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起点，光明球场
设定好闹钟的穆里尼奥很早就起床了，简单地收拾了一包行李之后，他就和家人一一告别，驱车前往里斯本。
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已经订好了酒店，他需要一个绝对封闭且安静的环境去思考自己手中的牌，本菲卡这个烫手的山芋，绝对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接下来的。
帕拉梅斯等在酒店门口，他想要跟好友聊聊新闻舆论的风向，可看到穆里尼奥那张明显挂着生人勿近牌子的严肃面孔，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不知趣地凑上去谈天论地，只会让他待会更加尴尬地离开，不得不说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穆里尼奥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大堆文件，他的笔记本电脑也搁在旁边，里面同样装着不少需要阅读的资料，虽然这几个月他一直在研究葡甲队伍，但对单一球队的了解程度还是不足以满足本菲卡主帅的职责要求。
现在他手头的情报更多都是俱乐部内部的信息，外界很难接触到，穆里尼奥需要快速地把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东西整合起来，先在脑海中搭起本菲卡的大框架，然后把一线队、预备队和阿泽维多主席重点提及的青训梯队全都分析一遍，尽可能找出造成目前困境的根结所在。
不得不承认，这是项总量巨大难度也颇高的任务，但可难不倒一个经验丰富的工作狂，穆里尼奥翻阅着附有详细资料的球队名单，嘴里还在低声咕哝着：“我可不会产生什么畏难情绪，现在，需要感到害怕的是你们才对…”
很是花费了一些时间后，穆里尼奥失望地发现，本菲卡确实今时不同往日，联赛出师不利而且多年无冠的他们，早已变成了一支由本土老将和水货外援组成的球队。
纸面实力似乎不弱，球员们也都或多或少的拥有一些厉害的绝活，但他们的心理状态却非常差。高层的不作为几乎快要给球队打上耻辱的弱旅标签，俱乐部上下对前途抱有的信心也不足，球员们的雄心壮志已经被磨光了。
指望他们拼命去争夺联赛冠军？可笑！可能大部分人的想法是混日子，是保住自己的合同，是钱！他们已经习惯失败了，即使本菲卡的荣光被践踏在污泥中，也觉得并不算什么耻辱，这些球员只是被历任主帅按照各自的想法签来，然后随意糅合混杂成一团的乱军，甚至无法被称为一支“球队”。
不过即使是如此惨淡的本菲卡里，仍然有着几个不愿沉沦的家伙努力想要绽放光芒，必须承认，海因克斯买来的球员实力确实不错。
里斯本竞技出道的葡萄牙希望之星达尼，技术意识俱佳，在阿贾克斯也有过非常亮眼的表现，不过比球技更出名的是他俊朗的外形，真真称得上是剑眉星目，他的黑色长发在球场上飞扬起来的时候，总能听到不少女球迷的尖叫声，无论她们心属主队还是客队。
门将位置还有着一位跋山涉水来到葡萄牙的德国球星，门兴格拉德巴赫的年轻守护神——罗伯特•恩克，二十三岁的他拥有着令人赞叹的门线技术，前几轮比赛本菲卡没有跌入更凄惨的深渊，尤其要感谢恩克多次神奇的扑救。值得一提的是，淡褐色头发的他同样很帅，年轻的德国人有一双深邃的眸子，你望着他，就像望着一方平和而幽静的浅湖。
三十岁的荷兰中锋范霍伊顿克，一米九三的身高昭示着他恐怖的头球能力，不过更令敌人惊惧的是，这个大个子竟然还有着一手精妙绝伦的任意球功夫，在多支球队间流浪的经历没给他带来好的名声，却展示出了此人强大的适应能力。
即使是野兽般强壮的范霍伊顿克，留长了一头黑色卷发后，也产生了野蛮审美观下的独特魅力，最重要的是，他拥有着很多荷兰人梦寐以求的发量，这点确实为范霍伊顿克的颜值增色不少。
看着三人的照片和录像带，穆里尼奥陷入了沉思，他有些搞不明白，海因克斯的引援标准到底有没有包含容貌这一条？
外表帅气的球员的确可以增加球衣销量，还能吸引不少新的粉丝，这应该属于阿泽维多提到的经营手段吧，穆里尼奥摇了摇头，他可不想被迫搞什么队内选美大赛来哗众取宠。
同样新加盟球队的两名中后卫，费尔南多•梅拉和卡洛斯•马切纳，一个二十二岁，一个二十一岁，却联手扛起了本菲卡的防守重任。
梅拉有着葡萄牙球员中少见的身高，后防巨塔的他在处理高空球时非常稳定，还能屡屡依靠不错的冲击力从后卫线发起进攻。
已经在塞维利亚成为主力的马切纳来到本菲卡是很多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身体强壮的他在盯人方面很有一套，对于更喜欢使用灵巧技术的葡萄牙球员来说，他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有着捷克黄金一代称号的波博斯基是本菲卡的球星之一，但他在葡萄牙的这几年显得有些挣扎，比起波博斯基，埃及人萨布里似乎更算得上天才，可他乖张的性格不是很讨喜，始终无法融入球队，缺乏团队精神，这是球员最大的缺点之一。
整理完了一线队名单，穆里尼奥心里已经有了盘算，阿泽维多强调过的未来发展是最重要的选人条件，可目前的主力阵容并不能满足这一点，他把目光重又投向了预备队，磨合期之后，可能需要从这些原本踢不上球的家伙中提拔几个上来。
……
阿尔瓦罗等人在下午来到了酒店，球队正式换帅的新闻发布会将在傍晚召开，他们得把穆里尼奥带去俱乐部，顺便在路上提醒他一些需要注意的东西。
穆里尼奥正在潜心研究接下来几轮的赛程，但也知道和记者们的会面对俱乐部的公关工作非常重要，他快速地换上了绣有本菲卡徽标的阿迪达斯运动服，没再多说什么，就跟着几人从酒店的后门出去坐上了车。
“何塞，球队围绕你组建的技术部已经把架子拉出来了，这些是俱乐部推荐的人选，巴西人莫泽尔可以成为你的首席助教，他在球队里很得人心，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他。其他位置像是体能教练、情报组和医疗组，因为经费问题我们不想大幅变动，还是沿用之前的配置，你觉得有没有问题？”说话的是米切尔，一线队的很多事物都由他亲自把关。
穆里尼奥摇了摇头，还没在葡萄牙联赛挑过大梁的他，很难组建自己的团队，本菲卡又摊上时间与资金全都短缺的困难时期，现在跟俱乐部争这些，是主动给自己找麻烦。
帕拉梅斯看了若有所思的穆里尼奥一眼，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何塞，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你就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今天早上里斯本的新闻界像炸了锅一样，所有人都在谈论你，而且没什么好话…原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还记得你在巴萨被《球报》采访的那次吗？
你啊你，说话太直了，西班牙是西班牙，葡萄牙是葡萄牙，你拿看巴萨的眼光看葡萄牙足球，肯定看不出太多好的东西。那帮被你批评的家伙正等着这个机会呢，好几个人已经在电视节目里放出话来了，说要看看你是怎么灰溜溜离开的。”
“不只是记者，还有不少本土教练、评论员、前球员都在质疑你，报纸、电台广播、电视节目全是这些人在说话，我必须承认，何塞你上任的动静比海因克斯大多了，希望这对本菲卡来说不是件坏事。”
阿尔瓦罗接过了话头，他依然站在穆里尼奥这边，但作为俱乐部的执行总裁，他不仅要考虑球队本身，还有更高层面的东西。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害怕媒体的人，在巴塞罗那的时候是这样，回到葡萄牙也依然如此，我的脑中现在只有足球，如果他们是来找茬而不是好好聊足球的，那我会不顾一切地跟他们干到底。”
穆里尼奥轻轻眯着眼睛，对那些从一开始就妄想毁掉他执教生涯的家伙，他不屑一顾，至于试图挑拨关系并从中渔利的黑心记者，当翻译的那几年他见的就够多了。
左右不过是打嘴仗，又有什么可怕的？这就是掌握多国语言的好处，你不用担心听不明白对方隐含着的深意，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回击不够带劲。
车上几人一齐笑出了声，俱乐部与媒体本就是互相利用互相挖坑的关系，必要的尊重是不可或缺的，但不代表主教练就得任人鱼肉。葡萄牙人的血液中都充斥着激情，穆里尼奥这种毫不畏难的勇敢性格，应该正对他们的胃口，这是好事。
……
轿车驶入俱乐部大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闹事的球迷，他们呼喊的话语和打出来的横幅很是让阿尔瓦罗等人尴尬了一下。
“我们要莫泽尔，不要穆里尼奥！”
“让那个不懂球的翻译滚出去！”
“本菲卡该给他发两份工资，因为穆里尼奥还能给自己当翻译！”
“不，莫泽尔会说葡萄牙语，赶走穆里尼奥，我们就能省两份钱！”
看到其他三人尴尬的表情，穆里尼奥突然笑出了声，他右手握拳抵住了眉心，左手撑在了腰侧，笑得难以自持，帕拉梅斯担心地看着他，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好友脑袋出了点问题。
“不，不，帕拉梅斯，别那样看着我，我没事，是这帮家伙的话太好笑了，跟他们比起来，你不觉得自己写稿子的时候太严肃了吗？”
第六章 糟糕的开局与糟糕的一切
穆里尼奥到训练场的时间很早，有很多事情需要亲力亲为，这是罗布森先生执教时的习惯，也是值得所有主教练学习的习惯。
他要检查球场草皮的状态，要检查训练设施的布置，要和医疗组的成员一一沟通，穆里尼奥在这方面控制欲十足，他不想让训练场中出现任何计划以外的问题。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球队职员们也到得很早，谁知道这个曾经狂妄地批评葡萄牙足球的家伙，会拿出什么样的杀威棒对付他们。
莫泽尔微笑着同在场的所有人问好之后，快步来到了穆里尼奥的身旁，朗声说道：“何塞教练，球场器材布置的草图在这，医疗组对主力球员身体状况的评估也拿到了，你先看着，我去预备队那边再检查一下。”
穆里尼奥点点头，他对俱乐部推荐给自己的助手很满意，这个巴西人很勤勉，而且并没像不少转型教练的球员那样眼高手低，只是和自己交谈了一会，就搞清楚了新主帅对待准备工作的严苛态度。
球员们陆陆续续来到了训练场，告别谨慎细致的德国教练海因克斯后，他们的状态看起来还算不错，大声地互相问着好，交换着对未来比赛对手的看法，依次向医疗团队报告自己的身体恢复情况，就像最乖的乖宝宝一样。
穆里尼奥脸上微笑的倾斜角似乎只有两度，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尽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太面无表情，这是换帅期间最常见的事，只有新入行的菜鸟教练才会被老油条们用这种低劣的手法骗过。
职业球员拿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高昂薪资，开着赞助商千方百计送到手里的豪车，享受着万千球迷的欢呼和赞扬，你指望这帮人全员都是乖宝宝？那岂不是天方夜谭！
球员们已经到齐了，在场边松松垮垮地站成两排，等着新Boss的下一步指令，穆里尼奥指了指朝更衣室去的那条通道，看到他迈着大步往里走，所有人也都跟了上去。
“本菲卡的诸位，我是你们的新教练，何塞•穆里尼奥。我知道你们中的某些人在想什么，这个看起来还很嫩的家伙，带起队来恐怕比海因克斯更糟糕，你们无需担心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自己的执教质量，如果输球是因为技战术被碾压，我会承担所有糟糕的后果。
而你们，我也会帮助你们找到自己能进步的地方，无论是个人，还是这个集体，我都会让你们变得更强。现在本菲卡的处境是什么样子，你们应该比外人更了解，继续这样下去，俱乐部会不会更惨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们的前途会变成什么样子，在此就不做赘述了。
待在本菲卡，一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们需要面对很多风吹雨打，那些媒体或吹捧或贬低的话，不论好坏都只会慢慢影响团结精神，我希望你们尽量少听。因为你们有更好的交流对象，那就是我，我不会隐瞒不会欺骗不会绕着弯子糊弄你们，与你们有关的每个决定，都将由我本人来告知，你们只需要知道主教练的办公室在哪里就行了。”
球员们听得很认真，这些话也很直白，非常直白，他们心里开始琢磨了，这个翻译出身的家伙难道就是这种说话风格？他以前的老板是如何忍受他的？
看到这伙人坐在下边若有所思的样子，穆里尼奥微微抬起头，更衣室的灯光把他脸上生硬骄傲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点，他拍了拍手，让所有人的目光重又汇聚到自己身上。
“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然后列队去训练场。”
俱乐部的正副主席均都在场，阿泽维多看着浑身散发着自信光辉的穆里尼奥点了点头，也开口大声说道：“你们听到他说的话了，穆里尼奥先生将获得董事会的全力支持，现在，照他说的去做吧。”
穆里尼奥的心思已经飘到训练场上去了，所以并没发现副主席维拉里尼奥看着他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敌意，和一点点怜悯。
第二天所有的里斯本报纸都停止了对穆里尼奥的炮轰，因为他们找到了更有趣的内容。维拉里尼奥正式发出了声明，他已经做好了在选举中击败阿泽维多的准备，而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托尼请回来。
“何塞•穆里尼奥，你清楚自己的命运，也清楚不会在我这里讨到什么好处，如果你足够自信的话，就先把辞职书写好吧，免得到时候显得太过尴尬。”
《球报》的头版头条上，把维拉里尼奥的这句话狠狠地标粗并且放大了两个字号，似乎从这一刻起，穆里尼奥将与全城为敌。
……
博阿维斯塔已经做好了迎战本菲卡的准备，他们的联赛成绩名列前茅，整座城市脸上都带着似乎本该如此的志得意满。
穆里尼奥坐在酒店已经临时换上主教练门牌的房间里，外面个别极端球迷郊狼般阴森的嚎叫声清晰可闻，他面前放着球队情报组交上来的分析报告，现在本该是冷静下来思考战术的时间，穆里尼奥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他迅速拨通了执行总裁阿尔瓦罗的电话，这个承诺将作为新帅最坚强后盾的男人说过，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畅通，有问题随时可以提出来。
“阿尔瓦罗，我现在很生气，不，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博阿维斯塔的人。你知道情报组的那几个家伙吗？真是难以置信，如果你看到我面前的这个东西你也会发火的。
他们的报告里博阿维斯塔只有十名首发球员。是的，十名，我真想当面问问他们剩下的那个人去哪了！另外你再猜猜漏掉的是谁？博阿维斯塔最厉害的球星，桑切斯！他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我真的好奇自己是不是本菲卡的主帅，难道需要我完全给予信任的职员，会犯这种兼职球探都不会出现的错误？我不可能再和这个马虎的情报组共事了，对，我是认真的。”
阿尔瓦罗被这一连串的指责给整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道：“何塞，你也要理解主席先生，他现在压力很大。这个团队可能的确有不少问题，但现在没时间处理他们，等到换届选举之后，你想怎么整改技术团队都可以，再耐心等等，何塞。”
当穆里尼奥清楚任何需要花钱的事都不可能在选举之前办下来之后，他从自己的薪水里拿出部分，聘请了以前的大学同学，来取代情报组搞定那份难度实在不算很大的分析报告。
……
贝萨球场，这里是博阿维斯塔的地盘，本菲卡的球员们在充斥着谩骂的喊叫声中，畏畏缩缩地低头走上了草皮，穆里尼奥看着这帮鹌鹑一样缺乏自信的家伙，心里猛地泛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博阿维斯塔的球员比本菲卡更早发现了他们的问题，中场几次试探性的倒脚之后，就快速把球转移到了边路，这是他们最擅长的进攻方式。
还没进入比赛状态的后卫罗哈斯，被对方的右边锋几次晃动后就失去了位置，他的身体显得僵硬之极，如果不是穆里尼奥亲自带着全队踩场训练过，他甚至会觉得罗哈斯根本没有热身。
长驱直入到腹地的边锋找到了空间，在罗哈斯回追到位之前就向中路成功分球，这记四十五度直塞准确地划向了近门柱点，博阿维斯塔的中锋就等在这个区域，他甚至没费什么劲，就赶在中卫身前捅到了皮球。
罗伯特•恩克处在正确的位置，但这记角度开阔的打门没有留给门将多少发挥的机会，他用最快的速度下地封住了近角，但对方的前锋选择了半高球，皮球从恩克奋力抬起的小腿旁掠过，旋进了网窝。
开场不到六十秒，博阿维斯塔第一次进攻，第一次打门，就收获了进球。穆里尼奥紧皱着眉头望向懊丧的罗哈斯，他在赛前多次强调对方的进攻会主要从边路发起，但依然没起到什么效果。
转播镜头给到了穆里尼奥，这是他带队的首场比赛，却遭遇了这样一个糟糕的开局。在助教们“真是倒霉”的议论声中，穆里尼奥悄悄握紧了双拳，他预见到也强调过了博阿维斯塔的进攻方式，底下的球员却没当回事，这和倒霉没什么关系，纯粹是态度问题。
中场休息时他换下了犹自忿忿不平的罗哈斯，球队的防守得到了明显改善，可拥有稳定后防的本菲卡，却似乎忘记了进攻的本能，一直到比赛结束，连有威胁的进攻机会都没能打出来。
0:1，这是场糟糕至极的失利，一个不认真的球员，一个在他口中只是偶然的失误，就摧毁了球队几天辛苦训练的努力，返回里斯本的途中，穆里尼奥始终在反思这其中的问题，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可即使再想改变球员的心态，他也无法在短短几天就解决这个问题，穆里尼奥决心对一线队彻彻底底地动手时，本菲卡迎来了欧洲联盟杯的比赛。
球队在主场同瑞典超级联赛的对手哈尔姆斯塔德2:2战平，总比分3:4遭淘汰，开局两连败，对一名新晋教练来说是非常沉重的打击。
穆里尼奥需要时间，可本菲卡主席的换届选举正一天天临近，维拉里尼奥刻薄挖苦的话语还在脑中回响时，里斯本的报纸又打出了新的新闻标题。
“本菲卡已经失去了灵魂，穆里尼奥只是个掘墓人。”
第七章 本菲卡的改变
穆里尼奥还是一如既往地提前来到训练场，可有些球员已经坚持不住乖宝宝的形象了，每天总是那几个人迟到或者缺席训练，理由倒是正当得很，他们声称自己在之前的训练中“受了伤”。
穆里尼奥有心揭穿这伙人的伎俩，可医疗组并没有听他的话，不但没去复查那几个想要躲懒的球员，还帮他们制造了肌肉方面出现问题的证明，当然，不会是拉伤也不会是纤维断裂，伤情鉴定单的末尾总是写着这么一句话：
建议观察一至两日，该球员需要放松和休息，不能参加高强度训练。
“见鬼！”穆里尼奥恨恨地砸了下办公桌，他知道自己不能跟这帮家伙正面对抗，有医疗组和一直等着出事情的媒体站在后面，他们简直是有恃无恐。
既然你们不想好好训练，不想好好比赛，那我就遂了你们的心意。
穆里尼奥拿起手机找到了莫泽尔，比起那些在本菲卡混日子混到没有底线的老臣子们，这个始终在勤勤恳恳做事的巴西人似乎更值得信任。
不一会儿，他办公室的门被慢慢推开，莫泽尔走了进来。
“何塞教练，你找我？”
穆里尼奥冷着脸把近来几天缺席训练的名单推到了桌子那头，莫泽尔上前来仔细地对照着看了几遍，表情也变得有些糟糕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偷懒，这帮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怎么想现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怎么想。”穆里尼奥抬起头，死死盯着莫泽尔的脸，如果巴西人也是跟懒鬼们一伙的，他不想放过什么蛛丝马迹。
莫泽尔眯缝起眼睛，捏着名单的手下意识地捻动着，考虑了片刻才抬头和穆里尼奥对视了一眼：“你想对他们动狠手？球队成绩不好，你的威信还没立起来，这可不是个好时机。”
“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的想法。”穆里尼奥在步步紧逼，不管巴西人站在哪一边，他都要逼迫自己的助手在此刻表明立场，这关乎接下来对球队事务的处理方式与力度，在此之前，他必须得搞清楚自己身边站着的是人是鬼。
莫泽尔使劲咽了口唾沫，低沉的嗓音已不像刚刚那么犹豫了：“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首先站出来支持的，但也有个条件。像今天这样要闹出大动静的事情，你必须第一个告诉我，你答应了，我就告诉你我对此事的评估。”
“我答应你，莫泽尔，你是我的助手，值得拥有我的信赖。”
“那好，你是清楚的，这帮家伙全都是球队的主力或者半主力，要我说，想对他们动手绝对不能正面硬刚，那会招致媒体的狂轰滥炸，其他球员的心理状态可能也要受影响，你应该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吧？
我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想办法抓住里面最大的刺头，就从他们的伤情报告入手，把理由最胡扯、休息期间最肆无忌惮的家伙给揪出来，按照队内的规则狠狠处罚一通，以儆效尤。这样的好处是球队实力不会伤筋动骨，外界也挑不出刺来，就是过一段时间容易故态复萌。
第二个要更狠一些，既然他们能跟医疗组搭上关系，为了防止再生事端，我们提出球队近期训练强度要大幅增加，他们的伤情需要观察但又要保持状态的借口，把这帮人全都下放到预备队一段时间，这样的话，相信就没什么人再敢偷奸耍滑了。
不过缺点也很明显，我们的队长卡拉多跟你没达成默契，在这件事上没有他的帮助，再加上那伙人向队友的诉苦抱怨，你和更衣室的关系估计要恶化不少。再者，去掉这四五个家伙之后，你想组织一线队的对抗训练可能人数都不够，更别说应付后面逐渐密集起来的赛程了。”
穆里尼奥心里早已有了考量，之所以询问莫泽尔，只是想要试探他会不会认真考虑。在处理球队中行事风格恶劣的老油条时，一定不能手软，单独针对个别人效果会很差，只能让他们对主教练产生更大的仇视心理，或者轻蔑。
莫泽尔看着陷入沉思的穆里尼奥，也只能低头无奈地苦笑一声，他指指门外说道：“这件事的处理方法你得自己抉择，我说什么都不算数，也许你需要再多考虑一会儿，那我先去查看下训练设备维护的状况，想好了随时叫我…”
“不用，我已经考虑好了，把那几个家伙全部下放吧，他们根本没有职业精神，配不上本菲卡的一线队。我要去和医疗组再最后‘沟通’一次，莫泽尔，别去管设备维护的事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拿着这份名单，把预备队的几个小子调上来，训练可不能因为那些‘蛀虫’停止，我要重新调整本菲卡的主力阵容。至于卡拉多，他的技术是不错，但如果作为队长还是冷眼旁观，帮不上什么忙，那就该把这个职责让出来，去吧。”
穆里尼奥从他的笔记本上扯下了一张纸，递给了目瞪口呆的莫泽尔，后者压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出了选择，拿东西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看来偷懒的家伙们这回撞上了本菲卡最硬的一堵墙，真是不幸啊，莫泽尔耸耸肩，离开办公室就直接去了预备队的训练场，他要去通知那几个机会从天而降砸中的年轻人。
“杰拉尔多，迪奥戈•路易斯，努诺•阿布鲁，你们这些幸运的小子，把东西收拾一下，明天跟我去一队报道。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去了那边无聊的废话少说，好好训练。”
……
一线队的训练强度得到了显著的提高，可剩下的队员依然有些我行我素，他们没有躲懒，可就是不愿意戴上护腿板，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觉得队内训练不该出现太过激烈的对抗。
穆里尼奥亲自盯在旁边时还好，只要他一离开，总有人悄悄摘下护腿板扔到场外，然后对抗双方的防守队员开始默契地不再下地铲球。
如果有人出现在本菲卡的训练场就会惊讶地发现，这里仿佛变成了最文明优雅的绅士聚会的地方，大家的球衣干净得一尘不染，互相倒倒脚，跑跑步，然后训练就结束了。
可二队的孩子们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年轻人为了获得主教练的青睐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疯狂地跑动、穿插和防守，抓住任何机会表现自己。
不知道第几次被铲倒，抱着腿在地上翻滚的时候，即使是再混不吝的家伙，也知道该把护腿板重新插进球袜里了，谁也犯不上和那些一个月只能挣几百欧元的孩子置气，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穆里尼奥借着这种侵略性给球队注入了新的活力，年轻人拿到了在一线队训练甚至出场的机会，他们没有什么直接交流，却达成了最大程度的默契，这似乎是相互利用，可谁又真的知道呢？
本菲卡阵容的变动在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外界却没得到什么消息，直到新的比赛大名单放出来后，瞠目结舌的人们才知道，本菲卡已经经历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地震”。
原来的几名主力连大名单都没进，反而是预备队的几张青涩面孔出现在了替补席，记者们想要深入挖掘一下里面的故事，却发现俱乐部内部的工作人员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那些连板凳都没坐上的家伙似乎都受了点伤，又赶上主帅穆里尼奥为备战魔鬼赛程特批的高强度特训，教练团队担心这些人伤势加重，所以干脆让他们到预备队恢复状态去了
有位记者没有挖到独家新闻很失望，又觉得自己不能空手而归，就把听到的传闻修改添补了一下，弄成了一篇还算像样的报道：
“穆里尼奥胡搞瞎搞，特训把人往死里练，球队伤病频发，本菲卡阵容残缺实力大降。”
莫泽尔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愣了好长一会儿，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足足笑了十分钟，后来笑到岔气还惊动了最近有些闲得无聊的医疗组。
……
在密集的赛程到来前，穆里尼奥组织了一场主力阵容与预备队的教学比赛，他想从比赛中试着了解一下发生这么大的变动之后，本菲卡的队员真实的心理活动，还有新提拔上来的小伙子们的潜力。
所以即使是教学性质的内部训练赛，穆里尼奥依然要求裁判以严格的尺度执法，至少要达到普通葡甲比赛的判罚力度。
可没想到才刚刚开始，感觉自己会被挤掉比赛时间所以忿忿不平的马尼切，就悍然用凶狠的动作铲翻了对方的球员，裁判摇摇头，直接出示了红牌。
穆里尼奥亲眼看着嘴里还在咕哝着什么的马尼切走进了更衣室，他喊来了一个助理教练，让他通知马尼切去跑圈，马尼切心里并不服气，慢慢悠悠地在球场边晃荡着。
第二天他刚来到训练场，就被穆里尼奥截住了。
“你昨天跑步的速度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我不清楚究竟是你的体能还是态度出了问题，所以你也去预备队待段时间吧，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没问题了，再来找我。”
四天后马尼切主动返回一队向穆里尼奥道了歉，这是被下放的几人中第一个服软的家伙，跟其他几个比起来，他算是相当聪明的。
第八章 冠盖之下，亦有良材
很快本菲卡就迎来了主场面对布拉加体育的比赛，光明球场中又上演了半场一球落后的戏码，可球队的精神面貌已经和几周前截然不同了。
布拉加脚下的动作很脏，那些凶狠的铲球让本菲卡的球员们想起了训练场上的糟糕回忆，他们跟预备队上来的小家伙擦不出什么火花，但不代表会对布拉加人同样温柔，更衣室里揉着腿的大汉们恼怒地念叨着，声称一定要在下半场给对面点颜色看看。
穆里尼奥走进来的时候对这种情绪很满意，本菲卡终于找回了求胜的欲望，他很愿意看到球员们的怒火，但他从更衣室绕了一圈，也没找到队长卡拉多，还有战术安排要通知他的，怎么人就不在了。
穆里尼奥扯住几个球员，才问清楚卡拉多跑去哪了，比赛只进行到一半，他竟然已经在更衣室后面的淋浴间开始冲凉了。
“卡拉多，现在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为什么在没通知教练组的情况下擅自去洗澡，难道不想比赛了吗？！”
卡拉多裹着浴巾，表情看起来非常沉重，水珠从耷拉下来的头发上不停滴着，他对自己的狼狈相似乎并不在乎，只是慢慢抬起头说道：
“抱歉，教练，我不是不想比赛，可布拉加的那伙人，一直在场上拿那件事诋毁嘲弄我，我的情绪糟透了，一点劲都提不起来，我想我没办法坚持打完下半场了…”
穆里尼奥知道是哪件事，就在这几天，媒体把卡拉多和一位歌手是同性情侣的事传得满城皆知，而现在事情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始作俑者是谁，他们的目标确实达成了，本菲卡的队长斗志全无没法继续作战，如果布拉加人在客队更衣室知道了这个消息，已经取得一球优势的他们可能会无比开心地提前庆祝。
“卡拉多，作为普通人，我理解你的苦衷，可我们是职业足球人，我们是在比赛…既然你坚持不下去了，我也不会强行要求你上场。但有一点我得让你清楚，你可以扛不住对方的言语攻击，但不能把这种糟糕的情绪带到更衣室去，你的队友还需要比赛，他们还想拿到胜利，你就在淋浴间继续冲冲吧，好好冷静一下，回去我们再谈。”
卡拉多失落地点点头，穆里尼奥转身走回了更衣室，还有很多事要布置，他耽误不起时间。
“诸位，我刚刚得到消息，你们的队长卡拉多在比赛中受了伤，没法再继续坚持比赛了，布拉加体育的那帮混蛋，把他弄得踢不了球居然连黄牌都没领一张。
我很愤怒，因为他们或许已经在提前庆祝胜利了，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如果是我，我会在光明球场的下半时，教教布拉加的混蛋们怎么做人！”
球员们疑惑地交流着，卡拉多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只是情绪看起来低落了些，怎么会坚持不了比赛？
迪奥戈•路易斯有些迟疑地举起了手，站起身说道：“我在场上离队长近一些，我看到布拉加的后腰在他大腿后面狠狠顶了几下，好像还用鞋钉蹬了一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
“该死！”
“见鬼！”
“只会用阴招的布拉加混蛋！”
更衣室里沸腾了，球员们用葡萄牙语或者自己的母语恶毒地咒骂着，从布拉加球员一直问候到了他们的祖宗。
“你们现在应该明白我的愤怒了吧，布拉加人躲在裁判看不见的地方使坏，你们难道要在自己的主场让他们如此造次？！”穆里尼奥挥舞着手臂，吼得唾沫飞溅，青筋都暴了出来。
一米九三的范霍伊顿克，阴沉着脸站了起来，被这个庞然大物的身体一遮，更衣室的灯光都显得暗了些，荷兰人垂在脑后的黑色卷发剧烈地抖动着，从咬紧的牙缝中逼出了一句话：
“我非得用球把他们的队长抽晕过去，你们不上，我上。”
他初到里斯本的时候，就是本菲卡的年轻队长卡拉多帮他忙前忙后，虽然语言交流不算顺畅，但年长的范霍伊顿克还是跟他成为了朋友，也一直很感谢这个留着俊逸金发的帅气葡萄牙人。
“用不着你动手，顿克，裁判就喜欢盯着你这样的大个子，这种事情交给我最好。”
“你平时训练不积极，现在倒是冲在最前面，有道理吗？这活理应归我！”
“我我我，我场上位置离那个后腰最近，你们还跟我抢？”
…
“都别吵了！听听何塞教练怎么说！他才是头儿！”马尼切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气喘吁吁地看着穆里尼奥，“头儿，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穆里尼奥环顾了更衣室一圈，看着充满了怒火的一双双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不许你们使出要吃牌的犯规动作。”
本菲卡的球员们面面相觑，更衣室里寂静无声，范霍伊顿克悄悄握紧了双拳，他觉得这个瘦小的本土教练真是个怂蛋，就这样还以为自己是老大？觉得我会听你的话？！
“你们想想，受伤之后，卡拉多做了什么，他依然坚持踢完了上半场，因为他知道本菲卡落后一球，在光明球场落后一球，他不甘心这种耻辱，好好想想，他用犯规动作报复对面了吗？
你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这样对得起他吗？他想赢，可你们压根没替他着想，只想着自己痛快！现在，你们这帮被仇恨冲昏了脑袋的家伙，都给我冷静一点！待会到场上的时候，狠也好，不狠也好，都要把卡拉多想赢的这场比赛，给我赢下来！听见没有？！”
说到最后，穆里尼奥几乎是在咆哮，众人没想到这个一米七几的小个子爆发之时会有这么大的威能，一时间前面掀起的气焰都被压了下去。
“马尼切，你下半场待在卡拉多的位置，我会用若奥•托马斯替下他，把防守任务做好，让我们的前锋能在前面安心进攻，我把卡拉多的队长袖标交给你，千万别辜负他。”
穆里尼奥亲手将金黄色的袖标扎在了马尼切的左臂，二十三岁的葡萄牙人没想到自己能够担此殊荣，右手紧紧按在胳膊上，激动得鼻息都粗重了几分。
更衣室中的本菲卡队员全都站了起来，将马尼切和穆里尼奥围在了中间，他们一个接一个上前按了按马尼切的肩膀，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种热切的目光已经代替了言语。
穆里尼奥看着身边沉默而坚定的众人，感受着他们的同仇敌忾，这时他第一次觉得，那支曾经无往而不利的本菲卡，那只骄傲的红鹰，飞回来了。
“到时间了，去球员通道吧，小伙子们。”
穆里尼奥拖在了最后，当更衣室空空荡荡的时候，他回身望向了通往淋浴间的后门，那扇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卡拉多，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
那条走廊没开灯，门后是一片浓重的黑暗，穆里尼奥停住了脚步，他听见一阵被努力抑制的抽泣声。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掩饰，为什么骗他们？我这个脆弱的懦夫，配不上和他们待在一起…”
穆里尼奥站在灯火通明的更衣室，卡拉多蹲在一片漆黑的走廊，两人只隔着一扇轻掩着的薄薄木门，却像是面前叠起了千重岭万重浪，伸手即至，又遥不可及。
他心里清楚，木门对面的那个男人已经到达了极限，那颗脆弱的心被压上了太多的重物，也许只要再受一丁点刺激，就会畏怯地远遁三千里，或是轰然垮塌成一团悲剧的残骸。
“卡拉多，你在生活中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但你不该在球场上也是如此，这样只会被不择手段的敌人抓住弱点。
我应该更早一些发现的，你包容，温柔，对所有队友都一视同仁，这是你的优点，却不是一个球队队长最该拥有的性格。
你更应该担任的职责是队伍中的黏合剂，那些脾气好的和不好的，会说葡语和不会说的，你宝贵的品质，能让他们慢慢变成一个整体。
你是个需要被保护的人，这不是贬义，冠盖之下，亦有良材，不是每个人都能将凄风冷雨视作无物，还能在糟糕的环境中头一个振作奋起的。
卡拉多，我是你的主教练，就算足球场上的所有人都与你为敌，相信我，我也会是守在最后保护你的那一个。”
穆里尼奥的语速缓慢且柔和，就像公园里安抚受惊小鹿的饲养员，他左手撑在门框上，右手紧紧插在裤袋里，还小心地不让影子挡住门缝里透过去的那丝光线。
“我相信你。”卡拉多迟疑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说道，“你说过不会骗我们，可如果都是像今天这种，我情愿一次又一次。”
穆里尼奥无声地微笑着，轻轻扣了扣门：“下半时马上开始，我得过去了，希望比赛结束的时候，你会在更衣室等他们。”
“我会的，何塞教练。”
听着皮鞋嗒嗒远去的声音，卡拉多昂起头，慢慢站起了身。
……
马尼切像他承诺的那样，担当着后卫身前最后一道防守大闸，不再冒失轻敌之后，他做的似乎比在本菲卡待了六年的卡拉多更好些。
感受到威胁的布拉加把阵型全部收回了己方半场，就算本菲卡两个边卫压上来，后方只剩三名防守队员时他们也死守不出。
本菲卡的七名队员反复冲击着布拉加的防线，终于，范霍伊顿克率先打破了僵局，他在小禁区内高高跃起，以一种遮天蔽日的姿态抢到了落点，头猛地向下一砸，皮球迅速弹地入网，门将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布拉加的主帅见到三分已然不保，干脆换上了两名防守队员，他想从光明球场至少带走一分。
本菲卡又连续进攻了二十多分钟，看到本方前锋显出疲态，心急的马尼切立刻主动前插，在对方禁区弧顶外轰出了一记世界波，皮球直挂右上死角，这又是个已经和门将没有关系的进球。
马尼切甚至没去做什么庆祝动作，只是亲吻了一下左臂的队长袖标，就呼喊着离球门最近的若奥•托马斯，让他把球带回中圈，2:1还不够。
可幸运女神没再站在他们这边，本菲卡久攻不下体能已经出现了问题，下半场补时第四分钟时，布拉加的解围球正好落在了他们刚换上以求拖延时间的球员脚下，他带着这个足够惊喜的礼物，越过了压在中圈还没来得及退防的本菲卡后卫。
绝平，2:2。
本菲卡的球迷从不愿意接受在光明球场的平局，在他们看来那和输球没太大区别，可这次他们并没有把嘘声送给场上正在悔恨着的红鹰球员。
在下半场本菲卡持续不断的攻势中，球迷们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从前那支眼中只有胜利的红鹰，似乎真的要回来了。
他们没有理会为偷走一分而庆幸的布拉加体育，当本菲卡将士来到看台下鞠躬致歉时，光明球场的观众全都站起身，为疲惫的球员们大声地打起气来。
现在他们值得！
第九章 本菲卡的猪队友们
在几乎成功逆转布拉加之后，本菲卡的表现变得越来越好，球迷也逐渐开始理解穆里尼奥之前针对某些球员那略显过激的行为，可就在这个当口，俱乐部主席的换届选举开始了。
维拉里尼奥借着换帅期间的动荡，悄悄获取了更多董事会成员的支持，又扒出了一些本菲卡内部搞不清楚的财政问题，一举击败了被债务危机折腾得焦头烂额的阿泽维多，成功当选为本菲卡的新任主席。
请回托尼本来已被提上了日程，可参与投票的俱乐部球迷不是很买这笔账，比起赶走慢慢有起色的教练组，他们更想看到尸位其上的董事会被尽快重组。
这正和维拉里尼奥的心思，托尼只是为了将阿泽维多尽快拖下来的工具，他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把前任主席的班底从俱乐部全都清理出去，和权力更迭这种大事一比，穆里尼奥的去留实在算不上紧急。
球队表现渐入佳境，球迷也支持穆里尼奥，这个时候没必要再多生事端，维拉里尼奥虽把换帅的事情向后推迟了一些，却也无意再跟这个已经撕破脸的主教练缓和关系。
“我对穆里尼奥现阶段的工作表示认可，但他看起来并不是能够带着本菲卡重返辉煌的那个人，他可以干到赛季结束，但托尼才是我心中帅位的最佳人选。”
新主席的态度非常明了，穆里尼奥也清楚，自己注定只是个打短工的，赛季结束？只要露出一点破绽，恐怕就会立刻被控制欲旺盛的维拉里尼奥抓住。
穆里尼奥心里很憋屈，但没有任何办法，主动离开本菲卡？离开这支已经被带出求胜精神的球队，又能去哪里再找个平台来施展自己的才华？
他愤怒，不甘，无奈，但这些情绪全都被摒除在了工作之外，穆里尼奥依然是那个最早来到训练场的人，只是在那副热情、专注、自信的面孔下，藏着一颗无比沉重的心。
……
穆里尼奥曾经以为那帮在分析报告中缺斤少两的情报组是本菲卡最不职业的一群人，但他错了，当阿尔瓦罗、米切尔等人被调离实权岗位后，维拉里尼奥安插进俱乐部的职员开始让他知道，只会溜须拍马的谄媚之徒究竟具有多么低劣的专业素养。
为了避免受到主队球迷的骚扰，俱乐部选择了距离吉马良斯极近的布拉加市内的一家酒店，当穆里尼奥带着教练团队准备住进去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球队竟然被分成了两拨。
本菲卡的几名球星被安排在主楼，剩下的球员得住在酒店的第二区域，中间足足隔了五百米的距离。
穆里尼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还有人会在自家球队中搞分化，而且是在客场挑战吉马良斯这么重要的时刻。
他立刻往光明球场打了个电话。
“我是何塞•穆里尼奥，球队在布拉加的订房信息可能出现了错误，找人尽快核实一下。”
俱乐部的后勤人员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然后就在电话另一边慢条斯理地念着酒店的订单回执，他无所谓的态度彻底耗尽了穆里尼奥为数不多的耐心。
“你的意思是，没有任何错误，房间的安排方案就是这个样子的？”
“是的，先生，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文件传真过去。”
穆里尼奥直接挂断了电话，莫泽尔站在旁边，看着怒气几乎要化成实质的老大，忍不住叹了口气，还使劲嘬了嘬自己的牙花。
“何塞，你搞明白怎么回事了？”
“主楼本来是足够所有球员住下的，但也你知道，这次有不少俱乐部的高层随行观战。因为酒店主楼设施环境好一些，订房的家伙为了拍他们的马屁，把那些房间先分给了我们尊敬的‘董事’们，剩下的球员就只能去另一栋楼了。”
穆里尼奥气极反笑，拍着额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莫泽尔坐在他左手边，犹豫了好久才开口道：“那些董事和经理全都是维拉里尼奥的心腹，惹恼了他们可不是件容易翻篇的事，新主席的态度你也知道，要不这次就忍了吧…”
“不可能，怎么能让马上要比赛的球员住得相隔那么远，就算不会产生矛盾，想提前商量战术安排的时候怎么办？难不成还要他们先跑个五百米热热身？”
穆里尼奥摇摇头站起了身，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培养出的团结精神，被一帮只会坐在看台上窃窃私语的家伙和他们的狗腿子毁掉。
莫泽尔把酒店经理叫了上来，还没等此人礼貌性地问声好，穆里尼奥就把房间订单递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把我的球员调整到同一栋楼，不然我就让他们退房另寻住处，放心，我这个人绝对说话算话。”
酒店经理看着单子上的一长列名字，摊了摊手十分为难地说道：“先生，您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但是主楼的房间确实不够…”
“那你现在就可以下去给我们办理退房手续了，呐，除了这些房间，其余的全部退掉。”
莫泽尔看着穆里尼奥手指的位置，那些全是董事和经理们的房间，这个塞图巴尔人真够带劲的，他苦笑着耸了耸肩。
被逼得没办法的酒店经理找到了本菲卡的高层，正在热烈讨论马球和葡萄酒的董事们，听到退房的消息头也疼了起来。
他们知道穆里尼奥在这方面有多强硬，几个人商量了一通后，觉得再跟一言不合就要退房的主教练讨价还价也占不到什么好，只能无奈地把房间让给了球员。
穆里尼奥的心意是顺遂了，可想想那些重新收拾行李搬到另一栋楼的董事们，他们会有什么好心情？
维拉里尼奥当晚就收到了好几条短信，内容全是在批评穆里尼奥的无礼，面对那些精心措辞却也千篇一律的指责，他也想不到什么安慰这帮下属的话，懒得回复的维拉里尼奥直接把电话打到了随行董事中职位最高的一位那里。
“这个家伙的行为虽然没礼貌，但确实是为球队着想，难不成你们要用这个理由去处罚他？既然跟穆里尼奥搞不好关系，那就不要多说什么了，在看台上死死盯着他，找到这个家伙的疏漏，然后再想办法整治他！”
到了第二天，董事们坐在阿方索•亨里克斯球场的包厢里，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教练席上的穆里尼奥，可他跟往常并没什么两样，球员们倒是争气，连让穆里尼奥吼两声的机会也没给。
直到本菲卡在吉马良斯的主场狂进四球，用最漂亮的进攻拿下三分之后，董事们才悻悻然收回了目光，球员来到看台下感谢时，他们甚至都还没转换好自己的表情。
穆里尼奥得到了球员的拥戴，球迷的追捧，媒体也逐渐转变了风向，开始理性探讨他战术风格的优劣所在，可簇拥在主席维拉里尼奥身边的俱乐部高管们，却隐隐和他结下了仇怨，这是一伙最可怕的敌人。
骑士们面对千万倍于己的军队也不会畏惧，他们在冲锋的道路上担心的，永远是阴暗处飞出的弩箭和从背后砍来的刀子。
……
“穆里尼奥先生，可以说说您对下一轮联赛的对手里斯本竞技有什么看法吗？”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举手提出了这个刁钻的问题。
“作为榜首，他们在联赛中的表现非常强劲，那么多场大比分的胜利，足够让所有葡萄牙球队去小心绿狮的进攻能力了，我也不例外。”
“作为葡萄牙人，您应该很熟悉里斯本德比的传统，可以谈谈吗？”
“德比的含义，在座的各位不用我解释应该也都清楚，往往德比战总是被注入太多的情绪，这个时候主教练就需要把情绪保持在可控的范围。
以我个人而言，这一场比赛，和我之前执教的八轮联赛，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同城对手间相互敌视是正常的，我所想要的，就是在主场拿下三分。”
“好，下一个问题…”
……
球队备战期前的最后一次休假，穆里尼奥和自己的助教莫泽尔为了放松，一起去看了在里斯本举办的首届网球大师杯赛，法网冠军库尔滕在决赛击败了澳网冠军阿加西。
穆里尼奥很开心，可当他在看台上找座位时，却发现了很多里斯本竞技的队员也在这里，他对莫泽尔笑着说道：“看看这帮家伙，比本菲卡的小伙子们可清闲多了。”
莫泽尔耸耸肩：“要是我们不在这里，你的话应该更有说服力。”
“等训练的时候你配合一下，就说里斯本竞技的人狂到没边了，宁愿看网球也不去训练。”
“好好好，你别把他们激得太过火就行。”
…
第二天，穆里尼奥拎着网球拍来到了训练场，在队员们疑惑的目光中，他诡异地笑了笑：“小伙子们，我去看大师杯决赛的时候才知道，里斯本竞技的那帮人连小组赛都一场不落的看完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看到底下的众人都在大眼瞪小眼，穆里尼奥提起拍子舞了几下。
“是因为他们觉得根本不用训练啦，什么都不干也能在光明球场拿下我们，区别只是赢几个球。我还听到他们的队员在打赌，库尔滕赢了几场就要进我们几个，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啊。
照他们的说法，起码要恩克走进球门捡个六七次。所以我寻思，万一里斯本德比我们输了，那我不如改行去打网球好了，你们觉得我挥拍的动作怎么样，标不标准？”
“教练，把拍子扔了吧，我觉得你怕是在小区级的业余赛里也要被剃光头！”
“放心吧教练，我们不会让你被卖猪肉的丽雅大婶用下旋球羞辱的。”
“我看不如让里斯本竞技那帮家伙都退役去打网球好了，大家说，要赢他们几个？”
“两个以上，我赌里斯本最好馆子的一顿饭！”
“真没追求，我赌四个！”
第十章 大战之前
“何塞，你确定好我们的首发阵容了吗？”
“莫泽尔，你要牢牢记住一点，太早确定首发阵容是兵家大忌，那会伤害球员们的积极性的。现在我们应该先维持之前的主力框架，然后在推演里斯本竞技的常用战术时，用贴近实战的训练去勘验真正能够胜任的球员。”穆里尼奥坐在场边施施然说道。
莫泽尔霍地站起刚要喊出声，突然想起这是在训练场，才降低了音量：“你打算在这一周时间都搞对抗训练？你疯啦！体能会跟不上的！”
“冷静一点，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做，完整的模拟对战最多只会试两次。再说了，我们也没法把里斯本竞技的招数模仿得一模一样，这只是在试验球队能做出什么样的有效防守，进攻体系仍然不会变动太大。”
“我心里还是没底，你之前把他们的火气都激出来了，又迟迟不把首发阵容定好，大家训练时都使上十成力了，这样搞太容易受伤，我不同意。”莫泽尔撇着嘴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巴西助教的球员生涯后期一直受到伤病困扰，所以对这种训练方式很敏感。
穆里尼奥把头发往耳后扯了扯，刚刚被风吹进耳廓里总感觉有些痒，他站起身来扒住了莫泽尔的肩膀低声说道：
“我心里已经有谱了，但是战前还得抻抻这帮小伙子们的脾气，本来不想说的，还是先透露一些吧，免得你着急上火。里斯本竞技的进攻套路你是知道的，就是靠两条边路来撕扯空间，前锋一旦受到阻碍，他们的后卫就会主动插上进攻。
右边卫塞萨尔•普拉特斯，个人能力很强，这个赛季已经有五个助攻了，由他策动的进攻次数更多。这个人非常自信，发现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地压上，很多时候是扛着对方的进攻队员往底线走的。
所以我打算掐死他们的右边路，把马尼切放到左中场的位置，塞萨尔套边时由他来防守，把我们的边锋解放出来，去冲击他背后的空当。将他们右路的水搅浑之后，塞萨尔就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进攻了，他要把精力投入到防守中去。
至于里斯本竞技的左后卫鲁伊•若热，速度非常快，但插上时就需要队友去补他的位置。嘿，莫泽尔，看我的战术板！
里斯本竞技的左中场这时会拉后一些，等他补防到位，后腰安德烈•克鲁斯就会压上去配合鲁伊•若热，他们俩一个速度平庸，一个块头大转身极慢，骗出来这两个人后，绿狮的左路就彻底空虚了！”
莫泽尔捧起战术板，用手指推演着那些代表球员的符号和色块，眼神专注之极，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穆里尼奥说道：“你说你的战术是骗？本菲卡的队员可没有兼职做诈欺师的。”
“用不着他们骗，我的球员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这不过就是个战术层面的障眼法，跟诈欺师能扯上什么关系？”穆里尼奥被莫泽尔一脸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我打算把萨布里放到左边锋，把努诺•阿布鲁那个小家伙放到右边锋，我相信他们俩肯定能完成我给的任务。”
“可…可萨布里跟其他队友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踢球又独，你平时都不太愿意给这个埃及人很多上场时间的，怎么会让他来打首发？至于阿布鲁，他在一线队才待了两个月，跟队友的默契程度还很低，你居然让他在里斯本德比这么重要的比赛出场？”莫泽尔眼睛都瞪圆了，他觉得自己上司的脑袋肯定出了问题，难道是看大师杯赛时被网球打到了头？
穆里尼奥躲开了左晃右晃的莫泽尔，后者一直试图在他头上找出被网球砸出的大包。
“这是我精心设计的战术，里斯本竞技上半场的攻势总是很猛，我可不想让手下最强的锋线球员把精力消耗在协助防守上，那是浪费！
绿狮的右后卫在进攻方面很强，但我们需要营造出一种错觉，让对方觉得本菲卡想在这条边路硬碰硬，然后让塞萨尔被迫回收。
萨布里总是在场上自顾自地踢球，以前要压制这种思维，但现在恰巧相反，依靠个人能力把水搅浑正好是他擅长的东西，不是总感觉自己是独狼么？那就靠一个人把塞萨尔扯回去防守。
右路进攻不畅，里斯本竞技就会把重心挪到左路，让鲁伊•若热作为发起点，这正是我想要的。人人都知道努诺•阿布鲁是个二队上来的新丁，面对他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轻视，所以那个左后卫一定会频频插上助攻的。
我们的机会就在这，利用中后场的人数优势缠上他们，上半场先立足防守打反击，只要防住里斯本竞技的三板斧，下半场我们养精蓄锐的主力前锋就能好好教训他们了。”
莫泽尔终于搞明白了穆里尼奥的意思，但他也发现了这个博弈策略的弱点，指着战术板的下端说道：“引诱里斯本竞技更换主攻方向没问题，可这样会给中场和边卫施加太多压力的，我怕队员们坚持不住。”
“不用担心，这不是正在让他们练么？”穆里尼奥指了指训练场，场内被分成了几个区域，本菲卡的球员分成四组，在捉对演练对边路进攻的防守。
“唔，卡拉多最近表现得很努力啊，跟布拉加的比赛后他就主动把队长职位让给了马尼切，我还以为他心里会有芥蒂呢，倒也奇怪，我感觉队里的氛围更融洽了，换队长还有这种功效？”
穆里尼奥露出了神秘的微笑，看着在场上奋力拼抢的卡拉多，他心里也充满了自豪：“这和换队长没什么关系，是每个人都逐渐开始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了，他们全都是很棒的小伙子。”
“这个，说到氛围啊，被下放到预备队的罗哈斯来找过我好几次了，他想让我跟你说点好话，把他调回一线队…”莫泽尔很小心地提起了这件事，他很害怕会招致穆里尼奥的不满。
“罗哈斯啊，这个家伙还是不愿意彻底服软，如果他自己来说，我可能还会认真考虑一下，现在还是算了。我承认他在后卫位置比迪奥戈•路易斯强，可这不是重点，他最大的问题是在场上不够专注，我怎么敢把一个屡次走神的家伙放在阵中，难道再让他用愚蠢的失误葬送掉队友的努力？”
莫泽尔点点头同意了穆里尼奥的说法，罗哈斯热衷于进攻，但在防守端时不时就会脑子短路一下。
葡萄牙足球尤其重视边路突破，这是很致命的问题，他的愣神直接导致本菲卡输给了博阿维斯塔，那可是穆里尼奥执教的首战，换谁谁不记仇啊。
“我明白了，球队现在虽然阵容不比以前好看，但凝聚力和成长空间更大，如果年轻人能成熟一些，冬窗再补充补充阵容深度，本菲卡本赛季或许真的可以想想联赛冠军。”
穆里尼奥止住了莫泽尔掐着手指算账的动作，要不是欧洲联盟杯已经出了局，照他这么算下去，本菲卡说不定能拿个三冠王。
“别翻着白眼算联赛积分了，赶紧跟我去看训练进度！”
“好吧…”
莫泽尔看着走在前面后背挺得笔直的穆里尼奥，鼻子突然一酸，今天在向俱乐部上交例行报告时，他听到本菲卡一名董事对着手机嘻笑的话语：
“你们要是在光明球场赢球就好了，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解雇掉那个讨厌的家伙，对，那个狂妄的不知礼数的穆里尼奥。”
巴西人低下头狠狠地咬着嘴唇，力道大得甚至咬出了几个血印，他不能说，如果让这种耻辱的言论在球队里传开，这个男人在本菲卡里建立的一切，都会崩坏瓦解吧。
对不起，何塞，我是个不够坦白的混蛋。
……
经过一周的高强度技战术演练，穆里尼奥已经排好了目前能拿出来的最强阵容，这支本菲卡或许不是最流畅最好看的，但一定是最均衡的。
无论是在进攻端还是防守端，早已被凝聚成一团的球员都能坚定地执行他的命令，若是里斯本竞技还是使用联赛中常用的打法，那本菲卡一定能给他们送去个大大的惊喜，即使有意料之外的变化，逐渐稳固起来的后防线也能支撑到教练组做出调整的时刻。
“我们的阵型依然是最熟练的4-3-3，但面对联赛领头羊，又是同城死敌的里斯本竞技，我需要做出一些战术上的调整，只要牢牢记住训练中推演的路数，你们就会发现绿狮其实只是个被牵着鼻子的小病猫。
中锋，范霍伊顿克，你要顶在最前面，给队友们拉开空档。萨布里，阿布鲁，你们俩分居左右，记住我教的东西，死缠烂打，尽力把球控制住，你们会得到不少球权，但不是用来浪费的，拼命也要给我传到顿克的脑门上去。
马尼切，左中场，查诺，右中场，你们的任务是保护作为传接球枢纽的卡拉多，上半场没有太好的机会不要插上，先把防守做好，球尽量交给两个边锋，他们那里会有比较大的空当。
米格尔，左边卫，迪奥戈，右边卫，梅拉和马切纳继续搭档中卫，你们要把里斯本竞技的锋线盯死咯，别让他们太舒服的拿球，必要时可以用犯规震慑一下对方，光明球场不是让他们来撒野的。
恩克，你是本菲卡我最放心的队员，做好你该做的，别有太大压力，上半场我们的阵型会大幅回缩，注意力一定要集中。波博斯基，若奥•托马斯，你们俩很有可能在中场休息时被换上，甚至更早，先给你们提个醒，记住保持热身状态，别让我到时候再操心这种事。
具体的战术，由莫泽尔助教给你们解释，等里斯本竞技的首发阵容出来后，可能我们还要做些临场变化…”
第十一章 里斯本德比（一）
赛前的新闻发布会上，里斯本竞技的主教练奥古斯托•伊纳西奥带着队长保罗•本托来到了光明球场，整座城市的体育媒体都将目光聚焦向了此处，两队几十年累积下的宿怨让这场比赛注定不会平凡普通。
“说到对德比战的期望，我的目标始终是拿下三分，作为葡甲的领头羊，我们有资本也有信心这么说。别问我光明球场的氛围会不会对球员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在里斯本，每一寸土地都是竞技队的主场。”
“伊纳西奥先生，您对何塞•穆里尼奥治下的本菲卡有什么看法？”
“必须承认，我们的同城死敌在一步步变得更好，但这只是和他们糟糕的过去相比，每支球队都在进步，都在追赶竞技队的步伐，本菲卡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至于穆里尼奥，他是个有意思的家伙，但想要带着羸弱已久的球队，跟重新崛起的里斯本竞技叫板，他可能还需要在下面蹉跎几年。”
“保罗•本托先生，本菲卡的阵容近期变化很大，你认为他们之中最难对付的是哪位球员？”
“足球永远不是一个人的游戏，在场上最有用的是成熟的战术与经验，本菲卡的队伍太年轻了，我只希望他们能在明天多坚持一会儿。”
穆里尼奥带着马尼切出现的时候，气氛变得稍稍冷淡了一些，亲近绿狮的记者们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而拥护本菲卡的媒体兴致也不是太高。
原因就是最近被曝出的训练内容，在那份疑似首发名单的文件上，本菲卡之前重金买来的边路快马都待在替补席，反而极少出场的年轻球员出现在了上面，如果不是球队刚刚4：0拿下吉马良斯，记者们甚至以为穆里尼奥是在为可能性极大的输球找台阶下。
“穆里尼奥先生，我们很好奇你为什么把捷克国脚波博斯基放在板凳上，反而启用了二队小将努诺•阿布鲁，是他在之前的比赛中受伤了吗？而且整条后防线太年轻了，平均年龄二十一岁，这些稚嫩的球员，能扛得住竞技队的进攻么？”
“你们的消息看来很灵通嘛，不过波博斯基没有任何伤病，他很健康，这个时间应该训练结束要去吃饭了，让他替补是出于战术考量，没有其他意思。至于后防年轻化，我的小伙子们很努力，年龄只能代表经验，并不能说明实力。”
下面的记者听到穆里尼奥的话都在窃窃私语，他们从被下放到预备队的球员那里撬到了一些消息，穆里尼奥非常针对“具有个性”的人，现在连波博斯基这个才华横溢的捷克国脚也要遭到毒手了吗？
本菲卡的对外联络主管马列罗看到情形有些混乱，赶紧暗示关系良好的几家媒体站出来，他需要有人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来把剩下的时间拖过去。
……
球队最后一次赛前训练结束，在营养师的监督下，全员都吃完了不算美味但绝对安全的午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肠胃问题，赛前的每一顿饭都要经过营养师和医疗组的审查。
所有的球员和教练组都坐上了大巴，他们得赶往距离光明球场非常近的一家酒店以方便集合，主场作战更不能放松，谁也不想看到球员被塞车问题堵在半路上无法比赛。
穆里尼奥坐在第一排，这是他最喜欢的座位，因为可以最早看到前方发生了什么。可他这回坐上车就开始整理球员的训练报告，所以一路上压根就没抬眼，直到车停下来，穆里尼奥才发现外面根本不是本菲卡以往选择的酒店。
他犯起了糊涂，揪住靠在椅背上准备休息的司机问道：“这里是哪儿？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司机也犯了糊涂，拿出路线图和手机重新对了一遍，挠了挠头：“没错啊教练，是要到这来的，阿尔蒂斯酒店，没错啊。”
穆里尼奥拿着那张写着本菲卡外勤负责人名字的路线图，气得久久说不出话来，看来又是俱乐部越过他做的决定，没去所有人都习惯了的子午线酒店，反而选择了这家方向相反距离更远的阿尔蒂斯。
莫泽尔看着愣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司机，暗自叹了口气，搂起穆里尼奥的肩膀就把他扯向了酒店大堂。
“这是何等的不尊重。”穆里尼奥攥着拳头，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抖抖索索了起来，“如果不是要打里斯本竞技，我现在就去找那个负责人…”
莫泽尔狠狠晃了晃自己的上司，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没有其他人在旁边才低声说道：“别再说下去了，你需要控制好情绪，这…这都是小事，现在不能出乱子。”
“我知道，待会回到房间再问问俱乐部怎么回事吧…”穆里尼奥拂开他的手，深呼吸了两口，才迈步走向了电梯。
外勤负责人在电话里很诚恳地道了歉，把过错全揽到了自己身上，按他的说法，是俱乐部董事萨尔加多为了预算考虑，才和阿尔蒂斯酒店签订了新的合作协议，而他因为事情很多，忘记通知了。
穆里尼奥独自坐在房间里，低声地冷笑着。
忘记了？我可没忘记萨尔加多是谁，客战吉马良斯时的退房事件，萨尔加多就是随行的董事之一，这不过是拐弯抹角的报复罢了，一个个都想激怒我，让我冲昏头脑犯下大错，然后栽在维拉里尼奥手里？
那我就偏不生气。
……
按穆里尼奥的要求，球队大巴提前了一个小时向光明球场进发，这确实是个英明的决定，如果不提前的话，大巴十有八九会被堵在路上，因为同时前往光明球场的车实在太多了。
车窗外满是涌动的红色，本菲卡的球迷发现球队大巴后就开始鼓噪起来，他们舞动着旗帜、围巾还有帽子，有些疯狂的年轻男球迷跳到了路旁的车上，脱下上衣抛向了天空。
即使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穆里尼奥依然感受到了那种热情，这还是他执教以来的第一次。
“本菲卡，胜利，飞翔的雄鹰~”
在球迷们此起彼伏的歌声中，大巴驶入了光明球场…
球员们背起背包，摘下了耳机，穆里尼奥就站在无比敞亮的大厅里，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腰杆，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降低了声音，然后跟上已经快步走向更衣室的主教练。
“里斯本竞技的首发已经出来了，不出所料，仍然采用了他们在联赛中的常规阵型4-3-3，人员也没有什么变动，大多都是老面孔。
左右边卫还是鲁伊•若热和塞萨尔•普拉特斯，中后卫是塞维罗和鲁伊•贝托，我提过的，竞技队的后防线很成熟，对阵地战非常有经验，硬碰硬，我们占不到便宜，战术照旧，把他们拉出来。
单后腰安德烈•克鲁斯，左中场卡利托斯，右中场保罗•本托，注意，克鲁斯这个家伙是后卫出身，扫荡能力很出众，但转身特别慢，传球要主打身后球。至于保罗•本托，卡拉多你来防守他，小心他的后插上。
他们的中锋是阿尔贝托•阿科斯塔，三十四岁的老将，可上赛季足足打进了二十二粒进球，马切纳，他归你管，别让我看到他舒服地拿到球。
两个边路是萨•平托和若奥•平托，他们俩的技术都很细腻，迪奥戈和米格尔你们要小心，对方后卫压上来后防守压力可能会很大，持球时不要太托大，少给恩克惹麻烦。嘿，说起来若奥•平托上赛季还和我们是队友，转眼间就变成敌人了。
范霍伊顿克，我强调一点，里斯本竞技的门将尼尔森，是个很容易被打垮的家伙，他要么不失球，一丢球就会接二连三地犯错误，抓住这个弱点，多给他点压力。”
穆里尼奥轻轻地敲着挂在墙上的战术板，队员们的情绪都很稳定，看起来并不需要安抚或者激励，只要让他们知道在场上该做什么就行了。
“萨布里，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把队友们传给你的球，带到竞技队的底线去，让他们的右后卫害怕你，害怕到不得不回来贴着你防守。
阿布鲁，你是场上二十二个人里最年轻的，让我看到你的活力，我不管是喷垃圾话还是怎么样，你要激怒鲁伊•若热，让他懒得在防守端下力气，懒得跟你纠缠在一起。
最后，马尼切，你要盯死那个塞萨尔，把他给我撵回后卫的位置上，如果让我看到塞萨尔在边路乱跑没人管，你就把队长袖标乖乖还给卡拉多，听见没有！”
所有人都站起来扯着嗓子地回应着，呼喊声和鞋钉碰击地板的声音很吵，可在穆里尼奥脑中就像响起了战鼓一般，他已经把那些龌龊肮脏的琐事完全忘记了，所有人都只想着一件事，在光明球场，本菲卡自己的地盘，拿下里斯本竞技！
“出发，到球员通道去，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球迷们早已经涌进了场中，看台上鼓荡着的，是一片醒目的红色海洋。看到本菲卡和里斯本竞技的球员从通道里走出，整座光明球场都明显地一震，动彻云霄的呐喊之后，就是本菲卡的雄鹰曲，那从低沉到高昂的歌声。
巨型Tifo在正对着通道的看台缓缓升起，那是一只伸出利爪攥住奖杯的雄鹰，原本的背景布已经被撤掉了，因为在今夜的光明球场，本菲卡球迷穿着的红色上衣就是最好的背景。
第十二章 里斯本德比（二）
裁判吹响了手中的哨子，阿科斯塔右脚轻推，若奥•平托回给中场，比赛正式开始。
里斯本竞技的队长保罗•本托一边倒着脚，一边观察着本菲卡展开的速度，主帅伊纳西奥说过，不要因为是客队就放弃先声夺人的机会，葡萄牙足球惟重一个“快”字，发现破绽，就要狠狠地刺上去。
哪怕是在开场的第一秒钟！
阿科斯塔虽然已经三十四岁了，但这个阿根廷前国脚依然保持着良好的竞技状态，他个子不算高，一米七八，体重却有八十公斤，就是这种偏壮硕的体型帮助他站稳了里斯本竞技首发中锋的位置。
开球之后，阿科斯塔就向本菲卡的禁区里冲了过去，这是竞技队试图偷鸡时的一贯打法。
比起相同身高的人，他占有重量上的优势，比起体重接近的人，阿科斯塔略矮的个头又占到了灵动的便宜。
这种相对于速度型球员略显失衡的体魄，却在葡萄牙联赛讨到了不少巧，阿根廷人利用后卫开场时的懈怠心理，前十二轮联赛已经偷了五粒进球，可以说是屡试不爽。
保罗觑准机会的一脚过顶长传，直接把球送到了本菲卡的后场，经过无数次的演练，两人的默契程度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水准，他搭眼一看就能把队友的跑位摸个八九不离十。
这球的落点就在阿科斯塔身前两三米，弹地后消减了大部分力量，他只是脚尖一裹，就顺势拔起了速度，至于前面那两个本菲卡的年轻中卫，根本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两个稚嫩的菜鸟，叔叔就身体力行地上一课，教教你们什么叫合理地利用身体。
阿科斯塔把球拨到右边轻轻一搓，球顺着脚弓的弧度滑了出去，他自己却缩矮了身子灵活地一拱，从人高马大的费尔南多•梅拉臂旁窜过。
丝毫没有停滞的人球分过，在狭小的空间里威力更强，绕过阻碍视线的那座山，后面往往就是平原旷野，阿科斯塔面前只剩下步步退防的马切纳了。
本菲卡的阵型还没有完全展开，身后一定聚拢来了很多人，这个时候贸然去赌能不能过掉这个小子，可不是什么划算的事情，反而是刚开场的门将常常警觉性不足，更容易被打个措手不及。
比起相信已经不再年轻的身体，经验在阿科斯塔脑中占据了上风，他没信心也不愿去和小伙子比拼反应能力，那不是个用脑子踢球的人该干的事。
阿科斯塔瞅着马切纳的步点，速度骤然猛减，脚下频率极快地连蹬几下，人在大禁区弧顶处，双臂已如大鸟般张开，辅助平衡的同时，他要让这个年轻后卫猜不透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率先上抢的梅拉被轻松过掉，不免让马切纳心中生出了些许惊骇，对面这个老家伙在阿根廷联赛里硬生生磨练出的人球结合功底，果然如何塞教练说的那样难对付，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三十四岁的人。
教练提醒过我的，他的弱点，弱点，弱点是什么？！
“阿科斯塔综合能力很强，但依然有个老将避免不了的问题，五五开的时候，他往往不敢赌！”穆里尼奥给后防球员开小灶的时候这么说过，他当时听得很仔细。
那我就和你赌一把，赌你不可能还保有那股生猛辛辣的野劲！那是我的！
马切纳后退时一直留着的三分力气全都爆发开来，沉低重心扑了上去，他的手在背到身后之前还隐秘地往边上指了一下，不管门将罗伯特•恩克看不看得见，肢体语言都得做出来，这可是何塞教练说的。
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在眼前急速放大，即便是老成的阿科斯塔也感觉心跳在不断地加快，胸腔里屏住的那口气在肾上腺素的影响下越胀越大。要做选择了，不能落于后手，绝对不能跟年轻人拼反应。
马切纳贴上来的动作无比坚定，只是刹那，就把右侧的空间堵得严严实实，阿科斯塔的右脚灵活之极，不能让恩克去面对极难扑出的搓射，他牺牲了最大的防守面积，而是选择了全力封死右侧，不给对方抡起右腿的空间。
阿科斯塔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了这个西班牙后卫的难缠之处，明明是最后一个防守队员，还敢如此勇烈地前扑，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可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堵枪眼行为，正正好击中了阿科斯塔的命门，他明明是要拿到主动权，可现在却白白失掉了先机。
抢在马切纳腿伸过来之前，阿科斯塔挥臂拧身，十分别扭地用右脚脚尖捅向了皮球，这已经是失去平衡的动作了，再加上角度十分狭窄，他根本不敢保证是否能打中门框内。
恩克虽然没瞅见马切纳手指的动作，但在他大腿发力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几个月来的训练让恩克逐渐对这个新人产生了信任，他不会做无用功，所以那个仍在高速带球前锋的选择只有一个了。
恩克微不可察地将重心移到了左脚，大腿上的丰富肌肉群正在帮助他做着高频率的小跳，阿科斯塔那记苛求角度的射门袭来时，恩克已经判断出了方向，侧滑步迅疾下地，延展到极致的右手稳稳揽住了皮球。
恩克回头看了眼原本的球路，似乎自己扑不到球也会从门柱外滑过，这证明马切纳这个小子做得还不错，至少没让自己太操心，但守门员可不会冒险，拿自己的前途去赌后卫的发挥如何。
所以恩克玩牌的水准很差，毕竟队里没人玩二十一点不使诈的，除了这个纯真善良的德意志人，每次他都要输掉一顿饭。
里斯本竞技开场的第一次试探进攻就对球门造成了威胁，本菲卡的教练组成员都低低发出了声惊呼，看到不远处伊纳西奥遗憾的挥手动作，穆里尼奥微微皱了皱眉，走到场边大声地喊道：“马尼切！”
他指向后防线的两名中卫，双手伸直一前一后地交替递着，这是训练中的基本指令，马尼切看了一眼就明白穆里尼奥是什么意思，往后跑了几步，扯着正在懊悔的梅拉轻声解释道：
“教练让你们一前一后交替补防，卡住对方中锋的去路，消耗他的锐气，去吧，精神集中些，跟马切纳配合好。”
阿科斯塔略显沮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么好的偷鸡机会没能打成，已经警醒起来的后卫，估计不会再给自己如此轻松的一对一空间了。
恩克把球大脚开向了前场，查诺没能在争顶中赢过卡利托斯，第二落点处双方厮杀拼抢了一番后，里斯本竞技再度拿到了球权。
几脚传递后，在后场耐不住寂寞的塞萨尔主动要到了球，沿着边路就是一顿狂飙突进，他还以为本菲卡的左边锋萨布里会跟在身后追赶，所以留着不少注意力在后面。
哪知道斜刺里冲出了个愣头青一般的人物，冲着球就直接铲了下来，塞萨尔被惊出一背的冷汗，下意识就把球往前趟出，自己也轻轻跃起。
可红色的本菲卡队员似乎根本不担心会不会一路滑出球场，加上今天的草皮浇了些水，竟险险抢在前面蹭到了球，将其碰出边线。
倒是塞萨尔没判断好跳起的高度，在空中失去了平衡，落下时左脚虚虚地踩了下来，正好敦在了马尼切的胸口，鞋钉顺着球衣一划，把他踩得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
侧边看台的本菲卡球迷把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巨大的鼓噪和起哄声瞬间响了起来，赶过来的双方球员紧接着就开始聚拢，德比战疯狂冲突的气氛似乎一触即发。
裁判适时地狠狠吹响了哨子，他必须控制住场上的秩序，在主裁科罗阿多眼中，塞萨尔并没有恶意地踩踏下去，可这个动作确实有些危险，他小跑着接近犯规的发生地，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塞萨尔的下意识是想上前把马尼切拉起来，可看台上咒骂的话语实在太过难听，让他瞬间想起了今天的比赛是残酷的里斯本德比，任何表示友好的动作都是多余的，事后都要遭到球迷的大肆批判。
塞萨尔伸出去的手僵住了，竞技队的队员还以为他要上前做出什么更出格的动作，赶紧抱住他的腰往后拖着，远离了马尼切躺着的地方。
本菲卡的众人围住了裁判，不停地指责塞萨尔刚刚是对马尼切铲球的恶意报复，这让科罗阿多很苦恼，球迷的叫喊已经很吵了，自己还得接受这帮家伙的大声怪叫。
他摆着手推开了围在身边的众人，蹲下身去，想查看一下马尼切的伤势，后者已经停止了翻滚，正捂着胸口轻轻抽搐着，科罗阿多从他的指缝里看到，本菲卡的红色球衣已经被划了些细小的口子，估计下面也要有几道血印。
貌似是挺狠的。
科罗阿多盯着脸紧贴草皮的马尼切，又扭头看了看被队友拽开的塞萨尔，撇了撇嘴，德比战的动作可以适当地大一些，两队间毕竟有那么多新仇旧恨，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态度总得好点，至少也要和我沟通两句吧。
他掏出裤袋旁插着的笔，低头写了几个字，然后走到里斯本竞技的一群人面前，对着他们的右后卫塞萨尔•普拉特斯，伸手高举向天，黄牌！
球迷们原本期待的高喊猛地降低，“呜呜”的倒彩嘘声又响了起来，科罗阿多摇摇头，红牌是不可能红牌的，哪里有开场就直红的道理，如果这种因铲球而发生的犯规也吃红，那赛后倒霉的可是他。
要知道在95年的时候，同样是里斯本德比，因为对方嘴里不干净的骂娘声，他给本菲卡的头号球星，阿根廷的“风之子”卡尼吉亚直接出示了红牌。
然后这个在银行上班兼职吹罚比赛的裁判，在街上遇到了疯狂的本菲卡球迷，那个人掏出手枪挥舞着声称要打死他，然后拿着刀子狠狠扎了下来，万幸的是只捅破了外套，科罗阿多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恐怖的经历了。
马尼切已经被卡拉多扶了起来，他揉揉自己的胸侧，深呼吸两口，慢慢地走到了边线旁，先是像擂动战鼓一般用力拍了拍胸膛，然后右手食指狠狠戳着左臂上的队长袖标，表情既凶狠又骄傲，这是在告诉球迷们。
我没事！好得很！
本菲卡的红色浪潮再次疯狂地涌动起来，几面绣有雄鹰的旗帜也在上下翻飞，看台上的球迷们大声地喊着：
“马尼切，好小伙子，狠狠地干他们！”
犯规地点的任意球开出之前，马尼切冲着教练组的方向轻轻晃了晃脑袋，穆里尼奥清楚地看到，这个小眼睛家伙的脸上，挂着一丝蔫坏狡猾的笑容。
“他是装的？”穆里尼奥糊涂了，他刚刚还在叱责医疗组上去的速度太慢。
马尼切回到位置的时候，跑动的颠簸让他的脸轻轻抽了几下，看到没人在旁边，马尼切悄悄地咬着牙吸了两口气：
“艹，真疼啊…”
第十三章 里斯本德比（三）
伊纳西奥正在对着第四官员不停地抱怨，在他看来塞萨尔的动作绝不应该被出示黄牌，甚至连犯规都不算，第四官员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直在碎碎念的竞技队主帅，冷冷说道：“请你回到教练席，不要试图影响裁判的执法。”
伊纳西奥悻悻地走回了场边，嘴里还在低声咕哝着偏哨，他确实应该愤怒，里斯本竞技的进攻利器开场没多久就吃到了黄牌，这样的话塞萨尔防守时的压力会变得非常大。
他对着同样不悦的右后卫喊道：“嘿，控制好你的动作，别再给自己找麻烦了。”
满脸不耐烦的塞萨尔表面上点着头，心里早就有了计划，他非得靠自己去抽一下本菲卡人的脸，让那帮骗子和演员知道厉害。
卡拉多接到了队友的短传，穆里尼奥反复叮嘱过，本菲卡的三名中场球员，主要任务是协助稳固防守，上半场的进攻还是要交给三名前锋来进行。
对于那个针对性极强的反制战术来说，塞萨尔的黄牌是个很好的开始，所以卡拉多开始指挥队友散开，同时把球长传交给了一直待在左路的萨布里。
好不容易获得首发机会的埃及人早就等烦了，他迫不及待地要向穆里尼奥展示自己的进攻天分，萨布里用一个花哨的脚后跟停球动作赢得了主场球迷的欢呼，赛前制定的战术已经被他丢到了脑后，带到底线？我明明可以带进他们的球门，为什么要带到底线？
左右脚来回拨动着，萨布里想要激怒已经身背黄牌的塞萨尔，看到对方不为所动，他又干脆踩起了单车。
你若是犯规，那是我最乐于看到的事情，你若是畏畏缩缩不敢出脚，那我就内切打门咯。
萨布里右脚悬在球上的时候突然定住，看到螃蟹步横移着的塞萨尔也跟着停顿了，他脚尖轻轻一抹，身体已如鬼魅般随着球的方向往中路冲去。
顿克你个傻大个，就在禁区里帮我多吸引几个人的注意吧，只要拉出四十度的射门空间，我就能有三成把握兜到远角。
萨布里还在用外脚背趟球找位置，那个中卫出身凶狠的后腰克鲁斯已经冲到了旁边，一个干净利落的侧面铲断把球留在了原地，至于萨布里，一心盯着球门的他绊到了自己的腿，踉跄两步才扑倒在地。
塞萨尔接球传给了回到指挥位置的保罗•本托，两人用漂亮的二过一配合过掉了上抢的卡拉多，塞萨尔再次起速。
那几乎能拉出残影的速度瞬间就冲过了半场，开始注意本菲卡补防队员的他，即使是有心算计的马尼切也只能勉强保持跟在侧边，根本来不及放铲。
略显紧张的米格尔也没能拦住两腿迈动如飞的塞萨尔，后者在被合围之前将球挑给了己方的右边锋，萨•平托假装要传向中路，实则早就跟塞萨尔达成了默契。
他右脚背一搓，从夹缝中钻出的塞萨尔又拿到了球，这个速度惊人的边后卫仅仅调整两步，就把球撩向了等在禁区中的阿科斯塔头顶。
这才是里斯本竞技右边路一条龙的真实实力，人人都知道他会靠速度突破，可就是跟不上拉不住，滑溜似泥鳅，直线如鱼雷，还有一手传中的好本事。
且喜本菲卡拥有铁塔般高大的中后卫，一米九二的梅拉瞅准落点只是轻轻跃起，就在高度上碾压了同样想要争顶的阿科斯塔，把球远远地解围了出去。
那边愤怒于如此简单就丢失球权的穆里尼奥，已经开始对着垂头丧气的萨布里喊起来了：“记住我告诉你的东西，把球权拿稳！”
被这么一吼，萨布里顿时噤若寒蝉，他可忘不了之前被晾在板凳席上的经历，而且不想再重新体验一次了，穆里尼奥向来说话算话。
看到里斯本竞技的右边路十分空虚，卡拉多再次将球长传找到了萨布里，这次埃及人小心多了，一直提防着从中路压迫过来的克鲁斯，也没再使用什么花哨的技巧。
右中卫塞维罗和克鲁斯一左一右夹了过来，萨布里闪转腾挪，可就是没法从两个高大防守队员的阴影中脱身。
终于在底线处被逼得实在没有了办法，他灵光一闪，背身使尽全力扛了一下塞维罗的撞击，左脚脚后跟轻磕，自己矮身从右手边的底线外绕了过去，抬起双臂避免被认为是冲撞犯规的塞维罗没注意脚下，竟让这球漏了过去。
眼看着萨布里就要超过去，克鲁斯不得已只好在禁区线外勉力卡了下位，将本就重心不稳的埃及人很干脆地放倒在地，前面只剩下一个还在跟防中锋的后卫，这次是更不可能让他过去的。
科罗阿多再次吹响了哨子，犯规，任意球，球迷们再次呼喊起来，这将是本菲卡第一次有威胁的进攻。
已经有些急躁的伊纳西奥挥动着手臂，指挥后场的球员回到该站的位置，当塞萨尔从他面前跑过的时候，伊纳西奥喊住了正在擦着汗的爱将：
“虽然我也很不情愿，但你必须回归防守了，那个左边锋的实力并不弱，塞维罗和克鲁斯的个子太高，防他会很吃力。告诉你的队友们，把进攻重心挪到左路，让鲁伊•若热看准时机就上去。”
传中助攻失败反而差点被打成反击后，塞萨尔也有些默默然，里斯本竞技前几轮的对手偏弱，他的一条龙突进屡屡成功，所以自己的信心才会有些膨胀。以后卫作为爆点的战术本就存在问题，既然对手能够借机打出像样的反击，那把自己收回去防守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明白了，教练，我会通知到队长那里的。”
禁区外的任意球开出，越过了奋力跃起的人墙，尼尔森闪过等在前点的范霍伊顿克，拳头重重将球击飞了老远，外围的马尼切狠狠一抽，却没能压住力量，高出横梁许多的皮球直接打在了看台前的拦网上。
……
努诺•阿布鲁一直遵循着穆里尼奥的指示，带着丰沙尔方言口音的垃圾话就没停过，国家队主力后卫的鲁伊•若热哪里受得了这种闲气，要不是怕吃黄牌，估计早就拿胳膊肘教训这个貌似敦厚实则腹黑的小家伙了。
看到队长保罗•本托悄悄做出的手势，他明白接下来的进攻重心将会移至左路，终于到自己发挥的时候了。竞技队内部的球权分配一直在被争夺着，若热从波尔图转会到里斯本竞技，就是为了打更多比赛，以稳固在国家队的首发地位。
塞萨尔的突然崛起，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暗暗憋着一股气，想跟主教练伊纳西奥证明自己的实力。从队友吃到那记黄牌开始，若热就打起小算盘了，现在战术这么一调整，正好趁了他的心意。
当卡利托斯回撤开始组织传导时，若热跟克鲁斯已经做好了前插的准备，看到本菲卡中场查诺的位置有些靠前，若热立马贴着边线开始跑位。
卡利托斯的直塞打在了查诺的身后，若热紧跑两步追上皮球，在卡拉多补防到位之前，连看都没看就脚后跟磕向了右后方，克鲁斯就等在那里接球，这是无数次训练才养成的默契。
若奥•平托知道队友想做什么，他迅速向中路跑位，稳稳接住了克鲁斯的吊传，这个从本菲卡出走的老将经验丰富之极，他知道对方的右后卫迪奥戈一定会紧跟着自己。
若奥把球停在了原地，身体却反向朝中间迈了一大步，就是这一步让年轻的迪奥戈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以为若奥会带球内切或者和阿科斯塔寻求配合，脚下更快了几分，想从侧面断掉这球，这一加速，就极为莽撞地冲过了头。
若奥•平托见自己的假动作成功骗过了迪奥戈，右脚踩着球一顺，轻松完成了转身。此时鲁伊•若热应该已经跑到了左前方，他心里想着，打算抬头找找队友的位置，脚下动作可不慢，左腿前跨，右脚紧绷着随时准备发力传球。
可他眼前却没有出现挥手要球的若热，反而是一个红色的身影急速地冲了过来，若奥刚刚背对球门时，只能通过声音和本能去判断身后的态势，能骗过迪奥戈已经殊为不易，他如何能发现提前补过来的马切纳。
穆里尼奥的反制战术，是在详细拆解里斯本竞技左路进攻的几种套路后，做出的对应方案，早就料想到了这种边锋和后卫通过拉扯换位赢得空间的方式。
因此覆盖面积极大的马切纳被赋予了很大的自由，和高大稳重的梅拉不一样，他这种像牛皮糖一样难缠的后卫，需要动起来才能展现出真正的天赋。
马切纳的上抢非常成功，若奥•平托还没反应过来，身前的皮球就已被断走，此时才回过头的鲁伊•若热发现自己白白多跑了十几米，已经彻底没有回归防守的可能性了。
一直跟在后面保护若热露出的空当的克鲁斯，此时只能被卡拉多戏耍成笨拙的木偶，他知道自己转身慢的缺点，所以一心想着逼上去尽量拖延些时间，但卡拉多右脚已经抖开了架势。
球风细腻的金发原队长把球挑传给了守在边路的查诺，克鲁斯像个抱爪的狗熊一样无助地看着皮球从脑袋上面飞过，然后被查诺一记直塞送给了在边锋位置就没挪过窝的努诺•阿布鲁。
退防的竞技队中场卡利托斯，压根没料到进攻还没发起就已结束，虽然满脸惊愕地向后冲刺着，但还是追不上以逸待劳，或者说踢到现在只用上一张嘴的阿布鲁。
无人看管的阿布鲁在右边路幸福地奔跑着，他甚至还有闲暇把球稍稍停下来再起脚传中，没有比这更舒服的机会了，阿布鲁的右脚弓前端稳稳踢在了球的中下部，皮球带着内旋划向了禁区。
被塞维罗和鲁伊•贝托连推带搡折磨了半天的范霍伊顿克，此刻终于露出了老虎的獠牙。荷兰人一闪身让过了拼命往身上挤想妨碍他起跳的贝托，双脚猛蹬，身体在空中斜斜翻过了半圈，左腿右腿凌空如闪电撕裂夜幕般一错。
借着身体翻转和双腿交错力度打出的剪刀脚，究竟有多厉害？
这得问奋力一扑甚至滑出了门框范围的里斯本竞技门将尼尔森，不过狼狈倒地的他应该没有机会作出回答，本菲卡球迷的欢呼声几乎要把顶棚掀掉了，在队友们的眼皮底下，尼尔森得抓紧时间捶捶草皮表示懊悔和可惜。
球进了！
本菲卡在万众瞩目的里斯本德比中，在这场并不被看好的“强强”对话中，久违的先拔头筹，作为红衣军团的死忠，你怎能不泪流满面！
可穆里尼奥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依然抱着膀子站得笔直，在疯狂奔跑跳跃庆祝的教练组中间，他镇定得像一座雕塑，但这不代表穆里尼奥心中没有喜悦之情，他只是在独自享受智慧本身的孤高凛冽。
成功的反制战术本就该有如此效果。
所以他不动如山，不动如冰山。
（嗯，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第十四章 里斯本德比（四）
范霍伊顿克打进这粒基本提前预定葡甲赛季十佳的进球后，双手一撑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本菲卡的队员们全都聚到了里斯本竞技的门前，他们拍打着荷兰人宽阔的脊背，整座球场的欢呼将这群笑得合不拢嘴的家伙们包围在了中间。
顿克从网窝里捡起了球，三步并两步就跨上了场外的护栏，他把球捧在手中狠狠亲了一口，冲着看台上的球迷高声喊道：“这是给你们的，本菲卡！”
这个在不同国家联赛流浪多年的中锋，凭借着头顶脚踢和苦练的任意球功夫，斩获了数不清的进球，可他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畅快过。
一环扣一环的算计，充斥着示弱、佯攻和引诱的诡谲谋略，穆里尼奥他不仅在指挥自己的球队，他甚至在指挥着里斯本竞技，同城的对手一步步走进预设的陷阱还不自知，主动送给了本菲卡这个轻松破门的机会。
在穆里尼奥的麾下对阵强大的联赛领头羊，范霍伊顿克却产生了一种智商压制的感觉，这种从脑瓜顶通畅到了脚底板的舒适感，有多久没体会过了？顿克回想着自己在职业联赛的第一粒进球，眼眶中几乎要泛出泪光了。
马尼切看着还在呵呵傻笑的阿布鲁，忍不住一掌拍向了他的后脑勺，本菲卡的队长贴着小将的耳朵狠狠地说道：“别想着继续骗人的事了，接下来可没那么好过，要是让我看到你还是吊儿郎当的在那闲逛，赛后你就等着请客吃饭吧，里斯本最好的馆子。”
阿布鲁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声音都抖了起来：“不要啊队长，我一个月才能挣几百欧元，哪里够几十口人吃的…”
“你的助攻是有奖金的，加上工资就够了，好好表现，不然就由我替你保管。”
马尼切龇着大白牙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和蔼的笑容，可他不知道在阿布鲁眼中他现在和恶魔根本没什么差别，阿布鲁翻了翻白眼，他已经开始有些想念卡拉多当队长的时光了。
阿布鲁趁着里斯本竞技开球的空，跑到了气得正牙痒痒的鲁伊•若热身边，若热看见他过来，鼻子都歪了。
“你这个嘴里不干不净的小鬼，还敢过来找事，我非得…”
“今天咱俩必须有一个人交代在这里，要么你躺下，要么我躺下！”
若热看着咬牙切齿到口水都喷出来的阿布鲁，有点被吓到了，他寻思是自己被骗出来造成了失球，怎么这个小子比我还生气？
若热要是知道阿布鲁为了几百欧元，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洒洒水的金额，就打算上来拼命，还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在丢掉一个球之后，里斯本竞技明显放缓了进攻的速度，教练没有做出调整，谁都不敢再冒然地放弃位置。保罗•本托也没再用长传球组织进攻，本菲卡的反击又准又狠，上半场时间所剩无几，他可不想在中场休息之前再出什么意外。
看到里斯本竞技缓慢的节奏，光明球场开始不断地发出整齐的起哄声，在他们看来，本菲卡只用了一球就已经把对手打服气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事情呢？
科罗阿多口中的哨子响了三声，上半时结束，竞技队的球员忙不迭地跑向通道，伊纳西奥已经不在教练席了，估计在更衣室还有一阵狂风骤雨在等着他们。
……
“你们都给我好好反思一下，这个不应该出现的丢球究竟是谁的责任，我在训练里强调过多少次，两翼边后卫前插的时候，中场一定要收回来，避免出现太大的空当。
可我看到的是什么？啊？鲁伊•若热和克鲁斯上去之后，卡利托斯你还是待在那个不尴不尬的位置，本菲卡的右边锋是很年轻，可他还没年轻到接不住球传不出去，你以为他是三岁小孩？
还有你，鲁伊•贝托，他们禁区里的点那么少，你为什么不把那个高个子交给塞维罗，如果你能在左路稍微阻拦一下，那个毛孩子会那么轻松地起脚传中？
我们的总体进攻没有问题，你们是在场上踢球的，效果怎么样比我更清楚，本菲卡的后防线经验不足，凭借个人能力完全可以击垮他们，只要做好防反击的准备，没什么好怕的…”
伊纳西奥站在球员们前面大声地吼着，点到名的几人都被骂得低下了头，他训痛快了，又几步就跨到了战术板旁边，狠狠敲了两下。
“这是里斯本德比，输球是个什么结果谁都清楚，下半时我要加强进攻，鲁伊•贝托换下，克鲁斯你从后腰去替他的中卫位置。
换上斯皮尔，我们打双前锋，变阵4-4-2，斯皮尔顶在前面，阿科斯塔你充当影锋。在前场多打配合，把本菲卡的防线撕扯开，他们一对一不能补位的时候会暴露很多问题。”
伊纳西奥嘴都说干了，捧起杯子开始大口喝着水，可看到球员们蔫蔫的样子他又发起了火：“都在干什么！这是德比战，你们是里斯本竞技的队员，看看都成了什么样子！”
他扭过头喊来了自己的体能教练：“把斯皮尔带去跑两圈热热身，算了，所有的替补球员全都去吧，免得被本菲卡看出什么端倪。”
伊纳西奥不知道，光明球场客队更衣室的墙壁和门板都薄得不行，他又一直在咆哮，这么大的嗓门，早就被假装路过的本菲卡球场职员听得一清二楚了。
……
主队更衣室，穆里尼奥看着兴奋的本菲卡球员，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上半场你们做得很好，可以说是完美执行了我赛前布置的战术，而且你们的努力也确实收到了成果，一个漂亮的进球。不过在光明球场，一个球是远远不够的，本菲卡过往几个赛季被里斯本竞技羞辱的历史你们也了解过，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放过那帮家伙的，我们要继续进攻，直到把他们打到趴在地上起不来为止。
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里斯本竞技那边中场有换人调整，伊纳西奥那个家伙坐不住了，他觉得场上的那十一个人干不过我们。这在我听来很提气，不过对梅拉和马切纳你们俩来说，可不能算是个多好的消息，竞技队要打双前锋阵型了，斯皮尔会被顶在前面。”
穆里尼奥背着手站到了自己的中卫拍档身前，脸上的表情很微妙，严肃中藏了一点揶揄的意味，他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问道：
“下半场就不是两个夹一个，而是正儿八经的二对二了，你们俩害不害怕？据我所知，斯皮尔也是个极为难缠的家伙，颇有些头球方面的心得，里斯本竞技的锋线确实是经验老到又技术精湛，你们只要犯一点点小失误，都有可能被他们抓住。”
穆里尼奥藏着些许小心思，梅拉和马切纳的组合上半场出过一些小错，他不知道这两个人目前还是否保有强烈的自信心。如果他们觉得有难处，那自己就增加一个后卫以减轻防守压力，如果没有，那万事大吉，在中场少一人的里斯本竞技会吃到大麻烦。
两人对视了一眼，突然都笑了出来，费尔南多•梅拉摇着头只顾着笑，性格跳脱一些的马切纳则上前按住了穆里尼奥的肩膀：“何塞教练，后卫的字典里就不应该有‘害怕’这个词，你这是准备帮我们添加进去吗？”
“我早就嫌阿科斯塔那个老大叔没意思了，两个人欺负他，我还怕里斯本竞技的球迷骂我不尊重老人呢。他们一高一快，我们也是一高一快，二对二，这不是正好吗？”梅拉双手各伸出了两根手指，竖在胸前晃了晃。
穆里尼奥嘴角也扬了起来，两个年轻人的回应让他很欣慰，这才是本菲卡应该有的朝气，比起海因克斯带队的时候，他们俩的信心可涨了不少。
“你们既然说没问题，那我自然是放心的。我们就不做换人调整了，先稳稳看，马尼切，卡拉多，查诺，你们三个老搭档只用对付两个人，在中场的优势会比较大。把球控制住，由我们来把握节奏，只要发现了快攻的机会就不要犹豫，对方的防守压力比我们更大。若奥•托马斯，波博斯基，你们俩得提前热身，度过开场的适应期后，我就要做换人调整了，准备好去冲击里斯本竞技的防线吧，给他们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穆里尼奥心里清楚，反制战术在下半场可以说是无效了，绿白军团不可能再上第二次当，接下来的交锋，只能变成临场的见招拆招，中场休息时双方都重新打磨锋利的刺刀，谁也不知道会往哪里扎下去。
重新走到通道里的两队球员，全都斜乜着眼瞅着对方，紧张的气氛缓缓蔓延开来，简直要形成果冻般的实质，光明球场的安保人员站在中间，生怕这像是相邻的火药桶一样的两伙人，被眼神中碰擦出的火星给点燃引爆。
不过二十二个人里还是有个家伙没处在这种氛围中的，努诺•阿布鲁又在那里傻笑了：“嘿嘿，一个助攻，俱乐部就奖励两千欧元，嘿嘿。”
范霍伊顿克在旁边听得哑然失笑，拍着阿布鲁的肩膀说道：“我进球的那份也分你一半好了，努诺。”
“是吗？嘿嘿。”
第十五章 里斯本德比（五）
里斯本竞技在变阵之后增加了进攻支点，但也因此失去了一名防守队员，他们开始避免在中场过多的持球，伊纳西奥不想看到被屡屡抢断的局面，所以他选择了更激进的做法。
主动出击。
被主教练怒吼了半天，泥人也要被激出三分火气，更不要说里斯本竞技这帮在联赛中表现上佳的骄兵悍将了。以保罗•本托和卡利托斯为主，两翼边锋为辅，竞技队在中前场疯狂地逼抢着，本菲卡球员刚一上场便像吃到了当头棒喝，很是有些不适应。
上半时防守动作偏大的马尼切遭到了最多的针对，只要球在他脚下，萨•平托和保罗就会不惜力地奔跑围堵，连承担拖后出球任务的卡拉多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本菲卡的半场空间被压迫得极小，在这种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失误发生的频率也在上升。
卡拉多拉球转身准备调整进攻方向时，一直在禁区外三十米处徘徊的阿科斯塔突然回撤，先是沉肩卡住了本菲卡后腰的去路，右腿敏捷地向里一勾，就从他脚下断走了皮球。
同样埋伏于旁边的萨•平托甩开慢了半步的马尼切，外脚背撩起一抽，球已经被传向了更靠近禁区的斯皮尔。
竞技队的高中锋有着和外表全不相称的狡黠，他知道贴在身后的梅拉不会让自己轻松转身，于是斯皮尔反其道而行之，没有选择能够最舒服停下球的落点，他用下蹲的动作假装要和梅拉硬扛身体，却在下一秒踏前几步高高跃起，把球用头回点给了重新上来的阿科斯塔。
阿根廷的锋线老妖一看到同伴的动作，就知道斯皮尔打的是什么算盘了，他稍稍降了些前冲的速度，把队友的回做球也用头一点，舒服地压向了地面。
瞬间阿科斯塔就重新回到了高速冲刺的状态，他知道那个年轻的西班牙后卫很难缠，而且一定会横在自己冲击禁区的必经之路上。
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梅拉被斯皮尔向外带了一些距离，马切纳就主动拖在了后面，上半场四十五分钟的缠斗，他觉得已经基本上摸透了阿科斯塔的路数，所以把盯人的距离放远了些，想保证自己的视野和冲击力。
可如果这个三十四岁的老家伙是个死脑筋的话，还会被伊纳西奥一直放在首发中锋的位置上么？
想要断下正在飞奔的前锋脚下的球，防守队员的速度也要被提到一个危险的程度，在这条需要被警惕的界线上，躺倒了无数个狼狈失败的球员，而高速状态下，优势永远被掌控在占据先机的那个人手中。
年轻人，这个时候，反应能力可补不住鲁莽造成的大窟窿。
阿科斯塔凭借着出色的视野和本能，提前预判到了马切纳扑上来的线路，一个急停扣球，他略显老迈的身体因制动时的反作用力狠狠地挣扎了几下，可粗壮右腿重重踏向地面的动作和奋力张开的双臂，很快帮助阿根廷人再次稳住了平衡。
马切纳根本想不到原本还在闷头猛冲的阿科斯塔能如此坚决果断地急停下来，他立刻把重心挪回了右半边身体，金属质地的鞋钉在草皮上犁出了一道深沟。马切纳根本没去想自己大跨步转身的动作会不会拉伤腿部，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赶不上重新起速的对手了。
阿科斯塔有些别扭地向旁边闪过仍处于滑行态势的马切纳，左脚轻柔地一领一趟，他面前再没有任何会妨碍打门的本菲卡后卫了，阿根廷人就处在大禁区内的中央位置，可以说整个球门都对他敞开了怀抱。
在这个时候，阿科斯塔仍然不愿去赌对方门将的下地反应速度，身高臂长的德国人之前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所以他借着无人干扰的机会，用力抡圆了右腿，狠狠抽在了皮球的下侧，大力抽射，他要爆杆！
可以说这个时候，本菲卡几十分钟努力创下的好局还能否继续存在，如此沉重的责任，全部被压在了只有二十三岁的德国门将罗伯特•恩克一人肩上。
光明球场内的观众早就因里斯本竞技妙到毫巅的配合而偃旗息鼓，此刻到了抉择命运的时刻，更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台仿佛已经变成了真空环境，连一丝声音都透不出来。
年轻的恩克证明了他的身价，也回报了穆里尼奥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德国人不但判断对了方向，而且身体舒展到了极致，左手中指指尖奋力抬到了最高点，在那一刻连手套弹性与硬度的潜力都被榨得一干二净。
原本会打中横梁下侧弹进网窝的皮球，被恩克的指尖险险托了一下，“嗵”的一声闷响砸在门框正面飞了回去，越过无力再做其他动作的阿科斯塔，飞向小禁区外侧。
可这还没完，包抄向门前的斯皮尔摆脱了试图擒抱住他的梅拉，在点球点位置飞身跃起，又是一记头球砸向了球门，看到仍有补射，本菲卡球迷的惊呼声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足够警醒的恩克迅速地挣扎起身，人还在半蹲的状态就又扑了出去，这次是右小臂立了大功。恩克没有强求最远的扑救距离，他的两条胳膊平行横在了门前，坚实有力的右臂没有辜负日复一日苦练的主人，成功把弹地再起的皮球拒绝于底线之外。
经历了两次碰撞后，皮球已经失去了力量与速度，只在地上滚了两圈就停了下来，阿科斯塔还想再度补射，可恩克一个饿虎扑食就紧紧抱住了球，他也只能望着献出世纪两连扑的德国人徒自兴叹了。
恩克的手臂死死搂在外面，双膝拱起趴在地上，他的心脏疯狂地跳跃着，血液瞬间顶上了脑袋，恩克那一刻感觉自己的脸烫得惊人，只有贴上怀中足球冰冷的皮面才能缓解一下。
他微微喘了两口气，抱着皮球站起了身，从身后的看台开始，整座光明球场发出了一阵又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后防球员为自己的经验不足付出了代价，可德国人却在此时站了出来，用孤胆英雄般的神奇表现征服了观看比赛的所有人，连里斯本竞技的球迷都只能遗憾地叹息，为什么自家球门前站着的不是他。
伊纳西奥一直在伸直脖子等着自己的球员扳平比分，在看到恩克的神奇扑救后，他愤怒地咆哮了一声，双手对着场上毫无意义地挥舞着，不停嘴地咒骂那个该死的横梁。
本菲卡的队员们被吓出一身冷汗，场边的穆里尼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他知道不该把责任都压到两名中卫身上，这次险情的发起点还是中场，里斯本竞技除了后防线全都搏命上抢，其威力的确令人胆寒。
竞技队的后卫不再主导进攻，这让他们的防线稳固了不少，一直在跑动的萨布里和阿布鲁已经显出了疲态，是时候遣上真正的主力边锋了，一味的防守只会落入下乘，必须用进攻来施压，迫使对方把中场收回来。
“莫泽尔，让托马斯和波博斯基停止热身，到他们上场的时候了，通知第四官员，我们需要连换两人。”
若奥•托马斯和波博斯基三两下就扒掉了身上的背心，他们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作为主力中的主力，只能坐在板凳上看着队友在场上奔跑真是件糟糕的事情。两人也知道上去之后需要做什么，里斯本竞技如果还是只想着进攻，那就该轮到他们付出代价了。
……
伊纳西奥在本菲卡换人的时候心中还有些窃喜，贸然换上过多的球员很容易造成场上局面的失控，竞技队需要抓住对方立足未稳的时机，尽可能多的冲击球门，他喊来了队长保罗•本托：
“他们的替补球员刚刚上场，后卫如果有机会也顶上去，用最快的速度扳平比分，把主动权重新夺回来！”
如果伊纳西奥知道在赛前一周的训练中，本菲卡始终保持着两套阵容的轮换的话，他就不会这么说了，托马斯和波博斯基一直是穆里尼奥藏在后面的杀招，萨布里与阿布鲁的首发更多是为了消耗里斯本竞技防线的体力，为队友铺平道路。
果不其然，塞萨尔抢断后的前插再次被有心算无心的马尼切截住，里斯本竞技少一人的中场这时根本没法为他提供更多保护，范霍伊顿克移至左路接球，把竞技队后场的最高点塞维罗拉了出来，他和托马斯的换位成功造出了禁区内的身高差。
马尼切借着顿克身体的掩护，拿球一路冲到了底线，左脚回拨右腿轻轻搓起，精准度极高的传中球直接送到了禁区后点。
一米八八的托马斯轻松碾压了疲态尽显的克鲁斯，高高跃起头颅用力一摆，皮球被他的前额改变了方向，跟到后点的门将尼尔森返身想要扑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力道十足的头球飞向了球门另一端。
神奇的换人调整，光明球场再一次沸腾了，里斯本竞技像是真的从狮子变成了被牵着鼻子走的小猫，每一步都落后于人，本菲卡的球迷们在高唱雄鹰曲时，还在停顿处齐声喊着穆里尼奥的名字。
比赛进行到八十分钟的时候，伊纳西奥搏命般又更换了一名前锋和中场，但这也打乱了里斯本竞技原本十分流畅的配合，乱糟糟的中场被本菲卡连续抢断，局势已经完全失控。
波博斯基也不负金发尖刀的美誉，这名捷克国脚不停球就往前一趟，甩开了跟防他的鲁伊•若热四五个身位，在空荡荡的里斯本竞技后场如入无人之境，长途奔袭六十余米，最后还用一个人球分过闪开了克鲁斯的飞铲，面对球门一蹴而就。
角度极为刁钻的打门再次洞穿了尼尔森的十指关，信心全无的门将瘫坐在地上，看着网窝里还在旋转的皮球半天都没爬起来…
3:0，红色军团用一场干脆利落的胜利，告诉了光明球场内的所有人，今天的里斯本，就是本菲卡说了算。
第十六章 真是恶心
看到波博斯基的进球之后，刚刚还在暴怒地捶着教练席座椅的伊纳西奥突然平静了下来，常规时间已经不足十分钟了，完全丧失斗志的里斯本竞技再也提不起任何进攻的欲望，萎靡的队员们连传球的动作都有些走形了。
看到自己的主教练像泥塑木雕一般愣在场边，只能待在球场一角的少量竞技队球迷全都出离的愤怒了，这可是里斯本德比，就算输也应该输得有骨气一些，你伊纳西奥这个时候投子认负，是想在对手面前表现得自己很有风度吗？
无比失落的主教练听到己方看台传来“伊纳西奥，把狮子带成绵羊的蠢猪，伊纳西奥，下课！”的歌声时，仅剩的尊严驱使着他的双腿，伊纳西奥就这样如行尸走肉一般提前回到了更衣室。
他心里明白的，赛前那些有关胜利和狂屠的大话，早就已经让最后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消失了，之后等待自己的，必将会是被解雇的命运，和记者们满怀冷嘲热讽意味的闪光灯。
穆里尼奥坐在教练席上，双手撑着膝盖，对方主帅失态的举动都被他看在了眼里。失败者的命运一向是残酷的，无论是在哪行哪业，无论是谁，都躲不过真正的掌权者砍下来的那一刀，即使伊纳西奥之前让里斯本竞技稳稳保持着领头羊的地位，也还是敌不过输掉德比战的后遗症。
可兔死狐悲的情绪不该出现在本菲卡的人群中，踩着死敌的尸体庆祝胜利是最愉快不过的事情，助教们眉开眼笑地商量着庆功的程序。
穆里尼奥坐在完全无法安静下来的人群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胜利难得才会滋味绵长，所以要品，要细嚼慢咽，囫囵饕餮是要不得的。
主裁科罗阿多没有给太多的补时，很快就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音，光明球场欢声雷动，本菲卡的球员们走向主看台感谢球迷，在密集的掌声和口哨声中，电视转播镜头对准了教练席，却只拍到了穆里尼奥走进球员通道的背影。
他在办公室坐下之后，思维却陡然转到了之前那些点点滴滴的经历，新主席公开表示换帅的言论，董事们在酒店事件中的低智行为，穆里尼奥心里悲凉和愤慨的情绪激荡起来，德比战精彩的完胜之后，他想看看这些小人会做出怎样尴尬的表演。
莫泽尔敲门后走了进来，看着一脸平静的穆里尼奥，他的心情十分复杂，犹豫了半天，嘴唇翕动着也没说出什么，还是穆里尼奥先开了口：“如果巴西人都像你一样沉默，我很好奇桑巴足球这个绰号是怎么被叫出来的？”
莫泽尔满脸的凝重都被他这句话撬开的缝放走了，可巴西人还是叹了口气：“有件糟心的事，比赛前我一直没说，可现在赢都赢了，再藏着也没意思了。
俱乐部的董事早就想对你动手了，这是我偶然听到的，之前有个家伙在和里斯本竞技的人打电话，说是本菲卡最好能被他们在光明球场打个落花流水，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让你滚蛋了。”
莫泽尔还以为穆里尼奥会恼怒地砸掉些东西，至少也要骂那些愚蠢的董事们一顿，可他的上司就坐在那里，手也摊在办公桌上一动不动，场面平静得有些出人意料，轮到莫泽尔心里发毛了。
“你想干嘛？他们蠢是他们的，你可别做什么影响自己前途的事情啊！”
“你看我像是马上要去打击报复的样子吗？”穆里尼奥歪歪脑袋，嘴角露出了带着些揶揄的笑容。
莫泽尔走近了一些，仔细观察了两遍，才又开口道：“别跟他们正面冲突啊，董事们不懂事，你不能跟他们学。”
“放心吧。”穆里尼奥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小伙子们疯够了闹够了该回到更衣室了，我们也去吧。”
“我也正想这么说来着…”
……
和激动的队员们一一拥抱庆祝之后，穆里尼奥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在场边奔走喊叫也是件费力气的事情，他脱掉衣服打算冲个澡，想了想又坐回了椅子上，穆里尼奥想放松放松，跟妻子打个电话。
“塔米，你在电视上看比赛了吗？”
“看了，我一直抱着蒂塔坐在电视机前面，开心么，何塞，这种证明自己的感觉…”
塔米在电话里边笑边说着，穆里尼奥使劲让身体陷入柔软的椅背中，享受着家人带给他的温情，可主席维拉里尼奥却来到了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穆里尼奥知道对方是在等自己请他进屋，可穆里尼奥不想打断塔米的话。
维拉里尼奥在门口僵住了，看着自己的主教练翘着脚打电话，却对自己不予理睬，这让他心里有些羞恼，等了几秒钟，发现穆里尼奥还是没有挂电话的迹象后，维拉里尼奥甩动胳膊关上门，一言不发地转身走掉了。
故意气走俱乐部主席后，穆里尼奥突然觉得有些意兴索然，跟塔米约好回家的时间后，他就走进了淋浴间，中间对外联络主管马列罗还过来让他去参加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也被他拒绝了。
开车返回塞图巴尔的途中，穆里尼奥听着收音机里对本菲卡这场比赛表现的盛赞，又想起了维拉里尼奥上任时所说的话，托尼将是本菲卡的正式主帅。
托尼？现在你们还需要托尼吗？
瓢泼大雨打在车顶，如密集的鼓点一般惹人心烦，穆里尼奥隔着被雨迹模糊了的车窗，望向街道旁泛起晕环的灯光。远离球场之后，喧闹的气氛也随之悄然消弭，冷寂的雨夜，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里，以甩开那些勾心斗角的难堪心事。
……
第二天重新回到光明球场之后，穆里尼奥先是去了更衣室，助教和球员们都等在那里，等着志得意满的主帅规划今天的训练科目。
“训练课内容照旧，但是队内对抗赛取消，莫泽尔，你带队吧，我要去找主席先生谈一谈续约的问题。”
更衣室里的气氛很轻松，大部分人都乐于见到深受球员与球迷爱戴的教练能拿到更好更长的新合同，也相信这对见到成绩的俱乐部高层来说已经不是个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只有默默准备训练内容的莫泽尔脸上挂着担心的神色，他觉得穆里尼奥有些操之过急了，拿下里斯本德比之后就去谈续约，这甚至有逼宫的嫌疑，可惜巴西人不知道昨天穆里尼奥和维拉里尼奥之间发生的事情，不然他一定会拦住正在走向主席办公室的那个人。
……
即使和维拉里尼奥昨天闹出了些不愉快，穆里尼奥依然对续约充满了信心，现在支持他的人数不胜数。一线队中几乎所有的球员，俱乐部正式注册的球迷，都已经倾向了本菲卡主帅这一方，连媒体的风向也改变了，报纸、电台和电视一直在讨论本菲卡重回争冠队列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主席先生对托尼的承诺。
现在拿到手的傲人战绩足以证明一切，穆里尼奥带队期间九轮联赛才输了两场，而且本菲卡后段的赛程要好打很多，只要董事会可以支持他，球队未必不能拿下多年未曾触碰到的联赛冠军，这是他手中最大的底牌。
穆里尼奥一心想着尽快续约，让球员和俱乐部的职员们清楚，自己不再是个短期的过渡教练，这能让他的处境变好很多，至少不需要再去忍受那些不职业的行为了。拿到长约后，在更换队伍中任何妨碍争冠的人时，穆里尼奥会拥有更大的发言权。
所以敲开那扇豪华的木质大门时，他心里一点仿徨不定的情绪都没有，只想着自己的目标，拿到那份完全配得上的新合同。
“主席先生，我是来和您谈续约问题的，在早些的时候，有家俱乐部给了我一个长期执教的机会，从球队和我自身发展的方面考虑，我觉得之前只有六个月的短期合同不能匹配我对球队目标的展望。
如果可以续约，我不会要求薪资待遇上的任何改变，但本菲卡不和我续约一年的话，我会选择去到那家俱乐部，也就是说，我会主动请辞。”
穆里尼奥坐在会客椅上，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没有涨薪，只加一年，在他看来这种续约方式合理得不能再合理了。
维拉里尼奥呵呵笑了两声，双手交叉着撑在了桌上：“以我个人的角度呢，本赛季的短合同结束后，你完全有资格跟球队再续约一年。你的成绩我全都看到了，球队的精气神我也看到了，可是，续约这种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拍板的，在董事会会议上，超过七成的成员拒绝向你提供新的合同，俱乐部的投资人也表达了反对的意见。”
看到穆里尼奥脸色有些难看，维拉里尼奥又笑着摆了摆手：“别担心，如果你能继续带队取得好成绩的话，也许赛季结束时董事会就改变主意了，作为补偿，到时候你的薪资会上调百分之三十，这一项还是在我的权限中的。”
本菲卡的主席并没有露出什么糟糕的表情，穆里尼奥明白了，在投资人介入的时候，无论主观意愿如何，维拉里尼奥的话分量都会轻很多，即使他想续约自己，这事也不可能成功，但他不该劝诱我继续干下去，这种坐不稳当的帅位，继续下去就是浪费时间。
“我想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提议，主席先生，我会提交辞职报告然后领取自己剩下的薪水的。”穆里尼奥站起身，但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回了一次头，“我为我昨天不礼貌的行为道歉，再会，主席先生。”
感到失望和不甘的穆里尼奥走进了办公室外面的洗手间，他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会儿，就在整理思绪的时候，盥洗室隔间里传来的声音却彻底让他收回了离开本菲卡的遗憾。
“对，他已经和主席先生说过要辞职了，不过你不能这么写，你得写成这样。穆里尼奥向俱乐部要求三倍以上的工资，否则就立刻辞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钱，本菲卡不会屈从于这么一个小人的胁迫。嗯，大概就是这样，你多多润色一下，需要什么再和我提…”
真是令人恶心啊，穆里尼奥攥紧了拳头…
第十七章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什么？辞职？！”
莫泽尔失态地喊了出来，场边的教练组成员都因为他的话回过头来，穆里尼奥镇静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俱乐部的正式文件应该很快就会下来，在托尼来之前，带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别让那些小伙子们太激动，这不过是常有的事情。”
“你不是去谈续约的吗，合同明明还剩下几个月，为什么突然就辞职了？”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去忙你该忙的事情吧，我要去收拾个人物品了。”
看着穆里尼奥走向办公室的背影，场上的球员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这个从不缺席训练课的主教练居然主动离开了场边，马尼切立刻跑了过来，还没等开口，莫泽尔就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回去训练，这事轮不到你来说什么！”
场上的队员面面相觑，教练组的人也乱作了一团，赢下德比而且成绩斐然的主教练竟然会离队，谁也想不到这个结局。
穆里尼奥离开本菲卡的消息在葡萄牙的新闻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伊纳西奥昨晚已被官方宣布解雇，输球下课可以理解，赢球的人为什么也要走？
各种小道消息席卷而至，本菲卡的球迷无法相信这个事实，纷纷聚集在俱乐部门外抗议。结束训练的队长马尼切率先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声称这种毫无征兆的离队背后一定有难以探寻的阴谋存在。
莽撞的马尼切被媒体扯进了舆论的风波之中，人们开始猜测本菲卡内部出现了什么问题，毕竟此时距离俱乐部主席换届并不久，权力更迭，不同派系的倾轧，这都是报纸最喜欢的话题。
马尼切接到了俱乐部的处罚通告，剥夺队长职位，罚薪两个月并且降入预备队，莫泽尔试图从中斡旋也没起多大效果，除非即将上任的新帅“托尼”——安东尼奥•奥利维拉发话，他接下来在队内的处境一定会很难堪。
……
之前就相熟的经纪人若泽•维加找了过来，作为常年在葡萄牙顶级联赛各球队间牵线拉桥的家伙，他消息灵通，而且认识足够多的俱乐部主席。
“何塞，我来是想给你一个提议的，你觉得里斯本竞技怎么样？”
穆里尼奥微微皱起了眉头，里斯本竞技？
“他们现在的处境也不好，伊纳西奥下课后也是助教在带队，球队排名还是联赛第一，但谁都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俱乐部向球迷给出的解释是，赛季前主力阵容被各国家队征召一空，体能储备不足，最后在德比战爆发了，不管这是不是个好理由，也算是圆过去了。”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想告诉你，你执教里斯本竞技的路已经被铺平了，竞技队的执行董事杜克很钦佩你在本菲卡带队时的方针策略，他想和你谈一谈。”
“我在跟随罗布森先生的时候，跟里斯本竞技有过一段不愉快的经历，还在刚刚结束的德比战里把他们打成了落水狗，我可不认为这家俱乐部能以平和的心态评估我的执教可能性。”穆里尼奥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若泽•维加带来的是博阿维斯塔的邀请函。
“我知道，我知道，何塞，但是和杜克谈谈并不会让你损失什么，他是个办实事的人，在里斯本的经历也绝对值得尊敬，你现在应该没有多余的选择，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吧。”维加很明白该如何说服一个人，他也知道穆里尼奥在本菲卡收到的排挤是如何令人沮丧。
“好吧，你可以安排我们在塞图巴尔见个面吗，我暂时不想去里斯本。”
“可以，可以，我来办这件事，你这几天去放松一下吧，等我的消息。”
维加很满意，如果促成了穆里尼奥入主里斯本竞技，这个明显前途无量的家伙迟早会成为自己的客户，经纪人就是靠这个来赚钱的，里斯本竞技支付的佣金肯定不会少。
……
杜克和穆里尼奥在塞图巴尔的一家咖啡厅见了面，两人刚一坐定，前者就开始向穆里尼奥阐述他对本菲卡近期表现的欣赏。
“穆里尼奥先生，我最钦佩的就是你对球队精神的改造，本菲卡在近几年已经逐渐没落，球员的求胜欲望很弱，几个从国外签来的强援也多是抱着赚钱的想法加盟的，你能让他们相信自己足以在顶级联赛争夺冠军，这很难得。
里斯本竞技的现状，我自己都很难说出不错这两个字，如果不是上赛季拿到联赛冠军，我们的财政问题可能也会堕落到本菲卡的那种境地，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想法吧，你在发掘现有球员能力方面很厉害，里斯本竞技非常需要这一点。”
“谢谢你的夸赞，杜克先生，本菲卡的前任主席阿泽维多给我提出的执教要求就是这样，如果有其他选择，我也想用大笔的转会资金增强球队实力，可是没有这个机会。”
穆里尼奥明白葡萄牙足坛现在遭遇的窘境，和其他主流联赛相比，葡甲豪门彼此间的军备竞赛已经沦为了小儿科。葡萄牙人最骄傲的边路飞翼——路易斯•菲戈，他从巴塞罗那转投死敌皇马的转会金额达到了惊人的3700万英镑。
葡萄牙的顶级天才们开始在崭露头角后纷纷出走，整个欧洲有数不清的豪门拿着支票试图把2000年欧洲杯表现惊艳的黄金一代买走，本菲卡的头牌前锋努诺•戈麦斯就是在这个时期被佛罗伦萨用1900万美元的价格带离了葡萄牙。
路易斯•杜克耸了耸肩，全国的俱乐部都是这个情形，谁也不能例外，只不过里斯本竞技拥有其他任何球队都眼馋的最强王牌。
“葡超三大豪门中，只有里斯本竞技不需要花费太多资金引援就能保持实力，因为我们有阿尔科切特基地。穆里尼奥你是在俱乐部待过的，青训营的天才数不胜数，如果没有这些新鲜血液，俱乐部的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我想了解你关于竞技队以后发展的想法，比如阿尔科切特基地的未来，年轻球员的训练计划，一线队阵容的优缺点这些。不过你应该也知道，俱乐部在修建新的球场，竞技队的转会资金也是捉襟见肘…”
感受到杜克诚恳的态度后，穆里尼奥也逐渐认真了起来，把自己对里斯本竞技德比中暴露的问题一一阐述，还着重说了自己在本菲卡时对预备队和青训营的整改策略。
杜克听得连连点头，双方很快达成了共识，杜克马上就返回里斯本和俱乐部商议穆里尼奥入主的事宜。
穆里尼奥满以为自己的失业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可两天后的中午，他又接到了若泽•维加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失望之极。
“何塞，很抱歉，竞技队的那件事儿…吹了。里斯本这边闹得很严重，据说几乎整个董事会都反对签下你，他们的主席迪亚斯还从国外打来电话批评了杜克的行为，所以他直接就辞职了，杜克让我跟你说声抱歉，他没办法做到更多了…”
穆里尼奥心里很不是滋味，里斯本竞技不能说是个好选择，自己没去成就算了，还连累了那个热情豪迈的杜克董事，尤其是竞技队的高层强烈的反对意见，更是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上赛季拿到冠军的伊纳西奥你们不要，打赢了伊纳西奥的我你们也不要，我永远不会再和里斯本竞技扯上半毛钱的关系了，你们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穆里尼奥在之前列下的可能执教俱乐部名单上，对着里斯本竞技的名字狠狠打了个叉。
……
失业状态的时间过得很慢，等待也足够令人心焦，国家队比赛期间，穆里尼奥去了趟波尔图，世界杯预选赛葡萄牙队就在阿斯安塔斯球场比赛，不过他的主要目的是去看望很难有机会碰到的扬，还有在阿尔科切特基地工作的师弟博阿斯。
波尔图在联赛中的处境也不乐观，这种急躁的情绪影响到了俱乐部的每一个人，U19主教练换了人，博阿斯被降到了低年龄段带队。
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扬，新教练得到了一线队的指示，青训球员需要加强防守能力，身体不够强壮的扬也被塞回到了U17，这让他的比赛机会减少了很多。
穆里尼奥跟扬谈了很久，十七岁少年的月薪很低，父亲何塞的身体也还是不好，父子二人依然分居两地，因为扬承担不起在俱乐部外租房居住的费用，何塞也不愿离开充满回忆的里斯本。
穆里尼奥只是个赋闲在家的失业人员，在俱乐部方面无法承诺什么，缺乏人脉的他，也没法给扬找到其他机会。已经熬出些许白发的他，只能看着和多年前一样懂事的小家伙，把他买的晚饭吃得干干净净。
在阿斯安塔斯球场穆里尼奥遇到了波尔图的主席，平托•达科斯塔看起来很高兴，可还是没有给穆里尼奥提供他最想要的那个东西，显得有些苍老的主席依然抱着欣赏的眼光看着他，就像看着几年前那个骄傲的小翻译一样。
“去找个小一些的俱乐部待段时间吧，何塞，别失望，我知道你的能力和抱负，波尔图的大门会为你敞开的，我等着你。”
达科斯塔的话让穆里尼奥平静了许多，起点即是豪门本菲卡，这样的经历让他很难把眼光放低，但现在必须如此了，目前自己展露出的能力和价值还不能让所有人信服。
所以，得让自己变得更强。
第十八章 一个叫门德斯的男人
葡甲2000/01赛季已经接近了尾声，虽然之前就拜托了若泽•维加帮忙，可那个葡萄牙的著名经纪人却没能再为穆里尼奥带来什么好消息。
联赛争冠的局势乱成了一锅粥，本菲卡、波尔图和里斯本竞技全都因失误掉了下来，占据第一的居然是赛季前完全不被看好的博阿维斯塔，穆里尼奥对纠缠纷乱的局势感到很兴奋，可无法参与其中又总会让他变得失落。
塞图巴尔的四月，湿润的海风让这座城市提前体会到了初夏的温暖，植物比想象中更快地复苏了，游客也跟着变多了。听着街道上传来的嘈杂响动，穆里尼奥心情烦躁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塔米却很快跟了进来。
“何塞，外面有个叫门德斯的人找你，没说是干什么的。”
穆里尼奥关掉了刚刚打开的录像机，走到屋外打算会会这个打扰他分析比赛的不速之客。
“你好，穆里尼奥先生，我叫豪尔赫•门德斯。”
“很抱歉，我没听说过你的名字，门德斯先生。”
“啊，我是个足球经纪人，有事想和你聊聊，可以让我进去坐坐吗？”门德斯笑着掏出了一张名片。
“我现在可没有主教练的工作，你恐怕找错对象了。”穆里尼奥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打开门把他迎了进去。
门德斯坐在沙发上，惬意地笑了笑后才开口道：“我就是想试试解决你的待业问题才来的，穆里尼奥先生。”
“很抱歉，我甚至没在业内听说过你的名字，你不会是要给我介绍葡乙俱乐部的工作吧？如果你熟悉我的话就会知道，我只会选择葡甲球队。”
“不不不，你是一位极具前途的主教练，去葡乙是小看你的能力，不过在推荐俱乐部之前，我想和你谈谈签约的事情，我想成为你的经纪人，无论你会不会选择我给出的提议。”
穆里尼奥有些疑惑，有些搞不清楚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你真的很奇怪，在葡萄牙我可不是多热门的主帅人选，你赚不到什么佣金的，而且经纪人的话，我有个叫若泽•维加的朋友，你应该听说过他。”
“维加啊，在葡萄牙谁不知道，他可是鼎鼎大名的路易斯•菲戈的经纪人，不过像他那样的大忙人，应该只会对自己的客户上心才对，是吧，穆里尼奥先生？据我所知，他可没给你提供太多的帮助。”
“还是说说你是替哪家俱乐部来的吧，门德斯先生，抓紧时间，即使没有工作在身，我也是很忙的。”
门德斯掏出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了穆里尼奥面前。
“莱里亚联盟，我和这家俱乐部的投资人有些联系，他们想跟你见一面，评估双方合作的可能性，至于我，我只是想成为你的经纪人，这次一分钱的佣金都不要。”
穆里尼奥看着面前的资料，慢慢眯起了眼睛：“这有些胡扯了，莱里亚现在排在第七，这个成绩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请我去干什么，难不成想拿冠军？”
“莱里亚可没那么高的目标，他们对现在的成绩很满意，只是带队的主帅有些不符合高层对球队未来发展的要求，至于原因嘛，只能怪固执的曼努埃尔一直不愿意提拔年轻人，他觉得有经验的老将才能满足他的战术要求。”门德斯耸耸肩，这些事情跟他可没什么关系，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跟穆里尼奥搭上话。
“我会去跟莱里亚谈谈的，现在，门德斯先生，聊聊经纪人的话题吧，我重申一遍，若泽•维加和我关系还不错，没能成功找到新工作也不是他的原因，那我为什么要放弃菲戈的经纪人而选择你呢？”
门德斯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终于说到这个话题了，接下来是他最擅长的领域，用诚恳和务实来说服别人。
“若泽•维加的背景很强，国内俱乐部的主席他都认识，手下的球员也全是葡萄牙的成名大将，这是他的优势，但也是劣势，维加不适合现在的你，他太忙了，光是菲戈在西班牙遇到的问题就要费去他不少精力。
而你，穆里尼奥先生，你的教练生涯才刚刚开始，你离开了本菲卡，另外两家豪门又暂时不想换帅，葡萄牙剩下的选择不多。小球会和豪门不一样，很多细碎繁琐的事情要交到你身上，举个例子，你会指望维加放弃菲戈那样几千万美元的生意，来帮你买几个身价才几十万的球员吗？
我和他不一样，我做足球经纪人这行起步比较晚，不瞒你说，我以前是个足球录像店的老板，而我接触的，现在大多都还是中下层的葡萄牙本土球员，如果你打算去莱里亚的话，我会在转会这方面对你有很大的帮助。”
看到穆里尼奥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又补了一句：“小生意有小生意的好处，我是个很善于解决麻烦的人。”
穆里尼奥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你的说法很有意思，我现在的确考虑先去一家规模小一些的俱乐部任职，不管怎么说，我会先去和莱里亚谈谈的，如果成了的话，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办的到的，都可以，我很珍惜自己的客户。”
“上任之后，帮我从波尔图租借一个青训球员，扬•罗德里格斯。”
“我没听说过他，不过要是足够年轻的话，应该不成什么问题，波尔图可不缺有天分的年轻人。”
“那就期待将来的合作吧，门德斯先生。”
“很荣幸成为你经纪人的预定人选，穆里尼奥先生。”
……
穆里尼奥带着准备好的工作计划去了莱里亚，对方仔细地研究了他的长期规划，主席巴尔托洛梅乌在第二次会面就当场拍板决定签下穆里尼奥，虽然薪水比起本菲卡低了很多，穆里尼奥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份合约。
不过他还是在合同里加上了一个条款，如果下个赛季葡甲的三大豪门发出邀请，他可以在提前通知莱里亚俱乐部之后离开，穆里尼奥始终相信他会回到豪门执教，而且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
00/01赛季的葡甲联赛很快就结束了，后半程持续发力的博阿维斯塔果然夺得了联赛冠军，这简直是葡萄牙的一大奇迹，上一个能从三大豪门手中抢走联赛桂冠的，还是1945/46赛季的比兰伦斯。
不愿留下穆里尼奥的本菲卡果然收到了苦果，他们只排在联赛第六，甚至比莱里亚的名次更低。从争冠队列到无缘欧战，红鹰这个赛季的大起大落让很多球迷无法接受，当众人开始回忆穆里尼奥带队时的表现时，他已经被莱里亚俱乐部官宣成为下赛季的新任主帅了。
……
穆里尼奥还特意去了一趟里斯本，在那间老旧的公寓楼里，跟扬的父亲谈了很久。
“何塞，我知道你可能会有些疑惑，我想把扬从波尔图租借出来是有很多考虑的。前两个赛季波尔图联赛的表现不好，把射手王贾德尔卖掉之后引入了很多前场新援，青训营培养方向的重点已经转到了防守球员身上。
一线队的中场现在略显臃肿，不是扬能轻易挤进去的，他现在需要的是比赛，是高水平的对抗，十七岁这个年纪不小了，我不想看着这么一个小天才被慢慢磨掉灵性，莱里亚不算最好的选择，但我在那里，你总能放心一些。”
穆里尼奥很诚恳，可何塞还是有些担心：“这么多年你一直看着他长大，我自然是最信任你的，可我觉得扬的年纪还是太小，让他突然从青训级别的赛事跳到葡甲，是不是太急了？”
“我倒是觉得不早，菲戈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进球如麻了，十八九岁就在里斯本竞技这样的强队占据了一席之地，波尔图现在的环境不算好，青训球员的薪水横向对比起来算是低的。我也是为了他自身考虑，想拿到职业合同必须要有出色的表现，扬都被送回U17了，不如出去找找机会。”
看到何塞陷入了思考之中，穆里尼奥跟着趁热打铁，把自己的规划也说了出来：“莱里亚不是我的归属地，我答应你，在我重新得到执教豪门的机会后，想办法把扬带过去，当然，除了里斯本竞技，我知道你一直对那个地方有心理阴影。”
“好吧，你是职业的教练，我不会用自己外行的意见影响你，只是想请求你多保护扬一些，葡甲的有些球员太野蛮了，我怕他的身体撑不住。”
“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知道你不想离开里斯本，但等我们过来打比赛的时候，别忘了去现场看。”
……
得到球员家长的许可之后，门德斯直接找到波尔图的青训营主管，很快就说服他放走了已经快被U19梯队新教练忘掉的扬，莱里亚甚至不用支付租借费用，只需要承担薪水，租期一年半，而出于对穆里尼奥眼光的谨慎考虑，波尔图没有设置买断条款。
就这样，时隔多年，穆里尼奥和扬终于又去到了同一家俱乐部，只是当年的翻译已经成为主帅，稚嫩的孩童也变成了他麾下的球员。
第十九章 走上新征程
和本菲卡不同，莱里亚并没有归属俱乐部的完整教练班子，这是小俱乐部无奈之下的智慧，底层球队频繁换帅的举动势必导致一波又一波的更新换代，不稳定的环境和低于水平线的薪水可吸引不来有本事的助理教练，俱乐部也懒得掏钱去雇佣八成会被主帅弃用的新人，所以得到合同之后，穆里尼奥就立刻开始物色自己的团队成员。
他最心仪的首席助教还是本菲卡的那位老搭档卡洛斯•莫泽尔，巴西人很懂得如何处理更衣室里的复杂局面，对上层指令的执行力也很强。
穆里尼奥打了好几个电话想邀请他加盟，可莱里亚掏不起本菲卡能提供的那份薪资，莫泽尔也不愿意像老上司一样接受减半的待遇，虽然很遗憾，但穆里尼奥能理解巴西人的苦衷，远离故乡的他需要照顾在里斯本生活的一家人，有时候钱确实是最难以跨越的沟坎。
穆里尼奥开始犯愁了，他在葡萄牙根基尚浅，找不到一个能像莫泽尔那样具有公信力的助手，不过这个问题在穆里尼奥向门德斯求助之前就被解决了。
妻子马蒂尔德明白他的需求，穆里尼奥与罗布森、范加尔这样年龄偏大的主教练不同，他足够年轻也足够有活力，综合能力极强的穆里尼奥不需要有人补充带队方面的短板，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和球员打上交道而且能树立起威信的人。
恰好老穆里尼奥当年执教时就认识这么一个家伙，同样从巴西远渡重洋来到葡萄牙的布里托，这个里奥阿维队的功勋中后卫完全符合穆里尼奥的要求，高大的身材极具震慑力，跟本土球员和南美球员交流时也不会有语言障碍，最重要的是布里托跟穆里尼奥一家关系很好，也愿意接受莱里亚给出的待遇。
有了首席助教，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为了避免再被本菲卡医疗组那种糟心的下属影响工作，穆里尼奥还找来了以前的同事，鲁伊•法里亚，体育运动学科班出身的法里亚，在球员状态评估和伤病管理方面有独到的见解，训练理念也和穆里尼奥相似，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赛季结束后穆里尼奥就带着全新的班底去到了莱里亚，当然，还有提着行李从波尔图坐火车赶来的扬。
……
莱里亚区几乎算是波尔图与里斯本两地连线的中点，作为葡萄牙西海岸的城市，莱里亚的气候同样温暖宜人，甚至比波尔图更舒适，可这里对扬来说仍是个需要适应的全新环境。
为了备战将在葡萄牙举办的下一届欧洲杯，莱里亚市政府已经开始提前修建规模宏大的佩索阿博士球场，俱乐部只能先把大马里尼亚市政体育场作为主场。
同属一个区域，比起莱里亚市的五万居民，大马里尼亚的人口要少很多，他们的市政体育场也只能容纳六千余观众，所以莱里亚在临时主场的声势甚至比一些葡乙球队还差。
虽然距离很近，但有些莱里亚市的居民还是不愿驱车到大马里尼亚看球，这让莱里亚俱乐部很难堪，谁都知道能容纳两万四千余人的佩索阿球场更气派，可这段时间的空白期，球迷就是不愿意买账。
大马里尼亚市政体育场座位太少导致球票收入骤减，如果不是98/99赛季科英布拉大学降级到现在都没爬回来，少掉了这个距离最近也最强力的竞争对手，莱里亚的球迷可能真的会流失掉很多一部分。
这也是莱里亚放弃上赛季率队拿到联赛第五名次的主教练的原因，曼努埃尔完全不注重新人的培养，和死忠球迷团体欧斯里斯的关系也闹得很僵，成绩虽好却解决不了俱乐部最头疼的财政问题，莱里亚换帅就是为了度过新球场修建的低潮期。
扬站在队伍的角落，听着穆里尼奥正式成为主教练的第一次讲话。
“你们也许会很好奇，巴尔托洛梅乌主席为什么会选择我，诚然，上个赛季你们获得的成绩是非常辉煌的，力压本菲卡拿到联赛第五，也许很多人都觉得这是莱里亚的巅峰时刻，也许很多人觉得以后都没法再超越这个排名。
我知道，莱里亚的球迷们很少会给到俱乐部和教练赢球压力，他们甚至会一边坐在看台给你们加油，一边收听那几家豪门比赛的信息，或许不上进的球员会为这种环境窃喜吧，我不知道你们之中有多少这样的人，但我总会知道的。
我来到这里，目的就是为了突破那个在你们看来不可能超越的壁障，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永远待在这里，我迟早要去往自己配得上的豪门执教，这也是留给你们的一次好机会，和我一起缩短前往豪门之路的距离和时间，我就会把那些和我一样配得上更好平台的家伙带走。
不要质疑我说的话，这是俱乐部制定的近期战略，他们没有给我转会资金，没有给我送来强力的新援，甚至还有几名老将选择了退役，想拿到好成绩的话，现在我能倚靠的，就是你们这帮人了。
如果谁想拿到顶级豪门的薪水和奖金，谁想在葡萄牙最大的几座体育场接受三四万人的欢呼，谁想把自己的名字印在队报和体育报的头条上，那就把手举起来，我将记住他的名字，因为也许他会比我更早进入豪门。”
莱里亚的左后卫瓦伦特有些迟疑地慢慢举起了手，接下来是边锋马西埃尔和中锋德尔雷，扬也跟着举起了手，可他在一众大汉的队列中显得毫不起眼，因为所有人都已经把手抬起来了，穆里尼奥成功激起了莱里亚队员的野心，谁不想去最好的平台展示能力呢？
“既然你们同意了我的说法，那就准备参加训练吧，做好准备，我会用对待本菲卡球员的严苛标准来要求你们，法里亚，你带他们去做热身。”
穆里尼奥说完就迎向了一直站在训练场边的俱乐部主席，巴尔托洛梅乌看起来有话想说，他还以为是自己劝诱性的话语引起了对方的不满，打算前去解释一下，可主席先生笑容满面，根本没有生气的迹象。
“何塞啊，我觉得你说的挺好的，球队就应该有活力和朝气，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小伙子们情绪这么高涨了，俱乐部也希望队中能走出几个成名的球员。
我跟几个董事商量了一下，打算在莱里亚北边的乡村租一栋房子，你可以带着队员们早上去那里跑步，环境好，空气也清新。”
穆里尼奥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插手球队训练，这会影响他严格规划的程序安排。
“主席先生，不必了，我不会让我的队员们做太多无球状态下的跑步的，那是田径运动员才需要的东西，他们得多接触球，赛季前我准备加大训练量，而且全都在场内进行。”
巴尔托洛梅乌有些搞不明白穆里尼奥为什么要拒绝，就连曼努埃尔当时都接受了这个提议，他不解地摊摊手说道：“曼努埃尔就很喜欢带队去跑步，他说晨起在山谷里跑一圈，大家的肺部都会很舒服，还可以锻炼体能。”
“你说的没错，主席先生，但那是前任主教练的做法，请您别再怀疑我的训练方式了，至于体能层面，法里亚可是个中高手，他不会让球员们出问题的。”穆里尼奥微笑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既然都到了莱里亚，他就更不会让人掺和自己的事了。
巴尔托洛梅乌摇着头走远了，穆里尼奥心情复杂地转身望了望训练场，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可能又会带来些不好的影响，唯一能免除指责的方式就是赢球，尽可能多的赢球。
……
扬觉得这个叫鲁伊•法里亚的助教简直可怕之极，光是热身期间，他就吼蔫了三四个动作稍有些不规范的球员，里面最冤的人，甚至只是在跨步向前的时候多垫了几下脚。
看着那个因为被贴上耳朵狂吼而吓到摔倒的可怜鬼，扬咽了咽唾沫，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的脚下。从里斯本竞技到波尔图的青训营经历，那些严格的训练已经把这些形成模式的动作刻在了他脑子里，只是站在场地的一端，扬就能凭借自己的步幅估算出应该用什么频率做完整套热身动作。
法里亚可是科班出身，搭眼一看便知底下的球员谁认真谁不认真，那几个家伙抬腿幅度不够，拉不开筋，抖不开胯，待会在高强度训练中就有可能受伤，职业球员必须对自己的身体用最认真的态度去爱惜和保护，不然又如何能得到身体的反馈和回报？
说实话，莱里亚的球员法里亚看得上的没有几个，态度是一方面，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没有符合标准的青训经历，这是底层球员和顶级球员间最大的差距，他们已经固化的身体能够提高的幅度很小，而且很难快速适应训练风格的改变。
短期内那几个年龄偏大的球员估计没法参加全部的训练项目了，让他们保持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劲头正足的瓦伦特等人倒是值得开发开发，这几个家伙的身体素质应该能跟得上自己的体能特训，这么一看，反而是人群里那个不起眼的小孩吸引了法里亚最多的注意力。
“这个扬是个可塑之才，我可以把他也列入特训名单吗？”法里亚扭头问了一声身边的穆里尼奥。
“不行，我要亲自评估他目前在场上能发挥出来的能力，然后才能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