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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流:大江东去全文阅读

作者:夜半微风之老鬼     荒流:大江东去txt下载     荒流:大江东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7章 爱美之心人皆有,情投意合才是真

    小白龙为啥气不顺,这话还得往前倒腾。半个时辰前,西龙王家来了几个府署衙门的差人,话说得虽然客气,也没上镣铐肘夹却还是把西龙王带走了,言称是要带回去调查点事儿。

    小白龙跟着也去了,却知大老爷在午休,明日再办公,今天西龙王便被暂押班房。四霸天哪个不是人物字号,要是让人知道被抓了,还在班房里过了夜,并没前脚进去后脚出来,对名声的损失可不是一丁半点。

    小白龙这不赶紧回家取钱,欲上下打点一番,先明白咋回事儿再看看能不能把人先捞出来。可这刚一回家就得知白玉雪走了,白玉雪三人现在身缠官司,一个两个溜出去玩有可能,但绝不会三个人一起出去还行色匆匆。这分明就是逃离,还是不辞而别,估计是阮天雄找上门来了。

    小白龙想不明白,三人待在家里是如何得知阮天雄的消息,或者说阮天雄又是怎么找到她们的呢?是家里有内奸,还是机缘巧合。此刻他是心烦意乱,却又有一丝松快,起码不用再跟义父交代什么了。

    今日李金鳞突然提到了白玉雪她们,说实话小白龙以前虽计划有所意外,但想得很简单,就是利用韩翠这个小姑娘的单纯。韩翠上钩,小白龙顺水推舟,本欲继续打小翠这张牌,可朝夕相处下,他却对白玉雪动了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白玉雪的美丽是所有的原因。她时而宁静纯洁的好似清晨的露珠一样剔透,偶尔姐妹间的玩闹让小白龙撞见时,她便又如那娇艳欲滴的夏花一样鲜活。

    那些琴棋书画的才艺,那吐舌眨眼的顽皮,那一眸一笑的销魂,都勾着小白龙的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小白龙却是更加纠结,他怀着目的而来,看得出来白玉雪很聪明或许会察觉,而他最初言称看上的是小翠,所以他必须压抑自己的倾慕。

    今日李金鳞恰巧提起,西龙王便说再过几天就用此砝码做文章。先前自己一直回避的,即便说起也称要步步为营不可着急,实际都是想要保护白玉雪。可是事到如今却再也避不过去了,小白龙还在想辙,甚至想过直接跟义父说明,想来凭自己的面子,义父应该不会再有动这颗棋子的心思了。

    现在好了,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可想到小翠说的,关于白玉雪和阮天雄的故交,小白龙还是觉得心中好像扎了一根刺,胸口憋着口气是上不来下不去。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黑了,班房中的西龙王已经被安排妥当。正如当时常良他们一样,即便花了钱也不能住的条件太好,否则上司衙门不定啥时候关注了此案来人突查,到时候一看,好家伙,在牢里单人单间有吃有喝软被暖床的,那不得当场炸了锅。

    “城忠!”西龙王倒是住的单人间,可里面那杂草木板床让他腰酸背痛,里面的虱子更是咬的他抓狂。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的西龙王早就吃不得苦了:“到底是咋回事,为啥把我关起来,关起来又不审,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小白龙忙劝道:“义父莫要着急,我和金鳞已经去上下疏通了,几位叔伯大人不会置您于不顾的。至于为何把您抓起来,那权因是下码头常家粮仓的事情。”

    西龙王眉头微皱,左右四顾随后压低声音道:“找来做事的人被抓住了?”

    “没有,就算有,他们也不知道是咱们雇的他们,咱们行事隐秘,绝不至于东窗事发。”小白龙道:“这几人目前不在江宁府,但府署衙门却说抓到了,我想肯定是有人冒名顶替反咬了咱们一口。义父放心,咱们如此行事定能安然无恙,还能反将一军……”

    西龙王听着小白龙所说,紧皱的眉头缓缓展开,嘴角带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遇到事情不可怕,正如西龙王现在所想一般,只要有妥善的解决办法就好。这世上有能者自然是事务繁多麻烦不断,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有碌碌无为者才会平淡的过着一生。

    再说阮天雄,寻到白玉雪等人,让他心情愉悦万分,虽略有担心九头鸟,却听当时他是落于水中也踏实了不少。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跟九头鸟在水里斗过法的,他什么水性阮天雄很是清楚。

    “大……大小姐。”阮天雄道。

    白玉雪不禁笑了:“行了,现在哪还有什么大小姐,叫我白玉雪。”

    “白白……”阮天雄一时有点紧张,叫不出口来。

    顾敬亭却从外面与柯庸一起回来,他们还带着露秀娘,听到阮天雄说话便调笑道:“天雄,行啊,啥时候学会说英语了,都会拜拜了。”

    “胡说啥啊?”阮天雄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随后轻咳一声问道:“对了,你们才落脚,这一大早是干啥去了?”

    “找房子啊,柯爷本来看的那几户房子太小。现在局势不明,住在聚宝门外也不够安全,不如到咱们自己的地盘待着踏实。”顾敬亭道。

    柯庸接言道:“可不,雄哥你看,你这边现在人可不少了。大王、秀秀、春姑、你还有顾先生,现在又多了三位姑娘,再雇上点人听使唤的,房子可得选大一些的。大王庙附近就有这么一个大宅,本来也觉得太大就没考虑,现在看来刚刚好。今天我就带他们去看了看,还都挺满意的。”

    “那是,这房子虽然有些破旧,但拾掇拾掇还是不赖的。”顾敬亭道:“稍作修葺,估计有个十天半个月咱们就能住进去了。以后别管来鹘子码头还是去下码头,都会近一些,正巧就在二者中间。”

    屋里大家说着话,外面小翠坐在门口直勾勾的发愣。昨天阮天雄虽然说明了来龙去脉,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文公子是坏人。

    如果文公子不是坏人,那阮天雄就是在骗她们,他目的何在?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说文公子就是小白龙,而小白龙是坏人?小翠抓着头发,心中乱极了。

    正想着眼前却有了一片黑影,小翠抬头看去,面前站着一位身穿公服的男人。那男人身后还站着几个属下,看起来是个小头儿。小翠有点害怕,她摸不准这些人是不是来拿她们的。

    “这位姑娘,请问阮天雄和顾敬亭在吗?”为首那人问道。

    “在,您稍等我叫他们。”

    “有劳。”

    公人被迎了进去,这让屋里的几人都有点紧张,不是觉得事情余波未平的,就是白玉雪这样身上背了事儿的。那公人果然是江宁府署衙门的,不过他们却送来了一个令人更加瞠目结舌的消息,上码头仓库经营权和地皮全归了阮天雄所有。朝廷按年收租,每年两万两白银,并在第一年缴纳一万两的保费,这钱还被提前付清了。

    阮天雄和顾敬亭还没闹明白,刚给了喜钱送走了差人,权贺术便找上门来了:“阮兄弟,顾先生,你们这不声不响的自己吞下了上码头。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办法付清了三万两银子,更闹不明白为啥要左右互搏,自己跟自己打架。

    前面咱们花了这么多钱,走的大多是我的关系,现在却弃之不用,找了更厉害的门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自己拿下上码头,兄弟,你可别说这只是为了除掉我的竞争,用以麻痹我让我放松警惕。若真是这样,你花了这么多钱,还让我花了这么多钱,那我真要道一声‘你太瞧得起我了’。这看来是把我当成十拿九稳,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了。”

    计划被打乱,权贺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满肚子的怒气就是傻子也能听的出来。阮天雄忙道:“权爷,您这说的是啥话,我也蒙在鼓里呢。”

    权贺术见他不似作假,将信将疑道:“你当真不知?”

    “当真不知。”

    权贺术走了,急着去打听。这一刻他乱了分寸,他虽没明摆着要跟阮天雄划清界限,可下码头出了事后,谁也能看到他的疏远。可这次完全没走他的关系便拿下了上码头,他与阮天雄的君子协定也就不定做数了。拿下上码头和火案化险为夷,使得阮天雄深不可测,他一时间也有点摸不清深浅了。自己就算耍赖,强行要阮天雄履约,有深厚背景的阮天雄还能任由他揉捏吗?

    到了晚上,阮天雄接到了一封信,那是易畅差人送来的,没有再让左右为难的王查介入其中。信很短,只有寥寥几行字:某惭愧,羞为长辈,今夺上码头与天雄,望相助。侠义之辈,切勿因私怨误国事。若有所求,但请直言,易某人当抛家舍业填补。

    “这算什么?”阮天雄扔下了信,胸膛气的起伏不定:“我不接受合作,他就硬塞给我?”

    顾敬亭却拿起来信乐呵呵的看着:“要不人家都说革命党疯狂呢,也不知道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早先咱小时候是那些书生闹腾,再后来是帮派绿林的闹腾,现在就是商人也站在了革命党这边。天雄,你说是不是大清不得民心要完了?

    这不是什么天命,也不是什么鞑子当权。虽说满正汉副,可汉人真想做事,上司无能能压得住?说到底就是官制有问题,真要想改革就得大刀阔斧,不破不立。都这个时候,还瞻前顾后的,要不人家列强骑在咱头上拉屎呢。现如今满汉泾渭不分,正是趁乱重整的好时候,朝廷依然无动于衷稍有改动也阻力重重。自己不改革,就得人家来革命了,大清糊涂啊。”

    “谁问你这个了。”阮天雄白了他一眼:“大清亡不亡咱们这些草民说了又不算,甭管谁上台都是国人,我是说咱们拿上码头该怎么办?”

    顾敬亭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拿着手指头杵着阮天雄的脑袋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不是给你说过吗?这可是大儒说的,也是我们姓顾的。”

    “你能不能听得懂人话,有问有答才是说话。”

    “既来之则安之,人家给了你就受着呗。帮不帮他办事,就是咱们的事情了。”

    阮天雄惊道:“你是说……可拿了人家的东西不办事总不太好,这可是块烫手的山芋。”

    “你这个人呐,鬼的时候比谁都鬼,愚的时候比谁都愚。”顾敬亭摇头道:“这又不是他给你的,是朝廷给你的,你能拒绝?这种硬塞的买卖又不是你情我愿,凭啥感恩戴德帮他办事。再说就是你现在想给他办,他还不敢呢。就易畅这怕死的性格,我估摸着现在你骤然答应,他也会认为你想举报他从而立功。所以且能安稳一段时间,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商家联合抵制的事情吧。”

    “也好。”

    半月后南京城夫子庙,白玉雪跑在前面:“天雄,你快点,就要挤不进去了,你怎么慢悠悠的。小翠,姨娘,你们也快跟上啊。”

    “哎哎哎,你慢点,慢着点,别出了汗闪着。”阮天雄叫着。他这浑身上下包裹都快挂满了,全都是白玉雪买的。什么手镯戒指小耳环,玩偶娃娃花发簪,成套的胭脂成匹的布。对于他来说,陪女孩子逛街,在某种意义上真比扛两三袋粮食都累。

    白玉雪恢复了健康,此刻正跟着锣鼓点往人群里挤,热闹所在的到底是怎样的卖艺人。即便是大家闺秀,却也是少女心性,有了安定的环境,现在病好利索了,又是被困了这么久,本就活泼的她再度恢复了往日鲜活的样子。

    “你看这俩人一点也不生分了,多么金童玉女啊。”露秀娘道。

    小翠点了点头,但看到此幕心中反而更想文公子了,她可不喜欢别人说什么小白龙。柯庸在旁边很狗腿的搭讪道:“可不,雄哥有本事,雪儿姑娘天姿国色,这可不就是郎才女貌吗?对了,秀娘,那啥,你怎么不买点胭脂水粉啥的,我付账。”

    “我一个未亡人打扮什么,去去去,别离我这么近。”露秀娘道。面对柯庸她再也不用含着小心,实际上她还真不怎么讨厌柯庸,只是难忘白敏恒的音容样貌,更不想找个地痞无赖一起走下半辈子。

    “我说我的大小姐,咱不是来逛家具的吗?你怎么跑着跑着来夫子庙了,咱该去吉祥街啊,你弄得南辕北辙的。”阮天雄道。

    白玉雪伸手垫着脚扭着阮天雄的耳朵,娇嗔道:“哼,怎么,陪我逛一会儿就烦了?”

    “疼疼疼,不敢不敢。”阮天雄一改往日正经,一脸谄媚道。

    旁边看卖艺的朝他们轻嘘道:“小两口回家打去,别在这儿闹腾。”

    两人登时脸就红了,白玉雪松了手,阮天雄也是低着头。两人默默出去,白玉雪只觉得在自己的声音像只蚊子一样小,两颊也红的发烫:“那……那咱快去看家具吧,也好尽快搬进去。大王庙那边的新家都整修好了,光空着也不是回事。”

    “嗯。”

    得亏这时候没人多嘴,否则这俩人聊得便更像是男女主人了。两人在前面走着,后面的人跟着,他们穿过贡院西街一路往北走,说着聊着渐渐地就没了刚才的不好意思。

    从靠近钟山书院的太平巷到北边的吉祥街这一条街道,最近几年逐渐繁荣了起来,与夫子庙周围多是娱乐杂耍酒肆茶馆,各种摆摊设点卖些便宜的东西不同,往北走的这一条道就是各种座商店铺居多了。

    这条长路由四条街道组成,听闻最近衙门准备把它们连起来起名叫太平街。阮天雄他们刚到正左右寻摸,还没来得及进店挑选呢,就被一帮人拦住了去路。

    有阮天雄在身边,白玉雪并不怎么害怕,把玲珑身躯往他背后一藏便是无比踏实。眼前这些人显然不是地痞流氓而是一群商人,看起来一个个那身材那岁数,有的胖的走路都喘,估计动手是不可能了。

    其实就是动手也不怕,当年在桃源城阮天雄面对一帮大少带的诸多打手都能保自己周全,白玉雪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就听身后柯庸鼻子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嗯”,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十几个混混无赖,斜着膀子吊着眼睛就围了上来,挡在了阮天雄身前,把他们护了起来。

第78章 软硬皆施做买卖,春色一览再无余

    众商人脸色大变,要不是他们在那儿衬托着,只怕就会有人认为是一对小夫妻遇到了柯庸带来的地赖拦路。只是这些无赖流氓分明把后背朝向阮天雄,一个个晃着手腕甩着膀子就要过去打人。

    为首那个掌柜的颤着声音高呼道:“阮天雄,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自诩是个商人,你要干啥!”

    阮天雄把挂了一身的东西交给柯庸的手下,随后对柯庸道:“柯爷,让兄弟们先歇会儿。”

    柯庸点点头一挥手众流氓就散开了,不过一个个依然斜楞着眼看着这边,好似这帮掌柜一个不对就会开打一样,看衣服下面鼓鼓囊囊的,许是带了打架的家伙儿。

    这帮商人压着可能被打的恐惧,慢慢人声嘈杂起来,说着说着情绪上来了便有点群情激奋的意思,自是不管不顾不再害怕,大抵意思是说阮天雄逼得他们没了活路。

    实际上此刻顾敬亭也快忙疯了,他一边拨着算盘,一边记着账,嘴里也不闲着,不断地对常兴贵嘟囔道:“兴贵叔,您老说这公平吗?他是有面子,可当时名义上常老爷是借给我俩两万银子。后来我自己忙死忙活各地奔波,赚来的家业也够我吃喝不愁一辈子的了,结果全给了入了股。这买卖不说多了,得有八成是我的才对!现在呢?股本平分,他出去风花雪月跟姑娘逛街了,留下我在这儿处理事情,您说这人是不是不厚道,是不是不讲义气。我这算得腰酸背痛,脑瓜仁都疼。”

    “对,说的太对了,那分家呗。”常兴贵都懒得搭理顾敬亭。

    顾敬亭一瞪眼:“都是劝和哪有劝分的,您老也不厚道啊。”

    “你看,说分家你又不乐意,别嘴上发狠了,他能抽空陪白玉雪,你指不定心里多高兴呢。你这小哥俩,比亲兄弟还亲呢,哎,只恨我那儿子不争气,否则三兄弟该多好。”常兴贵眼睛溜溜乱转道。

    顾敬亭翻了个白眼:“可别,你这话骗骗厚道的天雄还行,甭跟我来这套。天雄默默给常平攒出来一份家业你也知道,已经分出去一块了,可别四分了。这良哥呢还是跟着常老爷比较有出息,真的真的。”

    “行了,你这小子比鬼都精。我这边算完了,你呢?”

    “也算完了。”

    原来前阵由西龙王牵头组起的商家联盟纠结起来,欲以重创阮天雄和顾敬亭的昆季百货。当时昆季百货正遇到麻烦,趁人病要人命是常态,商业上往往对待敌手就要落井下石。

    可商家那边还没成规模,西龙王就先给抓了进去,到现在也没能放出来,而昆季百货的困境则是很反差的烟消云散。这下众商人尴尬了,都开战了便是覆水难收,一时间心里有点打退堂鼓,但利益让他们不得不敌对下去,可到底有些进退两难的意思,起码从人心和气势上就先输了大半。

    平时大家做生意也有竞争,算不上朋友,没了西龙王这个组织者更是群龙无首,谁也不想当出头鸟,惹了外人看来黑白两道通吃的阮天雄,本就不牢靠的联盟瞬间土崩瓦解。

    不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昆季百货势头太猛,这让各家座商店铺折损五成以上的利润。昆季百货日进斗金,而那些买卖家却成了佐料,只能敲敲边鼓赚赚零碎,谁又能甘心呢?

    各家联合,先在货源上钳制。可有常家这个昆季百货坚实的盟友撑着,而其他供应商也是商人,和昆季百货斗关供货商什么事,谁进货多谁就是他们的财神爷。

    源头上,众商人联盟难有进展,支持他们的寥寥无几。于是便开始了最为赤裸裸的价格战,无非就是降价促销打折,吸引顾客上门。其次各商家联合起来,互相供货相互折扣,比如在这家买一斤糖便可以到那家换一把虾米皮,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招数。

    对昆季百货来说,鲜果蔬菜肉类鲜鱼,这些才放不起,油盐酱醋根本不怕放上一两个月。那些放不起的都是小商小贩在卖,根本少有买个店铺做的,这和众商家没有什么关系,而昆季百货的策略就是用老百姓最基本的所需吸引人流从而销售其他。

    故此米面粮油之类的争夺,昆季百货本就占据优势,但众商家却下了血本,价格低过昆季百货,可昆季却根本不接招,依然我行我素价格依旧,反正这些东西都放得起搁得住。这就好像憋足了劲儿的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样,力量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其他货物,杂物洋货之类的,他们便是更不着急了。

    百姓们那个高兴啊,昆季百货啥价,座商店家便是更加优惠,他们只盼着这场商战能够持续得更久。每个买卖家门前都排起了大长队,可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住,简直是割肉让利。久而久之加上各种费用,店商即便不会赔死也绝赚不到,与以前的好日子大相径庭。

    有人便开始准备联合更低端的菜贩鱼贩跟阮天雄他们闹腾,这些人可都是粗人,一个个若是被逼的没了活路那是真跟你拼命,到时候指不定会出点什么事儿。可还没去把那些人纠结起来蛊惑挑唆,就得知阮天雄已经找到了老乡会与不少人签订了契约。

    莫要小瞧这老乡会,往往一个行业都是老乡带老乡,最后对整个行业形成垄断,排帮不就是这么起来的吗?老乡会有乡党之情,每个行业更会推举出自己的掌穴当家,更有组织性和保护性。

    昆季百货跟这些人签订了雇佣文书,给他们划分片区做工。要么去帮忙给不通船的地区送货,要么去各地走街串巷的吆喝,记下来哪门哪户需要什么东西,通知就近办事点用船运来再让别人配送。

    对于零散摊位推车担担的小贩,他们只不过是换了个活计。别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但事实上昆季百货进货多运输方便,节约了成本,货物多样性买卖也好了不少。不归顺的只能自谋生路,根本竞争不过。这些人本就是穿堂过户的小贩儿,现在与往日所作并无差别,所挣的钱财也大差不差,只是没了以前的自由自在。可这些与生存相比,自由分文不值,也就接受了条款。

    “哼,跟咱们玩阴招,这下糗了吧?”顾敬亭不屑道:“还行,这个月盈利不错,可要我说还得做大宗贸易。别管我是捡漏还是什么,反正当时我才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收获颇丰。你看咱们现在手下伙计雇员,已经有近二百人,可利润却和我单打独斗时差不多。”

    常兴贵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你那种掮客倒卖没有目的没有计划长久不了,大多都是一锤子的买卖,要不你咋不继续干下去了呢?不过大宗货物的确是大买卖,前阵事情繁多无暇顾及南洋商人的燃煤船,错过的商机的确可惜,可岂能事事尽如人意。目前来看,咱们也算是日进斗金,营业额也持续上升,只是随着人员增多,利润却不增反减。”

    “正常,以前别管是菜贩子还是小货郎那都是给自己干活儿。卖得多赚得多,钱全落在自己的口袋里,可现在不同了,他们是为我们做工,肯定会消极怠工的。我和天雄没盘账之前就发现了问题,想着再缓缓待大局定了再作打算,没来得及跟您老商量呢。”顾敬亭道。

    常兴贵笑道:“没错,慢慢割肉维稳为主,日后让他们按本事拿钱。依据卖货量提升工钱和提成,这般就会慢慢逼走一部分人,留下的就是能干活的,而非混饭吃的了。”

    “你真黑心。”

    “你不黑心别这么做啊。”

    这爷俩又拌起了嘴,与此同时在监牢中的西龙王却被提审大堂。上码头花落阮天雄,“真凶”也被缉拿归案。遭遇大火的百姓和商户虽然苦不堪言,但一帮草民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于是便对此事松懈了下来。

    这一点关在牢里一直不提审,连大老爷面也没见到的西龙王可感受到了。上面不管了,下面看见苗头就敢安排了,于是他搬进了一间拐角阳光充足,条件颇好的牢房。不光每天依然能由外面送饭进来,床铺被褥也是换成了软和的,就前几天姨太太还能进来探监,翻云覆雨快活了一番。

    这就再明显不过了,分明是已经无人计较,只是多关几天,以便多讹诈点钱财罢了。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西龙王混黑的起家,底子不干净,自然把柄颇多,能从他身上榨的钱也就更多了。钱送够了,西龙王就被提审了,他等待许久的反扑也开始了。

    在大老爷的审问下,西龙王概不认罪,若是寻常百姓就应了那句官断十条,定会是一拍板子高喝一声:“抄手问事量尔不招,左右叉下去,打!”

    可花了钱就不一样了,大家动了心思,来了场当堂对质,并找了四五个身高体型年龄差不多的与西龙王站在一起,由那几名被捕“真凶”分别上来指认。当时他们的口供称是西龙王指使,听他亲口所说,如今站在面前却根本认不出来哪个才是,自然原先的口供就不攻自破了。

    假的终究是假的,总有百密一疏的地方,好在常平雇佣他们的时候也没显露身份。当天几人被定为栽赃诬陷藐视朝廷王法,被打的皮开肉绽,熬刑不住就招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西龙王被当场无罪释放,可案情还没进一步审理,几名犯人就被毒死在牢里。大老爷大怒,多也是为了没办法揪住别人的辫子继续捞钱而愤恼。

    “真够狠的,说杀人就杀人,壮士断腕丢车保帅,阮天雄和顾敬亭不好惹啊。”显然西龙王把这些事情推到了这俩人身上。

    且不说西龙王这边如何,单说阮天雄那边,此刻已经让人送白玉雪他们回去了,找了个酒楼与围住他们的众商家纷纷落座。他长得正气,说话也坦诚,大家倒是略信几分。

    阮天雄说一个买卖的兴起,势必会让其他相关买卖家陨落,这是肯定的。卖百货、开酒楼、做旅店莫不是如此,但做生意不是你死我活,他们完全可以共赢,协调下避开相互之间的主力冲突针锋相对。

    昆季百货提供了生活所需和方便快捷,但逛街购物的乐趣他们并不具备,像是成衣、古董、家具、首饰之类的,他们很难提供,也无法完全展示,任何文字说明都不如实物入眼放手把玩来的直观。这是店商无法取代的所在,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昆季百货物美价廉占据优势,但这些店铺依然有生意的原因。

    阮天雄让他们提供卖家货源,自己进行谈判和大批进货,实在昂贵就缓掉供货商,尽量压低价钱节省运输成本,以更低的货价提供给众商家。然后反哺式的与各店家联合,共同打造一条繁荣的商业街道,实行双赢共同发财。

    这个提议让不少人心动,也有人有些担忧。本来是自己的买卖自己说了算,但与昆季百货合作后肯定有些条款约束。而做买卖最主要的就是货源和客源,一旦合作就等同于把一半的命脉交到了昆季百货手中。阮天雄会不会吃干抹净后,把他们踢出局取而代之呢?

    但无论接受与否,既然有人动心,有人迟疑,商家们的联盟就不攻自破了。就好像常家粮庄的粮食买卖一样,你不加入货物就会贵,买卖早晚会被其他加入者挤倒。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有不少商家开始与昆季百货开始洽谈。无奸不商,可他们却遇上了旗鼓相当同样奸猾的常兴贵,唇枪舌剑中,大家互相妥协,寻求着利益的最大化。

    常家那边,顾敬亭联系的暹罗米保质保量的送到,一经核算果然利益颇丰。下码头的仓库也开始重建,与鹘子码头昆季百货扩建仓储近乎同时完工,倒是也没怎么耽误买卖。

    至于上码头,阮天雄却是令人意外的把店铺按照原先约定,很便宜的给了南平市权贺术。大家有所不解,但阮天雄却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且店铺出租并非他们所长,与其自己往外经营盘售,不如打包卖给权贺术可以迅速回笼资金。

    不过顾敬亭却看得明白,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南平市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最可怕的是还有脑子。上码头临近南平市的势力范围,跟他交恶不如卖个好。只是按照最初约定价位颇低,现在想想顾敬亭就肝疼。这种快刀斩乱麻也只有阮天雄干得出来,这就是为啥大家都算有头脑,却愿意以他为尊的道理,他在便是有了主心骨有了决策者。

    大王庙附近新房子的家具器皿全部到位,一帮人便欢天喜地的乔迁新居,也总算有了踏实的住处。家里下人还得慢慢再找,好在大家都经历过苦难,现在也不是贪图享乐的时候,便没有太过在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温锅暖房是中国人的传统,但阮天雄没叫这么多人,就把王查柯庸还有常良叫来热闹了一下,至于常兴贵则也住了进来。实际上因为房子够大,他们还给常良也留了一间。至于魏芝晗的妻小老娘,也被阮天雄接到家里来,方便照顾。

    这些人就不少了,大家煎炒烹炸焖溜熬炖,这些女人大多手巧,一桌桌饭菜很快就上来了。这天大家喝的都不少,就连酒量不错的阮天雄都有点上头。

    晚上酒席散去,阮天雄回屋刚刚脱了外衣躺下,就听见隔壁跨院中白玉雪尖叫声响起。阮天雄都没来得及走正门,光着膀子就冲了出去,一个健步踏住墙下水缸伸手就扒住了墙头,翻身一跃就到了那边的小院。

    进去后阮天雄直奔白玉雪的屋子,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动作快的不行,以至于这时候露秀娘和小翠的屋门才刚刚打开。阮天雄直不愣登的冲了进去,一进去就感觉氤氲缭绕水汽弥漫,白玉雪就那样站在木桶中,两眼圆瞪惊恐的看着前方。

    阮天雄也直勾勾的看着白玉雪,真白啊,肤若凝脂凹凸有致,她紧抱的胳膊非但没有挡住,却挤得那两团白雪更加沟壑分明。阮天雄只觉得一时间火气下涌,喉头发出一声很响的“咕噜”声,而白玉雪则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叫,只是两声尖叫的意义完全不同。

    一刻之后,白玉雪换好了衣服。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脸上依然飘着红霞,根本不敢抬眼,只是低声叙说着事情的经过。

    原来,家里闹鬼了!

第79章 凶宅飞发夜惊魂,图个便宜捡大漏

    昨天几个男人在那儿喝得欢,女人不胜酒力,夜也深了碍男女大防有所不便,便纷纷回房睡觉了。

    任秀秀和赵春姑自从开了早餐摊,是同吃同住两姐妹十分玩得来,至于韩大虫更是离不开任秀秀的照顾,于是他们三个住在一个院子。

    常兴贵自己一个小院,堂屋他住,一间房做私账房,平时有所私密亦或是商量事情时怕晚上天太黑,老头眼神不济腿脚也不利索,还是阮天雄和顾敬亭多跑来方便。另一间留给常良回来时住,只是常良坚持不住,除非是天不好才暂留一宿。

    至于魏芝晗的家人则在宅子里的另一个跨院,与众人相对较远,他们和大家都不相熟,贸然安排在一起非但不是照顾,反而不太方便,不如自己独住的舒坦。

    自然白玉雪她们三个还是住在一起,今天晚上她们回来后,小翠便早早的睡了,睡之前还想了半天文公子。而柯庸喝了酒醉醺醺的,更是老想跟露秀娘说胡话。这醉汉讲不通道理,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他的面子,毕竟是男人,借着酒劲儿,太跌份儿了脸上肯定挂不住,所以露秀娘也赶紧回房间躲着去了。

    要是以前白玉雪早就叫人伺候了,可吃过苦后她谁也没吵,自己烧了水准备洗个热水澡解解乏。几壶热水一加,屋里顿时热气弥漫,她舒舒服服的钻进了兑好水温的木桶中。浑身的疲乏和酒劲儿瞬间消散了一些,虽然在文城忠家住得也不错,甚至还有人伺候,但总感觉是在作客,到底是生分。

    阮天雄就不一样了,他们以前就认识,还经历了一些事情,如今白玉雪对他更有了一丝男女之情。这郎有情妾有意,这不就是自己家吗。

    想到这里,白玉雪的脸突然红了,要是爹爹能看到这一幕该多高兴啊。阮天雄开了大买卖,现在很有出息,听顾敬亭他们说好像是真的日进斗金。

    突然白玉雪有点想父亲白敏恒了,这是她一直不敢想起的,她生怕自己熬不住崩溃了。在这安全宽松的环境下,眼泪一时间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的落在水里。

    裸露在外面的肩膀有点凉,白玉雪哭着哭着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刚想要把身子再往水里缩缩,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后脖颈扫了过去。

    她本以为是头发散了,伸手一摸头发明明盘的好好的。刚要安心继续泡澡,只觉得上方滴滴答答的好似在漏水,抬头一看,白玉雪差点没吓晕过去。

    就在她的头顶正上方,飘着一团长发。那长发看来是刚刚拂过水面,发梢处还往下滴着水珠。她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定睛观瞧确信无疑,便再难压抑胸膛中狂跳的心脏,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尖叫。

    而那团头发则飞速上升,穿过房梁在空中飞舞,一时间散发飘零,好似各种弯曲扭动的线虫一般,看起来令人浑身发冷毛骨悚然。头发飞向了另一侧的窗户,白玉雪在堂屋西边洗澡,东侧屋子床边的另一扇窗户是开着的,头发顺着窗户飞了出去,然后消失于无形。

    要是遇到坏人甚至遇到死人,她都不会那么害怕。可面对人类无法理解的事物,如这神鬼妖怪时内心的恐惧还是在不断扩大,于是她就那么傻傻站在那儿,而阮天雄在此时踹开房门冲了进来,第二声尖叫的由来便产生了。

    直至过了好久,阮天雄都出去了,却还是没平复内心紧张的心情,他的脸也很红,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

    赶来的顾敬亭调笑道:“有眼福啊,别打别打,白玉雪是不是看错了?今天喝了酒,难免眼花缭乱的,许是看错了。大家都散了吧,各自回去休息。”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白玉雪绝不是那种胆小的女人,而今天白玉雪因病愈不久,酒喝的很少,秀才心细如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大院里要么是聪明人,要么就是与他朝夕相处的,谁不知道秀才脑子鬼,遇到事情喜欢刨根问底,此刻不问个究竟,竟然打起了含糊,反常必为妖,难不成是欲盖弥彰?

    天色已晚,大家倒是抑住心头疑惑纷纷回去了。可几个姑娘可吓坏了,纷纷结伴睡在一间屋里,生怕再遇到刚才的脏东西。男人们则睡得不踏实,各个躺在屋里支棱着耳朵,以防再有什么动静。

    阮天雄更是难捱,他满脑子都是白玉雪的一颦一笑,那佯装生气时的娇嗔,那开心欢愉时的可爱,以及……以及刚才那玲珑有致,美的让人心都跳出来的胴体。

    阮天雄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这种变化对于他这个年纪他这个岁数的男人来说太正常了,于是他伸手往下压了压,便更加难受了。

    现在他也有钱了,能把持住没花天酒地纵欲寻欢已然难能可贵。男人有钱就变坏,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稳住的,要么是身体不行有病在身,要么就真是自律者了。

    无酒不成宴席,无色路上人稀,阮天雄身体可没问题,也不喜欢男人,他现在就很难受。辗转反侧在床上来回翻身,愈是如此便愈是睡不着了,硬是爬起来挑着灯在整个宅子里巡逻起来。

    第二天天一亮,顾敬亭就起来了,心念大宗货物的买卖,便去日本人的洋行跟山田一木唠了好久。回来一推门,就见阮天雄坐在小跨院的石桌前,看那精神头也绝对是一晚上没睡。

    “你疯了吧,晌午咱还得去上码头跟人谈事儿呢,等那些船老大跟商家一来,你要是无精打采的,那不糗了。”顾敬亭道。

    阮天雄白了他一眼没搭理,顾敬亭则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估计是觉得凉,刚坐下又站起来了,一脸淫笑道:“怎么艳福不浅寂寞难耐了?睡不好也正常,童子身火力旺嘛。”

    突然他想起来了什么,轻咳一声道:“那啥天雄,我先去忙,中午上码头见”

    顾敬亭往前走了几步便再也走不动了,后脖领子被阮天雄薅住,他只能原地挣扎。这俩人太熟悉了,说肚子里的蛔虫可能有点悬,但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是问题。

    顾敬亭的疑点在阮天雄渐渐冷静下来的脑中不断放大,而秀才刚才察觉不好就要脚底抹油更是铁证,这还能让他溜了?

    “我再给你说一遍,这都是迷信。啥是迷信,自己先迷糊然后就信了,什么神鬼妖佛的都不存在,谁敢说自己正儿八经的见过?”顾敬亭徒劳的解释着,那一身洋装早就让阮天雄扯得歪七扭八的了。

    他们买下的这套宅子很大,虽比不上常家庄园那样宏伟,但从进门到后花园,共有三进,后面还带个小花园。这宅子说四进玄乎点,可与普通三进院落相比,无论是大小还是纵深都是了得。

    而在纵轴之外,东西也有跨院,虽不大却正好宜居。就是阮天雄他们这么多人住进来,现在整个宅子还空了大半。

    为了让白玉雪住的舒坦,为了让众亲朋都有所空间,阮天雄这次也没计较价钱,原话是怎么也要买个大房子。可现如今大王庙的这套宅子还是大的出乎他的预料,好在而今朝廷查得不严,要是再往前倒腾一百年,准有人举报他们僭越。这房子不是一品大员,都不能住。

    纵然宅子在城外,可交通较为方便,也算是紧贴着秦淮河城外支流,进城办事十分方便。到水西门走着也就一会儿就到,到聚宝门也不过三刻,所以价格按说应该不便宜。

    若让阮天雄估摸,这房子就是租一个月上百两也是没问题的。只是租住并不长久,而且房屋损坏严重,真住进来要么买下来要么就是长租久契,否则不值得花大价钱修缮。

    当时诸事已罢,感觉手里还有点闲钱就决定买个踏实,于是这房子便到了他的名下。昨天晚上阮天雄来回转悠睡不着觉还特地去查了内账,一般生意上的账目他是几天一看的,从最初的啥都看不懂,到现在能很熟练地记账和拨弄算盘,并且熟悉常兴贵逐条记录的模式和顾敬亭从洋人那儿学来的进出同列表两种账本。

    虽然还是不够熟练,但慢工出细活总算能盘账了。至于内账,他从来没看过,反正经手的人他都放心,钱也没花到外人身上,自然不怎么在乎。

    结果一查他就傻眼了,这房子竟然只花了不到一万就买下来了,房契地契全都完整,而且单位还不是两,而是银元。阮天雄懵了,顾敬亭现在则急赤白脸的解释说这房子相传闹鬼,换了七八个人家,也没个住长久的,当地便渐渐传开了,于是就此空了下来。

    几十年前闹太平天国时,当时这个房子的主人支持太平军,作为商人的他送了不少钱财物资支持。后来南京变成了太平天国的首都天京,商人也成了功臣被授予荣誉和虚职。于是他就建了这所大宅子,可没到太平天国覆灭,天京攻防战的时候,位于城外的宅子就被占了。

    宅子有两个跨院被毁,院子里没来得及跑的全遭到了虐杀,但就宅子而言整体没毁于战火已实属幸运。再后来太平天国没了,商人一家被抓住,满门抄斩。因为房子里死了不少人,加上房主的悲惨遭遇,属于标准的凶宅,所以官府充公后一直无为人问津。

    到后来有个外地商人来江宁府做生意,就买下了这套宅子,没住三四天便闹了鬼。然后是霉运连连,最后家道中落只能返回老家,房子也就再度倒手。

    往后接手的人家,只有一人是病死在家中的,还是搬进来之前就有病在身,其他人倒是没出过什么问题,不过百姓硬说是闹鬼吸了精元,至于正常死亡寻常所见总会被刻意曲解,总之闹鬼的传说倒是流言四起。

    大多传言都是外面人说的,好似人家家的事儿人家自己个不知道,偏是外人了解的透彻一般。市井传言往往是以讹传讹,越传越邪乎,以至于三人成虎,这房子的主人也信了。于是这宅子已然空了四五年也没人敢接手,只能委托给牙行代售。价钱逐年降低,而周围百姓晚上赶路都会绕着这凶宅走,如此便加剧了凶宅的可信度,房子就更加低廉了。

    年经日久的这房子更破了,自然也就更阴森了。不修缮根本住不下人,价格成了不到一万。阮天雄和顾敬亭不是本地人他们不知道,柯庸虽也是外地人,可在江宁府尤其是这一带混了快二十年了,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房子闹鬼的事儿。要知道在民间,唯鬼神和桃色故事最为流传。

    所以最初并不是如他所说嫌房子大没考虑,而是压根想都没想过,谁会买一个凶宅啊。可令他大跌眼镜的是顾敬亭买了,得知一切后非但满不在乎,还威胁柯庸说要是他敢告诉阮天雄,不帮着自己说话,他就给露秀娘讲讲柯庸喝花酒的事情,就是露秀娘不在乎自己也得给他折腾黄了。

    想着顾敬亭也是当家的,再有这层威胁,柯庸也就从了。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真有点什么事,就且让阮顾这哥俩掰扯去吧。房子买下,花了三千修缮妥当,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天雄,常言道小鬼怕恶人,咱哥俩几番恶战,也算半个恶人了。再说,还有大王在这儿镇着,啥妖魔邪祟也得退避三舍啊。你看这地儿叫啥,大王庙,可不就是上天注定让咱们住这儿吗?你说是吧?”顾敬亭挤眉弄眼道。

    “所以这就是你买凶宅的理由?”

    顾敬亭讪笑道:“也不全是,你想咱虽然赚了俩糟钱,看起来不少,可咱这一件件事追星赶月的还没闲着呢。鹘子码头建仓库要钱,昆季百货的买卖要钱,上码头开启要钱,从仓库到商铺再到码头和工人,这不都得花钱吗?柯庸的流氓地痞好找,王查扁担力夫却难招。鹘子码头的人将将够用,上码头完全填补不上劳力。我没瞎扯,你听我说,虽说这年头没活路的多,都想求个活计,可不是人人都能干的起这力气活儿。得多花点钱才行,安置窝棚也得先弄好,一项项的花钱是没完没了,昆季百货的这点收入将将打平,还得还常老爷的钱…………”

    “所以这就是你买凶宅的理由?”阮天雄翻了个白眼再次问道。

    “你咋就重复这一句啊!”顾敬亭哭丧着脸,猛然他冲着院门口叫道:“白大小姐,你怎么起来的这么早?”

    阮天雄扭头看向门口,哪有白玉雪的影子,却见顾敬亭一溜烟朝着外面跑去,边跑边喊:“别忘了中午去上码头啊。”

    阮天雄笑了,虽然买个凶宅心中不爽,但顾敬亭所讲也是实情,他们的确没钱,现在能弄到这样的房子已经是捡了大便宜了。阮天雄也不信邪,他感觉这定是有人在作祟,他决定一探究竟。

第80章 苦熬死飚等邪祟,半夜空中飘鬼怪

    昨天一晚上白玉雪都没睡好,脑子里一会儿是刚才那恐怖的场景,一会儿是阮天雄看到自己赤身裸体的样子。她确信自己没看错,那绝对是一团长发。就这样,在惊恐和害臊两种情绪的折磨中,直至天蒙蒙亮时她才睡着。

    醒来是院子里有人说话把她吵醒了,白玉雪强挣扎着离开了暖床。院子里是阮天雄,怀里还抱着一条小狗,露秀娘和小翠正在那儿逗狗玩儿呢。一条小狮子狗白呼呼的,毛修剪的很好,吐着舌头别提多可爱了。

    “狗狗。”女孩子大多都爱动物,这时候一见小狗如此好玩,白玉雪的睡眼惺忪便全醒了,她急忙过去却被露秀娘拦住。

    “干嘛啊姨娘。”

    “系好扣子,女孩子注意些,这还没成亲呢,你看天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白玉雪的衣扣开了几个,果然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和漂亮有型的锁骨。阮天雄只觉得十分养眼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不过昨天受的刺激太大,与今天相比简直是大巫见小巫不值一提,所以倒也没露秀娘说的那么没出息,没想到却还是被调笑了,顿时来了个大红脸。

    “咳咳,”阮天雄轻咳两声道:“晚上要是再有什么怪东西,狗能看家。”

    “就靠它?”小翠不禁笑了,抱着小狗,她是这么多天第一次感到高兴。

    阮天雄也笑了:“就是让它叫而已,不用它真咬人,咱也养了恶犬。刚刚我让柯庸去狗市买了三四条狗回来,是人是鬼咱倒要看看。”

    这时候白玉雪已经背着身系好了扣子,阮天雄道:“我进屋看看方便吗?”

    “我收拾一下。”白玉雪说着转身进屋,一会儿便招呼阮天雄进来了。

    阮天雄爬高上梯,细细探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些许端倪。在屋子的大梁上有一道浅浅的刻痕,这道刻痕同样在头发飞出的东边窗户窗框上也出现了。住进来之前房屋刚打扫过修缮过,上面灰尘不多,这条细细的刻痕便极不显眼,要不是阮天雄心细,屋子边边角角每一寸都探查到,也是难以发现。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用绳子吊着头发吓唬人呢?”白玉雪凑过头去说道,这一下子离得太近了,阮天雄甚至能感觉到白玉雪的呼吸,好香啊。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一样,让人根本不能直视,否则就会坠入这湖水般的眼眸当中。

    阮天雄脸上有点红,他侧过头去往后退了一步,随后道:“确实有可能。”

    中午阮天雄就出去了,在上码头与顾敬亭一并见了几个船老大和货商,说好了停泊的条件。有些码头虽不用花钱,但水道又窄又浅停不了大船。船小了运的货就少,想把运货量提上去,就得多弄船,用船就要花钱购买还要雇人,人一多了工钱就高了,算下来还不如驶大船交个停泊费划算呢。

    阮天雄没有苛求什么,上码头停靠条件的确好,几个货运老板也对上码头的仓库颇感兴趣,还隐隐提出想跟昆季百货合作的意向。这场谈判顺利进行,大家都得到了想要的,停泊顺序也都满意,于是便把酒言欢一番各自散去了。

    顾敬亭喝的有点多,下午回去便睡觉了,阮天雄又去买了一些绳索兽夹回去布置好,这才躺床上补觉。

    到了晚上又是怪事连连,先是任秀秀屋里的镜子不知道啥时候碎了,然后又是常兴贵趁着不晚,去茅房上厕所时,发现身后的地上有一行血脚印,而脚下并无颜料,身后也空无一人,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一样。

    阮天雄就跟它飚上了,提着棍子硬是不睡觉,一有动静就出去看看,也不掌灯就摸着黑,准备趁机抓鬼打黑棍。可这一夜愣是再也没啥事儿发生,中间狗吠的厉害,跑出去观瞧却又是空荡荡。

    好不容易有了个属于自己的窝,竟然还闹鬼,不把这鬼捉出来日子还咋过。再说花了这么多钱,要是不能住,这房子可就浪费了,阮天雄自是舍不得,便更要捉鬼了。耗上了,就是不死不休。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没再闹什么邪乎事儿,可女眷们依然提心吊胆。顾敬亭倒是丝毫没有愧疚,完全和个没事儿人一样,白天与阮天雄在太平巷到吉祥街一路来回转悠,跟商家谈事儿商议。下午就去喝茶听曲,晚上直接抱着韩大虫闷头大睡,有大王在身边,那叫一个踏实。

    阮天雄则是熬得头晕眼花,白天与各商家磋商,鹘子码头和上码头也得两头忙活,制造局那边的商议也隔三差五,到了晚上稍事休息接着开始捉鬼,次日天一亮就又要起床。他平日又不值夜班,习惯了正常作息,一天两天的仗着年轻没问题,四五天下来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了。别说阮天雄,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啊。

    柯庸通过熟悉的荐头店,弄了两个家丁一个老妈子里里外外忙活。不过这些人在捉鬼上也顶不上用,听到闹鬼显得比女眷们还害怕,当场就有闹着要回家的。不过到底是有了下人方便,白玉雪她们尤甚,只是对下人的言语间和善了些许,也不怎么耍小性子了,毕竟是遭过苦遇过难了。

    当然对此也有人感到不满,比如赵春姑就嘟嘟囔囔说什么摆摊卖早餐的要啥人伺候,这不是糟蹋人嘛。她本来负责伺候阮天雄和顾敬亭他们的,可朝夕相处下,这俩人并没有把她当个下人使唤,相互之间已如亲人一样,就更舍不得她干活了。

    后来摊子一开,是早中晚天天供应,本来就忙不过来,自然把家里的家务落下了。雇外人来家里,让她觉得即别扭又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住在这儿反倒是像混吃混喝的了。

    其实最手足无措的是魏氏一家人,即便本着节省阮天雄他们已经尽量以实用为主的置办家具,可对他们来说这里依然是大的可怕、好的惊人。原本每天魏氏还能帮着几个女人一起忙忙厨房的事情,给大家洗洗衣服,现在有了下人便不怎么用干活了。

    魏芝晗是为常家的事情死的,甭管是承了谁的面子,但现在魏氏闹明白了阮天雄和顾敬亭已经不在常家做事了。这种靠着仗义托孤的情分究竟能维系多久,她说不准。她只知道,即便常平给了她不少钱也承诺常家欠份人情,也绝不如让儿子跟着阮天雄长大更踏实。她生怕来了下人她便没用了,然后某天惹人烦了,最后被赶出这里。

    当然最开心的是阮顾二人和常兴贵,每天忙里忙外的,不爱也懒得做家务活儿,老用自己人总是抹不开面子,现在托给下人打扫院落洗衣做饭,他们心里到底是踏实了。毕竟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通常都不是问题。

    “醒醒醒醒。”顾敬亭拍着阮天雄的脸道。

    阮天雄一个顿挫,头恍了一下便醒了。他坐在椅子上,有点疑惑的看着顾敬亭,嘴里嘟囔道:“咋了秀才?”

    “你还认识我,不孬,还以为得睡懵了呢。”顾敬亭坏笑道。

    一旁常兴贵则骂道:“你就让他睡会儿不行吗,你怎么这么坏呢?你倒是会活着,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你看天雄脸都熬成蜡渣黄了。你说你哥俩亲的时候比亲哥俩都感情好,但怎么互相挖坑呢?不是阮天雄动手收拾你,就是你偷偷整他。”

    “您老身体不好,就一个儿子当然不懂兄弟是咋回事儿了,感情好的亲兄弟就得互相坑。”顾敬亭挑挑眉毛道。

    阮天雄这时候回过神来给了顾敬亭一巴掌,打得他是龇牙咧嘴:“到底干啥,我不是已经把总账看过了吗?你俩再算一遍就是了,哪还有我的事儿,醒了也没用啊。对了,明天咱仨去镒源钱庄看看能不能贷一笔款出来,日本人那边咱们先别考虑了。”

    “要我说日本子可真不讲义气,成天跟秀才称兄道弟的,结果一提借钱,立马眼睛发光想入股,谁不知道咱们点子多,这不明摆着抢钱吗?”显然常兴贵很不满,他今天跟着去的,谈了半截就谈不下去了:“借钱又不是不给利息,我当时就说我们再考虑下,这话还不够明白吗?就是拒绝啊,那个小日本也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硬是问什么生意,这能告诉他吗?”

    顾敬亭轻咳两声显然有点尴尬,毕竟他和山田一木认识很久了,而且一起做过生意还赚到了钱:“兴贵叔,在商言商,这也没啥,有种人不要脸才能赚到钱。他能问,咱不说就是了。借这么多钱肯定是有大动作,谁不想分一杯羹啊。地上有钱,您不捡啊,您说是吧?”

    “卖国贼,假洋鬼子,还替他说话。”常兴贵翻了个白眼,随着熟悉这老头越来越嘴不留德了。

    “老古董,老杂毛。”顾敬亭也长幼不分骂道。

    以前阮天雄还劝,后来发现这爷俩简直把这当娱乐,也就不管了:“行了,逗闷子爷俩自己玩去,我就不奉陪了。用人的事项今天我已经颁布下去了,还是如先前商议的那样,能者多劳,多劳多得。货郎贩夫能行的就赚钱,不行的就走人,不想走也不兜底发薪了。新政出台,大家都会注意,接下来这几天肯定买卖好,多少也能凑点,剩下的钱就看镒源钱庄的老西儿能不能借了。”

    “要我说可以向常家……”顾敬亭道。

    话没说完,常兴贵却摇了摇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咱第一笔款还没付上,再说咱们两家本就牵扯颇多,有时候生意大了,要适当的拉开点距离,别弄到最后不清不楚的。”

    阮天雄哈欠连连,困劲儿又上来了,正要说散了明天再说,就听到外面狗吠声响起。三人当即抄了东西往外跑。阮天雄拿着一把条凳,顾敬亭抄着顶门的棍子,常兴贵则手持大铜头烟锅的烟杆,气势汹汹倒是吓人。

    听动静,狗叫的很厉害,养狗看家,这几天狗也认人了,指定是陌生人入宅才会发出狂吠。果然,家丁警觉过来,自己不敢上可敢放狗啊,狗朝着一个方向就扑了过去。

    这可就不是送给白玉雪的狮子狗了,而是两条猎狗,跑得快也真咬人。狗的品种不错,原来都是给公子哥逮兔子捉獾子用的,现在用来看家绝对是大材小用。可万没想到,那些狗叫着跑着,突然停了,然后不断往后退缩,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略显胆怯的呜咽。

    三人恰时已经赶到,放眼看去半空中有一个红色身影随风飘荡,长发飘飘,乱发遮住面容,也看不清面目分不清男女。

    它就那样在空中起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啼哭,听动静好似是女人,又好似是戏台上的男旦一般。众人目瞪口呆,难道真的闹鬼了?!

    正惊恐间,就见一团巨硕的黑影同样飞在了空中。

第81章 小鬼还需恶人磨,沧桑往事寻宝藏

    鬼飘在空中,黑影拔地而起,黑影如小山一般伟岸,他一脚便踩碎了一块砖墙,整个人飞了起来。不过因为体重太沉,飞得不算太高,可架不住他身高臂长,伸手就捞住了飘在空中那鬼的双腿。

    飞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王,眼见着韩大虫随着下落硬生生把鬼扯了下来,在鬼的背后还有半截断裂的绳子。鬼被这巨力一勒,差点没吐了,可还没反应过来,便随着韩大虫哈哈大笑,就见他抡起那个鬼便往墙上拍。

    阮天雄看到绳子,自然知道是人非鬼,于是忙叫道:“大王留手!”

    韩大虫收了力,却还是把那人摔在了墙上。得亏留了劲儿,否则那人非得摔碎了不可,不过此时此刻却依然口喷鲜血。韩大虫却拍着手跳着喊着:“阮天雄,秀才,秀秀姐姐,你们快看快看啊,他会变戏法,他会喷血,喷了好多啊。”

    阮天雄看的哑口无言,顾敬亭却在他背后拍了拍笑道:“所以呢,何必这么紧张,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你看你,布置这么多陷阱,还天天不睡觉,人家又不傻,怎么会中圈套呢?”

    说着顾敬亭不顾阮天雄白眼翻上天,自顾自的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拨开已经昏迷过去的那人的头,用手指在他鼻子下面试了试,然后打摩了打摩手说道:“还行,活着呢,是个男的。要我说天雄你就是傻,你看我,骗大王说绝对好玩,逮住个鬼还打不死。这不,逮住了。”

    顾敬亭洋洋自得的说着,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再看韩大虫站在他身后怒目圆睁。顾敬亭讪笑道:“大王,开个玩笑嘛,刚才口误,不是骗你。你别生气,又不是大是大非……啊!”

    韩大虫一指头把他戳了个跟头,然后眼泪汪汪赌着气站在那儿,宛如幼童一般,已经出来观瞧的任秀秀一边安慰着噘着嘴的他,一边领着他往回走:“走,他是坏人,咱不跟他玩,别哭。”

    “他是大骗子。”

    待大王走后,顾敬亭才从地上爬起来:“快……快来个人扶我下啊,闪到腰了。”

    大家装作没看见,迈着顾敬亭过去,查看起来刚才那个装神弄鬼的小贼的把戏。不得不说,这个小贼很聪明,他用了一个障眼法,通过几个滑轮把自己吊了起来,贴着院墙还可以前后左右的移动,人在下面根本看不到他背后吊着的绳子,就好像是真的飞起来一样。贴着院墙跑也好跑,只可惜他遇到了大王。

    “是虎毛和虎血。”常兴贵毕竟跑过江湖,见多识广,拿着小贼衣服下摆缝上的毛就判断了出来。

    虎乃万兽之王,家里的狗闻见了它的气息,自然是两股战战不战而退了。这是江湖术士常用的招数,像是镜子破碎和血脚印估摸着也是用了法门。小贼被五花大绑扔到了柴房里,让家丁拿着棍子看守了起来。

    第二天天光大亮,阮天雄终于睡了个踏实觉。众人到了柴房准备审讯一番,但家丁却说小贼还没醒过来。

    常兴贵冷哼道:“那怎么弄,报官给这小子抓起来,还是咱们私刑拷打?”

    阮天雄笑道:“那还得问他的意思啊。”

    “这小子不是昏迷了吗?”顾敬亭扶着门蹒跚进来说道,他这腰算是真闪到了,现在还生疼的紧。

    阮天雄摇摇头:“隔着眼皮也能看到眼珠子乱动,这小子装呢。吐血了是伤的不轻,但没那么严重。小子,醒不醒,不醒我们弄你了。”

    那小贼岁数不大,看起来跟阮天雄他们差不多年纪。个子不高,身材匀称,脸上虽然画的惨白一片,可看起来眉目倒是清秀,五官也长的周正。此刻他睁开了眼,也没敢挣扎,自己五花大绑的,周围人也抄着家伙,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候乱动乱说那不是讨打吗?

    他咧开嘴哭丧着脸道:“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阮天雄不禁笑了:“刚才还装,不睁眼这事儿就能解决了?老实说,是谁派你来的?”

    “没人啊,我自己来的。”小贼道。

    顾敬亭抄过家丁手里的棍子,照着小贼的腰上就捅,疼得他吱哇乱叫,顾敬亭嘴里骂着:“还不老实,妈的,老子腰都晃了,都是为了你。我让你不说实话,让你不说实话。”

    “老哥,老哥,别捣了,我都说。”小贼不禁打,瞬间招了供。

    他是四川人叫叶知秋,从太祖开始就是唱戏的。当年太祖跟着戏班子的时候,不慎搅入了太平军当中,班主被杀他们被俘,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很聪明的加入了太平军,活了下来。

    因为善于模仿能说会道,他太祖被安排到各处联络。说白了,就如土匪里谈事儿的花舌一般,长期游走于市井当中,顺便打探消息,。

    天天东奔西跑行走江湖,光靠这戏台上练得架子活儿是不行的,可从小学艺底子不差,于是他的太祖便渐渐地学了一门轻功,也是军旅中探子常用那些的招数。而他太祖的联络人里,就有这间宅子最初的主人那个富商。

    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富商之所以投资太平天国,那也全然是为了利益。所以太平天国别管如何混乱如何争权夺势,他都捞足了钱,而且是从大清和长毛两边手里赚钱。

    双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太平天国来说他们需要有人提供资金,没有富商也有别人赚钱,与其这样不如接受支援馈赠。更何况千金买马骨,有些事情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富商很聪明,所以他做事很有分寸,银子铜钱好似水一样流进了他的腰包。他深知狡兔三窟,钱也不能放在一起。

    如那些好习惯一样,可能与传承与文化有关,国人有钱了最喜欢干的两件事就是埋宝藏和建密室,富商也不例外。

    而恰时叶知秋的太祖立下战功,定居天京负责监视各方。他敏锐的发现富商好像在默默修造什么,而那时候这房子已经完工,人都住进来了又能大修什么呢?再说修就修,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晚上施工找外地人做事呢?

    叶知秋的太祖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倒是也没深究什么,反正就算是埋下宝藏也不是他的。后来太平天国覆灭前,他就很滑头的跑了。回到老家四川隐姓埋名,用自己曾经积攒的钱财开了一家戏班子,专门唱川剧。

    果然在生死、战场和江湖间训练出来的本事不一般,叶知秋的太祖愣是没被人发现。凭着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经验他左右逢源,戏班子逐渐打开了局面闯出了名堂。

    “小四川,那你不好好唱戏,跑来挖什么宝藏!”顾敬亭翻了翻白眼,挥舞着手中的棍子:“你要是再满嘴胡吣,我弄死你,信不信?”

    “哪个龟儿子的骗你,”叶知秋叫怨,大棍子一晃他便是一哆嗦,生怕再落到他身上:“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我辈当……”

    “说人话。”阮天雄眉头微皱道。

    小四川咧嘴谄媚的笑了笑,但脸上花里胡哨的,鼻涕眼泪把一脸白都给花了,所以现在并不怎么好看:“我是被逼出来的,有个狗官看中了……”

    “看中了你们的台柱子,你看不过眼,得罪了官,是吧?”常兴贵冷哼道:“这套英雄救美的词还不如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妻小家眷来的新鲜。”

    “我就是台柱子……”

    “呃……三扁不如一圆,插屁股就是过年,狗官真他娘的恶心。”顾敬亭咋舌道。

    往后小四川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比如他被那官老爷弄到府里,身为男儿不愿受屈辱,就假意顺从然后用刀子阉了狗官。大家都知道叶知秋唱戏唱得好,是家传,可没人知道,他们家还有从他太祖那里传承的轻功,蹬墙上房飞檐走壁都不是问题。

    一时间没人抓得住他,叶知秋逃脱开来。老家自然是待不下去了,他便连夜逃离,天大地大,想要找他就如大海捞针。他也是心大,一路上游山玩水的。

    这日子接下来该怎么过,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小四川是没想过。反正父母家人已经故去,自己既是班主又是台柱子,在阉那狗官之前,他假装顺从的时候已经遣散了戏班子里的所有人,可谓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可刚离开四川,稍一松懈就出了岔子,身上的钱财被偷了个精光。小四川只叹自己大意,可正如官府不好抓他一样,他去哪儿找偷他的贼人啊。

    他突然想起来太祖讲给祖父,祖父又讲父亲,而父亲给自己的那个关于江宁府宝藏的故事,虽不知真假,也不知那宅子现在还有没有,但反正近来无事可做,索性变卖了身上的衣服,凑了些盘缠就上路了。

    故事传了几代人,很多信息并不完整了,这个小四川只知道宅子在南京城西边,可去了一打听,便欣喜若狂了起来,因为这个凶宅实在太有名了,两边故事一对照就合上了。

    小四川偷偷住在了凶宅里,到处翻到处找,总感觉马上就要找到了。可就在这时,房子卖了出去。修缮的时候,小四川每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别人先他一步把宝藏找出来。

    不过他也不断安慰自己,先前接手的几户人家住了这么久也没发现宝藏,看来那富商藏得很是严实,不是那么容易能翻出来得。

    可最大的问题是阮天雄他们住进来后,小四川便不能再寻宝了。他找人打听了,买下这间宅子的人家在江宁府黑的白的都有关系,小四川要是商量共同寻宝很可能被黑吃黑。况且房子已经是人家的了,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人家的,自己又凭什么分呢?

    想到闹鬼的传说,小四川便计上心来,企图吓走他们,然后安心寻宝。唱戏的绝对算得上是江湖中人,大多都是半个同行,他根据所知道的彩门那些变戏法的招数,开始装神弄鬼。当然,最终结局不太好,他没吓唬住人,自己还被抓住了。

    “怎么处置他?”三人出了屋子,常兴贵问道。

    顾敬亭笑了:“你们相信宝藏的传说吗?”

    “不信。”剩下两人异口同声道。

    阮顾常爷仨相视一笑,却分别找铲子锄头去了。信不信搁一边,寻宝这事儿多刺激多有意思啊。

第82章 争风吃醋女人心,商业打造太平街

    “小四川,你太祖不会是吹牛吧?”顾敬亭累的满头大汗腰酸背痛,这天眼见着热了起来,大中午头的,他这一番忙活便是汗流浃背。

    小四川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咱之前可说好了,找不出来你们可别怨我,找出来了分我一成。”

    “不是咱,是你和阮天雄约好的,也就他是老实人厚道,要我说直接给你送官,财宝独吞,说不定还能有一份官府赏钱呢。”顾敬亭嘟囔着。

    一旁阮天雄嘿嘿一笑继续闷头干活,他们觉得东西藏在屋子里的可能性不大,否则很容易就被人翻出来,先后几任主人的整修也会发现宝藏的存在。而国人建设宅院,对地基镇宅之物较为看重,除非是建造时修造密室,否则定不会在建成后动根基,以免坏了风水。

    富商很聪明,他知道修宅子的时候若是雇佣莫名工匠,又跟现有工人不是一波,肯定会走漏风声,密室这种本就极具私密性话题性的事情,指定会不胫而走传播甚广,所以他选择了完工入住后秘密修造。

    综上所述,住人的房子里有宝的可能性很小,剩下可以开挖不伤风水和镇宅根基的地方便只有后花园了。

    大家的目光焦点聚集后花园,连日开挖已经弄了三天了。

    白玉雪提着小壶捧着一叠小碗走了进来,里面放着的是她做好的酸梅汤:“都累了吧,中午喝点酸梅汤去去暑。”

    “好嘞。”

    挖宝藏这么个需要隐藏秘密的事情,肯定不能弄上一票人,否则人多嘴杂传出去甚是麻烦,常言道财不露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怀揣巨富还是得低调些,更何况这“富”还没拿到手,遭人惦记岂不是无妄之灾。

    于是挖的人也只有五个,不,应该是四个,因为常兴贵只负责搬把躺椅,躺在那儿东指指西划划,一让他干活他就说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为了防止顾敬亭跟他吵架,他还把常良叫来了,只要常良忙完粮仓的事情,就也来开挖。顾敬亭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恰儿子又是自己的朋友,多少得留点面子,便只能闷着头嘟囔脏话。

    酸梅汤虽然好喝,但大汗淋漓后喝完冰糖嘴里很快就变得酸涩起来。而白玉雪做的也不多,一共就一壶,合着一人两小碗,一碗就一口的事儿,实在是不解瘾。

    酸酸甜甜一入肚就有点饿了,就见这时赵春姑来了,她身后还跟着老妈子,两人捧着成簸箩的发面大饼和一大笼屉的肉,另外就是灌在坛子里的凉茶。大饼卷肉,扛饿又解馋,倒是适合现在重体力劳动时所需。几个人就着凉茶狼吞虎咽,吃的那叫一个痛快。

    常良捧场毋庸置疑,就连阮天雄也赞不绝口:“真来劲儿,还有吗?”

    “有,多得是呢。”赵春姑洋洋得意的看了白玉雪一眼,随后掐着腰道:“你们几个属老鼠的啊,你看,好好的后花园让你们刨的满地都是坑。”

    几人讪笑,闷头继续吃,白玉雪也笑了,拿着壶和碗走了。赵春姑望着白玉雪的背影,内心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赵春姑自小命运坎坷曲折,被人拐卖时本以为是万劫不复,却不知是柳暗花明。从此她跟着阮天雄进入了常家,后又来了江宁府照顾阮顾二人。

    是阮天雄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让她可以和善待人安心入眠,是阮天雄给了她重新相信别人的能力。即便是现在,她还时常会想起,会梦到,当时狂奔追逐后阮天雄伸出的手,他拉起摔倒在地的自己,说了那句:“跟我走吧。”

    赵春姑心心念念,可她又何尝不知阮天雄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只怕自己当成亲姐妹一般。赵春姑感觉自己配不上阮天雄,论样貌论才情都有所差距,随着阮天雄一步步的飞升,两人的差距就愈发明显了。

    跟任秀秀一拍即合开那早餐摊,也不过是想证明她的存在,不再是那个只会忙活家务的女人,也想在外面历练下涨涨见识。她总期盼着朝夕相处长此以往两人会日久生情,可没想到的是白玉雪出现了。

    白玉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脑筋活泛聪明伶俐,商人之家的她耳濡目染更深谙商场之事。赵春姑自觉的并不比她笨,只是大家各有所长而已,可她也知道白玉雪会的那些更加吸引男人,尤其是阮天雄这样的糙汉子。以前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当吃过苦后的白玉雪再次现身时,赵春姑就不免落了下成。况且单论样貌,赵春姑不禁叹了口气。随后她看了一眼阮天雄,又看了一眼常良,不禁又是摇了摇头。

    吃完饭又干了一会儿,到了下午阮顾常三人便又去了镒源钱庄。钱庄掌柜老西儿罗永全倒是仗义,低息贷给了昆季百货三万两银子。阮天雄讲商业信誉,又讲个人义气,就好比拿下上码头时给权贺术的房子一样。只叹要是自己当时不那么斤斤计较,或许此刻已经发了大财。

    “账面上现在有两万块,再加上这三万两银子,咱们现在应该够接下来的计划了。”顾敬亭抖了抖算盘道。

    阮天雄点点头:“是啊,虽说是双赢,但很多商家还是对利益分配不太满意,对咱们也有些不信任啊,一谈到具体问题就顾左右而言他。”

    那天逛街时,阮天雄被诸商家围了,但他提出了合作双赢。其实就是想整合资源,垄断供货市场,以大批量进货和市场垄断换取更优惠的进货价格。

    可要让诸多座商店铺心甘情愿交出货源,必须提供足够的利润。所谓利润是与以前相比,只要比以前赚得多,就足够说服商家跟着昆季百货干。而商家们提供的账本不足为信,里面不定注了多少水呢。

    账本只是个参考,阮顾两兄弟前些日子在街上来回转悠就是考察实情。对于那些营业额报得大差不差的商家,哥俩算是认了,不愿意计较太多,只求大局妥当。

    可有些报得虚高的过分的商家,早先聚在一起堵阮天雄时,大多也不过是跟着起哄的,并无直接利益冲突。说白了,就是些光想沾光贪得无厌的小商人,哥俩分别拜访攻克了不少。可凡是真不要脸的人,嘴皮子说干了,什么仁义道德什么共赢繁荣一概不管,人家就想着占便宜,而且还没够。

    顾敬亭说这些人的生意永远做不大,可谁做买卖的时候也难免会遇上这么几个,这些人就好像癞蛤蟆一样虽不咬人但是恶心人。

    “他们怎么想的你还不明白吗?”顾敬亭做了个厌恶的表情:“你要是弄得热火朝天了,肯定客流量就大了。他们这帮人好借机蹭热,不加入就不用跟你分钱。至于什么货便宜收益多,那都是咱说的,他们看的可只有眼前的利益。当然了,还有几个是真不太相信咱的,那另论。”

    “所以有些还是可以再争取争取的,都能理解,咱们尽力就好。”阮天雄道。

    衙门口的消息越传越真,有时候所谓的空穴不来风,就是为了后续政策提前放风呢。传闻这几条街很快就要被命名为太平街了,昆季百货必须把九成以上的店家拉拢过来。因为他们已经长租了一个大戏院并进行整修,很快还会再弄个大空地做马戏园子。

    到时不光有这些可以进屋看的玩意儿,阮顾二人还在跟本地的长春会联系起来,欲让大街上增添艺人,以便会吸引人流。那时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生意自然会好起来,这是他们商业计划的第一步,权贺术就是这么发的家。

    商家和艺人不分家,购物和逛街看乐子是风借火势火借风威,人一多了大家都有钱赚,至于戏院和马戏团自然也会大发其财。阮顾二人就是想把这条太平街给弄热闹了,想要达成这一切,长春会是必不可少的。

    长春会是江湖艺人的组织,金皮彩挂平调团柳八行艺人齐聚长春会,受这个组织的保护和制约。长春会的作用有三,一调节行业内矛盾,总会首之下,八行艺人分别有自己的会首,一旦出现矛盾便由他们出面公判。

    第二就是制约外地艺人。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艺人也是走南闯北的居多,他们来了要先拜码头,跟长春会打过招呼才能在本地卖艺。长春会安排卖艺的地方,争取外来者不与常驻的艺人产生冲突,还能繁荣市面,起到好的效果。

    最后就是阮天雄商量的这事儿了,那便是聚集演出。有大集或者庙会的时候,活动的举办方就会找到长春会的人,让他们安排艺人,这样活动才能热闹起来,并且秩序顺畅井井有条。另外就是各大市场与长春会合作,道理也是一样的,利用热闹吸引人流。

    平日里南京城并无艺人的聚集地,一般他们是哪儿热闹去哪儿演,秦淮河一带算是自发聚集地。像是北方有名的艺人聚集地就比较多,什么济南大观园,北京天桥还有天津码头。

    南方这种地方较少,起码江宁府是没这么好的聚集地。而如今阮顾二人愿意提供场所并让商家配合,这就省去了许多麻烦,艺人们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如浮萍一样画圈卖艺。况且这般要是成了,估计还不用交摆摊的摊位费了,他们自然是举双手赞同。

    不过想让长春会顺利进驻,这块地盘的大佬南京三山中命如山李花豹可要打好交道,没他点头便是捞过了界,肯定要出岔子。

    “这事儿急不得。”顾敬亭笑道:“先把戏园子和杂耍园子弄起来再说,李花豹那边回头约了权贺术和谢大哥再去谈。至于那些不合作的商家,我觉得除了贪得无厌鼠目寸光之徒还有老持稳重不愿相信咱的,难免也有西龙王指使给咱添堵的。”

    “那还用说,他跟咱的梁子算是越结越深了。就是他不找我,我也得找他,他还欠魏芝晗一条命呢。”阮天雄恶狠狠地说道。

    顾敬亭难得的一脸正色,拍了拍阮天雄的臂膀道:“冷静一些,还不到时候。”

    “嗯。”

    商家账本不足为信,昆季百货生意再红火也时日尚短,所谓的承诺同样是一家之言,光靠阮天雄和顾敬亭还没那么大的面子。于是镒源钱庄的三万两银子就起了作用,这些钱先借贷给昆季百货,再由昆季百货质押在镒源钱庄,一旦他们无法完成约定,这些钱将会用于众商家的赔偿。

    也就是说这些钱实际并没到阮天雄他们手中,他们却要为之付出利息。相比之下,大家更愿意相信有联号联保的镒源钱庄,而商家信誉和名声本就是一种无形的资产,镒源钱庄的老西算是帮了大忙。故此顾敬亭这次很难得的没偷偷背后骂人,有了这三万两,起码有七成商家加入了进来。

    戏院和马戏园子进展也很顺利,虽是租用的地方,有许多弊端,为防止生意好了房东赶他们走之类的,便是一下子签了六年合约。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地段虽然不如夫子庙那么繁华,但也是够瞧的。

    现在哥俩窟窿很多,钱不凑手无力承担,机会却难得,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暂且租用了,真有钱谁把不想买房置地啊。好在买卖不破租赁,倒也可以安心投资,当然这两个园子也只是附属赚点小钱,商家才是真正的财源。

    正当这一切热火朝天的进行时,南洋商人李功迟主动找上了门来,同时他还带来了那两艘燃煤船的买卖合同。

第83章 挪用货款买玩具,暴跳如雷老洋行

    李功迟最近生意遇到些问题,他的一艘海船在风浪中沉没了,上面的商品尽数沉于海底。而他与人家签订的合同是货到付款,现在货物没了,钱自然也没了。不光如此,他还将要面临巨额的违约金。

    那些货物是李功迟的大半身家,现在的他急需一笔钱用于商业运转来渡过难关,于是他便想到了曾经想要买船的顾敬亭。来了一打听,就找到了现在大名鼎鼎的顾先生。

    实际上在昆季百货,大家认阮天雄的远比认顾敬亭的多。顾先生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股东或者说智囊,而真正顾先生的大名是源于烟花柳巷茶馆酒肆。

    顾敬亭可是南京城有名的玩家,欢场的新贵。出手虽非一掷千金的阔绰,却是才华横溢,吟诗答对舞文弄墨,那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没用在考取功名上,现在全使在了青楼花坊中。

    “一回生二回熟,咱也做过一次买卖了,那些暹罗米保质保量按时到达,现在还和常家保持着商业往来,按说李先生您值得信赖。”顾敬亭道:“你那天把这船说的这么好,我真是动心了,后来有事耽搁了,过了期限就没跟您联系。但在下有一是不解,当时咱俩并无交情,咋这么好的船您就让给我了呢?即便现在您也该不愁卖,何必找上门来,不会是……不会是假的吧?”

    “兄弟,我哪儿会给你设套。”李功迟道:“你要是不放心,我把船运来后你们再付款也行,到时钱货两讫咱们都放心踏实。”

    “不是我放心不放心的事儿,这种大物件肯定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顾敬亭道,随后他瞥了阮天雄一眼,不过他迅速放弃了。阮天雄一听有船,两只眼睛早就冒了光,凡是沾水沾船的事儿他就好像是个极具想要玩具的孩子似的,那脑子根本指望不上。

    顾敬亭翻了个白眼,随后对李功迟提起笑容道:“我就是有点不明白,您就掏心窝子跟我说实话,买不买的咱们还是朋友,您说呢?”

    李功迟倒尽苦水,又说了一通货物丢失,需要周转的事情,最后称他认识的人里,要么是搞陆路贸易的,要么就是搞海上贸易的,根本用不上这种内河船。想来想去也就顾敬亭他们沾边,且先前还有兴趣,于是便找上门来,希望能够促成这笔生意,要不是现在遇到难处也不会贸然前往。

    阮天雄这时候搓着手,眼睛闪着小星星道:“是江上跑的那种小火轮吗?”

    “是的,其中一艘可以做商客两运,另一艘小点的就看你们的意思了,货运客运皆可,我可以帮你们配备相应的设施。”李功迟道。

    顾敬亭叹了口气:“就是价格太贵了些。”

    “这还贵?大的六万,小的四万,不贵了。”李功迟道:“要是朝廷用的海上军舰,就得四十三万,就是江上的舰艇也要十几万一艘。”

    阮天雄此刻终于说了句清醒的话:“我虽没开过也没坐过,但您这不能拿军用的做比较。军用的结构更加结实,材料更加考究,运载能力也要强,动力更是关键。除此之外平衡性也得考虑。否则真打起仗来,齐射放炮打不打得到别人不好说,自己的后坐力都要把整个船震得侧翻了,结构更要撑住不能散了架。民用就没这么讲究了,两者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你漫天要价,我们坐地还钱,这都正常,但你不能把我们当外行人糊弄。”

    “我就是这么一说,而且这两艘船就是按照军用标准造的,价格真的不贵了。”李功迟一脸诚恳道。若是心思单纯点的,早就被他的无辜样给骗了。

    顾敬亭可是一肚子坏水,根本不上套,他冷笑道:“李先生,这样吧,我们昆季百货在江宁府还有几分薄面,有几家船行和公司跟我们多少认识。我帮你引荐一下,让你们直接洽谈生意。我可不是为了赚钱,就算成了我也分文不要。”

    顾敬亭义正言辞的样子简直是正人君子的典范,让李功迟顿时哑口无言。李功迟叹了口气道:“顾兄弟,我滑头,您比我更滑头。我说实话吧,其实这几艘船有点问题,当时建造的时候把烧煤的锅炉房建的太窄了,但若是改造起来,又会对整个船体造成影响。

    这些问题本都不大,无非就是牺牲一点空间而已,但一旦作为打仗军用就不容有错了,正如阮兄弟所言,咱们并非开战都好对付。可当时却因为这些小问题被搁置了起来,一放就是八年,朝廷也真是败家,没人提就当垃圾一样放着,后来就被我拿了下来。不过因这船是八年前生产的,所以还是木板为主,并非钢板或者包铁的。”

    “嗯,现在国人的轮船公司和船行少有小火轮,哪家有上一艘那就是了不起的事情了,大多也都是木头的。不过外国人已经开始用铁皮船了,更结实也更利于保养。但木头的也不是问题吧,为何这么难卖呢?”顾敬亭道。

    阮天雄却眉头微皱起来:“没有划坏的船,只有搁坏的船。这船放了八年,就是好船也会多多少少有些毛病,要想重新让它行在水上,且得大修吧。另外我听说船放久了没人用,可能会有些脏东西。”

    “兄弟真是懂行,”李功迟道:“你说的都对,但既然我敢卖,便说明无论是金属机械还是木材结构都已经重新更替过了,现在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阮天雄笑道:“还是老话重提一下,既然没问题,那为什么不卖给别人呢?”

    “我现在真缺钱,上次你们购进暹罗米时已经展现了财力,虽然是常家,但常家的代表也说了,他们和你们昆季百货没啥两样,而小的船行公司根本拿不起这么多钱。再者就是像一些洋人开的公司,虽然拿得起钱,但我们的生意上既有合作又有竞争,联系比较密切,所以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底细,更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缺钱。最后……就是以为你们不懂,好骗这才来的。”李功迟道:“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每艘船降价五千,行就谈,不行就算了。”

    “可以,不过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否则上次我就不会对你所说用元缎云锦换船之事那么感兴趣了。”顾敬亭道。

    李功迟点点头:“我知道让你们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有些困难,所以只需拿出一半供我周转,这船就是你们的了。剩下的,在十个月以内付清就行。”

    “你就不怕我们付不清?”

    “我本想把那艘小一些的给你们,可来南京城后打听到昆季百货的现状,我决定打包出售。如果付不清,昆季百货就是我的了,我看好昆季百货的发展,也觉得它值这个钱。”李功迟笑了。

    “我们明天给你答复。”

    “好。”

    即便是一半的钱,也有四万五,两人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阮天雄极想要船,但李功迟走后他还是冷静了下来,认为现在投资这么大额度不是太明智。毕竟钱有点太多了,他们拿不出来,强行借贷则背负债务太多,甚至不定能借来,也会让接下来的生意周转不灵。

    顾敬亭却动了货款的心思,昆季百货最近改制,货款是两月一结算,因为需求量大,而在前面一段时间的经营中信誉良好,买卖更是热火朝天,故此商家还是同意的。

    顾敬亭的意思是这就好像哥俩在粮庄时的保证金一样,只要昆季百货正常运转,这笔货款就等同于永远押在他们手里,生意如果越来越好押在他们手里的货款只会越来越多。

    “要是平时货款动了便动了,但如今多事之秋,现在咱们正在开辟商业太平街,万一产生集体催款,就好像钱庄票号挤兑一样,那就麻烦了。”阮天雄忧心忡忡道。

    顾敬亭却摆摆手:“正是因为有这么一块大肥肉摆在那儿,大家巴结咱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催款。风险肯定是有的,但富贵险中求,赌一把吧,这次听我的。”

    “想好了?”阮天雄笑道:“不是我狂热了?”

    顾敬亭挤眉弄眼道:“还不是想给你买俩大玩具。”

    昆季百货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毛利在一成左右,最初是周结,现在新制刚实施,押在他们手里的只有一个月的货款,大致有十四万有余。

    这些钱分别存在各大钱庄和洋行银行,谈好条件收取一定利息,每个月也能混个七百多,倒真是钱生钱易,愈有钱便愈有钱。所以只要决定动用货款,别说四万五,就是十万他们也拿得出来。

    在顾敬亭的执意坚持下,他们答应了李功迟,但就价格和船的成色问题还是需要商讨。三日后,顾敬亭花了三百块,请了几个由阮天雄联系的江宁府制造局的造船师就出发了。又过了三天,两艘崭新的小火轮就由李功迟的人开回了江宁府,停在了上码头。

    “赚了,天雄。”船刚刚停泊好,顾敬亭就从踏板上跳了下来,拍着阮天雄兴高采烈道:“几个师傅看过后都说船成色不错,本来就是按照当时军用标准造的,比现在那些民用的都强,李功迟没骗咱。当然几个师傅的辛苦钱也没白花,咱们还是挑出来了点小毛病,砍下来一千。而改造方面江宁制造局就能承接,迟则生变,我就直接让李功迟发船了。至于价格,又砍下来九千,而制造局只要六千就能帮咱们全改好,无非是内部一些布局的小变动。”

    “太好了。”阮天雄哪里还顾得上跟顾敬亭叙话,敷衍的回答着就扑向了船。正如顾敬亭所说,这两艘船就好像是阮天雄新来的大玩具一样,此刻他的脸上挂满了孩童般的笑容,而顾敬亭则在背后,一脸难得的慈父状。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比他们还乐呵的是李功迟,麻烦终于出手了。这两艘小火轮无论是速度还是承载能力都是上乘,他最初的报价十万并不算虚高。实际上就算讨价还价,九万也绝对是拿得出手去的,还根本不用承接改造的事情。

    可现在他却以八万的价格出售,明着是亏了将近两万,实则却赚了两万。原因是什么?那就得问如今暴跳如雷的两家洋人公司了。

    而今在下关码头除了官码头和招商租用码头,分别有这么三家洋人的码头。他们也对外租售,停泊费用并不比官码头和招商码头高多少,但治安却好了不少,工作也相对认真。同时他们也皆有自己的轮船公司,码头主要用于自己的轮船公司货运装卸和填充煤炭补给,只有过剩的部分才对外承租。

    这三家码头的主人分别是英国人的怡和公司,英国人的太古轮船公司,德国人的美最时公司。而太古和美最时早就盯准了这两艘小火轮,他们机关算尽,本以为其他船行忌惮他们,肯定会避其锋芒,没想到却被昆季百货这家啥都不知道的公司捷足先登了。

    与欢天喜地的阮天雄和洋洋得意的顾敬亭一样,诸多船业公司也在笑。他们在等着这俩愣头青与两家大洋行的碰撞,看着笑话暗自腹议:太古和美最时看中的肥肉都敢抢,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是活腻歪了。

第84章 太古公司首发难,怒火中烧刘瘸子

    漕运因向北河段的干涸和淤塞,而今只能由小型运船通过。尤其是过了淮安往北的河段又窄又湍急,无论是船闸还是放水引流,都不太奏效,依然很是危险。

    小火轮一旦翻了损失太过惨重,跟木船绝对不是一码事儿,况且因为河流不顺畅,所以一般都是如当年白敏恒那样边走边做生意,并不行长途运输,小火轮的优势便折了大半。

    故此运河北段大多还是木船的天下,但运河南段的条件却不一样,近两年有些小火轮开始做起了生意,尤其是从江宁府往南,一直到杭州,小火轮成了最为实惠的运输方式。小火轮看起来船价昂贵,而且是烧煤的,但运载能力强,刨除人员成本和时间成本后,利润还是比木船要大。

    最主要的是时间成本,商场如战场,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往往大家更注重快捷。有些货物不耐放,就好比南方的水果,若是用木船运来,没到地方估计就烂了一半了,小火轮的快捷便能减少折损。除此之外,一些需要干燥的物品同样如此,水上日长便会沾染潮气发霉变质。

    一算这种折损,商家还不如多花钱请小火轮运输呢。所以运河南段小火轮成了商家的首选,只有自家有船有船员的才会先选择木船,或者是货物量少,也不怎么着急,就用木船跟其他商家拼凑运输。

    大运河如此,江运方面更是以小火轮为尊。现在各个船行玩了命的花钱置办小火轮,虽因价格昂贵有些吃力,但只要有条件的,还是会使出吃奶的劲儿买上一两艘,勉强支撑着洋行的冲击。

    这次李功迟还真坑了阮顾二人一把,太古和美最时这两家洋行不光做江运,还有海运的生意。从辽东营口到广州码头,从松江府到江宁府甚至到巴蜀,由东到西从南向北,海上江上大风大浪中,仅太古码头便占据了中国船运市场的极大份额,着实是大买卖家。

    美最时在船运数量上虽没有太古那么多,但其在全国各地的工厂洋行也不少,资金雄厚财大气粗,也是跺一跺脚商界便会颤三颤的狠角色。

    因为两家都涉及海运,所以李功迟东买西卖免不了跟他们打交道。他遇到了生意危机是不假,不想让两方知道也是真的,还的确急需几万块来摆脱困境,可他所说的理由就是胡沁了。

    实际上这是另外一场财团生意较量的延续,而太古和美最时同时看上了这两艘船,这船虽然放了八年还是木质结构的,可却是军用标准。这两家洋行有钱不假,但遇到好船不想要那才是傻子呢,若卖给其他人,只怕也会影响到他们的运输生意。

    趁人病要人命,他们趁火打劫尽显土匪本色,纷纷开出了六万的价格。国人有些崇洋媚外者常说洋人多么彬彬有礼,但实则传承数千年的华夏才是礼仪之邦。洋人有好的一面,但大多遇到利益便会露出禽兽本性,根本没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说法,而彬彬有礼也只是对地位对等的人,他们欺压中国人的事情则屡见不鲜。

    他们两家之间有竞争,但这次却联合放出话去,声称谁若是敢买李功迟的船,就是跟两家过不去。说实话这招有点下三滥,都是地痞无赖才会用的招数,绝对是拿不上台面的。

    可面对两家商业巨头,势力遍布全国的船运公司,大多数人虽心生不满却也望而却步,毕竟为了买两艘船得罪能量巨大的洋行实在不值的。李功迟也没想到昆季百货会拿下来,这次前来不过是试一试而已。

    当听闻是昆季百货买下船后,两家洋行的在华总部就把电报拍到了江宁府的两个洋码头,语气生硬用词犀利,算是骂的当地负责人狗血喷头。这些洋人有时候官僚主义也很重,而且各个都很贪,比起中国官员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远赴他乡来到中国,他们就是为了赚钱的。

    江宁府太古轮船公司的负责人叫威廉,他当惯了土皇帝也捞够了钱,本想带着这笔钱回英国,正如有句中国话说的那样: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老外的想法也一样,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更何况在他看来,贫困落后的中国就是地狱,而伦敦才是天堂。

    于是他担心了,生怕这会影响到自己调回英国总部的安排。他给手下的襄理怀斯下了命令,势必要让昆季百货好看,让他们知道敢斗胆捋虎须的下场,也是杀鸡儆猴给其他中国人看。

    怀斯听罢立刻重视起来,甚至有点惴惴不安,生怕做得不够好惹了威廉经理生气。怀斯是江宁府太古码头的襄理,说起来好听,好似管着很多人,可实际上在太古码头工作的英国人也就他们两个。

    他与来自伦敦的中产阶级威廉不同,他是贫穷的谢菲尔德人,父亲原本是个挖煤的工人,后来因为一次事故永远留在了矿坑中。而他和他的母亲则被黑心的矿主赶出了家门,只有租给矿主矿业的伯爵送来了五枚金币。

    拿着五枚金币他们踏上了旅途,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大城市的贫民窟。怀斯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他很聪明,经常买些旧书捡些旧报纸来阅读,只上过教会学校的他渐渐丰富着自己的头脑,同样也为他带来了几份体面的工作。

    可母亲病了,那些体面但薪水微薄的工作再也支撑不起高昂的医药。这时太古公司招人,因为要远派去中国,所以薪资很优渥。按照中国人的说法怀斯是个孝子,便是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去往陌生的旅途,支取的六个月薪水足够母亲看病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先在营口当了三年海运办事员,后来就被调到江宁府这边见习,在这里他也待了一年多了。老经理回国后,威廉就成了经理,他则晋升为襄理。薪水是上涨了不少,可他知道自己能不能干下去,全在威廉的一句话,作为经理想要解雇一个襄理是不用给总公司汇报的,即便汇报也只会得到批准的答复。

    在怀斯之下还有六个中国雇员,负责与码头上的扁担们和船老大打交道。这些人多少都会点英语,水平半吊子的居多,却也因此得到的薪资比普通国人高得多。当然这些人也是出自社会底层,最多是殷实之家而已,毕竟这年头上过学又懂英文的国人,家里一般不缺钱,不会当最普通的雇员。

    给洋人做事没什么不好,爱国点的师夷长技以制夷,不爱国的也能养家糊口独善其身,倒是没什么可抨击了。但哪儿都有好人哪儿也有坏人,这群打工仔们也是如此。就有那狗仗人势的,估计是狐假虎威当大爷当惯了,根本就没把昆季放在眼里,只想臭骂一顿出气了事。

    这人叫刘瘸子,自认为这是个巴结上级的好机会,于是主动请缨毛遂自荐从怀斯手里接了这活儿。他也买过昆季百货的东西,按道理阮顾二人哪个拎出来都比他面子大钱包鼓,若是平时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叫板。

    可现在有了上面的命令,好似洋人就是护身符一样,他还想派个碎催去传话,可下面的人谁敢啊,都知道阮天雄他们挺凶挺恶,做起生意来八面玲珑为人和善,真打起仗来就是西龙王不也没干过他吗?

    所以一个个都称没见着,实际压根儿没去,而刘瘸子却是难复上命,心中也知道是下面人搞鬼,当即是气冲冲的就奔去了。按照他想的,自己一去,一报太古公司的名号,这俩人就该吓得连连叩头声声求饶才对。以己推人,他就是这种欺软怕硬的货色,自然此刻是威风凛凛器宇轩昂,倒是挺唬人的,起码大街上不少人还真躲着他走。

    这时候是下午,阮天雄先去茶馆把偷懒的顾敬亭给拎了出来,让他去太平街盯着戏院建设,他自己则又去了上码头,朝廷今天会派人过来视察,正好展示下那两艘小火轮,这样或许就不只是装卸,而是能够如愿拿到军备军火运输之权,总之这俩人是一个也不在鹘子码头。

    鹘子码头那边,刘瘸子快步朝着仓库区而去。刘瘸子走得很快,实际上他不过是有一点跛,要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人取花名总爱把缺点放大化,于是他就成了刘瘸子。

    昆季百货没有店面只有仓库,仓库中无有顾客,都是干活的人。有人拿着单子跑进来,随后便是一辆辆板车拉着货物奔向码头,最后装到小船上由水路朝着城内而去。干活的都是棒小伙子,一个个生龙活虎朝气蓬勃,肌肉隆起、胳膊四棱子起筋线,整个码头上泛着浓浓的阳刚之气。

    “这地方真臭!”刘瘸子呼扇着鼻子一脸厌恶道。

    手下跟着的俩伙计只能一脸讪笑,码头上的人都在忙活,谁搭理他啊,他走到大门口,却被人拦住了:“仓库重地闲人免进!”

    倒不是昆季百货架子大,只是下码头仓库火灾后,阮顾两兄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恰随着地盘的增多和昆季百货的日益壮大,柯庸手下的人也越来越多了。阮天雄不想涉及江湖,可不代表他们不会投资别人,在昆季百货的支持下,柯庸已经从江宁府道上的末流,变成了大家公认的柯爷,绝对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而今在上码头和鹘子码头,柯庸撒出去了几十个人轮班值守。除此之外,还挑选了几个品性纯良的在仓库里维护治安,也是三班倒。

    昆季百货的仓库里从贵重物品到易燃物品,这些都需要看护。真遇到有歹心的,就算不放火,给吃的东西里下药也是会出大事儿的。所以肯定不能让外人进来,里面的人也得看好。

    来干活的都是穷苦人,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穷生奸计富长良心,这些人里难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出现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即便昆季百货待遇很好,也难以违背人性使然,所以有看管人员很是关键,起码不能监守自盗。除此之外,万一发生矛盾出现危险,他们也好及时制止,所以也没雇个老头,生怕不顶用,就弄了一票棒小伙子。

    啥叫品性纯良,说白了就是信得过拎得清还讲义气,可说到底也是流氓啊。刘瘸子撇着嘴还没哼一声,就让那看门的流氓用三角眼给瞪了回去,好像一言不合就要开干似的。

    刘瘸子咽了口口水道:“我是太古公司的刘管事,阮天雄和顾敬亭在吗?”

    看门的眉头微皱,来了自家地盘,不说什么雄哥顾先生吧,起码也要叫一声掌柜的客气一下,直呼其名的便先对刘瘸子的感观不好起来。不过来的都是客,他还是强压着心头的厌烦问道:“您有预约吗?”

    “预什么约?给他俩报一声,就说我来了,让他们出门迎接。”刘瘸子强行让自己不看看门的,免得跌份,总算重拾了些许胆气,气势强了一些。

    “两位东家都不在,您先回吧,等他们回来我给通报一声。”

    “呵,架子还挺大,装着不在?知道我要来?”刘瘸子冷哼道:“那我自己进去。”

    说着他就要往里闯,当即就让看门的给拦住了。看门的小伙子自然知道太古公司,那是大公司,可不是你随便报个名号就能进来的,否则说啥就信啥,那说玉皇大帝岂不是能肆无忌惮了?

    刘瘸子被拦住,觉得守着伙计的面下不来台了,这以后还有何威信,手上便加了劲儿推了过去。看门的是流氓啊,平时懂规矩会来事儿,可真动起手来哪里肯吃亏,当即反手把刘瘸子推了个大马趴。

    刘瘸子还没站起来,仓库院子里就跑出来四五个提着棍子的。刘瘸子爬起来的那叫一个快,他领着脸都已经被吓白的伙计边退边用手指着,声嘶力竭道:“我告诉你们,你们会后悔的!”

    要是别的流氓早上去打了,但这些人不愧是柯庸精挑细选出来的,到底是没追上去。刘瘸子跑了,跑得比腿没问题的人还快,他越想越来气,越想越窝囊,心中憋着一股邪火发不出来。

    鹘子码头的路边不知道是谁临时放了个大桶,一个男的钻在桶里,露出脑袋满脸的傻笑,张着大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一看就是脑子有问题。一帮孩子一边吃着糖,一边往那男人张开的嘴里扔糖,看那男人的样子发出童真的欢笑。糖落在嘴里的少,落在桶里的多,但一众人却乐此不疲。

    刘瘸子也是气糊涂了没过脑子,这些孩子分明穿的一般,都是补丁摞补丁的,现在天热了还有光着半拉屁股的。这些孩子,平日里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糖,都是偷偷藏起来舍不得吃,怎么会舍得喂傻子。反常之事必为妖,可惜刘瘸子视而不见。

    “臭傻子!”刘瘸子一肚子邪火儿没地撒,被傻子吵得心烦,当即过去一脚就踢向了木桶。这一脚力气可不小,本以为得连人带桶都踢翻过去,却不知那木桶纹丝不动。

    而那个木桶里的男人站了起来,他脸上的憨笑不见了,身高臂长膀大腰圆好似堵小山似的,一时间怒目圆睁眉毛倒立,血灌瞳仁咬牙切齿,那样子活像个地狱中爬出来的活阎王。刘瘸子看傻了,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蒲扇大的巴掌就迎了过来。

    血在天上飞,牙在地下滚,火红的晚霞映遍了整个天空。

第85章 生扛硬顶计策定,下差官人遇疑犯

    “你说,以后还打不打架了!”任秀秀气急了:“下手这么重,万一打出人命来怎么办?”

    “我留手了。”韩大虫低着头委屈的说道。

    顾敬亭每次出门都会遍访名医,别管中医西医偏方土法,只要管用的没害的,都给韩大虫试一试。也不知道是药管用了还是心诚则灵,韩大虫现在好多了,若说以前是五六岁的顽童,现在怎么也得八九岁了。你看,都知道说留手了。

    任秀秀气的上去拉扯韩大虫的耳朵,韩大虫根本不知道疼,却还是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任秀秀骂道:“这叫留手,留手打的一地血一地牙?人家后半辈子只能喝粥了。”

    顾敬亭劝道:“好了好了,打了就打了,是他们先欺负大王的,我都问清楚了。”

    “你别替他说话,再这么惯下去非得出事不可!”

    “不是你惯的时候了。”顾敬亭翻了个白眼道。

    “这有啥子可吵得……”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小四川在这儿住了几天,感觉这帮抓住他的人真挺和善厚道的,也挺谈得来便自来熟了,此刻劝解道。

    没想到顾敬亭和任秀秀同时看向他,眼睛里喷火,异口同声道:“有你啥事儿,挖坑去!”

    小四川扛着铁锹去后花园了,顾敬亭则道:“今天这事儿真怪不得大王,是他们憋了一肚子邪火儿。我今天才听人说,李功迟这个王八蛋,竟然卖给我们两艘大麻烦。这下好了,来了个真正的西龙王,西洋龙王!”

    “啥西龙王,不就是洋鬼子吗。”常兴贵嘴里虽然哼哼唧唧满是不屑,但他脸上的表情还真不轻松,他言道:“洋人就能欺行霸市啊?作威作福惯了,真不知天高地厚。咱们最近小心点就是了,这么着吧,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了,你们年轻人脸皮薄,我替你们去看看,多少也是个意思。”

    昆季百货前途无量,但毕竟是刚刚起航的小舟,而英国太古就是惊涛骇浪,都不用拍过来只需余波荡漾,就能掀翻昆季百货这条小船。

    自几十年前开埠以来,太古就抢先进入大清市场,属于进入中国较早且较大的英国船业公司,即便在所有英商中也能排的上号。常兴贵不忍这刚刚开启的事业覆灭,所以决定拉下这张老脸去赔罪认错,这事儿只能他去干。要是阮顾二人别说他们肯不肯的事儿,就是肯,若这二人去了,昆季百货的名声也就完了。倒人不倒架,常兴贵平时没正行,可当着这些小辈的面不能丢了威风,便推说是去看看。

    阮天雄一直咬着下嘴唇不说话,顾敬亭捣了捣他问道:“说句话。”

    “我在想这两艘船的事情。”阮天雄道。

    “我也在想,”顾敬亭咬牙切齿道:“看我是读书人好骗是吧,回头我非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不可。等咱处理完这件事,就去松江府找他,去了二话不说就砍他。”

    阮天雄笑了:“哪儿像读书人了?可别以读书人自诩了,行了,不扯淡了,我觉得咱们可以跟太古扛一扛,这事儿也不定是件坏事儿。”

    常兴贵竖起了耳朵:“此话怎讲?”

    “你们想啊,别管咱们钱是怎么来的,咱们这么一个新买卖都买得起这么两艘船,太古又不是想白拿,只是价格便宜些,那又能省多少?为了这么点钱犯得着这么在乎吗?真如此,那太古也不成气候就不用畏惧了。”阮天雄道。

    顾敬亭站起来摸了摸阮天雄的头,即便阮天雄一脸疑惑不断躲闪,但他还是摸到了:“你这脑袋咋长的,平时看起来憨头憨脑的,咋一转起来就跟别人想的不一样呢。我大约明白了,你是说李功迟和太古以及美最时之间应该有其他矛盾,这两艘船只是其中一环。”

    “很有可能,咱们误打误撞闯进来了,太古公司这么一个大买卖哪有空光惦记着咱们这小门小户的。所以发火是有的,但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估计是把对付咱们的事情下放到了江宁分公司,所以杠上的只有他们。”阮天雄分析道。

    常兴贵叹了口气:“那也了不得啊,他们敢起冲突肯定是总公司发了话,大树底下好乘凉更何况他们是洋人,光一个江宁府太古码头可调用的资源便远比咱们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不无妄之灾吗?这要是国人的买卖,掰一掰腕子也就算了,这可是洋人,现在朝廷哪个不怕洋大人。”

    “可现在已经招上了,让你把船给他们,空赔几万块你乐意啊?”顾敬亭怼道:“不知道我认钱不认人吗?再说这事儿磕头认错全额赔付有用吗?洋人只会变本加厉,不如干上一仗,哪怕打输了也能赢得尊敬。”

    这话一说常兴贵也不说话了,做买卖一掷千金全是大手笔,可这不等于败家子啊,怎么可能把船白送出去。船现在正在改造中,钱也已经付过一半了,便宜卖给太古就是亏损。现在已经招惹上了,还打了人,只怕就不是原先六万的价格了,四万都有可能。

    阮天雄笑道:“咱近来也接触了不少船务公司,这几年洋人压榨国人公司厉害,船运行当没个不恨的。他们不敢正面硬顶,可如今咱们顶上了,就算他们不会明里支持,暗中也会相助,他们借刀杀人咱们顺势而为。正好昆季百货的货物还是不够齐全,中间仍有人倒手,如果能够借这次机会打通南北漕运东西江运,咱们的利润我估计还能涨。”

    “可是万一朝廷那边怪罪……”

    “朝廷已经受够了窝囊气,都是国力不振的关系,闭关锁国多年现在奋起直追也难以赶上。外强环伺内乱不止,举国上下谁不希望好,可就是好不起来。你们看报纸上,那些痛击洋人的事情被大肆报道,就是武师打了外国拳击手也会豋在头版,朝廷呈默许状。

    早年间不让洋人上岸入城,到后来焚烧鸦片,再到后来扶清灭洋的义和团,这一件件事虽然都失败了,可朝廷其实还是恶心洋人的。咱们只要把握好度,朝廷非但不会怪罪咱,说不定还会令其欢颜。”阮天雄道。

    顾敬亭略一沉思,随后点了点头:“也在理,但要注意的是本地衙门,皇上和太后老佛爷高兴了,可江宁府估计要头大了。基层官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捅了大篓子怕的是他们干预。不行,我得去一趟衙门,先从柜上支几百走。”

    “去吧。”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昆季正是兄弟的意思。并非舍命不舍财,而是他们不愿意服软,更不愿意把辛苦得来的船拱手相让,这是他们的身家性命,同样也关乎着日后的发展和布局。

    这或许是在刀尖上跳舞,可阮天雄与顾敬亭本就是喜欢大风大浪的人,嘴里总说着安稳生活,但他们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安稳过。

    昆季百货没有认错反而打了刘瘸子,这事令怀斯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的印象中,中国人都是唯唯诺诺的,“大人”在中国通常指的是官员,可中国人却爱叫他们洋大人,甚至认为什么官也干不过洋大人。

    正因为这种思想,所以只要跟中国人打交道,他做什么都十分顺畅。如今他却在江宁府吃了瘪,昆季百货一次又一次的挑战太古公司,他们难道是疯了吗?怀斯开始叫来人了解昆季百货,听着听着他不禁笑了。

    他很欣赏阮天雄和顾敬亭这哥俩,他甚至想与他们见上一面好好聊聊,可笑容很快就消失了。转而攀上眉头的是淡淡的忧愁,他们这么不给面子,自己又该如何跟威廉经理交代呢?

    安抚好了被打成血葫芦的刘瘸子,第三天他便写了一封请帖让人递给昆季百货,他还想有所挽回,不愿让事情扩大化。昆季百货有帮派背景,一旦他们玉石俱焚鱼死网破,把事情闹大了甚至引发民乱,虽然最终获胜的肯定是太古公司,但没有上级喜欢惹麻烦的下属。到时候威廉好不了,自己估计也悬了。

    当然惦记阮天雄的还不止怀斯一个人,此刻白玉雪带着小翠上了街,两人左瞧瞧右看看,挑选着礼物。马上就到阮天雄的生日了,因为他和顾敬亭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这哥俩成天犟谁是兄谁是弟,尤其是昆季百货成立后,谁都想当昆,听着就霸气,也不愿当季,听发音就好似到了烟花柳巷。

    哥俩那天为这事儿斗嘴,让白玉雪听见了,便记住了日子。如今出来挑选礼物,虽花的还是人家的钱,但意义不一样。

    “小姐,哪有什么好东西啊,金石玉器古玩字画的咱们买不起,也怕走了眼。”小翠道:“昆季百货啥没有啊,咱们外面买的他们根本不缺。您不如做一桌子菜,或者亲手做个刺绣女红什么的送给天雄哥,也算是定情信物了,您看怎么样?”

    白玉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忙道:“你别瞎说,再瞎说我撕烂你的嘴。”

    “哪有瞎说,你们本来就郎有情妾有意,小姐你得主动点,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别好好的姻缘被你自己白白耽误了。”小翠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文城忠。

    白玉雪看了出来,转而安慰起了她:“别想了,文公子和他们哥俩的冤仇咱不知道,当时文公子为啥收留咱,咱们也不揣测,但总是帮了咱们。他们之间有一条人命横着,只怕是……不过你要是真的想他,我去替你说,你们在一起你们的,他们男人打他们的。”

    “真的?”小翠一听这个顿时是喜出望外。

    俩姑娘今天是自己出来的,正说着聊着,突然迎面过来俩官差。这俩官差是江宁县的,今天刚下了差事准备找个地方喝两杯,他们以前在传说中的朱状元巷西施豆腐那里见过白玉雪和小翠,顿时是认了出来。

    想到那起命案,他们不由得迎了上去,离得近了确认无误,便一把就要抓向两人:“站住!”

第86章 小白龙恶人救美,阮天雄再接请帖

    手伸到一半却被人挡住,那俩官差当即摸出铁尺,并准备呼喝支援,敢跟朝廷王法作对那还了得。

    定睛观瞧,却是西龙王手下的小白龙相阻。差人也是市面上混的,大老爷能不把这些江湖中人当人,班头可以与他们平起平坐,但他们这些衙役却不行,当即是满脸堆笑道:“原来是小龙王,您先稍等,我们有事要办。”

    此时此刻,白玉雪和韩翠俩人都吓傻了。刚才光顾着聊天,真没看到这俩衙役,而今差人还没顾过来,小白龙又出来了,白玉雪心中砰砰乱跳,韩翠也同样如此,只是两人一人是惊一人是喜。

    小白龙伸手拦住官差去路,道:“这俩是我妹子。”

    “不能吧,她们分明是西施豆腐的……”

    “您再想想,许是您二位认错了呢?”小白龙掏出十来枚银元塞到他们手里。

    其中一个官差拿着银元用眼一扫再掂了掂,觉得还能再讹点,便说道:“是您认错了吧,这两个人身负命案,苦主天天来衙门哭诉,大老爷都烦了,我们是官身不自由,您行个方便?”

    小白龙冷笑道:“看来兄弟是不给面子啊。”

    “不敢不敢。”

    “兄弟,你说大老爷被烦的够呛,那他有没有督促你们办案?有没有让你们限期缉拿?”小白龙道。

    俩官差一愣,还真是,以前每次遇到大案子或者麻烦事儿,老爷都把事情推到他们身上,这次却压根儿没有。以往他们会尽力破案,如果不行就跟牢里的哥们通个信儿,往重犯身上栽赃一条,反正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到时候皆大欢喜。

    小白龙又道:“班头们有没有跟你们交代围绕这个案子侦破?都没有吧,你们也不想想是为啥吗?你看这俩姑娘穿的戴的,像是逃犯吗?怎么?还不明白,非得惹了花钱的昆季百货和我们,你哥俩才高兴?”

    官差懵了,昆季百货的雄哥和顾先生分明与西龙王有过节,怎么他们搅到一起去了。再看看那俩女的,的确是国色天香,估计两方矛盾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吧。

    不过这两家到底有啥事儿,官差们可不愿意搅入其中,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官差拱手抱拳,谢过小白龙的提醒,推说自己认错了,然后便告辞了。

    “文公子。”小翠迎上前去,小白龙报以笑容,然后看向了白玉雪,眼神中带了些许复杂的意味,有酸楚有欣慰:“小翠,白姑娘,好久不见。”

    他向前走着,白玉雪往后退了一步,站稳脚步,努力使心绪平静下来:“文公子要做什么?”

    “怎么这么怕我了?你们在阮天雄那儿过得还好吗?”文城忠露出了一抹小白牙笑着说道,他的眼睛很亮毫无恶意,就这幅样子很难与阮天雄口中的那个恶人联系到一起。

    白玉雪道:“挺好的,今日多谢文公子出手相助。”

    “没什么,这都是应该的。”文城忠笑道:“就算你们被抓起来,知县也会把你们放出来的。别担心,前些日子顾敬亭天天往衙门口跑,估计就是为了你们的事儿。我只是不忍看你们受苦罢了,毕竟被抓起来还是要折腾一番的。”

    白玉雪看向小翠,随后道:“文公子,小翠有话对你说,我先去转转。”

    “也好,不过事情完全平息之前,你们还是少出门的好,到时候大家都麻烦。”文城忠道。

    小翠此刻心中五味杂陈,她看到了小白龙的变化,他的眼里好像只有小姐,也只会对小姐带着一丝苦涩。待白玉雪一走,她便扭过身去,不知该如何处置。

    小白龙一愣,随即从背后把头探了过去。小翠的心砰砰直跳,肩膀上旁侧就是小白龙,他呼出的热气在耳边弄得痒痒的,这种痒从耳畔直达心尖。小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回转身去却碰到了小白龙的脸颊。

    “你干嘛,大街上呢。”小翠忙道,她低下了头,刚才的愤懑早就烟消云散了。

    “傻丫头,你都瘦了。”小白龙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远处的白玉雪看到这一幕不禁笑了,看来文公子是真的喜欢小翠。非礼勿视,她冲着小翠挥了挥手便先走了。

    “所以他就这么放你们走了?”回到家顾敬亭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白玉雪点了点头:“或许你们有矛盾,但文公子对我们真的是有恩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他不像是那种人啊。”

    阮天雄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白玉雪叫道:“你干什么去?”

    “我去制造局一趟,看看运输的事情怎么样了。”阮天雄说着脸色铁青的离开了。

    顾敬亭待他走后却笑道:“大小姐啊,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比阮天雄还榆木疙瘩,还看不出来怎么回事,分明是吃醋了。”

    “别胡说,文公子喜欢的可是小翠。”白玉雪道:“天雄他怎么这么小心眼,人家文公子可没说你们的坏话,还说你们帮我们处理了案子。”

    “关心则乱,男人通常对自己女人的问题都是很敏感的。况且文城忠本来就相貌堂堂,跟我快不相上下了,你又说他的好话,天雄不急眼才怪呢。”顾敬亭挑挑眉毛道。

    白玉雪嗔道:“谁是他的女人,别瞎说了,我想问你,如果我把小翠嫁给文城忠,你们会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顾敬亭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你就要做好让小翠当寡妇的准备了,小白龙欠我们一条命呢,不光是魏芝晗的,还有常家的几个伙计,这事儿必须有个了断。”

    顾敬亭说完便走了,而白玉雪则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此刻,西龙王正在盘着手中的铁胆,人家玩这个大多是为了练手劲,但西龙王纯属是压住自己心头怒火。自从与阮天雄他们发生矛盾后,自己就好像没顺过。地盘小了,江湖威名坠了,就连自己也蹲了许久的大牢,一把年纪了还吃了不少苦头。

    西龙王以往的好运气不见了,好似上天的一切眷顾全给了那哥俩,但除了运气,也不得不说这哥俩的确是高招频出。这世道,往往更了解更欣赏你的往往是敌人,他了解这哥俩,恨他们入骨的同时又有点佩服和欣赏。

    当然恨自然更多一些,他现在也不想什么收为己用了,而是天天盼着他们倒霉。这不,就前几天昆季百货跟太古码头的人杠上后,西龙王高兴的晚上多吃了好几碗饭,撑得在院子里溜了七八圈才消化的能坐下来。

    “义父,事情就是这样。”小白龙说完了一切。

    西龙王眨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是老了,脑子没以前那么灵光了,即便他年轻的时候也没那么聪明。

    小白龙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继而解释道:“他们大兴土木,业务拓展又多,现在还买了两艘小火轮,肯定入不敷出,宅子里都一切从简了。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是动用了货款,若真是如此,那这里面咱们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消息可否准确?”西龙王的眼眸中闪出一丝兴奋的光芒,随即又暗淡了下来:“别到了最后又把咱们自己折腾进去,我的儿啊,咱爷俩不是脑子不好使,也不是招不狠毒,是那哥俩点正运气好,还他妈比咱聪明。”

    “义父放心就是,这是阮天雄他们身边的人说的,我综合分析了一下也大差不差。他们就算此次化险为夷,也最多是平息此事。再说咱们置身事外,又怎么会牵连到咱们身上呢,怎么都不亏,您说呢?”小白龙心中叹息,西龙王是有点怵头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这江湖行事与街头打架道理颇为相似,力量强弱相遇,弱的气势汹汹跳起来就给强的一嘴巴,强的只要被打蒙了被打怵了,那基本就是抱头挨打的份儿了。不光如此,以后打人的就会见一次打一次,被打者很难抬起头来。

    西龙王就是如此,现在完全是消极避战的态度。是义父老了吗?在几番挫折后就再也难提斗志。可这样下去,不光一口恶气就要硬生生的咽下去,也会给其他江湖中人示弱。现如今就有偷偷看笑话的了,再这样发展下去,只怕就会有人也来挑战权威,甚至齐齐发难各个来踩上一脚。

    当然,除此之外小白龙也有一份私心。若不把阮天雄他们搞倒,白玉雪就永远无法回到身边。

    “也是,那就把他们挪用货款的消息散出去,给他们能点添堵也是好事。”西龙王最终下定决心,随后低声道:“但千万别让他们发现是咱说的。”

    “遵命。”

    小白龙带着属下老袁离开了,老袁一直在笑,直到回家小白龙才长叹一口气:“最近多多招兵买马,看着我义父手下不顶用的,就用咱们的人替换掉。要是再这么下去,只怕四霸天便再也没西龙王的位置了。”

    “您终于决定了。”

    “莫要多言,我心不变,不过是败在我,自要为义父保住位置,为金鳞护住家业。”

    小翠并不知自己闲聊之语透露了多少信息,又闯了多大的的祸,此刻她只忙着撮合阮天雄和白玉雪。只要这俩人好上了,文公子就没得惦记了。再说俩人郎有情妾有意的,却又都含蓄着,需要人撮合一下。

    不过阮天雄近来忙的脚不离地,可一闲下来就会想起白玉雪替文城忠说话的事情。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是个醋坛子,本以为心胸坦荡做事爽快,怎料到了儿女私情上就是这般小心眼了。

    只是吃醋归吃醋,他没耍小性子,跟白玉雪是越来越好。两人偶尔一起逛街,一起听戏,一起郊外踏青,即便再怎么忙碌,阮天雄也会抽出时间陪着白玉雪。

    同样令人兴奋的是上码头迎来了军火装卸的差事,不过运输依然由制造局的专用船承接,宛如蚂蚁搬家一点点的运往官码头,这块业务日后昆季能否承办还不得而知。

    为朝廷装卸军火所付费用直接由制造局付款,而制造局是整个朝廷拨款中最不会拖欠款项的。作战部队尚会拖欠军费军饷,可即便没饭吃没钱拿,朝廷下令让你打仗你也得去,战斗力强不强,打赢打不赢是一回事,不去和跑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便成了抗命不遵和逃兵了,是要受到严惩的。至于钱从哪儿来,是借是抢,朝廷才不管呢。

    可制造局不一样,你不给钱,原料就供不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还能造出枪炮来。没有枪炮,拿着刀剑弓弩这些铁器又如何跟持有火器的敌人抗衡。所以制造局目前来说还是油水衙门,随便从指头缝里漏点出来,就够人发财的了。

    装卸的工作按天结算,每天五百,一般一批生产装卸都要两到三天。实际上工作一天就能干完,只是不多干几天怎么捞钱。像是制造局自己装卸,那帮大爷没钱可赚,且得干上十来天呢。

    每个月上码头装卸军火至少会来上这么一次,一下子一千多就到手了。给王查那边的扁担也就二百多,制造局的负责人却要五六百回扣。而且一旦制造局要装卸军火,上码头是不准停泊商船的,造成的损失也着实不小。

    万幸阮天雄他们还有鹘子码头可以帮忙分流,而上码头也准备扩建专门的民用码头。赚的不多却麻烦得紧,但阮天雄还是欣喜若狂,就连柯庸也兴奋异常。

    可不嘛,这从此以后就有了官家的身份,上码头这块地盘便是水泼不进,谁要是敢来这里找事儿,直接扣个名头叫什么预谋不轨抢掠军火,就能判了对方斩立决。故此,只要朝廷不倒,他们就等于有了铁饭碗铁地盘,当是这一亩三分地上的土皇帝了。

    “真他娘的黑心。”阮天雄满身酒气的回来了,白玉雪正在院子里听小四川唱戏,小四川当着美女的面也是卖弄,见阮天雄回来便停了嘴。

    白玉雪迎了上去关切道:“怎么喝这么多,满身的酒气,快坐下。”

    “没什么,跟制造局的人去喝酒了。这帮畜生连吃带拿,去喝花酒他们一个人还要了两个姑娘,也不怕累坏了!”阮天雄皱眉道,他实在是心疼钱便有些口无遮拦了。

    白玉雪则轻声道:“应酬嘛,应该的,我爹爹以前也一样。对了,他们去了几个,点了几个姑娘啊。”

    “去了三个,点了七个,每个月拿咱好几百,还要额外花钱请吃花酒,刚才还留宿了,真他娘的不是人。”阮天雄道。

    “哦?”白玉雪点点头,表情一变冷笑道:“三个人一人要了俩,那便是还有一个粉头,阮天雄你可以啊,竟然学会吃花酒了!”

    白玉雪当着文城忠的面是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面对小翠和露秀娘是坚强的大小姐一家的主心骨,只有在阮天雄面前,她才会恢复往日在父亲那儿才有的刁蛮劲儿。她追着阮天雄打,非要他交代问题,阮天雄哪里说得清楚,他不过是一个人太过尴尬,点个粉头过来作陪,明明什么也没干嘛。

    这实在是太冤了,不过这事儿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根本就是个糊涂账,只能越抹越黑,还是快点跑得好。

    小四川很狗腿的替阮天雄拦住了追打的白玉雪,片刻后阮天雄跑回了自己院子,紧张的看着门外,小四川闪身进来报信儿道:“天雄哥放心吧,嫂子没追来。”

    “什么嫂子,别胡说。”阮天雄脸上一红随后道:“谢了。”

    小四川则眨眨眼凑过来道:“不用客气,天雄哥,那啥,有机会你也带我去去呗。”

    “去哪儿?喝花酒?你不是唱旦角的吗?”阮天雄疑惑道。

    小四川当场蹦了高:“谁说唱男旦的就不能去喝花酒了,我们也是男人,也要结婚生子,你懂吧?又不是那种娘们唧唧的龙阳断袖,你这人怎么从门缝里看人,我以前可不比秀才差,也是情场老手嘞。”

    “抱歉抱歉。”阮天雄笑道,随后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儿待着,不去挖宝干啥呢?”

    “天雄哥,我又不是牲口,就是牲口也知道累啊。”小四川哭丧着脸道:“出来透透风,对了,这有一封请帖给你,说是什么太古公司什么的……我也没太听懂。对了,你看咱们家现在还缺个管家,家里太大,下人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干活儿,终不是个事儿。今天万一这请帖落到外人手里呢?您说是吧?要是寻不到宝,管家的位置可以考虑考虑我这个人选。”

    阮天雄没跟小四川再打哈哈,他接过了请帖,一时间眉头紧皱不展。

第87章 花满楼两方会谈,国之魂毅然决然

    “就是请咱们去花满楼西餐厅吃饭,也没啥。”顾敬亭把那份单薄的不像样子的卡片放在桌上,怕阮天雄误会随即解释道:“这是太古公司的襄理叫怀特·埃文斯,不是他不尊重咱,而是洋人的请帖大多都这样,能用烫金的卡片写已经很重视了。”

    中西有别,在中国这种双方接洽的事情都得把请帖弄得特别隆重,厚厚的一本帖子,两边都是烫金刺绣的合页,里面才是邀请的内容,请帖拜帖各不相同规矩很大。而老外则是用卡片装在信封里,此乃正常规格。

    “可以啊,英文也认识?”阮天雄赞道。

    顾敬亭挑挑眉毛道:“那是,你以为我书白读了,虽然没读多久吧,但后来净是跟各大洋行打交道了。不然你以为我能认识这么多人,弄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洋货?不光英文日文,法文、俄文、德文我都能写能说,就是口音不怎么纯正,词汇量也不太够。”

    阮天雄摆摆手,打断了顾敬亭的自吹自擂:“天才天才,半年时间就学会了这么多。不过请帖啥样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要干什么?”

    “能干啥,”顾敬亭笑道:“咱们只要不踏足船运业,他们就不能耐咱们如何。两艘船也弄好了,回头轮着租借给各家船行,只收取低廉的费用,还怕搞不死他们?”

    “我是说他们完全可以动用各种力量施压,或者支持与咱们做对的商家,可他们都没有,却要请咱吃饭,感觉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啊。”阮天雄眉头微皱道。

    顾敬亭笑道:“反正就算是鸿门宴,你我二人也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南京花满楼西餐厅原本是个法国人做的,装修的十分洋派,早先在整个南京城都是独一份儿的西餐。不过当时生意并不好,上层人物可以师夷长技以制夷,但绝不能自扮假洋鬼子,坠了威风惹上司不快同道猜忌。普通百姓又是吃不起,生意能好那才奇了怪呢。

    只有一些洋人、买办和留过洋的学生捧场,久而久之买卖自然就黄了,这里便被一个中国人接了手。

    要不说财运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呢,同样的买卖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店面,却赶上了不同的时代。这国人接手后开始也没怎么创新,可随着国内局势愈发混乱,崇洋媚外之风也日益增强,店里生意自然是好了起来。

    不过因为不专业,所以西餐中做,加上菜品改良后虽更贴合国人口味,但实在不怎么纯正,所以除了不宽裕的宴请,这里已经很少有洋人来了,大多都是一些国内的中层人士来开开洋荤。如此花满楼西餐厅的价格就可想而知了,实属中档餐厅。

    阮天雄身穿大褂长衫前往,顾敬亭想给他戴顶巴拿马帽遮住大辫子被拒绝了。顾敬亭倒是一身洋服,与餐厅中用餐的其他人没啥两样,只是辫子也留着。

    不少留过洋的和与洋人常打交道的都把辫子剪了,大清入关的时候说什么留发不留头,杀的汉人是人头滚滚。可后来时间久了,这辫子反倒成了国人的象征。如今大清真是快玩完了,连辫子的事情都懒得管了,剪了辫子也没人说什么。朝廷不说能剪,也不说不能剪,好像这就是中庸之道一般。

    阮天雄倒是没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辫子不能剪的迂腐,用他的话说,要真是啥都不能动,那连头也别剃算了。可他觉得如今这辫子是国的象征,除非这天变了,他才会剪辫子,而今天执意穿长袍也是因为他在跟洋人谈判。

    门口侍应拦住了阮天雄,看他穿的不错,昂首挺胸气度也好,便不敢大放厥词,指着一块中文写的牌子说道:“先生,衣冠不整者不得进入。”

    “混账,长袍马褂怎么就衣衫不整了?”阮天雄怒道。

    阮天雄还没继续发作,饭店老板就跑了出来:“哎呦,哎呦,我说今天怎么一大早喜鹊就在叫呢,原来是雄哥和顾先生贵足踏贱地了。”

    他满脸堆欢,转而对着侍应就换了一副凶相:“瞎了你的狗眼,这可是鼎鼎大名的昆季百货的两位东家,滚一边去。”

    阮天雄没有安慰侍应,即便那侍应的脸很难看,而这规矩估计也是老板立的,侍应不过是背锅而已。但阮天雄也没错,他维护着国人的尊严,况且侍应出来挣钱就该做好受气的准备。

    太古公司的怀斯并没有找一个宴会厅接待,就在一个普通的卡座等着,饭店老板引了过去就退下了。

    阮天雄拱手抱拳微微欠身道:“昆季百货阮天雄。”

    “很高兴见到你,阮先生。”怀斯的中国话说的很生硬,还带有浓浓的关外腔,估计是在营口学的,不过还是可以听懂的。洋人傲慢,唯英国人尤甚,肯学中国话就不易,有的来华十几年了却只会说些简单问候语。

    顾敬亭还真没吹,他用法语进行问候,怀斯眼睛一亮,也瞬间用法语回答。在西洋,法语是上流语言,也是外交官方语言。顾敬亭和怀斯的法语都不够标准,但在异国他乡能说一场法语对话,已经让怀斯对这场见面的充满了好感并提升了不少心中的格调。

    怀斯·埃文斯出身贫穷,阮天雄也是渔民,也就顾敬亭过得好些,但也就只是个土财主家的孩子。随后三人用汉语聊了起来,闲聊起过往和童年,倒是蛮投机的。

    出身高贵的洋人瞧不上怀斯,那些自甘堕落的底层怀斯又与他们没有共同话题,而他从未想过跟中国人交朋友,在他看来大清的人宛如他们的朝廷一样虚伪且懦弱。可如今他却开心的笑着,即便汉语交流中有些词不达意,但他从未聊得如此开心过。

    怀斯坦荡、阮天雄豪爽、顾敬亭博学,三人谈天说地欢声笑语,引得不少人为之侧目,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中西搭配能吃得这么开心的。

    几人熟了,说话便没那么正式了。顾敬亭见左右无人,便低声笑道:“怀斯,你一个襄理日子过的可不怎么好啊,这让我对太古公司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怀斯看起来穿着体面,但实际上服饰和颜色搭配并不怎么符合时宜。而衣服的边角和领子都有磨损,款式也老了一些,整体没有油污也较为板正,应该是平时不太舍得穿,只有正式场合才穿上,但年经日久还是成了这副模样。

    而这家餐厅的档次也摆在这儿,怀斯即便是自费,选择这里,也足以说明他的囊中羞涩。他很聪明,瞬间明白了顾敬亭的意思,看着自己的衣服笑道:“千万不要怀疑太古,实际上只是我比较贫穷而已。我是因为家庭的缘故,需要节衣缩食,而这次会面也是我自作主张,所以一切都是自费,我们的经理威廉还是相当强硬的。所以我的朋友,既然你谈到这里了,那你们认为这次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呢?”

    “我们怎样做才能熄灭太古的怒火?”顾敬亭问道。

    怀斯略一沉吟后答道:“把两艘船送给太古,我会帮你们去斡旋,这个词用得对吗?总之,我会尽量争取到七万块的补偿。如此我们双方都不至于太亏损,你说呢?”

    “你们压根儿没亏啊,”在与外国人的交锋中,阮天雄跟顾敬亭身份互换,他开始唱起了红脸:“你们只拿出名头来,就让我们亏掉真金白银,这不叫双方,这是单方受益。你们可以买走,十二万我们就出手,看你的面子十一万也行。但如果非要按照你说的,抱歉我们无法接受,哪有赔钱的买卖。况且如果接受了你们的说法,美最时也会来找我们麻烦,其他人也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

    怀斯眉头微皱摇了摇头:“朋友,我希望你能够冷静一下,与太古公司交恶坏了太古公司的规矩是没有好下场的。我只是欣赏你们,所以给了你们善意的提醒,这是这场晚宴的唯一目的。”

    阮天雄点点头:“我能感受到您的真挚,也接受您的友谊,谢谢你。只是你刚才的用词不对,这不是你们的规矩,而是你们欺行霸市的横行。说到规矩,在我们的国家,你们要遵守我们的规矩。如果你的上级问起来你难以交代的话,就说我们说,昆季百货没有解释,船买了,花的我们自己的钱,行在我们自己的水上,停在我们自己的码头,赚着我们自己人的钱。人也打了,你们挑衅在先,打了便打了。你要战,便来战!”

    顾敬亭笑道:“成吉思汗的话都出来了,天雄最近可以啊。行了,亲爱的埃文斯先生,我们今天的会话是不是要结束了?用餐很愉快,感谢您的盛情款待。”

    “当然,我只是不希望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这不符合我们双方的利益。”怀斯点点头:“既然你们如此决绝,那我就只能如实禀告了,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我们三人的私人友谊。”

    “当然。”

    三人依次握手,离开了花满楼西餐厅。

    坐上洋车,看着云淡星稀皎月高悬,又见南京城那万家灯火一片繁荣,阮天雄笑道:“秀才,真平静啊。”

    “大战来临前总是平静的。”顾敬亭也笑了。

    风起云涌,大战在即,船行水运的挑战朝着兄弟二人迎来,而他们并不知道,昆季百货也即将面临创办以来最大的困境。

第88章 东窗事发露马脚,码头竹筹现假货

    上码头军火装卸事宜已经批下来了,而最近全军军备需求增加,各地兵工厂制造厂都在加班加点的开工。上级衙门对时间也有了明确的要求,这对昆季百货来说倒是好事一件。

    “是啊,”制造局的刘头刘启勇说道:“这不光咱们赚得多了,说不定朝廷运输不够还会用你的两艘船呢。他娘的洋人,欺负人真是欺负惯了,到时候你给朝廷跑运输,谁还敢说什么?太古公司说到底也只是一家洋人公司,咱们上头也没那么窝囊。”

    “刘兄说的是。”阮天雄点头道:“那运输之事还得请您多费心了。”

    刘启勇笑道:“咱哥俩不说客套话,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事儿成了我也有好处,自会费心尽力的。对了,好几天没在上码头看见你那两艘船了,弄哪儿去了,停鹘子码头了?”

    “没,出去跑活了。”

    “行,兄弟,骨头够硬,洋人放了狠话,你还敢迎难而上,真是有种!”刘启勇竖起了大拇指。

    成立船业公司?这哥俩想都没想过,他们没干过也不了解,加上现在资金紧张,绝对不是踏足新行业的好时机。即便哥俩兴趣盎然,但这次他们比谁都理智和保守。

    正如阮天雄所说,船也没闲着,租给了别的船行和船运公司。本来大家还不敢明着来接,可后来常平来江宁的时候说了一嘴,大不了偷梁换柱移花接木。

    这给了顾敬亭灵感,于是这两艘船轮番借给各大船行,收取一定的费用,由他们代替经营。船上的一众船员水手都是昆季百货招来的,虽然还在磨合,但将将能应付上。

    对船行来说,他们虽然有点害怕太古和美最时的报复,但利益却更加诱人。加上每个船行一般只用这两艘船接三两次运输,接着就换成了下一家,这让那两家洋行也摸不清头脑,得到消息找上门去的时候,船早换到下一家了。对昆季来说,也是好处多多,既赚了钱,也借着别人的买卖锻炼了船上新人。

    “常平这小子有点玩意儿。”阮天雄笑道:“最近他接管了常家诸多货运和货源,干的还有声有色的,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商业谋略都做得不错。”

    顾敬亭笑道:“呦,你还知道咱有这么个兄弟啊。”

    “你这话说的,咱们兄弟到啥时候都是兄弟。”阮天雄道:“我就是对他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眼睛里只有事成与否有点不满而已。我知道他是为咱好,没他咱也没办法这么快脱身,可……这心里还是犯膈应。”

    顾敬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们哥四个,感情都不用说。可你我最意气相投,而常平对你是当成亲大哥一样,但他和咱到底不是一路人。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还是自家兄弟,以后只谈感情少共事就得了。咱们与常家分开,看来也是好事儿。”

    “是啊。”

    “对了,最近昆季百货的销量虽然呈持续稳定上涨,但利润却下来了。有些小商小贩自己单干,有样学样直接送货上门,也不再是深宅大院才有菜贩子小货郎了,就是穷人所在走街串巷的也多了。

    这模式本就不是咱们独创,只是你我通过大批进货压低了市场价格,再经过集中配送降低了运输成本和时间成本。可咱们人工是要花钱的,小贩们却不同,他们赚的利润里就被包含了自己的人工成本,卖的就是个力气。面对竞争,咱们只得再度降价。”顾敬亭道。

    阮天雄点点头:“这正常,昆季百货的送货业务在南京城已经快走到头了,再上涨也涨不到哪里去,就是弄得花样再多、品种再全,百姓数量和兜里的钱也都是有数的。利润无论是上涨还是下滑波动都不会太大,咱们目前要做的就是稳住已经打下来的江山便可,再想开拓只能从中上等人身上找突破了,这也是咱们重金打造太平街的原因。

    反正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咱们加上上码头的业务和小火轮出租,多面开花多积累资金,日后看到好的机会才能有出手的实力。”

    两人在昆季百货值务室正聊着呢,突然下面人进来称有几个货商前来催款。两人照着账本查了一下,不禁眉头微皱起来,这还不到结款时间怎么就来催款了呢。刚通知了新合作模式,说押款两个月,大家也是同意,这不应该啊。

    押款可不是昆季百货独创,大到货运批量,小到柴米油盐,按说都可以一次一结算。可这样太过麻烦,而且账目上也零碎不够清晰,所以只要平日生意往来多的,一般都有押款的先例。像是一些酒楼、米店、煤店多少三节结算,也就是五月端午节八月中秋节和大年分别结算上一个阶段的货款。

    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何结算肯定是事先说明,万一有个马高镫短的不凑手,也有提前结算的。提前要账虽说面子上不是太好看,可谁都有手紧为难的时候,不过面子姑且不论,对信誉会造成影响,也得知付款方的大人情。

    如今这般几个人都没到时间却同时过来催款,真是有点反常。反常必为妖,两人就要去时,又有人前来汇报说上码头那边的扁担出了事儿。

    “真他娘的是大战前的平静啊。”阮天雄爆了粗口道。

    顾敬亭哈哈大笑道:“还真不定是太古公司下的手,趁咱病要咱命,指不定是谁呢。不过不管是谁,接招就是了。”

    “你去哪边?”

    “我还是跟催款的打交道吧,那些扁担粗人还得你来。”

    哥俩各奔东西,顾敬亭还跟那几个商人在寒暄客套的时候,阮天雄已经到了上码头。上码头呜呜泱泱的全是人头,人声鼎沸吵闹异常,大家都聚在那里也不干活了。发钱的账房已然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显然是刚刚被拉扯推搡过。

    “住手!”阮天雄挤了进去,三两下就把那帮扛夫力工给推开了:“都干什么呢!”

    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码头上干力气活的,除了拿工钱,自然是以力量为尊。自从鹘子码头和上码头同时开工后,王查手下的人就不够用了,于是他迅速扩张。本来能干抗包这种力气活的不多,可这年头兵荒马乱,为了一口吃的,为了能够活下去,便没有什么活是不能干的了,人很快就招了起来。

    因为并不是老扁担,所以干起活来毛手毛脚的,速度也慢了不少,只能用人数去填补。王查即便把原先自己手下的人和新来的混在一起,打乱分配,却也是不顶多大用。可人数比以前足足多了三倍,这也是导致如今码头上聚集了这么多扁担的原因。

    上码头的扁担们只有几个见过阮天雄跟王查的那场比试的,但大部分人还是被阮天雄这手给镇住了。都是精壮汉子,立在地上脚下扎根的,怎么一拨就肩不晃膀不摇的把人群给分开了呢?

    阮天雄站在人群中,先问了问账房可否有事,随后扬声问道:“怎么回事,出来个人给我个解释,王查呢?”

    “雄哥,查爷去人市挑人了。”一个跟着王查的老伙计答道。

    在大家七嘴八舌和账房的哭诉中阮天雄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早上来了几艘船停泊。货物大部分也要卸在上码头新建的几个仓库里,有少量则直接卸在码头上,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拉走。

    今天得亏是没有官家的活儿,否则出了这事儿别说扁担们没个好,就是阮天雄也得赔钱挨罚。可纵然如此,要是误了商家入库时间,一旦货物有问题也需要阮天雄来赔付。

    卸完两船货后,就有些扁担来兑换工钱了。这很正常,不是人人都有这么好的体力,上码头生意不错,一天忙碌扁担看着是可以赚个盆满瓢溢,可又有几个人能够撑下来呢,所以不少是干一会儿就走。

    这一兑换就出了事儿了,账房准备的铜板大子不够了。当即那些扁担们就嚷嚷了起来,说什么昆季百货没钱了,竟然克扣扁担们的血汗钱。还有三艘船的货没卸完,这一嚷嚷别说闹腾的不干了,就是正干着的都撂了挑子,奔过来也赶紧兑换已经赚到的工钱,生怕白白下了力还拿不到钱。

    扁担们记账用的是竹筹,扛大物件的时候,把竹筹续到竹杠里,领来的工钱也放在里面。若是干小活儿扛大包,就用手指头夹住竹筹,或用嘴巴衔着,换了钱也是一样放竹杠里,所以才有柯庸这种敲竹杠的存在。

    一般码头上谁家派活谁给扁担们发钱,各家竹筹都有独特的标识,干完活儿了统一找商家账房结账。也有一些掌穴的头,如各地扁担王什么坝神之类的,就是王查一样的角色把扁担统一起来,让工人从他手里拿钱,而商家与他结算多少也只有他们双方知晓。

    在上码头,王查和昆季百货就是一回事,昆季百货从停泊到卸货再到租用仓储,一套下来价格实惠沟通方便,有啥问题全然找昆季百货就是。所以扁担们结算也是找昆季百货的账房,一直以来虽然扁担力夫的质量良莠不齐,却从未出过事情。

    今天账房结账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了,才卸了两艘船的货,怎么来领钱的扁担却这么多?不,不光是人数多,他们手中的竹筹也不对劲,按说新来的不会干活,手里撑死也就三四个竹筹,可显然他们每人拿了七八个竹筹,有的多的甚至拿了十几个。

    认筹不认人,账房只能赶紧硬着头皮兑换,可他没想到排成大长龙的队伍里近乎人人如此。兑到一半他就感觉钱有点不够了,账房每天都会多带一些钱来,多少还能撑一会儿,来不及批示请款便让人先去取了自己的钱填补上,另外派人通知了阮天雄。账房这般作为可谓是临危不乱,可架不住有人故意搅和。

    扁担们催促着取钱,手脚慢一些便是急不可耐,稍有个质疑更是横眉瞪眼骂骂咧咧,这不是没文化素质低,就是挑刺找事儿。果不其然,阮天雄和取钱的还没回来之前就出事了,带来的铜板全部兑换完了,就这两船的竹筹足足是往日一天总和的一倍有余。

    账房束手无策,扁担们这可不干了,高声嚷嚷昆季百货没钱了之类的话。扁担们把账房团团围住,码头上尽是没卸完的货散落在那里,乱哄哄的也不知会被偷盗糟蹋多少。

    账房气不打一处来,这般一来影响了货物装卸,眼看着码头上的现状肯定会有所损失。再者这么瞎嚷嚷对昆季百货的名声也不好,他理论了两句就被人推推搡搡拳脚相加。若不是有跟着王查的元老拉着,今天账房非得挨了打不可。

    “东家,这竹筹绝对不对!咱一共才多少货,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竹筹。”账房见阮天雄来了,那委屈劲儿可大了,声音都发颤了。

    阮天雄还没说话,就有个扁担叫道:“咋不对,竹筹是你们发的吧?记号是你们标的吧?认筹不认人,你们发了竹筹就得兑,我们不知道咋回事儿,反正就是干活了!”

    竹筹肯定造假了,但阮天雄没问这事,既然账房发现不对还都兑钱了,那就是说假竹筹造的是以假乱真分不出来,问了也是白问,不如解决当前问题。

    阮天雄看着说话的那人,冷笑道:“这些竹筹咋回事儿大家都清楚,都是混口饭吃的,谁都不容易,既然这事儿我们栽了,我们就认账。”

    “操,啥叫都清楚,不清楚!”刚才那人继续叫嚷道:“你得把话说清楚,这不是给人泼脏水吗?”

    不过这次响应者寥寥无几,周围的人听阮天雄说认账,又听账房叫他东家,自知今天这些竹筹能兑出来了,自然不再应和。那人孤木难支,在阮天雄的眼神逼迫中渐渐退回人群。

    钱这时候送来了,王查也满头大汗的赶来了,身后还跟着柯庸以及二三十个凶神恶煞的地痞。阮天雄没给这哥俩甩脸子,他也不会这个,他吩咐王查剩下的船都用老兄弟,至于其他扁担都让他们回家。

    码头是昆季的,让不让他们干全凭阮天雄一句话,这边占着理呢。可本来这么多活儿大家都能赚上几天的嚼谷,这么一清退,众扁担便不乐意了,一个个嚷嚷起来还有想拉扯阮天雄的。柯庸一看这哪行,带着人就上去了,按说上码头是派了几个手下看管的,可今天这几个臭小子自恃没人敢闹事儿,竟然偷偷翘了行事去吃酒了。柯庸戴罪立功,那叫一个急赤白脸,而众扁担在他和一众流氓的威慑下顿做鸟兽散,有时候暴力反而是最好用的办法。

    “雄哥,那啥,今天看码头的几个小子我肯定教训他们。”柯庸唯唯诺诺道:“另外,刚才带头闹事儿的那几个,我一定给您揪出来,打断他们……”

    “行了,柯爷,”阮天雄道:“我这里做的是生意,不是土匪窝子。”

    王查也在一旁道:“雄哥您放心,老兄弟们加把劲儿,这些货物肯定能按时卸完。明天,一个外人也不用,我……”

    “算了,除了军火要用自己人,其他的活儿要是都给老兄弟,钱是赚到了,人不得活活累死。”阮天雄道:“这事摆明着是有人要对付咱们,都是穷人,小便宜谁不占啊,可以理解。今天先这么着,我回去想想办法,随时通知你们。”

    “行,您慢走,我们哥俩随时听您招呼。”

    阮天雄走了,也没回鹘子码头,路过大王庙家门口的时候赶紧进去准备请教常兴贵一下。昨天常兴贵喝了点凉茶,也是年纪大了,今天闹肚子泻得出不了门,找了郎中倒是看了,这才刚刚歇下。

    阮天雄奔入家门,就见白玉雪正跟露秀娘还有小翠在院子里骑人力单车。这是辆男车,离地很高车粱直来直去,白玉雪娇小玲珑骑着很不方便,坐在车座上双脚用脚尖才能勉强够着地面。

    她掌着车把,歪歪扭扭的,露秀娘和小翠在两边扶着反倒是更加麻烦,受力不均下车子是晃来晃去。白玉雪一害怕,脚下便用了力。

    那人力单车一下子就脱离了露秀娘和小翠的扶持,眼见着窜了出去。而白玉雪则更加慌乱,歪歪扭扭一头栽倒。

    阮天雄大惊失色,宛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即将歪倒的白玉雪,从车座上硬生生的拎了起来,瞬间抱在了怀里。

第89章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阮天雄双臂横抱着白玉雪,白玉雪屈膝把头依偎在阮天雄肩头,两人四目相对顿时都羞红了脸。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唯有那早已歪倒在地的脚踏车,车轮悠悠转着。

    “刚才多危险,万一摔了怎么办?”阮天雄轻咳一声道。

    白玉雪红着脸轻声细语道:“我就是看着新鲜,秀才说可以留两辆咱自家用,说没事儿我也可以试试,在国外净有女人骑车的。”

    “这个秀才,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阮天雄道:“回头你想练让我陪你嘛,她俩扶不住的。”

    “嗯,知道了。你先把我放下来,都看着呢。”说到这里,白玉雪的脸已经红到不行了。

    阮天雄一阵尴尬,赶紧把她轻轻放落在地,再看院子里,露秀娘和小翠早就不知了踪迹。看此景,当是为了腾地方,两人便是更加害羞了。

    “陪我骑骑车吧。”

    “好!”

    阮天雄扶着白玉雪骑上了车子,两人在院子里来回的转圈。

    “啥时候的事儿?”傍晚时分顾敬亭精疲力尽的回来问道。

    常兴贵瞥了阮天雄一眼,冷哼道:“就早上啊,早上上码头那边扁担就因为竹筹造假的事情造了反。”

    “这我知道,天雄处理到现在才回来?”顾敬亭奇道:“这帮臭苦力给点甜头就忘了姓啥了,找柯庸先去弹压一番,让王查调人顶上,起码把货先入了仓库再说。”

    “没到中午头里他就弄完了。”常兴贵继续冷笑着说道:“你那边咋回事儿?”

    顾敬亭眉头微皱:“先别说我这边,中午弄完咋等到我回来才开始商量。天雄,你怎么不说话啊,哑巴了?”

    阮天雄坐在屋里低着头不说话,常兴贵则撇嘴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人家忙着谈情说爱,哪有空管生意。要不是王查来汇报找不到人,跟我这拖着病朽的老头子说了一声,我还不定知道呢。”

    阮天雄臊的满脸通红,下午他先跟白玉雪练了半晌的人力单车,是他骑一会儿白玉雪骑一会儿,然后便去了白玉雪屋里喝茶。俩人聊了半天,从以前的事情聊到白敏恒,又从白敏恒聊到昆季百货。

    不过这时候阮天雄才想起来自己是有正事要干的,跟白玉雪待在一起,那些烦心事全都烟消云散,可正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他赶紧去找常兴贵,刚说了没两句话,顾敬亭也回来了,而这时候天色早就擦黑了。

    “嗨,就这事儿啊,好事儿好事儿,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好不容易天雄色心大起一回,是吧?”顾敬亭笑道:“不闹了,说正事儿。咱们今天这窝囊亏可吃大了,天雄那边多掏了工钱,若白给他们还能念个好,现在他们只能说咱傻。

    我这边更窝心,也不知道谁在给咱使绊子,说咱们昆季百货入不敷出了。我听那意思这些商家是担心压在咱手里的货款兑不出来,这才来结款的。这边对手还没搞清楚,另一边太古公司也动手了,与他们有大宗货物运输的商家都接到了通知,要他们与咱们断绝生意往来,否则运输费用要上涨一成。”

    “行啊,”阮天雄不再不好意思,而是抬起了头,目光如炬脸上充满了斗志,甚至隐隐有点兴奋:“都冲咱来了。催款商家啥意思,是要跟咱们断绝关系,还是要趁机提高利润?”

    顾敬亭见阮天雄如此瞬间踏实了,也是毫无畏惧:“就一个要货物涨价的,其他的都是要跟咱们断绝生意往来,让咱把以前的货款结清了。”

    “趁火打劫者后面肯定还有,净有那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退款的也可以理解,商场本就如江河湖泊,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家又不只做咱们家的生意,肯定是权衡过利弊了。”阮天雄说道:“现在有多少家请求结款了?”

    “上午六家,下午八家,我都还没应呢。”顾敬亭扶额道。

    阮天雄也是眉头紧皱:“不少,有点麻烦,货物还供应的上吗?货款方面窟窿大吗?”

    “货还不是大问题,咱们存货不少,另外常家仍是咱们的主要供应方,常家自己有船,不怕太古公司的威胁。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货款方面,这几家还好说,怕就怕大家都来结算,就如钱庄一样引发挤兑。别说咱们本就挪用了货款,就是没有,结算也很麻烦。”顾敬亭道。

    阮天雄摆摆手,说道:“咱一样样的解决,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先说上码头的事儿,上码头那边今天白玉雪倒是提了一点,我觉得挺好。”

    “她说啥?你少给谈情说爱找理由,又没怪你。”顾敬亭坏笑道。

    阮天雄脸红了一下,随后道:“别闹,说正事呢,白玉雪说咱们的竹筹就是种类再多,也不过是每次换一批,咱们再怎么革新,也跟不上人家有心假冒。只要造假种类够多,看清了今天用哪样的竹筹,就能拿出相应的扰乱。可记账就不会了,用的是咱们的自己人,在搬运卸货的终点设置一个记录处,每个扁担穿上带有编号的小褂,参加运输的人登记姓名和相应编号。等干起活来,你运到地方就给你记上,货没到就不计数,绝对出不了岔子了。”

    “好办法,小褂可比竹筹大多了,造假的想拿进来分发那纯属是找死,况且货物有数计数也岔不了,造假完全没意义。所用人员没多,一个账房能够用,条理还清晰了。这么简单的办法,你说咱怎么没想起来呢?”顾敬亭赞道:“白大小姐不愧是商家之女,只是小褂造价成本颇大啊。”

    常兴贵此刻言道:“的确是好办法,小褂不是问题,这么多麻布包,掏俩窟窿就是小褂。扁担还能要求穿绫罗绸缎抗包干活啊,等他们结账的时候,就把衣服交还回来。我一会儿就安排下去,明天上码头和鹘子码头的扁担们就都能换上,咱这么多仓库,啥都缺就不缺麻包。”

    这事儿便解决了,可结账的事情三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说出个究竟,这一晚上几个人都没睡好。

    第二天,昆季百货除了昨天那帮人,又来了七八个人要求结账的,吵吵闹闹聒噪的顾敬亭都有些不乐意了。说大家有言在先,当时称两月一结算也没人反对,现在要求提前结算,分明是他们违约在先。

    有从那儿哭穷的,有编造理由的,还有胡搅蛮缠的,不过好在没有敢耍横的,毕竟大家也知道昆季百货的底细,生怕顾敬亭一咧嘴就喊大王。

    “摆明道理说我们已经签订了契约,因为货物需求量大,所以并非三节结款,而是两月一结账。”阮天雄道:“现如今你们却要求提前结款,我们同意了是人情,不同意是本分,怎么到头来弄的就和我们不对似的。”

    一个做扫帚的小商贩说道:“您看您说的,昆季百货是大买卖,我这一把扫帚才十个大子儿,这俩月货款对您来说就是打个喷嚏的事儿,对我可是身家性命了。”

    顾敬亭呛道:“那你最初答应两月结款干啥,这是你自己答应的事情,商家讲究诚信为本,要都和你这样,契约就形同虚设了,谁想啥时候结款就啥时候结,那不得乱了套了。”

    “我们是要终止合作,”另一个做笔墨纸砚的商人出言道,他多走同类低端商品,货量不小:“外面都在传昆季百货挪用了货款,买下了两艘小火轮。你们拆东墙补西墙我们管不着,但我们担心自己的钱啊,怕就算到了日期您也结不出账来。况且太古公司联合多家货运,对与昆季百货有合作的商家进行封锁,而上码头那边,昨天也传出来说你们连扁担的钱也发不出来了。您这边入不敷出的,我们也要保护自己的钱财,望多多理解吧。”

    “哈哈哈哈。”顾敬亭被气笑了:“等真到了日子您再说这话也不迟,您的文房四宝卖得是不错,可这俩月也就三四百吧?我们总不至于这点也拖欠吧?扁担的事情我不想解释,说了您也不信,但您可以去上码头看看,是不是在正常搬卸。至于我们跟太古公司,那是我们之间的交锋,您这点货根本出不去南京城,还用不上江运吧?您哪次运输都会蹭我们的小船,我们从不收费,就当捎带手帮您了,现在却这么发难,真是可笑可笑啊。”

    “可我们用的上太古,昨天也给您说明情况了,实在是抱歉。”永安一家染坊的驻江南经理赵锦说道。

    这家名曰“何弥协”的染坊名不见经传,不过近年来发展极快,好似平地一声雷,陡然就出现在江南的大小诸地,这一点跟昆季百货倒是有几分相似。而赵锦正是何弥协发达的关键所在,他绝对是个商业奇才。

    顾敬亭去松江府看洋货的时候意外结识了赵锦,一看他家布料好花色也多,更没有印染常见的晕色重影等问题,还价格便宜,当即是签订了长达两年的合作条约。如今这家染坊因为太古公司在运输上的为难要求结款,并且主动提出愿意按约定赔偿昆季百货两千的违约金。至于其他人,又不想掏钱,还想催款,相比之下真是厚颜无耻。

    “凡是想解约的,按照条约赔付违约就行,以后情况好转了咱们还可以继续合作。”阮天雄突然说道:“能做到的人十天后来鹘子码头昆季百货,我等全额给诸位结账。”

    “怎么十天以后?你们不会是想拖着吧,可别到了最后再来个卷包会……”一个小商贩话没说完就被阮天雄一个眼神给逼回去了,大家虽然嘀咕,更惊诧阮天雄为啥突然答应了,不过话说到这里了,也只能纷纷应了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待众人走后,顾敬亭一捶桌子骂道:“就该严格起来,不然以后谁还把咱们当回事,想违约就违约,说话当放屁了?洋人骑在咱头上作威作福,咱们硬扛没人帮忙也就算了,现在还落井下石处处掣肘,真是跪久了站不起来的一群怂包软蛋。”

    “利益所致,上升不到这个地步。”阮天雄笑道:“看吧,十天之后,不想付违约的也会跟着来催款,到时候人还得多,事情肯定闹大,咱们还是多准备点钱的好。”

    “你怎么还乐呢,是不是有啥办法了?”

    阮天雄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太古公司限制运输,自绝后路!”

    “你是说借机承接中小型运输,尤其是跟太古和咱们双边都有合作的商家?”顾敬亭惊道:“两艘船够吗?”

    “当然不够,不过咱先过去眼前这关再说。你且看吧,接下来还得有来催账的,咱们就都推到十天后,而这十天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顾敬亭了然,愁眉苦脸道:“别说了,筹钱呗,估计咱们真要堵不上窟窿了。”

    说话间,就听常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天雄,秀才!”

    “良哥咋了?”听到常良声音急迫,两人连忙起身出了屋子。

    就见常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狠喘两口才说道:“不好了,常平被人在九江扣住了。”

第90章 扬子江头至浔阳,势力颇大两渔霸

    一说九江,两人先想到了易畅,以为是易畅从中使坏,好让阮天雄知他个人情,结果一听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自从上次下码头大火事罢,兄弟三人心里就横了道梗。尤其是阮天雄和常平之间,以至于上次常平走都没打个招呼,想来是真生气了。

    这些日子常平倒是来过几次,也没住在家里,只是来转了转,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就走了。

    三人要么继承家业,要么白手起家,反正按照普通人看来,也都算是功成名就的混整了,可兄弟之间的感情却渐行渐远。

    道不同不相为谋,爬得越高遇到的事情就会越多,那自然看法不同做人不同,分歧就会越大,分道扬镳也属情理之中,世间共患难不能同享福的情况多半如此。

    但这几个年轻人不同,他们仍讲义气,还是刎颈之交的兄弟,有换命的交情。无论是叫常平还是林平,无论他是鸡贼嘴欠还是现在这般阴狠毒辣,他都是阮天雄的小兄弟,起码阮天雄是这么看的。

    小兄弟出了事,阮天雄不能不管。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常平去九江跑货,结果商船与渔船相碰,小渔船颠覆,渔夫落入水中。按说都是水上讨生活的,这种事情也常发生,根本没啥事儿,上来两边该赔偿赔偿该说和说和,基本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相安无事,甚至可能还会因祸得福成为朋友也说不准。

    可谁知道那渔夫被渔网和水草缠住了脚,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死在了水里。马上摔死英雄汉,河里淹死会水人,真是天命如此。

    这下事儿大了,常平倒也不是个不会来事的,当场想要赔钱了事儿。结果据传可能是大少爷当惯了,那颐指气使的态度让人家感觉不爽,渔夫们就不乐意了。于是众人出力,把常平是连人带货通通给扣了下来。

    “九江乃鱼米之乡,所以才有易畅这样的大米行商人。”顾敬亭道:“咱和九江还真有渊源,咱们蓼儿洼是老一票的梁山人,他们九江是新梁山人。”

    阮天雄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可不嘛,托塔天王晁盖让吴用去石碣村请阮氏三雄,几人劫了生辰纲上了梁山,糊弄豹子头林冲杀了白衣秀士王伦,这才成了后来的梁山大寨。再后来,宋江上了山,不断积聚自己的团队,晁盖死后宋江开始打压晁盖原有团伙,当然,很早就潜伏的狗舔除外。

    晁盖的梁山可以说是山东帮,而宋江的初始团队则在九江开始。在这里,他提下了反诗,才会被问斩,如此才有了晁盖等人大闹九江府劫法场救人的事情。在这里,他认识了自己最忠诚却厌恶的小弟李逵。

    除了黑旋风李逵和神行太保戴总以外,剩下的他多是结交了一些水上的水匪。比如船火儿张横,浪里白条张顺,混江龙李俊,童威童猛哥俩等等,这些人都是吃水上饭的,也有几个靠着打渔为生。所以这么讲起来,其实九江的渔民自古就是亦民亦匪民风彪悍。

    如今九江就有两大渔霸,力量当真是不能小瞧。常家见常平出事,立刻派出人去洽谈,结果人没救出来,反倒是把派去的人也给扣了,再去一趟还是扣。找了官私两面各种关系,可任谁说都不好使。

    常思福心急如焚,就想亲自前往,却被管家刘忠给拦住了。可不嘛,常思福是家主,要是他去了也被扣住,那常家这脸可就彻底掉地下了。不过刘忠说,阮天雄和顾敬亭有勇有谋,又颇具草莽气息,如今另立门户,却跟常家关系匪浅,于情于理出面都合适,不如让他们走一趟试试。

    “真不用我陪你去?”顾敬亭道:“你和小四川俩人上路我怎么都不放心,不行让大王跟着吧。”

    阮天雄笑道:“不用,这边的事情就够你忙活了。你们都好好在家待着吧,大王可不听我的话,要是他去了反倒是更麻烦。”

    小四川却嚷嚷道:“怎么不相信我这本事啊,我的轻功一流,拳脚功夫也不弱。”

    顾敬亭翻了个白眼道:“我是不放心你这人,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我们要不是无人可用,怎么会让你这个不知根不知底的跟去。别忘了,你认识我们的时候可是贼。”

    小四川倒不生气,他来的突然,也不怎么光彩,可他却因为挖宝藏的事情留了下来,就这么有点唐突的住在了大家身边。这间大宅子里什么人都有,大多又都是年轻人,朝夕相处下关系不错。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说不放心是真,但担心就是玩笑话了。

    小四川正想吹呢,就听到门外面有人声如洪钟道:“谁啊,说自己功夫不弱的,这院子里除了韩兄弟怎么还藏龙卧虎的。”

    说着排帮帮主谢启笑走了进来,他跟阮天雄颇为聊得来,现在双方交往渐多,与昆季百货也合作愉快。这不,就前一阵排帮有个执事结婚,一应物品还是从昆季百货拿的,阮天雄愣是分文没要,还说以后只要是排帮的弟兄,都按照这个理儿来,不分职务高低。

    这几个月,谢启笑只要闲了便三天两头的来找阮天雄玩,这大宅子他熟,进门也不用通禀。他看了一眼小四川,顿时笑道:“小四川,你不是花匠吗,咋还会功夫了?怪不得我看你脚底下干净的很,原来是有把式傍身。”

    小四川的身份不好说明,宝藏的事情更是没影,说好了当个笑谈,说不好就是个笑话,指不定还会招来他人觊觎。所以以往就算见到他也称是个朋友,现在在家里当花匠,不过这个身份倒也符合他成天扛着铁锹,满脚烂泥的形象。

    小四川来得晚不知道谢启笑的本事,当即叫嚷道:“谢帮主,您可不能瞧不起人。拳脚无眼的,您虽然壮实但年纪也大了,咱不比划,就让您抓住我,您都不定能行。”

    “哦?”谢启笑嘴角扬了起来。

    众人也是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样子,谢启笑是谁啊,连韩大虫都能弄过的人,小四川纯属作死。

    小四川被激的嗷嗷叫:“那要不试试?”

    “试试就试试吧,好几天没活动筋骨了。”

    小四川当即放下已经跨在身上的行囊包裹,双腿点地纵身向后跃去。就见谢启笑猛然眼冒精光,左腿弓步而出,右臂宛如飞猿那么一捞,手就准确无比的扣住了小四川的脚踝。小四川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似受千钧之重,还没飞跳起来便愣是被生生戳回了地上。这还没开始,一切就结束了。

    小四川反应够快,当即是伸腿踢向谢启笑的手腕。谢启笑连忙收手,小四川身子一矮不退反进,从谢启笑的腋下身侧转了过去,企图在谢启笑的后背上点那么一下子,以示功夫高强的胜利,多少能挽回点说大话被打脸的尴尬。

    谢启笑早就看穿了小四川的想法,背着身反手就揪住了他的后脖领子,脚下一勾一绊,硬是把小四川给揽了回来,还摔在了地下,实实在在的磕了一个屁股墩儿。

    “龟儿子,日你先人板板,磕死老子了。”小四川被摔得钻心疼,顿时说起了四川方言。

    谢启笑听了个半懂,只觉骂人粗鄙当即是眉毛倒立就要打去,阮天雄赶忙在一旁拉住:“谢大哥,方言土话,他那儿的人都这么说,见谅见谅。”

    小四川也爬了起来,鞠了个躬道:“您可别打我了,为了这老子、龟儿子、先人啥的,我都被大王打了好几次了。”

    “就得用拳头教育,现在他别说北方官话,就是南京话也说得溜溜的。所以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有时候人是苦虫不打不成,就是欠收拾。”顾敬亭坏笑着继续插科打诨。

    谢启笑翻了个白眼不再计较,他今天来是想问阮天雄关于长春会的事情的。昆季百货想在太平街打造一个市场,那便避免不了跟命如山李花豹打交道。座商店铺李花豹他管不着,可市面上撂地卖艺就得他点头了,而命如山的一大块儿收入就靠着给艺人摆摊租座过活。

    谢启笑是个知恩图报的汉子,昆季百货阮顾哥俩对排帮这么仗义,他自然要投桃报李了,于是阮天雄随口提过一句后,他就去找了李花豹,今天正要来跟阮天雄说下进展。

    站在门口,三言两语给谢启笑说了常平的事情。谢启笑一拍巴掌道:“嘿,这几天正巧我没啥事儿干,秀才,你让人通知下罗苗,就说我跟天雄去去就回。”

    “谢大哥不用这么麻烦吧?”

    “走吧走吧。”

    “那您不收拾收拾东西?”

    “有你昆季百货这么个大财主在,还能冻着我饿着我?”谢启笑揽着阮天雄肩膀向外走去,那样子就好像是去朋友家串门一般随意:“咱啥都买新的。”

    一路无书,江宁离着九江也不算太远,坐船出行最为方便。三人乘船用了两天,一路直达九江。

    船要靠岸的时候,阮天雄便知道了谢启笑为啥执意要陪他来了。不说别的地方,就客船码头不远处,就停着大小渔船四十多艘,上面少说也有七八十条汉子,这还不论别的地方和没回来的渔夫。

    渔民大多彪悍,而且警觉的很,阮天雄大老远的看他们,他们都感觉到了,聊着笑着就停了下来,然后纷纷转头看向阮天雄。好在阮天雄目光中并无恶意,而他和谢启笑也有点船夫渔民的气质,故此渔夫们又回头继续聊了起来。

    “是不是很彪悍?九江两大渔霸,并称这江上的两条猪婆龙。”谢启笑道:“一提长江黄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这长江在各地又有不同称呼。比如咱们江宁府管长江叫扬子江,而他们九江则称浔阳江。而今这浔阳江头最大的帮派就是这俩渔霸,沿江百里,西到赤湖、东到湖口全是他们的人,往南的湖泊上的渔民也听他们的号令。”

    “有势力啊。”小四川惊道:“这不就是九江的排帮吗?”

    “差不多。”

    阮天雄突然问道:“啥是猪婆龙啊?”

    “就是鳄鱼,鳄鱼知道吧?”小四川趾高气昂道:“戏文里都有,古时候人们就把鳄鱼叫做猪婆龙。”

    “知道了,昆季百货就有鳄鱼牌香烟。不过我也是来了江宁后,才在扬子江边见过鳄鱼。那东西倒是够凶的,这俩人能有这等花名看来也够横啊。”

    谢启笑点了点头:“那可不,这两大渔霸中最不讲理的那个还让你兄弟给碰上了。”

    说话间船已经停好了,跳板搭好船家就让客人下船了。阮天雄打头朝着岸上走去,他快走两步还没上岸呢,就见一人迎了上来一脚在岸上一脚踩住跳板,硬生生堵住了跳板去路,伸手就推了过去。

    “干嘛!”

第91章 聪明莫过帝王家,伶俐还是江湖人

    “干嘛?”阮天雄嘴里嚷嚷着,却是腰板用力往后一仰,跳板不禁一沉一弹,阮天雄顺带着抓住那人推在肩头的手掌,往斜侧一拉。

    那人瞬间被阮天雄给扔入了水中,而阮天雄再用腿腰之力,又把身子正了回来。这可不是阮天雄独有的本事,只要是船上讨生活的,哪个脚底下没跟儿?要是站不稳,还怎么架舟逐浪还如何捕鱼干活?

    这次拉扯中,阮天雄的优势在于出其不意,对方未曾料到他底子扎实力大无穷,当即是自己立足不稳被扯入水中,否则来者看起来也是渔民,且有得较量呢。

    阮天雄抓紧一步跳上岸去,紧随其后的小四川和谢启笑也依次豋岸。而那边则呼呼啦啦冲过来十几名渔夫把他们团团围住,被拽下水的这时候也爬了上来,他看上去年纪不大,正是热血,推人不成反栽水中,当即是羞的面红耳赤就要急眼。却见人分左右让开一条路,一个矮瘦的汉子走了进来,照着那年轻人的头上呼了一巴掌,骂道:“让你推这个,你认清了吗就乱推。”

    矮瘦汉子说着还点指着谢启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谢启笑一愣也笑了。众人一看这个知道这是朋友认识,故意开玩笑呢,也就顿时放松了下来。

    这矮瘦男子三十上下,正是九江两大渔霸的其中之一,名曰程宏。他就是本地人士,早年间与谢启笑相识,这些年虽然往来不多,可还算能扯得上关系。江湖人士粗野豪迈,见面没有抱拳拱手嘘寒问暖,能开个玩笑的才是朋友。

    酒楼中,程宏夹了一筷子鱼给阮天雄:“阮兄弟,尝尝这棍子鱼,别看个小,肉却鲜嫩得很,这家酒楼最擅长做这个了。咱言归正传,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这事我也早听说了,刘乐跟我并称九江豪杰江上猪婆龙。这猪婆龙往好处是说我们厉害,往坏处讲又何尝不是说我们恶呢?但我们也是没办法,穷人不抱团不凶恶只能任人宰割,老谢,你的排帮不也是这么回事吗?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常家竟然把江宁府排帮的帮主也请动了,老谢,虽说不是猛龙不过江,你有真本事我知道,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事儿你还是要慎重。”

    “老程,你给个痛快话,这事儿你要是出马能不能摆平?”谢启笑问道:“算卖我个面子。”

    程宏略一迟疑,然后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帮忙,你也知道刘乐这小子向来嚣张,我们双方这几年是井水不犯河水。后来他给官老爷们当狗腿子,私下我也很少跟他来往了。”

    “这么说刘乐现在是官私两面皆吃得开了。”谢启笑道。

    程宏点了点头:“所以这事儿我还得看看。”

    这话说的就很含蓄了,凡是什么看看、回头、再说一类的话,基本就是一种委婉的拒绝。人家跟谢启笑只是相熟,这事儿又不是生死相救,不涉什么江湖义气。跟阮天雄更是朋友的朋友,吃吃饭喝喝酒可以,真让用面子去救人,还这么麻烦,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远不到位。

    “他也有他的难处。”离了酒席,谢启笑推掉了程宏接下来的安排,声称要去歇歇脚,也没让程宏帮忙安排住处,三人包了个酒楼房间,坐下来后谢启笑说道。

    “可以理解,帮咱是情分,不帮咱也是应当应分的。”阮天雄道。

    谢启笑点了点头:“你理解就好,刚才没得空说,你有所不知,程宏和刘乐他们原本是把兄弟,后来因为刘乐攀附权势,又因为地盘划分,两人便渐行渐远了。现在这哥俩面和心不和,让他开口实在太难。”

    “那咱怎么办?”小四川问道。

    阮天雄沉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今天采购一些礼物,明天一早直接登门拜访,是魔是佛总要见上一见。”

    “哈哈哈哈,单刀赴会,好胆量,我给你当周仓,陪你走上一回!”谢启笑大笑道,话语中自动把小四川省去了,让他又是嘟嘟囔囔了许久。

    第二天浔阳江头的鱼棚里,阮天雄他们直接就进去了。那些渔夫看他们几人穿的体面,还以为是来订鱼的商人,就有上来招呼的,得知是找刘乐的,再听阮天雄嘴里隐隐带着些山东口音,当即脸就冷了下来。

    “谢大哥,咱得七八年没见面了吧?”刘乐拿着阮天雄从昆季百货带来的怀表极其喜欢,翻过来覆过去的看着。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在九江有钱也不定能买到。

    谢启笑说道:“是啊,自江宁官码头一别,至今已经七载有余。如今我也老了,刘兄弟可是风采依旧啊。”

    “唉,谢大哥,咱都是水上讨生活的汉子,不弄这虚头巴脑的。”刘乐笑了笑,看向了阮天雄,眼睛眯了起来:“阮兄弟你的礼物我很喜欢,礼数够也有诚意,尤其是这批洋货更是新鲜。明人不说暗话,我想你是为了常家大少爷常平来的吧?听口音你们好像都是山东的,我就闹不明白了,这常家是滁州大户,怎么他家的大少爷一口的山东话。”

    此事涉及常家子嗣隐秘,阮天雄只是笑并没有解释,转而说道:“刘大哥,我那小兄弟不太懂事,多有冒犯的地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了他吧。等回去了,我这当大哥的肯定好好教育他。至于咱死去的兄弟,该多少钱抚恤您尽管说话,绝不让人家家人受了委屈。”

    “兄弟,听你这意思应该在常家也位高权重吧,都能教训他们家少爷,说得上话做得了主。你们这些富贵人呀,实在不懂我们穷苦人的活法,我们活着不容易,家里男人一死,整个天也就塌了。你给了钱,可人家女人没了男人,孩子没了爹,这哪里是钱能解决的。”刘乐说着便把手中的东西给放下了,还往边上推了推。

    阮天雄点点头:“别管有钱没钱,都是这么个道理,亲人是多少钱也换不来的,刘大哥说这个我理解。”

    “行,你这句话公道,也有人性。”刘乐又把怀表拿了起来。

    阮天雄问道:“可木已成舟,人死不能复生。我那兄弟既不是故意为之,也不是亲手杀人,一切都是意外,咱谁也不愿如此。我们能做的只有赔钱,刘大哥您给想个办法,这事儿怨我们,我们认打认罚。”

    “这话说的痛快,阮兄弟,你不赖,不似那些做生意的油腔滑调,你说话实诚,就好像我们水上讨生活的汉子。”刘乐道:“咱不管他们是不是故意的,这商船也不是他常平架的,但他毕竟是这艘船管事的,出了事儿就得找他。人命案就两条路,一条是一命抵一命,另一条就是先赔钱,然后给我死了的兄弟披麻戴孝,跪在坟前守灵三天。”

    阮天雄一时间语塞,发生冲突后刘乐也给常平提了这两条路。一命抵一命自然是不可能,可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在坟前本就有点难办,披麻戴孝更是等于把常家的脸扔到了地上,踩了又踩,能同意那才奇了怪呢。

    “刘兄弟,我说句公道话,你要听就听,不听就当我放屁。这事儿我也打听了,本来就是双方都有责任。咱兄弟打渔不小心避开大船,大船开的急没有注意也有过错。您也知道,商船哪是这么容易停下来的,”谢启笑说道:“按说撞翻了也不至于送命,可这不是缠上渔网了吗?许是龙王爷收人,马上摔死英雄汉,河里淹死会水人,这都是天命。兄弟,意思到了也就算了,人家给了诚意,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要是都这样,谁还敢在水上跑货讨生活了?”

    刘乐冷笑道:“谢大哥,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合着死的不是你排帮的弟兄是吧?他们富贵人不懂,您还不懂吗?穷人活着艰难,活到最后为啥抱团取暖,可不就是为了挣一口气赚一口粮,让自己的腰板挺直些吗?您倒好,一竿子给我支了出去,净站在别人那边,这可不公道。”

    “他可不是什么富贵人。”易畅从外面走了进来。

    刘乐赶紧起身相迎,穿着满满鱼腥味儿的无袖小褂,胸前不系扣大敞着,却还是打了个马蹄袖行礼道:“爷,您来了。”

    易畅是什么人,九江商场的霸主,而他因为支持革命党的关系,每日小心翼翼,对各方消息都极其关注。故此今天程宏刚跟几个外来的一起吃饭,还热情招待时他就打听了出来,一说是南京的排帮帮主谢启笑,又说了旁边的人姓阮,他就心中了然了。阮天雄不是为了常平的事情来的,又能是为了啥。

    聪明莫过帝王,伶俐莫过江湖。易畅靠着江湖人士打探消息,并结交三教九流,正是因为这些人性子相对冲动,被江湖规矩和江湖义气束缚,往往表面都会做义薄云天状,反而更好控制拿捏。

    于是在江宁府,他就培植了扁担王查,在他的老家九江,他更是先从渔霸下手。刘乐最早攀附的权贵中就有易畅,现在易畅更是他的金主,所以根本不叫易老爷什么的,直接用了个爷。

    易畅点了点头,冲着阮天雄笑了笑说道:“刘乐,你是不是以为他是常家的人?”

    刘乐有些疑惑的点头称是,易畅笑道:“他可是江宁府鼎鼎大名的昆季百货的东家,跟常家可没啥关系,我刚才从外面就听你嚷嚷他是什么富贵人,他还真不是,他和你一样是渔民出身。”

    “当真?”刘乐上下打量起了阮天雄。

    阮天雄则尴尬的笑了笑:“正是,这没啥不好意思承认的,我以前是山东蓼儿洼打渔的,就是阮氏三雄的那个石碣村人。”

    “呵,这倒是梁山好汉来了。”刘乐笑道。这万物都有相吸的道理,英雄爱好汉,土匪爱流氓,别看刘乐没文化,可对水浒传中的故事却是了然于心。

    他继而道:“说到水浒梁山好汉,来我们九江也是劫法场救人的,现在好似历史重演了一般,只是你不是晁盖,常平也不是宋江,我更不是浪里白条张顺。”

    “可咱们都是在江湖上行走的,常老爷是青帮理字辈的,我这兄弟是他的独子,还请刘兄不看僧面看佛面放了常平,我阮天雄和常家势必将这份大恩大德铭记于心。”阮天雄道。

    易畅此刻插话道:“若是你觉得不够,就再卖我易畅一个面子,你看如何?”

    刘乐见易畅来了,又处处帮着阮天雄说话,心中早就有了数。不过此刻他倒是有些难办,易畅他得罪不起,要是翻了脸,自己这边的鱼全得臭了,别说鱼市都是易畅的,就是那些散买零购的小商贩,也不敢为了针头线脑的利润来买鱼从而得罪了易畅。

    除此之外,易畅黑白两道通吃。黑的刘乐不是太害怕,可谁也扛不住官府啊,随便来个栽赃陷害,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不说别的,就去年庐山那儿有一帮土鳖非要跟易畅叫板,到现在还关在牢里没出来呢。

    刘乐这略一犹豫,顿感如芒在背,环顾四周,手下都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着他们的眼神,刘乐又不敢退了,渔民都是粗人,这里讲究一个公道、团结和强者为王。兄弟死了,他若是在别人逼迫下退了,那便是不公道不团结不勇猛,名声扫地自然会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

    可不退不光要面对驳了易畅面子的后果,这些大多都要他自己来承担。渔民的生意肯定也会受到影响,大家都要吃饭,都要养家糊口,到时候谁又会讲什么团结呢。怪来怪去,还是会怪到自己头上,刘乐肯定里外不是人。

    常平不再是对外耀武扬威对内团结人心的囚徒人质,一下子成了一块烫手的热山芋。扣住常平不放,当初就是要给兄弟们一个交代,同时刘乐也未尝没有勒索钱财的想法。可人心不足蛇吞象,总是不满种种条件,既要利益又要面子,既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一拖便拖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刘乐喜欢攀附权贵,可凡是攀附权贵且能成功者必定有脑子,否则拍马屁也得拍到马蹄子上。他顿时起了飞智,当即是撩衣跪倒,朝着易畅磕了一个。男儿膝下有黄金,更别说这种江湖人物了,所有人都有点懵了,即便是易畅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只能冷着脸看着刘乐。

    刘乐磕完了头跪着说道:“爷,没您的提拔,我就是个臭打渔的。可没有我这帮兄弟,我也成不了,我也不能对不起他们。我先给您磕一个,要是我做啥让您老不高兴的,您多海涵,别跟我置气,我刘乐这辈子的命都是您的。”

    给恩人磕头不丢人,一个头磕完里里外外都挑不出他的不是,大家还会说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好汉子。但同样,渔帮也会说刘乐他公私分明是真正的老大。易畅满肚子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刘乐一个粗人尚且如此,当真是伶俐还是江湖人。

    “所以呢?”易畅立刻明白过来,冷笑着虚扶了刘乐一下,其实心里真想让他一直跪在这儿,可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刘乐借坡下驴,虽没吃到力却还是佯装借势站起身来,不禁对易畅的态度有点打鼓,怕是这次得罪狠了,不知得付出多少才能圆回来。但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于是说道:“我要按照浔阳江的规矩来。”

    “所以你是不准备给我面子了?”

    “刘乐不敢。”

    “但你还是这么做了,这一个头磕的,真是高明。”

    刘乐低着头不语,过了半晌才抬眼看向阮天雄说道:“想救人,按照浔阳江的规矩就是代人受过,他犯得可是死罪,便要过三刀六洞鞭加身,火中取栗义当头,水锚沉江龙王判这三关,不知你可敢否?”

    阮天雄还没答话,就听谢启笑和易畅两人脸色大变,竟异口同声道:“不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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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流:大江东去介绍:
清朝末年,四个少年因不慎烧毁祖先祠堂,仓皇而逃后踏入乱世,沿着运河开启风雨交织的别样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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