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不愧是师姐弟
说到这话音一转,他手中扇子一展,扇上山水图尽现于此。
“而其中,俗世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便是这一战成名的小郡主,华未央了。”
“这小郡主如何传奇呢?传闻她曾经可是个全无一丝灵力的废柴,可不知道有了什么造化,居然生出了绝品灵丹,还短短两月,跃升至天阶!”
“天啊!”
“这是传奇故事吧,这小郡主未免运气太好了!”
……
众人议论纷纷,只恨不得催那说书先生快讲下去。
这反应显然让说书先生满意极了,于是滔滔不绝起来:
“不过更让她出名的,是那一颗侠士之心,古道热肠,行侠仗义。她游历俗世,来去自如,纵有一身本领,却从不仗势欺人、恃强凌弱……”
那说书先生仿佛渐入佳境,越说越有味。
用词之丰富与语气之恳切属实是让人听了为之向往、动容,好似偏生不自觉眷顾华未央一人这般用心。
“真的假的……”然在座有人不满了,听着听着便拍桌道:
“你莫不是收了钱故意这般说人好话吧?!真有人像你说的这样好?”
“你……”被打断的说书先生一愣。
听明白了那人话里带刺,先是生气,但又顾着身份,忍耐道:
“我虽是说书人,在你们眼里也怕是惯爱在故事里添油加醋的人,可大家听我这几出,不就是为了图一乐么?这位兄台好生有意思,竟然还要反驳我。”
“我就是不喜欢你这样说假故事来哄骗我。”
那人也来气了,用剑指着说书先生:
“你们这些走俗世的、讲俗世的,总爱用什么当世第一的名头看不起人,真当你们坦坦荡荡毫不虚伪吗?呸!背后是什么样谁知道呢!”
说书先生还没说话呢,其他客人听了也不高兴,都在指责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就说我们不是了?大家都来听听说书而已,有什么看的起看不起的?!”
“我就是看不起你们这副唯他独尊的样子!”
那人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起身把剑一挥:
“华未央,华未央,一个不敢应战、徒有虚名的凰血继承者罢了!”
“搞不好她早就被打趴下了,不然怎么这两年未曾见她露面过!肯定是怕了——”
“你胡说八道!”那说书人气的瞪起了眼睛,“就凭你也想见小郡主?多少人见一面求之不得,就你——”
“啰嗦!有本事到了一月后的试剑大会,打擂比武,她便出来与我一战!”
这人越说越狂,身形修长却隐约透出戾气和阴鸷,更是随手拔出剑,丝毫不顾及别人。
可正因为他的现身,反倒让在场的人注意力都集中于他,没有人留意人群中更有几道目光,早因为他先前提到华未央的名字而紧紧锁定在他身上。
在座有小孩被吓了一跳,当即就哭出来,那男人听着不耐烦,随手就朝孩子砍去!
下一刻男人无端地大叫一声,后背被什么东西猛的撞了一下。
紧接着拿着剑的手也被击中,长剑清脆倒地,狼狈地踉跄几步。
他恶狠狠地环顾四周,只听到周围一阵叫好声,也只见到众人玩笑地看他一副无能狂怒的样子。
找不到到底是谁用暗器偷袭他,他恼怒地想提剑打起来,却惹了众愤,被其他人轰了出去。
可他不知,正是这一“偷袭”,无形之中打断了原本微妙的气氛。
他去找老板娘说理,自己给了钱怎么还被人赶出去不给进了。
老板娘当听不见地算着算盘,能当这客栈的头头,自然也不是好惹的。
直到那人拔剑,她才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在我这里的,没人不爱听故事。客人不爱听,那就只好请走了。”
一楼逐渐恢复了平静。所有人也在好奇方才替他们出了口恶气教训那大块头的人到底是谁。
只有小二收拾桌子的时候发现了在地上突兀出现的、崩裂的两颗核桃壳和几颗细碎的坚果。
一下子就知道是哪位“路听不平,拔桃相助”了。
归谦将最后一点坚果认真吃完,鼓起腮帮子的时候活像一只松鼠。
好似在若无其事地摸着下巴,围观眼下发生的事。
却没人发现他蹙起眉警惕地四周,留意徒起的杀气,久久盯着门外。
归谦和云夏不愧是同门师姐弟,刚刚在那人反驳说书先生之时就挑出最硬的核桃壳,夹杂着几个坚果,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击中了那人的后背与手背。
无声无息不露破绽,佩服佩服。
待小二替说书先生换过热茶后,有人又问:“先生,别的先不说,那清泉庄到底怎么了?还讲不讲了?”
“唉!急什么,这不都怪那人打乱了我么?”
说书先生一脸嫌弃,好好的心情都坏了,越想越觉得无语,最后大手一挥:
“算了算了,今日不讲了!兴致都没了!”
在座的人嘘声四起,有人一听他不讲了,便也都逐渐散去。
唯独剩下有几个人看着他收拾东西,问他:
“嚯,明明是你提了我们兴趣,又不讲了。清泉庄被灭了门都不管啦?!”
归谦跟云夏也寻了更前的位置,等着听那说书先生再说多一些。
来满客栈这样有名的俗世落脚点,消息自然是最灵通的。
准不准确另说,起码消息源广泛。
“被灭了就灭了呗,怎么,你有能力去查真相?不说就不说!”
说书先生今日心情着实不好,说话都像刺猬,没好脸色给别人,什么都不理。
这话说的在理,大多数人还是宁愿明哲保身,不掺合俗世俗事。
待几个人又散去,只剩下归谦和云夏,两人对视一会。
归谦便上前向说书先生抱拳道:
“先生,实不相瞒,我与师姐特来来满客栈就是为了听白先生这一副好口才。”
“刚才听先生说话正入迷,遗憾听不到后续。我这人呢,总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望先生能告知一二……”
他边说边递上了一只小银袋,向说书先生道:“不成敬意。”
打听消息的规矩,归谦还是懂的。
想要向百晓生或与百晓生有关系的说书人套点话,寻常的银子还是不够的。
毕竟他们都要说出去。
如果要套别的消息,只要用点特殊的、与金银等价的宝物交换,就能得到他们不会说出去、专门拿来卖的情报。
这位看似平平无奇的说书白先生,能被老板娘重金挖来也不仅仅只是因他口才。
自然,也因他常跟许多知情人来往,才能编出不少俗世风流事吸引来客。
那说书先生果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是有些懂行的人,气也消了不少。
接下了银袋点头应下,“这二位少侠,要问何事?”
第二百五十七章:再闻圣慈宫
归谦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清泉庄被灭一事,还望先生详细说来。”
“清泉庄啊……”说书先生毫不意外地点头,故意拖长音。
一眼之间,却无意瞥到归谦衣上的碎屑,略带吃惊地又看了他一眼,心里那点顾虑和算计忽然就打消了,干脆道:
“算了,看在你我今日有缘的份上,就说与你听吧。”
“清泉庄被灭一事,实有渊源。知道灭了他们的是谁么?是圣慈宫!”
“圣慈宫?”
云夏皱了皱眉,听说两年前在麓山学院闹事的就是这个圣慈宫里面的人。
这么久没有听见圣慈宫的消息了,怎么如今又冒出来了?
“这个传闻中给钱就替人办事的,素有三大规则,非恶贯满盈者不杀,非世仇旧恨者不杀,非俗世之人不杀。”
“清泉庄向来神秘,归在山林,甚少与人来往,不算恶贯满盈者;也算俗世中人,与朝廷无瓜葛,那剩下的不就是有人与他们是世仇旧恨,雇佣圣慈宫的人去报仇么?”
“至于是何人与他们有仇,那我肯定不清楚——我敢打赌现在无人知晓!”
说书先生一脸神神叨叨的样子,故作高深:
“但我可以再说点事,这清泉庄嘛,寻常人以为是小小山庄罢了——”
“但传说这庄内藏有绝世武功秘籍和宝物,并与几大门派早有牵扯。这些年试剑会上群英荟萃,有些门派捞不着名,越发惨淡。”
“至于会不会是有人起了夺秘籍的念头,故意雇佣圣慈宫去抢夺,那我不知了……这些事是真是假,二位少侠就自行辨认吧。”
“可惜那庄里六十口人,一朝全被毒杀了,连年仅七岁的鹿家公子都没法存活下来,到底是什么仇能置他人于如此死地,造孽啊……”
说书先生越说越觉得这事惨绝人寰,不觉摇头同情道:
“圣慈宫下无生魂,牵涉到他们的事,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多问了。”
但既然收了银袋,他自然也不会敷衍了事,他好歹也要在道上混。
于是又听了几句说书先生好心说与他们的话,归谦便和师姐一同准备告辞。
将要离开客栈时归谦听到那白先生跟他说道:
“二位少侠气盛敢为,出手果决,实在少见。只是少管一桩闲事也许会更好……”
云夏也听到了,只是笑,回头向说书人说了句“多谢告知”。
等出了客栈,归谦抬手接下向他飞过来的小锦儿,才看到沾在衣袖上的坚果碎和不知哪里惹来的絮屑。
归谦随意地拍去身上尘埃,无谓地继续向前走。
“说书先生说的那些话,又是真是假?”
若想要彻底搞清楚清泉庄的事,他们恐怕就要直接找到圣慈宫才行。
可天恒山的前辈曾告诉过他们,圣慈宫纵横江湖数十年,不是那么容易联系上的。
只有真正有所求时,才能得以见其真貌一面,且还必须要有求有应。
若是为了闲事必然无可寻,更别说他们现在更算得上是要找他们“算账”的仇家了。
暂时还需整理头绪,归谦与云夏出客栈透口气。
这小镇虽不大,可白日里人来人往,叫卖声穿街过巷,倒也是喧闹非常。
小锦儿好动地贴在归谦肩头,时不时梳理羽毛,迎着风抖了抖,又想飞到云夏头上撒欢。
“……他看着也不靠谱的样子,说清泉庄有六十口人,皆是毒杀,那鹿家公子也不是庄里最小的人,多半也是半知半解。”
归谦顿了顿,继续道:
“虽然他自己也说习惯添油加醋地讲故事,可这也未免太会编了。”
“他当然会这样说,至少这说书先生还能说出是圣慈宫所为。一来他并不知道真实情况,二来将故事讲的越惨越有人听,你总不能指望他一个说书先生能把事实全貌说仔细吧?”
云夏接话道:
“再说,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关心这些事的,所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对他对别人而言,其实也并不是特别要紧。”
就单说凶手是圣慈宫一事,如若是别的门派动了清泉庄,不出几日早就有人讨伐了
——这些年俗世不甚太平,门派家族之间多有摩擦,抓住把柄就能群起而攻之的事也不是没有。
但如果将一切都归为是圣慈宫所为,本就不了解清泉庄的人就会认为,这仅仅是寻常恩怨情仇,没什么大不了。
江湖里打打杀杀何其常见;而那些对清泉庄有所觊觎的门派就会不断猜疑:是自己的哪些仇家动了手。
从而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自己惹上麻烦,怕被别人泼了脏水。
而像他们这些只知一半实情、渴求全部事实的人,会自己寻找真相。
“也是……”归谦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要先去哪里?我们能找到那个藏头不露尾的圣慈宫吗?”
“要先找到圣慈宫,也得先寻到失踪的家主和夫人。还记得说书先生方才说的情报吗?”
云夏边说边往自己的怀中拿出一封叠的很小的信纸:
“师兄也说了,圣慈宫虽然无踪无迹,但做事风格却是非常清晰明了。”
那传闻几乎令人闻风丧胆的圣慈宫里头有三类人,自称是判官,无常和孟婆。
有人雇佣他们,他们就会先派判官对人下‘判官笔’。
而后便是无常使用‘无常钩’杀害。
如果有特殊要求,便可派孟婆使‘红尘针’对无关之人下毒使之失忆。
三者互相勾结,共同组成行事流程,有自己的一派标准,向来是不怕、甚至可以说是巴不得被人看出是他们所为。
“可清泉庄这次却很奇怪,圣慈宫行事从来不遮遮掩掩,这次灭门却要烧毁整座山庄,就是要毁尸灭迹。”
“前去调查的师兄师姐,都说尸体身上都无法发现留下的‘判官笔’印,更别说鹿家主与夫人还失踪了。”
归谦认真补充道:“倘若我们要去圣慈宫对峙,也得先要有他们做下这些事的证据。”
否则他们空口无凭无据就要去找人,哪来的底气和资格?
圣慈宫虽然不算什么正经门派,风评也不好,可好歹在江湖行走多年,规矩明明白白。
哪怕天恒山要做那个讨伐的首领,也得要有证据才是——
如今连其他门派的人以及家族尚且未被惊动,实在还需要更多的事实真相,他们也渺小如尘埃。
更何况……
归谦伸手抓紧了背在身上的包袱,鹿家人还拜托了一件事给他,这件事还不能声张。
“那真是奇怪,如果圣慈宫不想被别人发现是他们做的事,依他们的风格,要么天下皆知,要么绝不会透露半点风声。”
归谦思虑良久,有些不解道:
“虽然因游家公子所说,我们都是知道凶手的人,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现在连说书先生都传是圣慈宫做的呢?”
归谦想着想着,就有些莫名的丧气来。
原本他以为,自己也应该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修者了。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离前辈们,尤其是那位尊者,还差得很远。
“有可能是有另一拨人在传这个消息。而这拨人也该是知情者。”
云夏沉吟片刻,如此道,“圣慈宫不想被人知道,可有人想要它被知道。”
第二百五十八章:意料之外的相遇
但不管究竟是不是圣慈宫做的事,他们要找的人也还是不变。
“再过几日就去泉隐剑庄吧,这几天留在客栈还能再探点别的消息。”
归谦叹气,将肩上那不断蹭他脖颈的小锦儿挥了下去。
待它飞起来又绕着他几圈,一人一鸟互相一瞪。
云夏才听到他苦恼道:“我还得想怎么回信给师兄呢,你看这小锦儿一直在催我了。”
独孤怀君要他们每月半都要回一封信给他,小锦儿自然要尽职尽责地做它该做的事。
归谦有时候会觉得这小鸟儿机灵古怪的很,好似能听得懂人说的话。
可他却不懂鸟语,人同鸟讲,实在狗屁不通。
说起来两人先前赶去清泉庄时,跑瘸了两匹好马。
这会便先要去备好马匹,再备些路上吃的干粮。
简单逛一会又在街边吃了阳春面,一眨眼竟然就到小镇更加热闹的晚上了。
师姐弟上一次下山已经是两年前了,先前没有好好在哪里街市待过。
决云镇的繁荣让二人应接不暇,一会被街上卖艺的人吸引了目光,一会看满城风光入了迷。
不同天恒山为求修行清净的冷意孤寂,山下的烟火人间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一道美景。
各有各的妙处,可人总归会喜欢暖一些的。
“也不知道为何,天恒山弟子下山的规矩如此多,不然,我们一月下一次山,应该也是极有趣的。”
归谦好奇地看着面前卖糖人的摊子,一朵祥云几番勾勒,就精妙地被人画在了,带着软糯香甜的味道诞生于世。
云夏见他有些馋,便买下了那一朵糖云递给她,回忆道:
“两年前……跟着师兄去过的地方可多了,但几乎都差不多,也有糖人、灯会和很多花市。”
云夏这四年待在山上,对两年前的游历记忆也不深了,要说记忆最深的,其实还是那个人。
那个叫华未央的姑娘,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是谁萍水相逢之后都会被念念不忘的。
那一定是太特别,太难得,就像是跨过千山万水只此一面。
如此,才每次回想都会越发深刻、清晰彻底。
无法保证在偌大的世间里还能见到你所想的那个人,也无法随时随地履行曾经珍重许下的约定,
能做的,也许就只是沿着年年岁岁花相似的模糊记忆去想念过去。
思至此,云夏竟觉得自己恍惚了。
恍惚到甚至凭着直觉抬头去看那天边银月之下,似乎有人正遥遥站在屋顶上俯瞰人间。
一身白衣仿若一道剑光劈开了天地,与朦胧月神璀璨星河同在,就这样惊鸿一面出现在她眼前。
云夏几乎呼吸一滞,停下步伐,不知觉地瞪圆眼睛,不敢相信,那个名字几乎要脱口念出。
天地间苍茫,人世间流动,仿佛独刻静静相望,无关任何。
忽听到街上的锣鼓一响,台上灯影戏生动也影绰。
动情念唱配着灵活皮影引得在场众人纷纷叫好,也唤回了她的思绪。
走在前面的归谦回头看她,奇怪道:“师姐,你怎么发呆了呀?”
云夏终于清醒过来,心神俱归,再仔细去看那遥远之处,天上竟然只剩下玉盘敞亮。
云夏苦笑了一声,想自己果然是自己心乱眼花了,在想什么……
归谦又叫她,云夏只好匆匆瞥了一眼那正变化着的灯影戏,边回应边走过人群,往前去了。
远远还听那灯影戏悠悠唱道:“隔却花影月也思,山川应晓云应知……”
几日过去,归谦写好回给独孤怀君的信,摸一把小锦儿柔顺的羽毛,抬手一放让它自行飞去了。
随即与云夏一同启程,骑上挑好的马儿走了两日,恰好到了一个驿站附近,便齐齐停下来休整。
马儿需要吃草喝水,两人则牵着两匹马到不远处一条河上休息。
河流缓缓,远处山如水墨,心旷神怡,几声清脆鸟鸣,由远及近,惊动山林,清风徐来。
河上有一只小舟,静静停在河中央。
还有一人一小童,皆戴着斗笠,正在河边钓鱼。
归谦在河边清理着马儿的毛,云夏则坐在一块巨石上去看那钓鱼的人。
正当午时,烈日当空,热气有些上浮。
坐在那人旁边昏昏欲睡的小童头上的斗笠快要掉下来,被那人眼疾手快地轻轻接住又给戴了回去。
云夏坐的近,便听到那被惊醒的小童问:“鱼呢?”
那年轻人摇头说:“还没钓上来。”
小童又想说什么,被那人指示道:“天热了,找块地方乘凉去。”
“好吧。”小童闻言乖乖起身,见那人还没动,问:“你不走吗?”
“鱼还没上来呢,不急。”
那人顺手替小童拿起他的小箩筐和鱼竿递过去,头稍微偏过一侧,另一手稳当地握住鱼竿,如定住般纹丝不动。
而小童提起东西迷糊地去竹林里乘凉之后,云夏与那钓鱼的年轻女子短暂地一对视。
斗笠下的那双眸子平静而又清澈,无意看过来时好似凌厉剑刃。
而后不久便被腾起的热气一下熏到微微眯起来,又似古画中温柔的神灵。
脸却平平无奇,无趣到没有什么记忆点。
云夏有些怔然,望着对方反复观察,以为自己只是看错了一双眼——好陌生的一张脸。
那人也只是平淡地看了看她,略微调整斗笠,继而又转过头心平气和地去钓她的鱼了。
无人发现此处河中水涟漪,此时无风自荡起。
两个人短暂的对望过后并无说话,云夏心有疑虑却未曾问出口。只是拧眉抿着唇。
许久才发现自己一直痴愣地盯着别人着实不好,低头望着脚下的石子继续发呆。
看错了……?认真想想又不像……
难道是自己太想见那位奇女子了,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
华未央和云夏对上了目光,波澜不惊地收回,实则内心早已惊涛骇浪。
她虽然两年前在炼丹大赛上与这师姐弟有过一面之缘,可也是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和他们再见的机会。
运用体内的凤凰灵丹协助云中君修补好体内灵丹,华未央消耗了太多了灵力。
加上周家似乎已经将绮影弓作为族中小姐的嫁妆,一月前就已经送往尚未完婚的云来国皇室。
自己这一回,可以说是白跑一趟了。
华未央只能退而求其次,就近下山来到决云镇,稍作休整。
在这里遇到故人,实属意外。
第二百五十九章:打起来打起来
胡思乱想一阵后,云夏晃晃脑袋,试图把脑中那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她刚想起身回到归谦那边,接而敏锐地感知到有几股肆意横行的剑气似乎自天上来——
有两个人不知从哪里来,正拿着兵器缠斗在一块,施展着轻功踏过水面。
一人才落到河中小舟之上,只不过眨眼之间,那小舟便被一道威力十足且霸道的剑气劈至四分五裂。
“轰”地零落散开到水中。
先有反应的是受到惊吓的马儿,嘶叫一声,差点就要奔走,幸亏被云夏及时地抓住缰绳。
归谦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去接手两匹马,匆忙进了竹林。
寻到了先前进来的小童,忽然想起河边还有那在一处钓鱼的人,转头急急地看去。
而那两个在水上打斗的人也在小舟被打碎时各自回到了岸上,时不时还听到他们高声互喊道:
“臭修者!你今天就非要针对我了么!”
“你下毒害我师弟,我怎能放过你!更怎能放你这样的人去试剑会!”
其中一人着紫衣,手持一把长剑,接下一招后翻身而起,衣衫转起来像极了一朵花。
他听罢冷笑一声:
“你们寒山阁的人当自己是什么大家族,从不把我们墨家放在眼里!我配不配的,赢了你师弟就是我有资格,要当什么英雄好汉!”
那被称作寒山阁的修者更是不屑一顾,一甩手中的拂尘,他道:
“是我错了,跟墨家的人讲什么道理,几十年来也不曾讲过道理!”
随即一掌拍下地面,运功扬起数十枚石子冲那紫衣人而去,接着一把长剑毫不留情地破空而来。
两人一来一往,打的好不精彩。
一旁的小童看的呆,归谦也跟随二人看去,观其剑招。
唯有云夏还在那眼花缭乱中去找年轻女子。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河边竟然早就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而放在河边的萝筐和鱼竿也早被人一同拿走,看过去就像从未有人在那里待过似的。
那人居然能从那两个人打斗的岸上若无其事地脱身而走么?
云夏有些吃惊,说来——
从那寒山阁和墨家的人一同飞过来开始,好似真的没有人留意过河边还有一个戴着斗笠的人……
不,与其说没有人留意过,不如说那人更像是在他们之中无形地躲开了所有的剑招与灵气。
也就是说,没有让人察觉到她的存在,就这般潇洒。
云夏迟疑地确认自己的想法,去问那小童:“方才那个跟你一起的人……”
“是找我么?”小童还没答话,清澈的声音便随着云夏的问话传来,三人皆转头去看。
那提着箩筐和鱼竿、戴着斗笠好整以暇看着他们的,正是那个年轻的女子。
这人虽然只是在普通地钓鱼,身上虽为布衣却一尘不染,不像是寻常渔女——
也没哪个渔女会穿的这般,一身白衣如同天上降临凡世的神女,去河边钓鱼吧?
若不是她戴着斗笠是为了边遮阳边钓鱼,就这副形象,说她是话本里哪位相传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也不过分。
就是这女侠长了一副太没什么特色的脸,丢进人群中都找不到的那种,真的是平平无奇。
唯独一双眼眸长的极好,可不靠近仔细看,那双眼又会被那张属实没意思的脸给埋没了,让人难以记住。
凑山前的归谦是第一次见其正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反倒云夏有许多话想说。
可也不知道说什么,几人只好面面相觑,全然忘了另一头那还在打架的世家冤头。
一条奋力在箩筐里蹦哒的鱼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是鱼!”小童先开心地喊起来,“终于有鱼吃了!”
那年轻女子也感慨道:“是啊,钓了五日就一条。”
还是刚才那两个人打起来掀起了河面,才抄了一条鱼精准地落进了箩筐里。
但小童不管,有鱼他就开心,“谢谢大姐姐!”
“等那两个人走了之后,我再送你回家吧。”年轻少女说,轻轻揉了揉小童的脑袋。
“回家之后,两日内不要再出来了。”
小童点头应下,转头去筐里尝试碰一碰那活泼乱跳的鱼。
年轻女子这才抬头非常自然地向云夏和归谦介绍自己:
“初次见面,相逢即是有缘。在下临凰,两位随意喊便好。”
临凰?!
二人皆是一惊,这位圣医,天恒山的弟子都是久仰大名了。
只是听说,这位圣医的脾气好像不太好呢。
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归谦见她这般好说话,人看起来也随和,警惕心稍微放低了些。
本想等着师姐先开口,可等了半晌都等到云夏说话,只好客气先回道:“我叫阿归。这位是我的师姐……”
原本以为云夏很快就能接上,可转头看去,才发现云夏一直在盯着眼前这位临凰。
那股好奇劲好像在借着眼前这人模样,在回忆什么故人。
临凰倒是好好站着,任云夏看去。
待到云夏终于发现对方与自己心中的想法略有不同,才略显失落地施礼道:
“初次见面,在下祁夏。”
云夏一直盯着华未央看,心里止不住地想。
会跟那个人有关系吗?
几人互相认识过后,另一边还在打架的那修者与紫衣公子并未发现竹林里还有他人。
只是又大声互呛几句,这一副不痛骂一顿不解气的架势更使得两人的剑法狠厉无常,几乎招招致命。
周围石沙俱落,连原本清净的山水都显得有些凶恶了。
归谦将被吓到的马儿拉到更远处,剩余三人则也跟过来到一旁休息。
小童还是更在意那一条肥美灵活即将成为腹中餐的鱼,待在箩筐旁反复戳戳。
那三个年轻人则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话。
最后,只好齐齐寻了个位置坐下,透过竹林间隙去看那二人的打斗。
“这两人,一个说是寒山阁的修者,一个说是墨家的人……”
归谦出声问云夏:“师姐,你先前可有见过?”
“寒山阁的,不曾见过。那墨家的,我好像记得。”云夏实话实说。
她常年在天恒山山,寒山阁与墨家离天恒山又甚远,除去试剑会,与他们很少有接触。
加上寒山阁自视甚高,墨家行迹诡秘,前几年纵是有弟子有资格到试剑会上露面,也更新换代的快。
如今这修者看起来颇为年轻,早已经不是云夏印象中的什么人了。
只是,唯独那紫衣小公子还瞧着眼熟。
华未央默默坐在一旁,没有插话。
可不是眼熟吗。
这不是那墨闲,又是谁?
第二百六十章:陈年旧事
一旁的华未央则悠然开口道:
“那寒山阁的,是掌门季道人前几年新收的弟子,名叫顾念风,近年来闻名武林,年轻有为。”
“那墨家身着紫衣之人,便是墨家的小公子,墨闲。试剑会上都能看见他,也是个颇有名气的新秀了。”
“去过试剑会。”云夏也回望过去,语气里隐约有试探之意:
“临姑娘呢?听你似乎熟知江湖之人,想来也是去过试剑会的吧?”
“自然也去过。”华未央从容回答。
云夏也拿过一根树枝划在地上,意有所指地问道:“那为何我从没见过你呢?”
那两根脆弱到仿佛随时就会崩裂的树枝在他们手上像是能削铁如泥的剑刃,划在土地上的划痕如同过招的剑式。
无言默契,藏有深意。
“我这一张无奇的脸,少侠不记得又有什么奇怪。”
半晌,华未央笑道:“在下闲人一个罢了。爱到处游玩,喜欢打听一些别人的趣事,这不过分吧?”
说罢她便将所有划痕都清理过去,放下了那根树枝,闭目养神去了。
云夏沉默一会,也清了划痕放下树枝。
归谦不知他们明里暗里在聊什么,只觉得这对话颇为奇怪。
但却有些好奇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小心问道:“那临姑娘知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华未央本闭着眼睛没说话,一听归谦问,便睁开一只眼道:
“寒山阁和墨家之间的事,可太多了。倘若要说明白的话,就两个字,情债。”
“情债?”云夏喃喃道,边想边去看那边缠斗的两人,略吃惊地睁眼:
“难道他们是一对痴男怨男?”
归谦听了挑眉去看华未央,也觉得惊讶。
“咳,那倒不是他们两。”
华未央咳嗽一声,正经地说道:“是他们的师祖。”
“寒山阁的创派前辈温若和墨家已经仙逝的老爷子?”云夏想到什么,出声道:
“这二人皆是人中龙凤,没想到这二位前辈……”
竟然有一段痴心入骨的爱恨情仇?
“据说是那位墨老爷子与温若前辈两情相悦,只是可惜,墨家为了巩固势力娶了别家的小姐。”
“温若此后终身未嫁,不到四十岁就因参与抗击魔族入侵重伤去世。”
“据说,墨老爷子的遗愿就是死后能和温若前辈合葬,寒山阁众弟子自然不肯,两方争执不断,便就成了世仇。”
华未央道:“加上墨家近些年行事作风口碑也大不如前,还颇有针对寒山阁的意思。只要他们一碰面,铁定会吵起来。”
“原来如此。”归谦恍然大悟。
云夏则又往竹林外看了过去,将方才无意听到的顾念风和墨闲的对话在脑海中想了片刻,才道:
“也是,试剑会之前,各大家族门派需派弟子打赢各地方举办的打擂比武,获得试剑资格,方可前往试剑会。”
大概是顾念风的师弟与墨闲打擂台时被后者所伤,顾念风气不过,缠着墨闲讨回公道。
又加上世仇旧恨,两人可谓是谁也不放过谁。
顺便体力和气势还很好。
一行人足足休整近了一个时辰,顾念风和墨闲还在打。
再无人阻挡下去,恐怕要一直打到天黑。
“要打也应该去擂台再打,打擂比武还没有前胜者不能应战的说法,在这打的你死我活……”
华未央摇头道,“恩怨有时私下解决,并不能有什么用处。”
归谦想,这两人估计是打架打上头了。
“还有那只被打坏的小船……”华未央分外痛惜地道,“得找人赔。”
说是这么说,两个人心思倒也同步似的,起身要去劝那两人。
云夏也跟着站起来,却见他们都站起来后,竹林外也没有动静了。
华未央上前几步看过去,此时日渐西斜,河边又恢复了平静,只留下碎石狼藉一片。
“啊,他们走了。”
华未央总算松了口气,小童回家要出这竹林,刀剑不长眼,勿惹闲事,最好还是稳妥起见。小童也终于出声道:“可以回家了!”
天色不早,云夏与归谦也该启程往前,这场短暂相逢就该结束了。
临行前云夏和归谦朝华未央一拱手,归谦刚想说话,忍不住去看对方那双极其熟悉的眼睛。
方才他怎么没发现,这位临姑娘这双滟敛的桃花眼,如此眼熟呢?
可华未央却是一副要告辞离开的样子了,云夏见归谦迟迟未有反应,轻轻撞了他一下。
他只好道:“有缘再见。”
华未央唇边带笑,点头道:“有缘再见。”
目送二人扬鞭策马离去后,华未央收了笑意,却还在远远凝望远去的黑衣身影。
直到再也看不见,长呼一口气。
随即华未央转身带上用具,带着小童出了竹林。
二人往一条常人难以辨认、找寻的到小路走向深处。
“两日之内不要出来,记住了吗?”
华未央又提醒了一遍小童,“你爹爹今天来信,说两日后就回来了。”
“知道了。”小童点头,他爹也会几门手艺,平时就经常去街市那边卖点自己做的首饰。
娘亲头上那根很漂亮的发簪就是他爹做的呢。
他又问:“那你明天不带我去钓鱼了么?”
“我啊,今晚就离开这里了。”
华未央语气淡淡,路过树林时顺手摘了一片叶子,“以后估计也不会再回来。”
“这样……”小童明显失落起来,可他知道眼前这人帮他们太多了。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能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援手。
而他们最初只不过简单给了这个大姐姐一间可供栖身的房子罢了。
“对了大姐姐,你前几天去决云镇买回来的糖人可好吃了,谢谢你!”
小童努力扬起笑脸,“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人!”
华未央一听糖人,不觉笑了笑。
自己那时看到那糖人摊子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想起了从前和萧郁离一起逛夜市那次。
灯火人间,是她期望却又不敢靠近的。
等回过神来,便也买了一支。
她在屋顶上看街市时,有些怅然,好熟悉的场景,好相似的糖人。
可当时跟那个人同游的心情已经留在过去了,再怎么回忆也只是枉然。
倘若没碰见云夏和归谦二人,她怕是没这么快动身的。
天恒山的弟子也下山了吗……
华未央不禁摸了摸脸上的易容,总觉得云夏从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还颇有些苦恼。
明明已经很花心思伪装了啊。
待回到小童家时天色已晚,农妇听说华未央要走了,有些感伤,但未加劝阻。
或是早就看出来华未央不是寻常人等,留在小村子里也像被牢笼锁住的鸟儿一般拘束。
离开前华未央像往日那样在门口小凳上坐着,用草扎了一只蝴蝶,看上去好像真的在玩乐。
可小童见多了,知道扎好一只蝴蝶后这人就会从怀里拿出另一只有些枯黄的蝴蝶。
两只放在一起,放在月光下看。
小童爱玩闹,但却从来不会去要那草编的蝴蝶。
他能感觉出来那小巧精致的东西对大姐姐来说很重要。
他又想今天那条吃进肚子里、香喷喷美滋滋的鱼了。
不久之后华未央便向他们告辞,从此再也不打算回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真是缘分啊
这一日天气甚好,适合出行。
归谦与云夏一路继续前去泉隐剑庄,中途寻到的这一落脚点也多了许多人来往。
云夏去客栈后头马厩准备喂马,不曾想归谦早就起来喂过那两位任劳任怨的伙计。
此刻正坐在一旁小桌前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的。
“没睡好?”云夏看出来了,坐过去问道。
归谦应了一声,算是默认。
他也不想,但这几天夜晚想过封玉庄一事之后,便不知觉地想着那个叫华未央的人了。
归谦还是在想这个人为何会有一双如此熟悉的眼眸,但却全然不像华未央。
若她是华未央,就算易了容呢?
这样的人会对归谦说“喜欢打听一些别人的趣事”么?好生奇怪。
可是对他来说,对方又隐约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还有一种古怪的直觉,那些与印象中的华未央全然不像的细枝末节有着强烈的违和感,潜意识地在提醒他什么……
可惜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又能重逢,山高水长,哪能有多少机遇又碰见呢?
归谦决定不想了,还是沿着计划去泉隐剑庄吧。
他想着想着就去拍拍旁边的马儿,问道:“你说对吧?”
马儿偏过头去哼一声,它怎么知道人说的啥意思。
没想到大抵是因为方圆十里也就它这一个客栈,等到他们中午用饭时候,客栈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归谦跟云夏等了好半天才等到个空桌落座,坐下来又许久才有个小二过来。
还以为是可以上菜了,归谦定睛一看,小二旁边还跟着一个人。
小二客客气气地迎上来,赔笑道:
“两位客官,你们看,小店今日生意兴隆,这确实没办法再找出一个空位了,可否让这位爷跟你们凑一桌?”
“哦!二位放心,小店受各位恩惠,绝不会亏待二位,所点菜肴都打个折怎么样?”
云夏一听打折,觉得新奇,便想征求归谦同意,而归谦则看着小二身后那人许久,一时呆愣了会。
“尊……师祖怎么在此处?!”
萧郁离一袭白衣,神情淡淡,只是对二人微微颔首示意。
“我来寻人。”
萧郁离淡淡丢下这句话,便又不言语了。
云夏和归谦颇为尴尬,但也只能用微笑来掩饰。
额,这位尊者还是如此啊……
这边三个大眼瞪小眼,一旁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刚刚慢吞吞起身要走,被萧郁离给拦下来。
“这位……不如也和我们一道拼桌?”
女子的身躯僵硬了一下,缓缓回过身——
归谦一声惊呼:“临姑娘!”
原本他和云夏还很震惊,尊者一向淡漠自持,怎么会主动邀请一位女子共桌。
可如今回过身来的女子,却是更令他们感到惊讶的。
华未央心里叫苦不迭,怎么随便吃个东西都能碰上拼命要躲开的人啊!
“哦!原来四位认识!这不就巧了么!这不就是天赐良……啊不,是无巧不成书啊!”
小二惊喜道,“感谢四位,感谢四位!”
这位“天赐良”……不,是“无巧不成书”华未央客气地冲归谦和云夏一笑,坐在了两个人特地让开的位置上。
偏偏避开了萧郁离的身边。
华未央率先道:“哎呀,不曾想我们竟然在这里相遇,实在是有缘,有缘。”
归谦也在心里道,有缘,有缘,这缘跟成了精似的。
他刚想着这个人,就把人给送来了,这又是什么运气。
若不是因为一直对华未央有疑惑,他都以为是对方特地跟着他过来了。
上次匆匆相遇,三人皆没有透露各自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这会碰面了,怕是避不开这个话题。
萧郁离琉璃色的眸子一刻不离地盯着华未央看,直看得华未央心里发毛。
归谦既不想透露太多他们此行的目的,又十分在意华未央这个人到底是谁,于是先问:
“恕我冒昧打听,临姑娘这是要准备去哪里么?”
“我?自然是要去看看打擂比武了,我不是说我是个爱看热闹、爱打听别人事的人么?”
华未央笑眯眯的,好似真的是一个爱玩乐的闲人。
实则心里则是七上八下,拼命想忽视萧郁离的存在。
要是唬云夏和归谦,她还是手到擒来的。
只是如今萧郁离在身边,她这心里是实在没底。
过几天灵翠山即将开始打擂比试,打擂成功的人又能直接在泉隐剑庄继续下一场。
“恰好灵翠山就在不远处,翻过山便是泉隐剑庄的地盘,这一道玩下去,不就正好?”
华未央说的自是实话,这客栈也是因为有比武一事,才会这么多人入住,绝大多数人都是冲着这一行程来的。
只不过归谦和云夏并不是为这个而来,但也确实碰巧要去灵翠山一趟后再去泉隐剑庄,行程跟别人也重合了。
“原来临姑娘也要去看打擂比武。”归谦便顺着说,“我与师姐亦是如此。”
“哦?是么?”华未央恍然,“那不如……”
“不如同行?”萧郁离极快接道,“可以。”
没想到萧郁离答应的如此爽快,云夏跟归谦都愣了下。
云夏是没想到这尊者竟然会如此毫无防备地去邀请一个陌生人,而华未央则是在想他这样会不会太容易了点?
华未央还想着怎么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地说服萧郁离同行,打消他们的顾虑,可这就不带犹豫地同意了?
萧郁离适时地解答她的疑惑,也不想自欺也欺人,说道:
“我自第一眼就感觉,临凰给我的感觉很熟悉……结伴同行也未尝不可。”
萧郁离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与小心翼翼,也暗自留心着华未央的反应。
华未央则装出一副了然,明知故问,“我如何让你感觉熟悉了?”
萧郁离垂眸,努力平淡道:“眼睛。”
“那实属我有幸。”华未央仍然装作一副听不懂像朋友的话,笑着回应。
“我生的普通,也唯独一双眼睛好看一些,能被记住也是高兴。”
萧郁离听这回答,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华未央慢慢收回笑意,他这些话说的妥当,可她又想,莫不是萧郁离早认出来他了吧?
只露出一双华未央的眼眸就能让萧郁离放下所有戒备、不带迟疑地给予信任么?
不知为何,她心里头居然泛起些许酸软之感。
归谦当然不知眼前这两位在想什么,他只是太想搞清楚这个华未央是谁。
早日搞清楚了他还能睡个安稳觉,也不至于老想着梦见华未央。
但华未央似乎……真的只是一个给了他熟悉感的过客而已。
他真怕看着这人的眼眸越像华未央,越相处越熟悉,他就情不自禁地把对方当替身了。
小二赶来给他们三人沏了热茶,这会子客栈大部分客人也都上齐了菜,他也得以放松一下。刚才他听见这三人提到了灵翠山的比试,兴奋劲上来,便不由开口道:
“几位原来都是要打算去看打擂比武的?”
归谦点头,“是啊,怎么了?”
“那你们来的可正是时候啊!”小二快嘴道。
“这次的灵翠山可不同以往,那大周小郡主的华未央听说也要来打擂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小郡主和帝师大人
话音刚落,华未央不小心呛了一口茶。
她连忙放下茶杯侧过头去咳嗽几声,顺便也掩饰着自己心里的难以置信与满眼困惑。
嗯……她自己什么时候说了要去灵翠山打擂进行灵力比试了?
她有说过吗?没有吧?
易容实则是华未央本人的女子愣了愣,怎么想也没想出来是哪位要冒充她去灵翠山……
哦,她自己恰好也要去灵翠山。
这么巧?
……这事还有点意思。
华未央不动声色地喝上新茶,下意识地摸索着茶杯,眯起双眼思考着。
她这样子与那天钓鱼的慵懒闲散模样完全不同,更像是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剑。
危险,神秘,强大,而又引人注目。
甚至会让人遗忘那张很平常的脸,只让人记得这怎么也隐藏不起来的、超群绝伦的锋利与凌厉之势。
感觉到有人在一直盯着自己,华未央转过头去看,正与萧郁离直白探究的目光互相碰撞。
眼睛会说谎么?
对视良久,萧郁离收回了视线,道:“原来如此,那临姑娘也要一起去灵翠山,一睹大周郡主的风采?”
这两人互相试探的心思云夏是不知了,她只觉得尊者好像变了个性子似的,对这个临凰的人格外上心。
先不说邀请一个陌生人同行,更别说今天话也都格外多。
平时满心只有修习的尊者,也会对别人这么感兴趣么?
云夏想了想,归谦最近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小师弟平日生性温和,平时在山上也多跟各大山峰的师兄弟姐妹来往,很难不让人欢喜。
只是除了山上的兄弟姐妹们,她从没听过归谦提到过什么别的人,唯独的例外便是那华未央了。
只在意华未央的人,现在怎么在意起另一个了?
云夏越想越觉得归谦不对劲,但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地喝茶旁观。
归谦哪会知道自己师姐此时想的事,他单纯地想知道临凰的反应,也好奇华未央为什么会来灵翠山——
以往华未央是颇有盛名的,但听说她已经两年未曾露面了,谁也不知道原因。
另一边,华未央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来的传言呢。
她这次打算去灵翠山也是因为碰到了萧郁离,猜测他的行程,才试试跟了过来。
华未央真的是因为一时起意,可却有人在借着她的名头做这些奇怪的事。
而自己也碰巧赶上了这传言,想来这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
那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只是这场“我去看我自己”的打擂比武着实是让华未央哭笑不得。
华未央只能边笑边回道:“既然都来了灵翠山,自然也要去看看的。”
“客官当然要去看看了!”小二接话。
“这江湖上谁人不知华未央啊,两年来她好不容易要出关,那多热闹啊!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神仙,寻常人怎能见一面……”
“神仙”本人微妙地咳了一声,点头应下。
“而且听说啊,这次还来了寒山阁的人——换作前几年倒是没什么稀奇的,打擂比武年年都有他们家,但今年可不一样。”
小二又道,“今年可是有新秀,就那个寒山阁如今掌门门下徒弟,一个叫顾念风的修者,可厉害着呢!”
一听到这名字,归谦微微应和点头。
试剑会上从来不缺新秀英才,他们也都是最备受关注的谈资。
小二刻意提到这人,想来确实是这一次最出名的一个。
旁边有人听到了小二的话,插嘴道:
“顾念风年纪轻轻,却听闻早有突破,不容小觑。依我看,这两位可是这次试剑会最惹人眼的新秀了。”
“不止不止。”在座又有人道,“要我说,叶家才是最令人吃惊的那一个……”
“叶家?哼,跟大周朝廷走的近的走狗罢了。”
一书生不屑道:
“六大家族中就他们图名利,非要跟大周皇室扯上关系,要是这叶家胜出试剑会,名声更盛,怕不是下一步就想染指六大家族首位!”
另一人劝道:
“诶诶,这位兄台切勿为此生气,俗世人才辈出,咱们也别纸上谈兵,谁知道最后会怎样呢?再说,胜出又如何,就凭叶家近几年的做法,不服气的人大有人在呢。”
有一温婉女子听罢,倒是笑着说:
“别的不管,只听说化霜之主华未央会来灵翠山,此次比武的重点可不就清晰明了么?”
“那是那是!”众人笑起来。
“说是这么说,可是……”
不过最前头说话的那人又慎重:“她也毕竟四年未出现在了。”
剩下的话,说者有意,有听者能仔细揣摩其中意味,也就不言而喻了。
归谦听完紧抿着唇,低头去看手里瓷杯不算平稳的茶面,抑制住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
一旁的华未央听着这些话,则只是笑,眼里看不出情绪。
待她转头无意看到归谦紧握到发白的手指时,笑意也淡了些许。
小二见众人忽然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咂咂嘴提着壶离去。
可在座几位好像打开了话匣子,继续又聊了起来。
“说起试剑会……当年就听说华未央也爱与人比试。”
“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两年未再出现,但若是见到新秀,也会感到十分有趣吧。”有人提道。
极少在热闹的客栈酒楼里听传闻的华未央静下心来,听到这话,默默在心里说,那倒对他们也没这么感兴趣。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自己记住且感到有意思的。
那书生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扬声道:
“那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入的了华未央的眼吧。据我所知,这位小郡主也就对一个人青睐有加……”
那女子接道:“阁下说的便是大周帝师,天恒山尊者萧郁离吧?”
“正是!”书生一笑,“说起华未央可怎么能不提帝师大人!当年震慑魔族的威仪,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呢!”
“咳咳咳!”
华未央又被茶呛了一口。
她下意识去看萧郁离的反应。
只见他气定神闲,倒显得自己反应过度了……
云夏一听,这帮人果真比决云镇那些市侩有见识多了。
一开口就能讲个所以然来,不过,说起华姑娘与尊者的故事……她不由得朝归谦看去。
归谦没什么特别反应,他此次下山与云夏均化了名,也不报门派。
身上的佩剑也特地用布包了起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暴露身份。
只是,在听见他们谈论华未央和萧郁离的故事时,心中还是有些微微的不舒服。
封玉庄的事情特殊,未得到确凿证据之前,归谦也需要先尽量不将此事与天恒山扯上关系。
山上时光让他变得更加沉稳,他也不是那三言两语就会被影响的小孩子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帝师大人被甩了
就是华未央还得装出一副不知道他是萧郁离的样子来,故意说道:
“那位帝师大人啊……我也有幸见过,不知道二位有没有碰见过?”
云夏瞥了一眼一旁的尊者,也故意道:“只听过,没见过他。临姑娘见多识广,便想问问你对他有何看法?”
这倒是归谦没想过的,临凰在他印象里虽只有眼睛像华未央,但也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将对方认作华未央。
加之临凰的确是见多识广,至少熟知江湖之人,他也越发好奇对方会怎么说。
两双求知若渴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看,加上萧郁离那若有若无往这边飘的目光。
华未央不禁一笑,拍马屁这种事她向来得心应手。
两年前做过的事,两年后还要做:“这位帝师大人啊,灵力深厚,内心至纯至善,实在是……”
“这实在是个惊天动地的传闻啊!你说的是真的吗?帝师大人有意于华未央,却求爱不成被当拒绝??!”
一声极其高调、几乎能让在场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的吼就这么极其突然地让场面安静了下来。
从乱七八糟八卦的对话中脱颖而出,清晰地传入四人耳朵。
萧郁离:“……”
华未央:“……”
云夏呛了一声,脸上带着一点尴尬和忍不住的笑,去看她那被传甩的尊者。
华未央那一句话还没说完,这下说不下去了。
归谦也是目瞪口呆地听着,脑袋里一时嗡嗡作响。
萧郁离面色也是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好歹波澜不惊。
“……”云夏悄悄去看萧郁离,眼里满是戏谑。
萧郁离低声回道:“没有的事。”
华未央回过神来,仔细想想,觉得哪哪都离谱。
心里也觉得对不起萧郁离,可还是十分没有义气地笑了。
堂堂天恒山尊者,被沦为八卦谈资,本人还得看他自己笑话,真是荒唐。
实在觉得这群人吃饱了撑的,闲的扯这种事。
这边才刚说完,另一边又有人凑热闹。
“唉不是不是,我这怎么听说是华未央有意于帝师大人,却惨遭抛弃啊?”
“你们说的都不对!据说华未央早就与大周皇室有了婚约,哪里还有这等传言呢!”
“华未央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么说,竟然是帝师大人痴心错付?……”
“我看应该是小郡主多情却似总无情!”
那温婉女子也不禁笑了,嗔怪道:
“就你们会说!万一人家帝师大人只是修了无情道,要回天恒山静心呢!”
有人也跟着责怪,道:“瞧瞧,好好的两位当世大能,被你们编排成什么样子了!——不过,我倒是好奇这位小郡主是有多好看,居然让那帝师大人都动了凡心。”
“就是就是!能被他看上的女子,怕不是得美若天仙……”
“好一堆糙汉子,净想着有的没的!”
在座有一小姑娘不高兴了,“什么证据都没有,净在这里瞎说,坏二位名声!”
众人玩笑过后都大笑起来,“大伙都是说笑,小妹可别上头了!”
之后又是寥寥几语,渐渐菜肴都上齐,众人也就收了心,不再讨论了。
云夏听着这些传闻八卦,只觉得有趣,她可从来没有听过。
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十分趣味地望着萧郁离。
归谦纵使心中不爽,也还是倒了新茶过去,道:“师姐,别看了,快些吃饭。”
说罢他朝云夏使使眼神,示意她可别说漏嘴暴露三人身份,旁边还有个人在呢。
被定了亲的华未央倒是对自己的传闻无所谓,笑着摇摇头,低头专心致志地吃饭。
这世间向来喜欢编造一些听风是雨的话,只要没有颠倒是非黑白。
没有将污蔑造谣之事当真,仅仅当新奇事来听,其实也还好。
更何况跟她一同传闻的还是萧郁离,华未央就更是没什么意见了。
他们两个人坦坦荡荡什么事也没做,她怕什么。
萧郁离感受到华未央望过来的目光,那双眼睛让他有些发愣。
大概是因为方才众人的讨论,他一听到“两人的爱恨情仇”这话时思虑了许久。
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跟华未央的第一次见面,一时之间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原本那次放她离开,他已经做好不再打扰她的准备了。
可如今,再见面时才发现,人类所谓的割舍一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华未央看着萧郁离的表情变的古怪起来,满脸纠结,莹白的耳垂都有些发红。
华未央:???
“师祖,你吃饱了?”云夏见萧郁离不再动碗筷,只一道喝着茶,关切地问道。
萧郁离淡淡地点点头,收回目光:“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华未央也看向萧郁离,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好奇地盯着对方那无故发红的耳尖。
“我也吃饱了。”归谦越想越难受,连忙放下茶水起身,“你们好好吃,我先去喂马。”
云夏疑惑道:“可是今早才喂过……”
“那……”归谦清咳一声,“我去等小锦儿。”
云夏应了声,看着归谦起身离去。
华未央听小锦儿这名有些不解,礼貌地问云夏那是谁。
云夏顺口玩笑道:“它跟小师弟关系可好了,临姑娘想知道?”
华未央客气地说:“无意冒犯,只是我以为此行只有二位。”
“那确实是。”云夏吃饱喝足朝他笑道,忽然觉得难得碰见一个外人对自己师兄上心,就想再开开玩笑,“不过小锦儿可好了,又可爱又贴心,师兄可喜欢它了!”
夜晚,华未央闲来无事漫步到客栈附近一间供客人赏月的竹林小院,恰巧就看见也在竹林里的归谦。
月柔如水,银光似缎,黑衣劲装的青年身形若竹。
一只尾翼带翠的鸟儿从他肩头上跳下,绕来绕去,讨他欢心似的“咕咕”叫着,甚是有趣。
鸟儿好像得了趣,小嘴咬住归谦的衣袖试图将他拉去小桌上。
归谦想这小家伙又要吃零食了,不肯应它,一人一鸟对峙着,好半天才发现走进的华未央。
两人一对视,小鸟儿便懂事地飞回到归谦肩头上。
归谦先反应过来,道:“你……你也来这里看月亮吗?”
华未央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点点头问道:“这位是……”
“你说它?”归谦偏头看了一眼,“它叫小锦儿。”
“……”华未央噎了下,心想果然。
又可爱又贴心,是只小鸟!
那可讨归谦喜爱的小鸟儿好似也感应到华未央的目光,歪头歪脑地在归谦肩上蹦蹦跳跳。
归谦奇怪地看着忽然不说话的华未央,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无事。”华未央摇头笑道,“你师姐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人。”
“是吗?”归谦挠头,不知道华未央指的是什么。
他不善言辞,一时间不知道又该说何话,只有小锦儿还在唠叨。
见归谦默然不语,无话可说地抬头赏月。
华未央也一同望向了抬头之上,那轮岁岁年年相似的明月。
微风不燥,竹林葱葱,只剩成双影。
许久过后,华未央才道:“很久之前,我跟一个……好友一同见过像今夜一样好看的月亮。只可惜……”
归谦有所感应地望过去,斑驳的竹影,混在无尽的夜色中。
“只可惜,恐怕日后再相见时,立场已经全然不同了。”华未央轻声道。
“如果我跟他见面,纵使久别重逢,也应该是像今晚在月下这般惬意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调戏帝师大人
直到小锦儿适时地“咕咕”两声,将华未央的思绪拉回来。
“突然没头没脑地对你说这些话,见笑见笑。”华未央没发现什么异样,转头本向归谦笑笑。
灵巧的小锦儿蹦蹦跳跳的活泼模样倒是让华未央有些忍俊不禁,但又使她想起了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小凤凰七七。
还有果果,黄金炎龙……
自己如今狠心切断了与它们的联系,估计也让它们伤透了心吧。
还是不要再去想了。
“夜晚露重,赶紧回去休息吧。”
华未央懒洋洋地伸了伸腰,朝归谦摆摆手。
归谦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将挽留的话说出口。
华未央慢吞吞地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僻静地,才开口道:“帝师大人,准备偷偷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一袭白衣的萧郁离在夜色中很显眼,他缓步走出,看着华未央不说话。
华未央心中突然起了些调戏的意思,也歪着头狡黠地看着他。
萧郁离居然被华未央盯得有些羞赫,微微偏过头去。
清冷自持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红晕。
“原来是我长的不好看,帝师大人都不愿意多瞧上一眼。”
华未央摇摇头故意说,“那还真是我的不是了。”
萧郁离哪里想到会被这样说,忙转头道:“不是。”
他急忙回头,又对上眼前人那双沉静的眼睛,正狡黠地望过来。
“还是说,是因为我有这双让你觉得熟悉的眼睛,才值得你多看几眼?”
华未央缓缓地走过去,坦然地直视萧郁离,“那如果我毁掉它呢?”
她这话说的平静,却让萧郁离怔然许久,待在原地反复在想,华未央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也许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萧郁离猜测着,难道是因为华未央觉得自己的心不够坚定,居然对除去她以外的女子有好感?
说到底,她就是不相信自己吧……
萧郁离有些难受:“你若是这样想,不如把我的眼睛也一同毁去罢了,这般谁也不用想着谁看谁,落得个清净。”
“那算了,帝师大人这双眼睛好看的很,我可舍不得。”
华未央极快改口道,当做无事发生,“就当我没说过那些话吧。”
萧郁离还是有些生气,他最恼华未央如此不爱惜自己。
这下与华未央对视也再也不刻意避开了,直直望着对方,说:“不可,我当真了。想要我多看你是吧,我就……”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他们边说话边离对方越来越近。
二人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一抬头鼻尖都像是要碰在一起。
近到彼此的呼吸都听的一清二楚,听来无比明确的心跳声此刻竟然有些许慌乱。
视线精准对上,两人错愕地相望,落进眼眸中的只有对方一人的身影。
月下竹林间两个人的影子,如同缠绵般交错。
而突如其来的一阵窸窸窣窣声响打破了寂静,极快的步伐在耳边惊动思绪。
自然,被两人敏锐地捕捉到,齐齐转头望向那刚踩过院子屋顶一闪而过的一道黑影。
在客栈有人不稀奇,可为什么会这么匆忙又诡异?
紧接着又一道紫色的身影而过,像是在追随那黑影而去。
原本华未央还在想那黑衣人要做什么,等到看清那紫衣的人是谁,犹豫几番,还是运起灵力跟上去。
萧郁离一样感觉奇怪,也跟着华未央追了过去。
月色之下,一道月白一道水墨相伴相随,几下便追到那紫衣人身后,一直追到竹林深处。
紫衣人停下脚步落地,像是在等待什么。
萧郁离也跟华未央一同转身至可供隐蔽的角落,暗中观察。
此人正是墨闲。
她也是今晚才得知墨家和寒山阁的人都入住了客栈,听说双方一见面又小有摩擦,想不知道都难。
只是那先前的黑衣人蒙着面,没看清楚是谁。
华未央本无意多管闲事惹是生非,可直觉告诉她这事有点奇怪,还是过来了一趟。
最好什么事都没有吧。华未央想。
“我猜你也是觉得那黑衣人有问题吧。”华未央站在萧郁离身边,轻声说:
“墨闲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那黑衣人又是寒山阁的人。”
两人屏神静气,收敛呼吸,以免被墨闲察觉。
“你怎么知道他是寒山阁的?”萧郁离问。
“当然是因为我见过他了。”华未央笑眯眯的,看着人畜无害:“还是跟以前那样病怏怏的。”
说到后面她好像还叹了气,像是在惋惜什么。
萧郁离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分心看一眼华未央,却被对方按住肩膀压低了身子。
“别动。”华未央低声说,手指对上自己的唇,“会被发现。”
萧郁离本无心地一瞥华未央放在唇上的手指,心却可耻地悸动了。
正当萧郁离心头一颤,远处的墨闲像是终于等不到什么人,握紧了手中的东西,转身就要离开。
华未央特地将旁边的草丛压向他们两个人,使他们更加隐蔽。
等墨闲没有察觉到异样踏着轻功彻底离去之后,他们才从中显身。
好像跟过来也根本没用……
除了猜测到墨闲似乎跟寒山阁的什么人有点不一样的关系。
没发生什么事已经很符合华未央的预期了。
“那黑衣人也不见踪影了。”华未央望了望竹林深处,只觉得夜更加深。
以往这个时候她早该睡大觉,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还是回去睡觉算了。”
萧郁离却不觉得困的,他已经习惯了不能好好入眠的深夜,这回还挺精神的。
但他不好在华未央面前表现出来,只好也跟着华未央一同回到了客栈。
夜色阑珊。
云夏在房间隔壁,此时早应该休息了。
萧郁离看着犯困的华未央回了自己房间,也回了房,可他是睡不着的,只好开了窗站在窗外发呆。
结果一开窗就发现隔壁的隔壁的华未央正翻窗准备爬上屋顶。
“……”
“……”
两个人面面相觑,也没想过刚分开不久就以这种模样又相逢了。
双目相对之间,只有尴尬。
第二百六十五章:墨闲,怎么又是你
最后齐齐翻上了屋顶。
萧郁离看着随意丢下一小块枕头就准备躺下去睡觉的华未央,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以为对方现在睡不着了是不是想找个人说话,结果这人真的来睡觉的。
是床不够柔软还是月光太过诱人,非要睡在屋顶上??
“你不睡么?”华未央睁开一只眼睛看萧郁离,打着哈欠,“那你怎么跟过来?”
“我……”
萧郁离无言以对,转身就准备下去,“抱歉,打扰了。”
“来都来了,不如陪我一起睡吧?”
华未央笑起来,感叹道,“你看今晚的月亮这么好,不趁着这夜睡觉真是可惜了……”
萧郁离有些无语凝噎:“要睡也要在床上睡。”
“嗯?在床上就能一起睡了?”华未央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一会,起身道,“没想到帝师大人你是这种人……”
华未央属实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
主要也是因为觉得萧郁离没认出来自己,便更加肆无忌惮了。
若是她知道,萧郁离早就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如此调戏这位冰清玉洁的帝师大人。
“你不要如此……”萧郁离彻底无奈,翻身下了屋顶,莫名一肚子气。
华未央被萧郁离的反应逗笑了,两年不见,对方还是一样的好欺负。
她笑着又躺了回去,心情好好地看着无边月色。
在屋顶睡觉这种事她也不是没做过,以天地入梦都是很正常的事。
半晌,她再度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
在脸上几番折腾后换下了如今这副脸皮,露出了原先清丽绝伦的脸。
华未央像终于透了口气似的长呼一声,开始认真打坐。
这所客栈鱼龙混杂,她不得不小心应对。
想要不被人窥伺,在此处休整是最好的选择。
也幸好萧郁离不再留下来,不然她还得进入浮生石珀之中休眠。
以她如今的状态,还是要稳妥至上。
灵气在体内流通,缓缓运转。
充沛的灵力凝结于体内的凤凰灵丹,依旧与身体的某个封印抗衡着,维持平衡,也分毫不退让。
而后华未央睁开眼眸,脸上表情泛着些冷意。
抬手随意般拍向屋顶上的瓦片,力度已极力克制,却还是瞬间将其粉碎殆尽,扬手随风而散。
次日清晨。
云夏和归谦已经早起修炼了好一会儿了,这也是身为天恒山弟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早课。
今天他们就得出发去灵翠山了,一路上还得奔波好久,还是多休息一会才行。
华未央自然又做了易容,依旧天衣无缝。
此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凛然不可靠近的萧郁离,顺手喂了一点点吃的给也在桌子上休息的小锦儿。
“咕咕咕。”小鸟温热的羽毛蹭过华未央的脸颊,有点痒,
谁知道下一秒它转头就叼了一根羽毛留给萧郁离,尾部一抹绿的小羽毛煞是好看。
萧郁离有点愣愣的,刚想伸出手去接,却被华未央制止了。
“小鸟的羽毛可不能轻易收下。”
华未央说,“接了之后它会认为你很喜欢,以后每天都给你摘,直到秃了为止。”
“有这种事?”萧郁离皱了皱眉,他从未养过小鸟,也不知道这些。
华未央品着茶笑道:“等它看不到的时候,你再偷偷拿回去吧。”
萧郁离点头,看着小锦儿不解地左顾右盼最后飞走了,他才将那枚羽毛捡了起来。
萧郁离忽然问华未央,“你好像很懂它们。”
“小时候养过。”华未央平淡道:“其实,有时候鸟跟人也很相似,所以也懂。”
“相似?”萧郁离有些疑惑。
“是啊。”华未央叹道:“喜欢什么就给什么,对人来说不也是一样的道理。”
萧郁离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对。
小鸟会不知所以地一直给羽毛给到秃掉为止,可人一味给了喜欢和爱意,也该懂得及时止损的道理。
不过还没等萧郁离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归谦神情慌张,急匆匆地往这里赶。
接着,整个客栈也跟着像炸开了锅一般,乱七八糟。
“墨家和寒山阁的人又打起来了。”归谦皱眉说。
这其实很平常,但他说的下一句话,可远远超过了平常二字。
“寒山阁那个顾念风,他师弟,言沪,被人杀死在客栈里!他们都在讨伐墨家的人,说是墨闲下的手呢!”
在客栈留宿的,大多都是冲着灵翠山的试剑会而来,多是修者。
因此听到寒山阁出了这等事,都纷纷过来多看几眼——恩怨厮杀,生死有命,属实常见。
可若出事的是那有名有面的大门派,那确是值得凑个热闹。
“与我寒山阁无关之人,都给我滚!”
待到三人都到了客栈二楼那寒山阁众弟子所在之地,便听到一个年轻且带着怒吼的声音随之而至。
仔细一看,果然是寒山阁门下弟子顾念风。
华未央那日没来得及看清顾念风到底何模样,见之当真一表人才,不愧是被人议论纷纷的新秀。
然而此人却面带怒容,随手一把拂尘将众人击退几步,丝毫不见风度。
身边有弟子连忙阻拦他,他也不理睬,只抹着眼转身进房。
“这顾念风疯了吧,这里好歹也有长辈,都如此不给面子么?”有人诧异道。
“呵,顾念风此人虽然能耐不小,却太过在意他师弟,容易感情用事。”
一旁有年迈老者抚须道,“修者不可牵绊于俗世,此乃大忌。”
华未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萧郁离见她似乎很有感悟,问道:“你知道怎么回事?”
“我如何知道。”
华未央摆手道:“我只知道那言沪确实身中剧毒,身体不好,但我也没想到他就这样……”
“况且你也听到了,寒山阁如此看重他,他却还是这般……此事不好说。”
“咦?之前我们不是听到顾念风说是墨闲下的毒么?”云夏问道。
她还记得那次河边二人争斗时,顾念风说正是因为墨闲给他师弟下了毒。
墨闲擂台获胜,才有了试剑会的资格。
如此看来,墨闲莫非是歹毒至极,下的毒如今便致人死地?
第二百六十六章:你要留下她吗
“据我所知,言沪向来身体就不好,身上恐怕早就有疾。至于墨闲,我觉得,他不会下毒。”
华未央语气低沉,环起手臂,示意归谦和云夏二人抬头看去:“墨家的人来了。”
早在传出言沪被杀死之时,寒山阁弟子便嚷嚷着肯定是那墨家墨闲下的手。
而墨家众弟子都不知发生何事,迟迟没有动静,直到墨闲亲自来了,双方才开始有所交流。
一时间,剑拔弩张。
归谦瞧着不对劲,倘若真的是墨闲下的手,以寒山阁与墨家长年恩怨来看,对方不在乎也就罢了。
可此时此刻,墨闲竟然露出了一丝诧异和悲伤的神情。
在别人看来,他或许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而在归谦看来,以墨闲那种敢爱敢恨的性格,装成此模样实在是没有必要。
意料之中的,墨闲脸上那仿若错觉的伤痛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又是寻常那副漫不经心。
不仅是归谦,连萧郁离也感到疑惑。
他转头看向华未央,华未央竟跟他心有灵犀似的也看出了墨闲的异样。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本就时常无法跟他们心灵相通的云夏就更疑惑了。
墨闲一到场,在场众人皆不敢出声。
客栈的老板和小二本就因为出了人命而感到紧张,却也不知道怎么缓和气氛,只好连连叹息。
直到寒山阁弟子向顾念风通报,众人喘了口气。
见顾念风一脸煞气地出来,又把气提起,可也不见有人出来制止。
果不其然,二人见面便动起手来。
顾念风一言不发,认定就是墨闲下的毒。
手持拂尘直径向墨闲扫去,力破风声,眼见就要取人性命。
墨闲也不是善茬,长袖一卷拂尘化解力道,转身一剑狠厉击去。
“诶,两位客官,你们……”
客栈老板着急地喊道,险些也被两人中伤。
踉跄几步后却察觉被人扶住后背,回头一看,正是归谦。
华未央本意不想掺合两门派恩怨,再说他与云夏也有事在身,不宜纠缠于此。
可一想到那言沪人还没查清楚到底如何,不明不白地还尸骨未寒。
这感情用事的师兄却只顾着报仇,再者两门派恩怨不见别人敢插手,不免想稍微多管闲事了。
想罢,华未央则随手捡起一双筷子,暗器般一甩。
快速且准确地挡开顾念风直指墨闲喉咙的锋利剑尖,承受不住灵力的竹筷随后四分五裂。
而华未央借此一瞬归谦闪身一掌拍向墨闲握着短剑的手腕,拉开距离。
在两人之间各自来回接了几招,制止道:“二位停手吧。”
顾念风浑然不听,已是杀红了眼,手中清风剑起势先直奔劝架的华未央,气势凌厉。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灵力屏障在她的侧边稳稳展开,适时且完美地挡开那来势汹汹的一剑。
随即附着在灵力展臂一送,硬生生地震开了顾念风。
那人看似轻轻地碰到顾念风的手腕,在外人看来以为是顾念风自己站不稳后退几步。
可只有他知道他是感到手腕一痛,接着浑身经脉像是也被震开。
顾念风脸色瞬变,抬头一看,错愕地看着面前那白衣恍如神尊之人。
好,好强悍的灵力……
归谦也有些惊讶,默默地看了一眼萧郁离。
他收回了自己即将相助的手,默默退了回去。
“停手吧。”萧郁离没太在意,走到华未央身边,示意他们是一伙的。
华未央心中微微一动,抬头向墨闲道:“二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一般见识。”
华未央侧过脸去看一旁的紫衣小公子,墨闲依旧是那副翩翩小公子的模样,但眉目间多了许多稳重。
只是在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仍然还是会不知所措。
“什么一般见识!”顾念风本就因他们二人插手而愤怒,说话也不顾及了。
“眼前这人是杀害我师弟的杀人凶手!我是要为我师弟报仇!”
墨闲久久望着顾念风,收起短剑,冷淡地说:“你师弟不是我杀的。”
“怎么不是?!”顾念风怒道:“若不是上次打擂比武你给他下了毒,他又怎么会虚弱至此!”
“我没有下毒,也没有杀人。”墨闲坦荡道。
“你师弟本身就有疾患,我都不理解你们寒山阁的人居然还敢派这等羸弱之人与我一战。但比过了就是比过了——”
墨闲顿了顿,神情严肃,不似作假:
“我不至于要杀掉他。这于我于墨家而言,又有何意义?”
“强词夺理!倘若不是你给他下了毒,他会这样吗?!拿你的命来还我师弟!”
顾念风想要提剑而上,却被归谦再次挡住。
“顾公子息怒。”归谦见萧郁离都已经打算插手,自己也站出来抱拳道:
“在下天恒山弟子,听闻寒山阁此事,颇感遗憾,然而这一切事情都尚未有确凿结论,想要在此报仇,恐怕也难以服众,更难以还一个清白给寒山阁弟子。”
“服众?”顾念风冷笑道:
“众所周知,寒山阁与墨家早有恩怨,无论事实如何,都是两家解决,关别人何事?”
云夏听着听着都觉得这人丧失理智了,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虽然他说的也没错,在场除了萧郁离和华未央之外,确实没有人敢过去劝解他们。
甚至有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等着看两败俱伤鹬蚌相争。
没有人敢且自信地站在新秀与长老对决中间,但她还是担忧望着归谦的背影。
然归谦却不管这些所谓的“众所周知”,继续道:
“寒山阁向来是修者的表率,顾公子怎会有这种说法呢?”
见归谦还顾着寒山阁面子,华未央干脆直接道:
“顾公子要是这么说,在座诸位传出去,可就不是你所说的那样了——正是因为寒山阁和墨家自有恩怨,掌门弟子如此执意要拿墨家公子兴师问罪……”
华未央声音清润,沁人心脾,让人不自觉地去倾听:
“很难不让人以为,他是故意借着自己师弟之死,借此来针对墨家。”
“那么他们的师弟,恐怕也只是一个讨伐别人的工具吧。”
华未央缓缓说道:
“至于是生是死,又或者是不是被自己师兄杀害并嫁祸于人的……最终会说成什么样子,谁知道呢?”
“你胡说八道!我怎么会……”
顾念风一听,马上急了,他师弟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他的亲弟弟一般。
他可以胡言乱语,可他不能任凭别人说他师弟的不是。
华未央这番话准确地分析了顾念风不管不顾报仇下去,会面临的处境。
如此现实、狠辣,终是让顾念风冷静下来。
他几番斟酌,将武器收起。
顾念风总算是恢复到了原来风度翩翩的一表人才,还握拳向客栈老板道歉道:
“老板对不住,今日客栈损失,我一人承担。”
随后他又跟在场其他人道歉,再看向华未央,客气道:
“敢问这位姑娘究竟是谁,我竟不知。”
“在下姓临,一个闲人而已。”
华未央不在乎地转身过去,站定在萧郁离身后。
这样子,好似找到老大的小弟,深藏功与名,压低声音说道:
“我说累了,到你说啦。”
“我……”萧郁离一时无话,有些无奈。
萧郁离声音清冷,却带着无可质咄的威仪:
“我们会协助顾调查,直到水落石出。”
顾念风没说什么,许是还在感伤自己逝去的师弟,冷冷地看了一眼墨闲,先说了告辞。
第二百六十七章:就要跟着你
墨闲始终站在一旁,也不说话,但像是对华未央有兴趣似的,一直盯着看。
萧郁离似乎也发现了墨闲那一眨不眨的眼神,冷着脸将华未央往自己身后遮了个严严实实。
华未央与墨闲对视几秒,也不想被认出来。
一手拽着萧郁离,尴尬地笑道:“那我们也先走了有事再叫我们……”
墨闲在她转头时忽然说道:“临姑娘真面熟,像是我两年前见过的一个故人。”
华未央闻言暗自叹了口气,没回头,企图故作深沉地混过去道:
“如是故人,相逢怎会装作不相认。相逢既不相认,也自当从不相识。”
“也是。我跟她其实也不熟,认不认其实无所谓了。”
墨闲放松地轻笑,“只不过方才临姑娘过来劝架的时候,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他陷入回忆地道:“她曾经答应过我,会助我一起调查我祖父死亡的真相,但那次离开麓山学院以后,却再也没有回来……”
“我虽与她不同路,却也觉得她总是仗义无畏,一身热血从不退却,应该不会骗我。”
“当真是,令人羡慕至极的啊。”
华未央握住萧郁离的手紧了一下,内心有些愧疚。
萧郁离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反常,也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给她传去舒缓精神的灵力。
华未央颇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撞入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无比温柔有力。
仿佛在说,不要彷徨不要害怕,你做一切事都有我来陪你。
一番闹事之后,顾念风也不再想着找墨闲了,转头便以寒山阁的名义请求客栈众人配合调查。
看这架势,势必要查清自家师弟一事。
原本要去灵翠山的行程,也被迫再留了一日。
归谦神情凝重地逗着小锦儿,待云夏将独孤怀君的回信看完,起身关了窗。
“师兄的意思是,封玉庄一事也许跟墨家有关?”
归谦不解,见云夏也只是摇头表示还不清楚,叹道:
“可惜游家庄主和夫人的尸身下落还是没有消息……”
要找两具根本不知道在哪里且不知道有没有被毁掉的尸首,实在希望渺茫,但他们也不想放弃。
“师兄说,向普济门要了一名大夫,一路会跟着我们帮忙找人。”
虽然云夏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一名大夫,而不是一名仵作。
“真的吗?多个人算是多个帮手吧!”归谦还是高兴的。
“虽然临姑娘看起来很厉害,可你说她终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不能跟我们一直同路啊。”
归谦语气里满是崇拜,刚刚华未央站出来主持公道的样子实在耀眼,他就更加认定对方是个好人。
“在说什么?”
萧郁离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云夏和归谦一下子坐正了,仿佛小朋友见到了家长一般。
“这事一直是幽胥门在处理,什么时候普济门也要插手了?”
云夏有些犹豫,其实尊者说的不错。
天恒山三门原本就各司其职,普济门这次属实是手伸得有些长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三门看似平和,实际上则是暗流汹涌。
她正准备开口说些话,至少为济元门解释一下。
“罢了,这些事你们应该也不知情。”
萧郁离淡淡开口,清冷无波的眼神落在了归谦身上:“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言外之意,手不要伸得太长,不要打破平衡。
“尊者,你好像也挺在乎临姑娘的……”云夏忽然想试探地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这次的事情解决了,你会留下这位临姑娘吗?”
云夏这句话确实让萧郁离心间一动。
他会去留下华未央吗?
……还是算了。
萧郁离想。
华未央应如鹰般在广阔的天地间自由自在,而他还有未完成的诺言,他不想成为那个人的束缚。
更何况……他抚上自己的右肩,感受隔着衣物那层层叠叠如一朵繁复的花般缚住他的印记。
不能动情,不感嗔痴,不留念想。
否则将难以解脱此生的困咒。
云夏本想再问,抬头一见萧郁离正扶着右肩拧眉沉思。
她想起临下山前独孤怀君还特地吩咐过诸位弟子——
倘若萧郁离回到天恒山后,有任何异样,一定要及时上报。
云夏皱了皱眉道:“尊者你没事吧?”
萧郁离回过神来,发觉云夏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右肩,淡淡松开手:“无事。”
“真的?”云夏有些不信,她虽只在还月山里修行,甚少与其他门的弟子来往。
但萧郁离是什么性子的人,几乎所有天恒山的弟子极其清楚的。
曾经掌门都说,萧郁离这人,碰到什么事惯喜欢往心里头放。
你不问他也压根不说,有时候真能急死个人。
云夏仍然有些不放心,正要离开房间,偷偷去给师兄发个信号。
她借口出去,推开房门便看到门前站了个人,吓了一跳。
“临姑娘,你怎么不声不响就站在这里啊!”
“啊抱歉,我刚想敲门,谁知碰巧见上了。”
华未央歉意地赔不是,望了一眼屋内,面露迟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这……”
云夏想方才他们的话应该没有被听到,他们都没有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
待她小心地回头看了看萧郁离,对方兴许也惊讶来人,琉璃色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惊讶。
云夏便转移话题道:
“这不是因为刚才小二来话,让我们等会就去厅堂,顾念风有话要问我们,我就来找大家一起去。”
“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找你们的。”
华未央放松道,看了看房里的萧郁离,又看了看云夏,玩笑道:
“我还真怕你们把我给丢下,离开客栈了呢。”
说罢,华未央有意无意地望向萧郁离,眼眸带着笑,思绪却开始翻涌。
华未央倒不是故意在外面偷听,确实是恰好到门口不久房门便开了。
怪她气息本就比平常人稳当,走起路来更如猫儿般无声无息轻巧敏捷。
若非仔细防备,寻常人也难以察觉到。
想来那时萧郁离与云夏归谦只是作家常话,没太在意。
也只让她听到了一句“你会留下她吗”。
华未央没听到萧郁离的回答,接着就又只听到云夏一句:“尊者,你没事吧?“
……这是什么意思?
萧郁离的身体又出现什么状况了?
还没等华未央想出个所以然来,小二再上楼来说了,四人便出门前往厅堂。
一路上华未央望着走在前面的萧郁离,总觉得他有什么不能告知的秘密。
起初华未央单纯认为他们只是天恒山弟子化名下山游历罢了,就像两年前在炼丹大赛偶遇那样。
别人有别人的打算,华未央从不做多想也不想多问。
而现在,她想知道又是什么事让这两人再度下山,莫非正与他们的秘密有关?
于是华未央理所当然地跟在萧郁离身后,对方去哪华未央都跟着。
萧郁离觉得华未央有点黏人了,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半步都不让。
他心中不由得浮现出忧虑,这样下去,他很怕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但同时,他又觉得有些隐秘的欢喜。
这种矛盾撕扯着他,让这位数千年未曾有过什么情感波动的尊者,极为煎熬。
厅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人等着看热闹,更有人一脸不满。
“你为何一直站在我身边。”
萧郁离终于下定决心,转头问华未央,随手指了指其他位置,“那边有很多地方。”
“我就要站在你身后。”华未央不依不挠地笑着:“有安全感。”
噫!云夏受不了地往旁边挪了挪。
现在她只觉得华未央就是一只狡猾多端的大灰狼,显得被缠到不行的萧郁离都像一只无辜的小白兔了。
萧郁离拿她没办法,只好站在厅堂人群偏外围等着顾念风来。
华未央无所谓周围人那古怪的眼神,站在人群之中环顾四周。
随后眼眸一眯,嘴边笑意不减,却不达眼底,紧紧地盯着一处。
有人一直在探究地瞧着萧郁离,站在身后,她可以更加清楚地发现那人是谁。
片刻后,华未央也敏锐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可客栈的人越来越多,她压低声偏头问道:“是何人?”
萧郁离同样压低声:“圣慈宫的护法,唤尘。”
第二百六十八章:被掩盖的真相
“圣慈宫的人?”华未央不解,“他为什么……”
“难不成是见帝师大人如此美貌,想多看几眼?”华未央打趣道。
“……”
萧郁离琉璃色的眸子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华未央。
华未央实在看不得他那副委屈的样子,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恶趣味收了回去。
“不过圣慈宫的确是以喜窥美人之貌而闻名,只要相貌颇佳,无论男女,或是有着美人骨相的人,都会被他们盯上。至于盯上之后会做什么……”
“娶亲,婚嫁,再夺人相貌以覆之。”
念及此,华未央语气也冷了下来:“只要能毁掉一个人,他们什么都做的出来。”
好狠毒。
就连一旁听到的云夏都感到不寒而栗了,着急地看向萧郁离和华未央。
比起云夏,归谦倒是心大地觉得那护法并不是因为什么容貌才盯上他们。
昨日那阵势客栈所有人都见到了,会被人注意猜测身份也不出奇。
他不甚在意地道:“那他为什么不去去盯着顾念风,人家长的还挺气宇轩昂呢。”
“他?”华未央不认同地摇头,“在圣慈宫人的眼里,他可能长的太糙了。”
“……”
“当然,随意评价他人相貌确实不好,我先道歉。”
华未央见萧郁离还呆愣着,笑了起来,将人往自己身后揽了揽。
“唉,没办法了,就让我这长成平平无奇的人替帝师大人挡一挡吧。”
话音刚落,一把雪亮铮铮的大剑骤然从天而降,竟被人握住直直地砍向萧郁离三人所站之地。
千钧一发之刻,正因为华未央转变位置拿起一旁的折扇往前堪堪挡上几招,才让身后众人得以惊醒向后退几步。
可惜那在大剑面前显得格外脆弱的折扇就这样在灵力的冲击下撕裂成两半,散落一地。
归谦吓得不轻,迅速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对上那握剑的壮汉:“你做什么?!”
“还问我做什么,要不是你们多管闲事昨日阻拦了顾念风,他也不会发疯到要留我们在这里!”
壮汉生气道,“他师弟死了就死了,与我们何干?要找谁寻仇找谁寻仇去!关我屁事!”
“你要找不痛快就去找那顾念风去,找我们做什么?”
云夏脱口道:“我们左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我们也被他留下来,怎么还怪上我们了?”
“都等了多久了,那顾念风现在还不出现!把我们晾在这里,也好意思?!”
壮汉嗤笑道,“我见昨日两位身手不凡,我一肚子怒意无处可去,这下刚好拿来出出气!”
说完一把大剑耍的噌亮,灵力劈里啪啦外窜,显然已经达到天阶,威力十足。
只不过,这点水平,在四人面前皆是不够看的。
要不是不想暴露身份和实力,随便一个人上都能直接把他揍趴,爬都爬不起来。
华未央正想着怎么“不经意”出手教训教训他,只见一把短剑飞来,挡下面前大剑。
紫衣身影随后而至,毫不留情地抬腿踢向那壮汉,大剑也随之落地。
“要打就找我,何必拿他们出气?”墨闲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不奉陪。”
“呸!就是你惹下的祸!”
壮汉吐了一口血沫,捡起大刀,“你说你,偏偏要杀那师弟……”
“我说了,不是我杀的。”墨闲剑眉星目,声音却发狠道:“看你这么着急,难道就是你杀的?”
“我?关我屁事!”
壮汉气的跳脚:
“好,要找凶手是吧!那我先替顾小子问,就问问在场这些人,谁前天晚上都在干什么!”
他一把大剑直接指向华未央和萧郁离,恶狠狠地说:
“第一个就问你们!前天晚上你两都在做什么?!”
前天晚上?
华未央刚要说话,萧郁离先道:“我与她一同在竹林小院。”
“没别人?谁给你们作证?”壮汉反笑道。
“我,我作证。”
墨闲懒懒出声,眼神却颇为不善,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他俩前天晚上在竹林小院月下幽会,哪来时间杀人。”
萧郁离:“……”
华未央:“……”
云夏听呆了:“什么?……”
归谦:为什么我没有姓名?
“啥?”壮汉一听也傻了,像是超出了他的认知,看着两人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你俩……?”
在场众人纷纷窃窃私语。
萧郁离想解释,但壮汉很快就反应过来,大喊道:
“不对!墨闲跟他们是一伙的!你说的不算!还有没有人可以作证?!”
人……倒还有一个黑衣人,可是华未央说不出是谁。
更不知道那黑衣人有没有看到他们。
这说出去只怕是会让人觉得在瞎编,只好先道:“还、还有一只小鸟可以作证?”
“哈?你们在逗我吗?!”
壮汉露出扭曲的表情,“我看你两果然是有猫腻!”
不是……他俩都被墨闲说成这样了,还能没有猫腻吗?
华未央无语了,上前道:
“这位兄台,这事不能这么查,你不要着急,事情终究可以查个水落石出的。”
“我怎么还能不着急!寒山阁的人把客栈围住了,根本就不让我出去,我家媳妇还等着我回家呢!”
壮汉干脆丢下大刀,也懒得当什么出头鸟了,像是在摆烂,“你们都不懂!”
“兄台也是爱妻心切。”
许久不出声的华未央出来缓和气氛,“想必尊夫人也会理解的。”
壮汉不屑地道:“你懂个屁!你有夫君吗你搁这跟我说!”
“……”华未央顿时无言以对,难得感到尴尬地站在原地。
“哦……也不是!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壮汉反应过来,情郎就在身边呢,歉意地看向萧郁离:“那什么,我也不是故意这样说的啊。”
“……”
萧郁离略带幽怨地望向华未央,似乎是真想要一个说法似的。
华未央深吸一口气,近乎咬牙切齿地说:
“多谢墨小公子方才出手相助,也帮我们作证前日晚上在何处。”
“客气了,那日我只是路过,谁让你们也看到了呢。”
墨闲似笑非笑,“我看你们关系挺好的,就顺口这么一说,也别太在意。”
听得出来墨闲是在说那天怀疑华未央和萧郁离见到他,并跟踪了他,所以才故意这样编造一些话来消遣他们。
这人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
华未央恨恨地想。
这番令人浮想联翩的闹剧一开,众人也逐渐散去了原先的阴郁和不满。
好在,气氛稳定下来,众人继续等着顾念风带着寒山阁的弟子前来问话。
可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的顾念风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跪在地上,请求特意赶来的寒山阁掌门为无故遭难的师弟做主。
“师父……求求你,让我查清楚是谁杀了师弟吧。”
顾念风红着眼睛,苦苦哀求,“他不能就这样……”
寒山阁掌门久久地望着床上的自家弟子尸体上留下的红色印记,拂尘一挥将他盖住,叹了口气。
他原本在想,若顾念风借此名义杀了那墨家的墨闲、借此除去仇家一员就罢了。
反正以两家恩怨,谁都会认为是墨家下的手。
虽说言沪本身就有疾,可确实也中了毒,被毒死也算是很正常的结果。
可偏偏……他身上留下了圣慈宫的印记。
偏偏是……被圣慈宫的人下了手。
“风儿啊,你师弟此事,还是不能声张。”
终了,寒山阁掌门沉吟道:
“此事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寒山阁不能跟圣慈宫有关系,更不能跟清泉庄有关。”
“做了什么事,你心知肚明,他也是为了你。”
他端起做师父的威严,看向低头的顾念风:
“为了寒山阁,更为了你自己,你师弟冒死为你取得圣慈宫秘术,你难道要让他白死吗?!”
顾念风哭的颤抖,却不敢说话,抬头看向自己已经冰冷的师弟。
这位被众人称道的新秀,天资聪颖的奇才,却无助地落下眼泪。
“想要为寒山阁争的一足之地,不仅看天意,还要看你的决心。”
而寒山阁掌门叹息一声,将一旁的剑提起来,“铮”地一声,长剑出鞘。
“你一定要在下一次天恒山入门测试中拔得头筹!”
“否则,你吃的苦,走的路,你师弟为你做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第二百六十九章:你演我呢啊
那日之后,客栈众人等待许久都等不到顾念风现身。
反倒是寒山阁原本守在客栈外面的弟子都被撤了去。
到了傍晚,顾念风让小二给众人送上简单的赔礼。
说是自家师弟一事已了,麻烦诸位陪他胡闹至此了。
墨闲听了,当场冷笑一声,骂了句“姓顾的真是个窝囊废”。
骂完,也领着自家子弟散去,不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剩下对此事摸不着头绪的华未央几人满腹疑惑。
“寒山阁的人都这样胡来的么?说拦人就拦人,说放人就放人,把我们当什么了?”
归谦生气道,他们好歹也是名派天恒山的弟子,碰上这样荒唐事,极难不觉得匪夷所思。
“虽说怎样都是他们自己家的事,可连个交代都没有,名门担当何在?还差点让人伤了我们!”
华未央将手边荷花糖酥点心推过去,温声道:
“别生气。你也说了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既然他们都不愿意追究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临姑娘,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任别人编排,那个壮汉说你……说你们那样,你都不恼的么?”云夏看着萧郁离,又看向在一旁沉思的华未央。
提起那“月下幽会”的事,她都有些不好说出口,可这两个人根本不在意似的……
“你们,你们该不会真的……”
“什么真的?”华未央回神来,慢慢喝茶,思绪太多只听到半句:“我们怎么了?”
“哦,那是墨小公子故意这般消遣,你也信。”
华未央淡然道:“什么事都没有。”
这点程度算什么?
华未央淡然想,自己都被传成始乱终弃的渣女了,被说是幽会简直不够震撼的。
“诶,不对,我和这位怎么能没有什么故事呢?”
华未央又起了调戏的意思:
“我两必定是天赐姻缘天造地设的一对呀,不然怎么能这般那般的千里相逢呢?”
几番相处,萧郁离已然习惯了这人随口胡编故作亲昵的说辞,内心毫无波澜,回了一个字:“行。”
华未央见萧郁离如此敷衍,也不恼,只是笑了笑,看向了在桌上呆坐着的小锦儿。
云夏听着两人对话,越发觉得他俩看不透。
但这样奇怪的默契又让她说不上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她只好先起身,拉住归谦准备回房,“我们先回去了,明早就要启程,你们也早点休息。”
萧郁离和华未央同步点头。
华未央目送云夏回房后,本着不浪费原则,低头默不作声一口吃上了荷花糖酥。
别人看不出来,但萧郁离知道她心里头有事,直道:“还在想着那顾念风和言沪么?”
嘴上说着别人的事不让管就算了,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
华未央点头又摇头,没回答,只一口再吃掉一块糖酥。
“这事就这样算了,确实更可疑。顾念风明明这么在意他师弟,居然说了结便了结了。只怕是言沪不仅仅关乎个人,还关乎寒山阁整个门派。”
华未央沉吟道。
顾念风再怎样被推崇也只是掌门弟子,还没有能耐为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师弟兴风作浪。
而墨闲的态度也一样值得耐人寻味——
恐怕背后的事不只是表面看到的两派之争,兴许牵涉到更多人很多事。
萧郁离认同华未央的话,微微低垂着头听着。
他就这样安静看华未央吃完那一盘精致的荷花糖酥,才出声说:“不给我留一块。”
华未央幽幽地望着他,“你说你不爱吃的。”
“是,但试试也无妨。”萧郁离认真道,见华未央想要再点一盘,制止道,“算了,下次。”
“是我想再吃一盘。”华未央故意道,“不行么?”
“……”萧郁离难得吃瘪,清咳一声,“自然可以。”
得了趣,华未央笑开。
她平时也爱逗别人玩,不过只对着熟人开玩笑,对着陌生人他向来有些许拘谨。
可是对着萧郁离,她总算控制不住自己那颗迫切想要捉弄他的心。
萧郁离也放任自己望着眼前人那双明亮清朗的眼睛,短暂地提起唇角。
如同两年前他见到华未央那样。
华未央也很想亲自告诉萧郁离,蓬莱幻境之后,自己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
倘若一切重来……
只是有些事……不可说。
华未央收起目光,细细地品茶,将脑海里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开,开口道:
“虽说还是很在意寒山阁这些事,但我知道我也没有资格去管。若是有机会搞清楚的话,我会去做的,可不是现在。”
但华未央想知道萧郁离到底为什么下山,试探问道:
“帝师大人,为何离开天恒山?”
明明他已经被天境革除职务,天恒山应当是他安身立命之所。
为什么,瞒着所有人,离开天恒山呢?
萧郁离心下一动,面上不变,反问道:
“我瞧临姑娘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平平无奇’,一样不像要去打擂比武的,我直接问了,你又是谁?”
“我啊?”华未央笑着摇头,“我不想说。”
萧郁离也笑,声音清淡,偏偏又带着一丝宠溺:“那我也不想说。”
谁都别想坦诚相待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多说半句,像是在互相打哑迷。
半晌,华未央主动问道:“如果我一直不说,你会不会一直不跟我坦白?”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好吧。”思考许久,为了得知事实,华未央终是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道:
“一个秘密换一个,行了吧?我先说,临凰是我的化名。”
萧郁离露出些许诧异,但片刻又归于原样,回道:“我离开天恒山,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这个华未央早知道了,还用问?
华未央狠狠盯着一脸无辜的萧郁离,这小子居然敢套她的话?!
很好,最后两人因这事不欢而散。
等到华未央回房之后才觉得方才两个人幼稚如孩童,自己更是什么都没套到,还演了一出拙劣的戏码。
也越发觉得萧郁离不再像两年前那样懵懂单纯如小鹿,不好懂了,秘密更多了。
没有人会一直原地踏步,停滞不前,所有本就以年岁为轴,变化无常。
只是还有很多的事等着她去完成,还不到正式重逢的时刻。
华未央抬头望向天上那轮皎皎白月,眸光流转,满怀愁绪化成一声长叹。
而后从窗外随风而来取来一枚树叶,久久端详,衔至唇边轻声吹奏起来。
相逢不似长相忆,一度相逢一度愁。
一帘风月闲。
第二百七十章:奇怪的相处方式
自寒山阁的人撤去之后,墨家众人也早就离开,今日再见,客栈已是冷清不少。
“再过十五日,打擂比武便开始。大伙应该都去灵翠山落脚了。”
小二牵来马儿,跟归谦说道:
“这灵翠山正是泉隐剑庄的地盘,听说安家大小姐恰巧正在灵翠山呢,至于那顾公子,大抵还留在剑庄本家守着。”
这些事归谦自然知道,还是谢过小二如此热情告知。
云夏已在前面等着他,待在归谦肩头的小锦儿摇头晃脑,也像是在催促。
萧郁离却没动,他还在等说好要跟他一同的华未央,明明之前说好同路的,怎么还不来。
萧郁离心道有些幼稚地赌气,倘若他数了三下华未央还不出现,他就先动身了。
一,二,三……
没来。
是不是数的太快了些?
三,二,一……
萧郁离皱眉,今早也没碰到华未央,想该不会那人早就先离开了吧——
之前还说怕他们丢下她,结果先跑了的人是谁?!
就知道说打趣他的话,根本就是个不守信用的!
难道是因为气自己昨日没有如实相告?
“师祖,怎么还不走啊?”云夏遥遥喊他。
萧郁离又数了三下,还是没见华未央来,心里的难受都要溢出来了,转身要上马离去时才听到那人声音。
“诶?几位难道还在等我?”华未央牵着自己的马款款走过来,走到萧郁离面前,奇道。
“你说呢?”
萧郁离语气都淡了些,翻身上马,“不然我还留在这干什么?晒太阳么?”
难得听见萧郁离如此情感跌宕起伏的话,华未央受宠若惊,歉意道:
“确是我的不是,我还以为几位早就不管我,先动身了。”
“君子一诺,千金难买。”
坐在马上的萧郁离白衣俊美,日光洒在他身上,如镀金环,如真神降世。
他看向华未央,认真道,“说了我们同行,就要一路。”
华未央望向那刺眼的光,缓缓道:“好。”
起先他确实怀疑萧郁离与云夏归谦他们会因有要事在身,会不管她先离开,也理解。
因此今天故意磨蹭一会儿,好让他们没等到就先走了。
等到他们再在灵翠山重逢,或者不重逢,届时她兴许又换了另一副面容相见,再也无关。
她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也希望自己跟别人有着些许联系,无论深浅。
可终究身负重责,不如少些牵扯。
没想到萧郁离却一直在等着她,还记得说好同路这一件事。
华未央也翻身上马,跟上了萧郁离他们的步伐。
云夏见这二人忽然就不爱说话了,凑过去问华未央:“临姑娘,你们怎么了?”
“哦,昨晚好像吵架了吧。”华未央漫不经心地说。
“好像?”云夏奇怪地重复这个词,吵没吵架都不知道的么?
可看着也不是吵架了啊。
她又凑过去追问:“你惹他生气了?”
“嗯?”华未央一愣,想起今天磨蹭险些不赴约这事,“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云夏觉得她也是个心大的,道:“师祖生气都是不吭声的,你都不去哄一哄嘛?”
哄?华未央又一愣,她倒是没想过……
“不是你说你跟我师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你都不在意他。”
云夏昨天自己悟出来他俩是在开玩笑,于是也跟着闹:
“你该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说这种话吧?”
“怎么会,我可是真心的。”
许是前头跑火车,这句说下去听着也像是没心没肺的。
华未央真的诚恳地道,“我只跟帝师大人一个人说过这话,天地可鉴!”
两人的对话都落在萧郁离耳朵里,他回头看了华未央一眼,挑挑眉,道:“是吗?”
“当然。”华未央策马跟在萧郁离身边,“我对帝师大人可谓是一见钟情。”
萧郁离当然也是不信的,偏过头不看她,嘴硬道:“我对你可没什么想法。”
华未央想也正常正常,就她捏的这张让人看了觉得无趣的脸,很难有人心动。
压根就没人在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华未央随口问道:“那帝师大人会对什么样的人有想法呢?”
萧郁离这次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华未央等着等着蓦地有一种预感,果不其然地就见萧郁离策马往前走了几步,特意避开这个问题。
不知为何,昂首策马的帝师大人看着有一些落寞,像是始终都是孤身一人,永远奔在前方。
华未央一时觉得像是看到了曾经友人口中的自己,哑然失笑,再次跟在了萧郁离身边。
“一个人也好,一个人自在。”华未央喃喃道:“任凭天地阔,自在逍遥生。”
灵翠山,裕都。
萧郁离一行人在此处停留已有三日,除去四处打听圣慈宫的消息。
最多的,便是仍在等候独孤怀君来信中提到的普济门那名大夫了。
“说是在裕都见面,可也没个具体位置。”
云夏苦恼道,“我们应该也没有错过吧?”
萧郁离也不知道,只能摇头。
他们已接连找了几处客栈酒楼,大概是因灵翠山比试在即,来往人太多。
纵使云夏他们能猜到大夫是谁,可左找右寻,也还是不见那人踪影。
因而只好定在这间客栈落脚,再想想看别的法子。
小锦儿正蹲在归谦肩头眯着小眼睡觉,小巧可爱,看的云夏也犯困。
忽然想到这几日经常不见另一人,问萧郁离道:“怎么总是不见临姑娘?”
“不知。”萧郁离坦白道。
他确是不知那人在做什么的,自三人到了裕都后,各自做各自的事。
也就傍晚时分才能见到人恰好回房,来去无踪,自由自在,真是个闲人似的。
云夏觉得这二人之间甚难理解,那日两人并肩策马却都安静地不说话,又像没事人一样相处了。
可说他们亲昵,平时不见面都懒得提起对方。
说他们毫无关系吧,见面时多半都要凑一块说话,好奇怪。
“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也不会在灵翠山久待,等不同路了,也该告别了。”
萧郁离语气淡淡,内心平静地如同杯中茶面,倒映出他一双毫无情绪的眼。
也倒映出在他身后向他走来的人影。
“告别什么?”华未央笑着寻了个位置坐下:
“哎呀,这几日我忙的很,都有些冷落两位了。”
“临姑娘在忙着什么呀?”云夏好奇道。
“忙着逛闹市,忙着赏花灯,忙着听说书……”
华未央细数着这几天的见识,一一道来:
“这里的人说再过十多日,待打完试剑赛之后会办一场例行的花神宴,届时可前去观赏城外最大的桃花林。”
“花神宴?桃花林?”
云夏一听这,也没计较华未央这是什么闲人逛法了。
天恒山虽坐拥群山流水,却只有冬日梅花可赏。
如今春光之时桃花盛开,实在吸引人。
“正是。灵翠山草木旺盛,裕都桃花尤甚,若来此地,是一定要去看的。”
华未央说的信誓坦坦,引的云夏听罢连连点头。
连小锦儿都被他唤醒,抖了抖羽毛歪头听之。
只有萧郁离听着十分淡然,没什么太大反应。
华未央见萧郁离不说话,偏过身子问:“帝师大人不感兴趣?”
“我?嗯……”萧郁离抿了一口茶,思考道:
“到时若是无事,我会去见一见的。”
华未央凑过去,“那我呢?”
“你?你不是已经说了一定要去看吗?”
萧郁离神色淡淡道,“再说了你之后去哪里也与我无关吧”
“太无情了太无情了。”
华未央佯装控诉道:“帝师大人居然不陪我去看桃花,明明那天还特地等我一起走来着……”
“我没有答应要跟你去看桃花。”
萧郁离饮尽杯中茶水,起身离开:“你要是觉得一个人看无聊,找别人去吧。”
华未央叹气,动身跟了上去,“我不就是到处去玩了嘛……”
萧郁离想他说的只是实话而已,为什么感觉自己是在质问,更感觉华未央在委屈。
回头看了身后人一眼,不解地道:“那你玩去便是。”
“好了好了,我不乱跑,行了吧?”
华未央把手里的小锦儿放到萧郁离手上,这样道。
萧郁离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边走边说:“我真的没有怪你乱跑的意思。”
华未央跟在身后,笃定道:“我真的不跑了。”
云夏见状偷笑了声,唤来小二付清了点心与茶钱。
提起剑跟着前面二人上楼去,等到了二楼住店处,便听到前方传来耳熟的声音。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