呆着,别在这闹,丢我大卫脸面。”
“是,王爷!下官告退!”两人一拱手,带着各自人马,离开城衙,钱良业不敢再出声要回钱少成的尸体了。
扫了一眼堂上的人,又看了一眼沈天和,南宫定也带人离去。
“下官恭送王爷!”沈天和在身后施了个大礼。
“吁”
长出一口气,这靖麟城衙终于又回到他的手中了。
“来人,将应见贤和这老鸨暂时收押,将尸体抬到停尸房,还有,将醉红楼封了,里面的人不得离开靖麟,待案子了结,再行处置。”沈天和下令道。
“是!”
齐王府。
望着东方逐渐升起的一丝鱼肚白,李飞白一夜未眠。
他在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此计已成,南宫定必将再次受创,而自己,每前行一步,危险便增加一分。
以南宫定的智谋,这件事过后,必然已经知道了是自己在南宫山背后献计,他不相信青衣司在齐王府没有安插人手。如此一来,他的目光便会锁定自己,今后每走一步,必须更加小心。
而南宫山,即使他再笨,或许此事过后,也多少会有点疑心。一个乡野小子,能作诗对对子,还能下棋,关键是还能出谋献策,这一切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如此,李飞白即将要面对的,是在夹缝中生存,在刀尖上游走,稍有不慎,必将粉身碎骨。
或许,百江那里,要做好准备了!他心中自语。
晨曦的光,照亮了李飞白脸庞,他的眼中,有些疲倦。
太极殿,卫国君臣每日在此朝会。
钱良业眼里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睡。
“钱大人,早啊!”殿外,官员朝他打招呼,钱良业头也不回走进殿中。
“诶,怎么回事?钱大人今日好像心事重重。”
众人议论着,见应正齐板着一张脸,拖着沉重的步伐到来,继续打招呼:“应大人,早。”
未想到,他跟钱良业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回话,便走进太极殿。
“这……家里死人了吗?都板着一张脸。”一位官员小声嘀咕。
“小声点,不想要命了。”旁边一人赶紧提醒。
众官员逐渐步入殿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这可不是排队买酒,站错位置可是要获罪的,因此众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纷纷检查前后是否是原来的人。
而南宫定和南宫山一左一右,站在殿中两侧。
“陛下驾到!”
南宫青身着龙袍,头戴皇冠,自太极殿正门而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山呼。
缓缓走到龙椅上,即使登基多年,南宫青还是很享受一群人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这种感觉。
“众卿平身。”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冯嵩飞扯着尖嗓子喊道。
“臣,有本启奏!”钱良业第一个便站了出来。
“爱卿何事?”
“犬子昨夜参加秋兴盛宴,被人杀死了,求陛下做主!”钱良业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显得极其可怜。
“嗯?你儿子被人杀死了?”南宫青重复问了一遍。
“是的陛下!”
“钱大人。”南宫山出言:“你身为吏部尚书,从二品,可知朝会是干嘛的?那是议论我卫国大事的,你家中死了人,自有城衙审理,再不然也有刑部大理寺,你拿到朝会上启奏,成何体统?”
闻言,南宫青暗自点头,用赞赏的目光瞥了一眼南宫山。
“陛下容禀,杀死犬子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刑部侍郎应正齐的儿子,应见贤。”
“什么?应正齐?”这下南宫青不得不过问了。
“皇兄!”南宫定也站了出来,道:“是这样的,此事有些特别,牵涉朝中两位重臣,事情也算不小,两人昨晚在城衙因为判决争执不下,所以我擅自做主,请皇兄亲自裁决。”
既然南宫定发言了,南宫青多少也得给点面子。
“既如此,将详细说来。”
“这是案卷,烦劳皇兄过目。”南宫定将早已准备好的案卷递给了冯嵩飞。
看完案卷,南宫青第一反应,不是发表自己的判决意见,而是怒声道:“哼,身为官员之子,不思饱读圣贤书,整日流连烟花之地,死了也是活该。”
闻言,钱良业将头埋得更低,不敢再说话。
“陛下,犬子平日里足不出户,确实饱读诗书,只是酷爱蟋蟀,闻听醉红楼有秋兴盛宴,再三恳求之下,臣方才允他参加,犬子并非贪花恋酒之人。”应正齐也赶紧出来解释,试图给应见贤拉一波好感。
谁知南宫青不屑回道:“能出现在那种地方的,都是一丘之貉,不必过多解释。”
“皇兄,虽说两位大人的公子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但毕竟有一人丧命,一方是刑部,一方是吏部,城衙恐怕不好审理,刑部和大理寺跟应大人有些关联,为了避嫌,也不好插手此案,所以还是劳烦皇兄,御前断案!”南宫定继续说道。
听了此话,南宫青也觉有理,于是开口道:“冯嵩飞,将案卷念一遍。”
“遵旨!”冯嵩飞接过案卷,大声朗读一遍,朝臣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八十一章 御前审判(下)
一众官员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皆低声讨论。
“原来真是家里死了人,难怪板着一张脸。”
“我听说这钱少成平日里飞扬跋扈,横行无忌,如今落得这下场,也是报应不爽。”
“这应见贤,似乎没怎么听过,而且据说应大人家教很严,怎么会去逛青楼还杀了人?”
官员议论之时,南宫青开口:“诸位爱卿,大家说说,此案该如何判决?”
议论归议论,可这群官员何其精明,怎会轻易卷入这场是非中,一时间,朝堂鸦雀无声,没人敢发一言。
“王敬年,你出来说说。”南宫青只能点名。
王敬年乃刑部尚书,第一个被叫到的,自然是他。
“回陛下,此案涉及我刑部官员,臣理当避嫌。”王敬年回道。
“让你说说对此案看法,又不是让你判决,避什么嫌?”南宫青有些不耐烦。
“是,陛下!”无奈,王敬年只能遵旨开口:“臣觉得此案看似简单,其实有些复杂。事发之前,两人已经有言语挑衅,这是诱因,而钱少成最后先拍死了应见贤的蟋蟀,这直接导致了两人动起手来,孰是孰非,如何判决,须得仔细斟酌。”
南宫青不满地翻了一下白眼,说道:“你这有说等于没说。”
“臣愚钝,请陛下恕罪!”王敬年跪下请罪。
“你愚钝吗?朕看你聪明得很,你们一个个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朕不知道。”南宫青冷哼一声。
一时间,群臣低头,不敢言语。
片刻后,礼部尚书黎重出列,说道:“陛下,臣不懂律法,但也知道杀人偿命一理,所以臣以为,应当判应见贤斩首,以彰律令。”
事发两人都是赵王南宫定的人,而黎重是南宫山的人,此时只要发言,便是对南宫定不利。他进言的目的只有一个,加重审判结果,搅浑南宫定一党的关系,好让南宫山得利。
而南宫定阵营的人,此时不敢发声,他们只想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所以能大事化小是最好不过的。
南宫山心里别提有多爽,这是他第一次在朝堂上,让南宫定一党的人,不敢有任何辩驳。
“陛下,犬子只是误杀,罪不至于此啊!”应正齐不断磕头。
微微皱眉,南宫青也觉应见贤并不该死,他转头问南宫定:“赵王,你觉得呢?”
“皇兄,臣弟对律法不甚了解,不敢妄议。”南宫定心里期盼着早点结束此案,不想多发一语。
“齐王?”南宫青又问南宫山。
“父皇,儿臣也觉得此案有些复杂,既然刑部的人不愿意插手,那就让大理寺少卿来审判。”南宫山答道。
“可应正齐此前即将赴任大理寺卿,你让大理寺的人来审判,钱良业会服吗?”南宫青问。
“父皇也说了,应大人只是即将赴任而已,还未到任,况且大理寺少卿陈贡之,大公无私,审案一向有理有据,颇有刘仁芳大人的遗风,由他来审,想必众人都会心服。”
“应正齐,钱良业,陈贡之来判,你们可有意见?”
虽然是大理寺的人,但钱良业对这陈贡之一向有所耳闻,他断案一丝不苟,出了名的帮理不帮亲。一次,自家侄子仗着他的名义在外行凶,被他当堂仗杀,为此,其弟弟一家与陈贡之恩断义绝。
母亲怪罪,陈贡之只回了一句:“律法在前,如何徇私?”时人争相传之!
“若是陈大人来判,微臣没有意见。”钱良业回禀。
“臣也相信陈大人的公正!”应正齐跟着说道。
“好,既如此,陈贡之,你来判决。”南宫青下令。
陈贡之出列,拱手禀报道:“陛下,臣还需详细浏览一番案卷。”
从冯嵩飞手中接过案卷,他仔仔细细阅读起来。
这一丝不苟的态度也得到了群臣的首肯。
半晌过后,陈贡之出言:“陛下,此案的难点在于,钱少成先拍死应见贤的蟋蟀,而应见贤随后拿起斗罐砸向钱少成,这属于谁先动的手?”
“一句话便说到了关键。”南宫青投来赞许之色:“继续说!”
“单纯从失手杀人这个罪名来看,应见贤可判监禁十五年,或者处以流刑,发配边关戴罪立功。可问题在于,钱少成首先打死了应见贤的蟋蟀,这就构成了犯罪诱因,因此实际上应见贤不该被判得那么重。”
听完陈贡之的分析,钱良业脸色铁青,不发一语,毕竟有言在先,对他的审判没有异议。
“你就直说吧,如何判决?”南宫青有些不耐烦。
“臣建议,将应见贤流放益阳城,去南宫郡主那当个帐前小卒,待到有功,再酌情赦免。”
益阳城是卫国和祝国交界,玉关便在此处,常年战火,并不太平。
南宫青略微沉吟,女儿南宫半梦驻守益阳城,正是缺人之际,如此判决甚合他意,当下毫不犹豫出口道:“就依你说的判!”
“臣谢陛下圣恩!”应正齐大喜。
陈贡之说得很清楚,当个帐前小卒,这与流放充军又不一样,后者是去冲锋陷阵,随时都有可能被杀,而当个帐前兵,顶多就是跑跑腿,当个军中下人,并没什么危险,而且一旦有些许功劳,到时自己再动用关系,将他捞回皇城便可。
但如果被判监禁,那就得老老实实地蹲完牢狱,十年便是十年,十五年便是十五年,毕竟是皇帝判的案子,谁敢私底下乱搞。除非大赦天下,否则应见贤的一辈子算是完了。
现在这个结果对应见贤而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启禀陛下。”钱良业哭着喊道:“请恕臣斗胆,臣对陈大人的判决,无法心服!”
为了替钱少成出这口气,钱良业也算豁出去了,竟当殿对南宫青提出异议。
“放肆!”冯嵩飞一声大喝。
满朝文武一齐跪下,齐声喊道:“陛下息怒!”
“钱良业,陈贡之说得很清楚了,你儿子先把人家的宝贝蟋蟀打死,人家才动手的,你还想怎么样?”南宫青板着脸,耐着性子说道。
第八十二章 丹心自荐
“陛下,钱大人,请容微臣把话说完!”陈贡之此时出言。
这一句话,又把刚刚吵闹的朝堂压了下去。
应正齐心里一咯噔,直觉告诉他,不妙!
以陈贡之的性子,不可能如此轻率就判案,而且这个判决结果,明显有利于自己。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你还没说完?”南宫青皱眉问道。
“正是,此案还得有人担责!”
“谁?”
“应见贤的父亲,刑部侍郎应正齐!”陈贡之毫不避讳地说道。
“我?”应正齐茫然抬头,一脸疑惑。
“不错,应大人身为刑部侍郎,管教不严,家风有失,令公子流连烟花之地,玩物丧志,最终酿成惨案,身为人父,难道不应该担责吗?”
一番言语,说得应正齐无言以对。
管教不严?
他可是天天将应见贤关在家里读书,就这么一次,便出事了!怪就怪在妻子言晓画的坚持,还有自己的侥幸心理。看来慈母多败儿,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唉!
心中叹息一声,应正齐不敢有任何反驳。因为一旦狡辩,很有可能会加重应见贤的判罚,而自己领个管教不严的罪名,顶多被贬,还不至于威胁到性命。
两相权衡之下,他只能闭嘴,不再辩解。
南宫青深觉有理,皇城里的纨绔子弟,大都来自于这些权贵之子,刚好借此杀鸡儆猴一番,整顿一下靖麟风气。
“陈爱卿所言,深合朕意。”
见此情形,钱良业也不再争吵,静听南宫青宣判。
“传旨,应正齐家教有失,家风不正,收回大理寺卿任命,即刻起,贬为刑部主事,罚俸半年,你可有异议?”
“微臣谢陛下恩典。”应正齐闭着眼睛磕了个头,既然已经说出谢恩的话,就是没异议了。
“钱良业,你呢?”
眼泪还在脸上,钱良业也恭敬磕了个头:“陛下圣明,微臣对此没有异议。”
既然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如果自己再不依不饶,万一真惹恼了皇帝,不仅讨不了公道,恐怕自己的仕途都得交代。这是钱良业的想法。
“好,那此案就此揭过!”南宫青盖棺定论。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南宫定嘴角略微抽搐,他心中充满怒意。本以为来个御前审判,目的只是让两个人无话可说,继续为自己效力。
可现在……好不容易扶持上去的大理寺卿,就这样被钱良业拉了下来,叫他如何能甘心?
不仅如此,他举荐的人行为有失,恐怕之后朝廷的官员若有空缺,南宫青也不会再让自己推荐人选了,如此一来,南宫定便很难将自己的党羽扩大,与南宫山去争。
想到此,南宫定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很想出手将钱良业碎尸万段,奈何这是太极殿,只好将指甲掐进肉里,用剧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截然相反的是,一旁绷紧神经的南宫山,见一切朝着李飞白预料中的那般发展,终于松了口气。
但同时,他心中露出一股寒意:白费礼如此精于算计,真的只是个乡村匹夫吗?
如果此人站在对立面,恐怕自己毫无还手招架之功吧。看来回到王府,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确认。
比如,“白费礼”的身份背景,他的忠诚……
当然,这些念头一闪而过。
“陛下,既然应正齐被贬,那大理寺卿一职仍是空缺,微臣认为不宜再拖,当选一个德才兼备者,即刻赴任。”黎重此时出列进言。
这自然是南宫山提前授意的。
点点头,南宫青道:“爱卿言之有理,大理寺掌管大卫重大案件审判,已经多日无主,此事不可再拖。”
略一沉吟,他继续说道:“既然赵王举荐之人,德行有失,那这次,朕便问问齐王的意见。山儿,你可有人选?”
言外之意,便是不会再用你赵王的人了。
南宫山假装一愣,随后拱手出言:“父皇,儿臣哪有什么人选,但凭父皇做主。”
这句话是李飞白教他的,既然陈贡之已经表现出了才能,而且身为大理寺少卿,继任大理寺卿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南宫山根本不用进言。
这样的做法,等于侧面向南宫青表明了自己并没有像赵王那样拉帮结派,想方设法推自己的人上位。
再次赞赏地看了南宫山一眼,南宫青眼中露出满意之色,随后说道:“诸位大人,可有人选?”
群臣小声议论着,还未出言,便见陈贡之再次出列,弯腰施礼道:“回陛下,臣有一人选!”
“嗯?你有人选?”这可把南宫青搞不会了,本来他心里已经认定陈贡之了,如今他居然还有别的人选。
“正是!”
“谁?”
“回陛下话,那人便是微臣!”
这下南宫青来了兴趣,连还在怒火之中的南宫定也忍不住侧目看向陈贡之。
“你口中的人选,是你自己?”南宫青再次发问。
“不错,正是微臣。”
此言一出,太极殿中各种声音四起。
“这陈贡之脸皮也太厚了,以为在御前定了个案,就能当大理寺卿了?”
“也不能这么说,一向听闻他铁面无私,最适合不过了。”
“据说他继承了刘仁芳大人的遗风,若刘大人在天有灵,应该也希望他继任。”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热烈。
“你这可是自荐啊,说说看,你为何能胜任大理寺卿?”南宫青似乎在考他。
“大理寺,职责乃审判重大案件,臣当大理寺少卿已有十三年,经手大小一百五十三件案子,从无错判漏判,此乃其一。”
“其二,大理寺办案,难免涉及到宗亲权贵,臣承蒙圣恩,自入大理寺以来,发誓以身报国,纵使前面刀山火海,也一往无前,只为彰显我大卫律令清晰,赏罚分明,如果我大卫能做到令行禁止,何愁神州不一统?”
“其三,刘大人乃微臣恩师,遭人刺杀,臣悲痛万分,誓死为其报仇。”
“最后,臣觉得这满朝文武,并没有一人比臣更加适合大理寺卿这个职位,如果陛下能找出一人,臣也愿意全心全意辅佐。”
一番话,充满自信与傲气,狂放与真诚!
第八十三章 南宫山的恐惧
太极殿里的君臣,似乎都被陈贡之的一番言语感染,他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势,令许多重臣惭愧地低下了头。
“好,说得好!”南宫青拍案而起:“你们这群人,有多少尸位素餐,多少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朕心里清楚得很。看看陈贡之,丹心自荐,为了我大卫可以舍生忘死,一往无前,这才是朝廷栋梁。”
“臣等惭愧!”群臣战战栗栗跪了下去。
“回去整顿一下你们的家风,好好思考一下,如何才能成为朕想要的能臣,别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南宫青继续训斥。
“臣遵旨!”
“传旨,即刻起,擢升陈贡之为大理寺卿,连同刑部和青衣司,一起查出‘白虎’下落,尽快将其绳之于法。”南宫青下旨。
陈贡之跪下领旨:“微臣谢陛下隆恩。”
朝会散去,群臣纷纷恭贺陈贡之,而他只是微微抱拳,回道:“职责越高,责任越大,诸位大人,大理寺还有诸多要事,在下先行告辞。”
南宫山和南宫定走在群臣后面,待众人离去,两人并肩而行。
“山儿,恭喜!”
“皇叔此言何意?”南宫山笑着反问,假装不知道他的意思。
“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躲躲藏藏?”南宫定余怒未消,忍不住话里藏锋。
停住脚步,南宫山抬头望了一眼天际,笑道:“你看这太阳,始终都是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这是天下子民都已烙在骨子里的认知,倘若有一天,它从西边升起了,那这天下百姓能接受吗?”
他的意思很明显,父死子继才是正统,他南宫山才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南宫定即使再优秀,倘若继承大统,是卫国朝臣百姓无法接受的。
“如果我一定要看看,太阳从西边升起,会是什么情况呢?”南宫定针锋相对。
两人对视良久,眼中皆充满无尽杀机。
“哈哈哈。”南宫山一声大笑打破沉默:“既如此,那皇叔好生保重。”
一句充满威胁的话,留在了南宫定耳边,南宫山挥袖离去。
可他的心中,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自信从容,南宫山心里早已惊涛骇浪。
为什么?
因为他的医官“白费礼!”
从钱良业和应正齐两人争执,再到朝臣的反应、南宫青让陈贡之审判,最后到结束,一切的一切,除了陈贡之自荐之外,几乎全部落在了李飞白的算计之中。
如此可怕的人,真的只是一个乡野小子?
即使再笨,南宫山都不得不开始起疑心,何况他并不笨。
出了皇宫,林天冲带着齐王府的侍卫,早已在宫门口等候,见南宫山出来,他迎了上去。
“王爷,怎么样?”
南宫山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挥挥手道:“回府再说!”
他钻进轿子,林天冲见他表情。心中嘀咕:莫非失败了?
当下不敢再问,下令起轿回府。
齐王府里,李飞白在凉亭里喝着茶,他并不担心朝会结果,因为他知道,从钱少成死亡那一刻起,应正齐已经当不上大理寺卿了。
至于陈贡之,他还未“叛变”之前,与此人偶有接触,虽然知道他和刘仁芳性子很像,能力也不相上下,但此人比刘仁芳多了一份变通,凡事不认死理,只忠于自己内心。
是金子总会发光,只要朝堂上,南宫青让他审判此案,那他就一定能继任大理寺卿。
“费礼,本王回来了。”南宫山恢复了与李飞白相处时那份姿态。
“恭喜王爷,又削弱了赵王实力。”李飞白起身拱手施礼。
“你知道结果了?”
“不知道,但是八九不离十,加上王爷神采奕奕,定然如我们所料。”李飞白回道。
“不错,应正齐被贬为刑部主事,陈贡之擢升为大理寺卿,一切正如你推测。”南宫山丝毫没有表现出怀疑神色。
“陈贡之此人,王爷有把握将他揽入阵营吗?”李飞白问。
微微摇头,南宫山出言道:“此人虽然没有刘仁芳那般顽固不化,但也轻易不入党争,恐怕很难招揽。”
“此事急不得,须徐徐图之,否则引起陈贡之反感,恐怕会适得其反。”李飞白知道这种人,威逼利诱都无法打动,甚至会引起他的抗争,到时不免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切听从你安排。”南宫山显得言听计从。
“可惜了,这次没能将钱良业拉下马,否则咱们的计划就完美了。”李飞白转而说道。
“是啊,钱良业既然敢纵子行凶,若被揪出来,那他这个吏部尚书就别想当了,不知赵王的脸色会如何?”
自从今日见到南宫定那般震怒且又无奈的模样,南宫山对此似乎上了瘾。
这是从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赵王如此失去冷静。
“钱少成杀的人,只是个不知名的年老乞丐,尸体恐怕已经被钱府的人毁尸灭迹了,要查起来实在困难。”林天冲出言附和。
“既然此事被钱府的人压了下来,那必定会有人知道,钱良业总不能亲自动手毁尸灭迹吧?”李飞白说道。
南宫山眼睛一亮,随即出言道:“你是说,从钱府的人下手?”
“不错,王爷可以打听一下,最近钱府有没有哪些人莫名离开,或者莫名失踪?”
“你是说,钱良业有可能将处理此事的人灭口了?”林天冲问道。
摇了摇头,李飞白继续分析道:“不会,你想想,处理一个乞丐的尸体,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至少需要两个人,那如果还要将这两个人杀死而且灭口,那是不是至少需要五六个人,那问题又来了,这五六个人如何处理,难道再次灭口吗?如此反复循环,此事只会越捅越大。”
“那白先生的意思是?”
“只有一种可能,处理尸体的人,还呆在钱府,是钱良业极其信任的人。当然,如果钱良业谨慎,会将处理尸体的人早早辞退,让他远离皇城,再伺机灭口。但是,死者只是一个无名乞丐,无亲无故,谁也不会追究,寻常心理是不会将此事闹大的,所以第二种可能性很小。”
“所以费礼你认为,处理尸体的人,此时还在钱府?”南宫山问。
第八十四章 起疑
“当然,这是我的初步推测,王爷可以根据我说的,先去探测,等结果出来了,咱们再来分析。”李飞白不想把话说得太死。
“好,听你的。”南宫山站了起来,继续道:“费礼,这两天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伸了个懒腰,捶了捶肩膀,李飞白出言道:“的确有些乏了,那王爷,我先告辞了。”
“嗯。”南宫山微笑点头。
李飞白走出凉亭,眼角余光瞥到林天冲坐在了他的位置,头微微朝南宫山的方向倾斜,显然两人还有私密之事要谈。
齐王现在如此依赖李飞白,是什么事要支开他?
李飞白心中冷笑,看来真的是对自己起疑了,这也是他预料中的结果。
还好,他已经做了准备。连南宫定都玩不过他,南宫山就更别想了。
“王爷,我看你出了宫门,便心事重重,所为何事?”林天冲低声问道。
“你进王府多久了?”南宫山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
林天冲一愣,随后答道:“小人承蒙王爷不弃,进府已有九年。”
“你和富贵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今天有些事,我想跟你探讨。”南宫山回道。
“不找白先生?”在林天冲看来,现在王府上大小事务,齐王几乎都会找“白费礼”商量,今日突然找上自己,反而有些不适应。
“就是他的事。”南宫山将声音压得极低。
“白先生?”
“嗯。”南宫山点头,继续道:“你想想,一个乡村小子,有些医术也说得过去,毕竟山里不乏高人隐士,可他却偏偏才学横溢,既能作诗又能对对子,在棋艺方面,还赢了南宫定这个棋圣传人,你不觉得很不合理吗?”
“可这白先生不是解释了,医学文学不分家吗?”
“好,就算这个解释得通,那这次扳倒应正齐的事呢?他的计划几乎完美无缺,更重要的是,朝堂上的情况跟他所推测的几乎一模一样,你想想,一个乡村小子,如何能懂这些,心思又为何这般细腻?这太不寻常了!”
说完这些,南宫山后背不禁又冒出些许冷汗。
“可王爷您也说了,这山中不乏奇人,他们饱读诗书,为的就是一展抱负,或许白先生就属于这类人,他对于朝堂局势早已了如指掌也说不定。”林天冲还是不愿意怀疑李飞白。
摇摇头,南宫山眉宇间还是几分担忧:“我总觉得他并没那么简单,平时他一副天真的样子背后,似乎藏着一些我们看不透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林天冲没再反驳,反正在他看来,“白费礼”并无什么异常,反而自己非常钦佩他的能力。
“对了,他还未成为王府医官前,你在城外将其护送回来,他正被四个人追杀,此事可还记得?”南宫山突然问道。
“王爷,我自然记得,可是此事有蹊跷?”
“当时他濒死之际,真的没显露出半分修为?或者根本没人出手相救?”
仔细回想,片刻后林天冲摇了摇头:“没有,当时四个人围杀他,白先生吓得在地上打滚,如果我没出手,他就死了。”
“这就奇怪了,难道真是我多心了?”南宫山嘀咕。
“王爷,为何奇怪?”
“如果他是敌国密谍,定然修为在身,或者有人暗中保护才是,为何临死也没人出手相救?”南宫山说道。
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说道:“难道,这四个人是他安排的,目的就是做戏给你看?”
“做戏给我看?”林天冲转念一想,道:“可那时他并不知道我要去接他,而且他还不认识我,如何做戏给我看?”
“你身为齐王府侍卫头领,要想知道你这个人,简直太容易了。”南宫山越想越觉得有理。
随后,他站起身道:“进府前,你确定他的身份背景,户部档案都没问题?”
“我亲自查过,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眯起眼睛,南宫山道:“看来,要想知道真相,得去白费礼的家乡走一趟了。”
“王爷要查他家人?”林天冲问道。
“不错,身份背景可以伪装,家人伪装不了,你派几个人,暗地里去百江城的神农村走一趟,一定要走访详细,不可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王爷。”林天冲领命。
“记住,此事绝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万一被白费礼知道了,必然会心生不满。”
“属下明白。”
“去吧。”
南宫山转身,长叹一口气,心中默念:费礼,你可千万不要有问题。
其实在他心中,比任何人都不想“白费礼”有问题,毕竟自从他进府,压制住自己的病,屡次削弱南宫定的实力,使他从九鼎亲王,降到七鼎,与自己平起平坐,这些都是“白费礼”的功劳。
只不过,现在一切变得诡异起来,南宫山不得不多一份猜忌。
青衣司。
南宫定铁青着脸,坐在大殿中,手举在半空,拿着杯子,里面却根本没有茶水。
“王爷,可惜了,应正齐如此忠于您,最终还是没能拿下大理寺。”孙齐瑞在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之后,开口说道。
“怎么这么巧,在应正齐即将上任的前两天,发生了这样的事。”肖无忌出言附和。
“巧?”南宫定冷哼一声,说道:“我相信这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人为的。”
“王爷的意思……此事有人捣鬼?”肖无忌问。
“这不很明显吗?而且是针对王爷的。”孙齐瑞回道。
“那……必定是齐王无疑了。”肖无忌也想到了其中关键。
“他?”南宫定冷笑:“光凭他,还没这个本事。”
“那会是谁?”肖无忌和孙齐瑞齐声问道。
“齐王府的那个医官,白费礼。”南宫定眼神有些复杂。
“又是他?”
“王爷为何如此肯定?”肖无忌问。
“前天晚上,咱们安插在齐王府的人,看见了南宫山秘密召见了‘白费礼’,应该就是商量昨晚的计划。”南宫定出言。
“嘶”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肖无忌道:“如果此事是真,那这人,未免也太厉害了!”
第八十五章 请帖
三人心中同时升起一股寒意。
“能在暗中让应见贤和钱少成相斗,还杀了其中一人,致使应正齐无法上位,钱良业和他也反目,这对王爷来说,简直是重创。”孙齐瑞愤恨说道。
“这人,也太精于算计了。”肖无忌附和。
“他真的只是一个乡村小子?”孙齐瑞纳闷。
南宫定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此等人才,竟不为我所用,可惜,甚是可惜!”
“王爷,要不,我去杀了他?”肖无忌出了个主意。
“怎么杀,他现在出行,都由林天冲贴身保护,而且这是哪里,靖麟皇城,天子脚下,万一失败露馅,你我都将万劫不复。”南宫定否定了他的想法。
“难道我们就任由那小子拿捏吗?”孙齐瑞心中不满。
“哼,拿捏我?他还嫩了点。”南宫定恢复些许自信,他觉得此前是自己轻敌了,并未将“白费礼”放在眼里,今后绝对不会让他有可乘之机。
“无忌,前些日子我不是让你查此人的软肋吗,可有结果?”南宫定继续问。
肖无忌惭愧摇摇头:“此人来自深山乡野,似乎对权力和名声看得不是很重,无法从这方面下手,至于利嘛,齐王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利益,相信很难以此策反。”
“既如此,那就从他家人下手。”南宫定眼里闪过寒光。
“家人?王爷是说,用他家人相逼?”孙齐瑞问道。
“嗯。”南宫定点头:“他不是还有一个父亲,一个弟弟吗?齐瑞,你派几个人,到百江城一趟,将他家人抓来,我不相信他能无动于衷。”
“王爷,方圣手不也是他亲戚,为何咱们舍近求远?”孙齐瑞不解。
“方圣手只是他的远房亲戚,白费礼不一定上心,何况这人与朝中权贵多有关系,动他恐会引起动荡,对我大卫不利。”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孙齐瑞立即下去执行命令。
肖无忌心中万分感慨,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叱咤风云的赵王,逼到如此地步,甚至要用其家人来威胁。
“这白费礼,也太神奇了。”肖无忌心中嘀咕。
“无忌,你以我个人名义,向白费礼发出请帖,邀他来青衣司一聚,我先会会他。”南宫定又下了一道命令。
“老大,他会来吗?”殿里无人,肖无忌又换了个称呼。
“我想,他会!”
“他有这个胆量?”肖无忌心下疑惑。
“他如果不来,说明齐王还是怕我的,传出去他面子可挂不住,他若来了,我刚好给他一点下马威,来与不来,都行!”南宫定解释道。
“行,我这就去发帖。”肖无忌走出大殿。
“白费礼,你是人是鬼,本王先与你照面一番。”南宫定喃喃说道。
齐王府里,莫富贵将请帖送到李飞白手中。
“自上次茶会一别,本王对先生才学甚是钦佩,奈何诸事繁多,无暇请教,每每思及先生棋艺,鬼神莫测,常人难及。今特邀先生青衣司一聚,再次请教,还望先生屈尊到访,本王正午时分,备好茶水,扫榻相迎。”
望着李飞白手中的请帖,南宫山出言道:“费礼,赵王安的什么心思,居然请你到青衣司?”
略微沉吟,李飞白没有马上作答。
一旁的莫富贵抢先说道:“我看赵王应该是急了,连续受创,这是要将白先生骗入青衣司,或关或杀,还不是他说了算。”
“如果是这样,那费礼你可不能去。”南宫山虽然对他有所怀疑,但李飞白关系到自己的病情,他的安危南宫山不得不上心。
牵起嘴角一笑,李飞白回道:“王爷,必须得去。如果不去,外人便会传言,说齐王怕了他赵王,对王爷您可大大不利。”
一愣,没想到这“白费礼”挺为自己考虑,可怀疑终归是怀疑,在得到证明之前,南宫山并不会轻易释怀。
“那如果南宫定对你不利,该如何是好?”南宫山问。
“王爷放心,他不会的,皇都靖麟,天子脚下,赵王不至于用到如此低劣的手段。”
“那我多派几个人护送你去,天冲你也带上。”
“不必,我只需齐王府官轿一顶,外加四个轿夫便可。”
“白先生,我觉得这样太冒险了。”莫富贵出言说道。
“派去的人多了,岂不也说明我们在忌惮赵王吗?我只需坐着王府的轿子,招摇过市,大摇大摆进入青衣司,便不会有事。”李飞白笑着回道。
闻言南宫山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
“那行,就按你说的办。”南宫山转而问道:“可是,他突然找你,究竟为了什么?”
“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给你安一个‘白虎’同党、或者敌国密谍之类的罪名,将你扣住?”莫富贵在一旁说道。
“我想不会,如果他们又捏造出什么证据来,大可直接来王府捉人,毕竟青衣司有这个权力。”李飞白答道。
“那白先生觉得,赵王此举到底为何?”
“或许,他只是想会会我,探听一下虚实,又或许,想吓唬吓唬我罢了。”李飞白说出自己的猜测。
他的从容自信,说服了南宫山:“也罢,既然这样,咱们齐王府总不能怕了他赵王,费礼,你自己当心。”
“我会的。”李飞白点头。
一个时辰过后,一顶豪华轿子从齐王府抬出,在靖麟长街缓缓而行。
皇城子民,他们生活在此,首先要学会认这些轿子,以防在路上不小心冲撞了某个高官,甚至皇室成员。
见到李飞白的轿子,百姓纷纷避让,他们知道这是齐王府的人出行。
齐王府相距青衣司并不远,隔着三条街道,大概两里路,轿夫却故意东绕西绕,走了半个时辰方才到达。半个靖麟的子民都已经知道,今日有个齐王府的人,到了青衣司。
门口,侍卫林立,李飞白下轿。
“站住,来干嘛的?”
牵起嘴角一笑,李飞白也不答话,从怀中掏出南宫定的请帖,递了过去。
侍卫接过,看了一眼,见右下角有南宫定私印,立马换了副笑脸。
“先生稍候,我去禀报。”
第八十六章 只身赴会
须臾,那侍卫小跑而出,朝李飞白拱手道:“先生,王爷已在大殿恭候,请先生随我来。”
李飞白转头,朝四个轿夫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他来过一趟,对青衣司并不陌生,路过那一排茅房,刘仁芳遇刺的画面历历在目。
当时青衣司的八个护卫,便躺在他路过的草地边上,而刘仁芳便是在右手边的第一间茅房遇刺。
回想案子,方庆下手前,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凶手到底是谁,至今还未抓获。
而愚蠢的青衣司众人,发现了那条地道之后,便把罪责推到了自己身上。李飞白冷笑。
随后陷入疑惑: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跟自己一样,是想拉南宫定下马?还是单纯就想杀掉刘仁芳?
可如果是后者,在路上或者他家里不是更好下手,为何偏偏选在茶会期间?
他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凶手便是当日在青衣司里的人,至于是谁,他并未详细去查证,毕竟跟自己关系不大。
“先生,到了。”
侍卫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
“王爷便在里边,请。”
“有劳!”李飞白拱手回礼。
进到大殿,空旷无人,南宫定面前有一茶盘,茶盘上有三个杯子,一个是公杯,一个是他自己的,对面那个是为李飞白准备的。身后站着肖无忌,身形挺拔,目不斜视。
大概这都是卫国皇室的作风,身后总得站个侍卫或者下人,方能显示自己的地位。否则李飞白毫无修为,站不站侍卫都是徒劳。
“王爷,在下应邀到访。”李飞白一袭白衫,站在大殿正中。
“白兄弟只身赴青衣司,本王甚是佩服。”南宫定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王爷只请我一人,在下如果带别人来,岂不失了礼数?”李飞白也笑着回道。
“好,甚好!”南宫定抚掌而笑:“来,请上座。”
“多谢。”
李飞白也不客气,径自走到南宫定对面,坐了下来。
“上等龙井,请白兄弟品尝。”南宫定亲自为李飞白倒了一杯茶。
拿起杯子,李飞白泯了一口:“甘苦并行,回味生津,好茶,好茶。”
“看来白兄弟对茶道也颇有研究。”
“在下久居乡野,周围长着不少茶树,倒是自小便饮茶无数。”
又给李飞白倒了一杯,南宫定脸上浮现一丝戏谑:“白兄弟就不怕,我在这茶里下了毒?”
此言一出,气氛立刻变得诡异起来,周围似乎满是刀枪剑戟的声音。
牵起嘴角一笑,李飞白回道:“如果王爷要置我于死地,至少有一百种比这更高明的手段。”
“说得好。”南宫定眼中笑意更甚:“但是,我还真就在茶里下了毒了。”
李飞白一愣,脑子飞快转动,同时感受身体有无变化。
不,绝不可能!
如果他要杀死自己,一巴掌过来就行,何必要用下毒这种下三滥手段。
再回想到以前教他的那四个字:攻心为上。李飞白立刻就断定,南宫定这么说,无非是想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占据主动优势。
心里释然,脸上还是那般从容,李飞白一边嘴角微微上扬,道:“王爷,如果茶里真有毒,那在下认命了。”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妙,妙人。”南宫定拍了下茶桌,指着李飞白道:“不愧是从山里出来的,果真是无所畏惧,茶里没毒,白兄弟尽管喝。”
“话说回来,寻常人家招待客人,都是酒水盛宴,王爷只是准备几杯清茶,看来,青衣司情报工作很到位。”李飞白接着出言。
他的意思是你们知道我不喝酒,所以只准备茶水,情报做得不错。表面上是夸奖,实则是暗讽。
眼中怒气一闪而逝,南宫定干脆笑着脸回道:“白兄弟,我不仅知道你滴酒不沾,而且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做什么,每天什么时辰入睡,什么时辰起来,要不要我一一说出?”
“不必了。”李飞白伸手阻止:“看来王爷对我还是挺用心的。”
“谁叫上次白兄弟买了那么多竹叶青?”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大笑。
南宫定的言外之意,因为上次李飞白买了那么多竹叶青,差点让青衣司当成“白虎”同党抓了起来,所以青衣司才会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
“说到上次竹叶青的事,本王在此特地在此,替青衣司的人给白兄弟道个歉,差点冤枉你了。”南宫定一拱手。
“王爷不必客气,青衣司为我大卫日夜操劳,我这点小事不必放心上。”
“白兄弟胸怀宽广,本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南宫定举杯,喝光里面的茶。
李飞白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旋即说道:“说到此事,王爷可查出刺杀刘仁芳大人的真凶?”
脸色凝重,南宫定开口回道:“白兄弟,不瞒你说,我们已经确定了是卫国叛徒‘白虎’所为。”
既然“白费礼”差点被当成“白虎”同党抓了起来,那他已经知道了事情详细,告诉他也无妨。这是南宫定的想法。
“就凭那条地道?”李飞白继续问。
“不错,前太子南宫江遇刺,正是白虎所为,现场也有一条地道,所以可以肯定,杀刘仁芳的也一定是‘白虎’的人。”
放下茶杯,李飞白脸色一紧,抱拳说道:“王爷,那日我也在场,对此事倒有不同看法。”
“哦?”南宫定来了兴趣:“白兄弟但说无妨。”
“那条地道,可能的确是‘白虎’的人所为,可我觉得,杀害刘大人的,不是他们。”
“此话怎讲?”南宫定开始认真倾听。
“首先,那日死的八个青衣司侍卫,在茅房外头,他们没有任何挣扎或者搏斗痕迹,说明下手的人一定跟他们很熟,这点想必王爷也明白。”
“这点我自然也想到了,可地道存在,却无法解释。”南宫定回道。
“那好,我们先假设‘白虎’的人通过地道,想要杀掉在茅房里的刘仁芳,可既然已经得手,他为什么还要从地道里钻出来,杀掉茅房外的八个侍卫呢,这岂不多此一举,还会增加自己的暴露风险?”
“嗡”
南宫定犹如醍醐灌顶。
第八十七章 论天下
难怪!
难怪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哪里别扭,原来问题出在这。
“对了,对了,原来问题出在这。”南宫定睁着双眼,不顾外人在眼前,喃喃自语。
之前青衣司的人,一致认为是“白虎”的人通过那条地道杀掉刘仁芳,南宫定心里就觉得奇怪,总觉得忽略了什么,现在被李飞白提醒,原来忽略了这个细节。
“会不会是凶手先杀了茅房外的八个侍卫,再进茅房里杀了刘大人,最后从地道里逃跑?”肖无忌提出自己的看法。
“咳咳”
李飞白尬咳两声,没有说话,可是表情很明显,似乎在说:你是傻子吗?
“当然不会。”南宫定瞪了一眼肖无忌,恼怒他给自己丢脸。
可肖无忌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话错在哪里,见南宫定脸色铁青,只能低头不语。
“你这么说的前提是:凶手是当日在青衣司里的人,杀了刘仁芳从地道逃跑,可这不等于告诉大家,少了的那个人便是凶手吗?再者,青衣司那日来了多少人,便出去多少人,并没少掉一人,所以你这种假设不成立。”李飞白耐心解释。
听了他的话,肖无忌方才知道南宫定为何不喜,原来自己犯了这么低级的逻辑错误,亏自己还是靖安营首领,在“白费礼”面前把脸丢尽了。
“看来只有一种可能。”南宫定总结道:“那日‘白虎’的人也想杀刘仁芳,所以挖了条地道,想从茅房下手,可是却被真正的凶手捷足先登了。”
“王爷英明!”李飞白拍手称赞。
“惭愧。”南宫定眼神有些黯淡:“我这个堂堂青衣司总司尉,心思还不如你这个王府医官。”
“王爷不必妄自菲薄,在下也是突然想到而已。”李飞白谦虚几声。
他本来不打算将此事告知南宫定,可转念一想,如果青衣司的目光老盯着自己,往后的计划实施起来,便难度倍增,所以他出言提醒,一在转移青衣司注意力,其次也是想扰乱战局。
原本南宫定邀请李飞白前来,是想探听虚实,顺便打压一下,没想到被对方指点了,现在狠话也不好意思放了,只能换了话题。
“这天下纷乱,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南宫定长叹一声。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分合合乃历史不变的定律,王爷不必担忧。”李飞白随意开口,又喝了一口茶。
南宫定眼睛一亮,反复琢磨着李飞白说的话:“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他心中大为震惊,想不到这乡野小子随口说出的一句话,都蕴含着如此真理。
“白兄弟对天下局势看得如此通透,本王佩服。”南宫定再次为他倒满一杯茶,以茶相敬。
似乎来了兴致,李飞白继续道:“天下散乱已有百年,受苦的依然是我们这种黎明百姓。”
“那依白兄弟之见,天下大乱的原因是什么?”
越跟李飞白攀谈,南宫定兴趣越高,也越享受其中,在他心中,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李飞白看成高人隐士。
“天下之乱,乱在人心,前朝皇帝昏庸,奸臣当道,加上天灾人祸,百姓食不饱穿不暖,易子而食,朝廷威信大减,上不能抵御外侵,下不能制约各地,致使民心散乱,天下三分。”李飞白侃侃而谈。
之前与南宫定互为师徒之时,其实见面不多,李飞白教他的都是密谍之术,两人并没有过多地谈论其他,更没有涉及到彼此的私事,因此这些话南宫定也是第一次听。
“一针见血,说得太好了。”南宫定感叹:“可如今神州三分,鼎立之势已成,百姓也趋于安定,白兄弟觉得神州还会一统吗?”
“一定会。”李飞白斩钉截铁答道:“安定只是暂时的,其实三国之间已经暗暗蓄力,准备再起战火。就拿最近的来说,卫国叛变的‘白虎’,取了姜国皇帝的性命,这个仇,他们得报吧?”
“嗯。”南宫定肯定点头。
“那为何他们还没动静?不就是觉得时机还未成熟,不敢妄动罢了。”
“一旦他们觉得时机到来,必会倾全国之力,给我大卫致命一击。”南宫定眯起眼睛,接了李飞白的话茬。
“然也。”
“那白兄弟认为这天下,最后会落入谁的手中?”
“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并非某个人或者某个家族所有,只有以民为本,心怀苍生,方能坐拥神州。”李飞白并没有正面回答南宫定的问题。
南宫定不依不饶,身体不觉向前倾,盯着李飞白继续追问:“我皇兄如何?”
这句话,回答得不好,恐要惹得一身骚。
李飞白何等人,对这种刁难已经习以为常,他不慌不忙答道:“在下未曾有幸一睹天子真容,所以未敢置评,还请王爷见谅。”
饶有深意地一笑,南宫定不再难为他。
“今日与白兄弟一番畅谈,本王收益良多,我也不藏着掖着,有句话我想对你说。”
“王爷但说无妨。”
“我希望你加入青衣司,这里才是你一展抱负的地方。”
南宫定从最开始的,打算探听他的虚实,顺便打压李飞白,到现在直接招揽对方,不到三个时辰内的想法转变,足以说明李飞白已经彻底征服南宫定。
一旁的肖无忌闻言,脸色一怔,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主子,竟然主动去招揽一个敌人。
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可李飞白心中,已是激动异常。
终于!
终于上钩了,自己一系列计划,便是要混入青衣司,瓦解卫国皇室,如今成功已近在咫尺,可他表情仍旧波澜不惊,淡淡答道:
“齐王待我恩重,我就这样离开,岂非不忠不义?”
他不能马上答应,否则必然会引起南宫定怀疑。
“他给你多少钱,我可以双倍……不,三倍给你。”南宫定开始利诱。
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李飞白答道:“齐王给我的,足够一辈子享用,钱财太多,是祸事绝非好事。”
“难得,难得世上有白兄弟你如此清醒之人。”南宫定再次出言赞叹。
第八十八章 我还要对付你!
“王爷谬赞,在下幸得齐王赏识,方能从深山之中来到这皇城一展拳脚,何况您与齐王的关系,满朝皆知,我现在易主,与猪狗何异?”
李飞白说得巧妙,现在不能易主,不代表以后不行。
南宫定心情激荡之下,竟没听出他话中之意,继续问道:“这么说,白兄弟是誓死追随齐王了?”
无奈,李飞白只能暗示道:“我若现在叛出齐王府,难道王爷您不怕我依样画葫芦,日后再叛出青衣司吗?买个酒都有个先来后到,既然齐王先找到了我,在下总要了却这段情谊,至于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意思很明显了,待我报完齐王的恩情,就来投你。
听他这么说,南宫定终于展颜一笑:“我青衣司的大门,随时为白兄弟敞开。”
抱了一拳,李飞白起身道:“王爷,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南宫定也跟着站起,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出言问道:“钱少成的死,是你策划的吧?”
“是我策划的!”李飞白想也不想便答道。
南宫定一愣,他没想到这“白费礼”竟回答得如此干脆,不怒反笑道:“好计策,将应正齐拉下马,我便少了大理寺这个倚仗,恐怕山儿做梦都会笑醒吧?”
“齐王的确很开心。”
“你为何不否认,不怕我一怒之下将你杀了?”
“我若否认,王爷就会信吗?我不相信偌大的齐王府,几百号人,就没有一个是青衣司的人?”
言下之意,齐王府有你的暗线,我否认了也没用,干脆大方承认。
“白兄弟果然是个妙人。”南宫定仰天长笑,他已经好久没有如此痛快与一个人畅谈了。
“而且我可以告诉王爷,齐王府还有后招,还望王爷早做准备,否则实力将会进一步被我们削弱。”
“嗯?”
如果说刚才李飞白大方承认,出乎南宫定意料,那这句话,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一个敌人,站在你面前谈笑风生,说还要继续对付你,关键他还是毫无修为,只身闯入青衣司。
如此胆量,如此气魄,不断地敲击着南宫定的心灵。
“哈哈哈!”南宫定继续大笑:“既然白兄弟如此坦诚,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我赵王从不怕他齐王,尽管放马过来,我尽数接招。”
“这句话可要我转告?”李飞白笑着答道。
“当然,烦劳白兄弟转告。”
“定不辱命!”李飞白一拱手。
“来人,送白兄弟。”
肖无忌上前,伸手往殿外比:“白先生,请。”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南宫定暗暗咬牙:如此奇才,竟不为我所用,实在可恨!不过不用着急,相信很快你就能入我麾下。
徐元忠从大殿另一侧走了出来,拱手施礼:“王爷!”
“你都听到了?”
“属下都已听到,没想到这白费礼竟有如此见解和胆量,着实令人惊叹。”徐元忠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刘仁芳一案的真凶。”
“属下觉得,白费礼分析得很有道理,真凶或许并不是‘白虎’一党。”
“不是或许,是肯定。”南宫定眯起眼睛。
“那王爷,是否要将当日那三个疑犯重新抓入青衣司?”
当日,林天冲以及兵部尚书何英武、兵部侍郎郑工全被当作嫌疑人抓了起来,只不过后来发现那条地道,青衣司断定是“白虎”一党所为,才放了三人,如今经过李飞白提点,他们又将目光重新聚集在三人身上。
“重新抓人?如此反复,青衣司必定会失去陛下的信任。”
“那我们该怎么办?”
“此事不要声张,明里继续追查‘白虎’,暗地里调查那三人。”南宫定下令道。
“是!”
“这几日,鲁记酒馆有什么线索?”
“回王爷,我们陆陆续续抓了几个嫌疑人进来,审查之下,都毫无所获。”徐元忠低头禀报。
“不必灰心,想抓住‘白虎’,哪有那么容易,继续盯着吧。”
“明白!”
离开青衣司,李飞白嘴角微微带笑。
一番谈话,成功唬住了南宫定,他相信以后青衣司不会再对自己充满敌意。
当然,南宫定表面上对自己求贤若渴,背地里究竟是什么样子,李飞白并未轻易下结论,对于南宫定,他还是了解的。他可以上一秒对你客客气气,下一秒便悄无声息置你于死地。
这也是为何李飞白最后要提前告知齐王还要对付他的原因:让南宫定对自己又喜又恨,这大大有利于以后的计划。
混进青衣司,与混进齐王府,道理相同。假如他今天一口答应南宫定,不仅在青衣司得不到重用,甚至会引起南宫定和南宫山叔侄的双重怀疑。
况且,越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会越加珍惜,这是人性的弱点。
他在等,等一个契机,等一个能名正言顺进入青衣司的机会。
回到齐王府,李飞白见南宫山在庭院里,便上前打招呼。
“王爷,天气寒冷,为何在院子里独坐?”
“费礼,你回来了。”南宫山站了起来。
“白先生,王爷担心你的安全,特意在此等候。”莫富贵一副瘦小身板,被冻得脸色发白,口中颇有怨气。
假装受宠若惊,李飞白拱手作揖:“让王爷费心了。”
“来,我们屋里谈话。”拉着李飞白的手,两人走进厅堂。
“青衣司可曾为难你?”这是南宫山进门的第一句话,言语间颇为关切。
李飞白自然清楚,他关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自己的病情。
“王爷放心,他们没有为难我,反倒让我加入青衣司。”
闻言,南宫山心里一紧:打不过就招揽?
“你如何回答?”
看了一眼南宫山,李飞白牵起嘴角一笑:“王爷待我恩重,我自然回绝了他。”
“费礼情深义重,本王感佩。”南宫山说着,似乎从未对李飞白有所怀疑。
“我还说了,咱们接下来还会继续对付他。”
“什么?”莫富贵惊叫出声:“你这……不是找死吗?”
第八十九章 步步为营
“一来不是王爷亲口所说,二来他也没什么证据,何为找死?”
莫富贵顿时语塞,想想也不无道理。
南宫山知道他这么说必有理由,开口问道:“费礼,你此举的意图是?”
“并没什么意图,无非故弄玄虚,让他们捉摸不透罢了。”李飞白笑道:“对了,他还让我给你带话,说赵王从来没把齐王放眼里,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他全部接着。”
“哼!”南宫山一声冷笑,道:“狠话谁不会说,别到时候哭得像个小孩就好。”
“王爷,钱府查得如何?”李飞白想用行动表示,自己不会离开齐王府,而是一如既往地帮他对付赵王。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我们目前只查到,钱府最近没有人员增减。”
“那就说明,处理尸体的人,一定还在钱府,接下来,我们只要揪出这个人,用些手段逼迫他告发钱良业,那这个吏部尚书就完了。”李飞白说道。
“我会让人加紧搜集情报。”南宫山点头。
李飞白走到门前,望向空中,那里几朵乌云飘过。
“王爷,这靖麟的天,恐怕要变了。”
南宫山也听出了他话中有话,问道:“费礼,为何做此感想?”
“钱少成一死,醉红楼是主办者,想必多少也会被牵连。”
“不错。”莫富贵接着道:“午间城衙传出消息,大理寺卿陈贡之对此案作了后续处理,醉红楼老鸨身为秋兴主办者,防范措施没做到位,责令罚款百万两,限时交付,如若没钱,朝廷将封掉醉红楼。”
听到这消息,李飞白微微沉吟,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机会。
“百万两,想必老鸨没那么多钱。”
“她当然没那么多钱,现在已经挂出通知,要出售醉红楼。”南宫山接着说道。
“出售醉红楼?”
“正是,以一百万两的价格出售。”莫富贵答道。
李飞白立即转过身,眼睛发亮,激动说道:“王爷,立即将它买下来。”
“买醉红楼?”南宫山不解:“可是今早朝会上,父皇勒令皇城的权贵子弟,不要整日花天酒地,接下来靖麟的青楼,恐怕会进入寒冬,至少八九成要关门大吉,我们现在买它……会不会惹得父皇不高兴?”
“咱们买下它,不用来经营妓馆不就成了。”
南宫山与莫富贵对视一眼,仍是满脸疑惑。
“你让王爷花如此重金买下醉红楼,又不经营,白先生究竟想干什么?”
“王爷,你想想,咱们与赵王的差距在哪?不就是情报上的落后吗?”
南宫山点头:“不错,他奉命执掌青衣司,可以名正言顺地往各个官员甚至皇室里安插眼线,而我,只能偷偷摸摸暗中培养暗线,情报上的确不如他。”
“可要获取情报,并不一定是在别人家里,往往在市井上,能获取到一些重要而且私密的情报。”
南宫山点头,示意李飞白继续说下去。
“咱们买下醉红楼,可以将它改成茶馆,那些权贵子弟高官豪门,少了青楼这样的去处,自然会多往茶馆里钻,到时我们获取情报就更容易了。”
“有理!”南宫山不断点头,随即又道:“可还有一个问题,买下醉红楼后,谁来主事?”
李飞白略一思索,回道:“这个,就看王爷手下有什么可靠的人选了?”
“有是有,不过他们都职责在身,无法分身去管醉红楼。”
“这个……倒是挺麻烦的,主事之人必须心细,又能熟悉靖麟各权贵,最好在豪门子弟间又有一定声望是最好,这种人选的确很难找。”李飞白皱眉,故意出言提醒。
几人陷入沉默,脑海里不断思索。
“王爷,我倒有一人选。”林天冲听了李飞白的话,眼睛一亮。
“哦?说说看。”南宫山来了兴趣。
“可以让徐芊芊主事。”
“徐芊芊?那个醉红楼头牌?”南宫山抬高声音。
“不错,您想,她对醉红楼最为熟悉,各家权贵子弟又对她念念不忘,改成茶楼后必然会经常去捧场,这就给我们获取情报提供了基础,再者一些高官见到她都神魂颠倒,她想获取一些重要信息变得容易许多。”林天冲回道。
听了他的话,南宫山微微沉吟,没有答话。
反倒是李飞白,期期艾艾出口道:“让一个青楼名妓去当茶楼主事,这……不好吧?”
南宫山望向他,意味深长一笑:“费礼,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这徐芊芊早已是你的人,让她来当茶馆主事不好吗?”
连忙不断摆手,李飞白竟有些腼腆,吞吞吐吐说道:“王爷,那件事……纯粹是她自找的,谁让她为了自己安全不跟青衣司说实话,我也是气不过才……况且,风尘女子见利忘义,让她来当主事,似乎不妥,如果王爷有别的人选,我建议还是作罢。”
他假装反对!
“哈哈。”南宫山朗声大笑,继续道:“无妨,人不风流枉少年,我并没怪罪你,只是你今后要小心了,这靖麟权贵眼中的尤物,就这样不明不白栽在你手里,不知又有多少人视你为眼中钉。”
他暂且没对李飞白的后半句发表意见。
“我那时也是气愤上头,没想这么多。”
“滋味如何?”南宫山打趣问道。
脸上露出一丝猥琐,李飞白扭扭捏捏答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那个!”
“哈哈哈。”南宫山抚掌而笑,须臾继续道:“也罢,还记得入府前,我答应为你寻门好亲事,既然现在还没着落,这徐芊芊就当我买下赏给你填房,待日后寻得大家闺秀,本王亲自为你完婚。”
“多谢王爷。”李飞白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可有一个问题,你得知晓。”南宫山转而说道。
“王爷请讲!”
“徐芊芊身为风尘女子,无论以后从事什么,都不能踏进王府,这点你可明白?”
古时权贵高官门户,多有为风尘女子赎身做妾做丫环,可南宫山不同,他是王爷,堂堂皇室成员,若将一青楼女子带回王府,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必然会受到谴责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