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潜城】梦（1）
“好了，回去吧。我朋友还在等我呢。”桔梗看了看手表。
“恩。”林晚晴答道，不舍地和桔梗挥挥手道别，她打开手机果断地删除了石晓琳三人的信息和联系方式，觉得无比轻松，但还是会忍不住去想，明天会发生些什么呢？“管它呢！”林晚晴一扫所有负面情绪，对自己说道，“不知道图书馆还有没有位置呢？”
第二天，什么都没有发生，第三天、第四天......这种相安无事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很久。石晓琳没有再也没找过林晚晴的麻烦，偶尔在路上碰见，也将她当做透明人。林晚晴将这一变化，全部归功于桔梗的出手相助，心里对女侠桔梗更加感激。
日复一日，又到数学课。教学楼下的小路已经铺满了一层紫荆花，因为位置较为偏僻，鲜有学生走动，这里成为了林晚晴放空自己的一个角落。数学课上，她望着对面的那棵紫荆树发呆，穿着谈紫色霓裳的紫荆仙子正坐在树干享受下午的休闲时光。林晚晴冲她笑了笑，打开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一个关于紫荆仙子的故事。
一棵吸收了天地精华的千年老树，在某天凌晨结了一个巨大的花蕾，它的体积是正常花蕾的几十倍，它在树上挂了很久很久，外层的花瓣依旧鲜嫩，可是却没有人意识到它的存在。直到一场暴雨把它吹落在地，花苞摔碎了，里面流出紫色的汁液，散发着浓郁的异香。也是从那天起，那棵干瘪的老树变得葱郁，生机勃勃。一只蝴蝶被香气吸引，停在花蕊上，旁边一朵开得正盛的紫荆悄然化作人形，她将纤细的手慢慢地伸向它，蝴蝶受惊，在她的身边绕了几圈便翩然飞去。
接下来的日子，老树迎来了不少的客人，蜜蜂、瓢虫、知了，还有各种鸟类，它们会为紫荆仙子带来各种礼物，最多的便是沿途的故事。只是，短暂的陪伴后便是告别，客人煽动着翅膀飞走了，大树晃动了两下，又是一阵花瓣雨。紫荆仙子不想当仙子了，她想飞，去看看山，去看看海，哪怕变成远处的那只风筝她也愿意。
林晚晴涂涂写写，不断在脑海构思紫荆仙子的形象，草草画了两笔，又擦了重画，正当她苦于下一笔该如何下笔时，她隐约看见一个身影，越过了老树后面的围墙。她停下笔，那里已空无一人。正当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时，树后探出了一颗小脑袋。林晚晴认出了她——桔梗。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呢？是被捧在手心的她？是像女侠一般的她？还是那个会吸烟、翘课的她？林晚晴不解地问自己。然而无论是哪个桔梗，都让林晚晴在心底滋生了一些说不清的情感，也许相对于束缚、封闭的自己来说，更多的是羡慕吧，但尽管是羡慕，也让林晚晴感到奢侈。
两人四目相对，桔梗冲林晚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很快在朋友的帮助下翻过了墙。在桔梗翻墙的同时，一根粉笔正中林晚晴的脑壳，她转过头望着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好像越墙逃课的是自己而不是桔梗。
“上来，把这道题解了。”
林晚晴心虚地走上讲台，忘了一眼窗外，发现翻墙而过的桔梗和她的朋友们已经消失无踪，她拿起粉笔在黑板前面思忖了一会儿，写下她的解题过程和答案，写着写着，不禁笑了起来。那一刻，她似乎感觉到，她和她的距离缩小了那么点。“难道，这就是共犯？”林晚晴心想。
“对自己的答案很满意吗？恩？还好意思笑，”数学老师敲着黑板，粉笔灰落了林晚晴一脸，“回去，给我站着听课。”
平静的午后，紫荆花的花瓣又铺了一地。
那天晚上，林晚晴睡得很沉，她梦见桔梗成为了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躺在曾经的小楼房上，看着星星和月亮许愿。进入林家后，林晚晴在回家前都会回到那个曾经的家，等带着爸爸妈妈回来找她。但她并没有等到他们。回忆攀附着蛛丝马迹，再次闯入林晚晴的梦中。
穿过街口洋溢着各种食物香气的走鬼档，傍晚的永和街六巷也充斥着家家户户餐桌上的美味，林晚晴一路嗅着，嘴里念叨着“红烧肉”、“清蒸鱼”、“麻辣火锅”、“酿青椒”......邻居家锅里还在沸腾的香气加快了林晚晴回家的速度。走到巷子尾的那间两层小楼的门口，她站了一会，数着手指说“酥炸排骨”、“肉末茄子”、“干豆角炒腊肉”、“炒青菜”，林晚晴兴奋地推开门，把书包往院子里的枣树上一挂，便冲到厨房里帮还在忙碌的妈妈打下手。
“去街口叫你爸回来吃饭。”林晚晴看着金黄色的鸡饺从锅里小心翼翼地转到她手中的碟子里，不禁吞了一口口水，妈妈在一旁催促道：“快去啊！”
林晚晴刚放下手里的碟子，门口便传来了爸爸的声音：“书包又乱放啊。”
手推车上悬挂着的金属厨具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菜篮里仅剩一些蔬菜肉丸。
“爸。”林晚晴兴奋地跑过去帮他推车。
“家有寿星，生意好得不得了。说，你想买什么尽管说。”
“买买买，你一个卖麻辣烫的能赚多少钱？再说，这些钱不都已经烧在她身上啊？怎么，还要过成公主不成！”林妈不苟言笑地说道，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拿起推车上的剩菜接着说：“多好的菜，别浪费了，拿来做个水煮吧。你们俩先吃。”厨房的灶台重新响起了油滋滋的响声。
老憨摸摸林晚晴的头，说：“我们家公主又长大一岁啦！来，干一杯。”
林晚晴喝了一口橙汁，对爸爸说：“爸，少喝点。以后等女儿赚钱了，给你买好酒解馋。到时候啊，你就别这么辛苦了，我天天带你去吃香喝辣。你不是说想去禹市嘛，我带你去！”
“好好好，女儿就是好啊！”林爸一拍大腿，开心得将杯里的酒都喝完了。
“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就知道做梦，”林妈捋了捋头发，夹了块排骨到林爸碗里，又夹了一块到林晚晴碗里，说，“你能把这桌子菜钱赚回来，就知道赚钱是什么滋味了。”说完，便迈着小碎步去厨房，一碗水煮杂菜出锅了。
吃完饭后，老憨拿出象棋，对林晚晴说：“来两盘？”林晚晴点点头，飞快地收拾餐桌，厨房里的林妈默不作声。两盘棋后，林妈擦干净湿漉漉的双手从厨房出来，说：“8点半了啊！”
手指按在“炮”上的林晚晴身体一颤，意识到自己不主动点的话，可能真的会被林妈炮轰一顿，她缩回棋子上的手，和爸爸说：“这一局，留到明天。”
第三十二章 【潜城】梦（2）
“就知道怕你妈！”林爸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说道，“这点怎么就和我这么像呢？”
“我去超市一趟，家里的油和酱油都用完了。”林妈盯着林爸，林晚晴在一旁咯咯地笑。
“东西沉，我去帮你拎东西吧。”林妈说完便屁颠地跟在林妈身后，关门时还不忘冲林晚晴挤眉弄眼。
“还好意思说我嘞。”林晚晴笑着嘟囔着，迫不及待地打开书桌上的鞋盒，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被她捧在手心。
蟋蟀的叫声伴随着林晚晴度过了一个睡得并不安稳的夜晚，她的梦里闪过了很多零碎的片段，陌生的环境和缥缈的人影，梦境赋予了她穿越的能力，空间的不断切换令她焦躁不安，最后停留的这栋楼房老房子，不一样的是，人去楼空，破壁残垣。
她记得，她的爸爸是街口卖麻辣烫的小摊主，一脸憨相，因此街坊邻里都叫他老憨。她的妈妈是一名家庭主妇，个子小巧，面容姣好，但脾气火爆。她还记得人多的地方就会有八卦，尤其是女人多的地方。永和巷的人从未见过林妈出现在老憨的档口，因此巷子里的女人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有的没的闲话。那几个女人表面上对谁都和颜悦色，但背地里却骂完一个又一个。“那个女人怎么看得上老憨？”、“看起来挺正经，说不定是个骚货！”、“你看，他和隔壁老谭是不是走得挺近？”......但当她们看到林晚晴的时候，都呆了。一旁的石晓琳握住她的手说：“走，别管这些长舌妇。”
林晚晴醒了，她直起身子打量着偌大的房间，“他们，还过得好吗？”
因为夜里睡得不好，几乎一个上午的课林晚晴都在打瞌睡，她强忍着睁开眼，当然也被一次次的打盹给惊醒，课间十分钟对今天的她来说，简直弥足珍贵。而下午的体育课，上到一半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了，林晚晴和其他同学纷纷跑到教学楼一楼的展示长廊躲雨，她用纸巾擦干净鞋面上的脏东西，重新将鞋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那是哪个班的啊？这么大雨还跑步。”暂时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学生开始纷纷议论起那个独自在雨中跑步的学生。林晚晴同样好奇地看着那个人，大雨模糊了她的样子，但是只要想想雨滴打在脸上的感觉，就浑身难受。
“高中部的啊。好像是被老师罚跑的。”一个女同学指指手机屏幕，向朋友们证实消息的可靠性。
“那个老师肯定更年期！”
“啊，还是之前在校庆上讲话的那个师姐。哇，突然感觉脸好疼啊哈哈哈。”
和她们的嬉闹哄笑不同，林晚晴伸长了脖子，担心桔梗会不会因为淋雨生病，感冒发烧，“难道翘课被发现了？”林晚晴心想，她看着她跑了一圈又一圈，偶尔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又接着跑，直到放学的铃声响起，她依然踩着一洼洼的积水，在红色的跑道上奔跑着。
放学后，林晚晴没有像以往一样，争分夺秒的往老屋赶。她撑着伞，拿着刚去便利店买的毛巾和水，静静地站在跑道边等待着惩罚结束。桔梗没有注意到她，只专注地望着前方，但明显放缓的速度显示她已经疲惫不堪了。跑不动了，她就慢慢的走着，灰蒙蒙的天空就像她被自己的妈妈兼老师惩罚时的心情。为了赌气，一个人将3个人的罚跑全部揽了下来，40圈。尽管这样，那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黄老师也没有看过她一眼。桔梗仰起已经麻木的脸，回家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林晚晴将伞盖过桔梗的头顶，自己大半个身子不出一会便湿透了，桔梗看着她，似乎在脑海记忆库里搜索着林晚晴的档案。林晚晴将手中的水递给桔梗，桔梗没有接，也没有说话，然后向前继续跑。林晚晴默默地回到原地继续等待着，那双泛黄的运动鞋已经被溅起的雨水和肮脏沉积物打得失去了原来的颜色。
“水。”喘着粗气的桔梗拿过水便大口喝了起来，一瓶水很快就被喝得一滴不剩。
林晚晴手忙脚乱的将伞和毛巾递过去，却被桔梗挡了回来，“不用，对我没多大用处，”桔梗说，“走吧，回家！”
林晚晴撑着伞，桔梗淋着雨，两人一路沉默至分叉路口。
“你等等，”林晚晴想起了什么，开始在书包里里一顿狂翻，最后拿出一盒盒子被压变形的感冒药递给桔梗，认真地说，“这个给你，前段时间买的，但怕吃了上课犯困就一直没吃。真的是新的。”
“哦，谢谢。”桔梗不好意思地接过林晚晴手中的药，放进背包的夹层里。
林晚晴笑了，一把将伞塞给桔梗转身就跑，跑着跑着，她转过身大声地说：“桔梗，谢谢你。”说完，拔腿就跑，尽管雨水冰冷，她的脸还是像火烧地一样红。“很高兴认识你。”林晚晴小声地对自己说。
桔梗也笑了起来，像小孩一样旋转着伞柄，和雨滴玩起了游戏，“这个时候要是能吃顿麻辣烫该多好啊！”桔梗的肚子恰逢时宜的发出“咕~咕~咕”的响应。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走向结束。林晚晴在将鞋子洗刷干净放到阳台，一旁的张婶在不停地催她洗澡、换衣服。桔梗趴在书桌上写检讨，黄玉清将一杯温开水轻轻地放在她的案头。雨停了，一股清凉的风穿过，拂过林晚晴窗台上的风铃，吹散了桔梗即将完成的“作业”。
“后来，紫荆仙子遇上了那只愿意带她去世间翱翔的八色鸫。当她的双脚离开老树时，她是多么的害怕又兴奋。但谁又能抗拒飞翔的快乐，何况她等了那么久。‘终于可以飞了。’她张开双手，感受穿过风的自由。又是一阵浓郁的花香。”
林晚晴写完故事，盖上笔记本，细细欣赏着树叶的婆娑声。
两个相连的命运体，在未来的很多年里，经历着彼此的痛苦，伴随着彼此成长，但对于人生的这出戏，她们演绎得并不完美，有人迷失其中，有人提前离场。时间的迷局，不会怜悯任何情感和人。
第三十三章 一面之缘的女人
“打”、“不打”、“打”、“不打”......顾晞像供奉佛牌一般，庄严而肃穆地注视着手机，屏幕上“辛严悉”三个字令她心跳加速，“这么晚，他有没有按时吃晚饭，会不会还在忙，我会不会打扰到他，突然找他会不会很奇怪.......”一连串的自问让顾晞把握得发烫的手机丢到了一边，内心的忐忑令她坐卧不安，很快，她又爬起来将手机重新握在了手里。她想起了曾经那个情窦初开的自己，打着试题太难的旗号一次又一次地和他打电话到深夜，睡前还会看着手机里偷拍他的照片而傻笑，会因为他的一条短信而激动到失眠，也会傻傻地等着他的信息连上厕所都要带着手机......
“顾晞，你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啊？”顾晞踢着被子，将头埋进了枕头。童瑶恋爱了，身为朋友，顾晞为她感到高兴，至少童瑶一直在等待的人终于给了她回音，那个在河边因感情而哭诉的女人，现在每天都洋溢着甜蜜的笑容。但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童瑶的爱情会有附加条件，因为足够爱对方，就应该放低姿态去迎合对方的要求，这种爱情真的值得吗？
顾晞隐隐担忧，这种爱情会为童瑶带来无法逆转的伤害，但是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干涉她此刻的幸福呢？她现在正因为拥有期盼的爱情而变得光彩照人！这也不是她希望童瑶，甚至身边的人都拥有的吗？她想像以前一样，和辛严悉倾诉心中所有的疑问和想法，寻求他的帮助，但是，前女友半夜打电话，和他谈身边女性朋友的感情问题，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借口。
上次一别后，辛严悉和分手后一样，再也没有联系过顾晞，顾晞却开始经常留意手机的微信、短信和未接来电，以防自己错过些什么，虽然结果都与他无关。原来短暂的重逢之后，还是形同陌路，“那么，晚安吧！”顾晞缓缓地放下手机，背对着不去看它，夜灯温柔地照亮了房间，她抱着被子，仍抱有一丝期待。
辛严悉躺在落地窗前沙发上，专注地看着书，偶尔端起小茶几上的咖啡，轻轻抿一口，又轻轻地放下。顾晞推开阳台的门，慢慢地走向吧台，坐定之后对他笑着说：“老朋友，帮我也泡一杯吧。”辛严悉合上书，走到吧台寻找一个青瓷色的粗纹理茶杯，却怎么也找不到。“你完了，把我的专用杯弄丢了。”顾晞托着下巴开玩笑地说。辛严悉踱着步，从吧台的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走回原地，他仰起头，努力回想着自己到底把那个杯子放到了那里，却始终想不起来，“辛先生，想起来了吗？”顾晞问。辛严悉恍然大悟的跑进房间，然后捧着一个小盒子来带顾晞身边，由于长时间没用，茶杯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光泽，粗质的质感让顾晞一下红了眼眶，“你以前问我，为什么喝茶、喝咖啡都用这一个杯子，其实本来这个杯子是想送给你的，但是后来碰裂了一个小口子，舍不得扔就留给了自己。现在想起来，好像送杯具，真的不适合情侣。”顾晞笑着说。
茶杯里倒满了咖啡，顾晞小啜一口，因为苦涩而扭曲了整张脸，“还是不习惯你的口味呢，特别是不加糖的咖啡。”辛严悉视若无睹，拿起沙发上的书合上了卧室的门，顾晞孤零零地坐在吧台，小口小口地吮吸着茶杯里的咖啡。门外响起了密码锁的声音，门开了，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托着行李箱慢慢走进来，她乌黑顺直的长发垂在胸前，和胸部一起隆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她快速冲顾晞走去，果断、决绝、冷漠地将吧台上的茶杯扔进了洗漱池，咖啡溅得到处都是，茶杯在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后，却安然无恙。
辛严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小心地拾起洗漱池里的茶杯，冲洗干净，对着光仔细检查着有无摔出裂纹。女人拉住他的手腕，顾晞起身站到她和他的面前，一束强光淹没了眼前的景象，顾晞像蒸汽一半，一点点抽离、消散。
小鸟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着，顾晞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窗外的太阳。她想起了那个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女人，她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该感谢她，顾晞常常将自己置于这种纠结的情感中，对辛严悉是这样，对这个女人亦是这样。她陡然想起自己最后还说了一句话，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梦里的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她想知道，她觉得那里面藏着自己对辛严悉的真正心意，她拼命回想，梦境却越来越模糊，“现在你的所有想法都是一厢情愿，时间不会倒流，就像这满口的泡沫，不会再回到牙膏软管里。”她拿着牙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指指点点，喷了一镜子的小沫点，“你应该潇洒地对他说，祝你幸福，你再也遇不上像我这样的女人了！”
顾晞前所未有地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从护理到最后的修容竟然一个步骤都没有落下，以前习惯素面朝天的她总会偷懒，打个粉底，最多再画个眉毛就直接出门。她偏爱宽松的衣服和裤子，裤子几乎占了整个衣柜，裙子寥寥可数，而且几乎都是别人送的。在潜城的时候，上班穿工衣，周末宅在家，她并不用考虑每天穿什么，到了禹市，东跑西跑的，让顾晞几乎成为了裙子绝缘体。
但在这天，她依然穿着她爱的宽松型上衣，但却选了一条颇为修身的荷叶边A字裙，将她的少女感展示得淋漓尽致。她还颇有耐心地为自己卷了发梢。顾晞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叹道：“26年，白活了。”她冲镜子摆出了一个妖娆的姿势，很快就把自己恶心坏了，赶紧拿起包，冲了出门。
顾晞在地铁站意外地遇到了刘诚煜，两个人看着对方，彼此沉默着，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第三十四章 “钱”途堪忧（1）
“怎样，估计我不和你说话，你也认不出我吧。”
“那倒不至于，化成灰都认识。”
“难怪你单身，哄女孩都不会。”顾晞白了一眼刘诚煜，嫌弃地说道。
“谁告诉你我单身？”
“你说的朋友难道是女朋友？”
“八卦！”刘诚煜说，“说到这个问题，童瑶是怎么回事？”
“恩？女为悦己者容，没怎么回事啊？”
“男人？”
“八卦！”
两个人一路吵吵闹闹，有说有笑来到写字楼的电梯厅，恰巧遇见刚从车库上来的洛鑫蕊。
“洛姐，早！”顾晞热情地打着招呼。洛鑫蕊笑着冲顾晞和刘诚煜点点头。随后，三人陷入沉默。
刘诚煜突然想起说：“啊，我忘了买咖啡，洛总，顾晞，你们要吗？我现在去买。”
顾晞摇摇头，洛鑫蕊从容地说：“不了，谢谢。”
刘诚煜看了一下时间，离上班时间还有10分钟，他冲顾晞挥挥手，转身走出写字楼，到拐角的星巴克买咖啡。他点了一杯热拿铁和摩卡，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点多了一杯。他失落地笑笑，又点了一块蓝莓奶酪蛋糕。
今天难得清闲。顾晞既不用出去采访，而且也没有什么要急的稿子和画册要赶，这也是她选择在这天“改头换面”的原因之一，倒是童瑶，忙得前仰后翻，用童瑶的话来说就是“之前欠的债，迟早是要还的”，而现在就是她还债的时候了。真好啊，顾晞听着身边敲键盘的声音，看着童瑶认真专注地神情，“这才是自信的童瑶啊。”顾晞心想。
刘诚煜急匆匆地跑进公司，他看看手表，迟到3分钟，刚好撞见从办公室出来的洛姐和何副主编。何副主编瞪着他手里的咖啡和甜品，冷哼一声，“没有一点上班的样子。”一旁的洛鑫蕊皱皱眉，对刘诚煜似说非说地说：“咖啡放我桌子上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会议室，副主编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刘诚煜见势不妙，逃也似地冲进办公室。
办公室飘散着浓郁的奶香，那是顾晞正在泡着的麦片散发出的味道，她不停地搅拌着直到结成了糊状。刘诚煜将蛋糕递给顾晞，顾晞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感动，她接过蛋糕，开心地说：“今天终于不用吃麦片啦。”经常踏点上班的顾晞，尽管经过快步走、小跑、挤地铁等一系列激烈运动后，仍然没有为自己争取到买早餐的多余时间，虽然今天早起，但是化妆花费了她太多的时间，她常常调侃自己是一个和早餐无缘的女人，因此在她的抽屉里，常年备着饼干和麦片。
开完会回来的洛鑫蕊神情严肃，后面跟着意气风发的副主编。不知道为什么，顾晞一看到何副主编那贼贼的笑就浑身不自在。
“何老妖，是不是又作了什么妖？”
刚入职的时候，顾晞还没有这种感觉，也不明白童瑶和刘诚煜让自己和他保持距离的原因，她抱着一个新人的姿态，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时不时向他汇报工作进度。有时，何副主编还会主动私聊她，谈谈她的生活和工作，顾晞还以为这完全是出于前辈对后辈的关心，并没有多想。但是，聊着聊着顾晞发现他并不止想要维持这种浅交的状态，聊得面越来越广，几乎想渗透顾晞的各个方面。顾晞向童瑶诉说困扰，聊了之后才知道，副主编对每一个新来的女性员工都格外关心，甚至还会单独私约，童瑶也经历过这么一段时间，她还警告顾晞，这只是开始，无论什么时候，有他的地方都提防点。
后来，只要是涉及私生活的问题，顾晞一律不回或者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渐渐地副主管私聊她的次数越来越少，顾晞也就松了一口气。在某次部门庆功宴上，氛围火热，每个男同事都抓住机会向何副主编使劲敬酒，一个接着一个，一杯接着一杯，颇有泄愤的味道。何副主编借着酒劲，将手放到了顾晞的大腿上，还时不时地佯装往她身上靠，顾晞挣脱他的手，将椅子往童瑶的位子挪了挪，尴尬不失礼貌地笑笑，但是副主编的魔爪依然跟了过去，若无其事地在她的腿上轻轻摩擦着，这让顾晞想到了蛇，吐着信子在试探猎物。
何部副主编将顾晞的酒杯倒满，意味深长地对她笑着说：“来来来，敬功臣一杯，这次的商会特刊多亏了顾晞。”经过上次的醉酒经历，顾晞已经知道自己的斤两，但看到大家这么高兴，自己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她拿起杯子和大伙碰了一个，喝了一杯，很快第二杯又被倒满了，她看着满脸通红、露着一口大黄牙的副主编越来越靠近自己，委婉地拒绝了，但副主编却不依不饶地一个劲地劝酒。关键时刻，还是刘诚煜，一句话也不说就和她换了位置，一杯一杯地将副主编灌得不省人事。
自那以后，顾晞看见副主编的笑就浑身发怵。两位主编进入各自的办公室以后，顾晞和刘诚煜相看无言，但在没有领导的编辑聊天群里，已经猜测纷起，讨论异常激烈。群里有的同事从面部表情到微表情到步伐速度等方面进行了初步分析得出，这次的会议让洛姐十分火大。据有3年工龄的同事说，鲜少生气的洛姐上次大动肝火还是在前年，因为不满集团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将跑业务的老何空降副主编一职，导致优秀候选老员工接二连三被竞争对手挖走，极大地动摇了人心。那这次又为什么呢？吃瓜群众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得出一个大家一致认同的结果。
最终的结果很快便揭晓。几天过后，刚采访回来的顾晞一进办公室就感到了与不同于寻常的氛围，设计组有说有笑，编辑组雅雀无声。梁梓巍看见她，也少有地招呼她：“哎，顾晞回来的刚好，过来一起吃下午茶啊。”顾晞笑着说：“今天有什么好事吗？”她明显感到了编辑组的低沉，顾晞回到位置，疑惑地望着童瑶，好像在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童瑶从公司系统平台截了一则通知发给顾晞，通知上写着最新的稿费说明，“采编组责编费下调20%、每P稿费下调10%，”顾晞轻声地念着，“设计组每稿奖励600元，A等作品奖励2000元。”顾晞蹙着眉，编辑组和设计组怎么完全是两种待遇。
第三十五章 “钱”途堪忧（2）
“你们编辑是不是不赏脸啊，都给你们留着呢。”梁梓巍吆喝道。
“哦，大巍升职啦，设计组副主任。”童瑶说道，顾晞恍然大悟，难怪铁公鸡今天那么高兴和大方。
“走，吃穷设计组。”编辑组的一员恨恨地说，转脸摆出一副职业官方假笑站起来，拉着邻座向设计组走去，刘诚煜、顾晞和童瑶也跟了上去，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向梁梓巍表示祝贺。
“谢谢各位兄弟姐妹的支持。”梁梓巍举着咖啡说。
“以后还请梁组长多多关我们编辑组啊。”童瑶说。
“大家都是为公司办事，设计编辑不分家。”梁梓巍挠挠头，不好意思中又带着一点骄傲。
“哇塞，官方了啊梁梓巍！”另一名编辑说道。
“顾晞，巴哥家的卤鸡爪，排了一个小时才买到的，你是肉食动物，多吃点。”
“还有老陈记的姜汁撞奶，养容美颜，虽然我们办公室的女生个个底子好，但适当还得润润，特别是你啊童瑶，毕竟年龄在这.。”
童瑶听了，真想喷他一脸的鸡爪骨头，她挥着啃了一半的鸡爪子，说：“我呸，姐年轻着呢。”
“以后有什么问题及时沟通啊，尽管找我，尽管提意见，一切好说。”梁梓巍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仰头将咖啡一饮而尽，好像他喝的是酒而不是咖啡。
“那按照惯例，今晚是不是还要搓一顿啊？”童瑶问。
“今晚得陪女朋友，改天一定请大家吃一顿。”梁梓巍连忙摆手说道。
“改天哦！”童瑶揶揄道。
“改天真有戏就是见鬼了。”童瑶在顾晞耳边小声嘀咕道。
意思意思后，刘诚煜、顾晞和童瑶回到了座位上，另外几位组员依然坚守初衷，和梁梓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梁梓巍不断发出的大笑声中可以听出，这回他对自己迈出的一步甚是满意，不过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又怎会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副主任。
“今晚吃饭看电影去。”三人群了里刘诚煜的头像在闪动。
“举手。”童瑶响应到。
“+1。”顾晞回到。
度过各怀心事的下午茶时间，尴尬的氛围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顾晞其实对梁梓巍的甚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站在编辑的角度，她并不认为现在的梁梓巍是一个适合做领导的人，他更像一个大男孩，时而任性、时而冲动，以情绪带动理性，简言之就是思想还不够成熟，还需要多压压他的盛气。在和他多次对接中，顾晞因为他的这点吃过不少亏，少不了背锅擦屁股，在设计和客户之间周旋。顾晞到希望梁梓巍能记住今天的话，她的意见可不少！
下了班，三个盲头苍蝇到了地铁站才想起今晚吃什么、去哪吃这个世纪难题。三人的眉毛拧成一团，莫名的有种相似感。刘诚煜打开美食公众号看最新推荐，童瑶打开美食APP查找附近的推荐美食，顾晞揉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说：“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我的多巴胺告诉我，它想吃辣的。”
“火锅的话，我记得过两个站倒是有家店，就是具体位置有点绕，要走一段路。”刘诚煜说。
“为了美食，绕一点算什么。”童瑶一挑眉，一溜烟地钻进了人群。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知道坐几号线吗？”刘诚煜跟在后面喊道。
童瑶停了下来，在闸口叉着腰，跺着脚，如果再叼支烟，戴上几个卷发器的话，俨然就像一个包租婆，承包了进闸口的所有收费。顾晞挽起童瑶的手，说：“就知道吃吃吃。”
“吃了路痴的亏。”童瑶说。
三个人在九肆火锅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童瑶边扎起头发边说：“吃了这顿没下顿了啊，钱途堪忧啊两位。”
“设计确实辛苦。”刘诚煜说。
“他们辛苦，我们不辛苦，在外面风吹日晒的难道不是我们吗？”童瑶低着头，用铅笔在菜单上画了几个圈。
“只能说各有各的难处。也许叫我们简单地排排杂志还行，外接的那些画册、形设计，我们懂什么？哎哎哎，点牛百叶牛百叶，你倒是点肉啊。”刘诚煜用手指戳着牛百叶一栏，对童瑶说。
“知道啦知道啦，牛百叶，“童瑶继续说，“我们不也在拿发量拼内容嘛，而且在客户面前帮他们擦屁股、挡子弹的，都是我们。就拿梁梓巍来说，最近设计的三本画册，资料、图片、要求什么都帮他规划好了，结果呢，错漏百出，根本就没按我的方案来，指出问题就跑去老何那里告状，还说我不懂创意。”
“他是挺有想法、挺活的一个人，不过确实不够细心。”
“他的脑细胞，怕是为了何老妖鞠躬尽瘁了吧。洛总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没有，她怎么会和我说这个。”刘诚煜喝着茶，不解地问。
“升职前不是会让你做做评价什么的吗？”
“就一张表而已。”
“上次不是小晞多说了他几句，一直甩脸甩到现在，要不是今天升职心情好，他才不会这么热情。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升职不一定是件好事，对他来说就当一个考验吧，责任大，有压力，磨一磨他的性子吧。”
“呵呵，希望如你所愿，千万不要变本加厉，不想一边被客户骂得狗血淋头，一边还要受他的气。”
“总得有个过程吧。”
“哎，公司奖励就奖励呗，要升谁升谁，其实这些都与我无关，只是变相降我们的工资是几个意思，我们做编辑的，吃的都是稿费，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这件事情，会不会和上次开会有关系。”等童谣稍微平静了一点，顾晞说道。
“开会应该只是个形式，开完会回来洛姐的眼神能杀死人，她应该是不知情的。老何呢，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如果这两件事真的有关系，估计他是早有打算的。”
“他不是一直觉得我们的稿费高吗？我靠，平时他老是这里扣点那里扣点捞油水就算了，这么狠。哎，这么看，会不会梁梓巍和老何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顾晞你应该不知道吧，老何是空降的，在坐上这个位置前是个跑业务的，连写个通知什么的都不会，但是奇怪的是，他一上任权力却不比洛姐小，抓着我们的财政大权呢。”
“何副主编？”
“恩，梁梓巍很有可能是老何的眼线。”
“好啦童瑶，这些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啦。这只是一份工作，没你说成了无间道。”
“我可是把你们当朋友才说这些的啊，反正小晞，照顾好自己啊。”童瑶对顾晞说。
“来了来了，放开吃吧，这顿我请。”刘诚煜悠闲地喝着茶。
“对对对，吃饭期间不了聊是非。”
服务员晃晃悠悠地走过来，顾晞和童瑶兴奋地盯着他手中的锅，麻辣的香气像串珠绳，将两人的视觉和嗅觉紧紧地绑在一起。她们拿着汤勺搅动着火红的汤底，食物在里面愉悦地翻滚着，三个人饥肠辘辘的人在一旁耐心等待着，目光也愉悦地随之翻滚。
第三十六章 【潜城】裂缝
长满芦苇的山坡，像波浪一样翻滚前行着，林晚晴被卷在其中，宛如落在亚麻布上的一颗红豆，她迷茫地向前移动，周围的景色始终一成不变，她听见若隐若现的山坡上传来桔梗的声音，那个人会是自己在追寻的人吗？她找不到答案，任一层层的波浪覆盖了她和她之间的一切。但她始终相信，她会和她并肩站在山的顶端，大笑着讨论着现在的窘迫。
可是，为什么当她终于穿过厚重的芦苇来到她身边时，她却害怕了，“这不是我吗？”林晚晴惊恐地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陌生的，诡异的！
林晚晴坐在镜子前，认真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腿上的伤痕和手上的淤青，她看不出自己还有哪里出现了问题。她看着那只被另一个自己牵过的右手，回想起芦苇丛中那条被无形的力量压出来的条裂痕，裂痕很长，深不可测，她只远远得望了一眼便想到了逃离。她通过另一个自己的瞳孔，看见了隐藏在那条裂痕深处的悲哀色调，瞳孔上同时印着的，还有自己那张悲伤的脸。
没有敲门声，房间门被猝不及防地被推开，沉闷地发出“哐”地一声，同样猝不及防的还有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的林晚晴。她被吓得弹了起来，梳妆台的镜子也跟着摇晃了起来，同时，镜子里桔梗的脸也摇晃了起来。
“镜子里是有高考答案，还是小鲜肉啊？”桔梗生气地说。
“什么？”林晚晴不明白桔梗的意识。
“你已经在镜子前面坐了一天了，张婶端上来的饭菜你碰都没碰。你到底怎么啦？”桔梗握着林晚晴的手，蹲下身来，看着她身上的伤和淤青着急又担忧地说，“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啊，不要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压在心里，我们约定过的，什么都告诉对方，不是吗？”
“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林晚晴丝毫不记得醒来后的事情，她只记得那个梦，和在裂痕中往下坠落的桔梗。桔梗？不，不要，有谁能救救桔梗吗？请救救桔梗！林晚晴看着桔梗，安心地笑着，笑着笑着却止不住地哭了起来，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桔梗抱着林晚晴，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在床头讲故事哄孩子入睡的母亲般温柔。
“那里好黑，我站在边缘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我现在还有这种感觉，”林晚晴哽咽道，“我梦到，你掉到了一个很深很深的裂缝。你看到那条裂缝了对不对，那里面一定有什么对不对，不要过去，你千万不要过去。”
林晚晴的语无伦次令桔梗感到一头雾水，什么裂缝，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晚晴在她的怀中剧烈的颤抖着，她用力地抱着她，给予她力量和安全感。
“晚晴，我想给你看样东西，”为了转移林晚晴的注意力，桔梗故作玄虚地说，“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怎么会在那？”
“裂缝？”林晚晴看着桔梗，不停地摇着脑袋，嘴里发出“不、不、不”的虚弱声音。
“没有裂缝，你说的裂缝在哪里都不存在，有我在的地方，有你在的地方，就不会出现可怕的裂缝，相信我，好吗？”桔梗擦干林晚晴脸上的泪痕，紧紧握着她的手。林晚晴也用力地握着桔梗的手，力度大到让桔梗不敢相信这竟然来自眼前娇弱的晚晴。
张婶端着汤上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盘着腿坐在地上的桔梗的身边，眼神似乎在询问她现在的情况。林晚晴默不作声，坐在凳子上思考着，抽泣着。桔梗仰头看着晚晴，撒娇似地说：“你不是想看看禹市，想看看我读书、生活的地方吗？我拍的很用心的。”林晚晴红着鼻子，红着眼睛，一抽抽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边喝汤边看，张婶煲的汤啊我都馋死了，可惜我只喝过一次。”桔梗如释重负般地端起一碗汤，如痴如醉般地将鼻子放在碗边，深吸一口汤香，满足地说：“好香啊，你快尝尝。”
张婶看着桔梗浮夸的样子，抿嘴一笑便步姿摇曳地退出了房间。林晚晴接过桔梗手中的汤，毫无食欲的她，在桔梗的注视下轻轻抿了一小口。
桔梗起身拿起林晚晴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熟练地输入密码，插入U盘后，视频播放器里首先出来的是禹大校门口附近的夜市，道路两旁的灯光昏暗而微弱，食物的氤氲和喧闹破屏而出，屏幕外，桔梗充当旁白介绍着几家她经常光顾的摊位，连老板经历过的各种故事她都能娓娓道来。视频里，桔梗指指前方那座被灯光围绕的大楼说：“那就是禹大的B座教学楼啦！”林晚晴看着桔梗，终于破涕为笑。
桔梗按照黄老师的意思，去禹大读了金融，送行的那天，林晚晴没有看见桔梗眼中昔日的光芒。原来那个对一切感到好奇而自信的桔梗，突然忧伤了，林晚晴能感受到她的笑容是苦的，她的行动是麻木的。在候车室，林晚晴依偎在桔梗的肩上说：“如果有时间，可以把禹市拍给我看看吗？”桔梗沉默，细细地说了一声：“好。”后来，林晚晴经常会收到桔梗寄过来的明信片，每一张的风景都是桔梗自己拍的，林晚晴也很高兴，只是这不是她想要桔梗“拍”的东西，她想坐在电脑前面，从一帧帧的画面中，看见曾经那个有梦想的桔梗。
“我以为，你不会再拍了呢。”林晚晴说。
“捡回来的兴趣，我妈说得对，学这个又不能当饭吃。”桔梗笑着说。
“只是，兴趣？”心情的变化带来了食欲的变化，突如其来的饥饿感，让林晚晴一次喝完了整碗汤。
“恩，现在只是兴趣，”桔梗漫不经心地说，好像以前的执着就是一场不懂事的小孩所制造的闹剧，“哎呀，继续看嘛。我去找张婶拿点吃的。”
林晚晴点点头，肚子非常合时宜地发出“咕咕”声。
第三十七章 【潜城】他们、我们
“现在讲台上的这个矮胖中年男，就是我的投资与管理课老师，特别有想法的一个人”屏幕里传来桔梗的声音，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做好了上课准备，一边拧着保温杯，一边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环视着教室，待上课铃一结束，他对着麦克风说：“给你们5分钟，现在、马上以宿舍为单位，拍一张集体照发到群里，标明宿舍号，超时一律当旷课处理。”
“是不是很有想法，”桔梗把张婶刚做的柠檬派放在电脑旁，自己翘着二郎腿，手肘撑着桌面，望着屏幕说，“你有没有觉得他特别像一个卡通人物？”
“卡通人物？”林晚晴苦思冥想，翻遍了脑海中的存档也没想到。
“章鱼哥啊，哈哈哈，像不像？”桔梗大笑着说，林晚晴也跟着笑了起来，越看越像。
桔梗还拍了宿舍、图书馆、食堂的人流与食物，校园的野猫也是经常入镜的主角之一。当夜幕再次降临，4个陌生的人闯入了镜头，桔梗说：“他们是我在禹市非常好的朋友。”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冲着屏幕前的林晚晴热情地打招呼。他们拿着彼此的趣事开涮，连桔梗也没有逃过被爆料的命运。他们五个人背靠着偌大的落地窗坐着，窗外的暮姜河清晰可见，上面倒影着两岸炫彩的霓虹灯，夜游的船只缩成了一个发光的小点，渐行渐远。
一个男孩兴起弹起了吉他，唱起了歌，吵吵闹闹的几个人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男孩说，这是个是送给她的，林晚晴。那一夜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林晚晴看着看着又哭了，却不是因为那个可怕的梦，她为在异乡有那么多爱她的朋友的桔梗而感到高兴。
“怎么又哭啦？”
“他自己改的曲子还有词哦。”
“回去我让他给你直播”
林晚晴弯着肿成核桃似的眼睛说：“恩，约定！”
“约定！”
林振清近两天难得没有出差，也没有晚归，抓住机会的林晚晴兴冲冲地在家帮张婶打下手，张罗晚餐。但一到餐桌上，她却拘谨起来，林振清摘下眼镜，没有因为林晚晴的用心而褒奖几句，冷漠地对张婶说：“今天的清蒸鱼，味道重了点。”这是父女两人整个晚餐时间出现的唯一的一句话，而且这句话还不是对林晚晴说的。
张婶看了看林晚晴，回答道：“下次我注意点。”
林晚晴看着只动了一筷子的清蒸鱼，心里满是失望，“咸吗？我只抹了一点点盐啊。”她知道林振清口味清淡，却没想到这么清淡，“那我吃吧，要不就浪费了。”林晚晴刚夹了一块鱼腩，林正清对张婶说道：“把鱼撤了，今天熬的汤不错，再帮我盛一碗。”林晚晴低着头憋笑着，汤也是她煲的。
晚上，林晚晴把桔梗拍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和第一次看一样感到新鲜和愉悦，这让她忘了几天前发生的事，也忘了那个可怕的梦。在桔梗和她朋友们的欢声笑语中，林晚晴睡意渐浓，一夜无梦。
腿上的伤已经慢慢结痂愈合，只是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在家禁足近两周的林晚晴按捺着雀跃的小心情蹦跶到张婶身边，笑意盈盈地看着正在泡茶的张婶。张婶站得笔直，优雅而专注地注视着袅袅氤氲，等待着一旁的林晚晴说出她已经猜想到的话语。
“张婶，又在泡我哥给你带的红茶啊？等我以后赚钱了，我不仅给你买，我还天天泡给你喝。”林晚晴从张婶手中抢过茶壶，将泡好的红茶缓缓注入一旁的茶杯。
“以后就怕你和你哥一样，我一个都见不着。”张婶的抱怨中更多的是心疼。
“我哥是去美国深造，又不是去改造。而且，我不想去国外念书。”
“当初你哥也不愿意，现在还不是在国外好好的，连家都不想回了，学校放假就回来呆了几天，然后就去旅游了，”张婶抱怨道，“张叔、张婶就盼着你们好，结果你倒好......把自己照顾成这样。”
“那我就留在家，陪着爸爸和你们。再说，我在这的事还没做完呢！”
“什么事？你不要再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张婶严肃地说，她担心再出什么岔子，“你知道那里都有些什么人吗？流浪汉、瘾君子，说不定还有凶杀犯呢。”张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整了整头发和衣服，眼里依旧流露出不放心。
“张婶，这不还有桔梗陪着我嘛。”林晚晴拉着张婶的手，撒娇般地的避开了刚刚的话题。
“在老爷回来之前回来，知道了吗？”张婶耐不住软磨硬泡，还是答应了说，在林晚晴拎起包冲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叮嘱道：“离你那几个同学远点。”
林晚晴答应着，心里疑惑起来：“那几个同学？”她转身朝张婶的方向望去。她只是说和朋友打赌去试胆，她甚至都没有和桔梗说过这件事，张婶怎么可能知道呢？林晚晴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认为自己听错了，背起早已准备好的包包，兴致冲冲地向公交车站跑去。
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路，林晚晴从未觉得无聊，晴天雨天阴天，开心阴郁迷茫，景色在她眼里都只是其次，这里的每家每户虽少了人情味，却让她更清醒地意识到，现在的她只不过生活在别人的梦境里，唯有自己创造的记忆才是她鲜活的生活，应该珍惜的点滴。
随手摘下的一片竹叶被她握在手里，浸满了汗水，她用它挡着眼睛，看阳光从它的边缘照射进她的心里，“真美啊。”她感叹到。
“我的美，还用得着你说？”桔梗说。
林晚晴放下手中的叶子，看着桔梗愣了几秒，那表情好像在问：“这是真人还是幻觉？”
“你怎么在这儿？”林晚晴跳起来，禁足的几天，林晚晴只通过微信和桔梗联系，看到活生生的桔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一个劲的傻笑。
“我来这还能干嘛啊？难道看豪宅啊？我又买不起。”桔梗说。
“那你过来找我干嘛啊？”林晚晴挽着桔梗的手臂，笑着问。
“没想到一下车就遇见你，也好，省了走去你家的那半小时。吃小龙虾吗？超级辣的那种！”桔梗将装得满满的打包盒拎到林晚晴面前。那香气就像一个抽水泵，林晚晴吐了一口口水，小鸡啄米般的使劲点头。
“我还想吃麻辣烫。”林晚晴说。
“恩，那就去吃香喝辣，现在那换了个老板，味道比之前吃太多了，”桔梗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激动地说，“他家的烧烤也换了配方，那个味道，简直让人欲罢不能，而且他家的扇贝、生蚝，有手掌那么大，那滋味....哎，可惜烧烤只做宵夜档。”
“你别说了，越说越饿，你不知道我在家吃得有多清淡。”林晚晴又咽了一口口水。
“别说你，我把自己都说饿了。”桔梗说。
第三十八章 【潜城】梅子柠檬少女
理想很丰满，现实磨砺心智。吃香喝辣门前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炎热的夏天里，每个人就像一个行走的味囊，五味交杂，难以形容。林晚晴从浑浊的的队伍中穿过，118号，她将号码牌握在手里。
“前面还有多少人？”林晚晴小声地问道服务员。
“两个人，还有8桌，再翻一次台就到你了。”服务员答道。
林晚晴垂着头，脸上被热得红彤彤的，桔梗买了冰镇梅子柠檬茶，逗趣的将杯子碰了碰林晚晴的脸，她原以为林晚晴会万分嫌弃地嘟哝两句，没想到却因为红红的脸却因为凉意舒展看来，杯子里冰块碰撞的声音，藏着夏天真正的味道。林晚晴猛吸了一口，柠檬茶顿时少了一半。桔梗默默地回到饮品店，说：“老板，再来一杯冰镇梅子柠檬茶，加冰，多冰。”伪养生主义者桔梗从来买饮料都是少冰，当她说出“多冰”两个字的时候，感觉自己违背了自己神圣的养生观。
“喝这么多凉的不好，容易内寒。”桔梗看着林晚晴即将消灭掉手中的第二杯柠檬茶，担忧地说。
“那你为什么冬天爱吃雪糕，不会冷吗？”林晚晴思忖片刻，眨巴着澄澈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桔梗疑惑地看着夏天怕热、冬天怕冷的林晚晴，她是永远不可能知道冬天吃雪糕是一件多爽的事情，尤其在下雪天。想想都觉得美好。想着想着，桔梗漏出了一抹满足的笑容。不知道在喝了多少杯梅子柠檬茶后，两人终于在熙熙攘攘的小店里坐了下来，麻辣烫拯救了两人空虚的胃，而空调救了她们的命。
林晚晴喝着手里的柠檬茶，盯着红彤彤的大碗麻辣烫两眼放光。清清淡淡近两周，光是看见图片都忍不住咽口水，肚子也很争气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在家的时候，有几次肚鸣声被张婶听到了，但是张婶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作为淑女，自控能力很重要。”那时林晚晴就在想，天天喝猪蹄汤、骨头汤还有吃蒸菜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果然，幸福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只有厚脸皮，才能吃到朝思暮想的麻辣烫。
“好吃，但也比不上叔叔做的1/3的味道。”桔梗腮帮鼓鼓的，煞是怀念地说道。
“当然，谁也比不上我爸的手艺，还有用料。”林晚晴昂起脸，一脸的骄傲，不过又很快地皱起了眉，说，“你又没吃过，怎么好不好吃？”
“你的手艺不就是传承叔叔的嘛。”桔梗吹着金针菇，注意着林晚晴的表情变化。
林晚晴放下了筷子，头上渗出了汗水，她托着下巴说：“那天晚上，我好像见到我爸了。”
桔梗一惊，将到嘴的金针菇又放回了碗里，心疼地看着林晚晴，那天晚上她受到的惊吓应该不小吧。
“还有，我妈。”林晚晴接着说，经过那晚之后，她似乎想通了，对曾经的生活不再抗拒。
“可能是幻觉吧。”林晚晴笑着说，好像自己刚刚讲了一个笑话。
“那天晚上知道你晕倒在旧屋，把我们吓得够呛的。”
林晚晴一双明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哀伤，桔梗、张叔、张婶，但是没有他。餐桌上冷冰冰的脸，连看也不多看她一眼。她怯怯地喊她爸爸，五年，他却从未喊过她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在旧屋？”林晚晴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落，继续埋头猛吃。
“张婶打你电话没人接，就打给了我。我们打了3、4个小时才有人接的电话。”
“谁接的电话？”
“极具冒险精神的中学生。”
晚晴没进林家前，就住在城南的那片老区。开发商打算在那建一间商场，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给搁置了，这一搁就搁到了现在。附近的家长不允许孩子靠近那一步，因为民间传言那里成为了吸毒者的聚集地。在某次抓捕行动中，还真阴差阳错地在那抓到了几个吸毒者。那几个吸毒者慌慌张张，直说老区有鬼，虽然警察说那是吸毒者在吸毒后出现的幻觉，但还是被传得街知巷闻。从此老区成了一部分潜城人口中的灵异之地。
本来桔梗想说的是作死的学生党，但转念一想，要是没有那几个高一学生三更半夜跑去老区“抓鬼”，他们就不可能听到手机铃声，如果他们没有壮着胆子跟着铃声走，就不会发现被关在旧屋的林晚晴，更值得敬佩的是，他们不仅接了电话，还哆哆嗦嗦地等到自己、张叔和警察的到来。因此她颇怀几分敬佩与感恩地换了个说法。人熊胆子大，冒险能救命啊！
“学生？他们不怕啊？我听同学说，深夜那里会莫名地响起音乐，还有人看到过鬼影呢。”林晚晴压低声音说，一阵发怵。
“见到他们的时候，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比鬼还像鬼呢！再说，你在那住了十几年了都没有问题，遇到任何奇奇怪怪的事吗？这才几年，你就被这些没根没据的街边野谈洗脑了啊？”
林晚晴听后脸一红，仰着脸说：“谁说我怕了，我可是在那过过夜的人。”
“嗯？在哪过夜？”一个好听的声音林晚晴的上方传来，林晚晴咬着筷子转过头，迎上了男孩的目光。
男孩拉开林晚晴一旁的椅子，说：“真巧，竟然拼桌能拼到熟人。”男孩和煦地笑着，藏在眼里的星辰大海泛起了层层涟漪，让人不知不觉地被卷进其中，心甘情愿地沉沦于此。
林晚晴脸更红了，红到了耳朵根，红到了发梢。她转过头去看桔梗，淡淡地对他说了一句：“真的好巧啊。”桔梗此刻正喝着豆奶，思考着面前这一男一女的关系，她看着稍显窘迫的林晚晴不禁露出了一个“姨母笑”。
“下次我们去吃铁板烧吧。”桔梗看着满脸通红的林晚晴调侃道。
“下次不要点这么辣，太辣了。”林晚晴用手背擦了擦自己完全没有汗的额头，然后猛吸了一口柠檬茶。“完了，我脸怎么还这么烫？”她心想。
“很辣？”男孩笑着跟对面的另一个男孩说，“你能吃辣，这一顿看来得靠你了。”
林晚晴看了看手表，对桔梗说：“我们要快点了，电影要赶不上了。”
桔梗愣了一两秒，这电影票还没买呢，何来的迟到？但她依旧识趣地拎起包，配合着林晚晴的拙劣表演。没想到一贯佛系的林晚晴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竟然能憋出两个借口，看来这个小帅哥不简单啊。
“谁啊？”出了门，桔梗很是八卦地问道，嘴角高高翘起，向男孩的方向张望着。
“一个朋友。”林晚晴说，内心如风眼般平静和不安，低头看着路面，拉着桔梗逃也似地离开。
“我们学校的？叫什么？这么一个阳光大男孩，我以前不可能没见过啊。”
“你们不同级。”何止不同级别，连学校也不一样。
“也是，初高中的孩子除了满脸的胶原蛋白，还有内分泌失调。见过也不一定认得出。”
林晚晴走后，男孩的眼中晕染了一抹失落，林勉不在，他似乎就少了见她的借口，难得碰上，她却匆匆离开，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啊。男孩靠在椅子上，望着空荡荡的邻座，发现椅子上闪着光的小东西。
他将小东西握在手心，这应该也算一个理由吧。
第三十九章 好想举报他
黑云压城，整个禹市笼罩在风雨欲来的恐惧中，顾晞望着窗外，额头一抽一抽地发疼，早上匆忙出门不仅忘了收衣服，那几盆刚种下种子的没几天的小盆栽也没有拿到客厅，她只希望这场风雨不要太大，至少留给她这个不称职的主人一点回家的体面。
她尝了一口自制的柠檬梅子茶，满足地笑了，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嗅着溢出杯子的夹杂着柠檬清香的红茶香气，，就为了这一杯茶，顾晞觉得码字码到眼睛发酸也是值了。她将盛着几片鲜柠檬的小碟子推到刚从财务办公室签完工资回来的童瑶面前，童瑶皱着眉双眼喷射着怒火，咒骂了一句：“靠。”音量不小不大，几个设计组的同事抬起头疑惑地往顾晞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外面的风雨还没来呢，顾晞感觉身边已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何老妖真小人，字不会几个，钱倒算得贼精。平时我们的稿费他还没扣够吗？”童瑶托着腮，在办公室沉默了一天的她，一到下班点，准时关了电脑，拉着顾晞走了。现在在她的面前，牛排在铁板上滋滋地翻着面，童瑶的火气丝毫不亚于牛排下面的铁板。“我回来后到现在，他给我所有的稿子评级都是B，我从进来开始就没拿过B！本来我不想计较，毕竟我休息了那么久，但是他连我完稿的刊物补贴也扣了，真是欺人太甚！”
童瑶越说越气，无奈手边没什么可供自己发泄又不易弄坏的物品（工资少了没钱赔），便紧握着拳头往大理石的桌面重重锤了下去，差点把厨师手中的牛排给吓掉了。她仍然不解气，无奈手太疼，没有勇气再来第二次。
顾晞感同身受。因为是新人，何副主编更是找了各种借口扣稿费，一下子说年轻人要多点磨炼，别那么势利；一会儿说稿子质量不行，还得麻烦他修改；一会还说人应该和文字一样纯粹，计较钱就俗了......对这位浮士德的中国兄弟，顾晞也是很无奈。何副主编是什么时候给自己加稿费的呢？好像是童瑶消失的那个月，自己忙成疯狗就差撕了何副主编的那个月，虽然到手的依然是比自己算的薪资少了不止一小点，但至少何主编的良心还没有完全被狗啃完。
“我好想举报他。”童瑶鼓着腮帮，还在生气。公司谁都知道何副主编在自己工资上捞油水的事情，但就是没有人愿意戳破，要不是这次太过分，童瑶估计自己也不会重燃这个念头。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在两年前刚入职的时候，第二次出现就是刚刚。
“我听说啊，他是某领导的小舅子，你去举报不就等于扇了领导一巴掌，不成功便成仁，你想待下去就没那么容易啦。”顾晞直直地望着铁板上的西冷牛排，虽然此刻她和童瑶同病相怜，但面对美食的诱惑，她的脑海中只想着牛扒什么时候能到我碗里来。
“我知道，”童瑶顿时泄了气，“就因为这点他才这么这么肆无忌惮，没有人撑腰他能坐到这个位置吗？而且他还是个人精，对我们和我们之外的人完全两副嘴脸。”童瑶一想起何老妖在领导面前邀功谄媚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况且，我们也没证据啊，口说无凭。如果说集体投诉，不包其他部门吧，就我们自己组吧，又有几个愿意得罪他。”
“都说生活千疮百孔，既然跟筛子没两样，为什么就不能把人渣滤掉呢？”
“你怎么知道？也许，老天已经帮你筛了不少麻烦啦，要不然可能你连今天这顿饭都吃不起了。”顾晞搅动着苏打水里冰块，打趣地说。
童瑶痴痴地望着眼前帅气的外国厨师，一脸惆怅。万一何老妖再扣得狠点，也许以后就真的不能隔三差五地带着顾晞出来觅食了。这么一想，童瑶那颗愤愤不平的心稍稍平复了点，还莫名地对何老妖手下留情的行为油然而生出一丝感谢。什么？有什么好感谢的？要不是他我还能多吃几顿呢！她突觉自己想法的可怕，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摇晃着红酒杯对顾晞说：“难得来一次高级的法国餐厅，下次喝点红酒行么小晞晞。”看了这里的菜单，童瑶想着这种地方还是适合体验一下，消费是真的高啊，不过既然来了，就要将体验进行到极致，当然是在自己能承担的范围内。想到这里，童瑶又重新燃起了对何老妖的“怨恨”。证据？老娘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顾晞呆了片刻，望着童瑶手中摇晃着的红酒杯，想到了爸爸喝酒喝到酒精中毒，想到了辛严悉满身酒气的样子，也想到了上次自己的狼狈不堪......“酒，不是个好东西。”管它是什么酒，好不好喝，顾晞只想离它远远的。
童瑶用满眼写着“你是不是有什么故事？”的眼神望着正在切牛排的顾晞。可惜顾晞根本不给予她任何回应，反而甩出了一个令她非常激动的问题。她羞红着脸回答说：“他去国外出差了，要个把月才能回来，到时你见真人不是更好？”顾晞点点头，其实只是想看看被童瑶捧上天的男人究竟是怎么样的，见真人嘛，其实兴趣也不是很大。
“哎，也不知道他在那边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项目谈的怎么样了，不会生病了吧，不会有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什么野花野草趁虚而入吧。”见童瑶从失落到担心再到惊惧，顾晞心想：“呵，恋爱中的女人啊！”转而一想，这感觉似曾相识，不由皱紧了眉头。
酝酿了一天的狂风骤雨终究没有到来，只是天色比往常更暗了些，夜晚来得更快了些。顾晞一路小跑地跑回家，生怕在路上被淋成落汤鸡。她收好衣服、将阳台上的几盆小盆栽收回客厅，温柔地说：“等太阳公公出来了，我再把你们拎出去。”她看着钻出土壤的稀松绿芽，满心欢喜。之后楼上突然的一声巨响让欢喜变成了惊吓。
第四十章 想吃爆米花
简陌心有余悸地站在厨房门口，还好高压锅爆炸的时候，自己在客厅练吉他，要不然自己现在就可能跪在佛祖面前抄经书了。可是，它为什么会爆炸呢？难道步骤出错啦？简陌正摸着下巴看着炉灶上的小火苗，谁知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白烟里，蓝色小火苗一下子熄灭了，地上零星的小火球也被一盆碰冷水浇灭了。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结束之后，简陌想不留意是不可能的。等白烟随着抽油烟机逐渐散去，简陌终于看清了神秘人的脸。他望了望门，望了望顾晞，疑惑地问：“你怎么进来的？”差点气得顾晞吐血。
“你就不能长点心吗？你就不能开完门记得拔钥匙吗？”顾晞继续抱怨道，“厨房炸了，你就不能把火熄了吗？看着它干嘛？许愿呢？许愿都知道吹蜡烛啊！”
简陌哑口无言，面对顾晞炮轰式的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什么能比一个尴尬地笑更好地化解了。于是，简陌咧出一个职业假笑。简陌原本五官就好看，而且嘴角自带上扬弧度，和他接触不多的人很难分辨他笑得是真是假。但是顾晞看得出，因为那双丝毫没有变化的眼睛。
简陌看这招没用，于是收起嘴角，活动活动了嘴部肌肉，稍有愧疚地说：“我，只是想做个爆米花。”他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双手插袋，身子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将头别到一边，只留个顾晞一个45度的侧脸。
“爆米花？”顾晞看着地上、半口锅里那黑成不成样子的东西，认为自己被刚刚那声巨响吓出了幻听。
“干嘛，我就是想吃爆米花啊！”简陌虽不愿承认，但看到顾晞那不相信又带点迷茫的眼神，决定将自己的诚实坚持到底。
“爆米花？都快人肉米花咯。”趁简陌转身走开，顾晞小声嘀咕着。顾晞地走到客厅打开窗和阳台门，简陌去拔钥匙，这时两人才发现，这场“爆炸”戏码还有另外3名观众，6楼的另外两户租户：胖子还有那对小情侣。5个人大眼瞪小眼，很默契地没有人说话，然后胖子和小情侣颇为默契地迅速撤离，各回各屋。
“他们刚才是买了张票过来看电影的吗？”顾晞说。她对现在的邻里关系是越来越失望了，还是以前好啊，邻里间嘘寒问暖的，谁家大人不在，把小孩往邻居家一扔就好了，还不止一家，整条巷子都是老熟人。
“想吃爆米花？”顾晞问。
简陌犹豫片刻，说：“吃什么吃。”锅炸了，不想出门，又不想吃别的，想想毕竟一时兴起，忍忍就算了。但是就在此刻，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厨房自己收拾。”顾晞打着哈欠，活动着肩颈，临走前再三叮嘱道，“记得拔钥匙。”
约十五分钟后，门铃响了。简陌开门，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影，只在门口旁边放着一包冒着香气的气袋，下面还放着一包没有加热过的微波炉爆米花。简陌拿起来，爆米花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像个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撕开还带着热气的纸袋，往嘴里塞了一把，感叹味道不错。他看着纸袋上的字，牌子和做法看得尤为认真。他往沙发上一坐，马上上网一口气买了20包，虽然这些爆米花，后来被陈井格和田孝佳顺走了大部分。
乔拉当时兴起，拎着一袋玉米粒兴冲冲地扣响了简陌的大门。进门便往厨房跑，直问简陌高压锅在哪。简陌指指乔拉上方的橱柜，饶有兴趣地看着兴致盎然的乔拉。
“你是打算来炸我厨房的吧？”简陌说。
“我是在自家试验过，才过来的。”乔拉按部就班的将一切准备就绪，啪嗒一下打开了煤气灶。天晓得，第一次尝试的高压锅爆米花会不会成功。
“真的？”
“你就等着吃吧。”虽然是第一次做，但乔拉心中有八成成功的把握，一个人在家以外的地方最大的向往就是家常便饭，为了不亏待自己的胃，有空便自己掌勺，做点自己爱吃的，当然，经常加班的她吃的最多的还是外卖。就为了这突然兴起的爆米花的瘾，乔拉下了班就匆匆地去超市买玉米粒，上楼的时候一搜做法，便马上投入到了实践实验中。
结果，乔拉的爆米花并没有成功，原因是简陌的煤气用完了，但零星的几颗“硕果”让她看到了希望，并不停地抱怨简陌为什么没有及时换煤气。
简陌吃着爆米花，想起了不久之前厨房里的幽幽蓝色火焰，想起了他和乔拉望着仅有的几颗爆米花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他怀念地望向厨房，那罐空空的煤气罐还在原地，而这栋老楼在旧房改造中已经换上了天然气。
“可惜，尝试失败。”
那暗处一片狼藉，在光亮处，亦是如此。
“我想去找你。”顾晞望着信息，开心地笑了，晚晴妹妹还有良心，终于想起要来禹市看自己。
“你现在过来，我怎么和你爸交代啊？等你高考结束，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开心归开心，尽管自己也很想念她，但在高考这么紧张的节骨眼上，她不能出任何岔子。她把这当做林晚晴的一次小任性。出于一种猜测，她还是发送了“心情不好了？”几个字和一个拥抱。林晚晴迟迟没有回复。
“我会考上禹大的，等我。”隔天早上的一条信息，让顾晞松了一口气，“恩，到时候老师姐等带你飞。”顾晞望着天花板，突然回想起自己高考时那奋笔疾书的模样，怀念却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顾晞不想经历的还有令她头发刷拉拉地掉、头疼欲裂的专题策划，童瑶在一旁为她鼓劲加油，刘诚煜一脸“祝你好运，你可以的”表情，其他两位编辑则悠闲地吃着早餐，享受着短暂的慢时光。还好是轮流策划，如果是每个月都来这么一次，想必自己已经出家了，顾晞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里庆幸道：“还好还好，没秃。”
“晞，你后脑勺能看见肉了哦。”童瑶非常没眼力劲地说道。
第四十一章 终于可以采访了
顾晞童瑶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想着专题、专题、专题几个字。
“又不是没策划过，你看刘诚煜多淡定。”童瑶说。
“新一期的杂志内容快完成了，等下个月的杂志出了，我可以比他更淡定。”顾晞有气无力地说。
“到时该轮到我不淡定了。”童瑶撅噘嘴，希望这个月、下个月能过得慢点慢点再慢点。
“顾晞，你采访约了几点？”刘诚煜头也不抬，镜片反射出一片白光。
“下午3点。”顾晞抬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双颊，瞬间打满了鸡血。
童瑶看了看对面的工作狂，又看了看身旁满血复活的顾晞，也振奋起了精神，一打开文档，就像开了挂一样，不一会，一般的空白处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文字填满了。
“童瑶，你呢？”刘诚煜接着问。
“10点，”童瑶说，“写完这两篇稿子，本姑娘又可以浪啦。”
刘诚煜、顾晞看着在座位上摇摆着上半身，宛如自己身在舞池的童瑶，满脸写着做梦两个字。即使被泼了冷水，童瑶也觉得无所谓，再过四天，他就要从国外回来了。
顾晞戴着安全帽，测试着录音笔，带着刚进来的实习摄影师洪小北，跟在一个光着膀子的包工头身后疾步穿过一栋栋正在施工的绿色森林。洪小北时不时停下脚步，咔嚓咔嚓地按动快门，顾晞望着工程进度，一个劲地询问项目事宜，但胖工头仿佛没听见似的，迈着粗壮的短腿走得奇快。穿过高耸的钢筋水泥，一排低矮的办公室出现在顾晞的眼前，胖工头指了指前面说：“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说完，便匆匆地离开，不一会便消失在某一栋大楼之后。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女人。女人简单地询问了几句，便让他们在一旁等候。顾晞看了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闲得慌的洪小北出去溜达了大半圈回来，干脆直接和顾晞两个人讨论起拍照的艺术。顾晞的拍照技术只能用极其普通来形容，她历来钦佩能将再普通不过的场景拍出故事来的人，她曾经就认识这么一个人，但是已经许久没有联系，和她的作品相比，洪小北的技巧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这张，私发我。”顾晞指着相机显示屏说。
“晞姐，两个建筑工人运水泥的照片你要来干嘛？”洪小北不解地问。
“你拍的好啊，留个纪念。”顾晞想着当然要做成明信片寄给晚晴，让她看看自己是多么的勤奋工作。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十几个人哗啦啦地流进不怎么宽敞的办公室，有几个和胖工头一样光着膀子的，也有穿着死板的白衬衫和西裤的，还有穿着一身休闲服的，但是他们都有一个特征，裤子上都沾满了淤泥。淤泥在工地很常见，但是他们仿佛是从一个盛满淤泥的池子里捞上来一样，无论是迷彩鞋、皮鞋还是运动鞋都变成了一个款式，膝盖以下是一样的颜色，身上也淅淅沥沥地溅到了泥水。
“许总，这种意外在工地很正常。”一个西服男亦步亦趋地跟在另一个男人身后，小心翼翼地说。
“是啊，是啊，那都是些不会干活的工人，我马上换一拨人来。”另一个光膀子大汉紧接着说。
“许总......”
顾晞和洪小北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但是这两个陌生的面孔一下子让气氛变得丰富起来。顾晞从不同的人脸上看到了尴尬、警惕、窃喜、疑惑、紧张，刚才喧闹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你是谁，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吗？”光膀大汉大声吼道，“小齐，你怎么搞的？”
女人从慌慌张张地座位上站起来，小声地说：“他们说是来采访许总的。”
那人一听是来找许总的，顿时眉眼舒展，热情地对顾晞和洪小北说：“记者？你们坐、你们坐，别站着啊，”然后对转过头对那个叫小齐的女人喊道，“你愣着干嘛，水呢，倒水啊！”
走在人群中最前面的男人，摘下安全帽，把臂弯里的图纸抽出，小心地放到桌子上，接着他对顾晞和洪小北说道：“请两位移步到一旁的会议室稍等片刻，我稍后就来。”声音很低沉，和煦。
这就是顾晞今天要采访的人，墨元时代地产项目的建筑师许芥川。他的声音很轻和，没有给人疏离感，就像大家是早已相识的朋友，在顾晞的一系列采访对象中，她还没有碰到过让她这么舒服的声音。而且真人比报刊杂志上的照片看起来更年轻啊，难怪童瑶特定叮嘱洪小北，一定要多拍几张照片，并且特别强调不同角度的拍特写。
安静的会议室，洪小北小声地说：“姐，工地好像出了什么事？”
“等会再转一圈，旁敲侧击一下，然后去爆料，说不定你还能赚个爆料费。”顾晞翻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调侃道。
“得了吧，日报那帮人简直无所不在，爆料哪轮得到我？”洪小北不屑地说道，“姐，那位许总看起来蛮好相处的，一点架子都没有，你说他管得了那些膀大腰圆吗？”
“我们什么时候连这些都管啦，你童瑶姐交代的任务还记得吗？”顾晞说。
“这点小事，难不倒我。”洪小北拍着胸脯说，还拿起相机对着门口调焦。就在他按下快门的前一秒，许芥川出现在了镜头中。顾晞留意到，在他身后离开的那群人，完全没了当初的气势，一个比一个还蔫。
“我迟到了这么久，实在非常抱歉。”许芥川看了看手表，愧疚地说道，脸上带着真诚地笑容。
这句话颇让顾晞感到意外。许芥川三十出头，便拿下了建筑界的两项大奖：建筑学会金奖AIA、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金奖RIBA，像他这样年轻有为，名利兼备的人，她自从做了编辑之后接触过不少，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心高气傲，尽管他们谨慎地组织语言，但言语之间还是透漏那无所不在的优越感。她对许芥川的印象很好，让她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虽然历来都是记者等采访对象，但顾晞等得这么舒心没脾气的，许芥川绝对能排进前三！
第四十二章 极简主义？
在许芥川助手的带领和讲解下，顾晞和洪小北对墨元时代的新规划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从一个快烂尾的项目，到今天整个禹市最炙手可热的地产项目，许芥川这个半路军师看起来做的相当称职，恐怕他在整个墨元时代项目中，充当的不仅仅是建筑师，显然还有更重要的角色。
采访在许芥川所住的酒店套房进行，换洗干净后的许芥川显得更加精神，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非常抱歉，浑身脏兮兮地接受采访，会让我觉得对你们不尊重。”许芥川柔声说道，“没有耽误你们时间吧？”
“在冯助理的帮助下，我们对墨元项目有一个大致的了解，”顾晞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是，我相信读者感兴趣的不仅仅在于项目，更在于作为墨元时代项目的领头人和设计者的你。”
接完电话的冯助理，弯下身在许芥川耳边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与他脸上的焦躁相比，许芥川脸上反而升起了一抹运筹帷幄的微笑。
顾晞环顾着四周，这是一间被重新装潢过的酒店房间，被刷成冷漠的黑灰色的墙，黑色的厚重的窗帘，深棕色的鱼骨拼接地板，整个客厅里的东西少得可怜，没有电视，没有画作，没有植物。在一束带着暖黄色灯光的树根形吊灯的照射下，是这个房间里，带有暖意的第二样东西——一张原木长桌。桌子上，放着一只黑色的杯子和两支黄色的杯子。
“许总是极简主义者？”顾晞问道。
“我没有那么那么高的境界，只是刚来禹市，没什么东西而已。”许芥川答道。
如果顾晞没有记错的话，4个月前许芥川就应该到禹市了，他怎么会花时间特意去装潢一间酒店房间，在这一住还住了4个月。本来就是做房地产的，墨元时代要在自己的楼盘里找一间房子给许芥川简直轻而易举，为什么却偏偏找了这间挂牌四星的酒店呢？
许芥川的手指绕着黑色的杯沿绕了一圈又一圈，望着有点神游的的顾晞。顾晞看过空空如也的客厅，回过神来，眼睛刚好对上许芥川的双眼，她迅速躲开，像躲开一团冰冷的蓝色火焰，她为自己的非专业表现感到抱歉，正想开口之时，许芥川却主动说了起来。
“很疑惑我为什么住这儿？”许芥川问顾晞，顾晞点点头又摇摇头，毕竟这些和今天的主题无关。“是我自己要求住这儿的。”许芥川接着说道，“不过也巧，这也是墨元时代的产业之一。”
“墨元时代也涉足酒店行业？”
“很多人都不知道，未末酒店是徐总在做房地产之前的一次尝试，如果不是当时失败了，你就不会看见今天的墨元时代。墨元时代越来越好，徐总希望重新启动未末计划，希望以全新的姿态去做，就像他曾经白手起家一样，将它经营成当地乃至全国知名的酒店。但是经营房地产和经营酒店根本就是两码事，看来万能的徐总也有弱项。”许芥川调侃起自己的老板来，也没有嘴下留情。
“一次失败并不能证明什么，徐总现在若想打响未末的品牌，根本不是难事。”
“如果依靠墨元时代，有可能，”许芥川接着说，“但是徐总并不这么想，他希望未末能独立运营和发展，无关墨元时代，也无关他。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这里也是徐总的业务之一。”
“完全独立的存在与发展？”
“是的。未末和墨元时代唯一的联系点就是徐总，但这仅有的一点关系，日后可能还会削弱。”许芥川笑着说。
“墨元是一个多元化的企业，在未来，未末酒店是否有可能以合作的方式引入到墨元时代的商业地产项目中？”
许芥川慢慢地靠向椅背，原先像太阳一样温暖的脸像躲在了乌云之后，映着根枝的影子，突然地让人恍惚。他闪着一双毫无波澜，闪出蓝光的眼眸，缓缓说道：“暂时保密。”
走到办公室门口，洪小北将相机往顾晞怀里一送说：“姐，我去上个厕所。”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顾晞接过相机，刚一推开门，洪小北已经跑得没踪没影。只可惜，好巧不巧，被刚从茶水间回来的童瑶撞了个正着，洪小北心虚地左一声姐，右一声姐。童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干嘛，你姐穷，没钱借你。”
“顾姐给你带了下午茶。”
当洪小北回到办公室时，童瑶正捧着相机一筹莫展。洪小北拍了一堆的钢筋水泥和光膀子大汉，而许芥川的照片只有俩张，其中一张的主角好像刚从工地回来，身上满是泥土，关键是脸竟然还是虚的，而另一张的许芥川倒是状态十分不错，只是旁边紧紧挨着一个一脸稚气，还摆着剪刀手的洪小北。
“小晞，新来的摄影实习生好像能力不怎么样啊。”看完照片的童瑶冷静地放下相机，担忧地说道，然后像洪小北投去质疑的目光。
洪小北一紧张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在一旁“姐、姐、姐”地叫着，手忙脚乱的就是蹦不出下一句。他也放弃为自己辩解，拿起手机翻啊翻，然后将手机伸到童瑶的眼前。照片里，顾晞和许芥川，两人并肩走着，有说有笑。这是许芥川送顾晞离开酒店时，洪小北抓拍的，但洪小北拍照的时候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一名经济类杂志的摄影记者身份，因此照片中可以非常清晰地看见未末酒店的LOGO。
“构图不错，人物表情、动作到位，很有做狗仔的潜质啊。”这话虽然是对洪小北说的，但是她却望着顾晞，止不住地笑。
“姐，许总助理说，他会把许总的照片发给我们。”洪小北看到童瑶笑了，也就送了口气，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些。
但这换顾晞不乐意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实习生给“卖”了？她望着洪小北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确实好像不怎么样。”
“不是，姐、姐、姐......姐姐们，你们听我解释......”洪小北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从哪说起，也不知道先和谁说，更没有人听他说。他是垂头丧气地回到位置上，哀声叹气地拷着照片。
顾晞和童瑶心想：“这傻孩子哟。”
第四十三章 【潜城】该死的数学
上学的前一天，林晚晴和桔梗两人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终于在晚上11点前基本将林晚晴落下的暑假作业和试题全赶完了。感觉身体被掏空的两人瘫躺在床上，享受着此刻的轻松，肩颈处的僵硬疼痛仿佛正被柔软的床吸走。
“你是不是故意的，数学卷子的大题几乎动都没动。我都是快大学毕业的老人了，还陪你在这做高考题。”桔梗气若游丝地吐槽道。
“动了，在草稿纸上。放假前老师收了答案，我没底，不敢往上写。”
“既然没答案，你怎么知道自己错了。感觉这东西，90%都是骗人的。”
林晚晴思忖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她把所有大题都空了出来，是因为她一看到数学题就犯困，一看到大题就犯晕，一个个数字、符号、公式在她眼前变化着顺序，忽近忽远，忽大忽小，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能在空白的答题处看到一个漩涡，催眠着她的意识与身体。草稿纸上扭扭曲曲的，可能是她在挣扎中写的天书。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啊？”林晚晴问。
“9点的车。”
“先去帕劳，再去古镇？”
“恩，古镇离禹市近，在那修身养性几天再回学校。”
“真好。”
林晚晴在心里祈祷着，什么时候也能像桔梗一样，和喜欢的朋友结伴出行，而不是像现在，旅游时唯唯诺诺地跟在父亲和哥哥的身边，把原本应该轻松的心情，变成了例行公事般的忧心忡忡。今年，林晚晴索性用“升高三，学业繁重”作为理由，留在潜城，这才有了和桔梗快一个暑期的没心没肺的快乐。只可惜，桔梗明天就要踏上旅程了，而自己也提前开学了。
分别的那个早晨，桔梗戳着林晚晴脑袋叮嘱道：“熟背公式，多做习题才能举一反三，上课别睡觉，好好听，全年级数学押题率最高的就是魏老师......”林晚晴的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一路，但明显漫不经心。
实高外的那条校道铺满了紫荆花瓣，空气中还流动着紫荆花微甜的香气。只是很快，地上的花瓣被碾出了一道道自行车轮胎印，当高三的自行车大军涌入单车棚的时候，林晚晴明白，她的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课桌上的习题册子越堆越高，一张张空白卷子来了又来，林晚晴再也不没工夫留意历史老师的牙缝里有没有塞着青菜，语文老师一节课下来用了多少张纸巾，数学老师到底向哪个同学扔了多少个粉笔头......但不变的是，她不会忘记站在黑板前，望着数学题时一脸懵的自己。
“桔梗啊，我肯定是黄老师带过的最差的学生。”趁着上洗手间的空档，林晚晴发微信向桔梗求安慰。
微信刚发出去，隔间门外传来几个女生嬉闹的声音，几个人涌进了林晚晴旁边的隔间，不一会便传来一股烟草味。
“听说赵磊前几天和六中的那几个男的干起来啦？”其中一个声音比较尖细的女生问道。
“恩，所以手不是骨折了嘛。”这个声音似曾相识，林晚晴下意识缩了缩身体。
“可为什么啊？听说一个打几个来着？”另一个声音比较浑厚的女生接着问。
“好像三个。”尖细的女生立马答道。
“这个阶段的男孩子什么都不会，就会冲动。思维、理性？他们拳头大的脑子有吗？”
“据六中知情人士透露，好像是因为一个女人。好好奇，晓琳，你没有什么内幕瞒着我们吧？”
“信六中那帮人，我还不如信赵磊那张不靠谱的嘴。”
林晚晴后知后觉，原来其中一个就是冤家石晓琳，难怪声音那么耳熟。本能驱使她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后知后觉。”桔梗回复的微信如此写到。林晚晴嘟嘟嘴，把手机揣进兜里，刚离开洗手间，石晓琳一行人别从厕所隔间出来。石晓琳望着转角有点熟悉的身影，笑着问：“六中的人还说什么了？”
回到教室，林晚晴扫过黑板上写着的“距离高考还剩：156天”几个大字，正好对上黄玉清投过来的灼灼目光，她迅速地拿起笔翻开练习册，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高嘉耀将一本笔记本递给林晚晴说：“看在同桌的份上，我就把我多年来的学术成果借你吧。”从初一到高三，高嘉耀和林晚晴整整做了5年的同班同学。初中三年，高一随机分班，两人仅一墙之隔，高二、高三，两人不仅同班了，而且还成为了同桌。高嘉耀的个子很高，这是林晚晴对他的首要印象，他很聪明，这是林晚晴对他的第二印象，他很热情，但这是林晚晴至今还无法很好适应的一点。
林晚晴颇感意外。虽然和高嘉耀做了5年的同班同学，但真正开始熟络起来却是在高二，那种熟络对林晚晴来说，是少有的突破，也就是能聊会学习，但彼此一旦离开学校，几乎从不联系。除了已经毕业的桔梗，林晚晴在实高能找出比高嘉耀更熟络的人，可能只有梁婧了。
初二时，梁婧是林晚晴的同桌，高嘉耀和林晚晴是前后桌，每到下课，梁婧和高嘉耀两个人总聊得热火朝天，还要时不时带一下林晚晴。每次林晚晴都默不作声，觉得烦的时候就往厕所躲。但梁婧也是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林晚晴去洗手间的时候，身边从此就多了一个梁婧。
如今取代梁婧同桌位置的高嘉耀，他见林晚晴毫无反应，便摆出学霸的姿态问：“数学那么烂，你到底怎么混进1班的？”
林晚晴沉默。
“还有1百多天了，你不会想和梁婧上同一所大学吧。”高嘉耀开玩笑说道。
林晚晴听到这句活，立马联想到梁婧上课流口水的样子，“噗呲”笑出了声，说：“她要考禹大的话，那一本笔记可不够。”
“你要考禹大？”高嘉耀翻着手中的试卷。
“恩。”
“那你的数学真得好好补救，要不然，要凉。”
别人的模拟考排名蹭蹭蹭的往前提，林晚晴的名次很佛地在中游徘徊着，每次看见数学成绩出来的时候，林晚晴都有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悬梁刺股”的拼劲，但一到到晚上打算死磕数学的时候，结果却睡得不省人事。
“明明英语、语文和专业课都不会这样的。”林晚晴嘀咕道。
第四十四章 【潜城】石晓琳的道歉
上课铃响了，笔记本静静地躺在林晚晴和高嘉耀的中间。讲台上，黄玉清声色俱厉地敲着黑板讲卷子，“这是道送分题，送分题你们都能做错，你们是猪脑子还是脑子被猪拱了？”林晚晴看着模拟卷子上那个毫不留情的叉，默默翻看开了一旁的笔记本。
“不懂问我。”
距离高考还有100天时间，林晚晴将笔记还给了高嘉耀，她手抄了两份，一份给自己，一份给梁婧，即使她知道梁婧其实并不需要。
“不光要记熟，还要会用。”
林晚晴点点头，说：“我尽力。”
随后，高嘉耀从书包抽出几份试卷，压低声音说：“你把卷子上标红的那几道大题做了，隔壁班老魏压的题。”老魏是2班的数学老师，自打他进来实高，就成了黄玉清最有力的竞争对手。老魏的押题准确率高，这是连黄玉清也不否认的事实，但是在高考成绩出来后，论分数还是高分人数，老魏还是输给了黄玉清。虽然黄玉清并不待见这个竞争对手，但老魏在学生中的人气还是很高的。
“别白费我的笔记，还有我这段时间的精力。”
林晚晴心虚地笑着，笔记远没有高嘉耀讲题时那么精彩和通俗易懂，关键是有人监督做题，不停地在她耳边怒吼，把她的睡意都吓跑了。
在周日下午半天的假期里，梁婧以放松之名硬拉着林晚晴和高嘉耀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期间，高嘉耀看得睡着了，林晚晴看得满满的罪恶感，脑子里回荡的是三角函数的呼唤声，只有梁婧满心欢喜，时不时转过头和林晚晴说说悄悄话。
“好爽，”散场后，梁婧伸着大懒腰，舒服地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是生活。”
“你不是天天都翘课去玩吗？”高嘉耀吐槽道。
“我对考大学没什么兴趣，看看我哥，以前在学校成绩那么好，现在还不是在家啃老。还是偶像说得对，做人开心最重要。”
“能让你开心的，应该就是化妆、买衣服、吃喝玩？”
梁婧使劲地点点头，本来就小巧的她笑起来更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她望着高嘉耀笑着说：“你懂我哎。”谁知高嘉耀欲言又止，无奈地摇摇头。
林晚晴夹在两人的中间，安静地听，安静地笑，安静地往前走。
“晚晴，难道你也觉得我这样不好吗？”梁婧问。
“恩？”面对突如其来的发问，林晚晴快速地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挺好......的......吧！”
“‘的吧’，是什么意思？”梁婧再次发问。
“我想去个洗手间。”林晚晴明显加快了脚步，拉开与两人的距离。梁婧对高嘉耀说：“听到了吗？挺好的。”林晚晴转过身，一米八的高嘉耀和一米五八的梁婧，看起来真的很萌。
在去洗手间的路上，林晚晴不经意地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是他们把她狠狠地摔在地上，把她关在了那间空洞洞的房子里。她厌恶地皱皱眉，将他们当做陌生人一样，抛在身后。惊觉的石晓琳松开挽着赵磊的手，转身去找林晚晴的身影。
“怎么啦？”赵磊不解地问。
“没事！”石晓琳笑颜如嫣，环抱着赵磊的腰，赵磊揽过石晓琳的肩，吻在了她的额头。
梁婧一脸八卦地留意着石晓琳和赵磊的一举一动，高嘉耀一脸冷漠，完全不想搭理一旁像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般激动的梁婧。
看见林晚晴从洗手间出来，梁婧一把挽住林晚晴，将刚才的所见场景一一描述一遍。谁知林晚晴的表情竟然和高嘉耀的如出一辙。梁婧很是失望。
晚上，正在做习题的林晚晴收到梁婧的讯息：“帮我看着高嘉耀！爱你！”后附一连串双手合十的表情。“哎，这就是暗恋啊。”林晚晴感叹道！
“警告你，离他远点！”刚解完一道习题，林晚晴便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他？林晚晴一头雾水，想着可能是别人发错了信息。
“要不然，你会为你做的付出代价。”紧接着，林晚晴收到了第二条短信。
“如果再让听到你和他的事情，你在实高别想混下去。”林晚晴还没有从第二条短信中回过神来，第三条短信又到了。
林晚晴一头雾水，自己用两根手指就能数得完的朋友，更何况是单人旁的、异性的他，是要她离开谁？难道是指高嘉耀？林晚晴托着脸，等着下一条“如果你想平安无事，把钱打到XXX账号”，但她等待了片刻，手机依旧毫无动静，但她知道了一件事，她的电话号码又被运营商卖了。
第二天中午，林晚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石晓琳。当石晓琳和颜悦色地出现在1班门口，轻声叫唤她名字的时候，林晚晴感觉自己鸡皮已经掉了一地。她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如定海神针般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将头埋进高高的习题中。
见林晚晴没什么反应，石晓琳识趣地离开，在长长的走廊上，她时不时的转过头看向林晚晴的方向。“中午不行，那就晚上。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石晓琳心想着。
“晓琳。”赵磊抱着篮球，气喘吁吁地往楼上走，正好看见从1班门口出来的石晓琳，他兴奋地冲她挥手。
石晓琳冷着脸，头也不回地与赵磊擦身而过。
晚自习结束后，林晚晴拎起书包迅速地往外跑，冷风迎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此刻，石晓琳就在一楼的楼梯口等着她。
“林晚晴。”石晓琳喊道。
林晚晴停下匆匆的脚步，不情愿地转过身，石晓琳一改嚣张跋扈的形象，仿佛回到了以前。
“我有话对你说。”
“我没钱！”因为冷，林晚晴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语跟着她的身体一起在颤抖。
“我要出国了，但在出国之前，我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祝贺你！”林晚晴微笑着说。
“晚晴，我们还能做回朋友吗？”
林晚晴定在原地，一言不发。
“很抱歉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临阵脱逃了。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对不起。”
面对突然的道歉林晚晴不禁一惊，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她这才开始仔细地观察石晓琳，只见石晓琳眼眶湿润，眼底的倔强和通红的脸颊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反差让她感觉到一丝别扭，就像无良奸商突然良心发现，痛悔当初，只是这是真觉悟还是继续刀俎鱼肉的幌子，林晚晴有点分不清楚。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林晚晴裹紧了外套，吸着被冻得直往外冒的鼻涕，轻声说：“你......回去吧，别冻感冒了。”说完，林晚晴便疾步向校门口走去，天知道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有多紧张。直到上了车，心还在“通通通”地剧烈跳动着。
“冷吧，看你跑的这么急！”张叔笑着说，然后递给林晚晴一个保温瓶。
“现在每天都能喝到张婶的蜂蜜姜茶，真开心。”林晚晴迫不及待地喝了好几口，所有寒冷瞬间被瓦解。汽车缓缓启动，当车经过石晓琳身边的时候，石晓琳孤独的身影不禁让林晚晴心疼起来，“她怎么啦？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林晚晴担心望向离她越来越远的石晓琳。
第四十五章 【潜城】她怎么啦？
“高考之前你就别坐公车了，天黑得快，又麻烦，省下来的时间用来复习或者放松多好。”
林晚晴自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她之所以从不让张叔接送自己上下学，是因为她既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依赖林家所提供的一切。梁婧总说她傻，说她不会利用资源，但她知道，自己在林家始终是个外人，而外人是没有去享受那一切的权利的。从高三下学期开始，张叔便开始雷打不动地等着她上学、放学，几天下来，她确实多了不少复习时间。对此，她非常感激，作为报答，她会在放松的时候，帮张叔浇花，或者一起在院子里洗车。
老魏压的五道大题，林晚晴做错了两道，算数算到缺氧的林晚晴紧张地等待着高嘉耀的点评。
“恩......有进步，”高嘉耀缓缓地说道，“保底应该是可以的。”他铺开卷子，用红笔在草稿纸上边说边解，林晚晴认真地听着，感觉周围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头又不自觉地痛了起来。
“明白了吗？”高嘉耀问。林晚晴犹豫地点点头，打算再好好做一遍，消化消化。
“那你再解一遍，这题还有另一种解法，你可以尝试一下！”高嘉耀完全没有发现此时的林晚晴，正煞白着一张脸，幽怨地望着他。
高嘉耀依旧每天给林晚晴找题，在他的监督指导下，林晚晴的最新模拟考排名终于冲进了班级前十，她高兴地将试卷拍下来发给桔梗，桔梗秒回一个飞吻。
为了表达谢意，林晚晴打算请高嘉耀吃饭，由于下午下课离晚自习之间只有1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林晚晴便选了校门口的一家小炒店，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叫上梁婧。
“模拟考而已，至于吗？”
“至少现在能看见禹大的校门了！”
“禹大的分数线每年都在升啊。”
“恩，我知道，但这次总分达到了去年的分数线了嘛。哎，你考哪？”
“我还没想好。”
“你的成绩那么好又稳定，根本不用担心这些。”
“只要你的数学分数不要大跳水，禹大还是有机会的！”
梁婧则自顾自地玩着手机，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当林晚晴和高嘉耀说着高考、分数、大学的时候，她越发的觉得自己的格格不入，她用力地握着手机，努力让自己不去听，但当她看见高嘉耀那冲林晚晴温暖的笑容时，她感觉到自己似乎从来就是多余的。
“婧，你呢？你打算去哪？”林晚晴好奇地问，高嘉耀也侧过头望着她。
“去没有你的地方。”梁婧冷冷地说，眼睛依旧盯着手机屏幕。
林晚晴和高嘉耀同时一愣。
“你太恶心了。”梁婧关上手机，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失望地看着林晚晴，她转过身，讽刺地说：“我相信你就是一个错误。”
林晚晴站起身想拉住梁婧，却被梁婧迅速地躲开，她看见梁婧哭，也不禁受到感染哭了起来，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擦了擦泪水，对高嘉耀说：“你快去看着她，她冲动，出事就不好了。”
高嘉耀揉着林晚晴的头，轻声说：“别哭了，哭完记得回去做卷子。”
两个小时的晚自习，林晚晴做了两套卷子，但是却没有人帮她讲题了，因为高嘉耀还没有回来。她又坐在座位上看了许久的题，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才看见她等待已久的身影。
高嘉耀看见还未回家的林晚晴，有一丝诧异，“再晚你就赶不上公交车啦。”
“梁婧，她......”林晚晴担心地问，眼眶又不自觉地湿润了。
“她没事，闹闹小孩子脾气罢了。走吧。”高嘉耀收拾好书包，迈着大长腿疾步走出了教室。林晚晴拿起书包，不紧不慢地跟着后面。林晚晴想问又不敢问，两人一路沉默。
校门停着一辆熟悉的轿车。
和高嘉耀告别之后，林晚晴吸着鼻子上了车，今天张叔带来了她喜欢的核桃酥，还热乎乎的。林晚晴不禁鼻子一酸，又想哭，她连忙从书包里掏出眼药水往眼睛里滴，然后用纸巾将眼眶周围温热的液体擦干。她想给梁婧发短信，但又害怕自己说多错多，“真笨！”林晚晴用仅自己可听的音量说道。
但学校就这大点地方，楼上楼下，两人总归是要见面的。每次林晚晴和梁婧遇上的时候，两人都是呆呆地望着对方看一会儿。林晚晴像往常一样地冲她微微一笑，只是多了一份小心翼翼，梁婧看见她时眉心微蹙，转眼便消失在楼梯转角。
梁婧到底怎么啦？那晚到底怎么啦？
林晚晴盯着自己的同桌，他可能是现在最清楚情况的人了吧。但是他完全没有想透露半个字的意思。
“英语、语文年级前三，就可以发呆啦？你看看你的数学，看看你的名次！”高嘉耀飞速地翻动着厚厚的习题册。
林晚晴欲哭无泪，看到那只比及格线高出一丢丢的数学分数，眼前禹大的大门又消失在迷雾之中。
“考试马上就要到啦，心无旁骛，心无旁骛！”洗手间里，林晚晴正弓着腰，捧着水洗脸，随着天气回暖，原先刺骨的凉水也变得温柔起来，就像刚进来的石晓琳。
“擦擦脸上的水吧。”石晓琳递给林晚晴一张纸巾，微笑着说。
其实，石晓琳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挺好看的。看得有点出神的林晚晴，缓缓接过纸巾，将眼睛周围的水先擦掉，她对她说：“谢谢。”
石晓琳看着有点紧张的林晚晴，笑得更高兴了，她伸手将粘在林晚晴脸上的纸屑拨掉，细心地说：“不要那么用力擦，脸都红了。”林晚晴有一瞬间感觉，她好像桔梗。一旁的黎贞贞催促道：“晓琳，还不快点就要上课啦！”
“知道啦，”石晓琳应道，然后冲林晚晴挥挥手，说：“下次见。”
石晓琳和林晚晴再见面的时候，是因为梁婧的事情。某天晚上，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林晚晴接到了梁婧的电话，“喂。”林晚晴说道，但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说话，只有几声低声啜泣。电话被匆匆挂断，回拨，却已是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